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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沸騰》作者:熒夜【完結+番外】

《沸騰》作者:熒夜【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onnote 您是第56123個瀏覽者
文案:
  感情就如一泓水,只要投下了石子,就會漾起漣漪……
  只要點起火,持續不斷的加熱,終有一日會因此而沸騰。
  在床上已經與歐陽敬「辦公」了五年之久的韓季北,
  不敢相信那個單戀好友十數年的男人,竟會對著自己說:「我喜歡你。」
  自己看似對愛情漫不經心,心底卻一直渴望有一個人能夠長伴左右,
  偏偏將自己擁在懷裡的那個人,一直以來都只專注的看著別人……
  不過才決心另覓戀情不久,歐陽敬卻用著認真的眼神跑來告白。
  還宣言要把自己……搶回去……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8-31 15: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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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韓季北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他不知道手機在哪裡,眼睛根本還無法睜開,於是順著音源伸手過去,抓住了一個似乎是手機的東西,湊到耳邊接聽。
  他還來不及問是誰打來的,電話那頭已被掛斷,等他終於能張開眼時,才看到螢幕上的來電顯示,上頭是他助理的名字。
  睡在他隔壁的男人模模糊糊的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
  韓季北坐起身,注意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半,已經超過他正常上班時間約莫半個鐘頭。
  然而他卻不慌不忙地爬下床,從冰冷的原木地板上撿起自己的衣物,進了浴室。
  水聲嘩嘩響起,他感受著溫暖的水氣充盈在不算小的空間裡,籲了口氣。
  雖然助理打了他的手機,但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韓季北的工作是總經理特助,而他工作上唯一要負責的物件還安穩地睡在他剛剛睡的那張床上。
  他跟老闆之間除了普通的上司下屬關係之外,還有性關係。
  但是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韓季北並不會特別介意跟誰發生關係,即使是他的老闆。
  再說月底領薪水時,比同職位的人多領了不少這件事……讓他不得不說自己很滿意,畢竟誰不愛錢呢?
  韓季北愉快地沖了澡,穿回自己被扔在地上已經變皺的襯衫褲子,回到床前,伸手推了推床上的男人。
  「總經理……該去上班了。」他儘量放低了聲音,五年來的相處讓他十分明白對方有嚴重的低血壓,以及不算好的脾氣。
  「……幾點了……」男人惺忪的眼微睜著,臉色看起來糟透了。
  「快十點了,您中午要跟華聯企業的少東吃飯。」韓季北提醒地說道。
  男人的臉色很蒼白,皺著眉面無表情地道:「中午來接我。」
  「知道了。」他應答,轉身離開占地不小的主臥室。
  沿著樓梯來到樓下,韓季北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回自己的領帶、車鑰匙,以及西裝外套。
  熟門熟路地轉入廚房,煮了一壺咖啡,連同杯子拿到餐桌上放好。
  他離開的時候男人似乎也醒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入浴室,臉色依舊難看。
  歐陽敬站在盥洗台前,面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下頷新生的胡渣,打算等會兒洗完澡要刮一刮。
  他還沒有完全清醒,但那不是因為他昨夜喝了酒所造成的後果。
  向來如此,低血壓常讓他在寧靜的早晨容易發火,不論是對誰,他從沒有克制過自己無來由的怒氣。
  歐陽敬只知道,反正有人明白怎麼對待低血壓的他,那就夠了。
  他有一個很好的員工,韓季北總是能幫他打理好他需要的一切,即使是準備咖啡或者是整理會議報告,甚至是解決性欲。
  歐陽敬不覺得自己虧欠了韓季北什麼,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無論如何,他付了韓季北將近其他人兩倍的底薪,而他們之間的性關係雖然一開始是他主動的,但他也沒有強迫過對方。
  五年的相處,讓他知道對方並不在意跟自己的老闆上床,也不在意在上床過後拿更多的薪水。這種事只要不捅出來,他們仍然能平和交易。
  沒有什麼東西是錢所買不到的,這是歐陽敬從小到大被教導的信條。
  他的家族比一般人要來的有錢有勢,這種想法對他而言是天經地義。
  「總經理?」韓季北用歐陽敬給他的鑰匙打開了大門,走進玄關。
  沒有人回應他。
  他脫了皮鞋,用手順了順自己回家換過的乾淨襯衫與西裝,踏進了歐陽家的客廳,客廳裡空無一人。
  他聽到廚房裡傳來聲響,於是朝那裡走去,果不其然,穿著一身深色名牌西服的男人正半彎著腰在冰箱裡翻找著什麼東西。
  「總經理,該走了……」
  「我餓了。」男人回頭看著他,咬字清晰地說道。
  「所以現在要去跟華聯企業的少東吃飯不是嗎?」韓季北反問。
  「我『現在』餓了。」男人特意加重了某兩個字的語氣。
  「可是……」他看了看腕表。時間上應該還好,不至於會遲到,但是……
  「煮義大利面。」男人擅自做了決定。
  「好吧。」雖然無奈,卻也沒多說什麼。「總經理您稍等。」
  歐陽敬在開放式廚房週邊的吧台前坐下,替自己倒了杯已經冷掉的咖啡。
  他的下屬從一塵不染的廚房裡找出一條黑色布料、簡潔裁切的圍裙系在身上,從冰箱裡拿出食材,先煮起一鍋水,接著才拿起菜刀將蔬菜切成細絲。
  歐陽敬啜飲著冷咖啡,饑腸轆轆地等待食物。
  韓季北做料理的手藝不算差,據說是學生時代在餐廳打工的成果,歐陽敬沒有打過工,但是能猜到韓季北那手煎煮炒炸的技巧,不單單是打工數個月就能練出來的。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多問,反正不關他的事。
  細密的汗水從韓季北的額頭上浮現,彙聚成流後沿著頰邊滑下,伸手擦一擦汗,專注地盯著鍋中烹煮著的麵條,沒有注意到上司探究的目光。
  歐陽敬不是第一次這麼想,他明白韓季北的長相超過自己認定的及格標準。
  他對一切都很挑剔,不管是人還是物,只有到達標準的才夠格出現在他眼中。
  而韓季北無疑的是超出標準的類型。
  剪得短短的純黑色頭髮摸起來意外柔軟;皮膚不算細膩也不算粗糙,均勻的色調看上去很光潔;頎長但不過度瘦削的身軀彎起來時很漂亮,修長的四肢及身體上都有平滑分佈而明顯鍛煉過的肌肉,線條極為優美;濃淡適中的眉、挺直的鼻樑、總是帶著笑意微微彎著的眼……讓歐陽敬不能不覺得對方完美。
  身為一個員工,韓季北工作時表現良好,應對得體;身為一個床伴,韓季北不會忸怩作態,反而大方以待。
  十足的完美。
  但也就只是完美。
  歐陽敬欣賞著這份完美,僅僅如此。
  表面上韓季北仍舊是歐陽敬的下屬,一個完美無瑕的員工。
  「吃吧。」將盤子推到上司面前,意料中的沒有得到對方任何一句謝語或是其他的稱讚。
  韓季北不以為忤,一來是因為習慣了,二來是因為他知道對方的個性的確就是如此。
  歐陽敬從不會有過多的情感表現,不論處於何時何地,永遠都是一派冷靜。
  而韓季北習慣了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畢竟在上位者必須習於隱藏自身的情緒,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重煮一壺咖啡。」歐陽敬吃著義大利面,一邊如此說道。
  比起冷咖啡,他還是比較中意熱的,眼前就有人可以幫他重煮一壺。
  「知道了。」韓季北拿起咖啡壺回到廚房裡,從上方的廚櫃拿出已磨好的咖啡豆。
  他不介意做這些瑣事,正常來說現在如果是在公司,他一樣也得替上司煮咖啡,換個場所其實沒有差別。
  韓季北煮好咖啡,倒了一杯的量至昂貴的瓷器中,遞到歐陽敬的眼前,而沒有問對方要不要加糖加奶精,他知道上司只喝黑咖啡,尤愛還冒著熱氣剛煮好的那種。
  好不容易對方終於吃完了,韓季北看了下表,催促道:「總經理,快遲到了。」
  心滿意足地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歐陽敬才開口:「走吧。」
  趕到約好的餐廳時已經稍稍遲到了幾分鐘,約好的對象倒是等得有些發怒的樣子。
  「陳先生久等了,我們總經理已經到了。」韓季北先行賠罪似地說道。
  陳氏的華聯企業是他們長年以來都有合作關係的企業,對待負責人唯一的兒子少不得要放下自己的身段,多所禮遇。
  「歐陽呢?」陳尹江問道。
  「這不就來了。」低沉的聲音接應著回答,歐陽敬在對面坐下,比了個手勢要韓季北在他身邊坐下。
  不好拂自家老闆的意,韓季北只得在他身邊坐下。
  「歐陽你遲到了。」陳尹江指責似地說著。
  「那又怎樣?」歐陽敬不以為意,順手招來服務生,翻看功能表。
  「歐陽……」陳尹江委屈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有什麼要說的快說一說,不然我要回公司了。」歐陽敬略帶不耐的看著對方,心知對方大概又給自己找了麻煩。
  「小婷說要跟我分手……」陳尹江一臉快哭出來的神情,歐陽敬望著他,心中升起了複雜難明的情緒。
  「那就分啊。」歐陽敬冷靜地拿起裝著餐前酒的玻璃杯,輕啜了一口。
  「我不要分手……歐陽,我跟她又吵架了。」陳尹江直視著眼前的好友,放在桌面上的雙手握緊了拳,指節微微泛白。
  他跟梁心婷自從三年前交往以來,吵架的次數多不勝數,分分合合已是常態,然而不管分開多少次,陳尹江都明白自己離不開那個第一次見面時就吸引了自己所有目光的女孩。
  經歷了無數次的爭吵、無數次的冷戰,他卻仍然深愛著她。
  即使愛得深的人註定要吃虧。
  「這次是為什麼吵架?」歐陽敬放下玻璃杯,修長的手指轉而輕敲著桌沿。
  「……小孩。」陳尹江咬著牙,眼眶已經開始泛紅。「就算我們會結婚,她也不願意為我生孩子。」
  「我記得你很喜歡小孩。」
  「可是小婷就是不願意,她怕生了孩子身材會變形……」陳尹江一手掩住了臉,低沉的嗓音微微顫抖著。
  陳尹江並不是一個柔弱的男人,但牽扯到感情的時候,他總是能讓自己輕易地到達情緒崩潰的臨界點。
  歐陽敬維持沉默,直到手中被塞入一樣東西,才轉頭望向一直安靜坐在身旁的韓季北。
  下屬放在桌面下的手比了比對面,於是歐陽敬才明白韓季北要表達些什麼。
  「尹江。」他叫了對面肩膀顫抖著的男人的名字,把手中的那方手帕遞了過去。
  「……謝謝。」陳尹江道謝著接過手帕,稍稍擦拭了下眼睛周圍。「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韓特助。」他朝韓季北赧然的偏了偏頭,面上露出了羞怯的笑意。
  「沒事的。」韓季北報以對方和善的微笑。
  「看來你似乎沒事了。」歐陽敬微微撇著嘴說道:「是不是男人啊!一天到晚哭個不停。」
  「我也覺得自己很糟糕,可是就是忍不住。」陳尹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歐陽,你也覺得我很丟臉吧?」
  結果歐陽敬只輕輕的哼了一聲。
  一頓飯結束,韓季北沒說幾句話,只是安靜地吃著自己眼前的食物,讓自己的上司跟對面的男人好好聊天。
  據說他們兩人從高中時代就認識了,接著大學還是讀同一所,甚至連出國留學的國家都一樣,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的友情,到現在依然沒有失去聯繫,不僅僅是因為彼此家族企業間有合作關係,更是因為彼此的投契。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哥兒們,甚至兄弟。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咦,歐陽你怎麼都不吃?」男人睜著微紅的眼關心地問道。
  歐陽敬瞥了他一眼,沉聲道:「來之前我就吃飽了。」
  「是嗎?」陳尹江皺了皺眉:「但是我們昨天就約好了耶,你怎麼還先去吃東西?」
  「是你自己約的,不關我的事。」歐陽敬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煙盒,敲出一根煙。
  見狀,韓季北自然地放下酒杯,從口袋裡掏出銀質打火機,替歐陽敬點火,霎時煙草的氣息彌漫在周遭的空間裡,半透明的灰白煙霧嫋嫋升起。
  「歐陽、你怎麼讓韓特助幫你點煙,自己沒手啊?」陳尹江瞪大了眼。
  眼前這場景不管看幾次都會讓人產生同樣錯愕的認知——歐陽這個人真的很愛擺架子。
  歐陽敬不屑地望著錯愕的對方:「我雇用他當然是為了讓他服侍我。」
  「服、服侍?」陳尹江目瞪口呆地微張著嘴:「現在都幾世紀了,還有這個名詞存在嗎?」
  「我說有就有。」歐陽敬哼了一聲,從嘴裡徐徐噴出煙圈。
  「韓特助,你、你不介意嗎!?」陳尹江微微扭頭,轉向另一位當事人。
  「我?」韓季北望著對方疑惑混合著驚訝的神情,不禁失笑:「我不會介意這種小事。」
  的確是如此,點個煙什麼的還只算是小事。若是眼前的男人知道他跟歐陽敬有性關係,只怕會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們都好奇怪——」陳尹江誇張地抱頭叫道:「難道只有我是正常人嗎啊啊——」
  「少在那邊亂吠。」歐陽敬冷笑,抖落了些許煙灰。
  氣氛還算不錯。韓季北默默地在心底這麼想著。
  至少比起剛剛男人紅著眼眶的悲淒氛圍要好得太多了。
  「我有事,先走了。」陳尹江站起身,微笑著跟眼前的兩個男人道別。
  「等等……」歐陽敬叫住了對方。
  「怎麼了?要吻別?」陳尹江調笑似地說道,故意露出輕佻的神情。
  「怎麼可能。」歐陽敬輕嗤:「我是要說你們吵架的事。」
  男人一愣,原本帶笑的表情稍稍暗沉下來:「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不能考慮找代理孕母嗎?反正現在醫學技術發達。」
  陳尹江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謝謝你,歐陽。我會跟小婷提提看……」
  「你們之前沒想到過?」
  「我們只顧著吵架,哪來得及想其他的事。」陳尹江搖了搖頭,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笑的笑容:「這頓我請,改天見。」
  歐陽敬目送著好友離去,眼神未曾移動,而連香煙就快燒到手指處也絲毫未覺。
  又是為了那個女人。
  歐陽敬從來沒有認真數過,但他很明白好友為了同一個女人傷心了多少次。
  即便陳尹江待人時一向都是笑嘻嘻的和善神情,但他知道他擁有一顆比常人還要纖細的心。只要是出自所愛之人的言語,哪怕只是摻雜了一點點的惡意,自己的好友都無法接納、無法忍受。
  雖然都已經是三十歲的男人了,在工作及家族企業上也多有建樹,然而一旦牽扯到喜歡的女人,就會變得比高中女生還要來的多愁善感。
  這樣一個既脆弱又堅強的男人,他已認識將近十幾年了……
  「總經理?」韓季北試探地出聲叫道。
  「嗯?」他回過了神。
  「下午開會的時間在三點,您要先回去看報表嗎?」
  「走吧。」歐陽敬撚熄香煙,起身離開座位。
  不該想這麼多的。不該。
  陳尹江跟那個女人要怎麼樣都不關他的事……
  歐陽敬默然想著,任由韓季北替他關上後座的車門。
  回到公司後,歐陽敬先一一讀過下屬呈上來的報表,接著才在三點時來到會議室,開會的過程並不無聊,至少他自己覺得很有趣。某些拿高薪的高階主管仗著位高權重,對他擬定的政策不以為然;理事會裡頭的大老們仗著跟他父親一起打拼的交情,不客氣地對他擺譜——這些事情都讓歐陽敬感覺到全新的挑戰。
  近年來他的父親,也就是理事長,已經漸漸地下放權力,打算不再過問公司內部政策,這倒是給了歐陽敬不小的助力。他理想的企業體裡,不該有廢物的存在。尤其是那些薪水領得特別多的。
  即使再怎麼巨大的企業,也該有好好清除內部的一天。
  「總經理,您的咖啡。」韓季北將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拿到上司面前的辦公桌放下,對於方才會議時發生的不明顯衝突,稍微地感到不知所措。
  也許主因是出在歐陽敬的改革過於大刀闊斧了吧?也難怪那些習于公司傳統的大老們開始感到驚慌,畢竟沒有人希望自己在一夕之間就成了被遣退的員工。
  「你覺得我剛剛說得太過了嗎?」
  「有一些。」他小心翼翼地撿選著字句。
  「我本來會說得更難聽,就差沒指著他們的鼻子罵米蟲。」歐陽敬冷笑,端起了咖啡杯卻不急著啜飲,反倒輕輕地以杯面摩挲著自己的手指,感受著那股暖意。
  「我要修正先前講的話……您說的很中肯。」韓季北知道所有與會人士對於歐陽敬內斂的怒氣都心知肚明,但是卻又不知道怎麼妥善應對暗自生氣的上司。
  「是嗎?」歐陽敬終於將杯沿湊近嘴邊,啜了一口熱燙的苦澀液體。「也只有你會這麼說。」
  韓季北沉默著,聰明的知道此時不宜插話。
  「晚上過來。」
  只落下這麼一句話,他沉冷的上司便瀟灑地起身離去,留下桌上只餘半杯的咖啡,微熱的水蒸氣依舊從杯中嫋嫋上升。
  晚上嗎……
  韓季北回到家中的時候是傍晚,屋子裡安靜無聲,似乎另外兩人都還沒回來。
  他在客廳裡坐下,抬手鬆開了領帶。
  「——季北,你回來了。」少年的聲音驀然在耳畔響起,韓季北一回頭,才發覺對方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竟讓他渾然未覺。
  「不要直接叫我名字,我好歹是你叔叔。」他糾正少年道。
  「季北,我肚子餓了。」少年似貓般地用軟軟甜甜的嗓音撒嬌,沒有理會對方要求改口正名。
  「時瑛,你父親呢?」韓季北放棄地轉問了別的問題,報復性地對少年的要求充耳不聞。
  「他去朋友家了,晚上會回來。叔叔,我要吃飯。」韓時瑛拉住韓季北的襯衫袖子輕輕地扯著,這種親昵的動作由他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做出來卻不讓人覺得怪異。
  「好好好,你等一下。」韓季北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我晚上不會在家,你自己要小心。」
  「可是父親說等一下會回來。」韓時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他就算回來十之八九也是喝醉了,反正你自己注意。」
  廚房裡響起運轉抽油煙機的聲響,切剁東西以及翻炒食物的聲音,若有似無的香氣漸漸從廚房裡飄出來,飄散在屋子裡。
  過了不久,他將炒好的幾盤菜端上餐桌,關掉了爐火。
  「時瑛……吃飯了。」
  待在客廳裡看電視的男孩關掉電源,起身進了廚房。
  「你煮了什麼湯?」
  「酸辣湯,記得要留給你爸。」韓季北一邊脫掉圍裙,一邊轉頭對韓時瑛說道。
  「好啦。」韓時瑛皺起眉:「留就留……反正他在外面也吃飽了,回家之後喝點湯也就夠了。」
  韓季北一怔,心裡感受到些許的不知所措,而後微微抿起了唇。
  一個不被父親關心的孩子會產生何種程度的難過?他完全不知道。
  韓季北跟他們住在一起好幾年,卻無法清楚地搞懂他大哥韓仲南的想法。
  韓仲南從年輕時就是個釣女人的能手,比一般人要好上許多的桃花運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背後,也許該說是拜他俊俏的外貌與過人的身高所致,總之他在女人堆裡可說是無往不利。
  而韓時瑛卻是韓仲南年少時一段不成熟的戀情所製造出來的產物。
  俊俏的男孩、可愛的女孩,他們無疑是人人所稱羨的一對年輕愛侶。然而女孩的妒忌心出奇的嚴重,甚至無法忍受自己見到男友與別的女孩談笑的場景,於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爭吵之後,他們終於協議分手。
  在離開男孩的幾個禮拜後,女孩才發現自己肚子裡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九個月後,她產下一名略顯瘦弱的男嬰,這正是韓時瑛的出生。
  女孩沒有能力撫養孩子,於是將孩子交付給韓仲南。
  韓家的家境還算優渥,撫養一個孩子不成問題。他們的父親得知這件事之後著實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就如以往輕易地原諒自幼備受寵溺的長子。
  當時的韓仲南還只是個大學生,甚至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但卻貨真價實地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
  當時的韓季北在外地讀高中,雖然家裡多了一個人的存在,卻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動,畢竟他沒有處在當下的那個環境中。
  而韓仲南那時在外地讀完了大學,接著便是出國留學,五年後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就職,那時韓時瑛已經七歲,剛開始就讀小學。
  他們是一對有如陌生人的父子,在一開始睽違七年的分離後,理所當然的尷尬充斥在他們之間。韓時瑛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個突然出現的「父親」,而韓仲南從來都不明白該如何跟小孩子相處。
  隨著時間過去,他們漸漸能平常的相處,但也就僅止於此。他們之間沒有父子間特有的濃厚親情,偶爾的應對在某些時刻顯得特別生疏客氣。
  然後就這麼過了六年。
  期間他們兄弟的父親與母親相繼去世,而大哥與時瑛間的關係卻一點也沒有前進。
  韓季北知道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是如此。
  那是韓仲南跟韓時瑛兩個人自己應該解決的問題,他幫不上忙,也無從幫起。
  「叔叔?」
  韓季北從自己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不吃嗎?」少年微微歪著頭,黑白分明的眼覷著他。
  「不了,我還有事。」
  少年笑了一下:「約會?」
  「當然不是。」韓季北笑著否認。
  當然不是約會,至少不是他認知中的那種。
  應該不會有人把跟自己同性上司做愛一整夜的單純發洩當作是約會吧——他暗自這麼想,然後覺得好笑。
  「隨你怎麼說。」韓時瑛吞下嘴裡的食物,細彎的眉毛微微揚起:「唉、我也想交女朋友。」
  他對於侄子的發言稍稍驚訝了下:「你有喜歡的人了?」
  「有是有……但是人家又不喜歡我。」少年無奈地歎氣:「大概是我長得不夠帥吧。」
  「別擔心,長相又不是最重要的條件。」韓季北委婉地安慰道。
  「但是每個人多少都會對自己喜歡的長相有所偏好,難道你不是嗎?」少年蹙起眉,直直望著他。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喜歡的類型來說,他從以前到現在交往過的人好像都是同一型,都是長相纖細、個性冷淡的類型。
  就如同他的上司。
  長相沒有一般男人具有的英氣,反倒顯得斯文俊美,渾身洋溢著屬於貴族的冷淡氣息。
  跟只是一夜情或者只是玩玩的男人不同,碰到自己真正中意的類型時,韓季北不會對把床事上的主導權交出去感到排斥,而對於不在自己喜好範圍內的人,韓季北頂多就是在自己主導的情況下跟對方上幾次床,不曾產生長期交往的關係。
  韓季北不否認自己注重男人的長相。
  本來人類就是視覺性的動物,他並不覺得自己找伴的條件太過苛刻。
  然而韓季北仔細想了想,也發覺自己除了純粹的性伴侶外,似乎不曾有過交往超出兩年的男性。
  他曾經跟很多男人交往過,然而卻沒有一個能持續兩年以上,是他看人的眼光不准,還是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叔叔?」
  「呃……你吃飯吧。我去沖個澡,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韓季北轉身離開餐桌旁。
  「噢。」少年應了他一聲,繼續進食。
  韓季北回到自己房間裡,很快的沖完了澡,換上了一身簡單的襯衫與牛仔褲。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了一會兒愣。
  一直都知道自己各方面的條件皆不錯,但是戀愛失敗的次數為什麼會多成這種程度?
  每回跟情人分手的時候,韓季北都毫不猶豫地同意,因為他對自己在戀愛中訂定的最高原則就是絕不死纏爛打。
  然而以往的情人們都是為了什麼跟他分手的呢?
  韓季北不明白原因。
  「你太冷漠了。」曾經有人這麼說。
  不,他沒有。
  只是不習慣把所有的感情都赤裸裸的攤在陽光下,是不習慣,也是不願意,但那不代表他對情人沒有感情……
  「你真的有在意過我嗎?」也有人這麼說。
  不在意嗎?
  他不可能會為了自己不在意的人而情緒翻攪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你喜歡獨處甚於跟我在一起。」有人這麼說。
  不,他不愛獨處。
  他只是偶爾需要享受一個人的自在與寧靜。
  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喜歡跟情人待在一起,什麼都做,或者什麼都不做……
  然而有人明白嗎?
  沒有。
  他們曾經相愛,但不曾相知,所以何來相守呢?
  不被瞭解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迴圈,久而久之他幾乎放棄了要談戀愛,轉而沉溺於單純的性關係,以及固定的性伴侶。
  而他的老闆一向是個不錯的性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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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敏感的耳後被軟熱的舌尖輕輕舔舐著,韓季北哼了一聲,背脊靠上冰冷的牆面。
  微微帶著涼意的手急切地探進他的襯衫下,準確地擰住他的乳頭玩弄,腿間已經脹起的欲望被堅硬的膝蓋骨磨蹭著,他忍不住伸手抓住男人後腦柔軟的黑髮,下一瞬間卻被牢牢地封住了唇舌。
  靈活的舌在口裡淺淺挑弄著,他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對方扯下了他的牛仔褲,兩腿暴露在空氣中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寒意。
  屋子裡黑漆漆的一片,甚至連燈都沒來得及開,甫進門沒多久,他就被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上司給壓在牆邊上下其手。
  難耐的欲望忽然被男人有力的手攫住,熟練地摩擦著搓弄著,不時以指愛撫著微微淌出液體的前端……
  韓季北喘了一聲,身體不能自製地微微發顫。
  現在連底褲都被一把扯下直至膝間,他的下半身完全裸露在對方眼前,而對他做出這些事情的男人卻仍是衣冠楚楚一身齊整。
  「……總經理。」
  「嗯?」男人專注地吻著他的鎖骨。
  「不打算……換個地方嗎?」他艱難地問出口,差點禁不住呻吟。
  對方的手停下了套弄的動作,乾脆地放開了他的欲望,來到他的身後。
  「即使你希望,我也沒有那個打算。」歐陽敬做出不容對方置疑的回應,一貫冷淡的聲調,一字一句在安靜的室內都顯得清楚明晰。
  「好吧……」韓季北妥協的應道。
  一瞬間感覺到自己身旁的體溫離開了些會兒,之後沒多久男人又回到他的身邊。
  沾了什麼液體的手指深入他的股間,緩緩按摩著緊閉的入口,沒多久便開始嘗試伸進手指,以一種不算溫柔也不算粗魯的方式進出擴張。
  前方的欲望還硬脹著,韓季北知道對方沒有要好好撫慰他的意思,迫於無奈,只好自己伸出手自食其力,解決自己難以忍耐的性欲。
  一點都不覺得羞怯地撫摸著自己,在鄰近高潮的時刻,他圈握著自己的手被維持著沉默的上司掰下來,塞入了一個小小的東西。
  借著窗外的微光,韓季北發覺被塞到自己手中的東西是……保險套。
  男人一隻手扶著他的腿,一隻手在他後方活動,所以顯然把保險套塞給他的用意就是……
  他的手向下摸索著,摸到歐陽敬的褲頭時解開了對方的皮帶並且扯下拉鍊,感覺到對方在底褲下的某個部位也脹硬不已時,韓季北有點想笑。
  雖然表面上都是一副行有餘力好整以暇的模樣,但歐陽敬仍然是個凡人,依舊會跟他一樣受到欲望的煎熬。
  他以牙齒撕開保險套的包裝,一邊摸索著幫對方戴上時,一邊不由自主地愛撫了幾下對方硬熱的性器。此舉讓專心開拓他後方的男人粗喘了一聲,而後毫不戀棧地抽出手指,把他的腿環至腰間,將欲望抵在那個小小的入口上,稍微磨蹭了一會兒,接著緩緩插入。
  最初被進入的痛楚一直存在,然而在性器整個進入,並淺淺地抽動數下之後,熟悉的快感漫湧而上,意識到自己的內部被另一個男人的性器官填滿,韓季北忍不住興奮地喘氣。
  一開始還只是淺淺的動作,越到後來,男人的動作越發粗魯,甚至顧不上要照顧韓季北的欲望,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深深進入,抽出,而至反覆。
  韓季北平衡自己似地攬著歐陽敬的頸子,並騰出一隻手撫摸自己。歐陽敬粗魯的吻、粗魯的啃咬,全數落在他脖子上,既麻且熱的感覺讓他全身顫慄,不能自已。
  再也無法按捺的欲望終於噴薄而出,韓季北知道自己沾汙了對方的衣物,卻只能無力地隨著對方沒有間斷的律動喘息,最後在幾下加重了力道的插入下感覺到對方的高潮。
  一瞬間兩個人的身體都癱軟似地鬆懈,歐陽敬拉著韓季北倒在一旁的沙發上,無言地感受著高潮的餘韻。
  過了半晌,他扔掉用過的套子,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敲出一根煙,而韓季北手中多了個火焰燃著的打火機。
  「要來一根嗎?」歐陽敬點著了火,問道。
  「好啊。」韓季北懶懶一笑,自己取了根煙,也學著他點起煙,開始吞雲吐霧。
  微暗的火光之中,歐陽敬忽然覺得自己下屬叼著煙那副慵懶的模樣很性感。
  韓季北敏感地察覺到對方不容忽視的灼熱視線,於是開口問道:「怎麼了?」
  「沒事。」歐陽敬淡淡回答,找著了煙灰缸之後按熄了煙蒂。
  他微微直起身,開始脫去自己一直完好穿在身上的衣服,袒露出精瘦結實的身體。
  「總經理——啊!」才想問對方要做什麼,下一瞬間卻忍不住短促地叫了聲,起因是對方溫熱的手掌覆上了自己才剛發洩過一次的性器,除了以適中的力道套弄著那裡,還不時伸指挑弄著下方的囊袋。
  「安靜一點。」男人略顯纖細的眉蹙起,動作自然地低下頭,替他撚熄了煙的同時也吻上他的唇。
  室內重歸於黑暗,只能隱隱聽到不知是誰發出的粗重鼻息。
  韓季北解開了自己的襯衫,才打算要脫下時,一直吻著他的男人卻自動將唇舌下滑,濕熱的舔觸從他的肩頸蔓延至他的胸前,而後輕輕叼住一邊的挺立,以舌推弄、舔玩著。
  他顫抖著。感受到無法抑制的燥熱感襲來,於是繃緊了身軀。
  熱。
  好熱……
  身體四周都被點起了一把名為欲望的火,而他只能無力的喘息,或者呻吟。
  那幾乎要將他融化的熱度一直縈繞不去,韓季北咬緊了牙,胸膛起伏不定。
  歐陽敬的手摸著他的下體,歐陽敬的唇吻著他的胸口,歐陽敬的身體壓著他的軀體……這個名為歐陽敬的男人所做的一切都令他幾乎要瘋狂。
  男人翻過他的身體,借著方才遺留的潤滑劑不費吹灰之力便重新進入他的身體,被過重的力道弄得有點痛,韓季北卻仍然一聲不吭。
  歐陽敬這次有顧及到他,配合著*,手也不停歇地揉搓著他硬脹的前方。
  韓季北試著要忍住呻吟,然而那著實是件難事,於是過沒多久便放棄了忍耐,隨著男人的愛撫與進出不時發出低啞的呻吟。
  他知道歐陽敬也跟他一樣興奮不已。
  粗重的喘息、偶爾的哼音、灼熱的性器,那些都是最真實的證據。
  不知過了多久,韓季北醒了過來。
  窗外的天色仍是黑的,想必正值夜半時分。
  在不知確切次數的性愛之後,他與歐陽敬沒有移到臥房裡,反而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窩在一塊,睡得很熟。
  他的上司壓在他身上,暖暖的熱度讓人頗感舒適,兩人之間裹著一條毛毯,想必是他睡著之後歐陽敬去臥房裡拿來的。
  下腹與股間的感覺意外的乾爽,應該是對方在事後有替他清理過身體。
  韓季北不由得暗笑。
  雖然一向冷淡,並且面無表情,但其實他的上司並不是個只顧自己的人——至少肯替睡死的他清理身體就很令人感動了。
  歐陽敬的長睫毛稍稍地動了動,接著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略顯茫然地注視著身下的韓季北。
  「總經理,到房間裡睡吧。」他微笑著,伸手撥了撥對方淩亂的頭髮。
  「……喔。」歐陽敬應了一聲,揉著眼睛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順手拉起了還窩在沙發上的韓季北。
  身上還是赤裸著,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打算要穿上衣服,反倒僅僅裹著毯子,相繼回到歐陽敬的房間裡睡覺。
  鬆軟的棉被傳來冷冷的柔軟觸感,韓季北縮著身體,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被窩裡漸漸溫暖。
  他借著窗外微光,看到對方再次睡著的放鬆神情,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更近距離地瞅著對方臉上那張他最中意的皮相。
  他從以前就很喜歡那種帶著冷淡氣息的纖細長相。
  雖然冷漠,雖然生硬,但是只能勉強掩蓋住那一絲絲幾不可見的柔情,他喜歡的人一向是這種類型,正如他的上司。
  韓季北也很清楚,他跟上司之間除了純粹的發洩之外不會再有其他,除卻工作上的關係,韓季北也很清楚歐陽敬不會對他有感情。
  他知道歐陽敬早有喜歡的人。
  深深隱藏著的心意,說不出口的想望,無條件的信任……那些就是造成歐陽敬心痛的主因,而始作俑者卻毫不知情。
  喜歡著自己的朋友,除了用無奈來形容,或許更該說是可悲。
  心底最熾烈的愛意永遠不會被發覺,只要他的上司還好好的守住自己的防線,那些他藏著的東西永遠不會被察覺,甚至不可能被摸到邊緣。
  為什麼能這麼愛那個人呢?
  韓季北不只一次覺得自己的上司難以理解。
  必頂用盡多大的自製力,才能忍耐著想要說出一切的心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跟自己最好的朋友相處?
  韓季北覺得難解的同時,卻又覺得羡慕。
  談過很多次戀愛,跟很多男人交往過。然而他知道自己仍舊什麼都不懂。一如青澀的國中生,面對著情人時,不知所措的時刻居多,甚至不知道那種想依偎著對方的心情是不是愛情。
  或者……只是因為寂寞而已。
  他從就讀高中時就開始孤身在外地居住,兩三個月才回家一次,雖然跟大哥之間因為年齡相近而相處得不錯,但是跟父母之間的相處卻日漸生疏。
  一個人睡的夜裡,當然會覺得寂寞。
  他有很多朋友,很多。
  但是朋友之于他,是互相打氣互相加油的夥伴,不是可以毫無顧慮讓自己依靠的人。
  寂寞到真的受不了的時候,他曾經交過女朋友。
  但在幾天後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不能依靠自己的女朋友,必須要小心翼翼地將對方捧在手掌上呵護,以及憐惜。
  在第一次接觸到屬於男性的體溫,第一次被某個男人抱在懷裡安慰時,他終於懂了。
  終於明瞭了自己需要的不是女性柔軟的身段,而是男人剛硬的軀體。
  「同性戀」這個名詞從此根植在他的腦海裡。
  他喜歡抱男人,給予對方快慰,當然也喜歡被他所中意的男人安慰。
  他可以依靠對方,也可以讓對方依靠。
  那是一種生命中難以尋得的平衡。
  他喜歡那樣。
  父親最寵愛的孩子不是他,而是大哥,所以他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再說家裡早就有了時瑛,什麼血脈傳承的想法之於他等於無意義。
  他是自由的,同時也是寂寞的。
  雙親最關注的人是大哥,這點他早有瞭解。大哥最在意的人是時瑛,雖然從不表現出來,也不說出自己的關心,但是一直放在時瑛身上的目光騙不了人。而時瑛呢?那個還年幼的孩子想必還沒有那些過多而複雜化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一如他與生俱來的天真那般的純粹。
  他的上司用盡了全部的心力暗戀著自己的好友,他上司的好友用盡了所有的氣力討情人的歡心,他們都是那麼的專注,而且專一。
  而自己呢……
  不是誰的第一,也不是誰的唯一。
  他什麼都不是。
  韓季北從來都不會特別去思考這方面的問題,然而一旦起了頭,卻再難停止自己奔流的思慮。
  自己的存在,可能比一張紙的厚度還來的薄弱……
  「喂、你怎麼了?」
  「做惡夢……」一頭的虛汗,涼涼冷意襲來,他不禁顫了一下。
  「繼續睡。」男人只給了他三個字就倒回床上睡覺。
  韓季北瞪著牆壁,睡不著。大腦裡的神經元自動自發地活動著。
  照眼前的情形下去,他到三十五歲時應該會跟上司結束這段只有性的關係,接著邁入孤家寡人的狀態,想聊天喝酒出去玩大概也找不到人陪伴,因為朋友都各自有家庭或情人,自己沒有情人、沒有妻子、沒有子女,可能還得考慮養只貓或狗來排解孤單的情緒。
  難道這麼悲慘的人生就是他未來的縮影嗎?
  也許……也許是時候該做些改變了。
  清晨時分。
  男人的性欲正是旺盛。
  韓季北喘息著,裸露在空氣裡的身軀微微顫抖,隨著對方的動作上下動著腰部。
  一次又一次,被弄得難耐的抓緊了床單的同時,卻又被上司換了個姿勢,壓在底下進入著。
  對方戳進他身體裡的性器很大也很熱,韓季北臉上一陣熱潮襲來,心下明白自己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應該很淫蕩,然而處於現狀當然也顧不得形象方面的問題,無論如何在上床的時候他只能儘量配合對方的動作。
  他總覺得上司似乎喜歡看到自己被折騰到無力的模樣,所以才會在經過昨晚的激情之後,今天早上又沒有給他任何拒絕機會地再來一次。
  雖然很舒服……
  雖然感覺很好……
  但是一直這樣做下去很累,而且他也不是鐵打的,體力更沒有對方好,如果照上司的習慣來說,等會兒再玩一次的話,他今天真的會下不了床。
  「啊!輕、輕一點……」柔軟的入口被用力地摩擦著,韓季北終於忍不住哼出聲音,連腳趾都緊繃地蜷起。
  「不要。」一向冷淡的上司斷然拒絕了他的請求。
  腰部的動作從頭到尾都沒有停下,一邊進出*著對方臀間的隙縫,歐陽敬在聽到下屬近似請求的聲音後,甚至變本加厲地用力頂弄著,並滿意地聽到對方忍不住脫口而出揉合著鼻音的呻吟。
  要求被明確的駁回,韓季北暗自在心裡飆著髒話,表面上卻咬緊了唇,不發一語。一直被進進出出的地方忽然痙攣地繃緊,昭示著自身將要達到的高潮。
  「舒服嗎?」男人惡質地詢問他,一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唯有手掌還箝制著他的性器上下搓弄。
  「……」他蹙起眉,被緊咬著的唇辦不知何時已成了鮮紅欲滴的顏色。
  「——不說就算了。」上司很快地放棄這像是惡作劇的行為,挺著早已無法按捺的欲望,反覆進出。
  低低地「啊」了一聲,韓季北全身痙攣著,射出了濁白的體液。
  男人趴在他身上,享受著高潮的餘韻。
  渾身癱軟,他已經連動都不想動了,過度的運動對人體真的沒有好處,那只會讓肌肉更酸更痛罷了。
  高潮以後全身更是無力,看樣子自己果然也漸漸地年紀大了,以前不管如何熬夜玩鬧,第二天還是可以精神抖擻地去上班,現在竟然一晚做幾次愛就喪失了氣力,自己果真的到了男人的另一個階段了。
  「你說什麼?」
  「我們……結束這種關係吧。」韓季北抬起頭,從下方仰視著剛從浴室裡走出的男人。
  昨夜他想了很久,也考慮了無數次,最後還是做出了如此的決定。
  自己不再年輕,都已年過而立,也許該是好好物色終身伴侶的時候了……
  「為什麼?我們一直處得很好不是嗎?」歐陽敬撥著一頭濕發,沐浴過後的身體上有沐浴乳淡淡的香氣。
  「我有喜歡的人了。」韓季北隨口扯了個謊。雖然其實不算完全在說謊,他是真的打算跟歐陽敬結束關係後要好好談一場戀愛。
  「那就結束吧。」他的上司並沒有多問什麼,一如以往冷淡的作風,連結束的時刻也仍舊毫無表情。
  過了幾天,同樣是夜晚,韓季北來到了大學代時經常光顧的酒吧。
  雖然是一般人所認定的GAY BAR,但是這裡無論是同性戀、異性戀或是雙性戀都會光顧,若是要找伴,這裡無疑是一個好場所。
  韓季北前一任的男友也是在這裡認識的。那時才剛大學畢業出社會的他,認識了從事珠寶設計的前男友,兩個人一直處得很好,對彼此也都了若指掌,雖然最後分手了,留下的依舊是那些最美好的回憶。
  太久沒談戀愛了,也太久沒來這種地方釣人,韓季北很懷疑自己該不會忘了要怎麼踏出第一步,所幸在他開始回想著過去那些所謂釣人的步驟時,眼前多出一杯酒,但不是他點的。
  「那邊那位先生請你的。」服務生冷靜地朝另一方揚了揚首,轉身離開。
  韓季北的視線隨著對方的動作掠過去,坐在吧台邊的年輕男人朝他笑了,微微露出尖尖的虎牙,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的白皙臉龐看上去很有型。
  雖然不是他最中意的類型,不過那個清爽的笑容也蠻討人喜歡的……
  韓季北回以對方一笑,拿起對方請的酒,走了過去。
  深夜。
  韓季北點起煙,旁邊睡著數小時前在酒吧裡勾搭上的年輕男人。
  摘下了那副粗框眼鏡後白皙的臉孔意外的清秀,眼睛笑起來時彎彎的似貓一般的眼,覺得對方那種淺淺露出虎牙的笑容很可愛,於是沒想太多便直接提出了邀約,而對方也順從地跟著他來到這家飯店。
  雖然很久沒在做愛時擔任在上位的角色,但是記憶裡的技巧想當然應該還沒生疏,否則就不會在方才做愛的時候就讓剛認識沒多久的床伴,露出很舒服很激動的神情。
  男人看起來還很年輕,最多二十五歲,略嫌削瘦的身體上有些許鍛煉過的肌肉,腰很細,腿也很修長,呻吟的聲音也很不錯,低低軟軟的,還帶著像是要哭出來的鼻音。
  那種掌控著一切的感覺讓韓季北莫名的滿足。
  過去幾年來,他的床伴一直都是同一個人,雖然對於喜歡的類型不會煩膩,但是嘗鮮的感覺也不賴。
  自己骨子裡果然還是個男人,被上司幹久了,差點就要忘了擁抱男人的滋味。
  雖然並不討厭被上,但是男性的本能可從來沒有消失過,男人要得到快感果然還是得經由進入而射精這個步驟。
  「嗯?還不睡啊……」男人翻了個身,睜開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還不想睡。」韓季北自然地將手掌放到對方頭上,輕輕搓摩著那頭短短的黑髮。
  男人以手肘撐著身體坐起,從他手上拿過煙,吸了一口,吐出煙圈時發出近似歎息的聲音。
  「你的手……」在摸哪裡?
  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男人已被韓季北壓倒在床鋪上,燙熱的手到處遊走著,點起一簇一簇小小的火焰。
  「我的手怎麼了?」韓季北低低笑著,溫軟舌尖舔上了對方顯然很敏感的耳際。
  男人稍稍倒抽了一口氣,身體一瞬間癱軟在韓季北懷裡。
  「明天不用上班嗎?」他換了個方式問話。
  「要啊。」韓季北露出輕鬆的笑容:「但是還是想做。」
  「那就隨你吧。」男人抱緊他,努力放鬆著身體,讓他已經戴好保險套塗上潤滑劑的地方可以順利地插進去。
  「痛嗎?」韓季北注意到對方的身體忽地緊繃起來,於是體貼地放慢了動作問道。
  男人輕輕搖頭:「沒事,你繼續……」
  對方的臉潮紅一片,連原本白皙的耳根子都紅了,雙眼濕潤、眼眶微微發紅的模樣更是讓韓季北打從心底燃起某種想狠狠淩虐對方的欲望。
  如果把對方弄到流出淚水,一邊哭叫一邊呻吟的模樣,一定很有趣吧?
  然而想歸想,韓季北不可能真的這麼做。
  雖然有這種想法,但是他不會對一夜情的物件做出這麼出格的舉動。
  「……啊、嗯……好大……」男人緊緊閉著眼,一邊呻吟一邊低喃著,眉毛難耐地蹙起,兩隻腿緊環在韓季北正前後律動著的腰上。
  房間裡的熱度一瞬間上升至沸點,就連空氣都要燃起的激情。
  韓季北克制著自己不要做出太過分的舉動,一邊用盡技巧愛撫著對方,對方的身體很柔韌,也很勻稱,兩隻長腿被整個抬起環到他腰上時著實誘人。
  「你也很緊,夾得我都有點痛了……」韓季北毫不臉紅地說著下流的調情話語,發覺對方聽到這兩句話後羞的全身都緊繃起來,連帶後方也縮得更緊,讓他進出*更加吃力了些。
  「你好變態……」男人抓著他的背部,睜開了眼,那水光瀲灩的濕潤眼眸一瞬間讓韓季北微微驚豔。
  「沒禮貌,我是在稱讚你呢!」韓季北報復似地用力弄了幾下,果不其然聽到了對方突然高亢起來的呻吟。
  「……啊、太用力了……會、會痛……」男人在他的頸子上胡亂吻著,兩人密合的下體依舊沒有停止動作,只是換了個節奏,一下一下的挺入變得更快也更急促。
  韓季北探手下去掐住對方已溢出稠液的前端,摩擦著撫弄著,不時用手指抵住溢出液體的小孔,當然*的動作也沒有停止。
  對方呻吟得更大聲了,身體一顫一顫的,開始痙攣著呻吟,沒多久便將濁白的液體噴到韓季北身上。
  韓季北不以為意地笑了下,再用力插了幾下,也滿足地射精。
  「要跟我交往嗎?」韓季北忽然開口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幾乎可說是突兀地問出這句話。
  躺在浴缸的年輕男人瞪大了眼:「啊?」
  「交往……要嗎?」
  「我以為這只是一夜情。」
  「一開始是沒錯啊。」韓季北在浴缸邊緣坐下,換上了認真的神情。「不過我都三十歲了,也該認真考慮一下了。」
  「認真考慮?」認識不久的床伴看著他,嗤笑:「這句話跟你的臉不搭。」
  「為什麼不搭?」
  「因為你的臉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會玩的樣子,說這麼正經的話很奇怪。」男人露齒笑著。
  「那、你到底答不答應?」韓季北直直望著對方。
  「好啊。」男人乾脆地應允:「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
  「韓季北。季節的季,北方的北。你呢?」
  「石昀槿。日勻昀,木堇槿。」
  「昵稱是叫小昀還是小槿?」韓季北的手指纏卷著對方濕透的頭髮,感受到那股飽滿的濕意。
  「都不是,而且你講的昵稱聽起來好像女生的小名。」石昀槿挑著眉。
  韓季北微笑:「會嗎?我覺得很適合你,奇怪的很可愛。」
  石昀槿也笑了:「你的名字才奇怪咧,你該不會是排行老四,上面三個哥哥分別叫東西南?」
  「怎麼可能,我只有一個哥哥,名字叫仲南。」
  「伯仲叔季,東南西北?」
  「沒錯。」
  韓季北伸出手稍微摸了摸對方擱在浴缸邊緣的手,輕輕握住。
  「怎麼了?」
  「你知道,我不是因為對你一見鍾情才要求交往的喔?」
  「知道。」石昀槿淡淡地笑了,白皙的臉龐微微地泛著紅暈,也許是泡在熱水裡過久的緣故。「但是你不知道吧?我喜歡誠實的人。」
  「那、我是很誠實的人囉?」
  「可能是吧。很直接,又不喜歡說假話,感覺上你是這種人呢。」
  韓季北心情很好似地緊緊握了握對方的手:「猜錯了,其實我很喜歡說謊。」
  「『說謊』跟『沒說真話』是不同的,你應該是沒說真話的類型吧?」石昀槿拉起自己被緊握著的手,輕輕吻了下對方骨節明顯的指關節。
  「你說呢?」
  石昀槿張嘴咬了下他的手指,給了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還帶著一些稚氣的清秀臉龐露出了類似惡作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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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大哥,你在這裡幹嘛?」韓季北疑惑地挑著眉。
  沒想到在一整天的辛苦工作之後,回到家裡看到的竟是自家大哥睡在沙發上的模樣。
  「啊……想說躺一下,結果不小心睡著了。」韓仲南坐起身,搔了搔那頭被壓得有些淩亂的短髮。
  身為一個三十三歲的男人,韓仲南將自己打理的十分合宜,外表英俊兼經歷世故的成熟氣息,也不像一般即將邁入中年的男人身材變形,仍舊擁有優雅而令人稱羨的外貌與身材。
  「吃過飯了嗎?」韓季北在沙發另一端坐下,伸手鬆開了領帶。
  一般下班之後,若無意外,韓仲南通常是不會這麼早回家的。
  「還沒。」韓仲南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沒有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將近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八點了。
  「時瑛呢?」
  「他回來之後又出去了。」韓仲南簡單地回答。
  「去哪了?」
  「我沒問。」他聳了聳肩,一副稀鬆平常的表情。
  「大哥,你對他未免也太漠不關心了。」韓季北歎息似地說道。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明明很在意、卻總是不打算要表現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可能我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自己已經為人父親的事實吧。」韓仲南微微抿起唇,神色變得有些緊繃。「一般人又不會二十歲就當爸爸,而我今年三十三歲卻已經是一個國中生的父親了。」
  「誰叫你……」原本想說「沒做安全措施」,但看到自家大哥的臉色,韓季北識相地將那幾個字吞回喉嚨中。
  「別說我了,你呢?還跟你老闆在一起嗎?」韓仲南笑了笑,換了個話題。
  「我們沒有在一起,只是床伴,而且也分了。」韓季北也回了個微笑。
  「那你脖子上的吻痕是誰弄出來的?新歡?」韓仲南帶著探究意味的眼神落在他的頸子上。
  韓季北一愣,才想起剛開始交往的青年似乎曾經在那裡留下明顯的痕跡。
  「前幾天認識的,才剛開始交往。」
  「是認真的交往嗎?」韓仲南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啊。」
  「真稀奇。」韓仲南略帶驚訝地望著他:「你終於要認真談戀愛了嗎?」
  「我一直都很認真啊。」韓季北苦笑。
  雖然結局都不是太好,但在以往的戀情裡,他都是有努力過的那一方,即便最後迎來了糟糕的結局,至少他曾經付出過。
  「大哥你呢?什麼時候要讓時瑛有個新媽媽?」
  「近期之內不會有。」韓仲南撇了撇嘴,炯然有神的眼微微眯起。
  「之前那個分手了?」
  「分了,因為我說不可能娶她。」他露出了一個帶著淡淡惡意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英俊的臉上增添了幾分邪氣。
  韓季北沉默了一下才問道:「你害怕結婚?」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家兄長的身上一直帶著一種不穩定的感覺,像是築得高聳入雲的尖塔,雖然外表很穩固,其實內部的樑柱已經腐朽不堪,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我只是純粹討厭結婚這個儀式。」韓仲南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拉了拉身上有點發皺的襯衫,明擺著要轉移話題地說道:「幫我弄點什麼好嗎?我餓了。」
  知道對方不想再談同一個話題,韓季北只好放棄追詢。
  「炒飯可以嗎?」
  「嗯,都可以。」
  那個三十三歲的男人瞬間露出了微笑。
  歐陽敬以指輕輕劃過桌上的資料夾,而後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
  俊美而令人目眩的細緻容顏掛著一如以往的冷淡神情,若是被那雙冰冷卻絕美的黑眸對上,心底大概會產生一股沐浴在什麼東西之下的恍惚感吧。
  如同往常,今日的他,表面上依舊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雖然看不出來,但歐陽敬此刻正面臨著心裡激烈的情感波濤。
  辦公桌的抽屜裡靜靜躺著一封紅帖,那是他有生以來最不想面對的現實。
  還記得好友將喜帖遞給他時臉上靦腆的笑意,然而歐陽敬不只一次這麼想著——若是那讓人幾乎不想移開目光的笑容是因為自己才出現的話那該有多好?
  雖然明明知道一切都只是奢望,好友那個略帶羞澀的笑也是因為想起了未婚妻才會如此的富有感情。
  即使愛得那麼痛苦、即使愛得那麼壓抑、那麼孤獨……他卻從來沒有萌生過放棄的念頭。
  喜歡著某人肯定是件很快樂的事,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覺得幸福,雖然是見不得光的同性間的暗戀,歐陽敬卻也能從其中獲得些許的滿足。
  對他而言,只要能一直注視著對方,那就是莫大的幸福。
  只要能一直注視著對方……
  「總經理,您的咖啡好了。」
  歐陽敬看著男人動作輕巧地在辦公桌上放下咖啡杯,修長的指節、象牙色的肌膚在日光下似乎微微散發著幾不可見的光澤。
  他隨著對方收回手指的動作望去,視線裡驀然多出了對方俊秀的臉龐以及穿著純黑西服的勻稱身軀。
  「幫我把整理好的下半年度財務報表拿過來。」
  「知道了,請稍等。」韓季北微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歐陽敬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怔然。
  眼前的男人跟自己雖然有過無數次性關係,可是為什麼像現在這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時卻覺得有種難以言明的陌生感呢?
  即使身體交合在一起,共同度過了許多沾染著欲望氣息的長夜,他們之間的連系也就僅僅只有到表面那種程度,想起那一個纏綿過後的早晨,韓季北平淡地說要結束關係時,自己雖然維持著冷靜的態度,卻打從心底覺得意外。
  意外著對方那種似乎可說是毫不留情的態度。
  歐陽敬知道自己這張臉對韓季北或多或少都有些吸引力,所以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有主動提出結束的一天——而這正是他開始對韓季北另眼相看的開始。
  他發覺韓季北似乎不像他記憶中那般溫順,且易於馴服。
  他們結束關係後的幾天,在某個工作空檔的小憩時分,歐陽敬在韓季北被襯衫領子稍稍遮掩住的頸子上發現了吻痕。
  落實了他對韓季北本性的猜測,那個男人絕不像他想像中的被動;畢竟是男人,面對欲望的時候一樣誠實的很。
  那個色澤鮮豔的吻痕就是最好的證明。
  才跟自己結束關係就搭上新的男人,他也算得上風流。
  不知道韓季北新搭上的男人是怎生模樣?是斯文還是粗獷?躺在對方身下時,韓季北也會像躺在自己下方那樣的滿足呻吟嗎?
  歐陽敬想著想著,不由一愣。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變成那種喜歡關注別人私事的八卦男人了?與其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倒不如多批幾份公文,或者犧牲自己的時間去應酬。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坐姿,慢慢飲盡眼前那杯灼熱的黑咖啡,等待著下屬的歸來。
  「總經理,我先走了。」下班的時刻,韓季北這麼對他說著。
  歐陽敬稍稍覺得奇怪,平日韓季北都會多留一段時間再走,然而沒有多想,那句話就脫口而出:「這麼急,趕著去約會?」
  問出口的當下就有些後悔了。
  下屬的私事其實並不關他的事。
  對方卻在稍微愣了一下之後,大方地回應:「沒錯。」
  「是怎樣的人?」開始了這個話題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問下去。歐陽敬不能否認自己對於韓季北會喜歡怎樣的男人感到好奇。
  「這個嘛……他還在讀碩士,長得滿可愛,皮膚很白。」談到自己新交的小男友,韓季北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歐陽敬則微感意外地挑起了眉。
  雖然只是隨口問問,但他真的沒有料到韓季北會這麼誠實地回答。
  「那,你可以走了。」
  「嗯。」韓季北看出對方沒有繼續話題的意思,於是微笑著離開了。
  目送著下屬離去,歐陽敬稍微眯起了眼。
  果然真的有喜歡的人啊——
  當時對方說要結束關係時,歐陽敬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但是對於對方說有喜歡的人這件事卻沒有認真看待,一直將之視為下屬想結束關係的藉口。
  不過沒想到竟是真的,這讓歐陽敬稍稍受到了打擊。
  周遭的人要結婚的在準備結婚,發展新戀情的也在順利發展,只有自己,還是在喜歡同一個人。絲毫沒有進步,似乎也不打算進步。
  喜歡陳尹江很久了,但卻從來沒有打算要把自己的心情說出口。
  對自己的朋友懷抱著那種欲念,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罪惡,更遑論把自己的心情脫口而出。
  歐陽敬這輩子被很多人追求過,交往過的人也不算少,上過床的更是多不勝數,然而抱持著真實感情的物件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人。
  雖然是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的物件……
  他清楚對方是異性戀的事實,也清楚對方早有了深愛的女人,但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放下這份感情。
  他羡慕那個被愛著的女人。
  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
  歐陽敬伸手接起。
  「喂?」
  他稍稍皺起眉。老頭子打電話來總是沒好事。
  「星期六……不,沒有別的事。」
  本來如果還沒跟自己下屬結束關係的話,星期六就該是他們一起縱欲的日子,不過現在嘛……
  「我知道了,我會準時過去。」
  按下終止通話鍵,歐陽敬放下了手機,忽然覺得疲憊。
  又要相親了——
  打從他在幾年前明白地向雙親表示過自己只喜歡男人後,每隔數周都會接到從父親那裡來的電話,要求自己跟另一個陌生女人見面,從本質上來說就是貨真價實的相親。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們還沒放棄讓自己娶妻生子的心願嗎?
  不是不能夠跟異性上床,但歐陽敬著實討厭女人身上沾染的脂粉氣息。他一點也不喜歡小孩子,更遑論要他當一個孩子的父親。
  雖然很明白家族裡人丁單薄,向來皆是代代單傳,到了自己這一代,父親更是直到四十歲才中年得子,對自己自然更是寵愛有加,然而說到關於繼承人的問題,要父親讓步只怕還是有困難。
  歐陽敬從小就被當作歐陽家的繼承人栽培,雙親對他一向有求必應,即使他沒有打算要照著雙親的心願娶妻生子,但也不方便直接拒絕這方面的邀約。
  畢竟只是相親而已,這點程度的耐心歐陽敬還是有的。
  穿上了慣常的西服襯衫,打上了昂貴的絲質領帶,歐陽敬駕車來到了約定好的地點。
  歐陽家名下的飯店,裡頭空空蕩蕩地除了侍者之外幾乎無人,想必是被整個包下來,而他也注意到落地窗邊站著一位女性。那想必就是今日相親的物件。
  歐陽敬朝那名女性走過去,微微勾起唇,露出了一個算不上微笑的神情。
  「初次見面,小姐貴姓?」
  「你好,我、我姓劉……」女人有些慌慌張張地說道,看似緊張地抿起了唇。
  「劉小姐,先坐下吧。」歐陽敬不在意地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對方坐下。
  跟上次找來的不同,這次是帶著小女人氣質的類型啊?
  還記得上次見面的是個沒禮貌的女人,雖然已經就讀大學,但所作所為就像個脾氣糟糕的小孩子,對於菜色不滿意而一再叫人撤換就算了,最後居然還把飯店裡的大廚叫過來罵了一頓,十足是個千金小姐脾氣。
  「歐陽先生……那個、很高興今天可以跟你共進午餐……」女人沒話找話說地說道。
  他看了對方一眼,不由得皺起眉。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連講句話都畏畏縮縮,看起來就是沒什麼主見,要歐陽敬來說,他還比較喜歡那種帶著男孩子氣的小女生,比較好相處,也不用太費心思去照顧她們。
  「劉小姐哪裡高就?」他端起水杯,一邊翻看著菜單,漫不經心地問道。
  對方說出一個公司名稱。
  歐陽敬隨即了然。
  他記得那間公司是從事生產機械零件為主的產業,董事長也姓劉,是父親的朋友之一。
  眼前這女人大概是父親朋友的女兒。
  「怎麼不說話了?」歐陽敬點了菜,看著沉默的對方問道。
  通常來相親時都是女性一直單方面猛說話,他只要顧著吃東西就好,然而現在這種過分安靜的氣氛倒是令他有些不習慣。
  「歐陽先生,你……在不高興嗎?」女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過分猶豫的姿態讓他有些不耐。
  「沒有,我平常就是這樣。」他啜了口水,感覺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
  「那……請問你的興趣是什麼?」女人終於開始了新話題,似乎是想要從興趣開始藉以延伸話題。
  「跟男人做愛。」歐陽敬慢吞吞地回答,然後在察覺對方一瞬間燒紅了臉的同時忍不住笑了。
  對方低著頭,有些可憐地咬著唇,眼神猶豫,明顯對歐陽敬的回答不知所措。
  「我是同性戀,不喜歡女人。」歐陽敬輕蔑地說道,接著注意到對方的身軀開始微微發抖。
  「……」
  「不過呢,這頓飯還是得吃完,你明白吧?」
  女人沒有回答,但歐陽敬知道她聽到了。
  結束了過分寂靜的相親宴,歐陽敬自行離開,沒有打算要參加任何接下來的後續活動,也沒有打算要送對方回家。
  對方有司機,不需要自己多此一舉。
  無趣的女人,無趣的話題,一切都很無趣。
  歐陽敬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下屬。
  跟他說話的感覺可能還比較有趣些,而且對方又是自己認定達到標準的男人。
  不說話也無所謂,通常那種時候就是他們已經一起滾上床,從事那些兒童不宜的行為。
  結束了那段關係之後,歐陽敬才發覺,原來自己……對那個只有性關係的男人還有一點點眷戀。雖然只有性關係,但對方給他的不只這些。
  他還記得韓季北煮的咖啡,記得韓季北柔韌的身體,記得韓季北在他身邊睡熟了的樣子。
  他留給他的是回憶,畢竟五年真的不短。
  五年的性關係,就這麼劃下句點。比起留戀,歐陽敬更願意說自己心裡複雜的情緒是惋惜。
  他對那個人……應該沒有產生愛情吧。
  應該……
  「喲!今天沒有遲到啊?」
  「……哼。」歐陽敬在好友身旁坐下,招來服務生開了瓶紅酒。
  陳尹江看著一臉冷淡的朋友,忽然笑了。
  「笑什麼?」
  「哎、我們認識好久了呢!」帶著些許感歎,陳尹江微笑著說道。
  高中時代認識的朋友,除去那些在工作上互有合作的人之外,能夠稱得上朋友的,似乎也就只有歐陽敬一個了。
  「講這個幹嘛?」歐陽敬啜了口酒,稍稍移開了視線。
  陳尹江所謂的「好久」——其實是十三年九個月零七天……
  「歐陽,你這傢伙十幾年來怎麼都是一號表情啊?想當初我還因為你一直擺臭臉所以看你不順眼呢,後來才知道你天生就這副死樣子。」陳尹江一臉懷念,想起了最初認識時自己對歐陽敬抱持的莫名厭惡感。
  「我才覺得莫名其妙,你有事沒事都沖著我來算什麼?」歐陽敬不屑地撇著唇。
  「可是我們之後就化敵為友了啊——」陳尹江不好意思地乾笑著:「那時候不知道你其實是個不錯的傢伙嘛。」
  「是嗎?我倒是記得一開始你不管做什麼都跟我唱反調呢。」歐陽敬直直望著對方,微微彎起唇。
  記得剛上高中時,自己被推選為班長,陳尹江是副班長,兩人處理事情的方式或發表的意見不能說是相左,但陳尹江總是處處沖著他來,永遠站在與他立場相反的那一邊,那時候的自己對於這件事情很火大,然而也莫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的家族跟對方的家族有合作關係,為了一向溺愛他的父親,歐陽敬努力不在外頭替父親帶來麻煩,但即使是忍耐也有一定的限度,更何況歐陽敬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沒多久就跟陳尹江撕破臉,兩人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打了一架,之後奇跡似地情況好轉,他們兩人成了無可取代的好朋友。
  根據陳尹江的說法,他是打完那場架之後才認為歐陽敬也許不是那麼討人厭,因為對方一直冷著張臉,所以他很自然地認為歐陽敬瞧不起自己。
  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個道理歐陽敬很明白。
  那一架,不僅改變了陳尹江對他的看法,也改變了他對陳尹江的看法。
  他還記得那時是陳尹江先動手,雖然最後也是先挑起的那方傷的較重。
  扭打在一起的他們被勸架的老師們拉開來後,對方一臉倔強的神情忍耐著身體的痛苦直直瞪著他,那瞬間歐陽敬只覺得戒備著的對方很有趣,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一直注意那個倔強的少年。
  當然,沒有多久就察覺了,那種覺得「有趣」的心情,事實上名為「喜歡」。
  他喜歡對方那種外表看不出來,但其實揉合著脆弱的倔強性格。
  「呃、因為那時候我們還不是朋友啊!」陳尹江再度乾笑出聲,明顯地挪開了視線。
  提到那麼多年以前發生的事情還是會讓他覺得尷尬,當時年少輕狂,再加上缺乏溝通所致,所以一直仇視著彼此,那時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會為此感到羞愧。
  「是嗎?」
  朋友啊……可惜自己在心裡一直都不是把對方放在朋友的位置上。歐陽敬想著,心底不由得產生了想要苦笑的衝動。
  「啊、事情都過去了嘛……不要記恨啦!」對方討好地替他倒酒,臉上是故意做出來的諂媚而甜蜜的笑容。
  一瞬間歐陽敬真的很想把陳尹江整個人拉過來,狠狠親吻上他那微微彎出弧度的薄唇。
  陳尹江永遠不會知道,那個表情對他具有多麼大的吸引力。
  歐陽敬默默地啜著酒,努力壓抑著自己開始往奇怪方向暴走的心思。
  「——歐陽,你有在聽嗎?」
  「什麼?」
  歐陽敬一震,終於回神。
  對方不知道在講什麼講了很久很高興,但是他根本沒有專心在聽。
  「我說,我跟小婷度蜜月的時候要去歐洲,要我幫你帶什麼東西回來嗎?」
  「法國的酒。」歐陽敬淡淡說道。
  陳尹江怔了一下,接著明白好友說的不是一般的酒,而是季節限定,手工釀制,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的那種。
  「你是看准我跟那邊老闆是朋友才這樣說的吧?」
  「是又怎樣?幫我多帶幾瓶回來。」
  「知道了歐陽大少,小的辦事您放心。」陳尹江笑著說道。
  歐陽敬低低笑了聲,其中些微苦澀的心緒完全沒有被對方察覺。
  「韓大哥?」
  「嗯?」
  「電影結束了耶……」
  「喔、那走吧。」
  兩人無言地對看著,雙雙起身,走出其實沒有什麼觀眾的電影院,回到韓季北位於停車場的車上。
  剛剛他們只顧著調情,眼前到底上映了什麼東西完全都沒看到腦子裡,不能說是浪費了那兩張電影票,但是他們在電影院裡頭公然互相擁抱親吻撫摸卻是不爭的事實。
  想起來還有些尷尬,自己都三十歲的人了,卻還是跟小了自己六歲的情人在那種地方親親摸摸的,就像是情竇初開易於精蟲沖腦的高中生情侶。
  想著想著韓季北忽然覺得臉上一痛,扭頭一看,發覺是自己年輕的情人正用手指捏著他的臉。
  「在想什麼?表情好怪。」石昀槿略微不滿地呶了呶唇,挑起一邊眉毛。
  那有些孩子氣的舉止與表情讓韓季北忍不住想笑。
  眼前這個人明明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卻老是不自覺地透露出性格中完全天真的一面。
  「沒什麼,等會還有空嗎?」
  「有啊,你想去開房間?」石昀槿天外飛來一筆地說道,並且注意到眼前的男人沒有因為他的問句而變容。
  「真是直接……現在的小孩子都像你這樣嗎?」韓季北笑了笑,促狹地。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再說別告訴我你忘記我們一開始認識不到幾小時就上床的事情。」石昀槿用力瞪了他一眼。
  極有氣勢的神情,配上那張清秀的娃娃臉,分外地沒有魄力。
  那是撒嬌的成分明顯大於怒意的表情。
  「那……要去嗎?」
  年輕男人的臉頰霎時飄上了明顯的紅暈,卻訥訥地不言語。
  「昀槿?」
  「——要啦。」石昀槿撇過臉,望著另一側的車窗。
  對方在害羞。
  韓季北敏感地察覺,然後覺得心癢。
  這個人害羞的模樣真的很可愛,臉微紅的羞赧神情仿佛是在勾引誰似的,總是令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欺負對方的欲望。
  韓季北稍稍張望了一下,確認一片漆黑的停車場內沒有其他人,接著便放心地靠過去親吻害羞的情人。
  被吻上的那瞬,石昀槿稍微瞪大了眼,接著才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在對自己做什麼,於是下意識一手扣住了對方的頸子,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舌頭試探地深入對方口中,韓季北熟練地用唇舌挑逗著對方,不急不徐的動作弄得對方微微喘著,另一隻空著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兩人纏綿地吻著,直到感覺到一陣震動時,石昀槿才回過神來,睜著迷蒙的眼看到韓季北一臉些微抱歉的神情,手裡握著手機正在接聽突如其來的電話。
  「喂……我是……嗯,現在有事情……」
  韓季北持續著對話,手卻不安分地伸過去撫摸石昀槿的臉頰,臉上掛著從容的笑意。
  不甘心被單方面對待,石昀槿乾脆地張開嘴,含住韓季北修長的手指,若有似無地以舌頭舔弄著,變相地勾引對方。
  「……可是……好吧……我知道了。」
  掛斷手機,韓季北抽回自己的手指,露出一臉歉意的神情。
  「抱歉,老闆有事情找我。」
  「沒關係,你去吧。」石昀槿好脾氣地笑了笑,唇邊微微露出了虎牙。
  「我先送你回家吧?」
  「嗯。」
  將年輕的情人送回家,韓季北掉頭駛向自家上司所在的地方。
  一走進包廂裡,他就被那濃厚的酒氣給嚇了一跳。
  男人倚在一邊沙發上啜飲著酒液,纖細的面容早已整個通紅,顯然是因為醉意。
  矮桌上頭堆著幾個空瓶,韓季北忍住想歎息的衝動,注意到那些空瓶上頭的標籤都是烈酒的名字。
  「總經理?」
  「……唔……」男人醉意濃重地應了聲,明顯喝茫了。
  「總經理,我送您回家吧。」韓季北開始覺得頭痛。
  相識數年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上司這副爛醉的樣子,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禱對方喝醉之後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不要……我還要喝……」對方稍稍眯起眼,露出了些許不滿的表情。
  真的完全醉了。
  平常的歐陽敬絕不會用這種耍賴似的腔調說話。
  韓季北呼了口氣,考慮著要怎麼處置眼前的男人。
  因為陳先生一通電話,自己只好過來接人;而那個打電話叫他來的人,似乎也已經先行離開了。
  不過呢,他並不是不能瞭解自家上司喝到這種程度的原因。
  暗戀的人要結婚了,想要借酒澆愁也是很自然的……只是,眼前男人醉倒迷茫的模樣跟平日冷淡自持的表像之間的反差著實太大,讓他有些忍俊不禁。
  這種模樣的歐陽敬,其實也有某種程度的魅力……至少對自己來說,的確是如此。
  「總經理,我送您回家吧。您回去之後再繼續喝如何?」
  男人好似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半閉著眼,一臉酩酊的紅暈。長長的睫毛柔順地覆在眼瞼下,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著,一副正因為酒意而不舒服的樣子。
  韓季北扶著站不穩的男人起身,發現先離去的人已經結過帳了,於是撐著歐陽敬體格跟自己相去不遠的軀體,步履蹣跚地回到自己的車上。
  將男人放倒在後座,韓季北不意外自己額上冒出了細細的汗水。
  畢竟是一個身高跟體重都與自己相當的男人,如果能把這樣的對方輕鬆地扛到車上,那才叫有問題。
  回到駕駛座,韓季北熟練地換檔並踩下油門,往上司的住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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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韓季北吃力地扶著自己的上司,從對方口袋裡掏出鑰匙開了門。
  對方沉重的軀體壓在自己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受,也因此韓季北努力地將對方迅速地扶進門裡,越過玄關,等對方安然躺在客廳的皮革沙發上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男人好像是睡著了,平穩的呼吸中帶著明顯的酒精氣息,白皙的臉頰微微紅著,竟給了他一種自己的上司似乎正害羞著的荒謬錯覺……雖然置身於夢境,但這個男人仍舊繃著臉,似乎不曾放鬆,也不會給自己任何鬆懈的機會。
  對方帶著煙的熟悉氣息滲入了酒精濃厚的香氣,衣物上有著些許用來掩蓋煙味的男性香水的味道,令韓季北一時之間覺得眩然……
  他還沒有忘記過去他們有過的那些。
  男人身上的味道不能算是好聞,畢竟混著有些刺鼻的煙草味道,然而此刻再度聞到這個味道,卻讓他覺得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分手之後雖然只過了一陣子,但他跟男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長了許多。
  五年來,他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得來上司的住家,叫對方起床吃早餐並接對方去上班;有另外三分之一的日子會跟他稱作上司的男人在同一張床上醒來,也許來個晨間的性愛;更有三分之一的日子不用看到男人,但男人吩咐的事情總是被他牢牢記在腦子裡不敢遺忘……
  他在他的生活裡過於根深蒂固,導致在這段關係連根拔除之後竟然使他覺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再也不需要清晨早起只為接男人到公司去,也不需要因為對方一句話就乖乖到對方家裡報到,並且等待對方的臨幸。
  對方不再需要他的事實,令他覺得悵然若失。
  替睡著了的上司拿了一條毛毯蓋上,韓季北看著對方的睡顏,半晌,正打算離去時,卻發覺……
  「喂……」他瞪著對方的手,愕然。
  不知何時開始,男人骨感修長的手指竟緊緊地抓住了他襯衫的一角。
  「總經理,麻煩您放開手好嗎?」
  對方的眼不知何時睜開了,微微的眯著,一臉醉意與睡意混合著的茫然神情。
  「不要走……」
  「啊?」
  韓季北聽著男人脫口而出的話語,一時之間愣住了。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他老闆嗎?那個人怎麼可能說出這種類似撒嬌的話!
  一定有什麼事搞錯了……
  「總經理,您知道我是誰嗎?」
  「唔……尹江……不要……走……」
  果然是認錯人了啊。
  是嘛,他冷淡的上司,怎麼可能在知道物件是他的情況下說出那種撒嬌的話?
  「好好,不走就不走。」韓季北敷衍地說道:「�{,您先把手指放開好不好?」
  「……放開了……你會……走……」男人含糊的嗓音說著,半闔著的眼濕潤水汪,像是能映出韓季北的臉龐。
  「您仔細看,我又不是陳尹江,您抓著我也沒用。」韓季北向對方解釋著。雖然跟一個醉酒的人解釋事情好像有點愚蠢。
  「……不是……尹江?」
  「對,我不是他。」所以快放手吧。
  「……那……你是誰?」
  他不由覺得好笑。
  眼前男人喝醉之後的孩子模樣,跟清醒時的冷淡模式相較,差異未免太大。
  「我是韓季北,不是陳尹江。」所以快放手吧。
  「韓……季北?」
  「對。」
  這人怎麼還不放手?韓季北的內心疑惑著。
  「不要走、不要走……」
  男人翻來覆去就這三個字,韓季北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試圖將男人的手指從自己的衣服上扳開,但無奈對方抓得太緊,導致他的努力徒勞無功。
  「不要走嘛……季北……」男人的聲音低低啞啞,語尾有些模糊。
  韓季北聽到對方語尾聲音弱掉的那兩個字,呆了一下。
  記憶裡,這好像……是上司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一瞬間他只覺得後頸的寒毛全豎了起來,心底湧起了一股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複雜情緒。
  他跟上司在相識之後沒多久就上了床,但在認識五年之後,他才第一次聽到對方叫他的名字,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不過這麼說起來,自己其實也沒有叫過上司的名字。
  「總經理」或「歐陽先生」就是他對他一貫的稱呼。
  「總經理,算我求您了,拜託您高抬貴手讓我回家睡覺如何?」
  十五分鐘後,韓季北這麼說著。
  鑒於男人似乎快要再度睡著了,他想若自己不抓準時機離開,可能今晚就真的不用離開了。
  男人眯著的眼似乎有些懷疑地望著他,臉頰上仍殘留著一抹酩酊的薄紅。
  他望著男人,努力露出誠懇的神情。
  男人望著他,他也望著男人,卻在瞬間體驗到了天旋地轉的感覺。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趴臥在男人的身上,對方有力的手臂環在他的腰間。
  「總經理你……」
  「我放手了……」低低軟軟的聲音這麼說著,男人細緻的五官上,有著顯而易見的無辜。
  韓季北無奈地瞪了對方一眼。
  男人的手——好像正抱著他的腰不放?
  在韓季北思考著要怎麼脫身的期間,男人卻更抱緊了他,伸出了舌頭在他耳邊舔著。
  全身雞皮疙瘩都冒起的同時,韓季北才醒悟醉酒的某人對他做了什麼事。
  既軟又熱的唇舌親著他的耳根,舔過他的耳廓,甚至含住他的耳朵輕輕吸吮著,狀似挑逗。
  「喂、放手——」他推著對方,對方卻不為所動。
  韓季北聽到了男人略嫌粗重的喘息,靠在一起的身體感覺到對方逐漸蘇醒的欲望,於是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
  對方熾熱的手掌摸著他的腰際,而後沿著衣擺,滑入他的襯衫內,溫柔地撫著他腰間的肌膚。
  敏感的腰被這麼摸過幾回,韓季北登時軟了腳。
  熟悉的獨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欲在客廳裡蔓延著,他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也知道對方認定自己不會拒絕。
  即使是醉了,這個冷淡倨傲的男人仍是吃定了他。
  吃定他不善拒絕情欲的個性。
  然而,在終於被親吻到嘴唇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腦中浮現了自己那個交往還沒多久的情人害羞時的笑臉。
  於是他用盡自己全身的力量推開了男人的唇、男人的吻。
  雖然燙熱的身體還跟男人緊密地貼靠在一起,可是韓季北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繼續這場情事的想法。
  男人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直到他感覺到男人情緒的瞬間,他才真正明白男人今夜縱情酒精的真相。
  歐陽敬迷蒙的眼終於睜開了,可是那烏黑的眼瞳卻是濕潤的,眼角微微紅著,漸漸堆聚起透明的液體——那是眼前這個人不可能輕易示人的眼淚。
  這個一向冷淡傲慢自我中心的男人,竟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淚,只因為暗戀的物件將要與另一個女人步入名為婚姻的殿堂。
  韓季北看著上司挺直卻開始微微發紅的的鼻尖,臉上透明縱橫的水痕,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指,替對方拭去頰邊不停湧出的淚液。
  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他的手指撫上對方臉頰的�h那,被那張臉傳來的冰冷溫度嚇了一跳。
  前一刻兩人還因為情欲而發熱的身體糾纏在一起,這一刻男人卻在他面前露出了這樣的神情……說自己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情緒上的起伏是騙人的,但韓季北不禁想要懷疑,為何歐陽敬會在他面前露出這種惹人憐愛的神色?他的上司明明是個一點也不脆弱的三十歲男人,可不是眼前這個醉了之後像個孩子般耍賴、甚至還能因為失戀哭得滿臉淚水的男人。
  客廳裡很安靜,男人仍無聲的哭著。
  淚水一顆一顆沿著眼角滑下,沾濕了白皙俊秀的臉龐。
  韓季北還壓在男人的身上,腰際被緊緊環著,動彈不得,進退兩難,此刻若是能夠選擇,他想自己不會推開眼前哭得像個孩子般的男人的擁抱;歐陽敬也許是醉了,也許已經酒醒了,但是韓季北完全不願意多想。
  他能夠做的,就是在男人哭泣時,替對方擦乾眼淚,然後給予對方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的溫暖。
  然而他能做的也就僅止於此,因為歐陽敬的淚水不是為他而流。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敬的淚終於停下了。
  韓季北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對方的眼皮哭得微微紅腫,眼角赤紅,連鼻尖也是紅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歐陽敬哭得一塌糊塗的模樣居然令韓季北打從心底生出一股似乎能稱作憐惜的情緒。
  他沒急著把手抽回來,反而輕輕撫過對方的眼瞼,拭去那殘存的濕意。
  哭累了的歐陽敬像個孩子般闔眼睡著了,韓季北拉開對方放在他身上的手臂,動作儘量輕巧地從沙發上下來。
  看著對方睡去的模樣,替男人拉好了毯子,遲疑了一下,他骨感的手指順過了對方柔軟的黑髮,終究在男人的額上留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別哭了。」
  他不確定男人會不會聽到他說的話,但他只是想在自己可以做的範圍之內,讓自己的上司稍微好過一點。
  拿起車鑰匙站起身,韓季北走到玄關時,忍不住回頭看了對方一眼,確認對方好好地睡在沙發上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門關上的瞬間發出一聲脆響,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卻緩緩睜開了紅腫的眼。
  歐陽敬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在自己的下屬面前流淚?
  記憶裡自己很少哭,唯一哭過的那幾次,都是因為年紀小還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現在長大了成年了,反而甚少像小時候那樣,毫無顧忌的哭泣。
  一開始好像只是因為醉意,情緒一上來,眼眶就變得濕濕熱熱的,沒有多加克制,於是眼淚就流了出來。
  之後酒醒了,淚還是流個不停,他想不是因為自己控制不住淚腺,而是因為韓季北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展現出來的溫柔。
  骨感漂亮的手指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頰,擦拭他的淚水。對方的手好溫暖,讓他原本一片濕冷的臉頰也增加了一些暖意。
  他從下方往上看著自己的下屬,雖然因為眼淚使得視線模糊,但是歐陽敬清楚知道,對方那時候的眼神與表情,都溫柔的不像是以往面對著自己時慣有的冷靜。
  韓季北看著他的眼淚,卻不曾表現出任何惡意,好像完全不覺得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哭成這樣很丟臉很難看。
  那個人的臉上,除了溫柔之外,還有一點點,沒有掩飾好的憐惜。
  對於自己在下屬面前哭了的事情,歐陽敬並不覺得懊悔。
  他也很清楚,就算明天在辦公室碰面,那個人還是會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像平常一樣,冷靜地替他處理文件、煮咖啡、打報表。
  只是有點想知道,為什麼對方離去時,會在他額上留下那個很輕的吻?
  也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在那一瞬間,竟然會緊張得加快了心跳?
  察覺自己心底莫名的怪異情緒,歐陽敬翻了個身,告訴自己不要再多想。
  翌日。
  歐陽敬在沙發上醒來,除了腰酸背痛之外,還感受到宿醉的後遺症,整個腦袋好像被攪成了一團,暈糊糊的一片。
  不打算要去公司上班,於是他乾脆地打了通電話到辦公室,要韓季北替他告假。
  等待著電話被接起來的同時,歐陽敬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些許的緊張,這還是第一次,在等待跟下屬通話時產生這種怪異的情緒,不知所以然的緊張感令他繃緊了身體。
  「喂?」
  「我是歐陽敬。」他試圖像以往一般,用冷淡的語氣說話。
  「——總經理?打來辦公室有事情?」男人的聲音裡,有著單純的疑惑。
  「我今天不會去上班,你把檔整理完就可以走了。」歐陽敬沉著地說道。
  「總經理,您不舒服嗎?」韓季北略微急切的語氣裡,明顯多了幾許關心。
  「只是宿醉。」他在電話這頭冷冷說著,嘴角卻微微彎了起來。
  「那個……我記得在廚房櫃子裡面好像有解酒液,您……」男人似乎在考慮著遣辭用字,最後幾個字卻消失在喉間。
  「我知道了,再見。」
  說完沒等對方回話,歐陽敬便掛了電話。
  臉上淺淡的笑容簡直不像是個宿醉的人。
  眼角仍舊微微紅腫著,腦袋裡也還是暈眩一片,但是歐陽敬卻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更少,他不想再為陳尹江的婚禮難過了。
  現在想起來,歐陽敬已經不太記得那天的事了。
  陳尹江穿著純白的西服,在神聖莊嚴的教堂裡,在牧師的見證與祝福之下,親吻了穿著白色禮服的新娘。
  他看著好友笑得幾乎要合不攏嘴的模樣,心底泛起了一股很淡、卻不是不存在的辛酸。
  十幾年的感情,畢竟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更何況,如果能夠輕易放棄,那麼他就不會因為喜歡上自己的朋友而壓抑這份感情長達十幾年。
  看著那對璧人,歐陽敬的心裡不是沒有產生遺憾的感覺,不過當他注意到兩人臉上如出一轍的笑容時,就知道自己不該再多想。
  好友幸福的模樣,提醒了他,給對方這份幸福的人永遠不會是他。
  「總經理,您……沒事吧?」身邊突然傳來男人清朗的聲音。
  歐陽敬回過神來,眼中頓時映入了韓季北帶著些微擔憂的俊秀臉龐。
  「我沒事了。」
  他說的不是「沒事」,而是「沒事了」。
  韓季北問的是他現下的情況,他回答的卻是長久以來那個不可能實現的暗戀。
  歐陽敬不知道韓季北有沒有聽出其中的差別,但卻覺得無所謂,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讓所有人都明白。只有自己知道,也不算孤單。
  「是嗎?那就好。」韓季北朝他彎了下嘴角,露出一個類似放心了的神情。
  「要喝一杯嗎?」歐陽敬舉起裝了白酒的酒杯,向韓季北晃了下。
  「好啊。」韓季北也舉起了杯子,輕輕地撞了歐陽敬的酒杯一下。
  玻璃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歐陽敬飲下了對他來說略甜的酒液後,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韓季北也喝著酒,再次轉頭看到自己上司時,卻愣了一下。
  那張素來冷淡的臉上,破天荒地帶著一抹清淺卻真誠的笑容。
  上司的心情似乎很好,但是好的簡直有些怪異反常……
  喜歡的人要結婚了,還能露出這種笑容,真不知道該不該說對方的演技很好?然而他臉上那個笑容又不像是假的,反而還真摯的很……
  畢竟是在婚宴上,歐陽敬總不可能在一對新人面前露出難看的臉色,但是要露出這種真誠的笑容,難度也是不低。
  韓季北還記得那一夜歐陽敬似乎怎麼流都流不盡的淚水。
  ——眼前露出笑容的男人只怕不是不流淚,而是早已流幹了所有的淚水。
  韓季北放下了酒杯,一股莫名的情緒漫上了心底。
  「韓大哥,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韓季北笑了笑。
  情人的租屋不算小,兩房一廳只住了一個人而已,算得上奢侈了。
  自己大學的時候一直都是住學校宿舍,大三以後搬出來住也只找了一房一廳,不料眼前這個還不太像是男人的孩子卻找了兩房一廳的屋子,該說是有錢沒處花嗎?
  「隔壁那間是幹嘛用的?」
  「那個啊……放資料用的。我有在幫教授整理文獻,裡面只有堆積如山的古舊資料啦。」
  「那就不能隨便進去囉?」
  「你想進去的話也不是不行……」石昀槿說著,表情有些為難。
  「沒關係,只是問問而已。」韓季北一臉不以為意,在兩人座的沙發上坐下,隨手將車鑰匙扔在眼前的矮桌上。
  「韓大哥,你想喝什麼?」石昀槿在冰箱前蹲下,翻找著什麼的模樣。
  穿著淺色襯衫的背脊弓起是一道漂亮的弧,韓季北欣賞著對方曲線優雅的身體,開口:「有咖啡嗎?」
  「有啊、不過是罐裝的。」
  「那就這個。」
  接過了被冰得沁涼的鋁罐,拉開拉環,韓季北啜了一口咖啡色的液體,接著皺起了眉毛。
  「好甜……」
  「據說是拿鐵。」石昀槿眯著眼笑,指了指對方手中的罐子。
  然後韓季北才注意到鋁罐上印著牛奶含量百分之五十五的白色字樣。
  「這玩意甜得不像咖啡。」他抱怨似地說道。
  「你怕甜啊?」年輕的情人露出意外的神色。
  「不是怕。只是不喜歡甜的咖啡。」
  自己的確不怎麼喜歡甜味,但是喝咖啡時少不了還是會放些許糖跟奶精;怕甜的人,該是他的上司——那個人從來就只喝黑咖啡。
  韓季北忽地一怔,略微甩了甩頭——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上司呢……
  「是嗎?」情人朝他笑笑,微微露出雪白的虎牙。「你要吃些什麼嗎?昨天學長送了蛋糕給我。」
  「學長?」
  「對啊,以前博班的學長,現在在當講師了。」
  「什麼口味的?」韓季北不經意地問道。
  「草莓的。」石昀槿走到冰箱那邊確認過了之後說道:「要吃嗎?」
  「嗯。」
  韓季北看著對方將蛋糕盒子放到他面前,打開之後,裡頭是一塊圓形的蛋糕,均勻地包裹在散出甜香的雪白奶油裡,蛋糕本身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上方灑了不少削成碎塊的白巧克力,正中央放著一顆豔紅誘人、形狀漂亮的草莓。
  「好香。」年輕的情人吸了口氣,眼睛微微眯起。
  「不吃嗎?」他問著,情人卻將手中的塑膠叉子遞給他。
  「你先吃,不是還沒吃晚餐嗎?」
  「你怎麼知道?」
  「就是知道。」情人搖了搖頭:「你家如果沒人在,你就懶得煮飯了不是嗎?」
  韓季北啞口無言,只得笑了笑:「這麼貼心啊?」
  「你才知道啊,快吃。」
  在青年脅迫的眼神之下,韓季北一口一口吞下那個對他來說有些過甜的蛋糕。
  雖然說蛋糕本身很甜,但是蛋糕內裡夾的草莓慕斯卻酸得可以,韓季北吃得有些痛苦,終於放下了叉子。
  「好酸……」
  「誰叫你要把蛋糕跟慕斯分開來吃,一起吃才剛剛好。」石昀槿湊過來,望著被他用叉子挖開來的蛋糕殘骸:「怪人。」
  「什麼跟什麼啊!」韓季北抿著唇,感覺嘴巴裡仍殘留著一股可怕的酸意。
  「啊、沾到奶油了。」
  「哪裡?」
  才剛這麼問著,就看見情人在他面前放大的臉。
  「這裡。」
  嘴角被輕輕地舔過,留下一點濕意。
  不過情人的目的好像不只是替他舔去奶油這麼簡單而已……唇被吮住,舌被纏住,他被迫收下了對方的親吻;然而雖是被迫,他卻樂在其中。
  「要不要來參觀我的房間?」對方這麼說著,手已滑入他的襯衫下方。
  韓季北笑了。
  「榮幸之至。」
  房間裡很安靜,只聽得見兩個男人混在一起的粗重鼻息。
  韓季北喘了口氣,手抓著青年在他胯間散落的髮絲,忍耐地蹙緊了眉毛。
  情人的頭埋在他胯間,手指跟唇舌努力地取悅他硬起來的欲望;韓季北舒服地哼了聲,扯著對方的頭髮示意對方挪開。
  「怎麼了?」石昀槿伸出拇指抹去自己嘴邊的透明液體,清秀的臉上泛著一層鮮豔的紅暈,明顯被情欲所暈染。
  韓季北笑了笑,把對方拉過來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不安分的手漸漸向下,握住對方早已起了反應的性器。
  舌頭在白皙的頸項上舔著,留下一道濕痕;他忍不住微微張開嘴,在那雪白乾淨得幾乎誘人的頸上印上了自己的齒痕。
  「韓大哥……你咬的太上面了,衣服……遮不到……」石昀槿忍著呻吟,呼吸紊亂地叫道。
  男人挑情的技巧一向很好,總是讓他沉溺在快感與痛苦之間。就像剛剛一樣,脖子上的齒痕傳來了些許痛楚,但是兩腿間的器官卻被溫柔地愛撫著,令他舒服的幾乎忘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韓季北微笑著,墨黑的眼瞳在昏暗的房間裡卻帶著溫柔的情意。
  「啊……輕、輕一點……」石昀槿繃緊了身體,感覺對方濕潤的手指插進了他的身體裡,不停撫弄擴張,*進出。
  「痛嗎?」韓季北微笑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惡意。
  眼前那具白皙的身體弓起了背脊,手指扣緊了他的肩膀,他聽到對方發出不能抑制的哭喘聲,自己的腹部霎時感覺到一片暖熱的濕潤。
  對方的喘息聲混雜著嗚咽聲,聽起來很可憐很需要被好好疼愛,可是韓季北卻發現自己完全不想那麼做——他只想,好好地發洩,自己心中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
  青年的身體脫力地倒在床上,被他弄成了臉貼著床鋪,雙膝跪著而下半身高高抬起的淫蕩模樣。
  韓季北從後頭扶著性器進入,清楚地聽見對方帶著痛苦意味的嗚咽聲,還有下身欲望被撩起的喘息聲。
  像這樣感受著對方的興奮與痛苦,韓季北兀自挺腰動作著,卻在一瞬間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完事之後,他迅速地沖了澡,幾乎是逃難似地離開情人的租屋。
  夜晚的風涼涼的,吹在臉上卻令韓季北莫名地覺得心煩意亂。
  他不懂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那個異常的夜晚?
  方才在床上時,石昀槿哭泣的淚顏,在他眼裡,竟與歐陽敬那夜淒慘的哭泣神情重疊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像,在床上被他弄得哭出來的人不是石昀槿,而是自己那個向來面無表情的上司,只是這麼想,就讓他興奮地幾乎無法自抑,但是韓季北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他跟上司上了五年的床,從來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相反的,雖然在床上的時候感覺很好,但他享受的是完全的肉欲,與上床的物件根本毫無關係。
  現在的他,卻開始對歐陽敬這個人感到好奇,異常的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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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總經理,您中午要吃什麼?」韓季北揚聲朝著翻看著公文的男人問道。
  中午時分若無意外,通常是由他負責替上司打理午餐。無論是餐廳訂位或是買便當回來吃,都是他的職責之一。
  「今天吃懷石料理。」
  「那我就幫您訂位了?」韓季北按著手機,搜尋著餐廳的電話。
  「你也一起來吧。」歐陽敬淡淡說道。
  「我?」韓季北微微怔愣。不知道上司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平常除了跟客戶一起吃飯或者是有其他的公事要談,中午時間他跟上司通常是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反正可以跟公司報帳。來不來隨便你。」歐陽敬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子,目光望著窗外燦爛的幾乎刺眼的陽光。
  「那、我去。」韓季北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答應了。
  上司常去的日式料理餐廳雖然好吃,但是價位貴的要命,一餐就要幾千塊,可以報帳當然是最好,否則現在接近月底了,考量自己所剩不多的薪水,他絕不會跟著老闆去吃大餐。
  不過倒真的有些奇怪,總經理怎麼會突然想請自己吃飯呢?
  「走吧。」歐陽敬穿起西裝外套,走出了門口。
  韓季北急忙跟在他身後,沒有吭聲。
  懷石料理的特點就在於精緻、少量,明顯是以品質重於份量做為料理特色。
  一餐下來,韓季北只覺得料理雖然好吃,但是肚子裡卻只有七分飽的感覺,還談不上真正的吃飽喝足。然而一餐幾千塊,自己也真的不能奢求太多,話說回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跟上司單獨來這種高級料亭用餐。過去雖然也挺常來沒錯,但都是為了跟合作的企業談公事或者是為了招待客戶而來,像這樣單純只為了填飽肚子而來這種地方,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以前都沒有仔細地注意過,韓季北甚至發現了上司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挑食,只要是不吃的東西,就會乾脆地用筷子挑出來放在盤邊,所以吃完一道料理時,盤子邊緣也多了許多像是柴魚片或紅蘿蔔或青豆的東西。
  因為以往自己煮東西給歐陽敬時他都會吃個精光,跟客戶吃飯時也沒見到歐陽敬這麼做過,所以今天看到他像個孩子般挑食的模樣,一邊覺得新奇一邊又覺得好笑。
  都三十歲的男人了,為什麼還能在這種小地方表現出稚子般既彆扭又可愛的態度?
  即使挑食的嚴重,上司手裡拿著筷子夾起食物的模樣仍然優雅的炫目。
  纖長而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輕輕搭在暗紅色的筷子上,色淺而帶著粉意的指甲在暗色木筷映襯下顯得漂亮柔和,韓季北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有這麼一雙漂亮的手,也不知道對方使用筷子的模樣優雅的像一幅畫。
  對方俊美的容貌一直以來都沒有被他忽略,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那張俊顏上偶爾流露出些微帶著嫌惡的神情。一旦不小心吃到不喜歡的東西,歐陽敬就會微微蹙起彎長的眉,垂下長睫卻繃緊了嘴角,展現出顯而易見的厭惡。
  韓季北對於對方這種不加掩飾的舉止感到有趣。
  「看什麼?」男人發現了他的視線,淡漠地問道。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看著對方疑惑而近乎天真的神態,忍不住笑了。
  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能擺出這種孩子般天真卻又保有世故的冷漠氣息的模樣?那種反差不小卻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感覺,雖然矛盾卻又不使人覺得突兀。
  男人似乎沒有發覺他心裡的想法,只是不帶著任何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接著繼續進食的動作。
  對方的側臉在略顯暈黃的燈光下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長長的睫毛下有著蝶羽般細微的翦影,他注意到上司薄薄的嘴唇原本是沒什麼血色的,但也許是因為正在吃東西的關係,那兩辦唇微微變紅了些,看起來竟有幾分說不清的嫵媚。
  他出神著,忘了要繼續吃東西,直到嘴角邊感受到微涼的溫度。
  男人抽回了修長的手指,微微伸出舌頭,舔去了手指上不知何時多出的一顆飯粒。
  韓季北呆了半晌,一瞬間察覺對方做了什麼事,耳根悄悄地紅了。
  「你還是小學生嗎?飯粒都黏在臉上了。」歐陽敬若無其事地說道,注意到對方耳朵處無法抑止的紅暈,在心底暗自笑了。
  不是沒有察覺用餐時對方的失神,然而比起對方沒有專心于進食,令歐陽敬更為不快的是,跟他一起吃東西的下屬居然在他面前走神了許多次。
  於是注意到對方嘴邊的飯粒時,歐陽敬沒有多想,便伸出了手指。雖然完全沒有料想到對方會出現這種近似於生澀的反應,不過至少成功地把對方不知道飄移到何處的心思給拉了回來。
  「幹、幹嘛這樣,用說的就好了……」韓季北略低下頭,發覺自己因為困窘而結巴的同時,更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尷尬。
  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沒有感受到這種情緒過了,這種與其說是困窘、倒不如說是羞赧的情緒,在他第一次跟別人發生性關係之後就很少再出現過了。
  覺得自己很丟臉,但是更無法思考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做……就算在以前他們還有性關係的時期,歐陽敬也沒有對他做過這種事。
  韓季北突然聽到對方哼了一聲。
  抬起頭來的瞬間,他才發覺,對方其實是在笑——很彆扭又帶著諷刺的那種哼笑,精緻的嘴角有些扭曲的微彎,黧黑的眼睛裡裝著若有似無的淺薄笑意。
  「我高興。」對方低而不沉的聲音這麼說道。
  不知為何,韓季北就是不敢直視上司那張笑起來少了幾分冷漠、多了一點人味的面容。
  之後的時間裡他們默默的結束了午餐,回到了公司之後,韓季北才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莫名的緊張感是從何而來,但他覺得自己緊張的太不應該,對方只是自己認識了五年的上司,又不是新認識的男人或者是剛釣上手的物件,真的沒有必要那麼緊張。
  即使上司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笑容,也不需要緊張到這種地步;床都上了那麼多次了,現在才來緊張羞澀也太虛偽。
  韓季北一邊說服著自己,一邊持續將工作要用的資料輸入電腦。
  「韓先生你怎麼了?臉好紅……」柔軟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韓季北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
  眼前帶著微笑的嬌小女性,是直屬于歐陽敬的秘書之一,雖然個子不高,卻一向很有朝氣。
  「我沒事。」韓季北朝對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感覺到一片燙熱。
  ——啊啊啊明明沒幹嘛我在這裡臉紅什麼啊啊啊!
  他心下驚恐,臉上卻維持著不動聲色。
  「劉秘書,你找我有事嗎?」
  「嗯,這份檔幫我轉交給總經理,是急件。」她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說道。
  「你直接拿進去不就好了?」韓季北指了指一邊的總經理辦公室。
  雖然一般來說,要交檔給總經理得先經由他的辦公桌,但如果是急件的話,其實可以不必管這條約定俗成的規則。
  「我有敲門,但是總經理好像沒聽到,可能在休息吧?」她苦惱地擺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那我幫你拿進去吧。」韓季北友善地笑了笑,看著個子嬌小的女性向他道謝並逐漸走出他的視線外,不禁歎息。
  雖然說要在這種時候面對上司他是萬分的不願意,但既然是工作的話,也就只好乖乖的面對上司,即使自己一直想著那件事想到臉都紅了,但對歐陽敬來說,那應該不是件值得記在心上的大事吧?
  他走到門前,屈指敲了數下,門內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韓季北又敲了幾下,門內仍是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也許上司真的在休息?一邊這麼想著,他一邊慢慢轉開了門把。
  有時候歐陽敬的確會乾脆在辦公室裡頭那張很大、很軟、一看就知道很貴的真皮沙發上休息,只因為懶得搭電梯到頂樓。頂樓整層都是上司個人專屬的豪華休息室,據說是半退休的老總裁為了寶貝兒子所準備的就業禮物。
  「總經理?」
  男人沒有回應他的問句。
  直到走到沙發旁,韓季北才證實了方才認為男人在休息的猜測。
  上司側臥在沙發上,偏瘦的身體略微彎曲著,散落的黑髮幾乎遮去了半張臉。
  似乎是為了要睡得舒服,對方不但解下了領帶,連鞋襪也脫了,赤裸白皙的腳踝放在純黑色的沙發上顯得更加骨感誘人;而一向扣到最上方的衣扣也解開,袒露出突起的喉結以及線條優美的頸部。
  韓季北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眼睛卻直盯著對方被皮帶勒著的細腰看,他只覺得,上司這種側臥的睡姿,簡直是在勾引人。
  「總經理,醒醒……」他伸出手,推了推對方的肩膀。
  男人被他推的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沒有要清醒的意思。
  韓季北這才想起,對方有低血壓的毛病,要讓他清醒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又試著叫了幾次,對方仍舊沒有要清醒的意思。韓季北無奈,只得在另一張單人座沙發上坐下,打算等上司一醒來就把手上的急件交給他。
  自己的工作雖然繁瑣,不過並沒有時效性,只要在下班前再趕一下就能結束,所以留在這裡等總經理醒來其實也無所謂。
  不知道等了多久,上司仍舊沉沉睡著,均勻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清晰可聞。
  韓季北呆坐著,也許是被對方安穩的睡相所感染,竟也開始產生了睡意。
  ——睡一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靠著柔軟的沙發,慢慢閉上了雙眼。
  歐陽敬從睡夢中醒來之後,花了十分鐘才真正清醒。當他從沙發上坐起穿好鞋襪時,才發現其實還有另一個人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下屬坐在單人沙發上,雙眼緊緊閉合著,微微歪著頭,兩手抱在胸前,手裡還夾著一個類似資料夾的東西。
  ——那個大概,是要給他的東西吧。對方也許是看到他在睡覺,所以才在這裡等他。
  歐陽敬起身湊過去,儘量不施太大的力氣,輕輕地把那資料夾抽出來,避免把對方弄醒。
  不知為何,他不是很想打斷對方的睡眠。
  快速地將手中的檔流覽了一遍,歐陽敬回到辦公桌坐下,又重新再看了檔一遍,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歐陽敬望著熟睡中的下屬,半晌,才緩緩起身,整理著自己的儀容,打回了領帶,拿起資料夾走出門外。
  招來了秘書將檔送去相應的部門,歐陽敬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辦公。
  「……」呆滯的望著天花板,韓季北花了十秒才回想起自己是在哪裡睡著的。
  雖然是在同一間辦公室裡沒錯,但他記得自己是坐在沙發上,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躺在上司睡過的長沙發上啊?
  「醒了啊?」男人淡漠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韓季北一驚,連忙起身,接著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上滑落。
  手中觸感一片溫暖,他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件西裝外套,不過明顯不是他的。
  「我怎麼會躺在這裡……」熟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茫然。
  「我看你睡得不是很舒服,就把你抱過來了。」歐陽敬面無表情的回答,卻倏然覺得自己心臟跳動的速度莫名地開始加快。
  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在看到下屬幾乎是蜷縮在沙發中的模樣之後,會一反往常、善心大發地將對方抱到沙發上躺好,讓他能睡得更舒服,甚至還拿了自己的外套給對方蓋,就怕對方會著涼似的。
  「是嗎?謝謝您。」韓季北站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輕輕撫平上頭的皺紋,遞還給站在不遠處的上司。
  歐陽敬微撇了下唇,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韓季北尷尬地笑了笑,邊伸出手指爬梳著自己淩亂的頭髮。
  最近也許真的太累了,居然熟睡到沒有察覺自己被抱到沙發上睡。
  「沒關係,下班時間快到了,你可以走了。」歐陽敬轉過身子,穿回了自己的外套。
  不是沒有察覺到,衣料上還留著對方的溫度,然而在將外套穿上身之後,卻莫名地因為這溫度感到些微的心慌。
  不是第一次感覺到對方的溫度,也不是不曾與對方赤裸的相擁,然而像這樣透過外物輾轉感受到對方的溫度,畢竟是第一次。
  「那……」韓季北才想說出「我就先走了」這樣的句子,沒想到脫口而出的話卻是:「總經理您待會有空嗎?」
  看到對方也是一愣的神情,他瞬間在心底後悔。
  為什麼會衝動地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問話,這個問題的答案連他本人都不明白。
  時間仿佛被強制拉長了似的,等待回答的期間漫長的可怕;室內過度的安靜越發顯得氣氛詭譎,韓季北咬緊了下唇,考慮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是否定的回答就算了,可是如果是肯定的回答,自己就勢必得說出為什麼會問出這番話的緣由,該怎麼說才好呢……自己那種問法明顯就是在邀約上司,既然是邀約的話那要去幹嘛好呢?去吃飯嗎(剛好時間也快到了)?還是做些其他的事?
  「我有空。」歐陽敬回答,不知怎麼地,態度似乎比往常還柔和了一些。也許該歸功於那沒有抿著的唇,以及舒展著的眉。
  「是嗎……那、那……」韓季北緊張的開始結巴,連話都要說不清。事實上,他根本還沒有想好該說些什麼。
  他的上司卻只是靜靜的望著他,絲毫沒有要催促他的意思。
  「總經理,我想、想請你吃飯……」也許是太過緊張,韓季北連慣常使用的敬語都忘了用。
  歐陽敬望著他,以及他顯而易見的困窘情緒,稍稍垂下了其實很長的眼睫。
  「好啊。」
  明明只是語調很輕的兩個字,卻如同鐵錘一般重重地敲在韓季北的心坎上。
  ……對方答應了。
  韓季北一呆,不知該哭該笑的複雜情緒從心底緩緩升起。
  「——不過,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甫聽聞對方簡潔卻有力的問句,韓季北又是一愣。
  ——對啊,為什麼沒事要請上司吃飯?
  韓季北想了又想,卻想不出任何一個合理的藉口;但是又不能直接地告訴對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種邀約的話都不知道……
  「因為今天中午那餐報帳的關係嗎?」歐陽敬望著對方意外困窘的模樣,像是猜測般地說道。
  「呃、對…就是這樣……」臺階都在自己眼前了,不順著臺階下怎麼行呢?
  韓季北暗自松了一口氣。
  歐陽敬卻笑了。
  「要去哪裡吃?」
  韓季北思考了一下,說了一間川菜館的名字。
  「那好,走吧。」
  歐陽敬步履穩健地越過韓季北身邊,推開了門,站在門外等他。
  韓季北一怔,注意到對方臉上少見的笑容,在窗外透進來的夕暉映照之下,竟然是那樣的燦爛。
  跟上司吃了一頓晚餐,韓季北慶倖著自己沒有再出現任何脫軌失序的舉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居然感覺得到,上司說話的態度變得柔和許多。
  一如以往地開車送對方回家,韓季北並沒有為對方將車停在公司停車場裡,明天要怎麼來上班的事感到煩惱。上司是實質意義上的有錢人,用來代步的車至少就有三輛,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這種問題。
  「總經理,到了。」韓季北停好車,轉頭對男人說道。
  上司的側臉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黑髮柔順地垂落幾綹,遮住了光潔的額頭。韓季北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感受到的些微違和感出自何處,原來是頭髮。
  工作的時候,上司跟他一樣,通常會用髮蠟將前額的瀏海朝後梳起,以免自己的外貌顯得太稚氣;不過現下的歐陽敬不僅頭髮散落了下來,甚至連臉上也是一種幾乎可以說是放鬆的神情,這種接近於慵懶的輕鬆模樣,過去只有在他們上過床之後才看得到。在公司的時候,歐陽敬絕不會露出這種表情。
  「今天,謝謝你。」男人這麼說著,朝他看了一眼,動手鬆開了安全帶。
  「不客氣。」韓季北禮貌性地回應,也回望對方。
  車裡突然陷入了沉默,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韓季北注意到對方好像沒有立刻下車的意思,但是卻又不敢直視對方顯得過於熾烈的眼神,於是只好低下頭。
  他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想做什麼,但他真的明白眼前這種情況著實詭異,以前也不曾這樣過。
  通常他送上司回家的後續就是理所當然的性關係。他們會摟在一起滾上床,做愛,然後也許在浴室裡清洗時再來一次。不過如今他們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遇到這種情形尷尬也是難免。
  不知過了多久,韓季北終於抬起頭,對上了對方熾熱得接近詭異的視線。
  「總經理……您不下車嗎?」韓季北溫和地問道,盡力讓這段話聽起來不像是在趕人,雖然那根本不可能。
  「要啊。」歐陽敬的表情平淡如水,眼神卻熾熱如火。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待在下屬的車上,但是他知道有個地方似乎錯了,在一頓豐富的晚餐過後,只用兩句話來當作這一晚的結尾無疑太過貧乏。
  除了與家人共餐之外,如果沒有明確的目的,歐陽敬從不隨便跟別人共進晚餐。
  而且,他跟韓季北之間的關係,用上司下屬來說太過簡略,用過去的性伴侶來說又太模糊;他們之間的關係極為複雜,複雜到歐陽敬本人都沒有真正厘清楚過。
  歐陽敬年輕時也有過許多純粹分享性愛的伴侶,但沒有一個人會像韓季北這樣,除了跟他做愛之外還包辦了他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像是採買咖啡豆或者煮飯給他吃,甚至來接他上班;即使韓季北的職稱是總經理特助,他所做的也比他領的薪水還要多出太多。
  雖然物件是眼前這個他不知該怎麼定位關係的男人,但是屬於這個夜晚的結尾,理所當然不該太平淡。
  歐陽敬悄悄掩去了眼中的熾烈,換上了惡作劇似的笑意。
  韓季北望著上司的臉慢慢湊過來,還沒意識到對方要幹嘛,只覺得唇上一熱,鼻間盡是上司身上那熟悉的氣息。
  沒有伸出舌頭、甚至沒有含住他的唇瓣……那是一個幾乎只輕輕貼到他嘴唇上的吻。歐陽敬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韓季北聞到了煙草的氣味,驚醒的那刻才察覺自己沒有閉上眼睛。
  ──不過、幹嘛要閉眼睛?他根本不知道上司會做出這種舉動,所以才一時嚇傻了,忘記依照自己的習慣在接吻時閉上眼睛……
  而且與其說那是個「吻」,其實還比較接近「親」。
  僅僅是輕輕將兩人的唇靠在一起,單純地感受那種溫暖,還有鼻樑貼靠在一起所帶來的莫名親昵感罷了。
  等到男人終於移回為了親吻而靠過來的身體,韓季北才驚覺自己的耳根處熱辣辣的一片。
  明明沒有被挑逗,也沒有被勾引,只是一個簡單的接近幼稚園程度的親吻,他卻開始為此而害羞,接著在沉默半晌之後,才想起一些被他暫時遺忘,但其實很重要的事情。
  「總經理,為什麼親我?」韓季北咬著唇,直直望著眼前好像在回味著什麼的男人。
  「想親,就親了。」
  歐陽敬推開車門,拎著公事包動作優雅地下了車。
  「什麼跟什麼……」韓季北皺起眉,不能理解。
  ──想親就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很討厭這樣?」歐陽敬關上車門,微微彎下身體,湊在打開的車窗邊。
  不知為何,韓季北卻覺得,自家上司的表情看起來……好無辜。
  「我有男朋友了。」他儘量認真地說道,但在對方面前卻失去了氣勢。
  「那、又怎麼樣?」歐陽敬挑著眉,臉上是韓季北挑不出毛病的無辜神情。
  「所以不能隨便親。」韓季北忍著要大吼的衝動。他還不想丟了這份工作。
  「誰管你?」歐陽敬伸手進來揉亂了他的頭髮,一臉疑似是在對待自家寵物時才有的、也許可以叫做寵溺的神情。「我要怎樣就怎樣,你不是今天才認識我。」
  還沒來得及理解對方說出這番話的用意何在,在聽到一句「今天謝謝你的晚餐」之後,眼前只剩下男人漸行漸遠,接著進入屋子的頎長背影。
  唇上仿佛還剩餘著男人的溫度。
  鼻間仿佛還殘留著男人的氣息。
  但在微冷的夜風從打開的車窗外灌進來時,韓季北還是忍不住全身顫了下,隨即關上了窗子。
  他無法理解上司的目的何在。
  但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司揉著他頭髮時那似笑非笑的臉龐。
  「怎麼突然過來了?」情人帶著笑的臉龐在他眼裡顯得分外燦爛。
  「有空,就過來了。」韓季北壓抑著自己心底那股可能叫內疚的情緒,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情人拉著他進到屋子裡,側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韓季北那時的確是被情人的舉動稍微嚇了一跳。
  ……一樣是個輕到不能再輕的吻,但不是吻在唇上……
  石昀槿發覺被他拉著的男人停下了腳步,於是回頭,對方輕撫著唇、一臉迷惘的畫面霎時映入眼簾。
  「怎麼了?」
  「沒事。」韓季北重新露出笑容,跟在青年的身後,走進客廳裡坐下。
  矮桌上攤著不少書面資料、文具,以及一些塗寫著文字的紙張,略顯淩亂。
  「你在忙?」
  「是啊,要幫忙教授把研究資料翻成英文。」石昀槿在他身旁坐下,一臉疲憊。「我英文根本爛得要死,查單字都快查瘋了。」
  「要我幫忙嗎?」韓季北笑了笑,輕輕握住了對方微涼的手指。
  「可以嗎?你英文很好?」青年先是露出了喜悅的神情,接著又是略微懷疑的神色。
  「不能說很好,不過也不差就是了。」韓季北沒有因為對方的懷疑動氣,仍舊笑得溫和。
  「真的嗎?太好了!」青年清秀的臉龐上只有狂喜的情緒。
  他回應似地朝對方笑著,感覺心底一直不太安定的某塊地方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樣……才是對的。
  歐陽敬換下了一身西裝,泡在浴缸裡,感受著熱水的溫熱氣息。
  全身的毛細孔似乎都張開了,浴室裡蒸騰的霧氣莫名地叫他感到舒快。
  回想起韓季北被他親吻之後,先是呆住然後是害羞的神情,歐陽敬忍不住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笑出聲來。
  雖然這樣顯得自己有些愚蠢,但他完全不介意。
  下屬那副模樣可說是難得一見,可能這輩子出現的次數不會超過五根手指。
  歐陽敬沒有察覺自己為什麼會對已經結束床伴關係的下屬做出這種事情,只是覺得那個人那種樣子真的好可愛,可愛到讓他幾乎捨不得移開視線。
  過去他們還有性關係的時候,韓季北也從來不會露出那種害羞的神情。
  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也是,對方雖然有些青澀卻仍舊老練地承受著同性的欲望,反倒是自己,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確實是被對方驚嚇到了,本來只是想找個人玩玩,不過沒想到這段關係出乎意料地維持了好幾年,也許該歸功於韓季北個人的關係。
  那個人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床伴,同時也是個很棒的下屬,自己所有的事情對方大概都瞭若指掌,不管是自己工作上的原則,或者是自己暗戀的人。即使韓季北從來都不會干涉他的私事,但歐陽敬相信對方必定將一切都放入了眼裡,只是什麼都不說而已。
  在他們第一次上床後,韓季北第一次為他做了早餐之後,歐陽敬調高了對方的薪水。他沒有問過韓季北對這件事情作何感想,只能隱隱約約知道韓季北似乎接受了……他們照常上床,然後韓季北為他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多到他幾乎要開始考慮再一次為對方加薪。
  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給錢的做法好像從根本上就錯了。
  不應該這麼做的。
  他給了錢,於是對方公事公辦的態度越來越明顯,行事間仿佛不可能產生任何應有的私人感情。
  歐陽敬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
  好像已經是太過久遠的年代所發生的事,以致於他幾乎要記不清楚那件事,那個時候的韓季北才剛進入公司任職,第一個職位是擔任他的直屬秘書。
  當時的韓季北還很青澀,舉手投足間都還帶著學生似的稚嫩,歐陽敬那時並沒有多想,只是在對方開始來上班之後觀察了對方一陣子,接著便提出邀約。
  韓季北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所以在說話時總是閃避著他的視線,似乎不敢直視他。
  現在想起來,那或許也是一種羞澀的表現,提出了邀約的那天,他帶著韓季北回家,然後做愛,對方赤裸裸地被壓在地板上,喘得幾乎不能呼吸的模樣歐陽敬猶記在心。
  不是不能去床上,但是歐陽敬不想,那時的韓季北即使被刺激到無法忍耐的地步,也不會放棄矜持撫摸自己,那時的他在動作間雖然很被動,但是從下方望著上方的歐陽敬的眼神卻異常的熱烈。
  不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好像在那之後就變了……在他替韓季北加薪之後……
  韓季北不再逃避他的視線,也不再用第一次做愛時那種熾烈的眼神望著他。
  也就是從那時發展成之後那種公事公辦的模式。
  歐陽敬那段時間還在暗戀著自己的好友,所以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但是現在的他卻開始有些後悔……如果那時候、不是用那種態度對待對方就好了。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發展成那種隨口一句話就能結束的薄弱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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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房間裡只聽得到情人平穩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靜,韓季北從床上坐起,赤裸的身體感覺到不容忽視的涼意。
  昨夜他留在情人的租屋過夜,雖然幫對方的工作忙了一夜,最後卻還是在對方的要求之下上了床。
  雖然一副很累的模樣,情人卻堅持要做完再睡覺。韓季北不能理解情人的堅持,但也沒有拒絕,溫柔地替彼此發洩了欲望之後,便直接睡過去了。
  縱使腦袋很聰明,他還是不太能理解年輕的情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常常聽到男人都把欲望擺在第一位的說法,但韓季北不知道石昀槿也是這種人。
  對方真的很喜歡做愛,不僅常常邀他來住處過夜,更不會對發生關係這件事感到彆扭。
  就算他們還處於熱戀期,這種相處模式也不太對勁。比起好好的聊天,對方似乎更喜歡跟他有身體上的接觸。
  韓季北輕輕歎了口氣,如果要說他對此沒有任何感覺那一定是假的,但是在對方說出原因之前,他不會先開口。
  「韓大哥?」青年略顯低啞的嗓音喚道。
  韓季北收回了臉上原本的神情,朝對方露出一個簡單的笑容:「醒啦?」
  「嗯。早餐你想吃什麼,我去買。」石昀槿抓了抓一頭亂髮,眼神仍有些蒙矓。
  「不用了,等會我還要回家一趟呢。」韓季北親了下對方的臉頰,爬下了床。
  「是嗎?」青年揉著眼,略有些不滿的神情。「你就這麼不想陪我吃早餐?」
  「不是。上班之前我還要回家換衣服啊。」韓季北笑了笑,穿回了自己的衣物,緩緩地扣上衣袖上的扣子。
  「那好吧。」青年站起身,袒露出白皙的身體,毫不在意地走過去親了韓季北的臉。「……開車要小心。」
  「嗯,再見。」
  韓季北望著浴室的門被關起,裡頭響起了水流嘩嘩沖落在地板上的聲音。他走出了情人的房間,輕輕帶上門。
  數十分鐘的車程後,韓季北推開了自家的大門,家裡很安靜,毫無任何聲響,韓季北脫下了皮鞋,越過玄關,來到客廳時,卻注意到其實有人在家。
  「大哥?你還沒去上班啊……」他記得大哥上班的時間好像比他早了一些,地點也比較遠……
  韓仲南坐在沙發上,一臉怔然的神情,身上是整齊的西服襯衣。
  「今天有事,請了假。」半晌,他才回過神似的這麼說道。
  「什麼事情重要到需要請假?」韓季北調侃似地笑道,繞到一旁的廚房裡倒了杯水喝。「這不是你的作風。」
  「反正就是這樣,時瑛就拜託你了。我今天不會回來。」韓仲南懶懶地說著。
  「知道了。」
  韓季北放下水杯,從廚房回到客廳,注意到桌上擺了兩個透明的小瓶子,裡頭裝著紅色的膠囊與白色的藥丸。
  「你生病了?」他不由得皺起了眉毛。
  雖然說都已經年過三十了,但是大哥從來都不會去注意自己的健康,也不會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縱使生病了也還是那種無謂的態度,讓他看了就擔心。
  「不,那是止痛藥,醫生開的。」韓仲南直直望著他。「最近偶爾會頭痛。」
  「你哪時候開始有頭痛的毛病?」韓季北直覺地追問,卻同時得到對方具有安撫意味的一笑。
  「不嚴重,別擔心。」
  「……算我拜託你了,大哥。自己的身體要顧好。」韓季北與兄長對看了半晌,終於莫可奈何的說道。
  「我知道。」男人朝他輕輕一笑。
  韓季北不信地搖了搖頭:「最好你真的知道……」
  韓仲南收起了笑容,英俊的臉龐換上了帶著幾分認真的神色。
  「別這樣嘛,我真的知道。」
  韓季北看著自家兄長的臉色,終於理解到為什麼所有的家人最寵愛的都是他這個天資聰穎、相貌出眾的大哥。
  那種認真又帶著些許溫柔的眼神、是任何人都無法加以拒絕的。
  韓季北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便急忙驅車趕到公司去。
  並不是害怕遲到,基本上,以他的職位來說,根本就沒有特別規定上班的時間,但韓季北還是得在歐陽敬來之前趕到公司才行。
  上司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對於工作的興趣絕對大於其它東西,而他的工作就在於輔佐上司,所以他的工作時間通常是跟上司一致的。
  然而異於往常,今天他來到辦公室的時候,上司卻已經先他而來。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緊,所以韓季北從門縫中注意到上司正倚在辦公桌邊抽煙。
  前額略長的黑髮一如以往用髮蠟往後梳著,露出平整的前額,白皙的臉頰在窗外的陽光下鍍上了一層淺金,濃黑的眼眸出神似地望著窗外,反映出些微燦亮的晨光。
  韓季北遙望著上司優美的側臉,幾乎要忘了自己因為遲到而得去跟對方道歉的正事。
  直到注意到對方動了一下,站直了身體,似乎要轉身往外頭走來時,他才瞬間回過神來,倉促地挪開了視線,急切地轉過身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情。
  上司走到了他的辦公桌前,韓季北略抬起頭,對上了對方如往常一般冷靜的容顏。
  「今天,怎麼遲到了?」歐陽敬知道自己冷淡的聲音會讓這句話聽起像是在質問,但他就是不能克制住自己想這麼問的衝動。
  昨天他們過了一個稱得上是不錯的夜晚,雖然僅僅是吃了一頓飯,但歐陽敬對於這件事在意的程度遠遠超過他自己的認知。
  特地提早了上班的時間,不料他想早點看到的那個人卻遲到了,擔心也是很正常的。
  這麼想著的歐陽敬,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轉變,過去就算前一晚度過再美好的夜晚,他也不會這麼急著想看到眼前這個男人,甚至因此減少了自己的睡眠時間。
  「有點睡過頭了,對不起。」韓季北老實地道歉,注意到上司雖然語氣冷淡,卻似乎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資料準備一下,等下就要開會了。」歐陽敬說道,人卻還站在韓季北的辦公桌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韓季北應了聲,注意到上司還站在眼前,才想問對方還有什麼事的時候,卻愣住了。
  上司微微彎下了腰,迅速地湊過來,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早安。」
  韓季北吃驚地摀著唇,詫異的眼神直直望著男人,對方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你的禮貌呢?」男人的聲音仍是冷冷的,不知為何,但韓季北可以發誓,他真的從上司的聲音裡聽出一絲笑意。
  「早安。」他茫然地說道,目送著難得朝他微笑了一下的上司回到辦公室裡。
  又被親了。
  被親過的地方熱熱的、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的感覺。
  韓季北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想,但是很顯然的,他對上司那種像是單純在撒嬌或者表示親昵的態度生氣不起來。
  那種態度讓他覺得對方簡直像個孩子,縱然自己並不介意被親,但畢竟有在交往的物件,下次若是上司再這麼做,就直言拒絕他吧。
  歐陽敬放下了手上的杯子,視線放在會議室裡收拾著資料的男人身上,總是梳理整齊的黑髮柔軟地垂了一綹下來,落在那人白玉般的額角上。
  歐陽敬看著他,心底忽然萌生了衝動,想要伸手替下屬撩起那綹黑髮。但是想歸想,他終究沒有動手。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看到下屬的時候,總是會有種想親近對方的想法,親一下也好、吻一下也罷,更想好好地抱住對方,用手指細細地感覺對方挺拔的鼻或是優雅的眉,也想要一直看著對方光澤漂亮的眼眸映出自己的身影。
  這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極像是想好好對待珍愛物品的心意,或者其實就只是純粹的、想再跟對方靠近一點……
  他就是想要再靠近一點。
  只是單純卻強烈的這麼渴望著。
  以前沒有注意過,原來韓季北的膚色比自己還深了些,不同於他的白皙,是淺淺的、蜂蜜一般的色澤。
  還有那對眉毛,困擾的時候會稍微蹙起來,但就算是那樣的神情,他也覺得好看。
  那雙睫毛不算長也不算濃密,但對方垂著眼睫的模樣就是讓他不自禁地覺得心悸。
  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呢?其實韓季北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好看得讓他說不出話來。
  歐陽敬忽然想起了昨夜,接著,很突然地、發覺有什麼地方改變了。
  昨夜韓季北開車送他回家,記憶裡,這好像是第一次……下屬開車載他,他第一次不是坐在後座,而是坐在對方身邊的副駕駛座。
  也是少有的幾次,在沒有發生性關係的時候,這麼靠近他的下屬。
  現在想起來,昨夜他親著下屬時感覺到的淡淡的香水氣息,仿佛還在鼻間縈繞不去。一直都沒有注意過,韓季北似乎習慣性地會在身上灑點香水,淺淺的香氣,混著他本身的氣息,極是好聞。
  為什麼以前都沒有注意到下屬其實很吸引人呢?歐陽敬這麼想著。
  然後得到了「因為自己那時在暗戀別人」的結論。
  所以是……因為不喜歡尹江了,所以才轉而注意到韓季北嗎?
  歐陽敬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接著卻對自己試圖將那種心情合理化的事實感到驚訝,如果一定要用一種東西來形容自己對下屬莫名其妙的心情……可能,真的,就只有「喜歡」了。
  以前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種經驗,只因為對方的一顰一笑,就跟著耳根發熱心跳加快。只是年代真的太久遠了,久而久之,他也忘記了自己曾有過那樣的心情。
  畢竟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歐陽敬很清楚自己跟陳尹江永遠都只能是好友,原本肺腑中激烈的情欲逐漸被時間消磨殆盡,最後只剩下一點點悸動的感覺,還有似乎永無止盡的心痛。
  那種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心情的做法,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韓季北從沒有像此刻一樣,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情人不在租屋裡,手機也打不通,他於是用對方給的鑰匙自己開了門,進入情人的租屋,打算等對方回來。
  原本是想找對方一起吃個飯,接著或許去看場電影,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就是聯絡不上對方。
  而現在,他只想弄懂情人的想法,韓季北開了燈,在沙發上坐下,日光燈的光芒照在前方白晃晃的刺眼。
  他閉上眼,回想著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其實一開始也只是出於好奇。只是想看看,對方不願意直接讓他看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所以他用拉開的迴紋針打開了那扇上了鎖的門,踏進了那個對方宣稱是用來放文獻資料的房間。
  然而眼簾內映入的卻只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傢俱,看得出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韓季北一時間有些生氣,以為對方雖然跟自己交往,其實也在跟別人同居著。
  但再仔細想了想,他反而沒辦法那麼肯定自己的想法。
  雖然欺騙了他,但石昀槿不是那種兩面討好的人。韓季北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有蹊翹,但又說不出是哪裡有蹊翹。
  他跟情人交往了好一陣子,來這裡過夜的次數也不算少,如果對方真的在跟別人同居,他怎麼會從來沒看過那個人?
  沒多久他便從抽屜裡一張有些陳舊的照片裡找到了答案。
  那個人一手摟著石昀槿,一臉笑得很開心的模樣,背景則是一片碧海藍天,波光粼粼。
  雖然知道應該沒有見過彼此,但韓季北就是覺得那個人很眼熟。很熟悉、卻又有些陌生……韓季北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
  ──是自己。
  之所以會有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是因為照片裡的那個人,很像自己,韓季北呆呆地看著那張照片,心底驀然湧上了一股複雜難明的情緒。
  那個人笑得非常燦爛,大概沒有注意到其實石昀槿的眼神沒有對著鏡頭,而是微微地歪著頭,偷偷地望著那個人。
  那種既苦澀又熾熱的眼神……韓季北不用想也知道那代表了什麼。
  等待著情人回到租屋的時間裡,韓季北一邊想著那張照片裡石昀槿的眼神,一邊悄悄地為自己歎息。
  那種眼神只表現出了一件物事,既傾慕,複而眷戀──絕對純粹的愛情。
  歐陽敬冷眼望著眼前忙碌準備著餐點的傭人,面無表情。
  父親與母親正坐在他對面,以慣有的優雅姿態品嘗著紅酒。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找來,也知道雙親想要對他說些什麼,然而他只覺得不耐。
  「小敬,你今年三十了吧?」年邁的男人用這句話當作開場,換得了歐陽敬淡淡一瞥。
  「是又如何?」歐陽敬淡漠地回答,手裡的刀叉正切割著瓷盤中的烤羊排。他的動作及語氣是那麼的漫不經心,以致於整個人都流露出一種優雅不羈的氣息。
  「是不是,該好好考慮終身大事了?」女人放下了酒杯,定定望著他。
  歐陽敬只覺得不耐煩,眼前他稱為雙親的兩人明明都知道他喜歡男人,卻又固執地不肯接受事實,每回見了他總是要他相親或者介紹女人給他認識,天知道他對女性根本不抱持一丁點的興趣。
  「如果你們忘記了,我可以再說一次。」他吞下嘴裡咀嚼著的食物,刻意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喜歡的是男人。我是GAY──是、同、性、戀!」已經不願再去管自己這話聽起來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歐陽敬直直瞪視著眼前的雙親。
  「小敬,話別說的這麼篤定。」男人朝他溫和地一笑,眼中有著一如以往的寵溺也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你絕對需要一個繼承人。」
  歐陽敬冷下臉,一言不發,在雙親面前,他總是被當成孩子一般的對待,即使他今年已年屆而立,也仍舊如此。
  「我不需要繼承人。」他倔強說著,不打算要妥協。
  「你需要的。」父親笑著,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歐陽敬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起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我不想結婚也不想要有小孩,這樣夠清楚嗎?」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其實他已動了氣。
  「你不是沒有在交往的人嗎?不如試著跟我介紹的女性交往怎麼樣?」男人勸說著,像是沒聽到他剛剛說出口的那些字句。
  「不要。」他果斷地拒絕。
  「為什麼不?」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話說出口的剎那,反倒是歐陽敬自己被自己嚇到了。
  腦中一瞬間浮現了那個令他反復思念的人沉靜微笑時,神色從容不迫的模樣。
  青年在哭。
  他看到他從那間房裡出來時,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你愛他?」韓季北這麼問道。
  那個崩潰哭泣著的青年點了點頭,繼而搖頭。
  「喜歡他的話,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韓季北咬牙問道,強忍著那股從心底竄上來的冷意與酸楚,他知道自己不會聽到真正想要的答案。
  「那個人……幾年前…就死了……」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青年抿著唇哭泣著的模樣很惹人憐愛,韓季北只覺得腦中一片昏眩,連自己該怎麼做都一無所知。
  他該哭還是該生氣?被眼前這個似乎也被傷得很重的青年所欺瞞……那種心情既痛又苦,自己為什麼就是不能單純地為人所愛呢?
  「……真的很對不起……本來只是一夜情……可是、你們……真的好像……我也知道那時候不該答應你的要求……我無法忍受……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到他……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忘記他……然後…你就出現了……對不起……我愛的……一直都只有……他……」
  之後無論對方怎麼跟他道歉,韓季北都一片茫然,什麼都沒有聽進去,他想聽的,從來就不是對不起,果然沒有人是單純的只喜歡他而已。
  這就是對方執著于性愛的真相嗎?固執的以為,能以身體上的交合安撫他的疑惑與不安,甚至撫平自身的愧疚。
  韓季北回到車上,呆呆坐著,耳邊聽到了什麼東西滴落的聲音,滴滴答答的,很吵。
  窗外一片夜色裡,充滿了霧濕的氛圍,想來是下雨了,雨下了一會兒就停了,在柏油路上留下一片濕意。韓季北發動車子,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如果有認識的人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不會認出這個一臉迷惘的男人就是一向從容處事的韓季北。
  他閉上了眼,想哭,卻流不出淚,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真實地感受到獨自一人的痛苦。
  寂寞得像是隨時會死去。
  他只是希望有人能夠好好的愛他,只愛他一個人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
  韓季北停好車,下車後關上了車門,即將要走到家門前時,卻注意到有個人站在家門口,熟悉的臉龐,熟悉的身影,是他的上司。
  對方俊美的臉龐在黑夜裡不減光華,仍舊炫目而優美,頎長的身軀略靠在灰白的圍牆上,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嫋嫋上升,朦朧了對方臉上的神情。
  韓季北沒來得及去細想為什麼上司會站在他家門前抽煙,只是沉默的望著對方,像是要等對方開口一般。
  「你……怎麼了?」先開口的人是歐陽敬。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下屬面無表情的神色,眉眼間僅僅是一片沉冷。
  「沒事。」韓季北勉強彎起唇角,笑了一笑。「倒是總經理,您找我有事?」
  「我只是……」男人稍微別過頭去,竟有幾分不好意思。「只是想看看你。」
  韓季北茫然地望著對方,頭一次覺得自己聽不懂上司在講什麼。
  ──只是想看看你──
  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困擾?」男人微微低下頭,像是不敢直視他一般。白皙的耳根處,逐漸泛起了明顯的紅潮。
  他只是忽然覺得很想、很想看到眼前這個人,所以就過來了。全憑著自己的一股衝動來行事,在他平穩的人生中還是頭一遭。
  韓季北被對方的話嚇了一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上司會說出這樣的話,以自己的人生經驗來說,好像……只有一種可能……
  「總經理您……」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對方簡短有力的幾個字打斷。
  「──我想跟你在一起。」
  雖然處於暗夜裡,可是歐陽敬臉上的神情卻是那麼的堅定、不容置疑。
  韓季北瞅著對方,才漸漸發覺,說出這幾個字,可能是歐陽敬一生以來最大的突破。
  他眼前的男人不僅紅了耳根,連脖子也有些發紅。
  雖然不合時宜,但韓季北卻覺得眼前男人流露出那種幾近於青澀的、羞怯的模樣,著實嫵媚。
  「你是,認真的?」他終於忍不住發問。
  對方垂著首沒有回答,白皙的臉依舊是面無表情,卻逐漸演變成面紅耳赤的場景。
  他看著對方不知所措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
  一如以往的微笑,方才跟情人分手的痛苦仿佛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似的,整個人頓時覺得輕鬆。
  歐陽敬尷尬地站在原地,往石牆上用力按熄了手中的煙蒂,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完全沒有料想過韓季北會有的反應,更沒想到對方聽了他近似於告白的話語,竟然開始微笑。
  尷尬了好一會兒,歐陽敬朝韓季北走過去,摟過對方的腰,給了對方一個灼熱的吻。
  一吻方畢,兩個人的臉都有些紅了。
  韓季北暗自想著,這種像是傾注了所有熱情的吻,跟以往他們上床前調情的吻一模一樣,歐陽敬稍微拉開了距離,只覺得臉上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熾熱的呼吸。
  不知怎地,頰邊耳朵都是一片燙熱,韓季北深色的眼瞳在夜色裡顯得有些濕潤,有些溫柔。
  「你是認真的?」他又問了一次。
  對面的男人似乎不想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韓季北於是伸出手,把男人的臉扳向自己。手指觸摸到的地方都是燙的,雖然光線昏暗,可他還是察覺了對方百年難得一見的羞窘。
  歐陽敬垂著眼,起初不敢看向韓季北,直到半晌後,才慢慢抬起了被對方碰著的臉。
  「我,是認真的。」
  接著,像是要證實自己的言語一般,也可能只是想掩飾自己的害羞,歐陽敬又吻上了韓季北的唇。
  歐陽敬吻著吻著,只覺得心慌意亂。不知道多少年沒感覺過這種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擺的慌張感覺,以致於現在無法立刻讓慌亂的心情鎮定下來,回到以往冷靜自持的自己。
  對方柔軟溫熱的唇輕輕蹭著自己的唇,靈活的舌舔著堅硬的牙齒,仔細拂過敏感的上顎。韓季北任由對方抱著親著,在微冷的夜裡,出乎意料地感覺到一絲溫暖。
  他不想去追究現在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需要眼前這份幾乎要令人落淚的溫暖。他想要被溫柔地對待,被小心翼翼地捧住手掌心上,而不是孤單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寂寞到只能自己舔自己的傷口。
  歐陽敬的動作越來越激烈,緊緊地抱著他就算了,甚至還用力地吸吮著他的舌根,使他感受到一陣電流般從背脊往上竄的酥麻,於是不由得在對方的懷裡軟了腳。
  那種熱烈得仿佛這輩子都不打算要放開對方的行為,成功地讓歐陽敬稍微冷靜下來,褪去了臉上異常的溫度。
  終於再一次放開彼此時,韓季北粗重地喘著氣,注意到對方嫣紅的唇瓣上還殘留著幾許濕潤。
  「你……不是喜歡陳先生嗎?」
  「那是曾經,現在是……你。」男人的嗓音低低啞啞的,有著無法掩藏的情欲。
  韓季北望著對方的眼神,似乎想在裡頭找出一絲開玩笑的成分,然而對方的眼睛裡,只有滿滿的認真。
  是真的。
  韓季北霎時竟覺得無話可說。
  這個人說出的這些話……都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相處了五年的上司……居然向他告白了?
  「就算你有男朋友也沒關係,我不會放棄你的。」
  咦?
  看著對方認真的神色,韓季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同時,卻突然起了捉弄的心。
  「你想當第三者?」他語調平常地問道。
  「──不想。」歐陽敬異常迅速地回答。
  「那你還……」韓季北放下了心中吊著的大石,卻出乎意料地覺得有些落寞。
  對方的認真,果然只是說說而已嗎?
  「跟他分手之後,你當然可以正當地跟我交往。」歐陽敬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要我為了你,跟現在的男朋友分手?」韓季北一怔,忍不住失笑。「──你覺得你有這個價值?」
  「難道沒有嗎?」用字遣詞上聽起來像是反問,但其實歐陽敬根本沒有詢問對方的意思。
  對自己擁有絕對的自信,他是真的不相信韓季北現在的物件條件比他好。
  韓季北先是呆呆地看著對方,接著才忽然想通了什麼。
  「但是跟那個人上床的時候,都是我當一號。」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想再當零號。
  「──你想上我?」歐陽敬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
  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對他表現出這種意圖,感覺真是奇妙。
  不過,不令人討厭。
  「如果我說是呢?」韓季北輕輕笑了,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刁難。
  他一點也不相信歐暘敬會為了他甘願處於被動的位置,不說別的,就說個性吧──他的上司一向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把在床上時的主控權交給他?
  「無所謂。」歐陽敬毫不退縮地望著韓季北:「如果你真的想。」
  韓季北聞言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剎那間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如果他沒有聽錯而他的上司也沒有說錯,那麼那句話代表的意思是……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證明。」歐陽敬乾脆俐落地說道。
  「怎……怎麼證明……」韓季北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應答了對方的話語。
  「現在來我家,我證明給你看。」
  因為沒被要求過,所以沒有做過這種事情,然而此時此刻,眼前是自己一直記掛的人,他知道自己很願意這麼做。
  歐陽敬看著對方說不出話的呆滯神情,很輕很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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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房間裡略有些陰暗,只開著一盞暈黃的燈,橙色的溫暖燈光打在男人身上時,映出幾許暗色陰影。
  男人站在他身前,臉上很平靜,靈巧的手指輕輕解開身上的衣扣,逐漸裸露出平坦白皙的上身。韓季北望著上司毫不猶豫的動作,心下不禁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站在這裡的目的為何,只是為了確認上司的真心嗎?
  其實根本不需要如此,五年來的認識瞭解,韓季北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確是認真的。
  而他只是卑鄙的,想要得到對方的溫暖以及感情,用以慰藉自己無處可宣洩的寂寞與孤單。
  男人慢慢脫下了素色的襯衣,露出了白皙瘦削卻結實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韓季北覺得在襯衣落到地上的那一剎那,男人的指尖似乎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是在緊張嗎?
  還來不及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的目光又被男人下一個動作給吸引過去。
  修長的手指優雅地解開了金屬質材的皮帶扣,男人不知是在緊張還是在尷尬,逐漸放慢了動作,連解開褲頭也花上了不少的時間。
  安靜的房間裡,只聽得見解開衣物時發出的細碎聲響,以及韓季北越發粗重的鼻息。
  他只是個凡人,而眼前是一具絕對能夠讓自己起生理反應的漂亮軀體,這種情況下他如何能壓抑自己心底深處最誠實的情欲?
  終於男人在他面前全身赤裸著,不著一縷,鍛煉過的線條優雅的肌肉雖然不厚實,卻勻稱地包覆在每一段肢體上;白皙的皮膚不僅觸感細緻,撫摸時更能感覺到那股難以言說的柔韌。
  眼前這個男人,是如此的美麗。
  江南山水畫般細緻精巧的五官一如以往的沉靜,俊逸秀美的臉上仍舊是面無表情,只有耳根處那一抹淺淺的紅暈,背叛了主人極力表現出來的鎮定。
  韓季北依舊站在原地,衣冠楚楚地欣賞著男人優美的身體,腦海裡充斥著以往他們上床時美好的回憶,然而他的心裡卻開始產生了一絲不確定。
  他不知道自己該直接轉身離去,還是該順從男人的心意擁抱對方的肉體?
  眼前這個叫歐陽敬的男人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存在。這點韓季北打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對方,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待在對方身邊工作,而沒有辭職求去。
  男人哭泣時的臉,淺笑時的嘴角,面無表情的冷淡,他一直無法從記憶裡抹去;而這些東西,該死的就是能讓他為之心悸,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韓季北就是離不開對方。
  也許他追逐的只是一個幻影……一個愛著陳尹江的,癡情的影子,但是現在的歐陽敬似乎不再愛著那個人,轉而喜歡上了自己。
  雖然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然而沖著對方那不像告白的別腳告白,他不想質疑對方的心意。
  歐陽敬挺直了背脊,縱使全身赤裸,也不打算要拋棄自己的尊嚴。
  即使是出於意外而說出了願意委身于對方的話,但是到了現在,他卻還沒感覺到任何可以稱之為後悔的情緒。
  韓季北仍站在他的前方,遲遲沒有動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歐陽敬強忍住慢慢從心底浮上來的羞恥情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不在意──不在意刻下與對方裸身相對,也不在意稍後也許會有的情事。
  就在他強自忍耐之時,卻感受到身上多了幾分溫暖,是韓季北緩緩地走了過來,用一種不知該如何述說的溫柔態度,輕輕擁抱了他。一瞬間,歐陽敬只覺得心口一燙,也擁緊了對方。
  「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韓季北遲疑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響起。
  歐陽敬沒有回答,但手放開了韓季北,掉頭往浴室走去,聽到門關上的聲響,韓季北只覺得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
  剛剛被對方碰觸到的地方還猶自發熱,他從桌上的煙盒裡敲了根煙出來,點起火,深吸了口,感覺煙霧在自己的肺部繞了一圈後,又從嘴裡緩緩飄蕩出來。
  熟悉的煙草氣息讓他稍微放鬆了身心。
  歐陽敬穿好了浴袍,從浴室裡出來時,看到的正是韓季北在暈黃的燈光下,一臉茫然在抽煙的模樣。
  然而他卻不由自主地感覺到自己心跳的速度開始加快,對方正好坐在沙發上,微微歪著身子,雖然坐姿並不端正,卻多了幾分無可比擬的慵懶。
  「怎麼了?」韓季北注意到他不同以往的視線,邊按熄了煙,邊忍不住出聲問道。
  「沒事。」歐陽敬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伸出有些冰冷的手,輕輕握住對方的。
  韓季北也許是被他嚇了一跳,一瞬間的反應是急著要掙脫,但在發覺他沒有放手的意願之後,便不再掙扎任對方握著自己的手。
  但歐陽敬不是只有單純的握著韓季北的手,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韓季北的手指,從指腹到指間,從關節到虎口,沒有放過任何一處。
  韓季北忍不住打了個顫。
  都說十指連心,敏感的手指被那樣撫摸摩擦著,被碰過的地方癢癢麻麻的,要想不因此有所反應也難。
  但是歐陽敬不可能滿足於僅僅如此的撫摸,他拉起了韓季北的手掌,輕輕地,吻了一下手背,然後再伸出舌頭,在上頭留下一道濕熱的痕跡。
  韓季北沒有看向歐陽敬的方向,也沒有拒絕對方挑逗的動作,然而歐陽敬卻注意到下屬的呼吸漸漸地越來越粗重,不禁在心底偷笑。
  於是,越發的變本加厲,他含住韓季北的其中一根手指,若有似無地吸吮著指尖,舌頭劃過堅硬的指甲,最後再沿著整只手指的邊緣舔上來,在指腹處留下一吻。
  韓季北終於忍不住用力抽回手,望著歐陽敬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情欲。
  對方烏黑的發尾還帶著水氣的濕潤,一身白皙的肌膚被棉質浴袍裹著,只露出了頸項以及鎖骨。彎彎的眉微蹙著,漂亮的眼睛半瞇著,連平時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也因為剛剛的吮吻多了幾分紅豔。
  修長的身體倚在沙發上,韓季北只注意到對方不算粗壯的腰身微微彎著,彎出一道誘人的弧度。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觸。
  那道漂亮的腰線被他一摸,竟傳來一陣顫抖,韓季北想看清上司此刻的神情,卻發覺對方不知何時偏過了頭,黑髮散落著遮住優雅的側臉。
  仿佛再也忍耐不下去,韓季北迅速地靠過去,從對方白皙的頸子開始,由下而上的親吻著。柔軟的耳垂,尖尖的下巴,發紅的臉頰,光滑的額角……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地方,不間斷地落下微熱的吻,直至最後,才親上了對方期待已久的唇瓣。
  還沒來得及掠奪,就被對方先行反攻。那習慣了親吻的唇舌毫不費力地找到他的敏感地帶,軟熱的舌尖一下一下舔舐而過,還不時吸吮著他的舌頭。
  韓季北不能自製地喘了一聲,聽在歐陽敬的耳裡更像是歎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歐陽敬被壓倒在沙發上,接受著來自上方的侵襲。
  交換了一個又一個的親吻,韓季北熱了耳根的同時也感覺到一股熟悉的熱流往下身竄去。
  沒有徵詢過對方的同意,他的手自動地滑到對方的浴袍前襟裡,找到了微微挺起的某處,時輕時重地按揉著。對方輕輕地叫了一聲,像是哀鳴又像是求饒,那軟軟的聲音惹得他情不自禁更用力地掐撫著對方的乳尖,直到對方推著他的手臂才放輕了力道。
  以往冷淡的上司躺在他身下喘息著,原本寒冰一般的神色都融化了似的,只餘下了一臉紅暈及濃濃的春意。
  韓季北看著在他下方紅著臉的男人,心理層面很愉悅,生理上更加興奮,歐陽敬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這種神情。
  過去就算兩人做得再怎麼激烈,被折騰的都是自己,而上司扮演的都是耍弄人的角色;如今角色對調,他也嘗到了讓對方露出那種羞赧神情的滋味。
  平心而論,男人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情,以及臉上不可抑制的緋紅,都令他感到有趣。
  兩人之間毫無間隙地交迭在一起,所以韓季北可以輕易地察覺對方起了生理反應,就如同自己一般。他乾脆地騰出一隻手,隔著一層薄薄的浴袍,溫柔地愛撫著對方的勃起,然而對方卻喘了一聲,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艱難地說道:「不要在這裡……」
  「那去床上吧。」他扶起似乎全身脫力的男人,沒有注意到男人臉上瞬間閃過尷尬的神情。
  歐陽敬只覺得自己很丟臉,簡直白活了前面三十年。
  只是被親一親、摸一摸,根本什麼都還沒做,他就被弄得全身都酥軟一片,連要獨自站起身來都有幾分困難。似乎只是因為對方那麼靠近自己,就能輕易地讓自己失去了氣力。
  被對方體貼地扶起來時,歐陽敬困窘地幾乎想挖個洞鑽進去。
  柔軟的床鋪加上兩個男人的體重後略微下沉,歐陽敬看著對方扯下他的浴袍,隨手扔到地上,忍不住別開了臉。
  耳邊頓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歐陽敬偷偷瞄了一眼,才發覺是韓季北在脫衣服。
  衣物一件一件的落地,等到韓季北也全身赤裸之後,歐陽敬心底不禁緊張了起來,雖然有股衝動想往後退,卻又極力地克制自己。
  「你……很緊張嗎?」熟悉的男人的聲音這麼問道。
  歐陽敬垂下了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幾近於默認。
  然後,聽到了對方低嗄的輕笑。
  才剛惱怒地想要一拳朝對方揮過去,但在抬起頭的瞬間,他終於看清對方說出那句話之後露出的神情。
  有點苦澀,又有些溫柔……是柔軟的、平常不會表露出來的情緒。
  「……是第一次?」
  歐陽敬望著對方,不明白對方怎麼可以問的這麼直接。只是他這時也完全忘了,自己以往在床上明明就曾經說過比這個更直接許多的話語,對方卻在他拒絕回答的表情裡明白了問題的答案。
  韓季北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光潔的臉頰,感受著男人難以隱藏的羞恥,手指輕輕劃過喉結,而手掌則慢慢移動,緩緩托住對方尖巧的下頷,接著曲起大拇指,若有似無地碰觸著對方的下巴。
  歐陽敬不由得皺起了眉,看這仗勢,好像韓季北下一個舉動便是吻他,可是動作又放的如此之慢,擺明瞭是要看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樣。他不喜歡這樣,仿佛韓季北是獵人,而自己就是對方的獵物,只能在追逐中等待對方捕獲自己一樣。
  「想接吻嗎?」韓季北似乎真的玩上癮了。
  事實上,他只是覺得,對方那種窘迫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很可愛。
  「……」歐陽敬有些火大,卻又不得不維持著沉默。拒絕不是他的本意,但同意也不是他的作風。
  感覺上,自己好像一直被對方耍著玩,但從站在對方家門前開始,他就喪失了主導權。
  ──先喜歡上的人,註定要吃虧。
  「讓我吻你……」已經不再是徵詢,韓季北話方說完,便湊過去吻住對方的唇。
  而男人並沒有拒絕他,也沒有拒絕他的舌頭進入他的牙關。
  下意識溫柔地親吻著對方,感覺到對方有了回應時,韓季北心中一喜,更情不自禁地表現出自己的熱情。
  吻了一陣子,歐陽敬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然被壓倒在床上,雖說這就是原本的目的,但要毫無芥蒂地接受還是有些困難。
  對方的手在他身上撫摸著,最後移到下方,握住他半硬的灼熱套弄著。歐陽敬忍著聲音,感覺韓季北沿著他的頸子往下吻,最後含住早已挺起的乳尖,有些用力的吸吮著。
  歐陽敬瞬間繃緊了身體,緊緊咬住下唇。
  硬挺著的地方被毫不憐惜地搓揉套弄,帶來另一種與被溫柔對待截然相異的快意。歐陽敬只能感覺自己被撫摸著的地方越來越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剎那往下身彙聚。
  韓季北察覺被自己碰觸著的前端逐漸淌出濕意,於是毫不猶豫地以手指按揉著敏感的前端,換來了對方忍耐不住的哼聲,以及全身一顫的激烈反應。
  嘴裡仍舊吸吮舔吻著對方的乳首,那小小的地方被他吮得挺起腫脹,連顏色也從原本的淺褐色轉為朱紅。從前一直沒有好好的碰觸過對方的身體,所以到了現在才知道,對方的乳尖其實很敏感。
  只是被重重吸了一下,便抖著身子一副要叫又不肯叫出聲的模樣,韓季北只覺得這樣的歐陽敬莫名的誘人。
  同時,感覺到自己腦子裡那個控制性欲的開關被啪地一聲打開了。
  「輕一點……」歐陽敬帶著一點顫抖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韓季北沒有回答,只是親了親對方明顯很敏感的大腿內側,在上面留下了吻痕,手指卻沾了潤滑劑,開始輕輕地在那合緊的穴口外揉弄。
  「放鬆些,你太緊繃了。」韓季北咬了咬對方靠近腿根處的地帶,留下一圈淺淺的齒印,力道控制得極好,雖然會痛卻不會真的咬破對方的肌膚。
  歐陽敬閉著眼,不敢看接下來將發生的事。
  自己放棄了自尊、放棄了驕傲,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只是要展現自己的真心而已。即使是這種方式……
  修長的手指緩緩從緊窒的入口插了進去,並不時轉動擴張著,試圖拓寬等會將要進入的甬道。
  歐陽敬嗚咽了聲,咬緊了牙關。那邊被異物入侵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不僅疼痛,而且還有一種被侵犯身體所產生的羞恥感……對方的手指不住地抽動著,歐陽敬忍耐著的同時,卻發覺有什麼濕軟的東西裹住了剛剛射過一次的前端。
  是韓季北在替他……口交。
  前面的性器被討好地親吻吸吮著,後面的窄穴一點一點地被男人的手指強硬撬開,一邊是快感,一邊是痛感,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卻刺激著歐陽敬再一次勃起。
  即使閉著眼看不到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仍然臉上一熱。
  自己的雙腿架在對方的肩臂上,最隱蔽最羞恥最不為人知的地方毫無憑藉地暴露出來,那種既難堪又困窘的情感他還是頭一次經歷。
  前端被舔得很舒服,歐陽敬察覺自己那裡漸漸又開始滲出液體,而後面則只能感覺到漲痛,不知道對方塞了幾根手指進去,陌生的尖刻的痛楚沿著尾椎而上直達腦神經。
  滿頭的汗,不管是自己、抑或是對方……他是疼到冒冷汗,而對方大概是忍耐到一頭熱汗。
  韓季北真的很溫柔,從漫長的前戲開始,到自己射了第一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而對方卻有那份心思仔細地愛撫他,甚至因為察覺了他無可避免的緊張,把擴張那裡的時間跟著拉長。
  回想起過去,自己跟對方上床時,絕對不可能在前戲就磨了這麼久。彼此都是男人,當然都知道欲望當頭難以忍耐,而自己主動的時候,從來不會這麼細心地愛撫對方;在對方也迎合著自己的情況下,他通常不可能等太久,能插進去就不會猶豫遲疑。
  不過韓季北之所以做的那麼溫柔,可能只是因為他是初次,然而無論如何,歐陽敬感謝對方此時此刻的溫柔,那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東西。
  手指緩緩抽出,換上更為粗大堅硬的物事抵在他的胯間,歐陽敬緊閉著眼,卻使得全身的感官更加敏感,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感覺得十分清楚。
  男人軟熱的口腔放開了他的欲望,歐陽敬難受地抖了一下。自己的欲望還硬挺著,分毫沒有得到發洩,先前那些討好的舔吮,只是讓此刻的情欲更加難耐。
  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腰就被男人抬起,在下方塞了一個軟枕,墊高他的腰部。
  不是純情稚子,也不是沒發生過性關係,他當然知道韓季北接下來要幹嘛。然而知道歸知道,緊張卻還是在所難免。
  對方硬熱的東西試探地在那小小的入口輕蹭著,歐陽敬全身一陣顫慄,然後感覺到那個東西撐開了入口,就著潤滑劑的幫助滑了進來。
  那是手指也無可比擬的粗壯,當下面被進入的他疼的煞白了臉。
  感覺額上又開始涔涔滲出冷汗,而前端原本蓄勢待發的性器也有些軟了下來。
  他從來不知道,被另一個男人進入,竟是如此的痛苦,痛苦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很痛嗎?」韓季北伸手撫了撫對方異常蒼白的臉頰,替他拭去了冷汗,以及眼角處開始逐漸聚集的淚液。
  大概是真的很痛吧,對方連唇都咬得有些滲血,一副很虛弱的模樣。
  「不要忍著……叫出來也無所謂。」他親了親男人的唇,只希望對方不要再咬著那可憐的唇。
  歐陽敬看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忍耐的痛楚,卻又硬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關係,你繼續。」說罷,竟然將腿環上了韓季北的腰部,做出催促似的舉動。
  歐陽敬在韓季北的眼睛裡看到了心疼,但是他同時也知道對方忍耐的很辛苦,因為喜歡,所以不想要對方忍耐,也不要對方因為自己而苦苦壓抑欲望。
  「忍耐一下。」韓季北開始更加深入對方的身體,卻說不出此刻自己心底的情緒是什麼。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能為他忍耐到這種地步,而那個人還是一向冷淡自傲的上司。
  底下的人因為他的侵犯而繃緊了身體,韓季北被他那樣緊緊地夾著,差點就要一泄千里。
  歐陽敬的身體因為情欲而泛起了淡淡的紅暈,但是臉色卻還是一片死白,韓季北空出一隻手,往下撫摸著對方半軟的欲望,並不時搓揉著底下的囊袋。另一方面,卻不急著要抽動自己,反而在下面那根完全進入後就不再動作,只是湊過去吻著歐陽敬。
  如果自己沒有推測錯誤,歐陽敬應該是喜歡跟他親吻的。
  果不其然,在數次唇舌相交之後,對方的身體明顯放鬆了,下面那個地方也不再咬的死緊,而被撫摸的性器又重新堅硬。
  韓季北也放鬆了些,雖然想要做愛的欲望很強烈,但他不想要傷害到對方,也不希望對方只留下痛苦的回憶。
  想著應該可以了,韓季北稍微動了動腰身,惹來歐陽敬一聲悶哼。
  「還很痛嗎?」他看著歐陽敬問道。
  「還好……」歐陽敬的眉仍舊蹙著,臉色卻沒有那麼蒼白了。
  韓季北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欲望,只留下前端還埋在對方身體裡,隨後又迅速地插了進去,感受到那軟熱的內壁緊緊包裹著自己時,不禁腦中一熱,開始緩慢地前後抽動。
  歐陽敬察覺眼前的畫面變得一片模糊,心知自己是流淚了,只是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激動。
  被侵入的地方熱辣辣地疼著,前方的欲望脹得發痛,明明一切都該令他覺得不舒服至極,但是看著韓季北眼中的欲火以及渴望,他卻覺得這麼做很值得。
  韓季北這個人的個性……說好聽點就是隨和,說難聽點就是隨便,他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多餘的欲望,不管是物欲還是其他,就算多給他薪水他也不會改變臉色,照舊是那樣平和。
  然而歐陽敬真的很想知道,隱藏在無形面具下面的,韓季北的真面目,但凡人活在世界上都有欲望,無論是好是壞,欲望是人類永遠無法擺脫的枷鎖,他想知道,韓季北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一下一下的*,摩擦過的地方不間斷地發出淫靡濕潤的聲響,還有肉體碰撞到一起時的悶響。
  歐陽敬被激烈地侵犯著,卻沒有做出任何的抵抗,重複被進入的地方早已疼到麻木,失去了痛感,只能感覺到強烈的摩擦所帶來的灼熱。
  前端開始再度滲出稠液,昭示著距離不遠的高峰。男人的手搓揉著那處,力道越來越重,他舒服的幾乎要叫出聲來。
  眼前男人帶汗的俊顏有些蒙矓,隨著衝刺的動作將汗液灑在他身上,他卻毫不在意,只能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雙腿之間的那個部位奔流而去,只要再被重重地揉幾下,他就會到達那絕頂……只要再一會……
  頂弄著他的男人卻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歐陽敬睜開眼,卻望見男人輕輕一笑,接著察覺了眼前視野的改變。
  男人扶起了他的身體,讓他跨坐在他腿上,而兩人連在一起的部位也更加的密合,歐陽敬臉上一熱,不知道該看向何處。
  眼前就是對方清俊的容顏,那張臉微微泛著紅潮,帶著一點點滿足,還有一點點渴望。
  「自己動……好不好?」
  說出這樣的話,韓季北不否認自己是在苛求對方。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只是想看,對方能夠為他做到什麼地步,只是想知道,高傲的上司究竟是多麼的喜歡他……歐陽敬咬緊了牙,再一次感受到羞恥的情緒蔓延整個心底。
  理所當然不會遲鈍到不知道韓季北在試探他,但是對方的要求實在是太……太丟臉了。
  然而轉念一想,自己以往也對對方做過這種要求,對方做得到,自己又為什麼做不到?
  歐陽敬憑著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倔強,兩手扣住韓季北的肩膀,咬著下唇,開始上下緩緩地扭動自己的腰身,試圖取悅對方。
  韓季北瞅著歐陽敬的動作,心底一熱,閃過一道複雜難明的情緒。
  對方這樣的百依百順,僅僅是出於自己的一句要求……
  結合的地方越來越熱,歐陽敬努力動著腰,讓自己能把韓季北的欲望吃得更深一些,更讓對方舒服一些,卻看到一隻手覆上自己夾在兩人腹間的硬挺,時輕時重的套弄著。
  被撫摸的很舒服,但在看到自己分泌出的液體沾濕對方手掌時仍感受到清楚的羞愧。歐陽敬下意識地閉上眼,不想看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場景,只專注地以自己的身體取悅著韓季北。
  對方塞在他體內的性器越脹越大,摩擦過敏感的穴口時,竟帶來了一種異常的快感。歐陽敬渾身一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經由被進入的動作感覺到快感……
  韓季北愛撫著男人的器官,察覺到對方快到達頂點時,隨即重重揉了幾下,讓男人低低呻吟了聲,將灼熱的液體噴灑住彼此的腹部。
  迎來了高潮之後,歐陽敬停下了腰部的動作,全身脫力地坐在男人胯間,不顧那還留在自己體內的硬熱,只能無力地大口喘息,享受著高潮的餘韻。
  在還沒意識到的某個瞬間,歐陽敬很快地被還沒滿足的男人推倒在床鋪上,已經全然放鬆的身體只能任由男人用力地侵犯*而不加抵抗。
  被激烈地弄了好一會兒,歐陽敬才感覺到一股暖熱在自己體內被男人一次又一次摩擦的地方緩緩擴散,前端頓時被刺激的噴出了些許熱液。接著便感覺到發洩過欲望的男人放軟了身子趴在他身上,連漸漸軟下的欲望都沒有抽出他體內。
  因為覺得像這樣跟對方靠在一起享受情欲的餘韻很舒服,所以歐陽敬並沒有推開身上的男人。兩個人靜靜靠著,只能聽到彼此劇烈的心跳以及漸漸平息的呼吸。
  「抱歉,射在裡面了。」雖然是道歉,但不知怎地,韓季北覺得對方不會生氣。
  「無所謂。」男人的耳根雖紅著,卻仍舊是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
  原本潔白的床單被他們弄得一榻糊塗,上頭有著可疑的濕痕,似乎是彼此體液留下的痕跡。
  歐陽敬看著自己的床,難得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去洗個澡吧。」韓季北說道,話裡有著明顯的邀請意味。
  歐陽敬遲疑了半晌,終於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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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韓季北想自己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早晨,醒來的時候,男人睡在他身邊,神情很寧靜。
  他下了床,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然後到浴室裡稍微洗漱一番,便離開了上司的房間。
  那一天是假日,不需要上班,他於是回到家裡,換掉了身上的衣服,洗了個澡。
  韓季北知道自己還需要再想一想,無論如何,關於上司,他要想的事情還多的很。
  「你在幹嘛?」
  「啊?」韓季北抬起頭,只見到韓仲南在他眼前揮動的手掌。
  「發什麼呆啊。」韓仲南沒好氣地搖了搖頭,一臉不悅。「認真點嘛,到底要買什麼?」
  韓季北回過神來,才想起自己跟大哥站在百貨公司裡的目的是為了要幫幾天後過生日的小侄子買生日禮物。
  「買什麼好?」韓仲南眼睛四處瞟了瞟,滿臉焦躁。
  「這麼緊張幹嘛,往年也沒看過你這麼關心時瑛的生日。」韓季北無所謂地說道。
  「你懂什麼?我今年這麼慎重是因為他要滿十四歲了嘛!」雖然表面上冷淡的看不出來,但實際上有過度溺愛兒子傾向的某人這麼說道。
  「十三歲跟十四歲有差嗎?」
  「反正很重要啦!」韓仲南惱羞成怒地吼著,不過當然識相地壓低了音量。
  「好啦好啦。」韓季北敷衍地回應:「買筆記型電腦怎麼樣?」
  「去年就送過他了。」韓仲南沮喪地看了自家兄弟一眼。
  「那我們先逛逛再說吧。」韓季北做出提議。
  「也好。」韓仲南同意,於是兩個男人順勢逛起百貨公司裡所有的專櫃。
  然而全部逛了一圈之後,他們還是沒能買到要送給自家兒(侄)子的生曰禮物。
  「怎麼辦?」
  「不知道。」韓仲南抓了抓頭髮,往門口走去。
  韓季北卻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大哥等一下。」
  「幹嘛?」
  「我去那邊看看。」他隨手一比旁邊的名牌專櫃。
  「你要送他名牌包?」韓仲南一臉狐疑的神情。
  「反正很多名牌都有出男性款,可以送他皮夾還是其他什麼吧。」
  兩個人走了過去,分別在自己感興趣的展示櫃前觀望著。
  「韓、韓大哥?」
  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韓季北的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青年仍舊是臉龐清秀,氣質斯文。
  「你怎麼在這裡?」不能說是不吃驚,韓季北仍是努力地讓自己的心情鎮定下來。
  「我陪朋友來買東西。」石昀槿往後面一指,幾個年輕男女正站在一旁狀似開心地講話。
  「這樣啊……」韓季北只說了這三個字,便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看到以前的情人,他並不覺得尷尬,連分手時那種若有似無的心痛也消失了。過了這麼久以後,他才發覺自己其實很少再想起眼前過去的情人。
  「那個時候,真的很抱歉。」青年一臉愧疚,微微低下了頭。
  「不用道歉,那些事情都過去了。」韓季北笑了笑,伸手輕輕揉了揉對方的頭髮。
  對方卻偏開頭,垂下眼,一臉仍有些哀傷的神情。
  「不,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清楚,真的很對不起……那時候……」
  「已經沒關係了。」韓季北應道。
  石昀槿臉上是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的神情:「那個人……真的已經過世好幾年了。我在酒吧裡看到你的時候真的被嚇到了……你們,真的好像……」
  韓季北沉默著,不發一語。
  「其實那個人只是我室友而已,我們根本就沒有交往過。我暗戀他暗戀了好久好久,可是他……他一直有女朋友……」石昀槿閉起眼清,皺起了眉,一臉難以忍耐的神情。
  「這種事不用告訴我。」韓季北平淡地說著,臉上是慣有的冷靜。
  「我真的好後悔……沒有趁他還活著的時候告訴他我喜歡他……」石昀槿張開眼看著韓季北,眼眶開始發紅。
  韓季北遲疑了半晌,終於伸手把對方拉過來,輕輕地擁抱住對方,手掌則安撫地拍著對方的背脊。
  「不要哭。」
  「對、對不起……」
  「也不要道歉。」
  「嗚……」
  韓季北無奈地安慰著對方,直到對方停止了哽咽。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路過的行人都開始朝他們這邊看過來,竊竊私語還帶著可疑的神情。
  等到目送著對方離開的身影時,韓季北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是個好人,居然能夠對分手的前任情人擺出這種和善的態度。
  「唷!」
  「大哥,你什麼時候站在那邊的?」韓季北不否認自己有點被嚇到了。原本還沒分手時真的有打算過要帶石昀槿回家見大哥,但是沒想到大哥第一次看到對方是在這種場合。
  「你叫他不要哭的時候。」韓仲南笑了笑,朝韓季北揚了揚手中的袋子。
  「你買好了?」
  「嗯,走吧。」
  「你跟那個人分手多久了?」韓仲南系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三個月吧……怎麼這樣問?」
  「現在沒有男朋友?」韓仲南毫不放鬆地追問著。
  「幹嘛,你要幫我介紹啊?」韓季北開玩笑地說道。
  「對啊。」韓仲南毫不猶豫地回答。
  車裡霎時安靜了下來。
  半晌,還是韓季北先開了口:「怎麼突然想幫我介紹男朋友?」
  「我最近認識一個同性戀,人長得還不錯,雖然個性有點問題,不過是個好人。」韓仲南若無其事地說道,依舊平穩地開著車。
  「大哥你第一次說要幫我介紹男人耶……」韓季北目瞪口呆。
  「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該好好穩定下來了,否則你叫我以後怎麼去見過世的爸媽?」韓仲南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幹嘛現在就說見爸媽的事,大哥你才三十幾……」韓季北說著,忽然停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可是韓仲南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是……認真的。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時瑛,他還好,至少喜歡的不是男人,可是你……真的讓我很擔心。」韓仲南面無表情地說道,握著方向盤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大哥,你……」韓季北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大哥這幾句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像交代遺言……
  「怎麼樣,要不要跟那個人吃一次飯?我幫你約。」
  「不用了。」韓季北淡淡地拒絕:「現在有人在追我。」
  「誰?」
  「我老闆。」
  「是他啊……」韓仲南似乎歎了口氣。
  「哥你到底怎麼了,從剛才就一直說那種話……」韓季北焦急地追問著。
  「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聽過。」韓季北感覺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忍不住握緊了拳。
  「事情來的時候,總是要面對。」韓仲南一臉淡然。
  韓季北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
  他一點都不想聽到一向神采飛揚的大哥說出這樣的話。
  「怎麼了?」上司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沒事。」韓季北勉強笑了一下:「快吃吧,菜都要涼了。」
  歐陽敬卻放下了筷子:「你如果有事情想說,我是一個夠安靜的聽眾。」
  韓季北今天的神情不太對勁,好像心思都放在別的事情上了,一直不停地走神……
  「我……」韓季北頓了一下,放棄似地開口:「我大哥他……最近都怪怪的……」
  「如果需要幫忙,儘管找我。」歐陽敬淡定地問道,那從容的神情及話語,一瞬間竟讓韓季北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安心。
  「謝謝你,總經理。不過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韓季北放鬆地笑了笑。
  「這種時候不要叫我總經理,叫我的姓或名字都好。」歐陽敬無奈地說著。
  不管說了多少次,韓季北還是習慣叫他工作上的職稱……不知該為自己有稱職的員工高興、抑或是為自己喜歡的人不叫自己的名字感到傷心?
  「抱歉。」韓季北道了歉,臉上仍帶著笑意。
  自從那一夜過後,他們之間依舊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
  那時他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上司,對方卻說會等他的答覆,然而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韓季北覺得應該先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再去面對對方的感情,而歐陽敬似乎真的鐵了心要等他的回答,從那之後就放下了往常的高傲,努力地接近他、討好他。
  他自認自己不是聖人,又怎麼不會為對方的努力而心動?然而心動是一回事,談到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韓季北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真的愛上對方,所以雖然自己的心情早就整理好了,卻還是遲遲沒有給對方答覆。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想傷對方的心,不想再讓歐陽敬像過去為了陳先生一樣,在孤身一人的夜晚像孩子般哭得滿臉是淚,也不想讓歐陽敬為了他難過的去買醉。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歐陽敬的心疼與憐惜,早就超出了正常人定義同情時應有的範疇。
  「唔……」唇驀然被堵上,韓季北悶吟了一聲,閉上了眼。
  最近好像常常被上司偷襲,不管是在哪裡,只要是他們兩人獨處的場合,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偷吻他,有時是輕巧的啄吻,有時候是連舌頭都用上的熱吻。
  雖然是沒徵詢過自己同意就被親吻著,但韓季北卻不覺得討厭。
  親吻過後,對方露出來那種略微靦腆的神情總是讓他覺得心動。原本冷淡的上司雖然平日還是面無表情,但卻漸漸在他面前顯露出更多的情緒,不管是好是壞,簡直就像是完全地信賴著他。
  那種被信賴著的感覺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愉快。
  正出神著,卻感覺到對方軟熱的舌輕輕刷過他的嘴角,又再印下了一個淺吻。
  「專心一點嘛。」男人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可是韓季北卻清楚地察覺到對方有些彆扭的心情。
  在這種時刻還在想別的事情,應該算是自己的不對吧。
  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明明原先是在工作的,但是不知不覺,腦子裡都是那個人的事,對方說的話或做的事,甚至是一個淡漠的微笑,腦子裡滿滿地充塞著這些東西,因為這樣而耽誤了自己的工作,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他就是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對方。
  突然之間,韓季北只覺得腰間一陣涼意襲來,不禁睜開了眼,看到還在吻著他的男人將他襯衫下襬由褲頭裡拉起,裸露出腰部。而男人的手指正搭在自己腰上,若有似無地滑動著,帶來幾分麻癢感。
  韓季北的唇舌還被男人熱情的吮著,但在他看到男人閉著眼的俊顏時,腦中剎那一陣暈眩,心口處傳來一陣微痛。
  從來都不知道,歐陽敬吻著他的時候,竟然是這種帶著不安卻又認真的神情。是他讓對方露出這種神情的嗎?因為他狡猾地遲遲不給出明確的答覆,所以對方才會在抱著他吻著他的同時臉上卻是這種表情……
  韓季北不敢承認自己只是因為害怕才給不出歐陽敬想要的答覆。
  雖然心底用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對方來推遲說出答案的時間,但是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害怕自己對歐陽敬的感覺太過深刻。如果真的愛上了對方,又被對方拋棄,那他該如何活下去?活了三十年,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無時無刻不想著對方的心情。
  就算歐陽敬現在是愛他的又如何?沒有人有把握這份愛可以維持多久……然而韓季北早有自覺,自己是個貪心的人,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他想要的不是短暫的片刻,而是一生一輩子、只存在於他有生之年的永恆……
  說到底,他只是害怕自己受到傷害,怕自己付出了所有,最終還是得孤零零地活下去。
  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寂寞……他不想再經歷。
  「怎麼了?」歐陽敬似乎察覺他神情有異,於是停下了親吻的動作。
  韓季北沒有回答,只是拉住了對方的手,很平靜地問:「你喜歡我嗎?」
  「你很清楚問題的答案。」歐陽敬一向淡漠的神情裡,多了一絲惱怒。
  「你喜歡我嗎?」他不放棄地又問了一次,然而這一次對方的臉色真的變了。
  「——我喜歡你。」歐陽敬一臉冷淡,同時別開了視線:「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反正我喜歡你——要說我死纏爛打還是厚臉皮都無所謂,反正、反正我……」
  韓季北一瞬間怔然。
  眼前這個額頭上青筋都開始微微浮起的男人,居然是用那種口氣那種態度說出「我喜歡你」這種本來應該很甜蜜的句子。
  自己也許真的讓對方等太久了……
  「你會喜歡我多久?」
  「啊?」歐陽敬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沒聽清剛剛對方說了些什麼。
  「你會喜歡我多久?你會留在我身邊多久?」韓季北提高了音量,冷靜地望著對方的眼睛。
  歐陽敬茫然了一剎那,隨即開口:「——如果有一天你開始不喜歡我,我就不會再纏著你。」
  韓季北疑惑似地挑起眉:「纏著我?」
  歐陽敬似乎覺得很丟臉而別過了頭。
  「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不會勉強待在你身邊。」可是,還是會繼續喜歡你,想你。
  「所以,如果我不喜歡你,你就不喜歡我了?」韓季北出聲。
  「——不,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
  「為什麼?」韓季北問道,感覺臉上開始熱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著對方的答案。
  歐陽敬看了他一眼,深深地,讓韓季北一瞬間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睛絕對具有某種魅惑人心的能力。
  「因為……我高興。」歐陽敬冷淡地說道。
  韓季北愣丁一下之後,耳根仿佛燒了起來一般的燙熱。
  他想起對方那句不會勉強留在他身邊的話,終於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歐陽敬不想讓自己覺得他的感情會是一種負擔。無論那是不是真的喜歡,都不關韓季北的事,因為追根究柢原因只是「他高興」。
  歐陽敬不要韓季北為他的情感負責,也不打算要韓季北為他的感情付出任何的代價。
  那個人什麼都不要,也不打算要從他這裡索取什麼東西,他說喜歡他只是因為「他高興」,從另一層意義來說,即使韓季北不愛他,他也仍舊愛著韓季北。
  那是不求報償的、純粹的愛,沒有任何的目的,沒有任何的居心,不是為了要跟他上床,也不是為了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東西,更不是為了要佔有他……自己的上司,那個向來淡漠的男人,居然是如此的純情。
  韓季北咬著唇,努力壓抑著自己心裡忽然壯大起來的什麼東西。
  感情就如一泓水,只要投下了石子,就會漾起漣漪,只要點起火,持續不斷的加熱,終有一日會因此而沸騰。
  歐陽敬這種沒想到自己的態度,這種沒有替自己留任何後路的想法,讓韓季北原本寂冷的心裡整個熱了起來,幾乎再也說不出話。
  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待他。
  這麼慎重、這麼珍愛地……對待他。
  腦中一片空白,韓季北只知道自己又被吻了,又被抱緊了。
  那個很珍惜他的人就在眼前,用那種幾乎是憐愛的神情望著他。
  韓季北知道歐陽敬一向不說謊,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不屑。那個人就是這樣,與其不正當的欺騙,倒不如理直氣壯地說出真話,然後驕傲地面對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那樣的人……說出了「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韓季北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那股在自己心口流淌的熱意,可是心底某個地方卻很清楚,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歐陽敬了。
  不是因為對方讓他抱,也不是因為對方很帥很優雅,更不是因為對方是那麼的喜歡他。
  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歐陽敬,生性冷淡、自我中心、說話還很直接的歐陽敬。僅僅如此而已。
  「真是太囂張了……什麼叫做『因為我高興』啊?」韓季北低著頭,並沒有望著對方。
  歐陽敬依舊冷淡,眼中卻多了一絲無奈。他伸出手指,抬起了對方的下巴,卻發覺對方其實是在笑。
  笑的連眼角都是一片濕潤,唇角卻還是愉悅地彎著,他從沒有看過韓季北笑成這副模樣。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問出口的那剎,韓季北在對方眼中看到一閃而逝的驚訝,但隨即又恢復成波瀾不興的平靜。
  「我也不是很清楚。」歐陽敬以謹慎的態度說道。「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想知道什麼?」韓季北有些茫然。
  「我想知道,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什麼意思?」
  「你心底,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就算對方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也沒有任何意義存在。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不該是他的東西就永遠不會是他的。
  「你為什麼想知道?」韓季北啞聲問道。
  歐陽敬看上去異常的冷靜:「我猜得到你想得到什麼。」
  經過這個幾月的相處,他似乎漸漸看透對方了。他終於知道,對方的別無所求,其實一直是害怕開了口卻得不到的困窘,只是害怕被拒絕害怕被推開,害怕得承擔那種什麼都不確定的不安與空虛。
  韓季北抿著唇,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動搖。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韓季北開始有些失控:「難道你要說你願意一輩子待在我身邊直到你死亡嗎?這種事你說的出做得到嗎!?」直到最後,他幾乎是用吼的。
  歐陽敬只是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側臉,然後抽回了手指。
  「這件事要讓你決定。」
  「什麼?」韓季北微微瞪大了眼。
  「要不要我一輩子留在你身邊,決定權在你。」歐陽敬堅定地說道,銳利的眼神像是要望進韓季北心底最深的地方。「——要、還是不要?」
  「我……」韓季北只說了一個我字就閉上了嘴。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問句。回答「要」或「不要」的確是很簡單,但是歐陽敬的問句絕不會只有單純的要不要而已。
  「不過在回答問題之前,我想請你記住一件事。」歐陽敬的聲音很淡漠,但同時也很清澈:「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那麼你必須一輩子喜歡我。」
  韓季北望著對方,感覺到後頸上的寒毛一瞬間全部站起。這種懾人的氣勢適合用在告白的場合上嗎?
  「可是,你不是喜歡我嗎?」
  「是沒錯,但這跟那是兩回事。如果你不喜歡我,那麼我也不會勉強待在你身邊。」
  「你……」韓季北語塞。
  他再笨也聽得出來,對方在逼他表態。
  歐陽敬不在意要不要留在他的身邊,但是還是會一直喜歡他。但是自己既然知道對方是這麼的喜歡他,又怎麼會不想對方留在自己身邊?
  事已至此,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韓季北到底喜不喜歡歐陽敬?
  「想清楚再回答。」歐陽敬輕輕落下一句。
  韓季北愣了一下,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苦笑。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我當然,喜歡你啊。」
  不知道該不該懷疑自己在幻聽,然而「喜歡你」這三個字瞬間還是讓歐陽敬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剎那間心底炸開了難以言喻的狂喜。
  他一直以為,像狐狸一般狡猾的韓季北,不會這麼輕易地承認自身的感情,換個角度來說,其實是歐陽敬忘記了韓季北的心裡是那麼的寂寞與不安,忽略了對方其實很想為人所愛的事實。
  「那是什麼表情?不相信?」韓季北笑了笑。
  「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承認真。」歐陽敬坦白地說道。
  「既然我喜歡你,那你就不會離開了?」
  「對。如果你不相信,要結婚還是公證都沒問題,要到荷蘭舉辦婚禮也可以,讓全世界都知道也無所謂。」也許是太高興了,歐陽敬少見的多話起來,臉上還帶著掩飾不住的熱切與積極。
  韓季北卻忽然很想笑。
  什麼時候開始,上司變成這種嘴裡會吐出「結婚」、「公證」之類字眼的男人?
  那種無法隱藏的改變,似乎也只是為了他。為了不會多想這種事情而暗自不安的他。
  以歐陽敬的個性來說,願意做出這種提議,也就表示願意跟他一起以同性的身分站在教堂裡,接受來自世人的祝福與唾矃,同時也將他們在一起的事實公諸於世。
  是需要如何的勇氣與覺悟,才能讓歐陽敬對他說出這番話?
  韓季北猜想著,不由得沉默下來,心裡卻仍舊因為對方的幾句話暗自竊喜。
  就結論而言,歐陽敬願意成全韓季北想要的「一輩子」。
  他知道韓季北想要的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不是短暫偷歡而是一生一世。
  不是只有女人才需要承諾,男人也同樣需要。歐陽敬很清楚這個事實,所以才願意那麼說。
  他不要對方不安,也不要對方委屈。
  韓季北是他最喜歡的人,而他只想讓那個人快樂。如果結婚或公證能讓對方覺得安心,公佈他們關係能讓對方覺得安定,那麼歐陽敬當然樂意這麼做。
  「我之前就有想過,你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變成傻子了?」韓季北微笑著,說出的話卻尖銳。
  對於歐陽敬的想法韓季北的確是很感動,可是對方根本就完全沒有考慮到自身的處境,萬一落列身敗名裂的下場,難道還以為他會打從心裡高興?
  「才沒有。」歐陽敬淡定地反駁,心裡卻明白韓季北說的大概是真的。
  他就是這樣,從小開始,一次只能喜歡一樣東西,也只能喜歡一個人,那種過分執著的程度並不是韓季北所可以想像的。
  「不過,傻得很可愛。」韓季北話說得很輕,卻含著藏不住的笑意。
  歐陽敬一時間瞪大了眼。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還真的沒有人說過他可愛。
  不過這段怔愣的時間並沒有維持多久,半晌後,歐陽敬就被對方熱情的吻拉回了神。
  然後沉溺在彼此的唇舌裡,久久,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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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
  「大哥、你……」
  「怎麼了?」男人隨意地睨了他一眼。
  「你……你是不是得到什麼絕症了?」韓季北鼓起勇氣問出口。
  最近偶爾會看到韓仲南吞膠囊或藥片的情況,他不認為對方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男人望著他,突然嗤笑出聲:「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看起來像是得了絕症的人嗎?」
  韓季北一呆,急促道:「大哥,不要瞞我,你最近很奇怪……」
  「我哪裡奇怪了?」韓仲南一頭霧水地反問。
  「你一直在吃藥、不是嗎?」
  「你說……藥?」韓仲南疑惑地複述。「——那個只是維生素。」
  「維生素?」
  「人家送我的,說吃了可以抗老化。」男人這麼說著,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可是你那天不是用像在交代遺言的口氣說要幫我介紹男朋友!?」韓季北難得語氣激動地吼道。
  「那個啊……」韓仲南搔了搔頭發,笑道:「只是開個小玩笑,偶爾也要讓你知道我真的有在認真思考未來的事情。」
  「什麼?」
  「對於未來,你真的想過要怎麼辦嗎?我至少還有一個兒子,你呢?就要這樣一個人孤單至死嗎?」韓仲南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很平靜溫柔,卻毫不留情地指出關鍵。
  韓季北腦中一熱,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不是一個人。」
  「不是嗎?」韓仲南輕聲反問,接著罕見地,見到了韓季北臉上略有些害羞的笑容。
  然後他愉快地知道,自己再不需為這個弟弟操心煩憂,這些責任,如今已可以移交給另外一個男人。
  機場裡。
  「這樣做,真的沒關係嗎?」韓季北臉上略有些擔心。
  「無所謂。」歐陽敬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老總裁會不會……」
  「不要管老頭子了,他不接受是他的事,我才不想理他。」歐陽敬沒好氣地說道。
  韓季北望著眼前的情人,回想起前日發生的事情。
  歐陽敬帶他回家去見已經半退休的總裁夫婦,但是韓季北很清楚歐陽敬根本沒有先把正在跟自己交往的事告訴他們,以至於他站到總裁面前而手卻被歐陽敬握住時,一開始熱絡地跟他打招呼的總裁夫婦都瞬間青了臉色。
  過去韓季北在工作上經常跟當時還沒退休的老總裁接觸,所以歐陽敬的父親跟他很熟,不過自己兒子交往的物件居然是公司裡優秀的後輩,這件事還是讓老總裁完全呈現不可置信的狀態。
  然後在氣氛冷漠到幾乎是死寂的一頓飯結束之後,歐陽敬便拉著他離開了。
  接著在昨天,老總裁特地打了個電話來,要歐陽敬單獨回家一趟,韓季北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但是大致上還是可以猜得出來,而歐陽敬比平日更冷淡的神色也同時說明了他們談話的結果。
  當時韓季北待在歐陽敬個人的住所裡,在對方回來之後,只看到了對方面無表情但是額上青筋跳動的模樣。
  「我們去荷蘭吧。」
  「啊?」韓季北迷惑地瞪大了眼。
  「對了,我忘記要先問你。」歐陽敬伸手到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純黑色的絨布小盒子,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你願意跟我結婚嗎?」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盒子,裡頭有兩枚色澤漂亮的白金戒指,造型簡單俐落,並沒有鑲上鑽石。
  「什、什麼?」雖然完全沒想到會被求婚,但韓季北在短暫的震驚過後隨即恢復了冷靜。「我們又沒有荷蘭國籍,就算在那裡結婚,法律上來說還是無效。」
  「那倒沒關係,我是荷蘭籍,只要你跟我結婚就算有效。」歐陽敬淡淡說道,卻看見站在他對面的情人傻了眼。
  「你什麼時候拿到荷蘭國籍的啊?」
  「一出生就拿到了。我母親也擁有荷蘭國籍。」歐陽敬無謂地說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
  「我……願意。」
  遲疑了一下,韓季北才說出了口。
  完全沒想過,自己一個大男人真的有被另一個男人求婚的一天……
  但歐陽敬顯然對他的猶豫有些不滿。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結婚嗎?」
  「不是……」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我會打理。」歐陽敬淡定地說道,朝他揚了揚手上的盒子。「手伸出來。」
  韓季北聽話地伸出了手,讓對方輕輕撫摸著他的手指,然後取出一枚戒指,套進他左手的無名指。
  冰冷的觸感環在指上,他卻突兀地覺得安心,然後他拿起剩下的那枚戒指,也替對方戴上。
  歐陽敬笑了,韓季北也笑了。
  在荷蘭舉辦了簡單的婚禮之後,韓季北與歐陽敬來到歐陽家位於英國鄉間的別墅,打算要度個愉快的蜜月。
  然而在手機第無數次響起之後,歐陽敬幾乎是果斷地拔掉手機的電池,拒絕接聽任何來自他父母的電話。
  「不要緊嗎?電話……」韓季北趴在床上,微微喘著氣。
  歐陽敬回到床上,伸手輕撫著對方汗濕的發。
  韓季北瘦削的腰身裸露在空氣裡,成功地招來了男人的垂涎之意。
  「沒事,這種時候不要管他們了。」歐陽敬聲音逐漸變得暗啞,手也開始不安分地往對方蓋在絲被裡的下半身摸去。
  韓季北被摸的輕顫了—下,軟軟的哼了一聲。
  「手……在摸哪裡啊……」這種情況之下,韓季北只能無力的抗議著。
  因為前一回的縱欲,他直到現在都還是全身無力,只能軟癱在床鋪上,等待氣力恢復的時機。
  「讓我摸嘛。」男人毫無反省之意地挪動著指掌:「昨天你也是這樣摸我的。」
  韓季北聽了這話也不禁臉一紅,訥訥地說道:「別說的那麼大方好不好……我哪有像你這樣,手指還……」接下來的話,他不打算直白地說出口,因為太丟臉了。
  「很舒服不是嗎?難道你不喜歡?」
  「也……也不是……」聲音越來越小,韓季北的臉幾乎要整個埋在枕頭裡了。
  知道對方在害羞,歐陽敬於是惡意地騰出手,強制對方把臉露出來。
  「現在才開始害羞?會不會太晚?」
  「你管我。」韓季北有些惱怒地咬了對方的手,在上頭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齒印。
  「居然咬我?不報復回來就不是我的作風了。」歐陽敬這麼說著,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果斷地掀開了絲被,讓對方露出修長誘人的大腿。
  「你猜我要咬在哪裡?」
  「什、什麼……啊……」韓季北沒能忍住呻吟,只能看著男人埋首于他腿間,給予他無以抗拒的強烈刺激。
  這個人,一定是瘋了……韓季北默默想著,直到被拖入男人的欲火裡,強硬的情欲焚燒著身體,理智的那根弦啪地斷裂,讓他開始主動地迎合著男人的撞擊為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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