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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古代架空] 《倒霉系列之三《輪到誰誰倒霉》》作者:阿七【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19:57     標題: 《倒霉系列之三《輪到誰誰倒霉》》作者:阿七【完結】


倒霉系列之一《倒霉就倒霉》

倒霉系列之二《反正算我倒霉》



1.
盛夏,山崖前集聚著幾個書院的孩子,平日吵吵嚷嚷,一刻不得閒的小家伙們,如今正噤若寒蟬地看著他們的先生。
這是個普通的書院先生。
他正低著聲音啞著嗓子講道德問題,關於德行和人生的幸福是怎麼樣的相關。
總的來說,這先生是很厲害的。
因為世上敢在最缺乏德行的平心崖下倡導道德的教書先生,恐怕還不多。
看這個先生的樣子,也是哆哆嗦嗦的,偏生還要繼續講,也是了不得。
先生剛剛完成了引經據典的部分,然後用更低的聲音指著山上對小家伙們說,萬一你們不好好學習,道德敗壞了,那就會被趕上山了。這上面可是有大堆禍害,人人得而誅之。
一個小孩子突然插嘴,“我聽說,上面的禍害長得可好看了。”
戒尺狠狠落在他的頭上,“說這麼大聲做什麼?被發現了怎麼辦!”
“你剛剛還說人人得而誅之。”小孩子摸著自己的頭,不解。
“那是人人得而誅之,不是你我得而誅之!”先生心驚膽戰地看看四周,沒有動靜,才稍微放心,繼續說,“而且越是好看的禍害,越是危險的禍害。”
先生總結說,這個世界不是以貌取人的,重要的是道德的完善。
說這話時,這位先生身後那片亂草堆上,有一根狗尾草輕輕抖動了一下。
那不是因為剛好有風吹過,或是什麼昆蟲在攀爬,而是它笑了。這根狗尾草不但會笑,還會思考,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快要得道成精了。
注意,只是快要,而不是已經。

我就是這根狗尾草。
可惜我眼前這個古板的先生絕對不會知道。他匆匆結束對孩子們的實地教育,然後飛速帶著他們逃亡了,真真連平心崖下的一片樹葉都沒碰動。
“教書先生真是世界上最虛偽的職業,要教導小孩子們相信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難道這個世界上的成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像個聖人麼?” 我看著那先生帶著孩子們遠去,心裡懶洋洋地想著,順便在陽光下舒展著自己那麼一丁點黃不黃綠不綠的葉子。“這個世界絕對是以貌取人的。”
好吧,我不是什麼憤青,更不是什麼批判現實主義者,這只不過是我的一點點想法。
就拿成精說吧,當年上天和世間萬物早就說好,只要大家好好修行,誰都有成仙得道的一天。於是大家信心百倍,高喊著“我們要成仙我們要成仙”一齊朝著這個目標邁進啊。幾千年過去了,這世上修鍊成仙成精的可多了去了。什麼蘭啊梅啊菊啊,只要跟花沾點邊的,哪年不是成打成打地仙啊妖啊來著?可是咱狗尾草自家,幾千年了,能走到靠近成精這一步的,還就只有我一個。
而比狗尾草更難看的,像苔蘚,蕨菜啊什麼的就更沒戲了,你可有在傳說裡聽說過苔蘚仙人或是蕨菜仙人?
明明說好了萬物皆有靈,到頭來卻是如此不公,唉。
我族幾百年前就看破了這一點,所以也不浪費時間去修行了,每天就在山裡曬曬太陽打打盹,春天發芽,冬天結根而眠,修行嗎,偶爾意思意思就算了,日子過得也挺滿意。
但是我不一樣,我要得道成精!
你說我為什麼這麼奮鬥,哎,人家說環境造就人生,這句話絕對有道理。
從平心崖西去三十裡,有一條小河,兩岸綿延數裡都是桃樹。原本我就生在那片桃林之中,不過那已經是非常非常早之前的事情。
那時是多麼美好啊。
每過一些年,我都能親眼目睹桃花林中修鍊成精的花妖誕生。
我永遠記得那是多麼美麗的場面。
花妖誕生的那刻,天上仿佛下了一場花雨,紛飛的花瓣中,飄渺的身影從桃樹中脫身而出,隨風而舞,桃林中有著淡淡的花香。花妖或淡雅,或清新,或溫柔,或嫵媚,帶著修行成功的狂喜在桃林中穿梭飛行。
從花而誕生的妖,不論最終化身為男為女,都是那麼美麗。
這種時候,我總是盡量伸展自己的枝葉,幸運的時候,花妖的衣帶邊角會拂過我的身體,帶著清雅的香氣,那是多麼讓人陶醉。單是這樣,我就已經滿足了,這就是我的人生,沉迷在花朵的芬芳和面容的豔麗之中。
守著這片桃林看花妖,我就這麼小小的一個願望。
我想,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花癡。

但是上天安排你倒霉的時候,你是躲不過的。

改變命運的是一個冬天,身為狗尾巴草的我當然已經盤根沉睡。所以“風聲緊,撤乎”這樣的句子我沒有聽到。
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凡是有點道行的都跑光了。
四周太過安靜,帶來危險的預感,我知道。這種時候就不要猶豫了,還是快點蜷起身子變回種子的模樣順風逃吧。
我剛盤起身體變回種子的時候,遠處影影綽綽的,有人踏雪而來。仔細一看我放下心來,該是花妖回來看望同時修行的兄弟姐妹了罷。
因為這樣的好模樣,除了花妖我想決不可能有別的。
但當他靠近的時候,我發覺他不是,他身上有股野心的味道,只有人類才有這樣的味道。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片桃林,但這並不代表我不諳世事。修行成功的花妖和樹精,偶爾還會回來,給大家講這個世界上的事情。
順便說一下,大約是做花的時候不能說話,基本上每個花妖都是話簍子,他們的話匣一開,沒有個把月是不會停下來的。
所以我們都很了解這個世界,所以也第一時間明白了,他是個人類。
人類照理說是很可怕的。但是這個人身材挺拔,溫文儒雅,頗有超凡出塵之勢。
我是個花癡,我說過吧?
所以我看著他的臉,有點入迷了,我甚至有了一種甜蜜的感覺,是初戀!所以我忘了是不是要躲避或逃走。
他步子輕快,踏雪無痕,想必也是有道行的。
說來也巧,他走到我身側時候偏偏就停住腳步,盤腿坐下,“這片桃林真是靈氣四溢,想必是成仙成妖的好去處。”
算你有眼光。

我從下而上地仰望他,但他應該不會留意腳下的這顆種子。我放了心。
他喃喃自語,“就是冷了點。”
因為冷,這人呵氣成霜,看上去很好玩。我正努力看著,這個人突然幹了件把我嚇得魂飛魄散的事情。
他兩跟手指輕輕一擦,熊熊火燄就在地上燃起來。
為什麼人類都喜歡玩火????要知道火這東西實在是太恐怖。我是一粒種子啊,要是這火燄朝我過來,我就要提前登仙了!
我的所有精力都放在眼前的火堆上,偏偏天公不作美,風向變了,火燄直衝著我的方向而來。不會吧,我我我……

恐慌中的我沒注意到別的事情,只覺得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下一刻,我便陷入一片黑暗。
過了好一陣我才明白,有人對我伸出援手。
不,準確地說是伸出援腳。
來人一腳踩在我頭上,萬幸!我趕忙把自己的身體撐到最大,死死卡在此人的鞋底下。
我聽到的是剛剛點火那人的聲音,“哼,好久不見。”
“道友,何苦在此妙處生火?豈不浪費了這片好景致?”這個聲音,應該是那個後來的人,我很喜歡他的聲音。我更喜歡的是,他話音未落,火燄熄滅的哧的一聲。
太好了,我正想從他的鞋底落下來,卻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知道這人的鞋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居然把我卡得動彈不得,慘了。
“道友,你叫我來此,究竟意欲何為?”還是這個把我卡在腳下的人的聲音。
“據此東三十裡,有一處山崖,”
另一人打斷他,“平心崖。”
“開天闢地以來那裡就是,”
又打斷,“陰陽交匯之處。”
“那裡的氣候,”
又打斷,“日間陽氣極盛,夜晚陰氣四溢。”
此人爆,“姓奚的!你幹嘛老是接我的話!”
“因為我通人性。”
對方似乎背過氣去了。過了一會,又說,“我只想問,你為何這樣做?”
“為何?當然是因為我想這麼做。”把我卡在腳下的人似乎奇怪那人為何有此一問。
似乎又背過氣去了。
這個人似乎一點不氣不急,“道友啊。我知你怨我佔了這山崖去。但我都是為你好啊。前些日子我掐指一算,你命中有陰陽二相,若是再留在這陰陽相衝的地方,你的下場定是人妖啊。”
哎,你說話就好,不要磨腳。
“我倆平輩論交,你何苦欺人太甚。”
“道友,此話怎講?”他的聲音甚是委屈,“就因為禦劍時候我一腳踹你下去,你頭先著地,這山就是你的了?再說就算是你的,我搶過來了,也就是我的了。”
我聽得挺無趣,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決定要到平心崖上去解決這件事,於是兩人就離開了桃林。
本來我應該很高興的,如果我不是還被卡在這只腳下的話。
不要啊∼∼∼∼
我不要離開生我(身)養我(眼)的桃林啊!
我在鞋底拼命折騰,不知道過了多久,鞋底什麼地方突然一鬆,我啪地掉在地上。
等我從暈頭轉向中恢復過來,已經在一片山崖之下。
這哪裡?
這裡只有冬天黃不拉幾的草地,稀鬆的槐樹,河面薄薄一層冰和冬日刺骨的冷風。
花呢?
那些美麗的花呢?絕豔的花妖呢?我生活的目的呢?都沒有了???
痛定思痛,當晚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修鍊成精,回到那片桃林。

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我並不十分清楚。
我只知道這片河畔林地,再也沒有什麼來過。我非常寂寞,好幾次都想算了,我懶得修鍊了,就這麼死掉吧。
但是我頭腦裡那根叫做花癡的神經總是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不!要死,我也要死在花叢中,絕不死在這片雜草堆!
或許是我的決心感動了上天,或許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總之,到了這個夏日的夜晚,我離成妖只有一丁點了!
我美好的願望就要實現,我馬上就能幻化人形,回到那片桃花林去。
只需要最後一次吸取月光的精華,我就成功妖化!
第二天早晨,我精神百倍,迎接自己成妖的第一天。
我給自己鼓勁,這是改變我命運的一天。
事實證明,這確實是改變命運的一天。
我估計任何人遇到他,都得改變一下命運。

天色漸晚的時候,河畔突然傳來人聲。
我異常警惕,人聲實在是給我留下太多的禍害了,趕忙把自己縮回到大叢雜草中。
白色的人影由遠及近,是一男一女。
美人,絕對是美人!
實在忍不住,我探出草叢,偷看這兩人。
走在前面的女子美極了,跟花妖相比半點不遜色,美目流盼,暗香浮動。那話是怎麼說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這些話簡直就是給這女子的旁白。一種又甜蜜又羞澀的感覺向我襲來,這就是初戀啊。
她剛剛走到這片小草地,似乎是累了,停下腳步,“掌門師兄,這些夠了吧?”
她一揚手,羊脂白玉似的手腕,纖細柔嫩的手指,太迷人了。我的葉片在風中搖擺,這是我高興的表示。她手上拎著個小竹籃,裡面全是些了不得的東西,像是七葉一支花、叢紅景、神農藤、紅白芍、九死還陽草,都是極其罕見的藥草。
“我們可以回去了吧?”那女子有點發嗔了。
這時,我才看到後面站著的那個來人。就算在花妖中,他這容貌也是罕見的俊美,然而他也不是花妖。他身上有一點是畫卷般冷冰冰的花妖永遠難以企及的,那就是他眼裡閃耀著的光芒。
欲望或野心是人類特有的感情,此種情感燃燒時候奪目的光芒,是任何妖物也無法做到的。因此我的眼神無法移開,看到他的感覺不僅甜蜜羞澀,還叫人心裡發抖,初戀,這次才是我的初戀啊。
不過我也暗自奇怪,我在他眼裡看到的耀眼光芒,既不屬於欲望也不是野心,而是別的什麼東西造成的。
過了很久我才知道,他雖然是人類,但不算是典型。而最初見面時候,他眼裡閃耀的光芒遠比野心或欲望更麻煩,是通常人們所說的BT的光芒。

那男子微微搖頭,示意不行。
“反正對於中妖毒者來說,就算鍊就再多靈丹妙藥又有什麼用?我不明白你想找什麼?”女子似有些不滿。
男子沒有答話,只是四顧,我覺得他的視線投過來,他微微一笑,這是驚世絕豔的笑容,我給活生生看呆了。
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我在這冷清的山崖下苦待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麼?
老天爺,我感謝你,讓我在成妖前,還能有這麼美麗的際遇。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0-19 00:06 編輯 ]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03

2.
那男子走過來,腳步輕快停在我面前,一直保持著那優雅的笑容,伸出他的手,連動作都這麼美妙,我貪婪地看著他慢慢放大的容顏。
輕微的啪一聲,我突然感覺自己懸空了。怎麼回事?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自己被舉起來了。女子一撇嘴,“就找這麼根狗尾草。”
我我我,我居然被拔了?

那拽著我的手晃動了一下,把泥土從我的須根上被紛紛抖落,我的須根在風中飄動。
太羞恥了,我努力卷起須根,希望週圍沒被誰看見。對植物來說,根須被看到,這可是跟人類裸奔一個等級的行為。
順便一說,我說人類啊,你們也要尊重我們植物的尊嚴啊。
你說為什麼被挖走移植的樹木不容易活下去?那不是什麼生理的問題,那完全是我們心理問題。
你們把我們拔得光溜溜的,用繩子捆好,然後一溜煙放在車上招搖過市,被那些好好呆在土裡的兄弟姐妹們嗤笑。
我們的面子能掛得住?
就算再栽到土裡,那也是身心俱傷,哪能再好好做樹,天天向上!
如果換了你們人類被扒光捆成SM狀,一打一打拉著從別人面前過,然後又套上衣服要你們好好做人,你們也做不到啊。

如今我只能靠卷起的丁點泥渣護住最後的尊嚴,就像,就像人類保住底褲一樣。
我已經羞得葉片都要翻黃了。
偏偏那女子也走上前來,手指一彈我卷起的須根,把最後一點護住隱私的泥渣都給我彈掉。
我正左挪右騰想著能不能勾住點什麼渣的時候,他們又說話了。

“我看平心崖上下,也就這根合適。”男子微笑著,“它看似就快成妖,如果此時鍊化,它雖失去妖體,元神仍舊可以不滅,會本能吸食附體的東西,不管是妖力還是妖毒。”
女子哼了一聲,“讓我鍊化它是可以,條件就是我們上次談好的。”
“當然。”男子微微頷首,同時我被它塞進了那小竹籃裡。
老天爺,我恨你,在我成妖前,你就下這樣的狠手?
我只差幾個時辰了啊!!!!!

那女子小心翼翼把我從竹籃裡挑出來,輕輕洗淨,我是不是花癡中毒了,一雙柔荑輕撫過我的葉面時候我簡直忘了待會等著我的是什麼。她畢竟是個大美人,我怎麼都覺得幸福。
我幸福的幻覺在女子對我說話的時候徹底被打破。
女子笑著把我捧在手上,說,“恩,確實很接近成妖了。不過也沒關系,只是鍊化而已,不痛不痛哦。”
如果可以落淚我一定哭得十分滂沱,特別是看見那巨大火爐的時候。
對你來說當然是鍊化,但是對我來說這就是火化啊!

鍊化的過程已經記不清楚了,沒多大痛苦,只是麻痺,很快失去了我的意識,仿佛我一直在漂浮,我似乎知道這個世界的所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又好像我哪裡也不存在,什麼也不知道。我就這樣模模糊糊,迷迷蒙蒙地存在於一片混沌裡。

然後某一刻,我似乎被從那片混沌裡拉了出來。再次啟動的記憶是在那片滾燙和冰冷交錯的水裡,有什麼東西源源不斷溶進來。不知何時開始,我突然再次擁有了自我意識,開始感到自己和週遭的東西好像有所不同;接著擁有的是感覺,極度的飢餓感促使我拼命地向所依附的東西吸食。古怪的是,越是吸食,就越是飢餓;但越是飢餓,意識就越發清晰起來。

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在吸食著了不得的東西。
然後復生的是觸覺,我可以感覺到自己依附在一個堅韌的軀體上,雖然會一片片慢慢從那上面脫落,然而意識卻沒有消失,反而開始凝聚。我探索著那個軀體的形狀,飢渴地吸食,然後某一夜,我終於再次獲得了最為寶貴的視覺,突然睜開的雙眼,看到面前的一切。

面前的,是我一直依附的那個東西,我知道有這種軀體的是人。再後來我接觸過更多的人之後,明白他又不僅僅是人。
當時我看到的,是那分不清五官的青紫臉上一雙無比明亮的眼睛,看著我,不動聲色。
我看著他的人形,突然間激發了莫名的欲望,牽動體內四處流動的力量,我的軀體向外伸展,伸出了向他一樣的手臂,猩紅色的手臂,一只,然後是另一只。
那人在滾水中偏著頭,仔細上下打量著我,似乎非常滿意,“不錯不錯,不枉費一番功夫,這麼快就成形了。”
我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但他給我一種親切感,他似乎是贊許我這樣做,於是我更加努力伸展身體,擁有大略像他一樣的體型,只是幾乎動彈不得。
“你現在還是不完成體。不過只要你吸取更多的妖毒和法力,你就可以像任何妖物一樣自由行動了。”他頓了一下,又解釋說,“妖毒和法力就是你從我身上吸到的,熱流一樣的東西,憑你的本能,應該可以分辯那些是有法力的,哪些沒有吧?”
是的,我很清楚,比如他的軀殼下面,就潛藏著洶湧的法力,真是很想粘在上面吸食個痛快。
我的視線慢慢移動,這個洞窟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洞口狹窄,視物全靠頂上數顆熠熠明珠。因為正中這個沸騰的水池,洞窟內熱氣騰騰,水霧環繞。在四面,霧氣凝結成水珠滴下,水珠匯作汩汩水流四處流竄。潮濕和悶熱,是這洞窟裡的最大特色。

不過更讓人吃驚的是,居然有人可以在這麼惡劣的環境裡睡得坦然自若。靠近洞口的地方橫著一個鼾聲大作的家伙。他睡得死死,光溜溜的身上只搭了條毛巾。但他身體裡,同樣蘊藏巨大的法力。

奇怪的是,他身上的法力似乎和這個人身上的法力同源而出,有著十分相似的味道。
他看著我四顧的模樣,奇怪地盯著我,“你已經可以看到東西了?”
“聽好了,既然是吸食我的妖毒成長的,就要乖乖聽從我的命令。”他的聲調沒有起伏,“否則∼∼!”
我搗蒜一樣地點頭。他太兇惡了,我雖然覺得自己吃了大虧,也不敢表示出半點不滿而且,自己也還是清楚,畢竟能再次成形,完全是因為此人的關系,如果他願意,立刻就能讓我恢復成面團一個,所以雖然心裡踹他一萬腳,我可不敢違逆他。

從黑暗中傳來他的聲音,“現在時間還早,你還是繼續化作面團,慢慢來,萬萬不可被別人發現了。”

我繼續偽裝成面團一塊,幾天之後,發覺這個人原來喚做典墨,那個當時光溜溜倒在地上睡的,是他的師父李梳。聽他們對話的口氣,李梳好像地位比較高。跟我面對面時候那個惡劣的典墨,在他面前低聲下氣,簡直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覺得怪怪的,明明典墨的法力要強得多啊,為什麼他要對李梳惟命是從呢?
從我的角度看來,典墨是十分大方的。他不僅讓我吸取他身上的妖毒,也附贈一些法力,助我快速修成人形。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來越能輕易化為人形,行動也越來越流暢。
我滿懷著對新生活的嚮往,白天努力做一塊老老實實的面團,晚上勤勤奮奮地收集從典墨身上掉下來,飄散在池子裡的面屑,希望能早一日到外面去。
我心裡記掛著距離平心崖不太遠的那片桃林,那是我活著的意義。

某天晚上醒來的時候,發現池子中間沒有了典墨黑乎乎的人影。四面看看,李梳照例倒在那邊睡得死去活來,然後就沒有人了。
我搖搖晃晃地從池子裡爬起來,趴在地上伸展一下軀體。
本來我是草妖,但現在這麼一折騰,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了。反正仍然是妖物吧?不過就算是妖物,老是泡在池子裡也難受得慌,時時都要害怕自己被滾開的池水給煮散架了,再說,典墨身上的妖毒被我吸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幾乎都是消極怠工。
我趴在地上打了個滾,很舒服,繼續滾,滾來滾去∼∼∼
這種樂趣,實在是以前所沒有的,有人形真好啊。
我滾得太投入,太忘我,突然啪得一聲,我的腳好像踹著什麼東西。軟綿綿的,這個,好像是李梳的臉啊。
然後是悶悶的“嗯”的一聲,李梳動了動,他…好像…被我踹醒了…
怎麼辦??????
他若是醒來發現典墨不在,反而是我這個面人在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雖然典墨不在是他自己的問題,但是李梳是被我踹醒的…
天啊!!!
我本能地確定若是典墨知道李梳發現我,一定饒不了我。
趁他還沒有睜開眼轉過身,我撲通一頭跳進了水池,還沒來得及化做面團,李梳含糊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恩?”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如果李梳發現典墨不在…典墨肯定會殺了我。
如果李梳發現在的是我…典墨一樣會殺了我。
如果李梳發現我是面人…典墨還是會殺了我。

我在水底已經聽到李梳靠近的聲音,以及他沒有看到典墨而發出有點焦急的呼聲,“你還好吧?”
如果現在我是典墨就好了!!!!
這個想法如閃電般劃過的同時,典墨那漆黑的模樣在我頭腦裡再三顯現,身體突然開始發熱。我的手,身體,在水底開始變黑,我…我居然開始化形為典墨!
我從水底看到李梳的倒影,他大概是趴在水池邊尋找典墨的身影。
定定神,我從水下潛到另一邊,探出頭,伸伸懶腰。
李梳看到我,鬆了口氣,自個搖搖頭,“奇怪,剛剛怎麼沒看到你。”
我打了個哈欠,衝他搖搖手。
李梳看我沒事,掉過頭去,走回洞口,倒下去三秒鐘後呼聲又起。

我的冷汗,這才滴下來。
好險啊,幸好李梳沒有多問話,我還不能開口呢。
也幸好典墨一團漆黑,洞裡又水霧繚繞,李梳看得不甚真切。否則以我這麼粗淺的化形,怎麼可能瞞混過關。
正想著,一根冰冷的手指點上我的肩膀。
嚇得我動也不敢動。
慢慢偏過頭來,是典墨,他回來了。
他看看我一身的黑,又看看移了位置呼呼大睡的李梳。
“你把他吵醒了,所以扮作我?”
小的知錯了!!!
我連忙化為原型,用眼神懇求他放我一條生路。
“這次就算了,畢竟你提供給我了另一個可能性。”他上上下下地看著我,“嗯,你也許,比我想像的更加有用。”

3.
我不太明白典墨的話,不過他向後仰躺在溫泉壁上示意我可以來吸妖毒的時候,我還是嘆了口氣。
如果是花妖,或是那個跟人吵架結果完敗的道人,或是把我從地裡拔出來的男子,或是鍊化我的美人,隨便哪個也好,若是他們向後一仰示意我上,我肯定流著鼻血歡天喜地撲上去了。
可是面前這個比黑炭還黑,還醜,連五官都看不見,渾身走動詭異金色紋路的鍋底男,我實在沒有向他撲過去的意願。
雖然妖毒是很美味的,可附在他身上吸食,總是有點敗胃口。
就算燕窩一碗,放在痰盂裡給你,你總是吃不下去吧。
很久以後,不知怎麼談到這個,他疑惑我當時怎麼那麼客氣,不狠狠吸個夠本,那時候我說了上面的話。
他白了我一眼,說,你懂什麼,吃燕窩就是吃燕子的口水,放痰盂裡正好。
我嘔∼∼∼∼

當時我有多不想伏在這難看的身體上吸食妖毒,後來我就有多後悔!
我怎麼眼光那麼差啊!
不,要能從那黑不溜秋的東西上看出後來他的長相,這需要的不是長遠的眼光,而是突變的眼光!
我哪裡知道典墨能出落得那麼驚豔?我要早知道他後來長那個模樣我死活也要貼在他身上不放啊!!!

當時的我只能在典墨看不到的地方,捏著鼻子閉著眼睛吸食。
算了,我就當他是奶牛,還是頭比較醜的。

這天以後,典墨非常大度地讓我吸取,妖毒所剩無幾的時候,他甚至讓我吸取法力。
我開始覺得古怪,身體似乎在改變。
吸取人體的妖毒是妖物的本能,所有瀕死的妖物都能做到,因為對人體來說,妖毒是外來異物,零散於氣血之外,是人的身外之物,就像衣服一樣。
但是法力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修道之人身體裡所蘊之法力,就如骨中髓肉裡筋,深藏體內,隨著功力越發深厚,甚至融入魂魄,是成仙之基礎。
你想啊,要拔一個人的衣服容易,要抽一個人的骨髓那就難了。
當然,這也要看情況的。基本上在清水文中拔衣服比在SM文中抽骨髓還要難。

所以,我居然可以輕鬆吸取典墨的法力,很古怪。
莫不是因為典墨讓我吸所以才行?我心裡嘀咕著,典墨好像能讀懂我的心似的,讓我在李梳身上試試。
趁著李梳睡得死仰八叉光溜溜的,我打算像撲典墨一樣撲上去。
結果被一腳踹翻在地。
“撲什麼,皮膚接觸不就可以了?”他狠狠瞪我,臉如漆黑鍋底,眼如鍋底上兩個大洞,嚇死個人。

我雙手伸向李梳法力最集中的胸口,踹。
我雙手伸向李梳氣樞要道的脖頸處,踹。
我雙手伸向李梳血脈縱橫的大腿處,踹。
頭,踹。
臉,踹。
腳,踹。
背,踹。
膝蓋,踹。
肚子,踹。

我可憐巴巴地盯著典墨,你看,要不要幹脆給我懸根絲線?

典墨可能也覺得讓我懸絲診脈一般地吸取法力難度委實高了點。最終,我和熟睡的李梳小心翼翼手指尖相對,(姿勢詳見米開朗基羅名畫《創造亞當》),證明我可以抽取典墨之外者的法力。
典墨也忒小氣。
我才吸一點點就被趕回溫水池裡。
難道典墨是如此舍己為人?可以貢獻自己的法力卻不讓我碰李梳的法力?
搖搖頭。
不是,絕對不是。

原因究竟為何我是不清楚,但是很快,我已經可以說話了。
一能開口,我就大喜過望。
要知道對于妖物來說,開口說話基本上就是修鍊成功的標志。人類天生能言,自然不明白其中的意義。而對于動物類的妖物,生為動物起碼能嚎幾聲吧,但是植物類的妖物,成妖前哪有這機會,那可憋得緊。
“啊啊啊啊,我能說話了,我真的能說話了。老天爺啊,我居然能說話!咳,哆來咪發嗦啦嘻哆,不錯。我覺得這嗓子還不錯還不錯。聽說世界上有唱戲的那行,我估計我也能做的。你覺得我的嗓子怎麼樣?”
回應我的是典墨的腳丫子和更黑了幾分的臉。
典墨,好像相當後悔讓我進化到可以說話的地步。

又過了一天,夜幕再次降臨之前,李梳就打著呵欠睡了。隨著他的呼吸聲變得悠長平穩,典墨的眼神也經歷著從乖巧到乖戾的變化。
我從水池邊脫身而起,看見典墨的嘴唇輕動,對躺在遠處的李梳下了一個言咒,“睡吧,啟明星亮之前,不要醒過來。”
李梳身子微微一震,睡得更熟了。
其實我極端懷疑他施展這個法術的必要性。就我觀察,李梳此人一旦睡覺,別說啟明星亮了,就算太陽亮了,他也醒不過來。

典墨從水池中起來,披上外套,我趴在溫泉邊看他。典墨常常消失不見,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我正待目送他離開的時候,他卻對我做了個跟上的手勢,徑直走向洞口。
洞口貼滿了道符,我可以感覺到之間古怪的氣流竄動,不可以進去,我不願意進去。我連連搖頭,表達自己的意見。
“你要自己出去,還是我一腳踢你出去?”典墨不耐煩地看著我。
“我就沒有別的選擇了?”我苦惱地看著洞口那些威脅十足的道符。
典墨漆黑如鍋底的臉轉過來對著我,“有,左腳或是右腳。”

“可是,可是小妖我妖力微弱,這道符網太強,恐怕還沒通過我就已經掛了。”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死不足惜,但是還沒能幫上你一分一毫就死,實在死不心甘啊!!”
而且桃花林的花妖們,人間的美人們,我連你們的手都沒有摸到過,我死不甘心啊!
他嘖嘖兩聲,“時代變了麼?連妖物都這麼諂媚了。”

你以為我願意啊,還不是迫不得已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我思索著,不知道有沒有逃掉的辦法啊。

典墨已經站在法陣面前,對我做了個跟上來的手勢,他穿越道符網的方式很古怪,他每走一步,都雙掌互擊,而每一次擊掌,我都可以看見奇特的空間扭曲在他面前展開,無聲無息地穿透了面前張張道符布下的法陣。典墨一步一步,自由自在地穿行。
走了幾步,典墨回頭瞪了我一眼,“還不快點。”
我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擠進那正在變回原狀的空間扭曲。那扭曲能把我拉長壓彎,拗過來扭過去,幸好我現在的身體原型是面團,柔韌性極佳,倒不至于被弄壞。奇怪的是,典墨似乎完全不受空間扭曲的影響,在我前面走得不慌不忙。

跟了一陣,我忍不住問,“我們現在是在哪兒啊?什麼都看不見,完全沒有東西,會不會迷路會不會走不出去啊?”
典墨頭也不回的說,“是在劃分三界的三方神界的縫隙。”
“原來如此,所以從這裡可以自由穿越空間。”我權當作是在觀光,東張西望,不過憑良心說,這裡沒什麼好看的。腳下漆黑一片,陰冷的風四處亂竄,完全是個紊亂的空間夾縫,“不過你怎麼找得到這個地方?真是奇怪啊,完全就是個混亂的地方,不容易找到吧!”
“我曾經花了很長時間尋找三方神界薄弱之處,當時無意中發現這個裂縫。”
“你找三方神界薄弱之處做什麼?你想去仙界還是妖魔道啊?你真有追求啊,我雖然是剛生成的小妖,對這些天地構建還是很有興趣的,你是怎麼無意中發現這個裂縫的啊?”我興致勃勃地問。
典墨斜了我一眼,“左腳還是右腳?”
我不敢再多嘴,只在心裡嘀咕的時候,眼前景色驟然一變,我們出來了!
四週的景物看著眼熟,這可不是洞口麼?回頭一看,身後正是那道符構架的法網,如此薄薄一層,卻讓我卻跟著典墨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穿越。

我很興奮。這是第一次擁有身體地站在大地上,感覺非常新奇,草地的香味,微弱的星光,風穿越樹林的沙沙聲,夜鳥間或啼叫。原來擁有可以感知的身體是這麼美好的事情!
我正要贊美世界激揚文字,耳邊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話,“多嘴一句,打成面粉。”
哆嗦,藝術的衝動就這樣被強權給壓制了。

“不過…”跟著他走了一小截,好奇心又起了,實在耐不住還是冒著被打成面粉的危險,我問道,“如果剛剛真被道符法網逮到,我會怎麼樣啊?”
典墨突然停下腳步,柔聲說,“放心,你有機會體驗的。”他詭異地一笑,漆黑的皮膚襯著雪白的牙齒,再加上暗月陰冷的反光,露出叫人戰栗的笑容。
你們要相信我,能露出這種表情,就算此人自願打掃公共地帶,攙老太太過街,扶跌倒的小弟弟,每天垃圾分類包裝,也決不可能是個好人。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04

4.
典墨帶著我,不知怎麼三拐兩拐,就進了一間小院落。
門虛掩著,豆大的燈火在紙窗上透出人影,顯然屋裡人還未眠。
典墨沒有停頓走上前去,但他僅是推開門卻不進入。一個大叔級別的人坐在桌前,抬頭看見典墨進入,也沒有露出特別吃驚的樣子。
雖然他是個大叔,不過看上去很有性格,而且沉穩的氣氛讓我喜歡。我的心跳慢慢加快,又是初戀吧?
“典墨,你突破結界深夜至此,有何事?”
典墨站在門口微揖,“師伯見弟子來此,自是已經對前些日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人哼了一聲,目光掃過我,又回到典墨身上,“怎麼,這次我是你的目標了?那你還不進來?”
“師伯說笑了。師伯以房門為限設下靈獸之陣,擅入者立死。我哪能進來?”典墨似乎笑了一下,露出森白牙齒,“我自不會以師伯為目標。”
“你連老頭子都敢下手,我看不出你為什麼不敢對我動手。”
我心裡嘀咕,不會和不敢應該是兩個概念吧。

“師伯過慮,可否解開殺陣,讓我入內一談。”典墨輕輕說道。
“也罷,你進入吧。”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房內肅殺之氣大消,典墨昂首進入,我猶豫再三,還是跟入了。
“那麼,師姪來此究竟為何?”他挑亮了燈火,緩緩說道。
“也沒什麼,想和師伯做個交易而已。”典墨笑道,“我想一個人死早點。”
“誰?”
“我會來找師伯商量的,還能有誰?”
他注視著桌上跳躍的火燄,過了一會,說道,“想殺他?為什麼?”
“師伯可否聽師姪講講他失蹤的那十年,究竟身在何處?”
“願聞其詳。”
“十年前天地異變,妖魔道開。他獨身進入妖魔道深處,得遇一只兇獸,你們是這麼稱呼的吧?”
他臉色已變。典墨似乎很滿意地笑笑,“他與兇獸訂立契約,他將兇獸解放到人間,而兇獸承諾在他有生之年,服從他的命令。”
“那只兇獸就是你了?”他深呼了一口氣,“你想背棄契約?”
“兇獸的契約,一旦訂立絕無背棄的可能。我只是想快點讓契約的期限結束。只要他一死,那麼契約自動失效。”典墨平靜地說,“兇獸地離有一項異能,既能將對方的法力吸走,又能賦予對方法力。他最需要的,就是我的這項能力。所以他私下邀回老掌門,在他授意之下,我吸取老掌門的功力賦予李梳法力,嫁禍李梳,轉移視線。接下來呢,他已經借口為老掌門療傷,閉而不出,我則趁此機會吸取你和其餘大弟子的功力,平心崖必然大亂,到時候他出關,重新整頓門戶,而我也要將獲得的法力轉交於他。”
呃,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只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窗外的夜空裡。
偌大的天空,星星寥廖。

“你想怎麼樣?”
“我想要自由地體會這個闊別數千年的世界,才不想成為他的法器。”典墨道,“我想要盡可能縮短與他的契約,就是這麼簡單。而我的打算也非常簡單,讓你比他更強就可以了,而且現在也是最容易擊敗他的機會。他天生異能,驅鬼而戰,不過他的血鬼已經在十年前被我吞噬殆盡,如今即便有其他,也不足為懼。如今你只要能夠在法力上強過他就行。而你和他的差距,大約也就是三四百年的功力。”
“怎麼,你要傳功力於我?”

“當然不可能,他和我契約在前,不得到他的同意,我不能傳功力給任何人。不過,可說是機緣巧合吧,”典墨指指我,“他是吸取我身上的妖毒而妖化的面人,居然也分得了我吸取功力的能力。他現在尚不知此物的存在,而李梳身上的正是近千年的功力。…”
“我不是物,我是妖。”我小聲地抗議,被無視。

“在他得知之前,我還可以自由差遣它。所以,機會只有現在,你考慮地如何了?”典墨總結道。

他反問了一句,“你將此事告知於我,我已知情,將來他必不會放過我,我還有選擇嗎?”

典墨笑了起來,“你若一定要這樣想,借此減輕自己犯上作亂的罪名,我是無所謂啊。”

“平心崖有這項罪名?”他也笑了,“那麼,你要如何保證我的安全?”
“我將以兇獸之名與你訂立契約,不論是我,或是我的從屬面人,絕不在任何情況下傷你性命,吸你法力。如有違誓,即刻彈回妖魔道。”

他沉吟了一會,“也就是說,你將差遣面人吸取李梳的功力,再轉為我所用?”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不過,我並不打算殺了他。”

他立刻就明白了,“是啊,以你這個身體,想必自由活動非常不容易,你打算用移魂的法術與李梳交換身體?”
“沒錯,我非常中意他的身體。”
“移魂的法術需要對方自願,所以,想必你是不會參與面人吸取法力的那一幕了?”
“當然,我想得很清楚,我會參與,不過僅僅是在最後出面救他一命而已。因此面人吸取李梳功力的場所,必不能在囚禁我們的洞穴裡。”

“你覺得什麼地方好?”
“什麼地方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可以在李梳法力被吸盡之後衝出來追擊面人,而我去救李梳,那是最合適不過。這樣李梳對我感恩,也是你力擒擾亂平心崖妖物的人證,這一點,對於他死後誰擔任平心崖掌門,很有幫助吧?”

他們是否達成協議,如何達成協議的,我沒太在意,我只是專心看著天上的星星,真美啊。要是此時來個美人在星光下對我微笑,啊,比方那天看到的那個大美人和她的師兄隨便誰都好,真是此生足矣。
但是最後來的卻是面如鍋底一樣的典墨,真是人生如噩夢。
典墨叫我走的時候,我就走。
不過典墨沒有立刻回去,他讓我在路口等他一下,自己又去了別的什麼地方,不太清楚。
他思考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最後典墨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他的表情相當愉快,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是我覺得他身體內的法力,好像少了很多。
這樣還能這麼愉快,搞不懂。

接下來的幾天,我能從他身上吸取的妖毒已經很少,他基本上已經脫離妖毒之苦,只要再三五天,經過最後一次妖毒發散,他就痊愈了。現在我也可以很輕鬆地形成面人形,對平心崖的門人已經沒有什麼怨恨了。
我這個小妖一向很想得開,雖然這樣子妖化和我的原計劃有一定出入,不過好歹還是循著我計劃的大方向在前進。等沒我的事的時候,我就可以回到桃花林去見美人了。

我幫了一個為妖毒所苦的人,自己也功德圓滿,這就叫雙贏吧。

5.
只是有一點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的妖化全靠吸收典墨身上妖毒和法力的原因,我跟典墨之間,仿佛出現了類似共生的關系。
不,不是共生這麼公平的關系,而是附生之類的關系。
比如說吧,如果典墨集中精力的話,可以把他的思維傳遞到我的頭腦裡面,但是我卻不能將我的思維傳遞過去。
不公平,是吧?
這只方便了他對我發號施令。
如果我也可以像他一樣傳音入腦的話,我絕對要逃得遠遠的,然後每天在典墨頭腦裡念一千遍《君子守則》《道德操守》之類的,對他矯枉過正。

雖然我希望,但我也知道這和平的日子過不了幾天。
今天一入夜,準確地說是李梳一開始打呼,典墨的情緒就不對勁了。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總之就是知道。誰叫我是和他最有肌膚之親的妖了呢?
他體內法力動蕩,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心緒不穩。
我想大約是妖毒即將散盡,令他有些焦急。

當時我正趴在水底休息,典墨突然踢踢我,問,“你的法術怎麼樣了?”
“呃,還可以啦。不過你也知道我才成妖不久,高深的法術是完全不會的,不太高深的呢,我是說那些中級的我也不會,我能做的就是那些小小的把戲而已,完全不登大雅之堂,你不會看得上眼的,不過…”
典墨似乎極不耐煩一腳踩我頭上,“你試試用法術驚醒李梳。”
我心裡嘀咕為什麼。典墨不是一直讓我藏起來不被李梳發現麼?
雖然我疑惑,不過典墨的話,我不敢不從。
那個午夜,我初次嘗試妖術。要驚醒李梳不難,他雖然能睡,但是人類對溫度很敏感。我念動法咒,召喚來黑霧,石洞裡立刻一片昏沉。灰沉沉的陰氣,伴著一絲絲的冷風貫穿著這個石洞。我需要的就是陰氣四溢,寒氣逼人的感覺,這在平心崖這種地方很容易做到,即便是溫泉洞裡也一樣。
李梳沒動靜。
我回頭看看典墨,他做了一個去查看的姿勢。
得到許可,我拖著滑溜溜的身子浮在岸邊,探頭看看李梳,黑霧籠罩下我看不清楚。估計他應該是睡得太死了。我慢吞吞從池邊爬起來,搖搖晃晃站著,靠近一點仔細看看。
原來他的法力於體內形成循環,排斥著外來的黑霧,所以他不會立刻受到黑霧的侵襲而醒。
那要不要加強法術?
我正打算回轉溫泉加強法術,突然洞中陰風咋起,刮得我這個妖都哆嗦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典墨!"一個剛睡醒還不夠清醒的聲音響起。
是李李李李梳!!!醒了!!!
李梳試探地喊了一聲。醒了過來,他似乎像這邊望過來,不過黑霧繚繞,他應該看得不是很真切。
然後李梳呆住了,他看見我,完完全全呆住了。
我也完完全全呆住了。
典墨只交代我用法術喚醒他,現在喚醒了怎麼辦?
我回頭看了一眼,典墨已經不在剛才那個地方?那,要我怎麼辦?
我不自在地移動著步子,想著要不要跟李梳打個招呼?
雖然他是不認識我,但是我卻認識他有些日子了。

誰知道我剛剛對他走過去兩三步,才清清嗓子,李梳便被蛇咬了一般慘叫起來!然後他跳起來就繞著池子跑過來。你要知道這個池子並不大,他這一繞,就會跑到我身後,變成他追我了。
李梳你要幹嘛?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沒來得及想雙腳自己就動起來,盡量和身後的聲音拉開距離。我和李梳一前一後,環著水池繞圈子。可是李梳在我身後越追越快,越追越快,迫不得已我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到最後幹脆滑行了。
眼前一花,失去了李梳的身影。
但是我很難停下腳步,這洞裡經年累月被蒸汽和水流弄得光溜溜的石頭和我那滑不留手的身體簡直絕配,我完全停不下來,憑著剛才的一股衝勁外加慣性滿山洞轉悠,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停也停不下來,那叫一個鬱悶。

雖然我滿山洞轉悠,但是我盡量把握好方向,小心不去碰到那道符鏈接的洞口,這一次也是一樣,我剛剛要扭身從洞口上方滑過的時候,不知道哪裡飛來一粒石頭,我失去平衡直撲到道符網上面。
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
讓一個妖物撲到道符網上,其效果如同濺了一滴水在滾燙的油鍋裡。

我聽到嗤嗤的聲響,燙得渾身火花,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典墨應該做了點什麼,下一刻,我突然被高高拋出,重重摔在地上,我已經在山洞外了。
一回頭,看到道符網破了。

典墨你這個騙子!說什麼用法術喚醒李梳,其實你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吧!
雖然這面的柔軟度和彈性很好,可是這樣摔一下還是頭昏腦花呀!
典墨的聲音從腦海裡傳來,“躲起來。”
什麼話啊,我又不是你的奴隸,你說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啊?好歹我也是狗尾成妖第一草啊!
我邊想著,邊哼哧哼哧地一頭鑽進草叢,啪得在石壁上貼得像張面餅。
記得以前我也是堂堂正正一狗尾草,如今,怎麼這麼沒落?
我性子裡原本哪兒來的懦弱成分,該不是因為跟面混合的原因吧?
我胡思亂想著,過了一小會,李梳張皇而出,看也不看就往前衝。
“跟著他。”
傳過來的思緒有幾分混亂,我可以感覺到典墨似乎正處於散毒的關鍵時刻,他褪去的妖毒和變幻的法力相互衝擊,似乎暫時不能動彈。
跟就跟嘛,就當我在山道上溜,夜風拂面,非常舒服。

遠遠尾隨著李梳到了一處大殿,月色很好,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李梳現是跌跌撞撞跑到門口,猶豫了下,似乎轉身要走,這個時候,一聲慘呼響起。他又轉過身去,跑到門口,他似乎啟動了什麼法術,我看見他在門口走來走去。
反正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我就躺下來休息休息,再怎麼說我也沒完全習慣奔跑。

當我啪啦啪啦打蚊子的時候,我聽到了門開的聲音。
如果李梳將門關上,我怕是進不去的。可巧李梳脫下鞋,把門給卡住。
李梳的身影消失在門裡,我慢慢溜過去,扒在門縫朝裡面看看。黑漆漆的,看不見什麼。
不太想進去,真的。
裡面一片寒意,似乎是有什麼不祥的法術在施行。
我縮回身子,覺得還是呆在外面比較好,裡面似乎很恐怖。
正在門口想著這件事情,有人從後面一腳猛踹,我直接撞開雕花大門撲到地板上。
不用想了,我一抬頭,面前那個黑黑的人影,不是典墨是誰?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05

6.
身後的門無聲無息關閉,有什麼東西硌著我的腰,伸手一抓,一只鞋,正發愣著,典墨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們藏身大廳裡一個角落。
典墨低聲念了幾句,手一揮,光芒過處設下三角結界,讓我們完美隱藏。
很快,走廊深處傳來急促腳步聲,我看到一個年輕人拉著李梳走了出來。年輕人很有靈氣,看上去不錯,算個美人,我盯著他看,朦朦朧朧的,初戀的感覺又襲來了。
不過,有一點很怪。這個年輕人的法力居然和李梳不相上下,也像是和典墨同源而出。
他們在說什麼我搞不清楚,我只聽到李梳突然問,“我的鞋呢?”然後四顧找鞋。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上,正是一只鞋。典墨冷冷的眼光刺在我背上,我敢忙偷偷把鞋放地上,用腳尖慢慢將它推出結界。
李梳找了好半天,眼光才掃了過來,嘟囔著“怎麼跑這裡來了”,撿起鞋坐下來套上。
典墨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走。”
他一抓我的胳膊,我便頭發暈,剛剛那該是什麼法術吧,睜開眼時候發現我們已經在一扇門裡。床上躺著一個光溜溜的人,已經不動了。
這個人,不就是上次典墨帶我去找的那人麼?
我伸手捅捅他,發覺他還活著,只是不會醒過來。
“算他聰明,龜息之術。”典墨簡單地說,“不過,也不會有所影響。哼,這對師徒。”
師徒?
這個人和外面那個年輕人是師徒關系啊?我疑惑著,又問,“為什麼?你不是和他訂立了契約之類的?他倒下了你不是很不方便麼?”
典墨露出慘白的牙齒和“你以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啊”的表情。然後他偏偏頭,說,“他徒弟很快回來了,上。”

呃,上那個秀氣的年輕人,我倒是願意。
不過,你是不是選錯人了?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面人麼?
面人的最大特點,難道不是軟麼?
所以你要我怎麼上?

我委婉地表達了這層意思,典墨居然笑起來,他的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邊,輕輕說,“對對對,是我錯了,”典墨惡意地笑著,用手指捅捅我的肩膀,“所以,你別‘上’了,還是‘下’吧。”
不待我反應,他一腳撂翻我,讓我立刻倒下攤開在地上。
我還在抗議,“他功力那麼強,我怎麼吸得到。”
“做得到,我會在房裡控制他的抵抗。”
“可是。”我其實有點抵制吸取別人功力這種事情,修鍊很不容易的,我自己深有體會。所以這樣做,好像良心有點負擔。
典墨瞪了我一眼。
我懦懦地閉嘴了,我的良心永遠趕不上他的狠心,我只好化作原型,貼在地板上等候。
一小會工夫,那青年男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他一腳踏上我身體的時候,我立刻彈起將他包裹起來。他似是一驚,但還算鎮定,體內法力即刻匯聚,但還沒來得及抵抗,大約典墨做了點什麼,他一下子摔在我身上。
劉席摔在我身上那一刻,我看到他的表情由震驚變為淒惶,法力飛快地從身體接觸處流入我體內。激烈跳動的熱流,是劉席的,而另一股沉穩的力量,就明顯不是他的。最後還有一股,和典墨身上法力簡直一個味道,我突然好像有點明白了。
大約典墨也跟他說了點什麼,借給他法力對付了躺在裡面的人,然後又借我對付他。
不過,這不是便宜了我嗎?吸收了這麼多法力。
我可以感到體內的熱度,我開始扭動身體,自然而然想要更好地融合法力,我還想要一張臉,我頭腦裡閃過了這對師徒的臉,於是模仿他們的模樣,真的,慢慢脫身而起。
這年輕人驚惶失措的表情還在我眼前,我心裡嘆息,“你啊,你下手對付你師父之時,可有想到你也有淪為獵物的一刻,而且這一刻來得如此之快?這正是殺人者人恆殺之的道理,你若能…”
我正陶醉在自己的哲學之中, 一個飛來水桶砸得我頭昏腦花。

我被壓得扁扁的,好容易抬起了頭,看見李梳定定看著我。
李梳是想救他吧,不過這麼一個猛砸,如果不是我墊著,不怕把他直接砸死啊。
我和李梳四目相對,他啊啊了兩聲,拔腿就跑。
我體內洶湧著驚人的法力,不過頭腦還清醒,知道要先看看老大的想法。我眼光看向房內,典墨只露出半張臉,示意我,“跟上去!”
好罷,那就追著李梳好了。

李梳跑是跑,就是速度稍微有點慢。
其實如果他一條直線地跑,那麼跑得慢點也沒什麼,最多我跟慢點好了。可是李梳不但跑得慢,還要迷路。常常是跑了一截發現路不對,又回頭跑,害我在後面追得戰戰兢兢。典墨讓我跟著李梳,可又沒說跟著他做什麼。跟太近了,怕他掉頭跑的時候撞個面對面,到時候要怎麼辦?跟太遠了,怕他跑丟了,那時候我又該怎麼辦?我不得不跑跑停停,確保他有足夠的時間在前面迷路和選路。
更可氣的是,李梳慢跑就慢跑罷,迷路就迷路罷,他還要一路雞飛狗跳地吊嗓子,“啊啊啊!正派難做啊!逃命難為啊!啊啊啊啊!!!”
我邊追邊想,李梳你逃跑困難,我追就不難了嗎?你正派難做,我反派就好當了?
我想著想著,沒注意,一不留神發現自己已經追他追到了山崖上。離他還有幾丈遠的時候,我停下來。
不為別的,我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剛停下來,突然覺得自己不對勁。
我跑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可是一停下來,突然發覺那法力在我身體裡洶湧澎湃,心裡難受得慌,有什麼東西灼燒著我的身體。
李梳似在說什麼,現在我已經顧不上他了。
經脈異動,法力流竄,精神開始渙散,已經快要無法壓制身體的異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不會吧,該不會這突然而來的法力超過我身體能接收的程度,就要引發第二次妖化了?
法力攪動,洶湧澎湃,我的肉體已經撐不住,開始冒出一塊一塊的氣泡,糟糕,當真是二次妖化!而且已經要失控了。
失控的後果是什麼,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麻煩大了。
頭痛欲裂,渾身麻痺,更可怕的是,思維和記憶開始混亂,我還知道,這是魂魄受到過大的法力的擠壓,開始破裂。
慘了!
已經無法再維持人形,我慘叫一聲,身體大大張開伸展,形成可怕的網狀,不要啊,我拼命維持自己的理智。
二次妖化對我這樣的小妖來說,無疑是極度危險的行為,雖然成功的話,也許立時入列仙界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失敗的幾率,確實大得嚇人。
說白了吧,如果我這樣還沒真正成形的小妖不歷經一兩千年的修鍊,直接二次妖化,基本上的後果就是魂飛魄散,永世湮滅。
正受著煎熬,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頭腦裡響起,“過來!”
身體一軟,向後倒去,將後面那人裹在身下。
是典墨?是典墨!
不行了,我要不行了。我痛苦掙扎著,拼命抵禦二次妖化的到來。
“你能撐這麼久,也是不錯。”我身下的典墨似乎很滿意,“好了,來吧。”
劇痛襲來,體內的法力不受我的約束,開始逆流亂竄,我無法控制自己,發出慘烈的叫聲。和我肌膚接觸的東西,正在發狂吞噬我身上的法力,就像我對劉席做過的那樣。法力的流竄很劇烈,連帶著身邊燃起猛烈的青色鬼火。
劇痛傳來,我唯一所想就是掙扎著脫身而去,但一只手掌硬生生將我壓了回去。
接下來的時候頭暈目眩,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化成了模糊的影像,不再真實,風聲中交雜有人說話的聲音,男的女的小孩的老人的聲音,一會像是身處鬧市熙熙攘攘,一會又像有金戈交錯殺伐之聲。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正在做什麼。
只知道在我包圍之下的身軀,慢慢伸展開,而二次妖化的衝動,被打消掉,身體內的法力,則吞噬了個幹淨。

身下的人,正在成長。
不必看,我感覺得到。
然後我慢慢癱軟,從他身上滑了下去,緊貼著他,那麼近,我看到了讓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臉。就連我癱軟在地上,眼睛還是一直看著站在面前的這個人。
我不想再描述他的模樣,不知道的人請參考《倒霉就倒霉》。
不要怪我這樣沒出息的樣子,如果和這樣一張臉近距離面對面而你的心跳還不加速的話,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其實你沒有心,第二,你的心原本就是觀賞用,不能跳。

7.
我是花癡,我說過吧。
所以我照例對著這張臉發花癡了,又一次感覺到了初戀的味道,啊,多麼甜蜜而羞澀,深刻又美好的初戀啊。
直到他瞪了我,一腳把我踩在地上,頭腦裡傳來他的聲音,“沒你事了。”
我才頓悟,原來這一切,都是他預謀的。讓我吸取那麼多法力,不過是為他儲備著而已,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提供給他,讓他一夜成長。
X的!他才是完全把我當奶牛用!

但是現在我還能說什麼?
典墨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已經盯在李梳身上。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下意識地輕咬著嘴唇,眼中勢在必得的光芒。
至於我,已經完全不在他的視線內。
再說,讓我跟如此美人爭辯?就算我敢我也不忍啊。
於是我偷偷溜了,就像他說的。

心裡覺得有點淒苦,不過,我想著我那片桃林,覺得好些。不管怎麼說,我還有那片美麗的桃林。現在,反正也沒有人控制我了,我便回去,回我那片桃林好了。
我拖著軟綿綿的身體滑下了山路。
我真是個笨蛋,明明看到他騙了那麼多人,居然還傻乎乎地聽他的話。結果我還是被他利用了,然後一腳踹開。
最可悲的是,我心裡仍然為那一刻所看到的那張臉驚豔,甚至沒有辦法將那模樣從腦海裡抹去。是因為太近距離接觸麼?還是因為典墨是我妖化後最初和我有接觸的那人?
啊∼難道,這就是人家說的初體驗?(阿七:不是,真的不是。)

越想越是自暴自棄,我這虛弱的身體,到了明天日出的時候,恐怕就要衰亡了罷?
我悲憤地想著,一點也沒有留意到自己是以每小時100公里以上的速度在前進。反而越跑越暢快。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躍躍欲試。
我停下來,調整一下呼吸,果然,體內仍然潛藏著法力的種子。
有點吃驚,典墨並沒有吸走全部的妖力?不,他不會想到給我留些妖力的,多半還是他吃不下了吧。
我想著,繼續向前跑,身體似有改變,一路都聽到皮膚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我估計著該是面渣被樹枝刮下來了吧。但是顧不上了,現在我滿心滿眼的就是我那桃林,美麗的桃林。


我穿過林間山道,向著過去的方向前進。
我的桃林,我的花妖們,我回來了。
當我來到曾經的地方時候,我徹底呆住了。
花呢?桃林呢?這片湖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走錯了?不會。絕對不會。這是我思念已久的地方,我很清楚方位。
老天想我體會滄海桑田麼?也不用這麼狠吧?
那我這麼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跪倒在湖邊,嗚嗚哭起來。這打擊太慘重,我根本承受不起。

天亮了,天又黑了,我還是悲戚地坐在湖邊,嘆氣。
我不知道該幹什麼,過了一會,突然聽到後面有人聲。
說真的,我怕死這個所謂的人聲了。
每次有人聲出現,我的人生之路就要出現重大轉變,而且從來都是越轉越爛,越轉越倒霉。

所以我堅決地一頭扎進湖邊草叢中躲了起來。
心裡想著不要被發現不要被發現,身體自然地發生改變,和週圍環境融為一體。不是我說,我藏得那叫一個好。
和我一起藏身草叢的變色龍,看了我的姿態之後,跳湖了。

過了一會,有兩個人出現在那邊。
一個人正對我,是個白淨可愛的少年,陶瓷娃娃般精致,表情有些羞澀,就這麼一眼,初戀的感覺湧上心頭,好美的少年人,真是叫人喜歡。他正在跟另一人說什麼,另一個人我只看得到他的側臉。
看到另一個人側面的時候,我愣了一下,我打從心裡認為,我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帥的人。
到目前為止我的一輩子也不算短,見的人雖然不算多但是絕對個個精品,這個人與其中任何一個相比,都不遜色。
雖然我看到的只是側面,而且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一見鐘情!

他背向著我,微側著身子。我剛好看見他的左臉。
這是有著完美線條的側臉,我真的形容不出來了,只是說,他會不會長得太奢侈了。
這種臉屬於可以直接往上面倒模批量生產雕像的零缺陷產品。而略矮他一點的少年站在他身邊,纖細精致,眉眼如畫。
這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天作之合的體驗版。

哪裡像我,根本就是典墨用剩的材料。
我並不是時時都自慚形穢,這次是。

我貪戀地看著那張側臉,愛上他,我至多花了一秒鐘。
可看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般配。
我就自己囑咐自己,欣賞就好,欣賞就好了。
好吧,欣賞之外最多發發花癡,再多就不行了。

他們只是悠閒地走著,我呆呆看著。
那男子說了句什麼,正好轉過臉來,面向這邊,動作很緩慢,但卻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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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不是亂碼,是我的心情。
我單知道老天爺對我不好,我沒想到他對我這麼不好!
我該怎麼說才好。這男子,左半臉是人見人愛的帥,為什麼右半臉竟然一片焦黑,完全毀容了!!!!!!!!
當左半臉和右半臉對接上的時候,那反差之劇烈,對比之殘忍,看得人幾乎要暈過去。
人家說愛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秒鐘;忘掉一個人,卻需要一生的時間。

真是至理名言。
要我忘了這張恐怖的臉,恐怕一生都不夠,得下輩子繼續忘才行。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0

8.
“老天你是造的什麼孽啊!!!”我悲憤地怒吼了!
在一片寂靜中,只有“孽啊孽啊孽啊……”裊裊回音在這個山谷傳開。
糟糕。
摀嘴已經來不及,不小心就發出聲來了。
視線掃了過來,下一秒我和那男子四目相對。
我的視網膜差點就自動脫落了!

用盡全力,任憑脖子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我硬生生地別過頭去,變成跟那陶瓷般的少年四目相對。
啊,感覺好多了。
那少年瞪大眼睛看著我,白瓷般精細的皮膚上泛出一點紅色,像是被嚇到了,立刻躲到男子身後,微微探出頭,“妖物?”
我連忙搖搖手,“不是,不是。我是好人,不,我是好妖。我不吃人的,也不奪人精脈血氣,也不搶親,也不潛入人家為害,也不惡作劇的。我什麼都不做的,你放心。”
我一口氣澄清利害關系,就是不想嚇到人家。
那男子卻插了句嘴,“那你活著幹嘛?”
這……這句話我想問你的好不好?

我嘿嘿地傻笑著,盡量不去看他。
那男子偏不放過我,要把臉湊到我面前,見我左躲右閃,問“你嫌我的臉不好看?”
不……我連連搖頭,其實,我就不覺得你有臉。

等等!
他們看上去似乎是修道之人,該不會,該不會想對我下手吧?
站在男人身後眨巴眼的少年看上去倒是沒啥,可這男人應該難搞多了。
我是真怕他。

別笑話我,那模樣是隨便誰都會怕的!
其實長得極美和極醜都無所謂,極醜的我無視,極美的我花癡。偏生他要一臉囊括二相,看得不論人或妖都直想抽風。
可以這麼說,人長成這個樣子,還要什麼法器?靠臉就可以滅妖驅邪。如果他再站近點對我凝眸一笑,基本上我就灰飛湮滅了。

我瞥了一眼四週,左邊是湖灘和來路,右邊就是湖,前面是半臉男,後面是山崖。這要如何是好?
看來,還是只能走水路。
那陶瓷娃娃般的少年拉了一下男子的衣角,似乎要說什麼。
一直訕笑著的我立刻瞅準時機,彈起身體直飛水潭而去。

我在空中看到了水面,白花花反射著月光的水面,轉身屈體呼氣閉眼并腿準備入水!
半晌,也沒有感到水的冰涼。
我疑惑著睜眼,水面,眼前無疑是剛剛那水面。再看看四週,一切如舊。
剛剛我助跑平穩,起跳有力,角度恰當,高度合理,空中姿勢優美,翻騰轉體快速;入水時身體與水面垂直,我就剩下壓水花了。
技術動作如此完整,但是為何,我就摔不下去?

困在半空中的我回過頭去,看見那半臉帥哥完好且完美的那半臉上,閃爍異樣光芒的左眼。
天生異眼?
慘了!
據說天生異眼者,能觀天下之事,洞萬物之機。
而且還聽哪個花妖姐姐說過,異眼是法術的增幅器,擁有異眼者在施法上面,有普通修道者完全不能比擬的優勢。
打個比方,唱歌的時候,你喊破嗓子,也比不上人用擴音器的吧。
什麼,唱歌不是比誰聲音大?
胡說八道。
KTV的精髓,不就是比誰先把誰唱暈過去麼?

最最重要的是,異眼對妖物有絕大的威懾力。被異眼盯上的妖,那就好像被毒蛇盯上的人。你縱是有心要跑,那也雙腳發軟啊!
不過,異眼再說全能,也沒聽說能把人定在空中啊。
我的視線慢慢下降,才發現有雙手抱住大致是我腰的位置。
手的主人,就是這異眼的擁有者。
他將我用詭異的姿勢卡在湖面上。

然後我被猛得翻了過去,跟他面對面,來了個近距離接觸。他的眼睛發亮,不光是一只異眼的存在,更因為他露骨的興致盎然。
要死了!
好可怕的臉!
我的心都跳不動了!
別了,我愛的美人和世界!
我就要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為妖了!
他的嘴角微動,似乎要說什麼,那一扯更顯得無比猙獰。
我驚得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當口,遠處的平心崖上傳來午夜零時的鐘聲。
抓住我的那雙手驟然失力,我啪得面朝上落水,水花四濺的立時我就沉入水中。
水清如鏡,月色明亮,所以我一直可以看見那個人,或者說我和他仍然四目相對。
他的表情很奇怪,是完全的茫然。低下頭來,看他自己空落落的雙手。
我也茫然了。

潭下暗潮激湧。
我被水流一卷一帶,立刻向著不知名的方向漂去。
只是那人茫然的表情卻像烙印一樣刻在記憶裡。
罷了,別想他了。我安撫自己,隨波逐流,也是個雅事。

不過說真的,隨波逐流雖然是個很浪漫的詞,但實踐起來就很具體很科幻很有想象力了。
我在水裡被衝得上下翻滾很難掌握平衡,被卷過來倒過去頭暈目眩,終於無法維持人形,啪地一聲回復原狀。
然後我發現原來在這條叫晉江的河裡,回復原型更適合我。
我幹脆把自己大大攤開,來了個白面水上飄。

慢慢地我也掌握了一點浮得平穩的訣竅,比如要把自己攤得均勻一點,這樣不容易翻倒;攤得薄點,這樣可以浮在水面欣賞景色。
不過,我這狀態倒是吸引了不少沿途的漁民,在水流徐緩處,他們沒頭沒腦地尖叫,我在水裡呵呵地笑,順便擺出更有殺傷力的造型。
我先擺出H型。
群眾露出被調戲的表情。
我一會擺出3型,一會擺成p型。
群眾羞澀,什麼淫魔!
于是我一會擺出S型,一會擺成M型
群眾更羞澀,紛紛往河裡扔石頭∼∼∼∼∼
沒辦法,我只好回復人形沉入河裡讓人看不見。
群眾怒吼,晉江又抽風了!!!

就在這一天,我創下了無數版本的水妖河怪的故事傳說,只是自己當時不知道罷了。

9.
我到底漂了多遠漂了多久,不清楚,只記得在一個河道拐彎處,沒來得及閃避,迎頭撞上一艘逆流而上的大船。
水流湍急,我直接貼在了大船的船首,這一下撞得狠,連我都有點頭暈眼花。待我神智清明的時候,我思考著究竟是爬上去,還是跳到河裡繼續漂。
我還在想呢,甲板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有人撒下漁網,將我拖了上去。
被拉到甲板上的時候,我心裡還嘀咕著,我這黏糊糊的樣子,會不會把別人嚇到。然後我被重重摔在甲板上,好容易抬起頭來,發現面前只是一個人,定定看著我,我也從網眼裡看他。
他沒說什麼話,只是掀開漁網,放我出來,我抖抖身上的水珠子,恢復了人型。
他對我這面人好像並無訝異,只是對我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引領我進入了船艙。
“小哥?”我猶豫地問了一句。
“喚我曾影。”他頭也不回地說。

我進入船艙的時候,完全被震撼了。
寬大的船艙完全是粉色系,大到桌椅小到碗盞都是粉紅的,舉目所見,全是刺繡墜珠,琉璃蕾絲,華貴無比。
最顯眼的莫過那邊巨大無比的梳妝台,鑲著金邊的銅鏡,台上數不清的瓶瓶罐罐,大抵是些胭脂花粉。而珍珠翡翠金銀首飾散亂在四處,看上去這閨房的主人不是普通的妙齡少女,多半是的富家豪門。
船艙那頭是層層的紗,似乎裡面有人仰臥,看不清楚。
曾影讓我在層紗前站定,然後拿起一根琉璃竿子,輕輕挑起層紗。
首先落入眼底的是一雙珍珠串珠的金絲牡丹繡花鞋,做工精巧細致,隱隱發光,我忍不住對鞋的主人起了三分好奇。
曾影動作極快地將紗幕全部挑開,讓我一睹此人風採。

然後我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愛已成往事之勢撲到窗口,幹嘔起來。
曾影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暈船?”
不,其實我不是暈船。

為什麼啊。
這裡面的是一個男人。
我肯定他是個男人,因為女人不會這樣。
但我不肯定我說他是個男人會不會得罪世上所有其他的男人。
光是看著他,就已經挑戰生存本能了。

這滿頭見縫插針的珠釵讓整個腦袋形如仙人球,這怕有半寸厚的濃妝豔抹,長長短短的珠鏈看上去基本上要勒掉這個人的喉結。在指環指套護甲的掩蓋下,他的手讓我想起妖化不很成功的老龜精,至于身下紗裙輕擺,若隱若現的腿毛比噬魂術還能讓你體會什麼叫神魂俱滅。

他半躺著,小銅鏡在手,欣賞自己的姿容。
我忍不住又回頭幹嘔幾聲。
老天啊!
就算你不想讓我做花癡,你有必要如此矯枉過正嗎?

身後人似在低語交談,陷入幹嘔的我聽得不甚清楚,等我回過頭去,曾影已然放下紗簾,還我一片正常天地。
他瞅了魂不守舍的我一眼,冷冷拋來一句話,“沒事,還有兩三個時辰時間,就好了。”
啥?
我不解地看著他。曾影示意我坐下,我便挑了離那紗簾最遠的椅子,目不斜視地看著窗外風景,心裡嘀咕,現在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有些想發問,但是曾影一直垂首立於紗簾前,看上去並沒有和我交談的意思。我偷偷瞄了幾眼,此人生得甚好,就是表情冰冷,一絲笑容也沒。但是比起那邊那堆對鏡自憐的,也算是非常順眼。

仔細想來,他將我這勉強成人形的面人撈起來,完全沒有半點驚惶,多半是慣於與妖物相處。甚至有可能是修道之人。
但究竟他們打的什麼主意,打算如何處置我,我都完全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現在的我只是個妖力薄弱的小妖,連面人形狀都是勉強維持,還能怎樣?
我老實地坐在椅子上,準備隨遇而安。
沒事就偷看曾影,反正他硬邦邦地站著,看上去也還是不錯的。

大船掉過頭,順流而下,很快拐入支流。
一直沒動的曾影突然走到窗戶邊,招呼我過去看。
我慢騰騰蹭過去看,不遠處就是個小碼頭,小販和行人來來往往,人聲鼎沸。我掛在窗口,覺得非常有趣。
曾影突然在後面問,“激動?”
“不至於,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到人類領域。”我看著窗外。
“哦?”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我解釋說,“我在平心崖呆過。”
沒料到曾影冷笑了一聲,“那片能算是人類領域?”
開始我想著,那怎麼不算?
後來我又想,恩,曾影說得有道理。

大船開始靠岸,曾影皺著眉頭不再理會我,而是快步走到船艙另一頭,撩起紗簾低聲說,“門主,到了。”
為了避免不小心看到門主,我抬頭向外看,碼頭上已經聚集了好些人,也有好些小船停泊,應該是在碼頭兜售商品的小商販們。
曾影給了我一件長袍和鬥篷,讓我把自己全部遮起來。等我穿戴好,只要將面手收入衣袖,就基本上像是個人了。
而最叫我高興的,莫過于門主也披上厚厚披風,將他的尊容隱藏在厚厚面紗之下。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免得出去嚇到貓貓狗狗。

我們下船的時候,正午時分,碼頭上的商販已開始收攤,連接碼頭和小鎮的是一條不長的街道,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我很是好奇,不論是腳下的青石板路,還是酒館挑出的大大的酒字招牌,都讓我駐足觀望。過往的路人身上沒有法術味道,非常清新,我很喜歡。這種平平靜靜,安穩的人類世界。

不過意外還是發生了。
我們剛剛走到街道的中間,突然沒來由一股大風刮過來。
我的鬥篷只是鬆鬆得系著,這風來得突然,一下子就把我的鬥篷刮走,露出面人紅呼呼的面和依然模糊的五官。
不好!
周圍路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掃過來。有人在驚叫,有人只是傻傻地看著!
糟糕!
我這模樣怎麼看也是妖怪,若是嚇了人,或者驚了小孩子,大家群起而攻之那可怎麼辦?我可不要做個枉死的妖怪!
再加上,就算是妖怪,我也是比較難看的那種,所以人們的眼神如刀劍,戳得我十分難堪,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再看我了!!!
我連退幾步,撞到了門主身上才停下來。
於是我突發奇想……
這裡我要先補充一句,天地良心啊,當時我真的只是想讓大家轉移注意力,絕無歹意。

為了讓大家不要再盯著我看,我反手就把門主的厚厚面紗給扯下來。
如我所願,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全部被更有吸引力的東西引了過去,我聽到四周一片的倒抽涼氣,靠得近的路人眼珠子都僵硬了。
全場一片死寂。
我回頭看了一眼,同死。

門主依然是船上那副打扮,只是臉上的妝更濃豔了些,頭上的珠釵更多了些,腿上的腿毛更銷魂了些。
對著眾人的注目,門主一笑,款款地道了個萬福,“奴家失禮了。”

奴家一出,誰與爭鋒?

整條街道頓時死傷無數,就沒留下幾個活口。
連曾影那個面癱男的臉都抽了幾下。他狠狠地瞪了我幾眼。
我有錯,我有罪,我該死。

10.
然後我被曾影極為粗暴地拖到了一個叫閉峰門的地方。
門口有不少賣胭脂水粉的小販,見到我們一行的時候叫賣聲大了數百分貝。
曾影露出“不明白也不准問我不准看我”的表情。
其實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大門□一聲徐徐打開,弟子們分列兩邊,低頭垂首,做肅穆狀。
門主倒是很悠閒,左看看右看看,施施然走進門內。
那小腰扭的,那媚眼飛的,我嘆了口氣,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門口的梧桐樹都長得很扭曲。

曾影,目不斜視地把我一推,進了門內。
大門剛關上,曾影低聲問身邊跟上來的弟子,“還有多久?”
“大約一炷香時間。”
曾影很滿意似的點點頭,吩咐那個弟子,“帶他去洗洗,一身臭味。然後,門主要見他。”
見我?為什麼?
不過那弟子領我走,我便走,反正,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在大木桶裡看到熱騰騰的水,我很自然地鑽了進去,熱水,蒸汽,熟悉的感覺。放鬆成了很容易的事情,我閉上雙眼。
一閉上眼睛,悶熱潮濕的感覺襲來,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濕漉漉的岩洞裡,每天被典墨吆喝來吆喝去,還樂此不疲。典墨黑呼呼的著實嚇人,不過看久了也就習慣。
雖然我老是腹誹他那張臉,但我很喜歡他的眼睛,黑暗中特別亮,比對妖物有絕大殺傷力的天生異眼還要攝人心魄。
水太熱了,心撲通撲通地跳。
我把手臂搭到桶邊,散熱。
後來,怎知他會出落成那樣。
仔細想想,那也全靠了我給他澆水施肥啊。
沒有我,哪有他的今天。我帶著一絲酸味在想。

過了一會,門口傳來輕微聲響,我剛睜開眼睛,就看見有人推開門進來。
然後我看到來人。
清清秀秀,溫文儒雅。
就是,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我為什麼這麼確定我見過他,那是因為這次我並沒有初戀的感覺。
照理說長成這個效果我一定會初戀的,但我沒有。
那一定是因為我曾經見過這個人。

我見過的人不多,我立刻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在我那桃林點火,直接害我填人家鞋底的混蛋麼!
若不是他,我又怎麼會流落到如此境地!
我幾乎就要從水桶裡蹦出來了,好哇,你還敢在我面前出現∼!
身子剛剛起來,由轉念一想,人家根本不認識我,我跟他發這脾氣有用麼?
又坐了回去。

他盯著我看,我也盯著他。
然後我覺得有點奇怪,他的臉讓我覺得眼熟。這種眼熟,絕對不是多年不見的眼熟,而是,讓我起雞皮疙瘩的眼熟。
我仔細想,他緩慢靠近,可以看得更清楚。
雖然還沒有想出來,但我越發覺得,不對,我在什麼地方還見到過他。
當他向我俯下身來的時候,我看到他脖頸上有被什麼東西勒過的痕蹟。
是你你你∼!!!!
對啊!這眉角,輪廓,這不是剛才曾影口中的門主是誰啊?
他居然可以如此正常!
不,他居然可以如此不正常!
呃……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麼了!

“你”我剛說了一個字,他的右眼突然發亮,我的心神一攝。
怎麼會,這個也是天生異眼?
這也太巧了吧?
傳說中極為罕見的天生異眼怎麼會在一個晝夜交錯就讓我看到了倆?
昨天那個半臉男雖然有異眼,但並未使用,所以我沒吃什麼苦頭,但今天這個門主,那異眼緊緊盯著我,我竟無法言語,更不能動彈。
“起來。”他說。
我泡得正舒服,本不想理會他,只翻翻白眼。
但是立刻,有種恐怖的感覺開始在心內滋生,讓我坐臥不安,不停在逼迫我,越是抵抗,心裡越是恐慌,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就是難以抑制。
我拼命抵抗這種恐懼,他死死盯著我,似在觀察我的反應。
心內的恐懼不斷升級,到最後有如海潮湧動,我喉頭抖動,發出戰栗的赫赫聲,恐懼已經完全不能抑制。
我終于屈服,站立起來。說來也怪,那恐懼感立刻消失了。
我懂了,必須服從。
“出來。”他說
我立刻從捅裡站出來,我認命,懶得掙扎。
“原地打轉。”他說。
我立刻轉起來,呼啦呼啦響。
他笑起來,高興地伸手拍拍我的臉,“這麼乖就好。我準備了禮物要獎勵你,跟我來。”

我隨著他穿過走廊,四周弟子紛紛行禮,恭敬之情溢于言表,再看他,眼前這人長發飄飄,相貌不凡,怎麼也是隱隱的仙風道骨。
為何,同一個人,氣質前後迥異到會有船上變裝那一幕?

我隨他走到了無人禁地,就算身為小妖也知道面前這巨大陣法,肯定是消耗無數時間和精力的產物,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我不免也起了好奇心。
他口中念念有詞,右手伸入法陣之中,我看到隱隱藍光,法陣內外反向旋轉,一條道路緩慢敞開。他走了進去,我自然跟上。身後法陣無聲合攏,我立刻覺得有什麼東西封閉起來,完全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似乎進入了隔絕的空間。
沒有幾步,到了一扇鐵門之前,打開來,後面是一條通往地下的地道,冷氣從裡向外灌,叫人頗不舒服。
他在前面,引導我穿行在這地下迷宮,四周很暗,只有牆壁上點點熒光。我緊隨著他,很快到了一個較為開闊的空間。
他示意我等一下,回身拉起幃幕,我看到一個小小的玉石台,上面是一塊六角水晶,似有光華蘊於其中。
我隱約覺得,這絕對是個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寶物。
等我好不容易移開目光,發現他正看著我,似乎對我著迷的表情十分滿意。
“你的情況比較特別,是不完全的小妖。”他說。
我知道,別的妖化,都會化身為人,可我卻不行,明明經歷了妖化,卻還是面人狀態,只能粗淺化形,無法化身。
“那是因為你歷盡多次劫難,雖然元神尚在但是魂魄破損,應該是法力多次流入流出造成的傷害。”他解釋說,然後頓了頓,“你想完全妖化麼?”
廢話,誰想這個半吊子模樣啊?
我的眼睛肯定透露了這層含義。
他似很滿意,又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以一魂補你魂魄,你覺得如何?”
有這種好事?

“為什麼?”我問。
他挑挑眉,很是好看,“也罷,說清楚也好。你不是有吸取法力的能力麼,我就是中意你這個能力。老實說吧,我有頑症,無法自己修鍊法力,連帶我的門派也不擅長鬥法,因此,如果有你,倒是方便得緊。”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給你做打工的,打雜的,打人的?
“反正,你也不能違逆我。”
這才是重點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異眼,我身為小妖,完全沒有抵抗的可能。
不過,如果他願意以一魂的代價助我完全妖化,我又何樂而不為?就算他是異眼在脅迫我,我也可以當作是報恩。

“當真只是因為這個?”我要確認一下。他的模樣態度感覺,和在船上的時候實在差太遠了,我甚至懷疑他和船上那個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露出滲人的笑容,“我也中意你這粉紅的面皮。”
絕對是同一個人!

納魂的儀式相當復雜。但門主還是堅持立刻進行。
我對他甚至比我還焦急甚為不解,仍然服從了他的安排。
以魂補魂是罕見的法術,主要是因為世上甚少有人肯將自己的一魂交出,作為魂種來助人。
魂魄不比心啊肝啊這些肉身的東西,這一世沒了下一世還可以再長;有些法術過人者甚至可以就血肉靈藥再造人身。
所以對修道者來說,缺胳膊少腿掉了個內髒根本算不得什麼。
不信你看,平心崖上那群沒心沒肺的不是活得甚好?

但是魂魄,那就不同了。
一生一世,轉生來世,你有的魂魄只此獨一,再無其他。修道者可以分散魂魄,甚至抽魂化體,卻無力再生。
如果失去一魂,那麼,永生永世,你都不會再重獲這一魂,你作為殘缺體將永遠缺憾。
所以說,我對他要將一魂給我深表懷疑。
道德再高尚,再舍己為人,做到這個地步也難免會有變態的嫌疑。
更何況他的道德標準,我總覺得不會太高。

我瞄了眼門主,他正在仔細點鎮魂燈。
七陰鎮魂燈,七陽因緣索。
均是鎮魂鎖魄之物,看來他是認真的。
這兩種寶物已經按照方位擺放好,我就平躺在其中。
偏頭看他的表情,陰燈照影,他用一把小刀挑動燈芯,看上去陰沉至極。
我只想到一句話。
人為刀俎,我為面人。

[ 本帖最後由 anna0779 於 2009-4-11 20:13 編輯 ]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2

11.
醒來後,我首先看到的是雪白雪白的天花板,上面還有暗花和金色紋路。我看了一會,試著動動脖子,很痛,感官從剛醒的模糊渾濁中開始回復,我立刻覺得全身上下很僵硬。奇怪。
我勉強撐自己起來,絲被從面前滑落了,帶來涼涼的細膩觸覺。
不對!
我什麼時候有過諸如涼涼啊,細膩啊之類的感覺。
我粗糙的面皮肌膚哪裡能有這麼細微的感覺,連典墨踹我都不痛不癢。
低頭一看,大片光溜溜的肌膚,人類的肌膚。
誰的?
從這個角度看了,應該是我的。
我試著摸了一下,立刻,胸口傳來觸感,而我瞪著的已經不是那片肌膚,而是摸那肌膚的手。
舉起來,是我的,確實是我的手。
可是,怎麼可能啊!
這指節分明,有指甲,有毛孔,有體毛的,是我的手?
記得昏倒之前,我的手明明像是大饅頭上面粘了五個小饅頭。
我的手落到臉上,皮膚的感觸,鼻梁,眼睛,眼睫毛,甚至把手指探入嘴裡,溫暖濕潤,是人類的口腔。
我我我我我我我……化身了!!!!
從床上一躍而起,我猛撲到鏡子面前。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狗尾草成精,我有充分的理由要看看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


鏡子裡的是一個年輕人,頗有男子氣。
我摸摸臉,影子也摸摸臉。是我?
真的是我!
我驚呆了,我,這,這,我!
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我不是美人呢?難道就因為我的本體是狗尾巴草,成妖之後就長得這樣隨便?
不過,可以改善的吧?
只要我好好修鍊,然後把所有法力都投入到臉上,那麼應該可以改善。
但是究竟要長成什麼樣子?

我倒是不指望能成為典墨成長後的模樣,但是,如果能……
頭腦裡自然浮現那天所看到的典墨,我與他距離那麼近,他臉上每分每毫我都看的一清二楚,記得明明白白,月光在他臉上投下的陰影,嘴角微微勾起得意的笑容,包括他略過我投向李梳的專注目光。

一想到就身體發熱。
我低聲咳了幾下,思緒回到當下,視線也回到眼前。
然後我嚇了一大跳。
鏡子裡現在那個人是誰?
長得有七分像典墨,不過已經足夠迷死我。
我凝視著他,身上越來越熱,鏡子裡那臉越來越像典墨,到最後已經完全亂真了。
只是,表情茫然而驚訝,那眼神不像典墨,比較像我。
不對!

我突然清醒過來,全身熱度即刻退去。
鏡子裡又是剛才那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難道,我擁有的,是化形的能力?
這種強悍的能力,我這個小妖居然能夠修得?

我前後一想,又在頭腦裡勾畫曾影的模樣,即刻,全身再度熱流湧動,鏡子裡即刻出現了那個冷冰冰的面癱男,一聲不吭站著。
好好玩。
我又試了試那個把我拔掉的人,面前立刻是俊美無雙,再試試鍊化我的美人,面前就是風情萬種,試試李梳,面前馬上是懶懶散散。
哈,太有趣了
再試試典墨。
我又在頭腦裡勾勒典墨的模樣,這次更加順利,大約一兩秒鐘,鏡子裡就已經是典墨了。這次沒那麼震驚,我得以細細看去,學著典墨露出他的表情,微微偏一下頭,嘴角一勾。
太像了,簡直就是典墨站在面前。
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一點。
剛剛我激動過度,是光著身子撲到鏡子面前看自己的人形。
因此鏡子裡當然就是光裸的典墨了。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就開始向下,形狀優美的脖頸,肩膀,鎖骨......
停不下來完全停不下來!

一縷鼻血,歪歪扭扭地流下來。
呀,典墨流鼻血了。
我連忙抓起梳妝台上的絲巾,擦了擦。殷紅的血,化身為人的特徵。
做了人真麻煩,看美人還會流鼻血。
做面人的時候多好啊,最多滴點面湯,不影響啥。
我想著,視線又忍不住回去了。
為什麼明明就是擦鼻血這種遜斃了的動作,這幅皮相做起來如此率性迷人。
我絲巾在手,專注看著鏡子,鏡子裡典墨絲巾在手,也專注看著我。我的視線自發地再次順著他光裸的肩膀向下。
這次我想,非禮勿視!
我又想,這話誰說的啊,簡直就是我內心的真實寫照。
我想非禮他,你們閉上眼∼

我四處看,發現床邊的長椅上搭了一整套衣物,我拿過來穿上,很合身。
稍微有點累,看來化身也不是非常輕鬆的事情。
不過,難道只能化身成美人?
我心裡嘀咕了一會。
我又在心裡勾勒人妖門主的模樣,立刻,鏡子裡顯現出真叫人難受的一張臉。
我不敢對著門主指指點點,不過對著鏡子我就敢了。
其實,你還可以更噁心人一些。
我仗著自己的新能力,開始對著鏡子修飾這張臉,對對,可以長得再粗獷一些,身材再魁梧些,臉更大餅一些,臉色更油條一些,這樣配上女人的胭脂水粉和水袖廣裙……
我正對著鏡子尋找最人妖的造型,一個聲音打斷我。
“好玩麼?”

嚇得我立刻返回原型,抖索著縮到角落上。
“剛才不錯啊。”來的正是門主,“竟然已經可以化形,看來你跟那一魂非常匹配嘛。”
我只好唯唯諾諾地點頭。
“現在正好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門主悠閒地說,“有兩個人到我們這裡來了。我不想見他們,你正好化形,替我擔任門主。就剛才那個造型,我覺得不錯。”
“可是,”我嘶啞著嗓子說,“剛才那個,不是特別像你。”
“沒關系,本來見過我的人就少,而且那個模樣,根本不會有人細看。”
這個我信。
“可是,我說話,不流暢。”我說。
面人的時候我說話可流暢了,不知道為何,化身為人後,發音變得困難多了。
“這個也沒關系,就當你天生喉口生有異物,無法長時間說話。我呢,就是你最信賴的大弟子,呃,名字就叫嚴莊。就說我因為有心靈相通之術,所以才被選為大弟子,代替你的口舌。”
我其實真的不想,讓我這樣的花癡化身那樣的白癡,還不如要我的命呢。
但是異眼在身的門主,不是我敢反抗的。
只好勉強上了。

門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你的名字是何筒,是閉峰門的掌門。你記住了,何掌門或者何門主都是叫你。而我就是嚴莊,記清楚了。我會交代曾影,其他門徒不會注意到的你是贗品。”
知道了。
何筒,呃,現在是嚴莊了,他伸手在水盆裡一點,水花飛濺,水鏡出現,裡面映照出如今站在閉峰門前的人影。
“我們要對付的就是這兩個人。你也呆過平心崖,你認識麼?”嚴莊問。

我看了一眼水鏡,幾乎叫起來了。我認識麼?平心崖上我誰都可能不認識,就這兩個不可能。
這分明就是典墨和李梳。
我的視線落在典墨身上,他銀色的頭發已經染黑,多半是李梳怕太引人注意。
其實他長這個模樣,什麼樣的發色都沒會差別地招人注意。
他在看李梳,眼神很溫柔,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想起剛才看鏡子的一幕。
脖頸,肩膀,鎖骨,胸口,細膩的肌膚……死前回放一般在我頭腦裡過了一遍。
不好!
鼻子裡怪怪的!
我啊了一聲!來不及了!
鼻血頓時飛流直下三千尺。最後我撩起桌布才勉強把它堰塞湖了。
我會不會因為典墨貧血而死!
我摀著鼻子,怒吼
真TMD一見裸男誤終身啊!

12.
後面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和李梳典墨一聚,沒啥好說的,反正一切交流的事情都是嚴莊在辦。我只管在那裡裝人妖,一會看看鏡子,一會摸摸頭飾。
不過他們的來意真是叫人吃驚,居然是來抓我的。
李梳說得很模糊,不過我大致還是能明白,大約平心崖上發生的事情,全部都怪罪到他的身上了。只有抓回了我這個罪人,他才能洗清冤屈。
我假裝不在意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典墨。
暗自嘀咕,李梳你就繼續犯傻吧你,真正的罪魁禍首可不是我,而是你身邊這個弟子啊。

李梳如今叫典墨小黑,我也跟著改口。
小黑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幾圈,我想他不一定能猜出來是我。
畢竟他見過的是面人,而現在的我卻是一個完整的人,連魂魄的破缺都補全。他的眼神好幾次都落在我的身上,我都專心看自己的指甲,小黑若有所思,眼神又落到了嚴莊身上。
不必抬頭,我也知道這兩人必然在眼神互砍,心思各異。
我偷空看了眼李梳,他正愣愣看著手上的茶杯,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
他真是個幸運的人。

時間差不多了,我懶得再和他們折騰,便借口補妝走開,反正剩下的事情嚴莊自己會打理。
一脫離那兩人的視線我立刻渾身舒坦,直接跑回門主房間,倒在床上做一件我很早就想做但是一直無緣的事情,思考。
嚴莊沒有對我隱藏過他的打算,對於這個無法修鍊法力的人來說,有我這樣絕對服從命令的面人實在太方便了。
不過他和李梳小黑周旋究竟是有何打算,我就不太清楚了。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我。
抬眼看去,正好嚴莊推門進來。
我看到他神色嚴峻,曾影跟在身後。他也看到了我,沒什麼表情,直接走到梳妝台前,口念法訣,牆上凹陷處銀光一閃,一個盒子出現了。
嚴莊並不避諱我,直接打開盒子,我看到一束香。
再怎麼無知也曉得嚴莊半夜前來不可能是要給我上香,忍不住問了句,“你幹嘛?”

嚴莊看看我,說,“反正你遲早都得知道。過來吧。”
我湊了上去,嚴莊拿著那香在我鼻子前面晃了一下,淡淡的香味,我正要好好辨析一下這是什麼香的時候,突然覺得頭昏腦花站立不穩。
嚴莊立刻移開了那香,“這時迷迭所制的香,天下罕有。對人自是無害,但是對非人之物,聞起來就猶如迷香一般。”他看著我,“比如你這樣的妖,是不是覺得晃悠?”
不,我不晃悠,只是這個世界好像晃悠得緊。

曾影取過一個面紗,給我戴上。過了好一會,才覺得好些。
“這面紗可以隔絕迷迭,你不要取下來。”曾影叮囑我,又問,“門主,現在就去把門內的所有燻香換為迷迭麼?”
嚴莊點點頭。
“你,要對付,誰?”我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梳是人,你說我要對付誰?”
“小黑?”
“我就不信他是人。要探索他的來源,必須先讓他少些防備,迷迭就是為此,不過真是太麻煩了。”嚴莊嘆口氣,“光是準備法陣就耗到現在。”
我想了一會,便問,“你為何不用異眼看出他的來歷,幹嘛又是下藥,又是法陣的?”
我承認我這麼說是有私心的。小黑的來歷成迷,我也很想知道。既然嚴莊有這個本事,何不滿足一下大家的求知欲。
嚴莊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臉上露出十分復雜的表情,甚至有點恐懼。
“如果簡單就可以使用異眼,我又何樂而不為?”嚴莊慢慢地說,“可是,這異眼雖然好用,但是,副作用太嚴重了。”

“啥?”我不明白,這個時候曾影剛好進來,報告說香已經全部替換好了。
嚴莊點點頭,走了出去。
我發現他的腳步甚至都有點踉蹌了。

曾影叮囑我萬萬不可取下面紗,也要走,我將他攔下。
“門主他,那異眼,為何?”我斷斷續續地說,組織語言。
曾影看了我一眼,回答倒是很痛快,“門主每使用一次異眼,就有十二個時辰的副作用。”
“什麼副作用?”
曾影指指我,“就是這個。”
我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女裝,“女裝癖?人妖癖?”
曾影點點頭,“外加審美異常。”

我驚呆了。
異眼天下奇物,世間莫不嚮往。
可是,若大家知道使用異眼的代價就是十二個時辰人妖癖加上審美異常,我懷疑還會不會有人想要啊?
難怪啊,那天嚴莊用異眼馴服了我之後,立刻就離開回房去了。
多半是趕著去換女裝吧。
“可是,只要你自己知道是十二時辰異裝癖,那就好辦了嘛,不穿就行了。”我說。
曾影嘆口氣,“哪有如此簡單。異眼的強制效力,你也很清楚吧?”
對,作為妖物的我對異眼的能力感受良多。
“就算自己知道這很詭異,很變態,但是,門主就是無法控制自己。許多年來門主也想過許多法子,但終究發現抵抗是沒用的,完全沒用。”曾影又嘆氣,“異眼如此好用,只要用過一次你就再也無法忘記。但是用得越多,它的副作用越大。我剛入門的時候,門主的女裝還嚇不死人,時間也只有是七個時辰;如今越演越烈,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我心裡為嚴莊默哀。

曾影走了之後,我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
我想著那可以迷倒非人之物的迷迭,想著小黑和李梳,想著嚴莊和曾影,想得我的頭都疼了。
睡不著,我想幹脆出去溜達溜達。
剛張開眼睛,眼前是一張臉,小黑的臉。
我的第一反應是,啊,我是不是又對著鏡子化形了。

然後那嘴微微張開,一字一頓地說,“好久不見。”
我身上寒毛根根豎,這聲音,這表情,這是正版小黑啊!
小黑靠在床前,單手拖腮,“看來你也有奇遇啊。本來你吸入吸出的法力,論量遠遠超過你可以負載的程度,所以魂魄破損,原是根本不可能完全妖化為人的。誰啊,竟然願意與你以魂補魂,該不是閉峰門主何筒做的吧?”
他似乎對我的身份毫無懷疑,我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你怎麼來了?”
“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李梳那個……”他沒說完,又拍拍我的臉,“不過來了也好,你這樣子,有趣多了。”
小黑還在嘖嘖稱奇,而我想到嚴莊當時的話和那迷迭,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覺得頭暈?”
小黑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迷迭啊,驅逐非人之物。他想得很對,不過,還不夠多。我這身體,可是百分百人類。不過,我也可以陪他演戲就是了,反正,也逃不開我的打算。”
話中有話。
小黑的眼睛在黑暗裡發亮,“你在的話正好。有事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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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刀:我真是主角麼???
阿七:你再忍忍,你再忍忍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4

13.
天蒙蒙亮的時候,曾影進來叫醒了我。
他臉色嚴峻,口吻也不太好,“門主要見你。”
曾影停在廳外,放我獨自進入。
何筒就站在地下大廳中間,身著三層的道服,麻衣素裹,領口別得緊緊的,黑發也束得中規中距,這是教科書似的修行者,整個人散發著驚人的禁欲氣質,看上去特別嚴謹。
看到我進入,他微微點頭,輕聲說,“我要使用異眼,你做好準備。”
做好準備?做好什麼準備?我愣了。
何筒沒有遲疑,簡單地解釋說,“異眼的副作用,你已經知道了。”
如果是面對人妖的心理準備,我已經有足夠準備了。
“我要觀察的人是李梳身邊的人。可能會有意料外的危險,所以需要你。妖物可以分擔緩衝施法術的回風(法術反衝)。”
就是拿我當擋箭牌吧。
“而且你身體裡的一魂,應該可以幫助到我。”
是啊,那可是你的一魂。
不過,你要對付的是小黑,他……
算了,我還是當作不知道好了。

何筒提起擱在桌上的筆,沾上朱砂,在我和他的身上描出同樣的符號。
他簡單說,這法陣可以讓我們暫時兩命同體。
我心裡咯噔一下。
何筒已經盤腿坐下,四面的竹簾也徐徐降下,七方香爐青煙裊裊。我不知所措,只好找個地也坐下來。
何筒看了我一眼,指指對面角落,仔細看來,已經布下結界。
我連忙挪了過去,異眼對妖物壓力很大,能有個結界抵抗一下總是好。
何筒很快進入了靜默的狀態,奇異的氣流開始在這個竹簾遮掩的地方緩慢升騰,香爐的青煙隨之在空中蜿蜒延展,就像是具體化的法力一般。
我正發著呆,心突然悸動,連忙看過去,何筒的一只異眼發亮,跟上次看到很不同,非常可怕,應該是因為這次他異眼全開的關係。
說過吧,被異眼盯上的妖物,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在看過真正使用的異眼之後,我要訂正一下,被異眼盯上的妖物,就像那被蟒蛇盯上的金錢蛙啊。
對上異眼,妖物只能動彈不得被做掉,就算還能動彈,那最多也只能擺一個比較好看的姿勢被做掉而已。
想逃?完全沒可能。

我只能抱著自己的身體,盡量抵抗著本能的恐怖感。
我是不知道用異眼觀察萬物本源要多長時間,只感覺到竹簾隔離開的這個小空間內氣流還在洶湧,香的味道濃郁到叫人有些鬱悶。
頭昏沉沉的,不太清醒,直到竹簾外突然一聲鈴響,我一震,神智突然就迷失。

等我回過神來,是一片黑暗,不過可以感覺到身邊還有人。
何筒的聲音響起,“別緊張,只是兩命同體。你只管小心回風就行了。”
原來被施展兩命同體就是這感覺啊,挺古怪的。
不過再古怪也怪不過這法術本身。
兩命同體這法術如果施展在兩個人之間,那是比較公平的。在法術延續的過程中,兩個人將分享和分擔所有身體的狀況,因此對方能看到的自己也能看到,對方能感覺到的自己也能感覺到,當然,如果有回風發生,兩人也將各自分擔一半。
不過這個法術如果由一個人和一只妖來做,就比較不公平了。
感官所得,因為人與妖的不同,無法完全共通。而妖物會天然引導法術,如果發生回風或反擊,那,我身為妖物,將是法術反噬的最主要對象。而身為人的他,基本上只會遭到很少一部分的反噬。
這也就是他之所以要選擇我的目的吧。
我既無法分享異眼所見,還要負擔可能的法術回風和對方的反擊。
哀嘆,希望小黑的回擊不要太厲害,好歹留我一條小命。

四周一片漆黑,何筒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我估計他正全神貫注在異眼上吧。
沒有聲音沒有光沒有感覺,實在無聊得很,我開始回憶之前看到的美人們,啊,要是我有異眼的話,就可以隨時偷看美人了,多好啊。
有異眼的話,有異眼的話,哈,真想擁有異眼啊,我正在想些亂七八糟的,體內突然熱流湧動,有什麼東西將我的神智一拽,眼前豁然開朗,我看到了小黑側臥在榻上。
這是,異眼的視線?
不止如此,我看到前面還有一個淡淡的影子,是何筒,他也在看。他身邊有著顏色深淺不一的符畫,應該是保護他的結界。
都已經有這麼穩妥的保護結界了,還要把我拉進來了,也許何筒真像他說的那樣,法力方面毫無辦法。
而我就從一個更遙遠的地方,看著何筒看著小黑。
眼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幻,時間從小黑現在側臥的榻上開始回溯。
一分一刻,半點不差。
然後,回放的速度陡然加快,只有我想看的片段,才會逐漸慢下來讓我看到。
于是我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聽到了,我震驚了!完完全全震驚了!
雖然我一直知道小黑的性子乖戾,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小黑的真實想法居然是這樣的!
李梳真可憐。
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還傻乎乎跟著一個對他最危險的人。

正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何筒的聲音,“奇怪,為什麼這麼模糊,看不清楚。”
我一愣,我眼前可是清楚的整個過程,看得好似一切就在我眼前發生一樣,毫無遺漏。
難道,我其實比何筒看得更清楚,更完整?
我疑惑著。
照理說是不會,我是妖,和人類的感官是不能完全共通的。我就算可以通過兩命同體分得一些何筒看到的場面,也決不可能看得比他還多,還清楚。
而現在這個情況,似乎我比他看得多了去了。

何筒似乎不死心,決心再努力試一次。
我理解他,要是用了異眼,卻什麼都沒看到就要變人妖,換了我也不幹啊。
畫面再次流動起來,場景凝固在妖魔道的黑暗虛空之中。
那妖異的兇獸在空中盤旋,羽翼有如夜空,金色花紋流動于上,金色的眼眸耀眼,很美,美到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生物,呃,本來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
何筒似乎也看到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嘆。
我們都為這美麗的兇獸感嘆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魂魄中一緊,一道金色羽毛從我魂魄中浮現,我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金色的羽毛,上面有著青黑的花紋。它只停留片刻,然後光芒破空而去,穿破結界最薄弱的後方,直刺何筒背部。而它從我魂魄中脫身的一瞬,撕裂的疼痛瞬間讓我慘叫起來,心神俱失,後來如何,皆不得知。

等我再次回復心智的時候,耳畔是尖銳的聲音在唱《寄相思》。
歌詞纏綿,講述一個女子思念遠方的夫君。但是用這樣刺耳的聲音來唱,就太可怕了。明明就是男子低沉的聲音,卻要吊著嗓子到這個程度,真叫人渾身雞皮疙瘩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我心裡隱約知道可能是誰,但真不願意張開眼確認。
有只手輕輕推了推我,“醒了?”
總算是個正常的聲音。
我瞇起眼睛看去,曾影正俯視著我。
我跟他對視片刻,覺得渾身很僵硬,便動動脖子。就這麼稍微一側臉,雖然不想看見,還是看到渾身珠光寶氣的何筒正在揮舞長袖,在竹簾中載歌載舞。
我連忙扭回頭來繼續和曾影對視。
曾影也看了一眼裡面,嘆了口氣,“看樣子,副作用又更進一步了,以前他從不唱歌的。”
是啊,以前也就荼毒下健全人,現在連盲人都不放過了。

我躺了一會,覺得全身有點力氣,稍微坐起來,立刻就發覺不對勁。我的手軟綿綿的,上下一看,又是面人的模樣了。
“怎麼會?”我跳起來,“我怎麼變回去了?”
曾影白了我一眼,“等他恢復了你問他吧。”
我看看那邊還在全情投入唱戲的何筒,頓時又覺得渾身脫力。

兩個時辰之後,何筒已經開始唱第三十遍《寄相思》了。
我哀哀地求著曾影,“快點放我出去先吧,我扛不住了。”
“門主交待過,一切等他恢復再說。”
“可是,”我還想申辯,曾影卻發飆了,“你以為就你受罪啊!我也聽得渾身僵硬四肢發麻好不好!”
“你只是身體不適而已,”我硬著脖子跟他爭取權益,“我不一樣!他一吊嗓子,我就想吊脖子啊!”
“你忍忍吧,都差不多。”曾影軟了口氣,“也真要受不了啦!每次都要發十二三個時辰的瘋!”
正在這個時候,寄相思的歌聲嘎然而止,何筒挑起竹簾,嬌聲用唱腔喚道,“奴家的九鳳翡翠金釵忘在房裡,影兒,你替我去拿來可好?”
曾影如蒙大赦,沒口子地說好,飛也似的跑了。
聽到那頭寄相思又開場,看著這邊他婀娜多姿地離開了,我恨不得脫下自己的鞋砸在他頭上。頭腦裡反復出現的,就是他要變態十二個時辰這件事。

十二個時辰有多長,主要取決於你是跟誰一起。
跟美人們一起,十二時辰就是快樂的一瞬。
跟人妖何筒一起,十二時辰簡直就相當於痛苦的永恆。
等待十二時辰過去的漫長過程裡,有好幾次我都覺得時間其實是前進一個時辰然後再倒流一個時辰,永遠也無法過完的。
而沒義氣的曾影逃出去之後就再也沒回來,我無比希望何筒打發我去看看,但是何筒偏偏好像忘了這件事一般,絕口不提他要的那金釵了。
所以我有幸目睹了副作用結束時候的盛況。
那時候正唱到寄相思的高潮部分,配合高音假聲,何筒猛地扭身折腰踢腳尖,擺了個難度很高的姿勢向後拋袖,就在這個時刻,時辰到,唱腔停頓,整個人突然僵化。
受了幾個時辰折磨,突然得到的寧靜叫我懷疑。我甚至擔心是不是為了保全小命,我的耳朵已經自動聾了。
所以我抬頭看他。何筒還維持著剛才折腰扭身踢腳尖的動作,只是表情卻很嚴肅正常,配上那姿態和妝容,真是太挑戰笑神經了!
但是何筒此時殺氣騰騰,我真怕自己一旦笑場,會招來殺身之禍,于是運足無相大法,把面臉上的五官都給取消了,只在心裡樂開了花。
他死瞪了我絕對毫無表情的臉一眼,咬緊牙關,回身拂袖,正廳的四面竹簾即刻啪啪降下,我聽到裡面發出他亂砸東西的聲音,以及深深壓抑的怒吼。
心裡突然很爽,受了這麼久折磨,這一刻覺得解氣。
一切反動派啦,都是那紙老虎哇!
吼吼!

14.
我正看得開心,曾影無聲無息出現在我身邊,他手捧著全套道服,瞪了幸災樂禍的我一眼,朝竹簾走過去。

曾影你個鳥人!
瞪我做什,剛剛那麼危難的時刻你跑哪裡去了?
我憤憤地想。

曾影在竹簾前停住腳步,“門主,您換的衣服我帶∼”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黑影突然從竹簾內向他倒了過來,曾影不假思索地接住,然後驚呼了一聲!“門主?!”
何筒被曾影仰面接住,似乎已經昏迷了。

曾影搖晃了他一下,一團黑血從他嘴角慢慢溢出,淡淡的腥臭味道散開。
“門主,你怎麼了?”嚇得曾影也不敢再搖了,他扶起何筒的頭,看他全身癱軟,臉色青紫,已經是進氣得少,出氣得多了。

曾影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當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估計何筒也不知道。
因為知道的人在這裡,是我。

那晚上小黑硬是向我魂魄裡塞了一根金色的羽毛。如果他有意,那麼這飽含法力的羽毛將會成為我的一部分。但是小黑顯然沒有這個打算。不但如此,他不知使了什麼法子,那羽毛在我體內頗不安穩,之前我吸收的小黑體內的妖毒,明明已經完全同化掉了,被那羽毛一折騰,竟然又收納了部分妖毒回去。
我當然是很心痛啦。對于何筒小黑之類的人身肉體,妖毒就是極烈的毒藥,但對于我這妖物的身體來說,妖毒那就是個營養品啊!
金色羽毛如果離開我的身體,那被它抽走的妖毒,也會一起離開,相當於是喪失了很多法力啊。
我怎麼能不心痛。

然後我與何筒兩命同體,當何筒的異眼用到頂峰的時候,那羽毛從我魂魄之內破體而出,穿透何筒的身體,燒傷異眼,並在穿體而過的一瞬讓他感染上妖毒,最後應該是回到小黑自己的身上。然後經過12時辰的孕育,妖毒終於發了出來。

曾影多半以為這是回風造成的傷害吧,因為我看上去也是受創極大,現在連變回人形的法力都沒有了。
雖然事實上,我無法變回人形是因為構成我法力基礎的妖毒,在羽毛脫離的時候,有部分隨之被抽出去毒害何筒了。

曾影現在已經顧不上我了,抱起何筒就放到青石床上,為他運功。
我心裡挺糾結的。
說真的,對於這個仗著異眼的優勢把我當替身用的何筒,我是沒多大好感。但他也沒虐待過我,呆在閉峰門的日子有吃有喝,雖然要扮人妖,但是,誰在世上不是扮演著別人呢?
而且嚴格來講,雖然我事先也不算特別知情,但多少也算小黑的同謀。現在他落得這個樣子,我不能說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最最重要的一點,現在他褪去一臉濃妝,露出原本清秀的臉龐,再加上黑發流洩,也還是個美人呢。

如果袖手旁觀讓美人死在眼前,我以後還怎麼堂堂正正地做花癡啊!?
我身上那根叫做花癡的神經,現在已經凌駕于一切理智之上,告訴我,救他!

一手撥開曾影,“我來。”
我化為原形,慢慢攀附上何筒的身體,妖毒深入體內,難以根除,不過我倒是可以盡量吸出表層的一部分,解了燃眉之急,順便補充自己的妖力損失。
何筒的皮膚冷如冰霜,我知道這是妖毒發作前的初期反應。我伸展身體盡量附著其上,將妖毒從肌膚表層吸出。何筒現在就像個人形的冰棍,我的體溫很快被吸走流失,凍得直打哆嗦。

忍不住想起以前聽花妖講的才子佳人和武林故事。
裡面總有個男人或受傷或中毒或生病導致體溫太低,身邊也總有個女人為他寬衣解帶,用體溫溫暖他,最後男人醒來,他們一起相親相愛地活下去。以前花妖每每講到這裡,我總是感動地淚眼婆娑,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要凍死的男人。
現在,當我抖掉一身冰渣站起來的時候,我想,以後要是我再遇上花妖,非得告訴她,這個情節聽起來很浪漫,但事實上可操作性極差。如果你沒本事吸妖毒補充體力,那麼用體溫溫暖對方的下場就是,跟他一起相親相愛地凍死。

我已經吸回了大部分的妖毒,但是何筒被妖毒感染的部分我已經無能為力。何筒的臉色好了許多,但是依然沒有醒來。
而我托回收的妖毒所賜,總算又可以變回人形。
曾影雖然臉色依然嚴峻,但對我的表現也十分滿意,“門主現在雖然沒有性命危險,但仍醒不過來,我將運功助他。閉峰門東去十里壟山內有一寒潭,生有毓珠,其魚鱗可助門主蘇醒,我無法脫身,一切拜託你了。”

一切都如小黑所言,按照小黑的計劃,這個時候就是我逃離的機會了。
但是,我心裡留著曾影那句‘一切拜託你了’。他說那句話的時候,很是誠懇,眼中一片信賴,所以我不忍就這樣離開。
而且,雖然小黑說燒傷異眼,但是誰知道又燒傷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恢復。萬一他好了,我哪裡跑得掉。
而且,就算讓我跑,我該往哪裡跑?
反正是捉魚,應該不太難吧。
我邊跑邊想著這些事情,一抬眼,面前已經是大片的桂花林,香氣撲鼻。
我深深呼吸了幾口,越發覺得迷人。
循著空氣中傳來的寒氣,我緩行了一炷香時間,面前就是那汪寒潭。

這寒潭並不大,就在桂花林下,我跳到岸邊石頭上,向下看去,水面無波月光明亮,清晰看到自己那張平凡的青年臉。
忍不住又感嘆,為什麼不是美人呢?
伸手試了一下這寒潭,手指一接觸,襲入的冷氣針刺一樣,就算立刻收手,指頭也還隱隱作痛,看來這潭水極冷極凍極陰。突然省起一個問題,不能下水的話,我什麼都沒帶,要如何捕魚?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塊伸入潭中的大石頭,有個人斗笠簑衣,似在垂釣。
哈,太好了。
我對著水面整整衣裝,三兩步跨了過去,躬身行禮,“老丈,可否借漁具一用?”
他不動,也無語。
心裡嘀咕了一下,這是人麼。
這寒潭冷月,這陰風習習,如果是山野妖精,孤魂野鬼之類在這裡嚇人,也完全有可能。
一想著,就覺得有點可怕。
不過,轉念一想,我怕啥,我又不是人。
妖嚇人這一套,我可不吃。
我靠近了些,聲音也提得高了些,“老丈?”

那斗笠動了一下,“你叫誰?”
這聲音有點低沉,但是仍然悅耳,斗笠也同時微微側了過來,月光下的,是一張多麼完美的側臉啊!

還沒來得及心潮澎湃,我突然覺得不對,這臉很眼熟,非常眼熟。
正想著呢,那人整張臉轉過身來。
“啊!!!!又是你個雙面男啊!!!!”

這裡不是妖在嚇人,這裡只有人在嚇妖!!!!
我拍著胸口,他轉回臉去好一陣我才緩過勁來,“又是你啊!”
“我們見過?”聲音低低的柔柔的,很舒服。
看吧,長得普通就是可憐,人家都記不住你。當然,長得如他般印象深刻也不好。
他仍然坐著沒有起來,月光在斗笠上投下大片陰影,他醜陋的那半臉幾乎看不見,我心寬了些,“你在釣魚嗎?”
“沒有。”
“那你幹嘛穿這一身?”我瞅瞅四周,確實沒有魚竿魚簍之類的東西。
他沒有回答我,反問道,“你要釣魚?”
他的態度溫和,我壯起膽坐著他美好的那邊,一邊小心防備他突然轉臉,一邊說,“是啊,我要釣這湖裡的魚。”
他沒有再說話,我也無話可說,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坐在深入湖邊的大石頭上。
安靜地過了一小會,他突然開始哼一首曲子,旋律十分簡單,好像是很古早的音調,但是十分入耳,我便喜歡上了。他哼了一會,突然停下來。我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麼停了?”
他搖搖頭沒回答,我也沒在意。
一會工夫他又繼續哼著這旋律,我倒也喜歡。
到後來,我幹脆躺下來,看著天上的月亮。
我覺得呆在他身邊挺舒服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那感覺,就像是遇到了故人。只是不知道我和他這樣就見過一次的,是不是也可以稱為故人。

接著忍不住就想起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那次是有夠混亂的,最後還是水遁逃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當時他身邊那個精致的美人,“你身邊那個美人呢?”
“哪個美人?”他停下來。
“就是我們上次見到的時候,你身邊那個美人?”
他搖搖頭,“不記得了。”
我這樣的你忘記了就算了吧,那樣的美人你都能忘啊?還是你身邊時時都環繞著美人所以你不知道我的所指?
這個人居然能有這樣的美人運?
我疑惑地看看他(在地上的影子)。
這男子慢悠悠地說,“你不是要魚麼?還不想法子?”
我躺在石頭上看向他,當不看臉的時候,他給我的感覺還滿好相處的,一時玩心大起,說,“有法子啊。只要你肯配合。”
“哦?”
“首先,把你的左臉向著水面,把魚都色誘上來;然後,轉成你的右臉向著水面,把浮起來的魚都嚇死;最後,我來撈死魚。”說完,我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似乎也沒生氣,反而跟我一起笑了。
“我也有個法子,只要你也肯配合。”笑了一陣,他緩緩說。
“什麼法子?”我支起身子。
他指指不遠處那個拳頭大的鵝卵石,“可以用那個石頭,把你的頭部以下慢慢碾磨成面條一樣。碾出來呢,大概狗尾草形狀就差不多了。然後把頭扔到潭裡,你要記得左右搖晃腦袋,這樣大魚很快就會上鉤,然後我提著你的身體就把魚釣起來了。”

我背上的那個寒毛啊,根根立!
娘咧,這是個虐待狂啊!
我尤其覺得,他的聲音雖然柔柔的,但在說“慢慢碾磨”這四個字的時候,似乎狠狠強調了一下。
最最要命的是,他不但看出我的面團原型,甚至還看出我那自己都要忘記的狗尾草本體。
這,這個人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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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刀。
恭喜。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5

15.
我這邊心裡七上八下,他卻又回過頭去不再理我,只是悠哉悠哉看著平靜的水面。
不知該如何是好。留下來,又不知道幹嘛,想走,又不知道去哪裡。
猶豫中我已經坐下,不過是背對著他,以防不小心看到他的臉。
他還是哼唱著剛剛的曲子,我仔細聽著,很怪,這旋律時斷時續,低沉輕緩。但慢慢的,這一絲一縷的旋律卻像是鑽到我心裡去了,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處不舒坦的。

過了一會,他突然停了下來,我瞄了眼地上影子的行動,他取下斗笠放在地上,伸了個懶腰。
我坐得離他極近,他一仰身,很自然地向我傾斜過來,背部輕輕抵在我背上,他的個頭比我高,所以他很自然地依附著我的後腦勺放鬆他的脖頸。
幾縷黑發順風飄到我臉頰處,蹭得微微發癢,很是親密。
他靠過來的姿勢自然而然,似乎沒什麼不妥。何況在陰氣四溢的寒潭邊,隱隱傳遞的體溫叫人舒服,我沒有讓開,任由他靠著。
身後人用腦袋蹭蹭我的後腦勺,說話了,“我說,你該不是專程來這裡跟我背靠背的吧?”

呃。這一說,我才想起何筒和那魚的問題。
照理說我是來這裡抓魚的。
可是這潭寒氣逼人,隱隱黑氣,怕是下去容易上來難。
我剛才畏畏縮縮看向湖裡的樣子,大約是被他收入眼底,“你要魚來做什麼?”
“救人。”我稍微解釋了一下何筒的情況,當然我隱去了細節。
就著背對背的姿勢,他用頭輕輕敲了一下我的,“自私,太自私了。”
對,我也覺得不下水去撈多少有點那個,但是……
他大約也知道我摸不著頭腦,道,“修道者有天劫一說。”
我跟不上他的思考回路,不論是人是妖,修道者到達一定限度,都會遇到生命危機的天劫,我當然知道。
他看我茫然的樣子,又提示,“修道者的生死攸關就是天劫。你不下潭去是他的天劫。如果你下去,”他似乎也瞄了眼那四溢不祥之氣的潭水,“怕是變成你的天劫了。搶人家的天劫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不好吧。”

我單單知道修行的大家都是談天劫色變,使盡渾身解數避之唯恐不及,哪有搶天劫的說法。
“那可是天劫。”我嘀咕了聲。
“你有沒有聽過誰不經修行就成仙的?”
“沒。”
“那你有沒有聽過誰不經天劫就成仙的?”
“沒。”
“這不結了,天劫=修行≒成仙,都是必備的過程。被你搶了去,人家怎麼辦?”
好一會,我都沒能找回自己的舌頭。
見我不吭聲,他又用頭敲敲我的後腦勺,“說話。”
我找不出話來說,悶了半天,來了句,“我是助人,助人為快樂之本。”
“自私,太自私了。”他又說。
又怎麼了?我忍不住也用頭敲了回去。
“助人為快樂之本,我當然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不過你要那麼快樂來做什麼?襯托這個世界的不幸麼?再說助人,那人之外的呢?妖呢魔呢仙呢獸呢精怪呢?是不值得你助,還是你不肯助?”

我氣悶,閉嘴了,再跟他說下去會顛覆我的價值觀。

見我不吭氣,他又用腦袋碰碰我,像是示好,我錯開了去,不讓他再敲。見狀他更用力地靠在我背上,不讓我逃開,改為用腦袋摩蹭我的,“有人聊天真好。”
我本不想理會他,可他這句話聽起來很寂寞,我又不那麼生氣了。

隔了會,他說,“告訴你個好玩的事情,今天的月色很好。你看月影。”
我順著他的話看去,水面平靜,月亮圓圓倒影在上面,很像面碗裡擱了半個滷蛋。
“好看麼?”
我無言地點頭。
“那你再看天上的月亮,怎麼樣?”
天上的月亮?我抬頭看去,今晚幾乎看不到星星,一抬眼就看到月亮,就像誰被剪掉的指甲蓋一樣彎彎地懸在天上。
“怎樣?”
“還行。”我不知他的所指。

我們無言以對了好一會,他對我的沉默總算發表了點意見,“不覺得不妥?”
“什麼不妥?”我愣愣地問了之後,突然反應過來,天上的指甲蓋和水裡的滷蛋,這兩樣東西,好像很難單靠本體和倒影來解釋。

連忙再看看天上,就是初一初二的彎月,銀光皎潔,再看水裡的倒影,明明就是十五十六的滿月啊!

顧不上他,我趴在石頭上向下看,又往天上看,又向下看。
天上天下,毫不對稱!!!!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潭啊?真古怪!
“半月潭。”他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我剛剛決定取的名,不錯吧。我很喜歡取名字的。”
“哪裡半月了?連天上的彎月映照到水裡都是滿月。”
“不不不,半月是十五天的意思。這潭水映照出的圓月影子,其實是月亮半個月後的樣子。”他解釋得挺帶勁,“這個潭水,會映照出實體未來的模樣,準確來說,半個月之後的模樣。你看那邊。”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大石頭側正是一株金桂,枝條斜探到湖面上,花朵金燦燦的密織深綴,夜風一過,香味襲來。
月光下,湖面確實也有桂枝清晰的倒影,只是花朵卻稀鬆了,全不似這繁盛的桂樹。

我不得不發表一點感想,“這什麼怪玩意?”
“怪?這麼好玩的東西。”他嗤嗤笑著,“你不覺得它很穿越麼?”
。。。。。。
聽不懂,算了,“這麼亂七八糟的地方你也能找到?”
他隨口答道,“我才沒這閒工夫,是一個很會找的人--”
話至此突然停住了,我有回頭看看他為何卡殼的衝動,但終是想起可怕的半臉而沒有回頭。
過了半晌,他才又開口,語氣仍然輕鬆,“是個好地方,對吧?”
他邊說邊走到我的身邊,撿起剛剛放在地上的斗笠,身邊傳來悉悉索索系帶子的聲音,從地上的陰影看來,他又戴上了斗笠。
我們一起又沉默了會,他十分柔和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你不好奇嗎,半個月之後你是什麼模樣?”
有理啊。
我立刻趴在石頭上探頭看去,偏偏時間就是那麼不巧,莫名陣風過來,水波稍微一蕩,就啥也看不清了。
我扒得緊緊的,一眨也不眨地等待著水波平靜下來。
奇怪的是,水波一層又是一層,完全沒有要平息的意思,到了後來,幹脆咕咕咕地翻水花,水泡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我倒是奇了,難道我十五天之後變水泡?
(群眾:你以為你丫人魚公主穿越了?)

正想著呢,水面突然隱約出現一個光點。
我凝神看去,光點緩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光芒中似乎有張臉,正對我笑得溫暖曖昧。不由得探出身體瞇起眼睛,想要努力分辨那越靠越近的臉是誰,但那臉卻不再靠近水面,浮在水下一兩尺的地方上上下下,好幾次之後我終於分辨出了這是誰。
但是為什麼?
我正想著,水下亮光一顫,陡然漆黑,我正對的水面突然下陷,像是水被什麼給吸了下去,然後激流從兩側噴射而出,兩道巨大的水牆把我探出石頭的半身夾在其中。
心底這才一動,想到不對,身體還沒反應,巨大的閃著寒光的牙齒已經破水而出!
左右兩排刀刃一樣的齒面,雪白鋒利,帶著金屬的奇特質感,脫出水面後急速向我合攏過來,眼角看到白森森光芒,而面前是漆黑腥臭的一片,像是什麼東西的內髒味道。
我只知道,有什麼東西,正要一口咬掉我的頭!

背後突然用力一拽,千鈞一發之刻我被拖了回去,面朝下按倒在石頭上。看不到,只能聽到耳邊嘩啦啦的水聲,和牙齒合攏那一刻讓人寒到心底的咔嚓一聲。
這比看到什麼還叫人害怕。
背後再度用力,我被高高舉起來,眼睛剛剛睜開,腥臭的血潑了我一頭一腦一身,整個人成了血人。

我愣愣地,只能看著前面。
眼前是一只蛇頭魚身的怪物,它半浮在潭裡,看上去雖然尚存一息,但傷得不輕,血色染紅了大半個潭子。
我喘了口氣,才注意到自己渾身血淋淋的處境。
而身後那個人戴著斗笠穿著簑衣,外加把我盾牌一樣舉起擋在前面,居然是一滴血都沒有潑到。
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自私,太自私了。

16.
他並沒有把我放下來,而是就著背後拎我的姿勢,衝著潭水就跳了下去。
我嚇得緊閉雙眼,做好被冰冷刺骨的潭水侵蝕的準備。
但是冰冷的觸感遲遲沒有來到,反倒是腳尖觸到了堅固的東西,背後抓住我的手一鬆,我站住了。
我這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他帶到了那蛇頭魚身的怪物身上。
這東西有夠大,浮力也足夠,唯一麻煩的是它身上那些大片滑膩的鱗片,我必須很小心才能站穩。
我謹慎地調整重心,在鱗片上集中精力保持平穩。
要是掉下去,就慘了。
戰戰兢兢好容易轉過身去,發現那男子正半蹲在這怪物身上,他好像完全沒有保持平衡方面的問題,很利索地在怪物身上尋找什麼。
“你在幹嘛?”
“我要它一滴血。”他說,“正在找鱗片的間隙下手。”

就要一滴血惹那麼大動靜?
“用得著這麼麻煩?我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它的血,”我抬抬手,“你隨便用。”
他頭也不抬地說,“它的活血是藍色的,你那都是它吐的死血。”
吐的?我一下子噁心翻了。
身後伴著笑聲,傳來他的聲音,“你也真本事,連這怪物看到你都要吐血。”
我憤而回頭,正要反駁,就看到他那張臉,在月光下無比清晰,還在笑,實在不是一般的恐怖!
神經受到的刺激,立刻反應到了肉體上,我終於趴倒,由噁心變成幹嘔!
心裡想,你也差不多,我看到了也想吐!

一只手還算溫柔地伸過來,幫我拍拍,又順了順,“鱗片很滑,掉下去就麻煩了。”
那你就不要露面好不好!我正氣鼓鼓地想著,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潭水裡面。
潭水裡映照出的為何是面人形狀?
對了,這是十五天之後的模樣,也許又發生了什麼。面人怕什麼,只要不是面渣我就已經慶幸了。
“你在看什麼?”背部和脖子後面一熱,他似乎順著趴過來看。

水面上是個黏糊糊的面人,不過那面人的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張足夠讓人窒息的臉。
是是是這個半臉男!不過,他那恐怖的右臉消失了,完美的左臉仿佛復制粘貼到另一邊,終于對稱了!!!這下子就拼出了個絕世美男子出來!
神啊,你果然還是愛著這個世界的啊!
心跳如狂!!!
美人在側,怎麼忍耐得住!我立刻帶著這樣的感悟和滿腔愛意轉過臉來看他,“我的初戀啊∼∼∼∼啊啊啊啊啊!!!”
為何我居然這麼快就忘了這潭水映照的,那是十五天之後的模樣!
更何況這次他跟我如此近距離,我一轉臉,那極其醜陋恐怖的半臉就對著我!
看到我僵硬的表情,他似乎樂了,嘿嘿笑著,幹脆就湊到我眼前,呼吸都拂到我臉上了!!!!
我慘叫著,手腳發軟,神志不清,甚至不清楚後面那只手是不是還推波助瀾地彈了一下,總之是斜斜地跌入了水中!

潭水冷得徹骨,我好容易抓著那怪物突出的背鰭冒出頭來。
“看吧,我叫你小心的。”他拎著我的胳膊,把我提出水面。
我死死盯著水面,一來,不必看到他可怕的臉,二來,再凍再刺痛,看到水面映出的美男子,都覺得多少有點心理安慰。
我的腳還沒有夠到怪物的背,肩上突然失去支撐,我咕咚一聲又下去了。
頭剛剛再次冒出水面,聽到他無辜地說,“手滑了一下。”以及很有誠意的一句,“不好意思啊。”
好吧,渾身的魚血,你手滑也是正常的。

我點點頭,伸出手去,他握住我的手,又把我拉出水面,接著,他的肩膀絕對有個外拋的動作,那熟悉的咕咚聲,又在深潭上空飄揚!
這次又是怎麼了?我再次冒出水面。別說你手又滑,剛剛我明明是被你摔出去了!
“手抽筋了。”倒影裡的他笑得太過迷人,我無力申辯。
這樣的上來下去接連又發生了好幾次,每次他都有很合情合理的解釋。
最後真正被他拉上去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
其實他就是在涮我,證據就是我渾身的血都被涮掉了後,他才真正拖我上來!

我坐在那怪魚身上,雖然那黏糊糊的血小時之後是清爽許多,但渾身的熱量也好像消失殆盡了一般。
他柔柔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好些了吧?都跟你說毓珠的鱗片很滑了,千萬小心啊。”
毓珠?
這名字挺熟悉的。
對了,不就是曾影要我來找的東西?
我大喜,立刻開始扒拉坐在屁股下的鱗片。
扒拉了兩下又停手,“但毓珠不是魚麼?怎麼是這樣的怪物?”
他的聲音和煦好似春風,“有人告訴你毓珠是魚?”
呃,雖然曾影沒有直說是魚,不過,“他有說讓我拿魚鱗。”

頓了頓,他的聲音又傳來,“是毓珠的毓鱗,而不是魚鱗吧,同音而已。”
有可能。
也許當時情況很緊急,曾影也沒來得及解釋。
不過他也真敢啊,這麼危險的怪物,就打發我這麼個小妖來處理?
我費勁力氣好容易掰下了一塊鱗,而在我掀起鱗片的時候,突然眼前一花。
愣了愣,直到他把手指伸到我面前,指甲蓋上一滴深藍色的血液,我才反應過來,剛剛只不過是他手腳極快地取了滴血。

他的手收了回去,我看著怪物背上的影子,他似乎把那滴血含進嘴裡,耳邊傳來吞咽的聲音,仿佛吞了下去。
我用力把這煽情的姿勢和剛剛在水裡看到的美男影像關聯了起來。
頓時覺得人生真美好啊。

我快樂地把魚鱗貼身放好。
他站在我的身邊,正脫去簑衣和斗笠。
想想,如果潭水是正確的話,那麼十五天後,他的臉就會變化了。我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的臉,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摸摸自己的臉,“是法術的關系。”
法術?居然對這麼完美的臉下如此歹毒的法術?
我的怒火蹭蹭蹭地上竄!
“誰誰誰幹的!!!!” 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幹的,我絕對要對他痛下殺手!最起碼要把他的臉打腫到能在上面計算圓周率為止!!!!!
“我。”
哎????
“我幹的。”他指指自己。
我膨脹的怒氣像是被誰扎了個口子,哧哧地就放掉,“為,為什麼呀?”
他輕輕笑了起來,“若是還有緣相認,我自然告訴你。”拋下這句話,他就像青煙遇風即散,徒得就從我面前消失掉了。
我揉揉眼睛,眼前只剩下這個不大的寒潭,腳下的怪物,隨意扔著的斗笠和簑衣。
一種孤零零的感覺慢慢滋生。
我已經開始懷念他溫柔的音調和悅耳的聲音,不知道下次要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聽到。若是真有下次,我一定會激動得手足無措吧。要知道這一刻我的最大願望,莫過于再聽一次他的聲音了。

我正要傷春悲秋一番,遠遠的他的聲音居然真的傳來了,“忘了說,毓珠就要醒了,你自己看著辦。”
如我所願,真又聽到了他溫柔的聲音……但為毛是這種內容????!!!
腳下已經有動靜,這怪物的尾巴顫了顫,它真要醒過來了!
我當真手足無措,糟糕,快走快走!!!!!


我帶著鱗片回到地下的時候,曾影還在運功為何筒護體。
按照曾影的要求,我把鱗片磨成粉,幫助何筒合水喝下。這東西倒是很見效,過了不多久,何筒就睜開雙眼。
見到何筒醒過來,曾影小心地把他扶到榻上,“門主,小心身體。”
何筒咳了一聲,“這妖毒,好厲害。”
他掃了我一眼,“我記得,當時你和我共傷,連人形都維持不了,你怎麼?”
曾影解釋了一番,我如何吸取妖毒,助了門主,又彌補了自身功體的不足。我心裡惶惶的,不知道何筒會不會發現蹊蹺。
幸好何筒似乎傷得不輕,沒多問,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殘留的鱗粉,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毓珠的鱗?!誰去取的?曾影?!”他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
曾影低著頭,“是我讓他取的。”
何筒一個耳光就打在曾影的臉上,“好啊,你也真敢!難道你不知道----”
“門主,我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弟子一切都以你的安危為先。”
我搞不懂何筒在發什麼脾氣,人家為了救你啊!
等我注意力回到他們身上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討論要如何改善傷勢的問題。
“需要外來的法力,才能彌補自身缺省。”
我就聽到了這一句,光著一句,也讓我頭皮發麻,直覺這事非得跟我有點關系。
果然,何筒回過頭來,看著我,“你,既然可以吸取妖毒補充自己,也可以吸取法力吧?”
這事賴是賴不過去,我點頭承認。
“那麼,理論上說,反過來也行吧?”他靠近我的臉,亮晶晶的眼珠子盯著我,我必須承認,這臉正常的時候,還是挺漂亮。
所以我看得很有點呆,不小心就點頭了。
他居然笑了笑,這下子美人味更重了,“那,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我正在花癡泛濫,頭腦一片混亂,不小心就點了頭。

不過,當我化回面人原型(要吸取法力必須回復原型才可以),潛伏在黑漆漆的地下走道中,等待送上門的李梳的時候,我的神智總算從剛剛一幕美人含笑裡面恢復了。
娘咧,我剛剛到底是答應了什麼?
好像是要吸取李梳的法力,然後交給何筒助他療傷來著。
對付李梳,那不就鐵定要跟小黑,卯上了?而且就小黑對李梳的企圖,要是傷害到李梳一根頭發,我的小命啊∼∼∼
一想到這個,我只覺得渾身冷汗如雨下,死定,死定,死定定!!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8

17.
我總覺得對小黑這種人耍心眼,不是誰都能成功的。
事實上,我的預感非常正確。

我的想法是,對於何筒的要求,我意思意思就好了。所以在地下迷宮裡,我雖然勾住李梳的雙腳,但並沒有立刻吸食法力。
原因太簡單,就算現在吃下去,要不了一會多的都得吐出來。我省得折騰自己的消化道。
當小黑悠閒的聲音從地道拐角處傳來的時候,條件反射下我連滾帶爬地逃了。
何筒和小黑的較量,我清楚勝敗,所以退到安全範圍外。

不過小黑老是看著我,那眼神如刀,在我的身體上戳啊戳,好似恨不得把我剁成面塊。
呃,這才想起,我忘了把李梳放下,現在還裹著他。
連忙不著痕蹟地放開李梳,外帶諂媚地幫他拍去肩膀上的面灰。
可惜李梳專心看著那邊的動靜,完全沒理會我的示好。

總而言之,那邊何筒和小黑夾槍帶棒,這邊我和李梳閒來看戲。最後,李梳說要帶我走。
離開人妖,我樂意。
當然還是多多少少表現一下不甘和不舍,免得何筒記恨。我哧溜一聲溜到何筒身後,死活不動。直到他擺擺手,我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李梳走了。
出了閉峰門,小黑看看李梳,又瞥了一眼我,似乎笑了笑。

那一笑的風情啊,只有木魚腦袋的李梳看不到,還碎碎念著在閉峰門受到的禮遇。
我心裡無比歡喜,小黑啊,就讓我追隨你到天涯海角吧!!!

由於小黑不急著趕路,李梳總是無所謂的態度,導致我們一路尋著人蹟罕至的地方遊玩。我不是不能逃,而是不敢逃,也舍不得逃。
我就跟著他們兩個,看著小黑的勤關懷,猜著李梳對此習以為常的態度,想著那事實的真相是多麼殘忍。

呃,不過,小黑啊,我是願意追隨你到天涯海角,但是,卻不願意追隨到平心崖這個傷心地啊∼
我萬般不願,也是無奈地跟著,一腳邁入平心崖正廳時候,突見李梳倒抽了一口氣,退了一步,連小黑的腳步也微妙地起了變化。
見了鬼了?
我好奇地探出頭去。

沒有鬼。
正廳當中只是坐著位俊美的公子,悠閒地喝茶,眉眼卻很是熟悉。
正要對著美色意淫一下,突然想起,這個是仇人啊,這個就是把我拔掉的仇人啊!!!毀了我狗尾草真身的,不是他是誰?!
我正憤憤地想著,回過神來,正好看見那據說是掌門的公子和小黑一起對著我笑,各有各的風流之態。
照理說我應該對兩個美人■■心思,但不知為何,我的手卻抖了起來,然後全身都開始篩。
我想是因為這兩人剛好站在一起,他們的交集,產生了無比邪惡的氣場!
而處于氣場中心的正好是我!
他們熱烈地討論著要如何處理我體內的一魂。
那快樂的態度,好像當下就要從我身上抽魂一般。
幸好李梳一句可憐打斷他們的討論,於大掌門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們一行人要出去的樣子。

然後我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監禁了。
於大掌門把我扔到平心崖大廳後面的小隔間裡。
進門前我體會到奇異的法術波動,稍微猶豫了下。身後他輕輕一推,我立刻順勢撲倒在地上,回首淚眼狀,“你要幹什麼?”
當然了,被這樣俊美的人監禁,實在忍不住有點蠢蠢欲動,恨不得他對我做點什麼再走,摸摸美人的衣角也好啊。
於鏡本待要走,聽我這話,又頓了頓, “我要幹什麼都可以嗎?”
我都在你的魔爪之下了,反抗又能如何?還不是只能從了你?這話不好說出口,只能用眼神意思意思。
於鏡嘴角一勾,笑得好似春風拂面,“西川有食名燃面,據說那可以像燈繩一樣燃燒,我一直都想試試。”
我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再不敢多看美人一眼。
於鏡這才輕笑了一聲,門應聲關上。
娘咧,就不能遇到個溫柔的美人嗎?

腳步聲遠去了,我才抬頭掃了幾眼,他好像沒有鎖門,只是把門帶上而已。
太好啦!我站起來直奔門口,還差兩三步的時候,空氣突然震蕩起來,像是觸動了什麼法術,然後牆上出現了一排大字,“此處隔間為平心崖密室,僅限掌門自由出入。”
下面還有一排小字,“但我個人絕對鼓勵你亂跑,要知道能一次體會平心崖歷任掌門的私人興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於鏡。”
我撥浪鼓一樣地搖頭,退回了書桌那邊。
無聊之下看是觀察這個房間,全是書桌和書架,說這裡是密室應該不錯,肯定不是專門用來監禁人的。
反正也沒事,我就來看看平心崖掌門的收藏。
仔細一看,都是法術的教科書啊。

可是名字挺奇怪的,泣血錄之雷系,瀝血錄之冰雪系,滴血錄之火系等等。
閒來無事,我隨手取下一本,頓時嚇一跳!
整本書的字蹟都是黑紅色,湊上去嗅嗅,確實有久遠的血腥味。
原來真是嘔心瀝血所寫?!
我立時對著作者肅然起敬,了不起啊!
能有這種嚴謹的學術態度,不惜以自身之血捍衛所著,這等胸懷,這等決心,怎能等閒視之?
我眼前似乎幻化出一個挑燈夜讀的年輕人,瘦削虛弱,咳嗽連連,卻還不忍釋卷,散盡家財購買書籍。如此數十年如一日常年習術,終於白發蒼蒼之際,得以付終身所學於書卷。可憐貧困潦倒,無錢買墨,刺破手指取血書寫,當終於完成十卷法術書籍,他也如山崩地裂,倒下了。
秋風掃過,怎一個淒涼了得……
好慘啊∼∼∼

作者是誰?
我連忙往前翻,這本雷系法術的著書者,是奚刀。

奚刀?怪名字。

等翻開索引一看,我才意識到奚刀這個名字一點都不怪了。
初級雷系法術的名字:“哎呀打雷了!”
中級雷系法術的名字:“好大的雷啊!”
高級雷系法術的名字:“有避雷針沒?”
終極雷系法術的名字:“有也沒用了!”

這是啥玩意?

放下雷系,拿起冰雪系。
初級冰雪系法術的名字:“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放下冰雪系,拿起火系
初級火系法術的名字:“拿蚊香的上前一步”
放下火系,拿起光明系
初級光明系法術的名字:“一閃一閃亮晶晶”
放下光明系,拿起水系
初級水系法術的名字;“這不是噓噓”
。。。。。。。
奚刀這個人,終身不應該涉足取名字這件事情啊。

我為平心崖弟子默哀三分鐘。
難怪平心崖弟子施法術從來就是上去直接招呼。
對此江湖上普遍的說法有好有壞。往好裡說的,說他們講究實際,不搞喊法術名稱那些麼蛾子;往壞裡說的,說他們缺乏道義,不給人準備一下就轟過來。

其實,真是太冤枉了,我估著平心崖弟子不是不願喊,而是實在是沒臉喊啊。

放下這本,我順著架子上擺放的順序一一看去。
反正也沒別的事情好做。
所有的書都是關於法術,除了最後的一個小冊子。
這個小冊子不很起眼,黑色的紙殼,看厚度也就三四十頁而已。

拿起來一看,發現裡面小心夾著一張疊好的紙,上面標注,“初代掌門手記,暫無解。”
既然無解,那就暫時放到一邊。
我拿著小冊子翻開,裡面是零零碎碎的記錄,關于一個叫奚刀的人。好奇心起,我向下看去。

奚刀呢,就是平心崖的初代掌門。
寫批語的則是他的弟子,第二代掌門落下石。
落下石?
落井下石?
我估計也是奚刀給取的名。
反正沒事,幹脆就看吧。
這記錄的似乎是平心崖剛成立那段歷史。

•某年某月某日,平心崖開山立派。
•同年同月同日,掌門奚刀徹夜不眠,督促弟子書寫法術;時間短任務重,為能按時完成,掌門想出種種非人手段(原為“激勵手段”,後劃掉重寫),弟子無不咬牙切齒(原為“歡欣鼓舞”);後期弟子甚至無暇磨墨,直接沾所吐之血書寫,掌門偽悲實喜(原為“大悲且慟”),以泣血錄,瀝血錄等為名。
順便一提,這後面還有好多個簽名,想是弟子們在聯合作證。我仔細讀來,發現其中真是人才濟濟啊!簽名裡不乏名動天下的修仙者,名門正派的創立者,傳說中的入魔道者……娘咧,原來這些名人都是當時的受害者啊!
•同年同月同日+1,掌門奚刀辭別一干睡死的弟子,用鞋底在每個弟子臉上留下愛的記號,囑唯一清醒的弟子落下石,此去危難,若是十日不回,自是無生還之理,由弟子落下石繼承掌門之位。
……
•同年同月同日+9,掌門奚刀仍未回歸。弟子落下石日夜難安,平心崖上下一心,為掌門祈福。
•同年同月同日+10,哦也∼∼∼那個死人終於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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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刀。。。你很快會出場的
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19

18.
合上小冊子,覺得好笑。
現在傳說中的數位高人名士,居然多在他手下做過弟子受過鳥氣?!
要是換了別的門派,有這樣的名人曾為弟子,早就打出大紅條幅,上書“熱烈祝賀本派XX級弟子XXX修仙成功/開山立派/舍身入魔”之類的。
不過放在平心崖,此等大八卦居然沒有外傳,還被代代掌門放在密室藏匿,真怪。
不知道是那些名人覺得出身平心崖丟臉,還是平心崖覺得出了這些個名人丟臉。
呃,我強烈覺得是後者。
再看看那高人名士簽名如雲的冊子,忍不住又想到奚刀那個初代掌門,不難想象此人當時是如何鋒芒畢露,天下修行者趨之若鶩。
但又世事難料,平心崖的初代掌門,縱當初如何顯赫,原來僅僅做了一旬而已。從此生死未卜,吉兇難料。
呃,不是吉兇難料,從他說的話來看,應該是死了吧。以奚刀之能,居然也有無法逃避的劫難。
若他當日不死,這平心崖應該不會是如今的樣子吧?
呃,也許更糟。

我放下小冊子,眼光又落在那張疊好的紙上。
據說是無法解讀的奚刀的手記,好奇心起,便拿過來,剛要打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嚇得我霍得一聲把那紙塞進胸口藏起來。
然後一個旋身,露出十分狗腿的笑容。
那扇雕花木門慢慢打開,從那之後探出半張臉。
絕對驚豔的半臉。
我呆呆地看著,然後想了起來。
是,是那個人!
那個半臉人!


他黑色濕潤的眼眸看到我,突然映照了燭光般明亮,好像激動起來,一下子推開門就想進來。
我及時記起於鏡給我的警告,想要阻止他,但門推開後那恐怖的右半臉實在太刺激了,我滯了一滯,待再回復神智已經來不及。
這人的腳,已經邁了進來。
我閉緊了眼睛,實是不忍心看他誤闖掌門禁地,只是豎著耳朵等那天雷轟地火焚的後果。我渾身上下的所有感官都提升到最高級別,然而卻十分安靜。只聽到鞋底輕輕接觸地面的刷刷聲,和人行走時候帶來的微弱風聲。
我可以判斷,他向我走了過來。
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還似乎發生了點什麼,只是當時我難以判斷。
只覺得撲鼻的清新茶香,溫暖的氣息和柔軟的布料感覺。
還有就是擱在我頭頂的下巴,圈過我肩膀的雙臂。
這,好像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擁抱。
我疑惑著,睜開眼。
他的擁抱並不緊,我看得到他前襟上的淡色花紋,他只是用下巴輕輕蹭我的頭頂,很是親暱。
呃,雖然我也算是你的故人,不過,這相見歡的規格待遇也實在太高了點。

我有些不自在地想從他懷裡脫身,他倒是很識時務,也就順勢放開了。
也許我的眼神透露出你幹嘛呀你的意思,他立刻解釋,“我一直記得你,一直想找到你。”
為何?
他卻不再說,反而打量著這小小的密室。
不過,為什麼於鏡說的效果,沒有在他身上顯現?
難道,於鏡只是嚇嚇我而已?
其實壓根就沒什麼法術限制,只是我被恐嚇了,所以不敢有所動作???
一想到這裡,氣得我呀。
我怎麼就這麼老實呢?要是不理會他的警告,說不定早就出去了。

正想著,有根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後腦勺,“走吧。”
“去哪?”
他似乎也沒想過要去哪裡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出去啊,難道你想在這裡終老?”
也對,我留在這裡算什麼呢?
搞得好像自己是平心崖掌門的私人收藏一樣。

我跟著他走出密室。
牙癢癢的,果然於鏡是騙人的,根本就什麼也沒發生,一路順暢出了大廳。
出去才發現是夜裡,月明星稀,一片靜謐。
我正要往外走,那人拉了我一下,示意我聽。
平心崖的鐘聲剛剛響起,數了數,十二下,是凌晨了。
那人跟我一起數著鐘聲,數完了之後,他臉上笑意更濃,越發恐怖。
我想起來以前的問題,突然問,“你說你的臉,是自己施法而為,為什麼?”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起來,“你很怕麼?”
“還好啦。”這句話絕對違心,違心到了我覺得有點慚愧。
他的手從額上往下緩慢一抹,法術帶來輕微空氣顫動,“這下對稱了。滿意嗎?”
我我我……我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眼中含淚,嘴角顫抖,便是用盡全力也說不出話來,只知道自己的喉嚨不停地動,也發不出一個音來。
他,應該是在對我笑,但我已經分辨不太清楚了。
“初戀?”他看我半天說不出話,像是在給我提詞。
“初初初初你個頭!你故意整我是不是?”我恨恨地看著他!
這臉倒是對稱了,不過,是恐怖的那面對稱了!
好可怕的一張臉啊!!!
這是最恐怖的噩夢裡也難以出現的臉,我不能描述了,去描繪它的模樣這完全就是自我摧殘。
該不是,我想到了一個可能,他的本相就是這麼恐怖,比較美的那半是他用法術造出來的?
不會啊,如果半月潭無誤的話,他的臉應該……
算算日子,今天就是第十五天啊!

他似乎樂壞了,伸出手臂有擁抱一下我的意圖,被我嚴詞拒絕了,“如果被你抱我會死的!”
“那倒構成了一個我想抱抱你的理由。”他絕對是很開心地笑了笑,雖然這樣恐怖的臉上是看不太出究竟是不是開心。
然後他才用雙手按住臉龐,輕輕一抹,問我,“好了麼?”
好了,太好了。我想說,但是說不出來。
原來醜極和美極帶來的震撼實際上差不多。
某一刻我差點大徹大悟,其實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這種事,美到一定程度可以做到,醜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做到。

憑良心說,我真的想就著抓住他前襟的姿勢把他撲到,平心崖以及那一干人,閉峰門以及另一干人乃至這個世界我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初戀兩個字就像揮之不去的蒼蠅在頭上盤旋。
這感覺,像誰在用狗尾巴草撓我的心一樣,發癢,又夠不著,於是更癢。
頭腦裡閃過兩個字,淪陷!
我絕對在淪陷,尤其是那亮晶晶的雙眼看著我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跟被古藤精纏住了般,一個勁往下落。
然而,在陷落過程裡,莫名其妙的,有個畫面卻在我心頭掠了一下,神智突然清明,可以強自鎮定地說,“這樣不是挺好的麼,幹嘛要把臉弄得那麼恐怖。”
“是有原因的。”他笑笑,卻不肯言明是什麼原因,“不過,現在不必了。”
他的話總是只說半句,不知道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現在有一個很大的麻煩擺在面前,我應該怎麼稱呼他呢?
人和人之間,問名字是常識慣例,可是在人和妖之間,這就變得很微妙。如果我開口問他的名字,那就慘了,結緣啊。

一旦跟人結緣,那可不是隨便就可以解開的。
其實,如果我可以自報姓名,說不定他也會自報姓名。
關鍵是,我究竟叫什麼名字?
我還沒空給自己取名。
我躊躇著,正想說點什麼,他卻一把將我拉到樹後面。

拉到樹後=沒人能看見=可以做點不方便被人看見的事情=他其實是要非禮我=求神拜佛謝天謝地!!!
“幹嘛,幹嘛,你要幹嘛!!!!”我又驚又喜地大叫!
他摀住我的嘴,示意我看那邊。

風聲,改變了。
路那邊,有人正在過來。
咦,是何筒啊?
如今他倒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不過行色匆匆,向著平心崖內裡走去。
“他來平心崖幹嘛?”當何筒的身影消失在路那邊的時候,我低聲自語。
他沒說話,意興盎然地看著。
我想到他也許不認得何筒,忙給他解釋了一下,“他是閉峰門的門主何筒,不過為什麼來這裡?”
心裡嘀咕了,該不是來抓我的吧。
“好像挺有意思的,我們跟著他。”他向前走了去。
其實我不太想去,但是,反正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何筒也算是熟人,那就跟著。
何筒在平心崖的山路上慢慢走著。
我倒是覺得奇怪,明明是條直路,為什麼他要左拐右拐?
他似乎一口解決了我的疑惑,“何筒,應該是為了避開被平心崖上的人發現,所以才這樣。不過他身上應該有平心崖的邀請函之類的,否則不會這麼容易避開法術的結界。”

何筒選了一個路拐彎處的位置,藏身樹叢之中,設下結界盤腿假寐。
我和他則在不太遠的樹叢裡,也設下結界隱藏了氣息,看他究竟作何打算。
天慢慢亮了,日頭上升,到了午時。
我懶洋洋地靠在樹上,他幹脆都已經打起了瞌睡。
平心崖上午課鐘聲響起,我突然看到路的盡頭有個身影,很眼熟。
是小黑。
他走得很快,在結界的保護之下,他並沒有意識到我們的存在,很快地離開了。看他走的方向,應該是去平心崖的午課。
我死死盯著他看,他步履輕快,正午的日光在他的頭發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我幾乎不敢直視。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我還呆呆看著那個方向。
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直到一雙手推了我一把,我這才回神,何筒已經起身。
我們尾隨他,到了山崖拐彎處下的一處房子。
何筒進門去了。

我和他在門外剛藏好,何筒又出來了。
不過這次有點不同,他手上托著一個古色古香小銅燈,一股奇怪的燻香味道。
我抬頭一看,嚇了一跳,空中那淡淡的影子,不是李梳是誰?他緊隨著何筒的步伐,很快離去了。
我和半臉男對看一眼,推開房門,往裡面看去。
李梳仰躺在地上,仿佛睡著了一樣,我鼓足膽子走了過去,輕輕用手捅一下,感覺還是溫暖的。
想來,何筒是把他的魂魄綁架了。
扔下他的身體在這裡,倒比任何威脅信都來的有效。

半臉男在我耳邊輕聲說,“你認識他?”
“呃,恩。”我點點頭,“他是李梳。”
“他的魂魄被綁走了,剛剛何筒手上的是招魂燈。”他看看地上的那個沒有知覺的軀體。
“招魂燈?真厲害啊,竟然這麼容易就把魂魄毫無傷害地帶走了。”
“毫無傷害?”他嗤笑了一聲,“十二個時辰之後,李梳就要魂飛魄散了。”
“什麼?!”
“你以為魂魄離體不會有損傷?”他看看地上李梳的身體,“修道之人也許能憑借修為堅持一段時間,但這樣強行抽離,危害就大了。你要去把他追回來嗎?現在還來得及。”
追回來,就可以救了李梳。
不去追,就這麼讓他的身體空出來,那麼,我咽了下口水,想著,也許,這樣很多問題就解決了。
心裡惴惴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0

19.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思確實很值得唾棄。
腦子裡充滿了亂七八糟的想法,有惡劣的,有不那麼惡劣的。
我記得我和半臉男的閒聊,那時候我們正守候何筒守得不耐煩了。
他突然問我,當時我在水裡看到了什麼。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問的是毓珠出現時候,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不就是那怪物麼。
他搖搖頭,笑得很是曖昧,低聲道,毓珠能以人心所想為餌,那時候你半個身子都傾湖面了,還敢說你看到的只是那個怪物?
我想著我看到的東西,悶不吭聲。
他悠悠地說道,毓珠若不能映照人心所想,就不會出現。但是人的心很復雜,就算他俯身湖面,毓珠也很難會浮上來;妖的心很簡單,所求一目了然。他瞥了我一眼,你一看,它不就浮上來了麼。
就算你說我作為魚餌比你好用,我也不會覺得開心。
他最後笑笑,不再追問我看到的是什麼。
我可以對他翻白眼、抵死不認,卻不能騙了自己。嘴越犟心越虛,這就讓我難得鬱悶起來了。

最終的決定還是去追。
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李梳當初的一句可憐,我也不能由他被綁了去。
我拼命說服自己,李梳對我有恩有恩有恩。
從我出世以來,跟我有仇的人多如牛毛,跟我有恩的人卻少如犛牛。
如果我不知道他被綁就算了,都知道了還能裝作不知道麼?
當然了,我確實是不知道何筒究竟想對李梳做什麼。但綁了魂魄去,總不是喝茶吧?
喝那十二時辰斷命茶?

說起來,半臉男也很奇怪。
我本以為他是十分喜歡看熱鬧的,就算我不去也要慫恿我去。結果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去!”我最後下定了決心,“李梳對我有一言之恩。”
“一言…之恩?”他挑挑眉頭,“你雖然是妖,道德標準倒是比一般的人還要高。”

還有臉說,那還不是人類幹的好事。空空立下無數的道德標準,自己不遵從就是率性自我瀟灑不羈;換了我們妖啊,一不遵守,就會被說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最後搞得我們妖啊,個個道德標兵,只只行為楷模!


何筒去得很快,待我決定要追,早已經不知方向。
要往哪裡追?我問。
我怎麼知道?半臉男反問。
咦,你不是有異眼嗎?
半臉男嘴角微微勾起,“你該不會以為,我用異眼就像把你泡面一樣方便嗎?”
我頓時周身不適,立刻變回人形。

半臉男似乎滿意地笑了一下,“要追上他,倒也不必用異眼這麼麻煩。”
他接著解釋,這房子有布下強烈的結界,如果那個李梳的身體離開,即刻會被施法者得知。何筒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僅僅綁走了李梳的魂魄。
不過,肉身穿越這種烈度的結界,定會沾染上法術的餘韻。
他的手指在空中一勾,似乎真勾住了什麼的感覺,“我們只要循著法術的殘痕,就可以追上。不過它在空氣中殘留不了太久,如不化風去追,就要丟掉了。”
他催促我。
“化風,你覺得我這樣的小妖可以化風?”我忍不住抱怨,“你何不幹脆把我弄成面粉,化風的時候把我卷過去得了。”
半臉男大笑起來,“然後一路把你拋灑在這九千里大地上?你若是想留個全屍都得花上千年時間。”
他似乎很開心,伸手一拎我的衣領,頓時風聲大作。我脖頸一緊腳下一空,只覺得身在虛空,毫無依靠,像是被老虎叼著的小貓一般,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半臉男一定是故意整我。
他說是法術的痕跡很不好找,在天上東一下西一下,我被他翻來覆去折騰,當最終落地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著陸。小心地用腳尖點點下面,硬邦邦的,是土地吧?是土地!
他還滿不在乎地笑著,“談談初次禦風的感想吧。”
“大地啊,我的母親!!!!!!!!!!”

等哭趴的我好不容易肯從地上起來的時候,發現我們已經一路追出平心崖,進入了一個叫靖山的地方。
法術的味道很濃,半臉男說,何筒絕對來了這裡。不過正是因為法術太濃,反而不好確定在什麼地方,只能慢慢找。
其實我還是很想說幹嘛不用用你的異眼,想想求人的事情還是少說,找就找吧。
幾個時辰之後,他站在一口枯井前,皺著眉頭看了會,說,就在這裡面。

一炷香之後,在交錯的洞窟內,我和半臉男躲在一個侵蝕出的石洞中,俯瞰下面詭異的場景。
這是個巨大的蛋型石窟,石壁上有無數洞穴相連,我們就躲在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裡面。構成石壁的礦石奇特,發著強烈的磷光,再加上無數夜光石,照得整個洞穴有如白晝。
不光如此,石窟內小塊地勢下陷,蓄了一潭積水。但這水很怪,純銀色不透明,咕嘟咕嘟向外冒著銀色煙霧和泡泡,發著驚人的熱度和亮光。

“那是什麼?”我低聲問。
身邊沒有回答。
側過身看去,他臉上難得露出的凝重,盯著銀色水面上李梳淡淡的影子。
照理說魂魄隨招魂燈而動,既然李梳在水面上,那多半何筒把招魂燈扔到那龍涎之中了。
我多看了兩眼,覺得李梳的樣子有點古怪,他平日就很呆,但是現在卻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我記得他剛剛跟著何筒出來的時候,還挺自在的,為何一會功夫,區別這麼大?何筒對他做了什麼嗎?
我心裡記得何筒曾經惦記過他的法力。
不過,何筒現在應該沒有辦法抽取他的法力,那是為什麼。
我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對了,何筒當時也在看,正是因為他拼命去看,所以才被燒掉了異眼。
難道,他也看見了?現在告訴了李梳?

我尋找了一番,發現何筒正在石壁邊上不吭聲地盤腿坐著。
我輕輕拉拉半臉男的衣袖,他回過頭來,我低聲說,“待會你去把何筒引開,我趁機把招魂燈撈出來,帶走。咱們分頭回平心崖碰頭。”
我想著,不管怎麼說,半臉男比我厲害多了,讓他跟何筒周旋把握大了去了。
“你想死啊。”他低聲說,熱氣呼在我臉頰。
“只要你引開他,別太快回來就沒問題。”
“龍涎。”
“啥?”
“那是龍涎。”他平靜地說。
龍涎,我當然聽過龍涎。那東西與法力相衝,是做結界的聖物,範圍之內所有法術都會失效。而且,不論人神妖獸,這東西對身體有絕大的傷害,是很稀有的寶貝。
而且是這麼一大潭,下去就會沒命。
這樣的話,我就不能去撿招魂燈了啊。
想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若是下去就會沒命,那小黑要怎麼救李梳?
反復一想,突然明白了。
何筒不是要對付李梳,是要對付小黑!

不可能的,他對付不了小黑。
小黑需要的只是那個身體罷了,他也許根本就不會過來。說不定這個時候,他已經得到了李梳的身體,可以過他喜歡的日子了。
對啊,何筒其實幫了小黑一把,待會小黑以李梳的樣子出現,一定把何筒氣死了。
哈哈。
我雖然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口,心裡堵得慌,我自己似乎已經確信,小黑會來救李梳,無論如何他也會來的。
就像我一定會幹傻事一樣,他一定會來。

20.
不行,等不下去。
我縮回身子,轉身就要爬出洞穴。
半臉男一把拉住我,“幹什麼?”
“找小黑,這是陷阱!”因他布下強力結界,我得以大聲說道。
“找到他你打算怎麼做?”他看著我,“你阻止得了他?既然何筒要利用李梳,那個小黑想必不好對付。”
“我雖然不能力敵,但是,但是我可以拖住他。我能變成李梳的模樣,他不可能立刻認出來的,只要拖夠12時辰------”
半臉男接過話,“只要拖夠12時辰,李梳死掉,就好了?”
我滯了滯。
他悠悠地說,“記得我剛剛表揚過某妖道德水平比一般人高,現在我收回。”耳邊傳來他的熱氣,“夠狠啊,這一招。”
“不是!”我慌慌張張解釋,“與其兩個人都死,不如------”
“不如情敵死掉?”他的聲音還是柔柔的,卻如利刃刺入心底。
除了吼出口的一句“沒有!”我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沒有?那你在水裡看到的是誰??”他明亮濕潤的黑眼睛盯著我,嘴角笑容未落,似乎以把我逼到絕境為樂。
“你當時看到了?”我愣住。不可能啊,當時他明明在我身後,沒有探頭過來,我很清楚。

他指指自己的左眼,“你忘了這個?”
異眼。
你你你,不是說用起來很辛苦嗎?
“是辛苦啊,比用一支筷子吃麵還要難點。”他作出苦惱的表情。
普觀天下的異眼,你就用它來看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那不然還能幹什麼?透徹天下?天下與我何干?通曉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似乎覺得我問了傻問題,“拯救蒼生?”
他輕輕嗤笑了聲,“蒼生哪裡需要人來救?隨便什麼浩劫都干不過蒼生。你從來只聽說過高手要拯救蒼生於危難。但結果總是高手死掉或者危難玩完,沒聽說過蒼生掛了的吧?”

這這這,這是什麼強詞奪理,無非就是你喜歡八卦不務正業啊!
我不由得想起另一個有異眼的人來。
對異眼又愛又恨又無法放棄的何筒,若知曉眼前這人的隨意,豈不活活氣死?

咦,突然想起一事!
我還記得何筒每用一次異眼的嚴重後果,那,他呢?
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你,用了之後,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就是,副作用,異裝癖,之類的。”我吞吞吐吐地說。
不過面前這人,就算扮人妖也很有看頭吧?
他看看我,不明白我問什麼一樣搖搖頭。
沒有?
不可能啊。
該不會有其他副作用?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我看看下面顏色越發淺的李梳,心裡發慌。
反正藏在上面是不行,先出去,找到小黑,然後,然後的事情再說好了。
我打定主意要出去。
半臉男卻拽著我的衣袖,“沒用的,你阻止不了。小黑會來,他也會下去撈招魂燈,然後被龍涎燒得轟轟烈烈,成全一段永遠不會被人知道的傳奇,不是很好麼?”
我拼命掙扎,他只是稍微用力,便將我整個壓倒在石壁上,手指壓在我嘴上,“妖魔道的兇獸之魂,燃燒起來不知是怎麼樣的美麗景象啊。”
“為什麼!!”我怒視著他!
“因為我想遵循你的做法。”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我的臉,“要死死情敵。”
哎???!!!!
不不不,我是幻聽,我絕對是幻聽!!!
“你說我是你的初戀吧?”他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雖然你的初戀,三個字就可以形容。”
他伸出三根手指,“短平快!”

雖然情況危機萬分,不過我還是承認你總結的很精闢。
但現在不是跟他討論我個人問題的時候。就算他還要說什麼,我卻不願再聽,化做面人,軟綿綿的讓他抓不住,打算伺機找個他追不上的小縫隙溜出去。
“想跑?”他笑了,聲音依然悅耳,卻多了恐嚇的意味,“身為妖物,卻想從異眼之下逃走?”
我一想到那具有絕大威懾力的異眼,就洩了氣地停止掙扎。
我知道逃不了,如果他用異眼,就算要我跳入龍涎,我也無法抗拒。
重又化為人身,直直躺在石頭上,想了一會,“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他輕輕放開我,又溫柔起來,但笑不語。
過了一會才說,“我那句話還有什麼其他解釋麼?”
可是,我不明白。
可能我的懷疑太明顯了,也可能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話不太有說服力,又補充,“說情敵也許不對。不過,我是打算要斬斷你的所有聯系,讓你沒有牽掛跟著我就好。”
我的反射神經還完全沒能對這話有任何反應,洞裡銅鑄風鈴突然發瘋一般叮當作響。奚刀的視線立刻轉向了下面,我心裡一沉,一定是來了!
我只聽到小黑的聲音,“沒事了。”
溫柔而堅定的聲音,永遠不可能對我說的聲音。
我到底在感傷什麼啊!!!
剛剛才有絕世美人對我表白,我應該高興地仰天長笑才對!
但是心裡的那個不是滋味,我連嘴角都抽不動。
我推開半臉男爬起來,正看到何筒被收入一張畫卷。
小黑把畫卷隨手一扔,沒有猶豫地走進了龍涎的池子。他直直朝著李梳淡淡魂魄走去,從浸在池子裡的雙腳開始,周身激發起衝天的銀色火燄,他探身下去,在池底摸索將李梳魂魄囚禁的招魂燈。
他探身下去之後就沒有再站起來,我遠遠也能看到呼嘯著燃燒的火燄,順著他的手臂向上,以難以想象的勢頭,引燃他的全身。小黑跪倒在池中,鮮豔的血色開始流入銀色的池中,擴散,消失。這個池子混巨大的吸血容器,血液隔著肌膚被吸出,他象牙色的皮膚有如被千刀萬剮,交錯無數的傷口,雪白的骨頭,鮮豔的血液,和交錯的銀色火燄。
不要!拜託,不要!
我站起來,就要往下跳。
手腳突然無法動彈,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異眼,這是他在使用異眼。
這是妖物本能的恐懼,我無法抗拒,注視著我的異眼只要不移開,我連眼睛都閉不上!
皮肉撕裂的聲音,骨骼碎裂的聲音,聲聲入耳。
但我無能為力!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就算我心裡再怎麼喊,悲劇已經無法避免!

“要他活嗎?”身後是他依然平靜的聲音,好像下面的火燄只是孩子們的爆竹,並沒有人在受苦,而他也只是享受煙花而已。
鉗制我的力量稍微減弱,我艱難地開口,“什麼?”
“不論你我,要救他的代價很大。”他還是很平靜。
那就是說可以救?!
“你發誓吧,”他說,“發誓永遠------”
“我發,我發,什麼誓我都發!你先救他!”我慌忙推搡他。
“若是違背,你便要神魂俱散自食其肉永世不得重生。”他也幹脆省掉誓言內容,直接說了最後。
我連忙點頭。
他起手一揮,竟在結界中再立結界。
我被關入其中。
正不知所以,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怖感襲來,有如狂風暴雨的法力,竟自他左眼源源而出。我從沒見過如此強烈的法術,似乎異眼的法力增幅達到了極限,這已經不是人可以修到的法力程度!我突然明白為什麼他再設結界,如果正面異眼運用全部法力,可能我會因為恐懼而直接死掉!
與此同時,那銀色的池水突然如同沸騰一般,劇烈震動。隨之發生的異相,是平地而起的狂風,這龍涎池中心,竟然形成巨大的漩渦,池水幹涸一般地退下去,最後,竟自凝結成銀光閃閃寒氣四射的地表。 那片銀光的中心,匍匐著模糊不成人形的,就是小黑麼?
他沒死!
與此同時,包裹我的兩層結界都破裂。
想是因為半臉男的法力在這一刻耗盡。
我喜極回望,真要高呼萬歲!卻發現他有些虛弱地坐到地上,連忙去攙扶功臣。
一靠近,突然發現不對勁,他的身上,失去了異眼的感覺。
“你?”我疑惑地低聲問。
他神色自若,“龍涎乃千古遺留聖物,異眼也是萬代難出的異能,玉石俱焚,正是合天地之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1

21.
我聽他若無其事地說話,心一下子沉到了最低處。
這個人情欠大了。
完美的法力增幅器,威懾妖物的寶物,探視天下的異眼啊!
有多少禁忌的法術,最後都會寫上一句,“除非你天生異眼,否則不要嘗試。”
有多少流傳於世間的寶藏傳說,都會加上一句,“除非你天生異眼,否則還是放棄。”
如今說毀便就毀了?!
帶著一絲希望,我又問,“暫時不能用了?”
他抬眼看我,“你要這麼自我欺騙也是可以。不過,現在起我左眼,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當然,除了眼前的東西。”說完,他喘了口氣,好像很累,“比方說,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就那麼微微笑了下,眼波流轉,光彩不凡。
但我卻沒心情在意他說什麼,只是看著現在和右眼沒有區別的他的左眼。
確實,再也沒有奇異的光芒,就算我這麼直視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確實,異眼不再有了。

我心下黯然,他卻不以為然地看向下面,“吶,這地方還真熱鬧。”
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裡處理李梳的於大掌門,我一看到他,連忙縮回頭。
後腦勺被他彈了彈,“別躲了,剛剛法術耗盡,結界已破,早被人發現了。”
他一拎我的衣領,飛身而下。
於鏡悠然站在那已經幹涸的龍涎面前,雖然面前倒著神色憔悴的李梳和不成人形的小黑,他仍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白衣不染塵,微笑。
我的腳一落地,趕忙去看小黑。
在上面的時候就隱隱感覺得到他的法力安穩,不會有事。但是,自從納入一魂之後,我已經不再向以前那麼容易感覺得到他,而且時間越久越是如此。
補全的魂魄似乎逐漸堵上了我與他溝通的渠道,畢竟我之前跟他的特殊交流,只不過源於法力的共通和我自己魂魄的破損。
雖然法力安穩必然代表身體無礙,但我仍是有些擔憂,近前一看,發現他雖然神智不醒,但呼吸平靜,應該沒有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回過頭去看李梳,他緊閉雙眼,嘴唇青紫,臉色蒼白,似乎很痛苦。我嘆了口氣,是啊,這下所有的溫情都撕破,他很痛苦吧。
然後我才注意到,雖然小黑和李梳都橫身在地,但於大掌門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這邊。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半臉男,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
發花癡?
不,於大掌門為人詭異,他對石頭,對扇子,對鞋墊發花癡的可能性,絕對高過對一般人會發花癡的對象發花癡。

於鏡的神情很怪,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又抿嘴一笑,不說什麼。只是突然正色而立,將手上的畫卷收好,雙袖一攏,對他一揖,“小生於鏡,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幹得好,於鏡!我早就想問了!!!
半臉男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我的名姓,不知也罷,不知更好。”
這是什麼話。
於鏡笑得溫婉,“可是,總要有個稱呼的法子。”
對嘛,這才是人話。
“你想怎麼稱呼都可以。”他也笑得迷人。
於鏡有點為難地看著他。
有啥為難的,也不想想你家開山始祖起名字的功力,再怎麼你也不可能比他還沒有取名的天賦吧。
不過萬一,我突然想到萬一亂取名是平心崖的傳統,那……
別的不說,萬一於鏡脫口一個叫人羞于啟齒的名字,可怎麼辦?
於鏡還輕咬著形狀姣好的嘴唇,似在苦思。
我焦急地看著半臉男,又看看於鏡,再看看半臉男,急得團團轉。
在某個角度,突然覺得半臉男腰間什麼東西閃了閃。仔細一看,發光的是他腰間系著一指長的玉佩,彎刀的形狀。
那玉溫潤通透,吸引了我的注意。
不論是對修道的人還是修行的妖,良玉都意義非凡,我的視線被吸引,一時移不開。
於鏡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視線,順著看了一眼,突然說,“那,既然兄台身系玉刀,不如就以系刀稱之。”頓了頓,於鏡又說,“不過系並非姓氏,就以同音之奚代替,如何啊?”
奚刀啊,名字不錯。
呃,就是這名字有點耳熟。
哎,這不就是初代平心崖掌門的名字嗎?
身為後輩就這樣拿來主義去稱呼一個不知來歷的人?
果然是於鏡啊,欺師滅祖都來得這麼直接。

聞言,半臉男臉色似微微一變,很快頷首,像是接受了。
好吧,反正都是已作古的人名,也沒多少人知道。
而且總比叫他半臉男來得強吧。
這麼一想,我從善如流了。

於鏡這邊已經再一揖,“小生師弟師姪均有傷在身,不便久留,先告辭了。”
奚刀也笑了笑,“慢走。”
于鏡帶著昏迷的兩人離開,我怔怔地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覺。
“走吧。”奚刀對我說。
“好。”我立刻說,“去平心崖。”
“又去那裡做什麼?”奚刀眉眼笑意未落,話音柔和,但尾音卻有些微上揚。
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我什麼都做不了。
只是我迫切地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放不下。
起碼,起碼讓我看看小黑無恙地出現。

奚刀也許不太願意。我理解他,世上喜歡平心崖的人不多,喜歡呆在平心崖的人就更少了。這地方本就在陰陽交接之處,白日陽氣大盛,夜裡陰氣四溢,陰陽日夜相衝,不是人適合的地方。
如果你不是修行的材料而留在平心崖,那麼,哪怕白天平心崖門人嫌你無趣不來折騰你,晚上妖魔鬼怪嫌你硌牙通通無視你,也還是遲早都要出問題。
但奚刀多少也有些法力,應該不會有這個問題。

本來也沒人規定我一定要帶著奚刀一起行動,不過,因為我剛剛才欠下他一個大大的人情,口氣不由得軟下來,用上了商量的口吻,“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他沒有立刻回答。
我再看向他的時候,他很溫柔很仔細地對我笑了,“一起麼,好。”
這本是能吹皺一池春水般的笑,但我現在心裡一團泥漿,竟然是毫無反應。

一入平心崖,我徑直朝李梳的住地匆匆而行,奚刀無聲無息尾隨,一路無語。
腳程很快,過了拐角處就是那青竹為牆的小屋,微風過處,帶來淡淡花草香,我的焦慮稍微舒減了些。
當終於站在門口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敲門,還是先來開窗子看看呢?
我還在考慮,奚刀伸手一推,房門嘎吱地開了。
原來這門只是隨便帶上,並沒有鎖。
我定定神,根據我對李梳的了解,他此時應該睡死了。
但出乎我意料,他居然不在床上,四顧之下,甚至不在房間裡。
這可奇了怪了。
奚刀很坦然地走進房間,看我還遲疑著站在門外,對我招招手,“你還不進來。”
“這可是別人家。”我小心地進門,“別亂來。”
“正是別人的家才可以亂來啊,自己家亂來還要收拾。”他徑直走到床邊,看著躺在上面的人。
是小黑,昏迷中的臉色依然不好,但是眉頭舒展,似乎並不痛苦。

我再次被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東西籠罩了,說不出話來,移不開視線,連手都抬不起來,只有耳朵還正常,可以聽到他平靜的呼吸聲,一下又是一下,我似被蠱惑,整個人都傻了般,只是看著。
耳邊似乎有人輕笑了一聲,“要看,不如看得更清楚些。”
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雙手突然搭在小黑的絲被上,是奚刀!他輕輕勾住絲被的一角,斜斜一拉,一具堪稱完美的軀體頓時在眼前--
半掩半露!
我的鼻血搞不清楚自己該不該噴出來,但我清楚奚刀拉被子的能力絕對是專業八級的!
該露的地方絕對露得徹徹底底,不該露的地方絲被懸懸地掩著,似乎只要一絲風過,就會掉落。

我死死盯著奚刀的食指在絲質被面上慢慢彎起,指甲在閃亮的絲綢上輕輕用力,折磨觀眾般得劃出一道淺淺痕蹟,而那本就輕薄的絲被,因為些微的受力起了褶皺,似乎開始像這邊滑過來。
視覺刺激和等待更大的視覺刺激讓我頭腦轟得一聲沒了動靜!

就在大腦馬上一片空白的時候,不知為何,我卻想起小黑當日在龍涎裡的慘狀,飛散的血液,法力激蕩而起的火光。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如果我在這裡看下去,如果我不轉頭,我一定一定萬劫不復了!!!!
我一個旋身對上奚刀的雙眼。
他還是那麼悠閒地看著我,小黑的存在並不構成任何影響他的因素,反而笑問我,“怎麼?”
“非,非禮勿視!”我抖了半天抖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他挑起眉頭,“哦,你要非禮他,叫我不要看?”他還當真閉上眼睛雙手,“好,你可以開始了!”
記得我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果然話不可以亂說!純粹自作孽不可活!

我正想著,奚刀卻又說,“你當真看看就夠了麼?”
“什,什麼,麼?”
奚刀很自在地靠近床鋪,他原本拉著絲被的手改為壓了上去,整個人也彎腰靠近小黑。他伸出一只手,奚刀的手很漂亮,細長白皙,沒有半點瑕疵。他對我笑笑,手背就撫上了小黑沉睡中的臉,動作很輕很慢,像是試試溫度一樣,順著小黑的臉頰而下,似乎並沒有給小黑帶來什麼不適,他睡得依然很沉。
“喜歡麼?”他低聲問我。
“喜歡。”美好的聲音讓人無法反抗,我只能實話實說。
“要我幫你麼?”他的聲音柔和,我不解地看著他,他繼續說,“你喜歡這臉,這身體,我可以幫你帶走。他現在無力反抗,只要迷迭香不斷,他永不醒來,你就可以每日每夜看著他,摸摸他,想怎麼都可以。”
不待我說話,他又說,“還是你想要他的魂魄?趁他現在神智不清,我也可以為你做到。只要稍微改造這身體,截斷一些魂魄和身體的聯系,把這身體做成困住魂魄的迷宮就可以。”
他直視著我,又補充,“你是不是想要他愛你?沒問題,給我時間就行。扭轉心性的法術需要特別的法器支持,而且維持不了太久,但是只要反復使用,他就永遠只愛你!”
他的口氣輕鬆,似乎我們只在討論用什麼菜下酒一樣,最後,他的手停在小黑的胸膛,指甲輕輕摩挲著他的肌膚,問我,“說吧,你要不要?”

我搞不懂,我搞不懂事情怎麼突然進展到這一步,為什麼奚刀突然這麼說。
“我,我不想要他怎麼樣!他跟以前一樣就可以!”
“如果你不想擁有他,為何老是看著他?老是想著他?”他的眼睛很亮,不給我逃開的機會?
為什麼?
只在這個時候,被他逼問,我才開始想為什麼。
我只記得最初獲得的溫暖,那是來自他身上;最初的對話,也是跟他;最初的法力,也是源自他;最初的一切都是他,我怎麼可能不對他特別。
他就像是,證實我開始存在的東西。
而他之後又那麼迷人,我無法移開眼光。

“為什麼?”就算不再是異眼,奚刀的眼睛還是讓我無法抵抗。
“我,我花癡啊!我犯花癡,不行啊!”終於耐不住,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我有什麼辦法,我一來就看到他,全世界跟我說話的只有他,我能不對他特別點?!再說他也是美人,我不能比別人多喜歡點啊!?他就像是我的兄弟,呃,或者是第一次憧憬的對象!就這樣,反正他都為李梳到這一步了,我就算對他有啥想法,也就是淌淌口水而已,又不礙著誰!”

聞言,奚刀笑了。
跟剛剛那些笑不一樣,這一次叫人舒服,而這個笑容一起,我才發現剛剛房間裡的氣氛真的很詭異。
奚刀這個神經病,我嘀咕著,大吼了一通之後膽子也大了,一把推開他,把絲被拉起來給小黑蓋上,當然有想過小小瞄一眼,算了,被他看到又是一頓嘲笑。

奚刀從背後貼近我,十分親密地在我耳邊說,“我隨口說說的。”
“啊?”
“他身上有兇獸的法力,迷迭香如何能讓他一直昏睡,他現在不醒只是因為身體在修復,一旦完成就算你把他埋在迷香裡也沒用的。”
“那,困住他魂魄?”
“哪兒那麼容易啊,在體內的魂魄是很難找到的,更別說我現在沒異眼了,就算有,也得找個十年八年的。”
“那,轉移心性的法術?”
“哈,要是這樣的法術真存在,小黑還不早用在李梳身上了!!”

啊?
我還那麼激憤那麼正經八百地思考,他居然只是隨口說說。
“早知道你問我要不要的時候,我就說我要,看你怎麼辦!”最後只好發句牢騷。
“你若是說要,”奚刀淡淡地說,“我那時就已經把他的心挖出來給你了。”
心裡一凜,記得當奚刀問我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指確實正放在小黑的胸膛處,此時他的話語冷情冷心,我心裡一抖。
奚刀走了兩步,發現我沒跟上來,轉頭一看我的表情,明白了一樣又笑了,“你又信了啊?”
“啊?”
“你以為小黑的法力是擺設啊,我的手指只要刺破他的皮膚,他的法力就會順血反噬,挖出心來,哈∼也虧你信∼”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我到底該聽哪句。人家說有選擇地聽,有選擇地相信,可是對這種句句假話的人,我怎麼選擇也是上當啊!
他看我傻站著,搖搖頭,你幹嘛一副震驚的樣子?枉費你出身平心崖。
跟平心崖又有啥關系?
難道你不知道平心崖的座右銘?
平心崖有座右銘?
就是那句老話啊。
啥老話?
他嘆了口氣,無良決定人生,腹黑走向成功!

22.
我氣結!
折騰了一陣才又想起奇怪來,李梳怎麼不在。
照理說,這麼大晚上的,他應該在呼呼大睡才對。
對我的疑問奚刀只是笑,我忍不住問,“他去哪裡了?”
“還能有哪兒。”奚刀掉頭往外走,我連忙緊緊跟上。
剛走了不久,突然發現李梳的影子飄忽著就在不遠處出現。
他低沉著頭,失魂落魄地在這條路上前進。說不上他的速度是快還是慢,明明腳步遲緩,但不知為何立刻就會來到眼前,完全是飄忽不定。
頭一眼看見他,覺得他還遠,下一刻,又覺得他已經越過我們到後面去了,定睛看去,他卻又在另一個方向站著。
雖然奚刀反應奇快,我們仍然躲閃得十分狼狽,不知道有沒有被李梳看到。
奚刀低聲笑道,“果然如今是法力無雙,連邊走路邊發呆都這麼有神仙氣。”

我瞪了奚刀一眼,又沒有立結界,被他發現了怎麼辦?
“沒事的,他現在對四周根本就沒有意識,咱們就在這邊低聲說話,他根本不會發現,”奚刀解釋說,“他法力太強,要是設立結界,反而容易被他注意到。”
更近了一些,我可以看見李梳的臉,他剛好停在幾步之遙,呆呆地抬頭看著天,東方已經泛白,就剩下啟明星還在發亮,李梳就那麼看著,我估計他一輩子這是頭回看到啟明星吧,所以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別的什麼,有點不正常的平靜,外加一些呆滯。
看得,讓人覺得說不出個滋味。

我並不特別喜歡李梳,實際上之前我多少還對他有些豔羨,些許嫉妒,因為我最憧憬的小黑,只對他與眾不同,千般呵護。而他卻懵懵懂懂的,不論是突然得到的卓絕法力,還是小黑明目張膽地百般偏愛,他都沒流露出多少感情來。
對這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又不太在意的人,我小小腹誹一下他沒心沒肺應該是沒問題的。特別是通過何筒的異眼看到真相之後,我一方面同情他,另一方面隱隱有點傷害到他的快意。哈,你個沒心沒肺的也倒霉了吧!

但我忘了李梳也是個人。
他與小黑,是那麼親近啊,也許不只不覺中,已經對他有所期待,不願分離。我想,小黑是成功了,李梳多少是愛了。但這愛就是陷阱前的誘餌,你若愛了,就逃不開了。
所以,李梳傷心了。
我看見他站在路中央,對著遠處的屋子,傷心了。
就連傷心,李梳都是安安靜靜的,不哭不鬧,但是他傷心了,我知道。
也許正是因為我是妖,對人的情感波動更為敏感。他的身上傳來一種沉悶的感覺,這種感覺,我還從來沒在人的身上感覺到過。
沉甸甸的,壓得我有些難受的感覺,我想我只是一瞬間被他的法力散布出來的情緒感染到,就是這麼一點點,興許不到李梳真正感覺的千分之一,已經叫我心頭發悶。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不遠處的屋子上,但眼睛中的黯淡,毫無遮掩。
我突然憐惜他,憐惜這個我最羨慕的人。

就在我以為李梳會在原地眺望直到化作望黑石的時候,一直很安靜的他突然猛頓了下腳,一連串開罵,“混蛋,白癡啊你!腦袋進水了吧!你瘋了啊!無恥啊!……”
李梳罵人詞匯很貧乏,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麼幾句。
而且完全不知道他是在罵誰。有一陣子我覺得他在罵自己,又一陣我覺得他是在罵小黑,反正肯定不是罵我。
只是他原地蹦對著空氣破口大罵實在很……可憐中又有點可愛。

“……你這個沒娘生沒娘養的,我我我我恨你!我恨你!!!”這幾乎是嘶吼出來的一句,也是李梳最後罵出口的話。因為這話一出口,他卻是十分意外地愣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過了一會,像是罵累了,他終於尋了塊石頭坐下來,因為怒罵一通而漲紅的臉正慢慢黯淡下來。
晨風冰冷,良久,李梳長嘆了一聲,“我不恨你。”

這之後,他又恢復了平常那表情,也就是沒啥表情,慢慢向著屋子走了過去。
至始至終,我和奚刀就站在路邊的樹後,他卻沒有完全發現。
我心裡想著李梳會是怎麼樣的打算?再次面對小黑,他會怎麼做?
唯一清楚的是,他應該不會對小黑不利,實際上,他也許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喜歡小黑,所以才會有剛剛暴跳的一幕。
“要跟過去看看?”奚刀問我。
不了,去又做什麼,不論李梳的決定為何,也無非平添傷心。
“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吧,”奚刀興致勃勃地說,“你想去哪裡?”
我哪裡也不想去。
突然間就意興闌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站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麼,我的心開始想那平靜的山谷,美麗的花妖,也許,我們這些妖,本就不該涉足人的領域,不論是清修之地,還是繁華鬧市,又或者愛憎情癡,這都不是我們該接觸的。
因為人,很容易就會忘卻,然後解脫。但是妖不行,發生過的事情永遠都記得,就算當初僅僅一絲一毫的憧憬,也不妨礙百千年後完整地想起。
所以妖若是愛上人,真的很慘,而人愛上妖,卻太舒服,太容易。比如,那倒霉的白蛇,那投身火海的狐妖,那些在山野深處日日哭泣的花妖木精。他們所愛的人或許早已遺忘曾經的愛人,甚至已在人世輪回數次,只留下他們還在原地,抱著點記憶不老不死。就算有絕世之姿,施法弄術之能,心卻空了,又如何?
“以前,我是狗尾草的時候,日子,其實很舒服。”我忍不住說,“日出日落,很是舒服。”
我有滿腔的感想,有什麼東西在我胸口,感覺不吐不快。
身後傳來奚刀的聲音,“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其實,不論妖還是兇獸,非人之物或者真不該踏入人的世界,只會造成不幸。還是該在產生羈絆前離開才對。那,我們這些妖,到底為了什麼存在?”我突然覺得我正在靠近某種妖物從未接觸到過的境界,一種前所未有的境界,我開始思考世界的本原問題和生物存在的意義。
隱約覺得只要我達到了這個境界,那麼未來會非常不同。
“什麼意思?”
“就是,我很想回復原身,離開人世的意思。”我低聲說。
有一只手輕輕搭在肩上,把我轉了過來,進入視線的美麗容顏,打斷了我的苦思頓悟。
是奚刀,他雙手扶起我臉,我的目光自然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他嘴角勾起微微一笑,眼波流動,光彩動人,真真色相迷人。
心跳如擂鼓,早忘了剛剛我在想什麼,只看著他的長發隨風過來與我糾纏。
“別回去。”他輕輕把我擁入懷裡,聲音有著纏綿的味道,呼吸在我耳邊輾轉。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我痛斥著自己!!!
然而抵抗不能。
本該順勢產生的首位妖族哲學家就此告吹,世上但多了一花癡而已。

說真的,我覺得以我神經的卓絕康復性和善忘,真的比較像人,不太像妖。
奚刀似乎非常喜歡擁抱,一旦得手就死死抱住不放,突然又說,“你不要太擔心,不會有問題的。”
“什麼?”
“平心崖雖然熱愛內訌但極為護短。”說這話的時候奚刀眼神閃爍,“於鏡尤其如此,他一定會有安排。”
“什麼安排?”
“我哪裡知道。我的異眼沒了。”
我立刻詞窮,就著擁抱的姿勢,陪著萬分小心拍拍他的後背,奚刀的擁抱非常溫暖,而且越發用力,似乎要把我勒到他身體裡一樣。
奇怪的是,這樣緊密的擁抱,他卻沒有半點情欲的味道,反而像是最溫柔的朋友需要安撫而已,又或者是一個孩子抱著最能慰藉心靈的玩具一樣。他似乎,並無半分邪念。
呃,至于我--
一個差點走上哲學之路的人會因為擁抱而想入非非麼?
(群眾:可你是為了什麼才沒有走上哲學之路的?)

後來,我們也沒再說什麼。
太累了,整整一天都在折騰,實在太累了。於是我們相互依靠著,就在樹叢中慢慢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暗。
奚刀還睡得很沉。
可以理解,他消耗了非常巨大的法力,又連續奔波,他的疲倦可以想象。
我打算洗個臉,不想打攪他,自己慢慢走到了小河處,剛剛潑了點水在臉上,就聽見有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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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奚刀,你真是個奇人。。。你出場之前,大家都在喊奚刀啊奚刀你啥時候出來啊。。。。你出場了。。。變成呼喚小黑啊小黑李梳啊李梳於鏡啊小狐狸你們啥時候出來。。。難道這不是你的RPWT?
奚刀:難道這不是因為你寫得爛?沒把我的魅力寫出萬分之一來?
阿七:(以頭撞牆 --+)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1

倒霉 中秋番外
唔。。。中秋將至卻遲遲更新不出來,和某BT潛力股聊天談到JJ經典句式拿給李梳套用的話,發展個小小番外大家中秋節快樂∼∼∼∼

當經典句式“你XX,你們全家都XX”被套用的時候……

“你是BT,你們全家都是BT!!!”當李梳決定學習這個句型來罵人,不過在用在小黑身上之前先在別人身上試試……

雲釵:以前你叫我師姐,後來你叫我雲姑娘,現在你叫我BT,多見外啊。

雲簪:我就是條件反射型的BT,想不BT都不行。

唐琪:我的BT僅供觀賞用。

於鏡:文雅點吧,就說“於掌門半生腹黑,平心崖一門BT”可好?

奚刀:世上本來就兩類人,一類假裝BT,一類假裝不BT。有差別?

曾影:你對BT的要求這麼低?

何筒:BT這個特徵,是我的,也是平心崖的,但歸根結底還是平心崖的。

老掌門:斑禿?不,我們家的頭發都很好。


李梳對於別人的應答終於心裡有譜了,開始在小黑身上使用這個句子。
“小黑你是BT,你們全家都是BT!”

“師父,我全家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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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快樂∼∼∼∼∼
月餅要多吃∼∼∼∼∼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2

23.
那是飄飄渺渺的歌聲,時斷時續不太真切,我忍不住移動腳步,向可能的方向前進。
開始還在想這麼晚了,究竟是誰在唱?
慢慢聽著,只覺得歌聲迷離,我忘了其他一切,只知道前進。
腳下磕磕碰碰,好幾次差點倒下,但我都沒有注意,只知道拼命向歌聲所在的位置跑去。
雖然心裡某個位置隱隱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停不下腳步?
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只知道一味向前。

不知道跑出去多遠。
眼前豁然開闊,樹林中有塊小小的草坪,中間不知誰燃了火堆,火舌舔舐著架在上面的鐵鍋,誘人歌聲就來自鍋裡面。
走近了幾步,看到那鐵鍋裡的水小半開,歌聲隨著沸騰的水源源而出,歌聲斷斷續續,是因為水沸騰的不規律的關系。
這是什麼啊?
我總算回神了。
但已經來不及,一股柔和的力量從後面把我拉倒在地。無法抵抗,我像塊瓦片般飛倒,還沒坐起來,一只腳極快地踏上我胸口,不輕不重地壓著,仔細看著我。。

我與來人對視一眼……大美女啊!!!!
那臉龐恬靜柔美,深夜裡比天上的星子還閃亮,看到的第一眼我就雙眼發直!
不過,第二眼的時候,發現美女眼熟得很。然後我發現原來是仇人,就是那個把我扔進鍊丹爐的仇人啊。
不過我並不激動,反正這種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何況仇人如此美麗,我對她的恨刷刷向下降到幾乎為零。
只不過想起她笑顏如花地把我往爐口一扔的樣子,心底颼颼發冷。
然而美人垂下頭來看我,她長長的黑發滑落時散發的淡淡幽香,驅散我所有恐懼,反而叫我有些飄飄然起來。
要佔我便宜麼?要蹂躪我麼?要SM我麼?
我趕忙躺平,做出任君品嘗的姿態。


“可是他?”美人卻對我沒多大興趣的樣子,問道。
我當然知道美人不是問我。
“對。”一個沒什麼感情的聲音響起。
我努力轉動頭,看到另一個還算熟悉的臉,曾影。他不似美人招搖,只站在陰暗處。
說完這話,他才從陰暗處脫身,走到那鍋面前,手指一揚,一塊玉石般晶瑩的東西從水裡飛到他手上,而一直飄渺的歌聲嘎然而止。
“踏歌石,妖孽引。”美人嬌笑著,“入沸水即歌,有趣得緊。”
曾影很識趣,立刻雙手把玉石奉上,“按之前說好的,雲姑娘請收下。”
“多謝了。”美人也不客氣,立刻收下,回贈迷人笑容一個,“叫我雲釵就好。不過,他是何物?”
曾影道,“這小妖是我派偶然收容的,不知竟然逃到了此處,全賴姑娘幫助,才得以收回。”
什麼收回,我又不是你們的東西!我憤憤然想道。
曾影又是稍微一揖,“雲姑娘。既然已捉到家奴,在下先行告退。”
他話音未落,一道白綾沒頭沒腦把我罩住,裹得死緊,單露一雙眼睛在外面。卻是雲釵,她巧笑盼兮,“慢走,不送。”
“雲姑娘,你將他裹住,在下如何帶得走?”
“你要帶它走?”雲釵一副訝異狀。
“我們不是說好了?你助我入山捉妖,我贈你踏歌石。”曾影耐著性子說。
雲釵點點頭,“是啊,我已幫你入山捉妖,你也回贈我踏歌石,兩訖。”
“所以,在下正要離開。”
“我也說了,不送。”雲釵笑得極為燦爛。
曾影大約意識到雲釵的意思,立刻繃緊了臉。
雲釵慢慢道,“捉到妖之後,它的歸屬,應該不在交易內容裡吧。”
“雲姑娘要如何才肯放行?”曾影忍氣吞聲問道。

“我想知道,閉峰門尊為秘寶的龍涎,是藏在什麼地方的。”
曾影遲疑了一下,“龍涎乃傳說之物……”
“你不用隱瞞,我可是看到小黑回來時候的樣子。燒成這個效果,非龍涎不能。”
曾影終於開口,“龍涎已經沒了。”
“什麼?!”雲釵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
“我去查看過,龍涎已經完全凝霜。”
雲釵看著他,似在分辨他是否說謊,末了搖搖頭,“世上神異之物甚多,龍涎已歿,便是命。不過我非得親自查看不可。地方告訴我。”
曾影說了地方。
果然是我們去過的那個地方。
“雲姑娘,可否?”曾影小心試探著問。
雲釵手一鬆,支持我的力量頓失,我跌跌撞撞幾下才站穩。

曾影明顯鬆了口氣,手還沒搭上我的衣角,雲釵突然又問,“何掌門發生何事?”
曾影身形一滯,“雲姑娘何處此言?”
“龍涎凝霜,多嚴重的事情,居然由你查看而不是掌門何筒,怎麼說也不合理。”雲釵眼神一瞬間銳利,“我閉關數日助老頭子療傷,不聞世事,不如你說來我聽聽。”
雲釵很是敏銳,曾影大約也知道瞞不住,便將何筒被小黑收入畫卷的事情說了。
曾影如何得知此事我是不知,不過他和何筒似有特殊的聯系方式,應該不難。
雲釵聽完,點點頭,“是師兄帶李梳小黑回平心崖,畫卷不在小黑身上,定是被於鏡帶走存了密室。”她眼珠子一轉,又說,“那,你不去救掌門,而跑來跟我囉嗦要抓這小妖,又是何故?該不會這小妖有什麼特別?”
曾影頓時抿緊嘴,不開口。
雲釵自顧自說開了,“罷了,這小妖倒是有趣,我帶走了。”
曾影總算開口,“雲姑娘,此妖乃門主所遣,在下不敢僭越許可。”
“那也無妨,”雲釵仍然是好聲好氣地說,“我也不為難你。咱們就耗著,等你門主一死,他自然歸我。”
曾影臉色更僵硬,好半天才說,“這小妖曾被關入過掌門密室又逃出,在下以為,要尋這平心崖掌門的密室所在,只能靠它。”
“原來如此。”雲釵高高興興地笑笑,白綾軟綿綿似無力地掛在我肩膀上,“那還等什麼,咱們快救你門主去吧。”
救出門主?救出何筒?
我心裡轉了百十個圈,也不明白這裡在上演什麼。
曾影要救何筒,很自然,他是何筒的弟子,可雲釵這姑娘,應該是平心崖的門人吧,而且曾稱於鏡為師兄,想來輩分不低,為何?
雲釵拍拍手,白綾緞子一扔,示意曾影走吧。
我是真不想走啊,可是那白綾好像自己有思想,雖然無人牽引,還是直接拖著我跌跌撞撞向前。

月夜下,大廳安靜地封閉著,毫無聲息。
我還記得不久前,李梳在大廳前的一番折騰,不過換了雲釵就完全不同,她雙手輕拍,低聲念咒,房門立刻洞開,三人閃身而入。
在縱橫如迷宮的大廳後堂,我憑著記憶前進,雲釵和曾影緊跟在後,果然沒錯,當時於鏡就是這樣這樣這樣走的。最後,我們停在一個小隔間前面,這就是曾經關押過我的密室!
雲釵停下腳步,“好啦,最大的危機來了。平心崖歷代掌門的惡趣味,都在這裡,進去難免兇險萬分。”
曾影此時在門口看了又看,眼神一會落在雲釵身上,一會落在我身上,有些矛盾的意思。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雲釵笑瞇瞇地說,“於鏡忙著施法做個東西,短時間內不會回到這裡。只要他不在,成功的機會還是有的。”曾影還沒說話,雲釵又說,“不過,要是誰現在跟我賭你進去後能不能出來,我賭你出不來,全押!”
雲釵看著舉步不前的曾影,偷笑起來。

我大概明白了,雲釵定是逮到偷闖平心崖的曾影,花言巧語幫他抓我騙取寶貝,然後又哄得龍涎的所在地。雖然不知雲釵拿龍涎何用,但定是重要,否則不會帶他來到掌門的重地。
不過雲釵肯定是沒打算真正幫曾影,她必是料定這掌門密室,曾影不敢輕易進入。
可憐曾影不知道,這所謂掌門密室,不過是以訛傳訛,欺騙世人罷了。

我想想,有了計較,在白綾裡嗚嗚了幾聲,表示要說話。
白綾鬆了鬆,我開口,“我,我如果幫你們幫東西拿出來,可不可以放過我?”
兩人同時看向我,眼神都有些不對。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還要去?”雲釵問道。
我猛點頭。其實我對何筒,沒啥仇恨,只是看到曾影如此忠心,想幫幫他,順便贏回自己的自由。
“好啊。”雲釵笑道。
曾影看著我,眼神古怪,不過他還是點頭,估計覺得讓我先去開道也是不錯。
取得他們的同意,我徑直走上前去推開房門。
他要的是那收納何筒的畫卷,我很清楚。
那畫卷就正正放在桌上。我徑直走了過去,拿起畫卷,又快步退回。
什麼也沒發生。
我把畫卷遞還給曾影,他有點發愣地收下。
“我可以走了麼?”我問道。
雲釵撇撇嘴,表示可以。曾影神色異常,但還是沒有任何表示。我回頭就跑,幸好他們互相牽制,誰也沒來追我。
一鼓作氣跑出平心崖大廳,心才開始劈劈啪啪地跳。
剛剛是怎麼回事?
心裡想不透,不過天色已經發亮,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我匆忙趕回離開奚刀的地方,他特別聰明,告訴他,他自然能給我解釋清楚。
跑著跑著,突然覺得,一陣子不見,還蠻想他的。
“哎,奚刀!我跟你說!”快到的時候,忍不住大喊著說,“奚刀奚刀!”

卻沒有人回應。
他不在我離開的地方。
草地上還有人坐過的痕蹟,我幾乎還想得起我離開時候,他依靠著樹幹沉睡的樣子。
但是已經沒有人了。
他走了。

24.
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如果說完全沒有一點失落,那絕對不是實話。

寒夜相依,呼吸與聞,世間何樂大過於此?而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待回頭再尋,眼前卻已成空。正是今朝離別君莫問,白首相見未可期。
可惜當時任誰也不知道,面妖走之前回頭的那一眼,奚刀如三歲稚子依靠山石而眠,竟然就是留給他的最後模樣。
便真就應了那句話。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唉∼∼∼∼

“我不說話不代表我聽不見!!!誰在一邊亂放旁白?!”我終於耐不住大吼了一句!
有人噗嗤笑了一聲,影搖身移,從樹叢後翩翩而出。
在頑疾發作之前,我暗自掐了大腿一把,人說君子溫良如玉,此人面相絕對符合,可惜我實在已經聽說親歷過他太多的事情,無法再被欺騙或是自我欺騙。
不待我開口,於鏡先問,“難道我剛剛說得不對?”
我勉強笑笑,“掌門開玩笑吧。我和奚刀不過萍水相逢罷了,散了也是緣盡。”
於鏡搖搖手指,“不對不對。奚刀此人和你的緣分絕非僅此而已。但你若不尋他,怕是真就被我言中了。”
言中?
當真今朝一別,白首不見?

於鏡看我眼神有所鬆動,口吻也柔和多了,說他可以幫助我尋找奚刀。不過不是現在。
他解釋說,目前他手頭有非常棘手的事情一樁,近日要完成,就連現在出來見我,也是冒著風險的。
我倒奇了,什麼事情讓平心崖的於掌門都要冒上風險?少不得是天怒人怨。我沒問,想來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
所以,現在他幫不了我,他要我在此地等他數日。
我本想下山去找找,比如我和他初見的湖邊,再識的半月潭,晉山的枯井下等等,可於鏡一句話又打消了我的念頭。
如果你走了,他又回頭來這裡找你,那該如何?
可是,我仍然遲疑,如果他是因為我沒個招呼就去看熱鬧而生氣離開,就不太可能會回來找我。
萬一,他不是不願見你,而是因為仇家尋來,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故暫時避開呢?於鏡很有耐心地跟我分析。
這倒很有道理。
奚刀異眼已殆,他無法再尋我蹤跡。若他真是生我的氣,他氣消了或者會回到這裡來。如果真是仇家上門之類的,那麼擺脫之後,也最可能回到原處尋我。
這麼一想,我安心了些。

於鏡叮囑了我幾句不要亂跑,就要離開。
我忍不住拉了他一把,“天下之大,你有什麼辦法幫我找到奚刀?”
“異眼啊。”于鏡理所當然地說。
“你有異眼?”輪到我呆了一下。
“怎麼可能。”于鏡搖搖頭,“我倒是想啊,可惜異眼千年難成。”
那……?
“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啊。”於鏡這麼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畫卷,對我揚揚,“雖然我沒有,但何掌門有啊。再休養些時日,他的異眼差不多就可以用了吧。”

只有我對著他手頭的畫卷發起了呆。
這畫卷,這畫卷不是已經被我偷出來給了曾影了???
於鏡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別呆了,真的畫卷怎麼可能輕易給你們偷走?雲釵那丫頭也知道拿出的是假的,就那人不知。如今想是已經打開了畫卷吧。要不是手頭要事不能離開平心崖,我真想去看看閉峰門如今的盛況啊!”他長嘆一聲,似是十分遺憾,“十三冥童外加七十七禍衣,我可是把平心崖現押的所有妖魔都放進去了。”
冥童,夭折小童怨恨所化,性暴烈,善妖法,甚為記仇。單只倒好對付,如果數只冥童齊唱咒文,那傷害異常巨大。我聽花妖說過,曾有某小門派試圖捉冥童,後招來三只冥童報復,一夜從江湖除名。可算是硬傷害的典範。
禍衣,雖為小妖,卻是最不受修道者待見的妖物之一。它不喜移動,也不主動傷人,落地既潛,極難捕捉驅趕。禍衣的問題在於,它能招來奇禍異災,一只就可以叫一大家人連年霉運。可說是軟傷害的頂峰。
就算是平心崖,對這些妖物都感覺棘手,這些妖物極難消滅,只能封印起來留待以後。
不過如今,於掌門倒是一勞永逸把它們都解決了。
十三冥童,七十七禍衣,夠狠!

“你你你怎麼……”我想問你怎麼知道,又想問你怎麼做得到,又想問你怎麼下得了手。但舌頭就是打結不已,說不清楚。
於鏡確實七竅玲瓏,指著自己就問,“我是誰?”
“平心崖掌門於鏡。”這我還是清楚的。
他點點頭,“那你還有疑問嗎?”
沒了!

於鏡行色匆匆,似乎真是有什麼急事非辦不可。
這倒又讓我起疑,如果他真的如此忙,為何又突然跑來找我?
難道在他眼裡,我找奚刀這事和他正著手的事情分量相當?
這不太合理,我找奚刀,只是私人原因,於鏡為何要摻和進來?
不論如何,於鏡要摻和的,總不會是太好的事情。
可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於鏡究竟要從這事裡得點什麼好處,而我除了在此等待之外也確實別無它法。
只能獨自守候。

大約是植物成妖的緣故,我很是能靜心,可以對著大地坐上一整天都不搖晃一下。
你要說我純粹是在發呆也可以,差不多一個意思。
有時候我也忍不住產生點幻覺,好像奚刀的聲音突然響起了,又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他的影子了。
定睛凝神去看,又不是,只是風聲或是草木搖晃的影子。
我有時候也會想到李梳和小黑。
心裡還是擔心,但我沒有去看看他們情況的勇氣。
我怕他們正快樂地在一起,而我卻是孤零零的。
原來有人陪伴,哪怕只是很短的時間,都是那麼叫人愉快。
我一邊告誡自己,人哪,都是害妖精,沾不得啊。
一邊,卻又在希望,奚刀很快就會在我眼前突然出現,就跟以前那幾次一樣。

日子過得很快,在不知不覺間,日出日落就好些天。
有一日,我照例坐在草地上,一會想想小黑,一會想想奚刀,間或想想於鏡,雲釵,偶爾想想何筒啊李梳啊曾影啊閒雜人等啊。
日近正午,突然覺得天色不對。
明明是正午豔陽,卻烏雲滾滾,在天際匯集交錯。
開始我還饒有興趣地看著,天象萬端,這話真不錯。這厚厚的雲啊糾結了一會,越看越像只眼睛了。
不光如此,那眼睛裡還隱隱亮光,就像是人眼的神采一樣。
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突然一道霹靂從眼中迸發而出,直劈下來,遠方轟隆巨響,像是劈中了什麼東西……
突然反應過來,不得了!天罰來了!!

於鏡要我原地等待的要求早忘到天外邊去了,拔腿就往雷劈之處跑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為什麼,我為什麼當真以為不會有事情發生!
難道就是因為奚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我就真的相信一切都可以解決的?!
什麼時候開始,我就相信了他,而且絲毫沒有懷疑,相信他幾乎到了相信自己的地步!?
我心裡泛起的是氣苦,還是憤怒,還是痛苦,自己也分辨不清,只知道一味趕往平心崖山頂。
還沒有抵達山頂,便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號!
不,這不是哭號,是嚎叫,野獸的嚎叫。
明明是天眼退去的晴空萬裡,突然氣氛迥異,天空看上去很低,就像直接壓在頭上一樣。
我驚異地抬頭看去,發現不對,不是天空很低,而是有一層空間,似乎出現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
那一層就在離地極近的頭頂,黑雲翻滾,電閃雷鳴,隱隱可見妖魔身影,一晃而過。我沒見過那樣的地方,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我加緊了步伐,聽見山頂白玉台上朗朗的聲音,是於鏡,“妖魔道,雖然是幻像,倒真沒想到會在人間再看到。”
這是妖魔道?傳說中無數上古妖魔藏匿之處?
這聲音頓了一下,又說,“你當真痛苦如斯,魂魄自裂,連遠在妖魔道的身體都觸動了?”
沒有回答的聲音,只有嗚咽聲,不是哭泣,而像負傷野獸的垂死喘息。
淡淡的影子投射在那層低空幻象之上,是巨大的鳳,青玉墨喙,漆黑羽毛,金色花紋遊走其上,是小黑的本體,我曾借何筒的異眼一觀。
妖魔道的異空間映射著小黑的原身,我抬頭就可以看到,冠絕古今的兇獸,驕傲的兇獸,如今羽翼凌亂,奄奄一息。
我想世上沒有什麼法術能傷它至此,是他自己傷了自己。

“你了解人麼?”於鏡的聲音又悠悠傳來,“人皆有天命之星,星命同落,便是常理,雖是正午,我想你也能看到李梳的命星。”
獸聲立止!
“魂魄或是在陰陽路徘徊,或是他壓根沒死,或是別的什麼,你自己想吧。”於鏡的聲音飄飄忽忽。
空中風雲變幻,本來掩蓋上空的妖魔道突然間消失,正午的陽光直射入眼,刺痛!
於是眼淚就掉下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4

25.
我呆坐在半山腰,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於鏡的話,帶著三分玄機七分隨意。但細想來,這事確實透露著奇怪。
只要是天罰,就算李梳法力再如何高強,也是無法扛過去的吧。
天罰之時,雷劈貫穿三千里長空,怎麼可能有假?
就算天罰有假,可天罰留下的灰燼卻做不得假。小黑自是明眼人,於鏡縱然神通廣大,要騙過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天罰必然是真,而李梳肉身湮滅,也不假。
可是星命同落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如於鏡所說,李梳現在魂魄徘徊陰陽路,又或者處在什麼特別的狀態中嗎?

於鏡若是肯多說兩句,興許能猜猜看,然而之後他未多發一言,只是衣訣飄飄沉默著離開。
此時我也無心管他,只抬頭看著白玉台。正午的陽光猛烈,白玉台一派燦爛,光亮太盛我看不清楚。
哈,我從來都沒看清楚過。
就像我以為我對於小黑來說是不同的。
因為李梳看到的小黑原就是假的,是他裝出來的。
真正的小黑,是在我面前的那個,他的喜怒哀樂,不會在我面前隱藏,乖張任性,放肆妄為,不顧別人死活,他都毫不在意讓我看到。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

到了現在,就算我想去看小黑的情況,身心卻都疲憊到了無法移動的地步。
就算我看過小黑妖毒纏身的醜陋模樣,看過他初褪妖毒的倨傲相貌,看過他在龍涎裡匍匐的殘缺肉體,也看過他冠絕古今的兇獸之身。
就算我比任何人看過的他都要多。
甚至比李梳看到的還要多。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
他並不要我。
他要李梳。

我得走了,我必須走了。
這個平心崖,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這個人世,也不覺得有啥好留念。
雙腿自動行進,身邊的景物嘩啦啦地向後退,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站在平心崖下某個小河灣邊。稀鬆的槐樹,黃不拉幾的草地,卻眼熟。
對了,這裡就是我成妖前的地方。
當時我是多麼兢兢業業,半點不敢馬虎,就為了成妖。
結果呢?
什麼鍊化成精去煩惱,什麼遊走人世不染塵,都是TMD上天騙我!!!!
我留在這裡的話,現在還是個開開心心的花癡。
如今呢?
就算是個成了精的妖,卻滿心鬱悶,又有何用?

這不是我第一次想到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之類的問題,也不是第一次想到人世無可留戀,不若回歸大地。
可上次,還有奚刀一個擁抱挽留我。
而這一次,連個留我的都沒了。
越發覺得淒慘。

只有在想到奚刀的時候,離世悲涼之氣才稍微減弱。
奚刀怕是唯一我還牽掛的人。
可是連他也拋下我了。
就算我心裡還有掛念,還想去尋他,此心此景,也無力去做。
我想著,不如就在這裡退變原型,做回我的狗尾草,結根而盤忘卻世俗,先過了這個冬天,到來年開春再回到人世尋他不遲。
這麼一想,我覺得好受多了,立刻尋了個土地還算濕潤,日頭好的時候也能得點陽光的地方,仔細地把佔著地兒的植物移植出去,按照開花的好看程度由近到遠種在四週。再除除石塊什麼的,給自己騰了塊蒲扇大小地方。
心裡默念,“別了,小黑;再見,奚刀。”
然後盤腿而坐,凝神靜氣,就要回歸狗尾草本體。
一陣青煙過去,原本席地而坐之人已經不見蹤影,河邊開闊,他能遁向何處?
只餘剛才盤腿之地,一顆孤零零的狗尾草而已。

本來是應該這樣的。
實情確實現在地上還杵著我這麼大個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呢?我居然無法化回原身了?
試了好幾次,我最多只能退化到面人的地步,就無法再向下退變。
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只聽說過妖物想要化人形很難,而化成人形之後再退回本體,那不就是噗地一聲外加青煙就行了?
為什麼我連打回原形都做不到?
我呆呆坐在河邊泥地上,越發自怨自艾,三千世界,不能化為人身的妖物是千千萬萬,不能回復妖形的怕是只我一例。
難道上天待我真如此之薄,連逃避現實的機會都不給?
我哀怨地望天,從天罰到現在,最多才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而我的感覺卻已有如三生三世那麼長,長到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才好。
好容易我想起於大掌門要我呆在原地,說會來找我,幫我。
想了想,還是算了,於大掌門幫人的後果,看看李梳和小黑就知道了。
那就是個把肥的幫瘦,瘦的幫死,好的幫殘,殘的幫滅……的過程。

對天搖搖頭。
我本一大好青年,他幫了之後,指不定變成啥天怒人怨的東西。
所以我只能呆看晴空,正午陽光依然燦爛,天劫仿佛根本沒發生過,真正是碧空萬裡,剔透如上好水晶。
不,不完全,左下邊有一黑點。
而且移動地很快。
已經很近了,不是個黑點,似乎是……
“奚刀啊!!!!!!!!!!!!!!!!!!!!!!!!!!!!!!!!!!!!!!!!!!!!!!!!!!!!!!!!!!!!”

後來,平心崖的弟子們說,天劫不愧是天劫,稀奇得緊。
正午天劫雷劈時,巨響從天而降,由上至下震得全平心崖弟子耳膜鼓動,嗡嗡作響。雖然大家有所準備蒙了耳朵,還是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回復聽力。
但沒料到剛恢復,又是一聲巨響,這次反其道而行之,是從下而上,殺得大家措手不及,將弟子們剛剛回復的脆弱聽力二次摧殘。
平心崖弟子紛紛表示,只見過二皮臉,沒聽過兩重雷!天劫甚不厚道!
於掌門喝茶輕笑,扔了一本《XX的YY和ZZ》到眾弟子面前,道,兩重雷算什麼,這文中的雷都可以論斤賣了,拿去學習學習。
弟子圍觀後,體無完膚者眾。
始知古語所言不假,天做雷,猶可生;人做雷,不可活。

當然,我絕不會承認我鼓足全身力氣包括法力那一吼有這麼大動靜。
應該是因為在第一次雷鳴之後,短時間內平心崖弟子的聽力已經受不了任何挑戰。
所以即便那人驚得差點一頭從天上栽下來,我也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當他終於安然雙足落地的時候,我真有熱淚盈眶的感覺!
果然是奚刀!
我就知道是他,就算只是天上一個黑點我也知道是他!
他一切如昔,連他那可能是為了嚇我故意又改回去的不對稱臉都讓我覺得親切。
我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只是撲上去緊緊抓住他的一只胳膊。
我沒想到自己會這麼開心,他的出現簡直就是在地圖上窮途末路時候突然發現可以航海!
熟悉的淡淡茶香,輕輕落在我頭上的手,和掌心那微燙的溫度。我不知道究竟應該是哭好還是笑好,最後只哇了一聲,沒有下文。

“你為什麼──”奚刀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我知道他所指,不待他說完,便一五一十把那歌聲和妖孽引的事情說了一遍。
末了,我補充說,不是我丟下你,而是被抓走了沒辦法。
當然你沒來救我也不是很義氣,但念在你異眼的事情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撫在我頭頂的手頓了一下,他似乎嘆了口氣,“是我大意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了,我在這裡,沒事了。剛剛的天劫──”
又說到我的痛處,不過有個人在身邊傾聽,感覺好多了,我告訴了奚刀於鏡和小黑的對話。我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奚刀都溫言安撫,並且保證李梳肯定沒死。我鬆了口氣,心裡的大窟窿,好像多少填上了些,沒剛剛那麼難受。
奚刀只要一出現,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得到解決一樣,不知不覺間,我已經這樣依賴他了。

享受了一會安心之後,我又想到個事情,“你說,為什麼我沒法子變回原形啊?”
奚刀“嗯?”了一聲,帶著長長的尾音。
我沒有覺察出其中危險的味道,反而詳細講述了我剛剛化為原形,結根而眠的打算。
“你要避世?”他的眼中一定閃著某種光芒,可惜我沒抬頭,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你發現連打回原形都做不到?”他輕輕推開我,仔細看著我,"要我教你?”
我還是傻乎乎地點頭,一點沒察覺到危險來臨。

“其實很簡單。”他一邊說,一邊衣袖,“你也知道──”
他咧嘴一笑,“所謂打回原形,是不打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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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斷背山,那山上都會打雷…
對于口味不同的人來說,倒霉系列也會是雷啊
所以雷書的名字是隨便寫的,沒有針對哪篇文章,請勿對號入座哦(不過多慮了,應該不會有哪個文章是這個名…)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5

26.
奚刀雖然是在笑,但那眼神十分駭人。
我覺得他真會動手,連退了四五步,覺得形勢不對,拔腿就跑。
身後風聲疾,心知他追上來了。
我很想大喊一聲救命,但這裡是平心崖,聽到呼救也許真的會有弟子過來,但他們過來排隊看戲的可能性遠大過拔刀相助。
更何況,我還沒有忘記於鏡急著要幫我的事情。
這麼一分神,便被拎著衣領拽了回去。

“你逃什麼?”奚刀氣定神閒,他帶著不解的語氣問我。
你要打我。我抖抖地說。
“為什麼我要打你?”他幽幽看著我,眼光流轉。
“為什麼,唔,因為我想要回復妖身。”我掂量再三,確實是這句話惹的禍。
“為什麼你要回復妖身,我就要打你?”他繼續問。
“因為你不想我回復妖身。”好像只能這麼回答。
“為什麼我不想你回復妖身?”他就像最好學的孩子一樣,不住口地問。
因為,這下子我倒因為不出來了。
他摸摸我的頭,“你好好想想,我麻煩你,我拜託你好好想想行不行?”
我呆呆看著他,不明白那突如其來的柔情是怎麼回事。
他要我想,可是太多事情發生在今天,我腦袋裡一塌糊塗,根本想不動。
奚刀嘆著氣,“罷了,你是靠不住的。還記得你欠我的諾言麼?”
記得。
“現在我要你許諾,你要永遠呆在人間別逃走不要傻到傷害自己。”奚刀的聲音低沉溫柔,帶著無可奈何的味道。
我點點頭,然後才意識到這好像是三個要求,不過奚刀一口氣說出來,我沒意識到。算了,對美人我是可以讓一步的。就算現在他還是半臉美人。
而且這比起我曾經設想過的那些個喪權辱國的要求是好多了。
奚刀的嘴角勾起,表情終於生動起來,他對我點點頭,向前面走去。
我跟著他身後,突然想起個問題,這幾天他去哪裡了?
正要開口問,他突然停下腳步,他轉身,他微笑,他說,“我不會親自動手打你的,打人,我下不了手。”
那還多謝了。
“要是我下手,那就不是打人了。”他慢慢地說, “所以,你要乖乖聽話,信守承諾,如果不,我會慢慢地削你,仔細剁你,把你切成塊,碾成渣,磨成粉,拿來煮湯,你明白了?”這話本來可怕,但是他用那麼溫柔的語氣來說,就更可怕了。
我半天吭不出聲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換了個話題,“李梳沒死的話,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奚刀看著我,似乎在仔細研究我的臉一般,過了好久,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看來,不先解決這個問題是不行了。”
看上去不像是在對我說話,而像自言自語。
我稍微遲疑了下,奚刀才對上我的視線,說,“你心裡記掛的,無非就兩件事。第一,李梳是不是還活著;第二,若他活著,他在哪裡。對嗎?”
你說得沒錯。
“那就把你看到的,聽到的,所知道的一切,事無巨細,全部告訴我。”奚刀似乎有意要幫我,我趕忙尋了塊幹淨石頭讓他坐下。
從我出身那一刻開始,到我被閉峰門抓去,到我被小黑帶回平心崖,到天罰,事無巨細,都細細說給他聽。
奚刀似乎聽得很有樂子,我每說到一個人,他都要求我幻化他的模樣來演繹,倒方便得很。
說書演戲了直到半夜,總算講完了。

奚刀思考了很久,才說,天罰不會有假,否則瞞不過小黑。但是,於鏡很可能施用了什麼法術。
我質疑,小黑是上古兇獸,有它不知道的法術?
奚刀嘆口氣,為什麼凡事一旦加上“上古”兩個字,好像就特別值得敬畏?兇獸是很強,超越人界的想象,但從來沒聽說過兇獸施法術吧?
也是,記得地離當初也是直接撞破三方結界薄弱處,得以暫時突入人界的。
奚刀說,兇獸本體太強悍,就算天罰直接打在它頭上,也不過拍拍灰的程度罷了。那種獸體之下,兇獸根本沒必要去研究法術,更別說保護身體的法術。而小黑雖然身在在人間,畢竟時日尚短,接觸的法術有限,何況肉身重塑這種各門各派都視之為禁術的法術。總之,對於頭腦裡根本沒有肉體消亡概念的兇獸來說,自然也不會主動想到肉體還可以重構。
所以,大家都很忌諱的小黑其實本是個法術盲?我忍不住問了個話題外的問題。
奚刀點點頭,是啊,法術的存在是因為人太弱,不得不依附工具,法術正是一個最好的工具,所以一代一代的修行人才不斷創造完善法術。
而兇獸剛好相反,它們數目很少,但是夠強,是本能地以身體的強來行動,從不需要法術,更不會去研究法術當作工具了。
原來如此。
奚刀順便總結了一句,不管是一般的獸還是兇獸,和人的最根本差別果然還是看能不能創造和使用工具!

我咳了一聲,提醒奚刀回到正題。
他笑笑,說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法術有幾個,但最可行最沒有後顧之憂的方法就一個。
他問我,李梳是否曾受過傷。
李梳確實受過傷,我記得有次李梳翻舊賬,曾說過小黑與於鏡合伙,射了他一箭,不然他早就成仙去了。
射了他的那支箭去哪裡了?奚刀追問。
這,我哪裡知道,小黑沒說,但好像不在他身邊,因為我沒看到過。
奚刀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點頭,那就肯定是這個了。
什麼?
於鏡手頭不光有李梳的血肉,而且還有另一個東西,奚刀提示我,招魂燈啊。
那又怎麼樣?
招魂燈能招天下之魂,不管是自然死亡,還是天罰而死,奚刀說,而平心崖有一秘術,僅傳掌門,能以些許血肉,重塑肉身。
有個念頭突然從腦海裡滑過,既然那秘術僅傳掌門,你又如何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問,思維就被奚刀接下來的話給引開了。
既然有肉身,有魂魄,剩下的,奚刀喃喃地說,剩下的就是引渡魂魄的法力。李梳從小黑那裡得到了人間難敵的法力,縱然天罰成灰,也不可能全部耗盡,總有三兩成還在,如果及時收納鍊化,便是無恙。
奚刀抬頭問我,你說過,你是被平心崖上一個叫雲釵的姑娘鍊化成面人的?
對。
鍊化妖身又不失其魂,這姑娘是鍊化的高手,應該可以做到鍊化法力。奚刀點點頭,我們去找雲釵。
啊?找她做什麼?
去證實我的推測正確與否,奚刀耐心地回答。

可是,雲姑娘這樣的美人,難道要逼供?不行不行,我下不了手。
奚刀笑了,你說什麼傻話,我不是要找到她,而是要找不到她。
什麼意思?
你說過,那姑娘稱於鏡為掌門師兄,既與於鏡同輩,她修為不會高過於鏡。鍊化法力雖不是禁術,卻耗費巨大,若她真鍊化了,現在她必定動彈不得,藏匿於平心崖某處。
可是平心崖這麼大,而且也不能保證她就在平心崖上啊。
奚刀搖搖頭,說你笨你倒學豬叫了。天罰這麼大的事情,平心崖人盡皆知,雲釵怎麼可能不在?就算千萬裡之遙,也要回來看熱鬧的好不好?
也對。
而且天罰剛過,你我就一直在這裡,並未發現有人施法離開平心崖,那麼她必然在平心崖某處。
可是,平心崖那麼大,我們要如何找她?
奚刀詭秘一笑,與其勞動自身,不如引蛇出洞。
怎麼引蛇出洞?
奚刀附在我的耳邊,寥寥幾句,笑道,這才能一石二鳥。
我驚得冷汗都出來了。
沒事,奚刀安撫我,人死的話,魂魄會先經陰陽道,才到達朔山鬼門。越過鬼門之後,命星才會真正隕落。小黑多半以為李梳命星未落,定是魂魄徘徊陰陽道,肯定會在陰陽道找他。你放心去吧,我也會在暗處幫你。

如今,我站在平心崖大殿前,引來無數弟子吃驚的低呼,現場人頭攢動,整個平心崖的活口多半都在這裡了。
眼神似飛刀,刀刀刮我命。
我已經後悔了,非常,嚴重地後悔了。我甚至懷疑,奚刀說你放心去吧,他是不是說掉了一個死字。
悔不該聽信奚刀,化身李梳站在這裡,雖然這樣確實可以測試出雲釵究竟能不能行動,有沒有鍊化法力,可是副作用也太大了。而且奚刀的安排,也委實太挑戰我的能耐。
其實我當然理解弟子們的驚訝,原本遭天罰化灰的李梳,月夜下又活生生站在平心崖,難免叫人亂想。
不過平時毫無章法的平心崖弟子,看到怪事反而鎮定多了,很快擺出對付妖孽的姿態來。
就一會兒,於掌門也出現在大殿口,隨之出現的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個陶瓷娃娃和另一個美人,有一刻我心裡一沉,以為那是雲釵出來了,然後發現幸好不是。
雖然長得是很像,但他個頭高些,線條硬朗許多,分明是個男子,正興味十足看著我。
除於鏡之外,那兩人也應該都是平心崖上有身份的,他們一出來,全場立刻安靜,都望著他們。
和其他弟子不同,這三人看著我,眼神很是古怪。
我按照奚刀的叮囑,不發一言,眼神也不和任何人對上,努力做出魂魄現身那種飄忽飄忽的感覺。
都這麼久了,雲釵還沒有現身,心裡暗喜,奚刀的判斷多半是對的。
小黑,你若知道了,會十分開心吧。

我自顧自想著,沒料到不小心和一人視線對上。
好死不死,對上視線的偏偏是於大掌門。
他上下打量著我,若有所思。我暗自打氣,別怕別怕,平心崖除了小黑,無人知道我能化身。而小黑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想必不會跟人談論到我。
就算小黑也稱贊過我的化身惟妙惟肖,那麼應該不會被人輕易識破。
我很想移開視線,不要再盯著看於鏡那玻璃珠子似的透亮眼睛,可是又怕他發現我心虛,硬是挺著。
於鏡突然對我展顏一笑,風流畢現,我愣了愣,就這麼一瞬,他的眼神一下子變了。
慘了,來了!
於鏡似乎手指一彈,我身體四周的空中呈現奇異的紅色畫符,下一秒,畫符直接打入我的體內,於鏡低聲呵斥,“還不現出原型!”
胸口的咒符發光,滾燙的感覺向全身蔓延,我似被裹在火熱的漁網裡,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形體。
就和所有書本上描寫的一樣,在場的弟子全部見證我就地一滾,化作一只灰貓。
只有我心裡知道於掌門幹了什麼。
他畫向我的不是讓妖物現原型的符,而是變身符!
是他硬把我變成一只貓了。
這跟奚刀說的不一樣,奚刀明明說,於鏡不會殺了我,只會讓我化出妖型,驅散弟子們的疑慮。
我還以為是要讓我化作面人,哪裡知道是變成貓。
不過面妖和貓妖,好像差別也不大。
後來我才知道我錯得離譜了。

“貓!是貓!是∼貓∼妖!!!!!!!”
我似乎看到從來散漫的平心崖弟子突然上下一心,我幾乎可以看到他們身後那熊熊燃燒的怒火!
剛剛看到疑似鬼現身的場景時候,他們表現出的還很鎮定,畢竟是除魔不衛道的平心崖弟子,當下捧法器的捧法器,畫符的畫符,念咒的念咒,結手印的結手印,只待掌門一聲令下,就有條不紊地收服膽敢挑釁平心崖的妖物。
而現在,一看到貓,原本捧在手中的珍貴法器,被他們操條凳、拿板磚一樣提在手上;原本畫符的已經青筋暴露把符扯了個稀巴爛;原本念咒的已經改用很不文明的語言念我本人和親人;原本結手印的手已經開始挽衣袖活動筋骨!!!

他們看上去,似乎跟貓有什麼集體的歇斯底裡的仇恨!
只有那個極似雲釵的男子,露出微妙的笑容。
哇∼∼∼∼!
平心崖和貓究竟有什麼仇啊!!!
(不明白的同學們請參考《倒霉就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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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嚴重對不起。。。
所以別打面人了。。。躺平。。。打我好了。。。
最近很忙,更新緩慢。。。見諒見諒。。。
關於雷文還是那句話。。。請勿對號入座。。。
關於小狐狸的名字。。。
還是再強調,他大名就是小黑,當然和小黑區別可以叫小小黑
不過李梳確實叫他徒兒很多。。。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5

27.
我只顧著抱頭貓竄,恨不能長兩只翅膀逃了去。
平心崖弟子在圍捕我的時候,熱火朝天,充分顯示他們有邪教組織的天賦。那種狂熱的投入和不計後果的行為,實在是嚇到我了。
尤其是罕見的法器和價值連城的配飾,就像板磚一樣滿天飛;而拳腳更是疾如雨點,我忘了初衷,只記得左突右衝,拼命躲避。
其實這些弟子若是施法來捉,我早被逮了去,不過好像因為某種深仇大恨,他們非要動拳頭才能解氣。這給了我機會,人多雜亂,弟子有的動作靈活有的反應遲鈍,我得以穿梭躲避。
一些人在追逐我,一些人在大聲叫好,還有一些人施展不相干的法術助興,一會火光衝天,一會星光四溢,一會又是雲遮霧繞,整個大廳就像盛大的節日般熱鬧。
其實我很想說,
有必要嗎?!為了只貓搞那麼大陣仗!!!

慢慢我適應了他們的節奏,並找到躲避的方法,看準時機,撲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弟子後背,趁他旋身的時候,抓住空隙往場外撲過去。
很順利,那弟子轉身的時候,借著離心力我猛力一撲,眼看就要脫離追捕的圈子,自由在即,突然有人出手如電,準確拎住我後頸的皮毛,把我高高拋起,扔回弟子之中。
我在空中淒厲地“喵!!!!!!”了一聲,所幸那只手用的是巧勁,我穩穩落地,沒受半點傷害。
真夠倒霉,本來差點就可以逃出去了!
我忍不住回去看是哪只壞了我的好事。猛然發現在群情激奮的人頭後面,隱隱露出奚刀的半臉,對我一笑,指指我上方,又隱去。
我一愣神,一只玉如意和半打翡翠珍珠環當頭砸下,雖然以毫釐之差躲過,還是驚出我一身冷汗。這時才發現,我前後左右的去路都被堵住,無路可逃,拳腳便如雨點打了下來。

這才明白,奚刀說他不會親自動手打我的意思。
同時發現,他和於鏡很像,都是借刀殺人的高手。

當弟子們終於停手的時候,我癱軟在地上,好好的一個貓頭,已經活生生被打成了豬頭。
但是,傷卻不太嚴重,身體真正受到的打擊比預想得少很多。
每當拳頭落下的時候,仿佛有什麼東西依附在皮膚之下,抵消掉了絕大部分的傷害。完整保留疼痛感覺的同時,也完全保護了內髒骨骸不會受到傷害。
在我皮膚下流動的感覺告訴我,那毫無疑問是某種法術,聞所未聞的法術。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法術,但我知道是誰施展在我身上的。嘆口氣,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以這法術保護身體的完美程度,比之最頂級的加護法術也毫不遜色。現今所知的加護法術或是加護法器,都是在身體之外形成法力結界,大部分都是球型或盾型,全方位保護結界之內的肉身,比如清溪派的頂級加護法術潮汐之漩,又或是閉峰門的法器短狐帷帳,都鼎鼎大名。
不過加護類的法術或法器有個通病,因為它們都是以包裹肉身的方式進行加護,結界相對而言較大,需要很強的法力支撐,所以往往時間不長,是一種以量取勝的法術。
可是施展在我身上這法術,結界嵌入身體之內肌膚以下薄薄的一層,論起效用也許和潮汐之漩或者短狐帷帳差不多,但論精細度,卻不知強了它們多少,而且結界被最大限度壓縮,也不會造成使用者法力上的太大負擔。
我很清楚,這法術,必定已經走到加護類法術的頂端。
雖然是不知道奚刀從哪裡得知這法術的,但他居然能如此精巧地施展在我身上,之前我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我癱軟在地上,眼睛還在人群裡尋找奚刀,但是找不到,不知他躲到哪裡去了。
娘啊,雖然沒受什麼傷,但是真夠痛的。
一只手提著我後頸的皮,把我整個提起來,調個頭,對上於掌門的臉。
距離太近,被那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那麼直視著,本來都累得跳不動的心髒,又開始撲通撲通瞎蹦。
現場一片嘈雜,弟子們亢奮不已。

這時候,一個不大的聲音響起,“不知掌門師兄打算如何處理這只貓?”
現場安靜了些,問話的是那長得極似雲釵的男子,看上去他是掌門之外在場地位最高的人。
“如何處理?”於掌門似乎很開心地笑了笑,揚起手,把我展示給弟子看。
弟子們終於安靜下來,只有視線還在我身上留連不去。真可怕,那一雙雙不太滿足的眼睛,還有眼睛裡閃動的詭異光芒。
一個人這樣就算了,偏偏一群人都是這樣,夜色漆黑,就看平心崖弟子們的眼睛在階下閃閃發亮,簡直比走夜路遇到一群狼還可怕。那眼珠子,有的幽幽發綠,有的殷殷血紅,有的慘慘森白,哦,不對,最後那個是睜著眼睛睡著了翻白眼,靠!睡著了還要看我熱鬧……

總之,在弟子們熱切的眼光注視下,我似乎已經看到我被架在火堆上,平心崖弟子身著奇裝異服在我身邊跳大神;又似乎看到我被捆在轉盤上,於掌門正在給弟子們發各種型號的飛刀;還似乎看到我被吊在湖面上,平心崖弟子爭相往湖裡投食人魚,鱷魚,鯊魚,蛟……
不行,我要暈∼!


醒過來的時候,我身在寬敞的床上,面前是綴滿流蘇的帳幕,單一個青絲穗子挽起來。不過這頗有幾分雅致的床榻上卻有一塊發黃的竹席,看上去很陳舊,挺不搭調,我嗅嗅,有股奇特的味道,應該是個寶物。
這是哪兒?我撐起身體,看到自己的手,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復人身,看來我暈過去的時間裡,那變身符已經失效。

剛剛從床上坐起來,就看見一個我萬分不想見的人。
這個人當然是於掌門了。
我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衣襟,以前是怎麼系上去的現在還是一樣,完全沒有被解開過的痕跡,好失望。難得我暈倒在床上,美人在側,美人卻沒有對我動手動腳……剛想到這裡,我連忙提醒自己,打住打住,於掌門那就是一個斯文敗類,風雅流氓,長得是好,但他的其他問題實在是太具體了,發花癡也不能發他,過分危險了。

他正對我而坐,含笑看著剛從床上坐起身子的我。
“茶?”他指指桌上那古樸的茶具。
“不敢。”

他倒也不堅持,自顧自地倒茶,品茗,聞香,自在極了。只有我冷汗熱汗交替出,坐立不安。
等到我幾乎要受不了這壓抑沉默的痛苦氣氛時候,於鏡才開口,“你為何要假扮李梳?”
“因為--”我差點要脫口而出,突然想起說不得,趕忙一咬牙,結果不慎咬到舌頭,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只能乾抽氣。
於鏡倒似吃了一驚,“你便小心些。”
我萬萬沒想到,那個的於鏡於大掌門,他居然會關心我?!難道他其實是好人?
我的驚訝也許太過明顯,於鏡又解釋了一句,“你我二人獨自在這房裡,你若不小心咬舌咬到自盡,我倒難交待了。”
呃……
看我沒反應,於鏡反倒走進兩步來看我的狀況,他正要伸手抬起我下巴,我突然自動伸手打開了他的手,他一愣,好像有點不明白。
我更愣,我更不明白。因為剛剛我都很配合伸出下巴,可是不知為何我的手去自己動起來了。
正要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嘴卻自動張開了,“難交待?良心打白條道德短斤少兩善良負增長的平心崖於鏡,你要給誰交待?”

別盯著我看,剛剛那話不是我說的,是嘴自己動起來了!
於鏡奇怪地盯著我,一小會功夫,他了然一笑,“原來如此,真不愧是你,之前我已經在他身上用了無數法術,卻沒有察覺半點異樣。就算我現在知道你在,卻也不知你究竟是藏在什麼地方,如何藏進去。”
“不過,這樣即是藏,也是困,找不到我的所在,也並不妨礙於掌門你將他的身體當作囚籠把我一並抓住。”不是我啊,我哪敢這麼挑釁你啊!
於鏡一笑,同時這房間裡空氣似有變動,危險的氣氛慢慢溢出來。我隱隱知道不對勁,於鏡真要動手,我是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突然一陣狂風吹開窗,帶來遠處隆隆雷聲,於鏡微怔。
“天象轉換,星盤命動,於掌門,你還有時間與我在這裡磨蹭麼?”不是我,不是我說的,於掌門,打死我也不敢這麼囂張啊!
於鏡長嘆一聲,“雖是絕好時機,但天意如此,又能如何?”
說罷,他盤腿坐下,結界立起,我恍惚看見有白影穿牆而出,身影一蕩,等我追到窗口,只看見白影如電,似是追雷聲的方向而去。
我的嘴還在說,“好險,幸好我的卦象很準,果然有驚無險。”
“等等等等!!!”我大喊,總算壓過了那個聲音,“你是奚刀?”
“對,現在正是星命同移,斷緣再續的最佳時機,於鏡只得離魂而追,但不會超過一炷香時間,現在正是機會!”

28.
什麼機會?
探查平心崖的機會。奚刀的聲音在我頭腦裡響起,雲釵沒有出現,只是李梳沒死的間接證明,我想過了,法力離開身體魂魄之後還能存在的時間很短,鍊化的地點必定在李梳天罰之處附近。不過那裡被於鏡用結界小心地守護起來,平日裡很難不被發現地靠近。
那現在不會被發現了?
現在,就算他發現了,又能怎麼樣?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趕不回來阻止。
那我們趕快去!
等等。奚刀的聲音又響起,這樣不方便,你快點找九支火把過來。

我按照奚刀的吩咐,從走廊上取了九支火把,插在九個方位,然後關嚴實門窗,再拉上厚厚的簾子,讓整個房間不光黑暗,而且一絲風也沒有。奚刀讓我站在中間不要動。
我剛站穩,身後哧得一聲,漆黑的屋子裡有了光亮,估計是身後的第一支火把燃了起來。奚刀又叮囑我不要動,隨後點燃火把的聲響不斷,我想應該是他在施法,那九支火把按照特殊的順序逐一被點燃。
當第九支火把也被點燃的時候,我的身體有如被什麼東西撞到般突發劇痛,剛因疼痛而彎下腰,奚刀的手已經擱在我的肩上,“好了。”

我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他,無聲無息簡直跟從地上鑽出來一樣。
“這是個小法術而已,不過為了避過於鏡,倒是真想了很久。”奚刀笑瞇瞇地看著我,“若是被於鏡發現我的蛛絲馬跡,他一旦起疑,就不會那麼容易被我們得手了。”

“你,你到底藏到哪裡的?什麼時候藏進去的?”

奚刀解釋說,不論是人還是妖,皆有九影,九影各有其神,名為右皇,魍魎,洩節樞,尺鳧,索關,魄奴,社(囗內么),亥靈胎。人知之,才合用,但是九影神早就失了第九影的名字,名去神消,如今第九影空存,他才能藏了進來。
而他要脫身而出,也需要第九影現形,所以才讓我依次點燃九支火把,然後從第九個影子裡出來。

我愣神了很久,又問,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怎麼能告訴你,於鏡那麼精明,你稍有異狀他就會起疑。

那你究竟是什麼時候進入的?

奚刀嘆了口氣,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因為不論潛入九影還是脫離,都會引發身體的劇烈疼痛,很難不被你察覺。我想了很久,只有讓你被平心崖眾人群毆,趁你無法分辨的時候得個空鑽了進來。
他摸摸我的頭,雖然我有施展不讓你受傷的法術,還是委屈你了。

他的話語溫柔,連帶著眼神都很誠懇,看著我的時候充滿歉意,還跟美人計較什麼?我很大度地手一擺,沒事。
不過,那個法術還真是厲害,我心有餘悸地想起群毆那一幕,這樣下來居然連個扭傷都沒有留下。

奚刀脫離時引發的劇痛還在持續,我彎著腰,奚刀很體貼地輕拍我的背,慢慢揉著,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疼痛上轉移開,我隨口問他,“這法術應該是防衛法術的極品了吧?”
奚刀想想,“差不多吧。”
“那這法術叫什麼名字?”我想起著名的防禦法術潮汐之漩,閉峰門的法器短狐帷帳,不禁對這個更為細膩強悍的法術起了興趣。
奚刀輕輕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我渾身上下的疼痛頓時加劇!

皮外傷……這麼頂級的法術叫皮外傷!!
無語,難道奚刀這兩個字是詛咒,凡是冠以這名字的人都要失去正常的取名能力?

還是不行嗎?奚刀問道。
我知道他是問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搖搖頭,示意他自己很痛。
其實這疼痛比起被群毆的時候好多了,但是不知怎麼的,就是很想跟他耍賴,看他為難的樣子。
奚刀嘆了口氣,時間快來不及了,必須快點去調查白玉台,否則天時一過,於鏡回來就麻煩大了。這樣吧,我去就好,你慢慢走到平心崖外的路口,咱們在那邊碰頭。

我點點頭,奚刀身形消失在房裡,他的聲音還在遠遠傳來,“於鏡匆忙之下施展的結界只對傷害他性命的惡意有反應,你想報復他的話,可以在他臉上練字∼”

我只能苦笑,我寧可拿自己的臉開刀,也絕不會去傷害這樣漂亮的臉,而且還是於鏡的臉,想到後果就害怕!

休息片刻,疼痛終於消失,我正待要走,突然想到天下之大,就算李梳沒死,我要去哪裡找他?
說到找人,於鏡曾經說過能幫我,雖然那時候他說的是要幫我找奚刀,不過,只要有收入何筒的畫卷,我也可以通過他找到李梳啊!

這麼一想,我壯起膽子,站到閉目盤腿的於鏡面前,深深鞠躬,“於大掌門,我不是要冒犯你,不過,那畫卷,留給你也是禍害四方,不如拿給我。想來你是不會介意的。你要是反對,就說話;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
於鏡閉目不語,當然了,他的魂魄已經不知跑哪裡去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我抖虱子一樣地抖起膽子,然後戰戰兢兢把手伸到他的衣袖裡,果然,立刻摸到一個東西,掏出來一看,就是那裝著何筒的畫卷。
我小心翼翼把這畫卷放進胸前藏好,飛一樣跑出房間,心口直跳!
小黑,太好了,我拿到裝何筒的畫卷,很快就能找到李梳!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6

29.
揣著畫卷,我飛也似地跑出了平心崖,來到約定的路口,奚刀還沒有來到,我尋了個隱秘的位置等待。
遠處依然雷聲不斷,這讓我覺得安心,不論如何,起碼於鏡暫時回不來。
不過他們口頭說的斷緣,天時到底是指什麼?
不明白。

顧不上這些,我從胸口取出那畫卷,兩三下解開系繩,找個樹杈掛上一展,果然,裡面帶著古怪表情的畫中人,不是何筒是誰?
畫中他倒是修道之人的長袍寬袖,正常得緊。
“何掌門?”我試著跟他溝通一下。
不行,他雖然睜著眼,卻眼皮都不眨,更別說回答。
我這又犯愁了。雖然何筒的畫像到手,不過,要怎麼把他弄出來?
是不是把畫撕開他就會掉出來?
想到這裡,我抓住畫卷就著當中正要用力一撕--

慢著,我突然又想到,萬一,被撕開後他也沒掉出來怎麼辦?萬一他掉出來是兩個半截又怎麼辦?
唔。
折騰了半天也沒法可想,只能等奚刀回來再說了。我把畫從樹杈上拿下來,抓住畫卷的底部,抖了抖,打算卷起來,嘴裡嘟囔著,“怎麼才能放他出來--”
我話音未落,只聽咕咚一聲,何筒已經栽倒在地上。
奇怪了,我舉起手中的畫卷再看,裡面已經空空如也,啥也不剩。
我居然把他放出來了?

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放他出來的,不過這是個好事。
何筒似乎因為被關在畫裡太久了,肌肉僵硬到無法站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我忙上前想扶他起來。
沒想到一靠近,刺鼻的惡臭傳來,我疑惑了,何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若說這是因為關在畫裡一直沒洗澡的臭味,也臭得太惡心太離譜。
當何筒抬起頭來,我真正被嚇住了。以他的右眼為中心,蔓延出凸起的筋肉,幾乎可以看到下面的膿血,看上去就像是,那只眼睛正在吞噬他整張臉一樣。
若不是見慣奚刀的半臉,我怕是會被嚇得一把推開他!

“何掌門,你沒事吧?”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表情十分焦灼,好像恨不得馬上離開。
可惜,他渾身都使不上力,只能靠我的支撐才站起來,我看他一時半刻也是不能走動。
“何掌門--”我還沒來得及想自己要說什麼的時候,何筒突然抬起頭,“讓我走。”
那怎麼行。
我盡量委婉地說,“何掌門,你剛剛脫身,身體欠安,不如等奚刀回來了--”
話才說了一半,何筒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來,“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禁皺皺眉頭,你不要不要窮吼個啥,我又沒有非禮你!
記憶裡,只要不是人妖樣,何筒向來沉穩,哪見過現在這方寸大亂的樣子?
而且,他看上去委實像想要馬上離開的樣子,突然大力推開我,踉蹌著就想走!
我連忙上去拉他,“等一下,何掌門!”
“你要如何?”他瞪我的雙眼裡蘊含著太多東西,我分辨不清,只能說著我的請求,“何掌門,麻煩你,能不能請你用異眼幫我找個人?”

本來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似激怒了何筒一般,他猛得推開我,“異眼已經燒傷了,你不知道?!”他指著自己的臉大吼,“你難道看不見?!”
我是看見了,不過,“我以為你那是中毒,而且都這麼久了,我想異眼應該差不多了罷?”
“你以為異眼是鹹菜,醃幾天就行了?!”他怒視著我,好像我又說錯了什麼話。我想他真的急怒攻心,這麼粗俗的話他本不該脫口而出的。他瞪了我半晌,又不說話,只一瘸一拐往外走。
我大急,能把何筒從於鏡那裡弄出來,完全是機緣巧合,若不是那突然到達的天時,只怕一輩子也沒法把畫卷從於鏡的衣袖裡偷出。
不能讓他走掉!

情急之下我高舉手中的畫卷,大吼一聲,“何掌門,你若執意要走,我就把你收回畫裡去!”
何筒的步伐停頓了。
我心裡緊張,第一真是我頭次威脅逼人,第二,雖然我說要收他,但是,這畫是怎麼用來著的?
何筒轉過頭來,哼了一聲,“那異眼,於我已是有害無益,你要便拿去好了。”
我還來不及想他在說什麼,只見何筒雙手摀住右眼,奇異的法陣在他手上臉上浮現,他悶哼一聲,雙手攤開的時候,手心一團旋轉的黑氣,一股不祥的味道。反觀何筒的臉,竟然已經好了八分。
“這是什麼?”我遲疑著,為這奇異的改變。

何筒看著我,露出慘淡的笑容,“這就是異眼,不過,因為深受妖毒外加燒傷,已經瀕臨破滅。你若是接過去,那妖毒和傷就會加諸你的身上。”
啊?!
何筒繼續說,“你若是不接過去,異眼本是肉生之物,那不消片刻,這天下最後一只異眼,就要因為沒有肉眼的支持,自毀了。”
什麼?!
何筒居然笑了笑,“你怕了?”
他手腕一翻,異眼從他手心脫出,浮在半空,那盤旋的黑氣加速旋轉,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何筒不再看我,繼續艱難地往外走。
我想他沒有開玩笑,我也顧不上阻攔他。
所有心思都集中到眼前這個東西上!如果我袖手旁觀,那,那天下的兩只異眼都是因我而消減了。這,這對我的良心來說,負擔會不會太重?
我的命也太衰了吧!
四下無人,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緩緩伸出手去,探到那黑氣面前。還沒有真正接觸,已經從手心感到針刺般的疼痛。
咬牙,一把將那團黑氣納入手中,別猶豫,猶豫我就再沒勇氣!
我心一橫,把那團黑氣往右眼上一壓!
那感覺,簡直像抓了一把燒紅的繡花針送入眼內,痛入骨髓,而那針尖還在往我體內猛竄!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哀嚎出聲,一瞬間就天昏地暗,我直直倒在地上,或許還抽搐了幾下,然後就再無感覺。
昏過去了,謝天謝地。


有好幾次,我都迷迷糊糊想要醒過來,但是不成,身體的高溫讓神智模糊,但我感覺到身邊有人,模糊的影子,熟悉的味道,和緊緊抱住我的雙手。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右眼已經完全沒有知覺,而左眼無法看到任何東西,高熱讓眼前一片火紅。
我想要跟他說句話,可是怎麼掙扎都無法抖出完整的句子。
“李--李梳--能--能--”我哆嗦了半天說了一句話,抱著我的雙手似乎緊了緊,“這時候你還記掛他們?”
是奚刀,是奚刀的聲音。
你來救我了?
這想法讓我寬慰,似乎高溫和疼痛的折磨也變得不那麼嚇人。
我大大鬆了口氣,摸索著抓了一把,似乎楸到他的頭發或是衣服,我努力說,“奚刀--奚--奚--刀”
“什麼?”
“異眼--我--還--我還--你--”我還沒說完,便再度在高熱中迷失神智。
但我希望他聽明白了。

再次恢復神智,是因為有刺骨的寒意中和體內的溫度。
不過堅持不久,還沒有意識到什麼便有昏了過去。就這樣醒過來昏過去,我已經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次。
等我終於清醒的時候,勉強睜開眼睛,看東西似乎都隔著層紅色幕布,看不清楚,只覺得四週霧氣騰騰,身邊沸水不止。
努力轉動頭看看四週,發現我自己是被人用釣魚的姿態釣在水裡。
而且這個地方,很眼熟。
咦,不是那半月寒潭是什麼地方?
這就是我第二次遇到奚刀的地方啊!
抬頭仰望,正對上奚刀,他盤腿坐在石台上,身邊是釣我用的釣竿,單手拖著腮幫看我,見我望向他,笑了笑。
“我--”我遲疑著開口,他搖搖頭,打斷我,“妖毒對你來說並不算什麼,你本是妖,只是來得太猛,你消化不良。嚴重的是你納入異眼時一並承擔了兇獸法力的燒傷。我用寒潭之水抑制燒傷的火性,放心,如今火性已經所剩無幾,再一會功夫,你便行動自如。”
“可是,”我想起這水裡的猛獸,那有著利齒的魚,忍不住哆嗦一下,四下張望。
奚刀似乎從來都明白我在擔心什麼,“放心,現在靠近你會被烤熟,它不會那麼傻。”

這才放鬆下來和他聊幾句。發現我以為只是睡著而已,沒想到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之久,可見當時的傷多猛。奚刀也說,若不是當時施展在我身上的法術,呃,就是那個皮外傷,仍然有效,那麼或許我早就死掉了。
萬幸啊,我說。
奚刀不說話,只是笑。
這二十來天的日子,奚刀似乎沒有離開過,所以和奚刀對視發現他的神色並不太好,有些憔悴,也許是看顧我讓他累了。
我說謝謝,他還是笑,還是不說話。
我心裡湧動著一種感情,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奚刀稍微遲疑了,他似乎沒想到我要問這麼個問題,過了良久,他才說,“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你等了很久,期待了很久,遇到了之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從此再也不想失去的?”
我的心狂跳,這一次真的是狂跳,在高溫折磨二十天後虛弱的心,跳得好似只被折磨了十五天!
他看著我,輕聲問,“你有過嗎?”
我誠實地搖搖頭,“沒有。”
他點點頭,“我也沒有。”

你你你耍我?!
我都這樣了你還耍我?
這一氣非同小可,我幾乎要背過氣去!
當然背過氣去難度很大,我只是用力背過身去。
身後傳來奚刀低低的笑聲,他只稍微動了下魚竿,我又被魚線牽著轉了回去。
“好吧,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我想守著你,這樣不行嗎?”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眼神清明了,所以可以看到他說話的時候,眼神很誠懇。

我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把自己往水裡縮。
這個時候,突然感到水下似有波動,該不會?
我左右一看,不只不覺中,似乎身體的熱氣已經消散無幾,身邊的水面開始還一直沸騰,現在連個泡也沒有。
寒氣,開始慢慢滲入。
我立刻明白,“奚刀,快拉我上去,我的火性全部消失了,毓珠就要來了!”
奚刀哦了一聲,卻沒有動彈。反而笑瞇瞇看著我,不會吧,你!
水裡的動靜越發大了,我急了,“你剛剛才說要守著我!”
“守墓也是一種守嘛!”他還是笑瞇瞇的,不急不緩。

我自然知道他不會當真把我喂魚。
可是那利齒都要觸到我腳底的時候才把我拉出來,這對我的心髒考驗太大!
我在天上滑了一條完美的弧線,落到岸邊巨石上,而毓珠則因為瞄準我,而一頭撞上岩石,又一次在寒潭裡翻了白肚皮。
奚刀飛快躍下,和上次一樣,從它的魚鱗間隙中取血。依然是藍色的血,一滴,在他指上,很快吞咽下去。

“你為什麼要它的一滴血?”雖然還在後怕,但我忍不住問。
“你上次為什麼要它的鱗片?”奚刀問我。
“解毒。”
“鱗片可以解毒,它的血就更是有解毒的奇效。”
我明白了,定是他帶我過來的時候,沾染了妖毒,所以,心下對他又多了些歉意,剛剛他的作弄,也當作沒有發生。
他姿態優雅地躍上岩石,“傷都好了,先離開再說。”
他站在岩石邊緣,我怕他不小心掉下去,雖然膝蓋想也不可能發生,還是上前拉了他一把。我的視線正好掃過掃過寒潭水面,看見奚刀的倒影,人長得帥就是好啊,就算背影依然是神採飛揚。
咦?
我揉揉眼睛,才確定沒有看錯。

為什麼?明明是兩個人站在石頭上,微微揚波的湖面裡卻只有奚刀一人的影子,我呢?
沒有我?
半個月後,沒有我?

30.
難道我看花眼?
正想要再細細看,奚刀卻就著我伸手的姿勢,準確無誤地將他的手塞進我的手裡。心微微抖動了一下,這可是美人的手啊!
雖然是大了點,太過有力了點,骨架分明了點,跟柔荑或是纖纖玉手是毫不相干,甚至因為慣用法術藥丹的關系,還有點粗糙,但這並不妨礙接觸的美好感覺。
兩手交握,他微笑,我沉迷。
這陣哪還顧得上水裡是一個影子還是八個影子?只由著奚刀揚揚緊扣的雙手,像牽著孩子一樣牽著我離開了水邊。
我則一路歡歡喜喜地跟著,過了好陣子,都要走出山林的時候,才突然又念起剛剛所見。
該不是水波動蕩的關系,我沒看太清楚?
對,極有這個可能。
天色已暗,水波蕩漾外加我眼睛還因為高熱有些不適。
看錯了吧。
我這麼想著,終於把心底那一絲的不安拋到了腦後。

走到山林外的時候,我啊了一聲,想起了件事。
“怎麼?”奚刀立刻停下腳步,“身體不舒服?”
我忙搖搖頭,指指自己的右眼,“你看看,異眼是不是在裡面?”
“怎麼了?”
“完全沒感覺,異眼是不是已經燒壞掉了?”
奚刀解釋說,雖然異眼可以隨意附著於肉眼之上,但並不是所有人拿到可以使用。天生異眼者當然可以,天賦異能者可以,法力深厚者也可以。但是我由於三者皆不是,所以連異眼的存在都感覺不到。
我稍微鬆了口氣,“還在就好,你拿去吧。”
“哎?”奚刀似乎吃了一驚,“你要把異眼給我?”
“恩,你的異眼,不是因為我才壞掉?我賠你一只,天經地義。”我說,想了很久,又補了一句,“只不過,這異眼似乎沒有你的好用,有點副作用。”
“什麼副作用?”
“呃,就是,每用過一次之後,就會,那個,有穿女裝的傾向。而且,越是用的話,就越是嚴重。”瞞著奚刀好像很不道德,我吞吞吐吐一陣還是說了。

奚刀先是瞪大眼睛看著我,半晌,突然爆發激烈的笑聲,直到笑得幾乎要軟倒在我身上,“這倒是很有想象力的副作用,有趣,太有趣了!”
“我是說真的,”何筒變成人妖後的樣子,我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你拿去可以,但千萬不要用太多了。”
“好,好,”不知道是不是笑出眼淚的關系,奚刀的眼睛比平常更明亮,“你閉上眼。”
我乖乖閉上眼,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靠近,似乎是手,放在我的臉上,輕輕撫摸,然後,似乎是一只手指,輕輕抹過我的眼角。
好一陣子,那溫熱停留在我的眼角,沒有動彈。
我分明聽到奚刀嘆了口氣,很輕,只有呼吸拂面。
但我聽到他說好了而睜開眼的時候,他又微笑一如往常,看不出異樣。

“你拿到異眼了?感覺怎麼樣?”我急急地問。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奚刀眨眨眼。
“那,能不能,我的意思是說,就一兩次人妖化應該不會嚴重的,那個,就是,能不能看一下,李梳在哪裡?”
不知是不是錯覺,奚刀好像眉頭微攏了一下,不過立刻就舒展開來,露出完美的笑容,“可以,不過,燒傷還沒有完全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見。”
我點頭如搗蒜,當然了,當然了。
奚刀眼神一轉,又說,“可是,如果我就這樣走上了人妖的不歸路,怎麼辦?”

不會吧。
何筒是因為無法舍棄異眼的好處,而一再沉迷,最後才落得越發人妖。
奚刀則是隨隨便便就舍棄了自己異眼的猛人,我看他應該是很容易擺脫副作用才對。
不過就算萬一,那麼奚刀著女裝,我覺得起碼比何筒那個來得順眼。
“我不會嫌棄你的。”我拍著胸口保證。
“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
“生則效犬馬之勞,死則守萬世輪迴?”
“生則效犬馬之勞,死則守、守、守--”我口吃了,這要求也太離譜了點吧?
奚刀不以為意,笑得燦爛,過了片刻,他一拍我的肩膀,“走吧,北方的深山!”


我們一路北上,好不快活。
我心裡既知李梳未亡,此番去尋,心情大好。而奚刀所知甚廣,笑談風聲,是再好不過的旅伴。
開始的時候多多少少擔心會不會有人妖的問題發生,畢竟奚刀用了一次異眼,不過慢慢觀察,他也沒有什麼異狀,我放下心來。
也許,只用一兩次,不會有什麼關系。
畢竟,曾影也說過,何筒的異眼是越用副作用越嚴重,就是讓人明知不可再用又不可自拔,對使用者是身心雙重折磨。
而奚刀這隨隨便便的性子,怎麼看都不似受害者。
於是我越發放心,開始享受旅途的愉快。

我們的行程慢慢偏離繁榮的市鎮,進入了北方山地。我稍微有點遺憾,雖然是妖,我卻很是喜歡人類,也偏好混雜在人世,不過既然有奚刀陪伴,那麼山林也湊合了。
只是進入一處山谷的時候,我稍微猶豫了。
奚刀問我是不是害怕遇到猛獸。嚴格來說,有奚刀在,山林猛獸是不必擔心,他就像個超級猛獸一樣,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連只蜥蜴都要回避。
而且我倒不怕猛獸,我是怕那些個不太猛的獸,比如兔子,山羊,野牛之類的。對素食的獸,我們這種木精草怪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不過前方,不像是這些,只是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奚刀卻看似毫無知覺,興致勃勃要往前面去,我心裡那個不願意啊,可總不能承認自己害怕吧,便被他半拖半拉進入了山谷。

山谷內翠色如滴,溪流淙淙,奚刀似乎覺得非常愉快,而我卻為一股若有似無的味道困擾,無法欣賞美景。
而且也很奇怪,說是深山老林,卻又有條小路,看上去好像還時常有人行走。繞過一處山麓,突然發現前面有兩個人。
這倒是奇事!
“哎!”遠遠地我就大叫了一聲,引來山谷內無數回音。
那兩個人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喊嚇到,膽戰心驚地看向我們,年少的那個拍拍胸口,“嚇死我了。”
我這才注意到這兩個人似乎有點古怪,你說他們是獵人吧,卻牽著騾子載著那麼大兩個箱子,這行頭實在不像是打獵。
你說他們不是獵人吧,那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
“兩位,不知是何營生,來此何事啊?”奚刀說得客氣。
那兩人大約也看出我們不是惡人,年長的抱抱拳,說,“我們是父子,做的是石材雕刻的生意,這裡面是我們的採石場。若是走得累了,那邊還有一個天然岩池,是最出名的,可以進去泡泡,保證去乏消暑。”
大約深山老林難見人,那兩父子相當熱情,他們和奚刀相談甚歡,甚至留下了地址,就在附近的鎮子上,邀請我們有空一定要去拜訪。
又是一番寒暄之後,才離去了。
我們順著那兩人的指點向前,果然看到了一汪岩池。
有夠奇怪,岩石上凹下一塊,若是積水成潭,倒是合理,可是,那岩池的水卻是乳白色的,細細聞來,還有一點點奶香,完全不像是雨水。
開始看的時候,我以為那岩石上有一條橫穿岩池的線,把岩池劃為兩半,靠近了才發現,原來那是石壁上一道細細的裂縫,比發絲纖細,都要看不見了。
我趴在岩石上看那池水的時候,奚刀卻在看四周。就像石匠說的一樣,這周圍散落著幾個石像,有坐著的,有躺著的,什麼樣子都有。
這是石匠說過的未完成品吧。
因為奚刀看得仔細,我也看了兩眼,一看不得了!
這石像,用巧奪天工來形容絕對錯不了。
我面前這個是年輕女子的雕像,嫣然含笑,顧盼生姿。“果然人不可貌相,那兩個人貌似普通,沒想到居然是這麼高明的石匠。”我感嘆了一句。
奚刀搖搖頭,你就沒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
若是沒完成的雕像,扔在石場倒合理,這些個雕像,怎麼看也是完美的作品,為什麼就被扔到這個地方了?
我點點頭,是很奇怪,不過,也許是因為一次雕太多的關系?
奚刀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面前那老人的雕像,“你有沒有覺得,這些雕像有個共同點?”
“都是石頭的?”

奚刀的臉黑了一下,又說,“仔細看去,他們都在幹嘛?”
“幹嘛?”我看看,這婦人,這老人,他們的姿勢,好像都在,“洗頭?洗澡?”
“對了。”奚刀笑了,“剛好那邊有個岩池,你不覺得奇怪?”
“有啥奇怪的,走累了正好洗洗,味道還挺好的。”我說著,卻被奚刀一把從身後拉住,“別!萬一發生奶湯面這樣的慘劇就不好了。”
說啥啊?我正嘀咕。

正在這當口,一個聲音從頭頂上發出,“說這地步你都還不懂?”
我抬頭看去,一只花白的老狐趴在岩石上,黑色的小眼睛正看著我們。奚刀絲毫沒有吃驚的表情,似乎早知道它的存在。
老狐晃晃尾巴尖,算是打了個招呼。
“人要是進入這個岩池洗浴,就是那樣。”它的爪子遙遙指了一下那些石像。

“哎?這麼說,那兩個石匠?”
奚刀總算開口了,“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石匠,就是兩個人販子,大約說這裡的岩池裡是神湯,騙了人來洗浴,然後拉走石像賣掉。那麼栩栩如生的石像,應該能賣出很高的價錢吧?”
“啊?!那他們還建議讓我們走累了沐浴?”
“無非怕我們走漏了風聲惹來麻煩,索性騙我們進入岩池,到時候也拉出來賣掉而已。”奚刀說得事不關己般輕鬆,笑容迷人。
“我想你的石像一定能賣出很高的價錢。”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邊的老狐又開口了,“我受山神的囑咐,在這裡攔阻想要進入的人。可惜人都更相信人的假話,不信我這異類的真話。所以後來我也懶得說了。”
我看著它一說話渾身哆嗦,胡須耷拉著,尾巴尖亂晃,心想著人要是信你的話那才怪了。
不過,當我的視線又轉回面前那乳白色的岩池,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老狐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奚刀倒是開口了,“我是有聽說過,這深山裡有種叫契的鹿,一年才產一滴奶,它的乳液是供奉地龍的上品。我想這山林的地下應該有年歲尚輕的地龍,為了不讓它太常翻滾引發過激的地動,山神才不辭辛苦取了如此多的乳液放在這裡。而乳液經年累月,會通過這石壁上的縫隙下滲,而地龍,自然守在下面等待喂養。”

老狐點點頭,“好像是這樣的,年歲太長我記不得了。”
“只不過,地龍的飲食,對人類來說就太危險了。”

最後,奚刀嚴肅總結說,“你牢牢記住,山鹿的奶碰不得,就算是用來沐浴,也是會石化的!”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7

31.
發現奚刀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哪些石像,我忍不住說了一句,“那兩人,若是任由他們下去,怕是害人無數。”
奚刀哦了一聲,沒啥反應。
我提高了聲音,“受害者已經如此之多,所以--”
“所以再多幾個也無妨?”奚刀慢悠悠地接過我的話頭。
“不是很可憐麼,你看他們變成了石頭,還被賣掉。”

奚刀搖搖頭,他們若不是心有虛幻貪念,又何至於此?你便仔細看看他們的模樣,自然能明白。那邊那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明顯是油脂肥碩,行動不便,想是一生窮奢極侈,又貪念年輕健康的身軀,才被騙了來,說不定還交付了高額的費用來被賣。而躺著那個大媽,皺紋掉下來都可以當門簾了,卻系著求子錦囊來泡湯,以為之後就可以懷上小孩。還有這個女子,明明已經生得如此好,不過是臉上有三四顆雀斑,便要來泡了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呃,如此灰黑的石像,你居然能看出雀斑∼不愧是異眼的所有者!

奚刀嘆了口氣,上當的人,皆不能認清自己,不敢承認現實,不肯承擔後果,既求全責備,又吝於代價。有何救援之理?
那兩個騙子,從人的角度當然是惡徒,不過從天理循環的角度,卻是代天行罰,教訓了有妄念之人而已。就像地獄的存在一樣。
地獄之有,人皆惡之;地獄若無,人皆惡人。你說地獄該不該有?你說那兩人該不該留?

他的一席話,說得我瞠目結舌,我是隱隱覺得他的話有重大缺陷,但是我就是找不到在哪兒!
而且,奚刀又說,你有何必要為人擔心?再沒有比人更強的了,就算是地獄,千年之後人們也等閒視之,再不覺得威脅。
那,千年之後豈不是再沒有什麼降得住人貪念的了?
當然不,奚刀搖頭,天理不斷,自然也更替出更能懲罰人類惡念的法寶來,我曾算過一褂,那東西千年後將借人之手現世,甚至比地獄更猛。
是什麼?
股市。奚刀表情嚴肅,要知道進入地獄還有人能生還呢。進入它,哼哼∼它之下數千小地獄,總有一款適合你,而且每一個都叫你進得去,出不來--

千年之後的人世好像很危險,我無限同情之。
說起來,卦象還顯示,千年之後,那東西不光華夏所有,似乎異邦也盛行,不過論到殺傷力,還是以華夏大地所蘊育,借炎黃之手現世的最為兇悍,最能懲罰人的貪念!!!!!
啊啊啊!不愧是我深愛的華夏啊!真真嚴於律己!!!真真地大物博!!!

咳咳,被涼了很久的老狐咳嗽兩聲,把我們從千年暢想拉回現實。
“奚刀,我們就去看看吧,就看一看情況。”
老狐瞥了我一眼,“怪哉,他明明不是人,卻比人更關注民生。你明明是人,卻比妖還罔顧人命。”
奚刀笑得如沐春風,“你猜,罔顧人命的我,會不會在意一條狐命?”
老狐小黑眼睛轉了半天,忙恬著臉補了一句,“我是說,你們絕配,絕配。”
奚刀慢慢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只是看著我,哼聲最後化作嘆氣,我知他同意了。
老狐樂見其成,愉快地向我們揮爪告別,一搖三抖回窩補眠。它倒好,我們算是幫它做事。

不過,當我們走在來路之上的時候,我覺得奚刀的表情,又不象剛剛那麼勉強。他不時停下腳步,仔細觀察了另一側的山林,最後,他借口說有近路,領著我左拐右彎,不消幾分鐘,我已經完全迷失在深山之中。而奚刀走到一處山壁外,便不肯再前進,尋了塊石頭就說要休息。我只好坐下來伴著他。天色很快黃昏,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高大的杉樹之後,霧氣開始在林中蔓延的時候,奚刀才又睜開眼。
我正要問到究竟想幹什麼,他卻叫我噤聲,指指遠處,叫我聽。
聽什麼?我疑惑了。不過,很快,連我也聽見,遠處有什麼叮當作響,然後是整齊的步伐聲,似乎有很多人在向這邊過來。
不一會功夫,從密林深處,竟然走出了一大隊人馬。
前面所行之人應是侍者,皆身著生絲所織雲霞長袍,不著頭冠,黑發披散,前排二人手持明珠珊瑚燈,金絲為索,懸垂腕下,昏暗之中露出紅色微光,光芒所及,霧氣一觸即散。
他們近些,我看得清楚些,除了第一排的二人手持燈,其餘侍者皆是兵器在手,劍戟森森。
最奇異的是,所有侍者皆一般高矮胖瘦,而且臉上都以金絲銀線所制織錦蒙眼,不得視物。
然後我看見其後文車,兩侍者一左一右馭異獸引之,異獸渾身黑氣,同樣以織錦蒙眼。這車輿不知何物所造,通體青光,鏤金為輪輞,丹畫其表,一角系有百字鈴,輕微鈴聲,響徹林野。
車以細密絲線為簾,其中應有光源,隱約可見其後有人。
連奚刀的神色,都慎重起來。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明明是杉木密布,行走艱難的山林,這一大隊人馬是從何而來?又是什麼時候有了條足以讓車通行的道路?
更可怕的是,隨著他們的靠近,一股肅殺之氣驟起,壓得人就要喘不過氣來。
我手心都汗濕了,很是祈求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們,趕快走了就好。
可偏偏,奚刀卻似完全不覺得壓力,在那異獸所拉的車靠近的時候,大聲說,“等等!”
鈴聲頓停!
一直安穩前行的車隊,突然被誰定身了般驟停,一動不動。那些侍者直挺著身子,一動不動,就像已經死掉一般。
只有那異獸的呼吸聲,還隱約可以聽到。一下,又一下,牽動我心跳的頻率。
車內的身影緩緩轉過頭來,隔著絲簾,看不真切。
奚刀,我拜託你,我求求你,你千萬不要招惹這個人啊,我的心都在抖!

奚刀上前兩步,“兄台,敢問現在的時辰?”
氣絕!
你攔下他就是要問時間????

那人不答,轉過來的臉也沒有轉回去,似在觀察他,良久,冷冰冰的聲音從車裡傳出,“進來。”
這聲音有如金玉相擊,清亮入耳,絕不難聽,但就不像是人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
一位侍者突然活過來似的,手腳靈活地拉起絲簾,我一下子看到裡面那個人。
心髒抽搐了!

不,我抽搐不是因為他的容貌,而是因為那簾子一掀起,一股比剛才要濃烈數百倍的肅殺之氣一湧而出,殺意蔓延,我連跟手指都動彈不得,眼珠子都要凝固了。
所以自然移不開眼,只能死死盯著裡面坐著那人。
不過這人倒是……初戀這兩個字很想從頭腦裡浮現出來,可是,那殺氣太重太冽太冷,又把這兩字硬是壓了回去。只看著眼前人紫衣玉帶,黑發流瀉,玉質金相,如雕似琢。冷峻英挺,皮相倒是----呃,殺氣又濃了數倍,我不行了,一點邪念也不能起!

奚刀閃身進入了車內,絲簾立刻落下,那肅殺之氣頓時弱了許多。
看來那絲簾是寶物,專門用來抑制這殺氣。
絲簾上投射出兩個人的影子,熟悉的那個自然是奚刀,冷峻的那個就是車內人了,他們似在交談,可我側耳聽去,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這絲簾到底是啥制的?”我捧著自己被殺氣傷到千瘡百孔的心自言自語,沒有半點回應,我發現那些侍者又恢復到死人般的狀態。

這場景當真十分詭異。
我戰戰兢兢,一會看看那異獸,一會看看那死掉般毫不動彈的侍者隊伍,一會看看絲簾內的人影,心裡期盼奚刀快點出來。
幸好老天聽到了我內心的期盼,絲簾再次掀起,肅殺之氣如刀刃般銳,我的身心再次受創!幸好奚刀閃身而出,立刻擋在我身前,讓我得空換口氣。
鈴聲又起,車隊又開始前行。
絲簾內的人影卻再沒有絲毫移動,更別說隔著簾子再看我們一眼了。慢慢,隊伍消失在了前方,濃霧過處,我發現,自己還是在那片密林之中。
百思不得其解,那麼大的一車隊,剛剛究竟是怎麼過去的?
一回頭,發現奚刀的眼裡有藏不住的光芒,他好像很興奮。
我,我還在為民除害的道路上吧?

32.
定定神,我問道,“那個人是誰?”開口才知,自己的聲音居然都在發抖。
奚刀笑笑,“你怕?”
我點點頭,如果說承認自己膽怯也是一種勇氣,我實在是勇氣過人。
我是怕了,但我不確定我是為了什麼而怕。
“他名為刑修,是世間肅殺戾氣的化身,位極陰陽道,司天下之刑伐,兼除惡神厲鬼,人神鬼妖莫不懼之。你怕他,自是應該。”奚刀瞇起眼睛,看向迷霧深處。
“是仙人?”
“嚴格來說不是,人妖仙獸鬼皆有出處,他卻自混沌而生,可說是天理循環的一節。”
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很牛很強很彪悍的意思了。
“這樣的上仙神人,為什麼在這個窮鄉僻壤出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奚刀的嘴角十分可疑地微微勾起,卻閉口不談,開始說起該去尋人了。

我知道奚刀不想說的事情,是怎麼問都沒用的。更何況這不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而我最想問的問題,沒有出口,因為我不知道該開口。
剛剛我站在車外望向內裡,分明看到應在交談的二人,突然很快地貼近,又即分開。
就我看來,那突然的舉動應該是--親吻吧?

為什麼呢,難道這兩位是舊情人?
等等,我為什麼要擅自加上“舊”字?
咦???

我再愚鈍,也知奚刀對我確有不同。
我不敢妄談情愛,要知道癡戀妄愛只合傻子之間,不宜聰明之人,否則即為痛苦之源。李梳與小黑便是如此。
而奚刀心思細密遠過於我,無法洞察他的想法。我只是始終覺得,就像窮人買不起奢侈品一樣,身為妖的我是愛不起人的,尤其是他。
然而,他卻對人與妖之別視而不見,反而有與我長伴之心。
我很感動。

可若真如此,為何他又會與那車內人如此親密?
我不能問,無法問,只好把疑問吞進肚子裡。

奚刀這下再不左彎右拐,引我穿出山林,直奔山外小鎮而去。按照當時那對父子告之的地址一問,立刻就有人指引路途,不費什麼事情就到了一處高牆深院。
我站在青磚牆之外,嘖嘖贊嘆,沒料到如此偏遠的小鎮子,居然有這麼壯觀的家宅。由此可見他們靠著那歹毒的無本生意賺取了多少。
我先考慮的是如何溜進去,但奚刀說沒關系,我們可是依照對方的邀請來的,於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入。
門是朱漆新上,懸著桃木刻符。
這倒是有趣,明明是惡鬼的住家,卻掛著桃木驅邪,不知想驅除的究竟是什麼。

我叩響門環,卻沒反應。
遲疑了一下,我手上用力,門沒上閂,應聲而開,陰風一陣,從門縫中刮了出來,連帶著幾片落葉,飄落在我的衣衫上,透著幾分詭異。
奚刀似乎感覺到我的退縮,擋在我身前,大踏步跨進門檻,我連忙跟進,走了幾步偷偷回身看去,朱漆木門正在身後無聲合上。
這種時候再喊有人麼之類的話,擺明了是顯示自己的智商偏離一般指數甚多。所以繞過照壁後,我們就安安靜靜地站著,四顧。
院裡很是幹淨簡潔,除了東西兩側的垂花門,就是南面的正廳。
一切都很正常,青苔滴翠雜草不生,定是勤於打理的結果,雕花窗櫺飛簷斗拱,也處處透露大戶人家的氣度。
連各處的火把燈燭都亮得好好的。
就是沒人。

大廳的窗戶緊閉,但內有燈燭光芒。我跟在奚刀身後進入,不安地拉拉他的衣袖,奚刀噓了一聲,示意我聽。
聽?聽什麼?
我凝神聽去,這空曠的屋子,原本是死寂一片,仔細聽去,卻又有了動靜。
先是滴答一聲,而後許久,又是一聲,似水聲,聽上去很遠,但細細辨來,廳內又有餘音。
好像,這聲音是來自廳內。
我迅速上下掃視了一遍,沒有異狀,而那滴答聲卻越發明顯,越來越急促,最後居然好似廳內正在下著瓢潑大雨一般作響,夾帶著隆隆的雷聲。
當然,雨是當真一滴沒有,可那雨聲逼真到我幾乎產生衣衫盡濕的幻覺。
不對,不是幻覺!
我的衣衫是真的濕了,連衣袖都在滴水,可是,地上卻完全沒有水跡,我衣袖上滴下的水,憑空消失掉了。我看向奚刀,他也一樣,似乎比我更嚴重,連發絲都淋濕,貼到臉頰和脖頸上。
可是,我再度抬頭,梁上柱頭,到處實心,哪裡有水流入的空隙?而且除了我和他,這房間並沒有別的什麼東西是濕的,真奇怪。

我摸了把臉上的水,走到窗口,想要推開窗子看看。
豈料那看似普普通通的雕花窗,使盡了我全身力氣也無法推動絲毫。
不對,那觸感不太像是雕花窗太牢固而無法推開,反而像是我就沒有能碰觸到那窗,只是好像觸摸到了,其實根本就沒有。
我遲疑了,手自然放下,指尖突然一痛,破皮了!
傷得並不重,可是,為什麼會突然破掉?我的手指,並沒有碰觸到釘子刀刃啥的,為什麼就破皮流血了?
奚刀一直觀察我,自然看到我的一舉一動。
他似有所發現,每一步走得都極其小心,在我剛剛手指破皮的地方前蹲下來,那不過是窗台下的空地,啥也沒有。他緩緩伸出手去,極慢極謹慎地試探著,在空中上下比劃,似發現了什麼。
隨後他站起來,隨手取下系在腰間的玉刀,手指勾著系住那刀型玉飾的絲線,似隨意往空無一物的角落而去,那玉刀落到一半,似被什麼東西擋住,彈了起來;奚刀牽引絲線的手指微動,玉刀又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他動作極快極敏捷,我但看到玉刀撞擊到什麼東西的當當聲不斷,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只知道雷聲越發大,而奚刀的臉色也越發嚴峻。

“居然布下這種陣,看來勢在必得啊。”奚刀終於開口。
“什麼?”我問。
“這裡布下了移形換影之陣。”他說。
“呃,不是平心崖的法術吧?”
“當然不是,”奚刀回答,“不過平心崖亂七八糟的法術很多,你居然知道不是。”
廢話,平心崖取不出這麼正常的名字。我想,又問,“這是什麼法術?”

奚刀解釋說,這法術可以關聯兩個空間,一旦有異物入侵,就會完全封閉,同時轉移相互的狀態。
啥意思啊。
簡單來說,我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個大廳的空間和某個其他地方的空間聯通了,但是其中的狀況卻不會在大廳裡呈現出來,只會在你我兩個侵入者身上體現。
那就是說,跟這個大廳關聯的應該是某個正在下雨的地方?我問。
沒錯。
花那麼大功夫封閉空間,就是為了讓我們打這裡淋雨傷風?

奚刀搖搖頭,說,你剛剛的手受傷了吧?
對。
我剛剛用玉佩試了試,這屋子四面有九處鐵刃,向上一直延續到屋頂,可能更高。這樣說吧,跟這個大廳聯通的,應該是某個正在下雨的山頂,而且還立了高高的鐵刃,你聽那雷聲,越發近了不是?那麼要不了多久,這四面的鐵刃,怕就要把那雷給引下來,咱們正站在中間--
啊?!
奚刀笑瞇瞇的,反正你一直羨慕李梳,現在體會一下他的感覺,不是好事麼?
什麼感覺?
天罰的感覺。

不要啊!!!!!!
雷聲越來越近,幾乎到了頭頂上,“你不能想想辦法嗎?”我大吼!
“有什麼辦法?法術而成的雷很好防禦,可是這是自然之雷,也就是所謂的天雷,沒法子的。”奚刀搖搖頭。
“難道不能出去嗎?”
“封閉空間的法術,不是人間之法,凡人之術哪能突破。”奚刀撇撇嘴。他看上去好像很想死一樣。
有詐!我心裡警鈴大響。奚刀這時候居然如此強調凡人啊,人間啊,無法可想啊,這些詞,他之前是從來不說的。
奚刀,對於自己生而為人似乎相當驕傲,對於仙啊神啊,兇獸啊,都是帶著戲謔的神色調侃,難以想象他會說出凡人之術這樣自我貶低的話。

雷聲已到頭頂,似乎頃刻就要劈裂而下!
我全身已經沒一根絲線是乾的,濕漉漉地看著奚刀,他也是一樣,就跟水裡撈出來一樣,就是那眼睛,他的眼睛閃閃發亮,看不出洩氣絕望的樣子。
雷聲驟停,這不是好事,似乎有更猛更烈的霹靂在醞釀之中。我又是冷,又是焦慮,又是擔驚受怕,忍不住哆嗦起來。
奚刀突然一揚手,我整個被拉入他的懷裡,他濕透的頭髮貼到了我的臉上,雨水順著頭髮從他的臉上流淌到我臉上,體溫也順著傳了過來,他在我耳邊低聲說,“怕什麼,不是有我嗎?”
我心動了一下,但不清楚是不是被雷劈的,因為就在這當口,雖然沒有看到,但應該是一道霹靂從天而降,我只覺得渾身煙塵飛散,眼前一片混沌,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一片灰蒙蒙,慌忙坐起來,幸好奚刀就在身邊,他摸摸我的頭,我放心多了。
“到底怎麼了?這是哪裡?”
“還在大廳的附近。”奚刀說。
“什麼意思?那雷沒打下來?”
“當然下來了,不然能瞞過伏擊我們的人?”奚刀笑笑,“不過,雖然是在大廳附近,也是不同的空間。”
啥意思?
“他能聯通空間,難道我就不能移動空間嗎?”
奚刀眨眨眼,所以說聯通就是比不上移動!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7

33.
奚刀解釋說,為了避開對方的耳目,我們在雷霆擊下後才轉移空間逃脫。只不過,他並沒有說清楚我們究竟如何避開了五雷轟頂,然後毫髮無損地在這裡。
這個空間灰蒙蒙的一片,不知其大小深廣,若是定睛看去,便覺眼前昏花,不敢細看。
既然避開了雷劈,我們還呆在這裡等什麼?
奚刀解釋說,這個空間在夾在兩個聯結的空間之中,聯結空間耗時耗力,不太可能支撐太久,只要對方相信我們一死,必然解除法術,到時候就可以順著法術的痕跡追過去。
他笑笑,又說,“到時,便全靠你了。”
啥意思?
“妖對法術的痕跡很敏感,到時候便靠你追蹤法術的味道,找到施法者了。”
我,我可不是狗啊。而且法術追蹤,可是非常累非常辛苦的事情。我剛要露出不樂意的表情,奚刀又嘆了口氣,幽怨的眼神又飛了過來,“若是我的異眼還在,又或是你給的異眼沒有副作用,我也不願你這麼辛勞。”
異眼是我的死穴,他一說,我連忙收斂不樂意,故作輕鬆地說,“不就是追蹤麼,小事一樁。”
我們又坐等了片刻,奚刀突然站起來,“空間開始變化,咱們走。”他一手拍向我的後背,眼前一花,待再看清的時候,已經從那空間中脫身而出,跌落到一處山頂。
山頂有片平坦的草地,四周立著的九支朝天利刃,這定是最初設下空間法術的地方。雖然如今已是晴空萬裡,不見半點雲霞。不過想到當日的雷聲隆隆,還是心有餘悸。
奚刀略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人長得帥就是好哇,舉手投足都風流畢現。我暗自淌上兩三滴口水,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尋找,奇怪的事,法術雖然剛剛散去,施法者的痕跡已經基本消失掉,只有隱隱約約刺鼻的味道留在原地。
但此處雖然沒有法術的痕跡,卻有隱約的法術動蕩,就像是某種法術共鳴在回蕩,慢慢蕩漾開,在雨後的清爽空氣中異常明顯。
我問了奚刀,他說,跟上那法術共鳴的來源。於是我領著奚刀在山林中飛奔,不一會功夫,到了處山崖。

我向奚刀示意,這法術的共鳴,便斷在山崖之上。
奚刀和我走到山崖邊上,下面雲遮霧繞,看不真切,底下青黑樹林隱約可見。
會產生法術共鳴,必然是因為施法者和共鳴者之間存在緊密的聯系,而且嚴格來說,法術共鳴也算法術餘痕的一種,不可能突突然然自己斷掉。
除非引起共鳴者已死,否則就是被結界斷掉了。
我自是不相信前者,不過,如果是結界,那究竟在什麼地方?
要知道結界雖然可以切斷法術和存在,但是若是有心人刻意觀察,也不是沒有破綻可尋,尤其是結界被身體接觸到的時候。
而這山崖上就一丁點大的地方,我走了一大圈,用心去找,也沒有半點痕跡。
奚刀卻是不急,看著我團團轉,似乎很有樂子。

“你看著我幹什麼?還不去找?”我對他的遊手好閒實在忍無可忍。
“找什麼?”他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
“結界的位置啊!”
奚刀終於笑起來,“還用想麼,這施法者相當謹慎,因此結界只可能在一個地方。”
哪兒?
奚刀對我勾起手指,示意我過去。
待我走到崖邊,他突然十分親密地靠近,手臂貼上我的後背攬住我的腰,把我半夾半抱拉向他;這音容笑貌近在咫尺,我正心神不穩,而他微微一笑,攬住腰的手突然發力向前,我被順勢一帶,收不住去勢,一腳踏空,跌落山崖!
我滿心悲憤,一邊掉落一邊大吼起來,“奚刀你--!”
高空跌落的失重感讓我一下子哽住,再也無法把話喊完,身邊風色呼呼!
別了,世界上我還沒見過的美人!

就在此時,我身體的下落之勢突然緩下來,又跌落一兩丈,就完全停止,我雖然身在半空,卻感覺腳下奇特的觸感,像是陷入了什麼東西,應該是結界。長舒一口氣,雖然站得很懸,但好歹是站住腳,避免摔成面餅的後果。
看看下面的山林,一看就暈,還遠得很,再看看上面的山崖,雖然只跌落幾丈,但要想上去,卻是登天那麼難。設立結界之人倒是夠狡猾,把結界設在懸崖下,想來敢縱身一試的人想必極少。

正發愁著,奚刀翩然而下,輕盈地落在我身邊,笑瞇瞇地看著我,一只手指輕輕點在我的肩膀上,只要稍微發力就能把在結界上搖搖欲墜的我推下去,輕輕問,“我怎麼樣?”
愣了愣,才想起我剛剛那句大喊,他是在問我後面的話。
“--寬容大度愛心出眾尤其不會作弄不小心說錯話的人。”我一口氣說完毫不含糊。
奚刀似乎滿意了,點在我肩膀上的手改為一拽,我被拉入了結界之內。

穿越結界的感覺不甚舒服,相當氣悶。我喘上幾口氣站起來,發現這個結界簡陋異常。只見其中砂土半堆,上面紅幡一張,再無它物。不過此空間的分割處宛如鏡面所做,反射著內部的人,看上去不太舒服。
原來施法害我們之人並不在此,那法術共鳴者也不在。
“看來並不是那兩個人的巢穴。”我說,“人不在,啥也沒有。”

奚刀搖搖頭,這結界是在崖下割裂空間而成,相當堅固隱蔽,必定花了萬分的心力所為,我們不可能一無所獲。
我猶豫再三,終是問道,“真是那兩個人幹的?”
奚刀正在觀察面前的紅幡,聽我問他,搖搖頭,“那兩人即便奸詐,卻不是習術之人,何況割裂空間的法術並非人間所有。”
“什麼意思?”
“就是說,通常來講,這法術是地仙的專屬法術。”
地仙,那就是山神了?
奚刀頷首。
可是此處的山神,搜集鹿奶供奉地龍,又派遣老狐看守,以防人誤入。雖然那老狐懶惰十分瀆職非常,但山神,聽起來不似惡神。
但奚刀卻言之鑿鑿,說那法術是山神所有,又該如何解釋?可山神對我們下手,又是為何?

我正想著,奚刀已經走上前去,伸手取下紅幡。
紅幡剛離開砂土,便見砂土鬆動下陷,旋即旋渦狀落下,露出底下好大一個洞,漆黑一片,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我看了奚刀一眼,他並沒有異樣,便也放下心來,看著砂土繼續鬆塌,片刻,一條巨大的青銅鎖鏈露了出來,接二連三的,隨著砂土的消失,縱橫的鎖鏈顯露出來。鏈條緊繃,銅鎖相扣,明顯是用來囚禁什麼東西的。
而鎖鏈離開砂土之後,竟然很快地生出鏽斑,不一刻便風化了去。隨著越來越多的鎖鏈鏽蝕風化,剩下的鎖鏈開始慢慢晃動,似有東西在拉扯。
先是鐺的一下,又是一下,發出金屬抖動碰撞的聲音。
到後來,竟是叮噹之聲不斷,剩下的鎖鏈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我緊張地看著鎖鏈一扣又一扣地消失風化,當最後一扣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奚刀猛力拉了我一把,我向著他的方向撲倒過去,而剛剛我所站立的地方頃刻崩裂開來。
一頭牛,呃,又不完全是牛的怪獸從砂土之下蹦了出來,獨角紅眼,全身青黑,皮毛之中殷殷血色,是鎖鏈緊扣留下的痕跡。
看到我們,它本來就赤色的眼睛一下子如火光點燃,鼻息霍霍,強健的牛蹄迸踏地面,看著似乎來者不善。
陷阱?!!!

奚刀拉著我退開三四步,空間並不大,一下子到了盡頭,那怪獸對我們怒目而視,我背部緊貼在空間盡頭,怎麼辦。
奚刀輕拍了身後的鏡壁,在他手觸之處,鏡面如同水波蕩漾開來,“快,你先走!”
我自然是知道那蕩漾開的是空間結界的連接處,可他何時如此關懷過我,通常來說不都是他先走,然後我在後面背黑鍋挨黑打麼?這次他竟然要我先逃命?
那似牛的怪獸極為不耐地蹬踏著蹄子,看來就要攻過來。
“走!”奚刀再說一聲,咬咬牙,想著他應該不會有事,我便先一步跨出結界。

我一腳跨出結界,一種似曾相似的,熟悉不已的感覺又席卷而來。
我再度滿心悲憤,一邊掉落一邊大吼起來,“奚刀你又--!”
啪∼!
這次,不待我說完已經著陸,用後腦勺,脊背和屁股。
看來這結界進入和出來的雖然是同一個山崖,但是明顯高度有差,進入的時候離地千米,出來卻僅僅幾丈。

正頭昏腦花著,有東西落在我身邊,本以為是奚刀下來了,不料耳畔是熱乎乎的氣息,一睜眼,那牛獸正吐著鼻息,瞪著我。
嚇得我就地一滾,躲開他那一蹄,沒命地向前奔去,那牛獸就在身後數米,幸好此處林木多,它身軀巨大,跑起來不易,才沒被追上。
正慌不擇路的時候,一個聲音從頂上傳來,“向北!”
我順著聲音看去,是奚刀,他悠閒地站在樹木之上,飄飄如謫仙。
氣得我一口氣血上衝,“奚刀,你,你你你--”
奚刀卻對我展顏一笑,風流畢現,但那又怎麼樣,就算我很迷你的長相,就算我盯著你看,那也沒有改變你----我邊跑邊看邊想,還沒想完,已經碰地一聲撞上了前面的大樹,眼冒金星!
我的遭遇再次證明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走路不看路只看美人的下場是淒慘的。

待我好不容易站起來,奚刀的聲音傳來,“我又怎麼樣?”
你狠∼∼!
那牛獸又一頭撞了過來,我連滾帶爬才躲開,險象環生。
奚刀的聲音又傳來,“哎,你都自己體驗了一把,還不開竅?”
什麼意思?!
奚刀又說,“再提示你一下,有句名言你聽說過沒?”
啥名言?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撞樹!”

34.
我恍然大悟,對啊!
這密林叢生的地方,我幹嘛挑直路跑,一念及此,我衝著大樹飛奔過去,那牛獸緊隨著我,跑到跟前,我立刻急轉彎,那牛獸身體巨大,收勢不及,碰一聲撞到那樹上,可憐那大樹被攔腰撞斷,而牛獸原本的獨角也變成了兩角。
我一看此法可行,立刻在樹林裡跑起來S型,而牛獸死腦筋,一路跟著直線撞樹,硬是在山林中撞出一條路來,而原本平順的牛頭現在也像癩蛤蟆的皮一樣有型。
頭頂仍是風聲不斷,我知道奚刀一直跟著我,心下也放鬆了不少。而那一路撞樹的牛獸,速度慢了很多,我可以從容逃開。
奚刀一直催促我向北向北,我便一路向北,那牛獸吭著氣,死死跟著。
但光這樣跑也不是辦法,這牛獸蠻力無窮,到底要怎麼解決才好?
奚刀似乎胸有成竹,我就再相信他一次好了。

慢慢我發覺周圍的景致熟悉了許多,好像這裡是,這前方就是那岩池的所在地。我突然想到,奚刀定然是打算把那怪物引到岩池那兒,化成石頭。正在這個時候,奚刀也躍到地下,和我並肩而行。
我盯了他一眼,他回我一笑。
還算你有義氣,雖然晚了點。

我們橫衝直闖進岩池那塊,在岩池之前急拐彎,等那牛獸衝進去。
可是這次,牛獸卻用盡全身力氣,牛蹄摩擦地面發出呲呲之聲,硬是在進入岩池前停下來了。
它看上去,好像知道這岩池的厲害。
這樣一來,事情演變成我們和它隔著小小的岩池繞圈,誰也不敢輕易發動襲擊,就怕不小心跌落下去。那情形十分詭異,我們和牛獸保持著絕對一致的步調,繞著岩池好像在玩耍一樣。

正周旋不下的時候,我看到老狐扒在牛獸後面的石壁上,拋下青藤一根,示意我們爬上去。
然後它繞到前方,一躍而下,吸引牛獸的注意。
一直以來視我為眼中釘的牛獸看到了又多了一個對手,暴怒起來,也不管我們,衝過去就用犄角頂它,老狐老是老,動作還是靈活,左躲右閃,沒讓牛獸得逞。
趁著這個時候,我和奚刀抓住青藤,爬了上去,下面老狐和牛獸還在對峙。暫時管不著它了,借著青藤之力,我們總算爬上了陡峭山崖中央的凹陷處,算是安全了。
那老狐看我們脫險,也左跳右蹦,仗著身體輕盈,從岩石的縫隙處落腳,飛快登了上來。只有牛獸體態龐大,無法上來,但卻不死心,在下面噴著鼻息怒吼。後來幹脆就蹲伏地上,一副要跟我們打持久戰的打算。

老狐憂心忡忡地看著下面的牛獸,“你們打哪裡招惹來這麼個怪物的?這下怎麼辦?”
奚刀笑著說,“有它在這裡,那些惡人絕對不敢再借此地為害,好事一件嘛。”
“好事?”老狐扒在岩壁向下看,牛獸一看到它就警惕地站起來,它連忙縮回頭,“那我們要如何出去?吃啥喝啥?”
我倒不擔心,反正我是妖,十日二十日不吃也不要緊,而奚刀,其實他根本就沒必要借青藤之力就可以上來,他要下去自然易如反掌。

老狐看我們都不搭腔,當作我們沒法可想,嘆口氣,搖搖尾巴,“幸好我是老狐三窟,我去想點辦法,你們等著。”
說完,它走到石壁那邊,扒開那裡的乾草,露出個極窄小的通道,一頭鑽了進去。

奚刀坐在我身邊,看見老狐走掉,對我招招手。
“幹嘛?”石壁的凹陷處狹小,我小心地爬過去,奚刀的手突然落下來,抱住我的肩膀,我還沒有任何反應之前,只覺得唇上溫熱,奚刀的氣息鑽了進來,又立刻離開,只留下微微的嘴唇相貼的觸感。
咦咦咦咦咦?????
奚刀退開去,看見我發著呆,似乎覺得好笑,“很吃驚?”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
奚刀想了想,臉又貼近了些,“你是不是一直很介意?”
“介介介意什麼?”我一頭的汗。
奚刀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你不是都看到了?”
“沒看到。”我立刻否認。
“我還沒說看到什麼呢。”奚刀失笑,我自覺露出馬腳,只好假裝沒聽他在說什麼。
但是一只手卻執拗地伸到我下巴邊,把我的臉拗了回去,然後,親吻落到了我鼻尖上,只是很輕很短的一瞬,可奚刀看著我,眼神很認真,不知為何讓我突然心頭一動。
開始那個吻突如其來,好像是個玩笑。可是這鼻尖上的一下,卻似有些感情的意思,我分不太清楚。只得低下頭,不敢看奚刀,他也不再說話,只是伸展了四肢,然後靠在我身上,輕輕地哼著一首曲子,熟悉的調子。
曲子高高低低,哼唱出來也是斷斷續續,可偏偏就是這樣,某種帶著溫柔顏色的氣氛卻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溫暖而曖昧。連下面兇暴的牛獸,此時看上去都有點溫厚老黃牛的感覺。
我默默地坐著,很愉快。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最後打破這曖昧空氣的是老狐悉悉索索鑽洞的聲音,我看向石洞那邊,果然一會功夫,它毛絨絨的腦袋冒了出來,嘴裡還叼著個布包裹。打開看去,布包裡是幾塊餅子,狐狸搖著大尾巴,撲哧撲哧拍著地,“來吃來吃。”
它倒是熱心。
其實,對於留著狐狸牙印的餅子,我是不太有興趣,只是拿著看看而已,奚刀已經拿起一塊,嚼得有滋有味。
我還是嫌棄狐狸的牙印,而且想到說不定老狐也淌了口水在上面,嘗了一口,越發吃不下去。老狐並沒有理會我吃沒吃,用尾巴拖著布包,方便奚刀拿取。
好諂媚。

微風吹過,帶來餅子的味道,我嗅了嗅,聞起來味道還不壞,依稀有股奶味。
呃,奶味?
這可不是啥好聯想。再抬起眼來的時候,發現老狐正在笑,那笑容看上去無比奸詐,絕對是陰謀得逞才會露出的笑容。
然後我才發現,身邊的奚刀,不知何時,已經化作石雕一塊。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長身而立,大叫起來,“奚刀!”
手觸摸到的,果然是冷冰冰的石像,美輪美奐,但連一絲生命的感覺都沒有了。

便是我,也知道是這老狐的餅有問題,“你,你為什麼--”
老狐也看著我,黑色小眼睛閃動著光芒,“吶,你走吧。”
我沒想到它居然會放過我。
“你是妖,這鹿奶對你的效力要差得多,而且你只嘗了一小口,只要運起全身功力,也還可以抵抗個幾天,之後會不會石化,就看你個人的機緣。”它搖搖尾巴,“我們都是妖非人,我沒必要滅除本族。這個人法力深厚,似對我不利,我必須除了他。至於你,只是個笨蛋而已,待我收拾了山神,你自己走了吧。”
山神?
我愣了。
然後才明白過來,那山神,它指的就是下面這頭牛獸。
老狐洋洋得意地看著我,“奇怪吧?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山神的侍從,這不假,不過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山神也確實搜集鹿奶來供奉地龍。不過他是個蠢東西,隨便說說就上當,白白被我騙走了神力。到如今,它被變化形體困入結界已經百年之久了。”
“你引人來此變成雕像?”
老狐搖搖尾巴,“那倒不關我的事情,是人類偶然進來,發現動物掉進去會變石像,那幾人不知從何處聽說,便動了邪念。他們當我是此處山靈,對我多有供奉,我自享用,只看戲。你們要除去那兩人,本是無妨,可是萬一你們得知我與此有牽連,斷不會放過我,何況這人,”它對這奚刀的雕像動動下巴,“總覺得來者不善。我便跟那兩人說要幫他們對付你們,先在宅子裡設下陷阱,沒料到你們居然沒死,還順著法力共鳴找到了山神本體。”
對啊,當時我聞到法力有股刺鼻的味道,那不是狐騷味是什麼?
老狐喘了口氣,又說,“山神長期受困,神智不清,把你們給逼了上來。我連忙引你們上到山壁這裡。還好我早有準備,在別處藏了些鹿奶,便忙著給了那兩人做出餅來。”
“就沒救了?!”
“這東西就算拿在手上拿久了,都會石化,他吃了那麼多,你覺得還有救?”老狐看著我,尾巴敲敲石像,發出嘭嘭的聲音,它涼涼地說,“就算大羅仙丹,也是無用了。再說你救他做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這麼說很有道理。”

不會吧,不會吧,奚刀就這樣變成石雕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奚刀這人,怎麼也覺得不可能就這樣沒了。
可眼前硬邦邦的東西,又是什麼?

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著,開始不成形狀。
當我看到李梳遭天罰,心裡一痛,我知道我傷心了;當我看到小黑號泣,心裡如萬把刀割過,我知道我非常傷心。
可現在的感覺,簡直就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連是不是傷心都不清楚了。說不出話來,動不了,連眼睛都眨不動,只能站著,有一種不敢體會的東西在身體裡亂竄,一會在心尖,一會在手心,一會又到了眼底,我拼命躲著它,什麼都不能想,不敢想,只怕頭腦一旦動起來,只怕一個字傳進腦子裡,我就要裂開碎掉灰飛湮滅了。
老狐的話,明明在耳邊響起,又像是千里之外。
“人妖殊途,你早點醒悟也是好的。”老狐說,“罷了,我先把山神弄回去,要是耽誤久怕會招來意料之外的麻煩。”
我呆呆地站著,無力地看著,只見老狐走到石壁邊,雙眼精光四射,從口內慢慢吐出了內膽,晶瑩剔透,但又不止如此,一會功夫,另一顆紅褐色的圓珠也飛了出來,下面的牛獸頓時發出震天怒吼,對了,那一定是山神的法力結晶!
老狐聚精會神,兩顆珠子在空中飛旋,那牛獸掙扎不已,但不大功夫,還是慢慢停下裡,耳後支持不住躺倒在地,竟是睡著了。
老狐滿意地張嘴,一吸,兩顆結晶從天空飛了回來,正要回到它口內的當口,憑空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突破老狐周身的法術包圍,只一撈,那兩顆都落入了那手裡。
我只傻傻看著那只手,白皙修長,我熟悉,我萬分熟悉!

老狐的法力被破,驚訝地跳開去,看著那只手的主人,“你怎麼,你怎麼能?”
奚刀微笑如故,他哪裡被石化了,根本沒有!
我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奚刀精準地接住我,安撫似地摸摸我的頭,“沒事,我沒事。”
我知道你是個打不死燙不壞磨不爛的家伙,我早知道,我早知道!我想這麼罵他,但是沒出口,光顧著磨蹭著他的胸膛,體溫的感覺真好,比石頭好太多了。

“不可能。”老狐失了內膽和法力,還是很沉穩的樣子,“絕不可能!人就算是碰到也會石化,何況我看著你吃下去,而且吃了那麼多!”
奚刀笑笑,“是不少,味道還不錯。”
“不可能,就算是大羅仙丹,也不可能救回你來!你定是施了障眼法,沒吃!”老狐都要歇斯底里了。它跳到奚刀面前,高度正好合適,奚刀便順手抓住它脖頸處的毛拎了起來。
糟了,興許奚刀沒吃,但我卻是實實在在吃了一口。
我還抱著奚刀,只回過頭來看它,發覺它的眼色不對,有詐!
果然,老狐嘴一張,一口白色的東西噴了過來,我們都躲閃不及,正要被迎頭淋上,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奚刀居然將我一帶,用他身體擋住了那東西,我一滴也沒沾上。
我剛要說話,突然嗅到那白色的東西有著濃鬱的奶味,糟糕,這次真糟糕了!而老狐,面有得色,這是什麼東西,不言而喻,“現在,你要怎麼辦?”
我大驚,“你幹什麼幫我擋?!”
“為什麼不行?”奚刀說得很緩,一字一頓。
我慌了神,“我我我,我是當真吃了一塊,遲早都要石化的,你就應該拿我來擋,就像以前那樣,這樣,起碼還活一個,現在,我們我們都要死了!”
“你以為,我現在還能跟當初一樣拿你當擋箭牌?”奚刀的聲音越來越慢,我的眼眶像火一樣地發燙,不會吧,頃刻間就兩次生離死別?!老天,你玩我啊!

我緊緊抓住奚刀的衣袖,絕望地看著他,要牢牢記著他最後的笑容。
可是,一刻過去了,兩刻過去了,他還是微笑著,一點都沒變。
最後還是老狐抖嗦著問,“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會石化?”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問。
奚刀眨眨眼,“告訴你也無妨,這奶確實奇物,孕於鹿胎中很正常,一朝見風而出,能致天地生物石化,也是不錯。”
“那你為何?”老狐和我同聲問道。
“這東西再神奇,也是天地萬物之一,始於混沌。再是天生異物奇能,若有混沌之息相護,自是無恙。”奚刀對我笑笑,“你也分到了一點,所以吃的那一口沒關系。”
我啥時分到了一點?
不過說到混沌,我突然想起,奚刀說那車內人邢修,乃是混沌而生。而那車內的貼近,該不會?而他突然在老狐離開後親吻我一下,流竄入我口內的氣息,難道就是那個?

不過,這樣說來,我豈不是和那渾身肅殺戾氣但皮相甚好的邢修間接接吻了。
我的感覺,真是恐怖並快樂著。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8

35.
奚刀將內膽與法力結晶收入袖中,左手老狐右手我,飛身而下。
此時牛獸睡得正酣,完全不知我們下來了。
老狐的法力被破的關系,施在山神身上的變身術也正在失效。慢慢地,牛獸的體型發生著改變。它慢慢地縮小,伸展出人的四肢,到最後,只看到正中有躺著一漢子,睡得十足熟。走近來看去,他的長相怎麼說呢,反正初戀兩個字是沒有冒出來的。
說他是書生吧,身型倒粗獷,說他是莊稼漢吧,眉眼又溫和許多,倒是個高大和氣的漢子。穿著打扮,就是一副普通人的樣子。。
這就是山神?看上去和山裡的獵戶差不多。
就一點還跟牛獸時候一樣,滿頭都是青紫的包,那是追我的時候落下的。

我小聲說,“要不要趁他睡著,捆上先?”
奚刀倒是奇了,“捆他幹嘛?他也是受害者。”
不,我只是被他追怕了。
老狐被扔在地上,不知施了什麼法子在它身上,它動彈不得,只能趴著。而奚刀握住從老狐那裡奪來的法力結晶,笑道,“我也來試試山神之力。”
他凝神靜氣,手心中的紅色晶體發出耀眼光芒,果然,從那沉睡的山神身上傳來十分明顯的法術共鳴,頃刻空間割裂,兩個人從中間掉落出來。
這不是那兩個惡人是誰?
不過,奚刀是什麼時候抓住他們的?
奚刀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麼,說,“那狐狸拿著山神的法力不會使用罷了。其實既然可以劃分聯結空間,那麼自然可以在任何地方劃定空間,再聯結到當下的空間,那麼就算遠在千里,也如探囊取物罷了。我稍微一試,山神的法力果然好用啊。”
“可你總得知道千里之外的人在哪裡啊?”
奚刀指指自己的右眼,“這能力,當然是跟異眼絕配。”
你用了異眼?
我心一驚,副作用副作用副作用三個字在我腦海裡轉來轉去。
可奚刀看上去甚好,沒有半點異象。
我心裡自然是嘀咕,究竟是因為這是最初幾次使用,副作用還很薄弱呢?還是因為那混沌之息?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空谷突然傳來鈴聲不斷,憑空起霧,雖是正午時分,濃霧四溢,慢慢掩蓋了四周,陰冷之氣糾結,天色即刻黑暗下來,不到半刻,已是有如深夜。
老狐雖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卻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那對人販子,興許從事這傷天害理的一行開始,已經有所覺悟,反而顯得鎮定。

濃霧那頭,如我所料,隱隱現出一大隊人馬。近了些,仍然是雲霞長袍,金絲相系,珊瑚燈引路,不過這一次,那些織錦蒙眼的侍從全部冠冕整齊,連引車的異獸,都裝飾以銅角金鱗,看上去不似陰陽道虛幻之主,倒是一派世俗皇家風範。

待近前了,兩位蒙眼侍從扣住異獸,停下車來。另有一人很快在車前架起灰白色階梯,不知什麼材質,有些許細碎光芒於其上。再墊上厚軟皮毛,然後恭順地拉起絲簾,刑修仍然紫衣玉帶,端坐其中。待絲簾揭起,才起身,緩步走出輿外。
一位侍從低聲道,“啟稟君上,罪人均在此。害人命之二人,吞山神之力作亂之狐妖,以及用人不查,招致災禍的山神。”
話音未落,竟有凌厲如刀鋒的殺氣自邢修身上而出,同時,咔一聲響,邢修踩斷了最後一截階梯,直接站在地上。
殺氣轉瞬即逝,邢修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肅殺戾氣對別人影響有多大,立刻控制下來。
我,老狐,人販子,全場都因為那突發的殺氣凝固了。
當然要除開天生不知道害怕的奚刀,他在一邊嗤嗤低笑,嚴重緩解了現場的緊張範圍。

“不知君上如何發落這二人?”那位侍從問道。
不待刑修開口,年長的人販子突然大聲說,“爺殺人無數,早知有報。你要殺便來。爺爺絕不說句二話。”
看他的樣子,雖然表情有夠堅定,搶了話頭也算勇敢,不過那膝下的哆嗦,似乎是強作鎮定的成分比較多。
年少的那個,看此情狀,也挺起胸膛,雖然說不出話來,卻也有那個不怕死的意思。
刑修看了眼,淡淡說,“有膽氣,想必脊梁硬。”
“爺正是出了名的骨頭硬,你若要爺低頭求饒,便是不能!”那年長的人販子
“那正好,階梯剛斷了根,取二人脊骨補上。”
邢修那口氣平穩的,好似在說罰那二人一吊錢一樣輕鬆。
兩人當即呆了。
刑修又道,“從此即便輪迴,也再不能為有脊之物。”
那就是說,直接從人這樣的脊椎動物打到了草履蟲之類的無脊椎動物去了?
兩人面如死灰。
侍者其一上前,扣住二人頸項,刑修旦看了他一眼,他便單膝跪下,進言,“脊骨有血則綿,無血則死。我自鑽千孔放血,然後生取,必礙不了君上腳下舒服。但請放心。”
聞此,刑修嘴角勾起,首次露出笑容,可那一笑,讓眉的狠,眼的傲,嘴角的戾,更是凜冽無比,我便看得呆了。原來殘忍到頂,竟也有如此動人心魄的魅力。
那兩人已經癱軟在地,屎尿齊流,侍者雙手一提,連同二人一並消失。

我長舒一口氣,萬幸不用看血腥場面直播。
奚刀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兩人傻吧,跟刑修叫板。刑修天地之初既已司刑,麾下酷吏萬千,再怎麼的兇神惡鬼,到他面前都是個嚇破膽。本來那兩人只需要輪迴入畜生道贖罪罷了,挨了刑修私刑,算他們倒霉。”

刑修這才看向老狐,老狐識相,叩頭不已,“罪狐願自碎內丹,自毀修行,萬望君上開恩,萬望君上開恩。”
“你的膽子倒不小,騙山神之力,頂其名招搖,看人犯罪取樂。你以為單單碎你內膽毀你修行?我便要將你魂剝魄離,割斷你萬世之靈,滅你永生輪迴,從此魂為燈,魄為燭,亮在我陰陽道的寢宮外。”
雖然老狐已是千年狐仙,這一來也嚇得癱軟在地上。
其實我覺得,老狐雖然是有騙取山神法力,縱容人販子作惡,看人相互算計殺害,以之取樂之罪。不過,好像罪不至此,起碼我覺得那兩個人販子的罪行應該大多了。不過看刑修的樣子,剛剛那兩人不過是小試牛刀,如今才要在老狐身上下毒手。

“等等。”奚刀突然打斷,“可否容我問個問題。”
奚刀,你傻了吧,邢修正罰得開心,你這個時候打斷他,他不發飆才怪!
果然,邢修看了他一眼,“你若願擔擅自干擾刑訊之罪,但問無妨。“
不料奚刀毫不看顏色,立刻對著老狐說,“你既然已經困住山神,為何不將他投入池中化石,一勞永逸,反要花大力氣將它困入結界中,冒著被人通過法術共鳴找到的危險?”
“這,我只是騙他玩來著,誰想他如此輕易就交出法力。法力在手,我自然舍不得歸還,可山神不會仍由我佔著法力不還。我不是沒想過把他化石,但山神平日對我從無不好之處,要我下殺手,實在是做不到。我只能讓他化形沉睡。”老狐磕頭如搗蒜,“君上明鑑,君上明鑑,我只是貪圖山神的法力,從無害他性命之意!”
這我信,不管怎麼說,就算第二次與山神對面,老狐也只是再次將其催眠罷了。不過,它指望邢修明鑑,我看懸了點,邢修那樣子,好像很喜歡動私刑。

“你以為這樣說,便可逃脫罪罰?”邢修的臉色沒有絲毫改變。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奚刀笑瞇瞇的,刑修微抬下巴,示意他說。
“閣下何不強制其轉世再為狐?”
刑修冷冷看著奚刀,“豈非太便宜它?”
“你碎其修為,點魂燃魄,它最後也就永歸於無罷了。閣下其實對它騙山神一事最為氣惱,而老狐又極為討厭人類。我倒可以替你想一個好法子,不如找一個人間最惡最難纏的家伙,與它糾纏永生永世,讓它時時刻刻不離騙局,永在算計中掙扎沉浮,以償此生騙山神之罪,如何?”
刑修的表情還是冷峻嚴酷,看不出情緒。
“只需要它在特定的時間,也就是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轉世於岩池方圓一里之內為狐即可。”奚刀繼續說,“這對閣下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邢修面如冷霜,看不大出來他是同意或是不同意,只是過了一會,冰也似的聲音向侍者發出命令,“拿大輪迴盤來。”
一蒙眼侍者憑空消失,片刻之後再現,恭敬地奉著一個通體漆黑,以金絲銀線結成軸的圓盤。
刑修右手空揮,圓盤隨之飛起,環繞著一層層五彩繽紛的光暈,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種詭異而又絢麗的景象。
片刻,那圓盤中間的軸啪的一聲開始轉動,金絲銀線突然散開,發出呼嘯之聲,我這才發現這個盤子,原是由一個個長短不一的弧形條紋拼湊而成,如今絲線散開,它們也隨之分散開,即時將那老狐困在中央,開始緩慢旋轉起來,不停的散發著金銀交替的光芒。
刑修的聲音極冷,極洌,聞之膽寒。“憑陰陽道刑修之名,罰罪狐即刻脫除世間一切籍本,再入輪迴,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轉世岩池之側!”
老狐拼命掙扎,極力抗拒大輪迴盤的力量,“將我強行轉世?!你這麼做,違背天地之理!違背天地之理!”
刑修倨傲地抬起下巴,“天地之理?我便是天地之理!!!!!”
我在心裡大喊,偶像啊!!!牛人我不是沒見過,從沒見過這麼牛的啊!

老狐絕望地嚎叫起來,終於看向奚刀,“我便要強行轉世,你說罷,你要將我交與誰?便讓我死個明白!!!”
“放心,”奚刀笑瞇瞇的,“我保證,永生永世,你都會被他騙得死死的,連根頭髮都翻不了身。”
老狐的身形開始變得單薄透明,形體也無法再繼續維持,有如貼在地面的狐皮一張,只是不住聲地高喊,“是誰,是誰!!到底是誰!!!!”
奚刀悠閒地回道,“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老狐雙腿一蹬,死了。
我看它是氣死的。
奚刀笑容迷人,輕輕揮手,作別那片老狐。

刑修五指一攏,大輪迴盤收攏來,又成盤狀,落回那蒙面侍者之手。他終於看向尤自沉睡的山神,手指一動,自然有兩個侍者上前,將山神一左一右架起來,拖到他面前。
邢修對著奚刀伸出手來,奚刀很是遺憾地嘖了一聲,還是讓那紅褐色的珠子飛到他手中。邢修手中用力,那紅色珠子霎時化塵,變為一抹紅色煙塵,慢慢為沉睡中的山神吸入體內。
“山神本枉死之人,受陰陽道恩惠,送為此地山神,當知謹言慎行。未料輕信侍從,失法力於狐妖,導致此地百年混亂,生靈多有死傷。除去山神神籍,罰入陰陽道為僕,侍奉我寢宮之外。”邢修慢慢說道,“你即為我陰陽道所薦山神,依例有一炷香時間申訴。”
他剛言畢,山神睡夢中嗯了一聲,似有醒來的傾向,又催促了一句,“燃香!”

一位侍從拿出一只香,正要點上,奚刀又插了一句,“現在是否要開始判我擅自插嘴刑罰之罪?”
邢修眼中有隱隱興奮的血光乍現。
“我能否以一物代替罪罰?”
“世間能有何物?”邢修冷冷看著他,似乎不太有興趣,“比施刑於你更有趣?”
奚刀不緊不慢地自懷中掏出一支香,遞了過去,“如果要燃香,這支香你一定喜歡。”
邢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奚刀微笑著,“這東西,俗稱迷香。”
奚刀!你在想什麼,向陰陽道之主兜售下三濫的迷香?!
你不罪加三等才怪!

邢修的臉瞬間又冷了三成,抿緊的嘴唇就要吐出話來,我的心都提起來了,可他說了,就三個字,“點這支。”
侍從立刻從奚刀手中取了迷香去,插在山神面前,迷香燃起裊裊青煙,本來睡得朦朦朧朧的山神,聞到那迷香的味道,又睡死過去。
邢修對奚刀微微點頭,示意罪罰之事一筆勾銷。他的表情高尚得好像剛才根本就不是下三濫的迷香交易,而是奚刀呈上了救世人於水火的仙霖甘露,為了天下萬物的安危,他自我犧牲免去了奚刀的罪責。
一炷香時間,很快過去。

邢修對著山神問,“一炷香時間已到,你可有申訴?”
回答邢修的自然是山神一聲高亢過一聲的呼嚕。
邢修沒表情地點點頭,“既無申訴,著立刻執行。”兩個侍從架著山神消失掉。
可憐山神,在睡夢中就已經被罰為陰陽道的奴僕。
我覺得邢修故意整他,他睡成這樣,要如何申訴?邢修分明是不讓他有任何申訴的機會,便獨斷裁決了。
就算愚鈍如我,也隱隱覺得他和山神----有仇吧?

36.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蒙面侍者從濃霧中拖身而出,向邢修屈膝行禮,他手捧一束書信,似有事要稟報。
邢修便接了過來,仔細地看,暫時沒有理會我們這邊。

我終於得了空,低聲發了一直想發的感嘆,“邢修也太牛了,連強制輪迴都可以!牛人,呃,他不是人;牛神啊,呃,好像也不對?”
“他可是陰陽道之君刑修。若不是機緣,要見他比登天都難。”奚刀笑笑,“他長年鎮守陰陽道,就算來人世,也僅在陰陽交替的零時,短短數刻而已。”
“呃?可是,我記得,最初見到他的時候,明明只是黃昏啊。”我應該沒有記錯,那個時候,邢修的出場太震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對啊,你還記得我當時問他什麼?”
“你好像是在問他時間?”
“對,當時我問他是什麼時辰,他立刻明白我看破他的身份,才邀我上車。共商如何逮住那只狡猾的老狐。”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那個時辰出現?”
奚刀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因為他在巡山。”
“巡山,那不是山神的工作嗎?刑修那麼大牌的神,來充當卑微的山神巡山?”
“呃,不,刑修當然不是山神,應是此地山神為狐妖所藏匿,再沒有巡山;然而若一直沒人巡山,出了岔子又都是山神的責任,所以邢修才替他來巡山,順便尋找山神緝拿狐妖。但他排場太大,殺伐氣過濃,在人間時間又十分有限,狐仙惹不起他,躲他卻十分容易,所以一直無法尋到,所以他才邀我幫他。”
我又不解了,“可是,邢修那麼厲害,連輪迴都可以強制,難道不能隔空殺了那老狐?他都是天理循環的一部分了啊!”
“以他之能,也許不是做不到,但是那樣的話,如何找到被困的山神?”奚刀說,“更何況,正是因為他是天理循環的一環,所以才更要遵循天理。要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一亂,世間豈不是全亂?”

我似懂非懂,隱約覺得好像很復雜,“不過,刑修居然會來幫山神,看他剛剛整什麼迷香,我還以為他們其實有仇。”
奚刀笑而不語,我又說,“可是,邢修看上去不似這麼善解人意,也不似這麼好管閒事啊。”想到那個蜷伏在地上沉睡的獵戶漢子模樣的山神,我疑惑了,“這裡的是什麼山神啊,居然能勞動這麼高階的神。”
奚刀曖昧地笑了笑,並不答,只拿眼看著那邊。

我抬起頭,正好看見邢修把書信扔回給侍從,而車上的鈴聲無風自動,響得一聲緊似一聲,像在催促。
但邢修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面無表情,只視線與奚刀相交。
奚刀了然一笑,“那口混沌之息,閣下暫時交我以防老狐以鹿奶所害,此事畢,我自然願意交還。不過,那時情況緊迫,我稍微自作主張,也分了點給他。”奚刀以眼神示我,“請閣下一並拿回。”
我當然明白了這話裡的意思,那就是說邢修也要一並親我了????
這尊貴和殘忍都達到頂點,俊秀和殺氣皆天下無雙的邢修,他要親我!!!他要靠過來,臉貼臉的,無比親密地親我一口!!!!
我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期待渴望恐懼好色花癡諸等情緒替換上場,搞得我不知道自己該淌口水還是流眼淚比較好。

邢修看了我一眼,也並不言語,轉身回了車上,絲簾一蕩,鈴聲漸緩,濃霧過處,消失無蹤。
片刻,山谷中濃霧盡散,正午耀眼的陽光撒落下來,一片的安靜祥和,除了地上那張狐皮之外,好似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過。
只有我還傻傻站著,看著,望著,想著那到手的吻怎麼就飛了。

“為什麼連混沌之息他都不要了?”隔了好久,我懷著無比失望的心情,失落地問奚刀。
一直很淡定的奚刀終於爆笑起來,他的笑聲在山谷中回蕩,隔了好久,都不曾停息。然後,當一切笑聲都消失了之後,他一把摟我過來,抓著我的耳朵,拽著我的頭髮,表情兇神惡煞的,眼裡卻是笑意盎然。
我不得不承認,邢修很有魅力,但奚刀也不逞多讓。
邢修的冷酷殘忍,到了張揚的地步,我承認自己移不開眼睛,但是那種魅力,是屬於陰陽道,不為人世所及,也許正因為遙不可及,所以才更加迷人;可奚刀不同,他只是人罷了,但是為什麼僅僅是個人,卻還能如此迷人?
我雖然是妖,卻漸漸為他所迷,立場有點反了。

看見我又發著呆,奚刀猛地扯過我的腦袋,抱瓜果一樣捧著,用額頭撞了一下,“你這個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得了什麼?混沌之息啊,你得了邢修的一口呼吸!世間的法術法器,對你的傷害都要減上三成;你施用任何法術,都能縮短施術時間,減少法力消耗!待日後它真正融會貫通進入你的身體魂魄,你就幾乎已經是地仙了!”
我摸摸被撞痛的頭,想了想,還是搖頭,“我還是覺得不如邢修親一口。”
奚刀的眼睛瞇起來,“為什麼?”
“世間地仙數以萬千計,可是被邢修親過的,絕對用一只手就能數出來。”我說,“我雖然是妖,物以稀為貴我還是懂的。”

奚刀更加地大笑起來,一邊只顧著惡狠狠地揉我的腦袋,弄得我頭發亂翹,然後用力按緊了,更加惡狠狠地親了一口。
“我便賠你一個!”他笑著,我紅了臉。
過了很久,我才喃喃地說,“可是,你的沒他的稀罕。”
奚刀笑得更開心了,“那就賠兩個。”
“呃--”
“那好,那就賠三個,四個,五個……”

很久以後,我都還記得,那個山谷裡的正午,陽光明媚,微風習習。有人在我臉上不住地落下親密的吻,好像世間只有這一件事,才重要。
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9

閒話邢修
看到不少TXM喜歡邢修,偶心裡那是偷著樂,
這個人的出現來自於一個我非常萌的民間故事,萌到死!!!想要看他雛形的,
可以去找酉陽雜俎,這個故事大全我真是愛到爆,(宰相大人你真的好八卦)很容易看出是哪個故事,因為我可以借用了一個橋段的哦∼∼∼∼∼

所以看到姐妹們也喜歡他,我歡喜的眼淚啊,嘩啦啦的流啊。
也許我會寫個番外來調戲邢修,當然還有那個倒霉的山神,不過等到倒霉3寫完再說了∼∼∼∼∼
邢修,現在就讓我一個人先YY你好了~~~~~

閒話小黑
看到TXM紛紛表示看法,我自個也耐不住那寂寞∼∼∼啊∼∼∼我這顆寂寞的小心肝啊∼∼∼

閒話一下小黑好了
很多TXM說小黑腹黑。其實,我覺著,他一點不腹黑。

當然,研究他究竟腹黑不腹黑之前,必須看一下什麼叫做腹黑。
我參考了一下百度的最佳答案。
腹黑:這個詞源自於日語的“腹黑い”的新詞語,根據字面意思,或多或少也能猜出它的大意。日文原意為“心地壞的”,“黑心的”,並常常將此一面進行演技化地偽裝,使人看起來總是笑意充沛,溫和無害,親切有加,但卻是在幾秒內的打量裡就能精確地計劃出能以怎樣的步驟讓你自願掉進三米外的糞池。
在同人界則解釋成:外表看起來是受,其實內心根本是個攻

從標準解釋來說,腹黑的必須條件,就是表裡不一。首先,看起來笑意充沛,溫和無害,親切有加。
天地良心,小黑佔了哪條哪款?平心崖五害,公認他是最不溫和的。就算面對李梳的時候,他也是高興了溫和無害,不高興的時候就黑著臉,要發怒就發怒,要遷怒就遷怒。
如果說小黑表裡不一,那他真的表裡不一得好失敗,連李梳都知道他的真性子差得很。

其次,腹黑要在看似親切無害之外,能“在幾秒內的打量裡就能精確地計劃出能以怎樣的步驟讓你自願掉進三米外的糞池”。請注意,我覺得此處,最關鍵的詞是自願。
腹黑的特徵,應該是哄瞞詐騙,所以受害者自願是最重要的。可是小黑的話,如果他想你掉入糞池,他會直接踹你進去。對於小黑來說投入和產出成比例最重要,與其費那個神去算計,還不如簡單一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很現實。

第三,攻受問題。從外表來說,小黑肯定是攻,我自個覺得小黑的外貌是比較男人滴,這在喜歡美人的偶的文中罕見,所以偶虐他。。。咳,至於內心來說,其實我覺得小黑對攻受問題並不在乎啦。如果李梳想攻他,我看他也一樣歡歡喜喜。但是李梳不肯。。。那就沒辦法了。。。所以剛好和描述相反,小黑是有著攻的外貌,和一顆攻受都無所謂的心。

最後,我個人覺得腹黑的還有個絕大的標準是成功比率如何。管你親不親切啊,算不算計。。你到底成功了沒有。小黑是失敗了,完敗。明明要拿李梳的身體,結果倒賠上自己乾乾淨淨,並且差點為了救李梳失去身體打回妖魔道。他腹黑個頭啊,簡直聖母了。

我覺得TXM大多認為小黑腹黑,只是因為他名字裡掛了個黑字。
果然還是驗證了那句,不怕生錯命,就怕取錯名啊!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29

37.
天色偏晚的時候,奚刀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奚刀反倒有點驚訝的樣子,“怎麼可能走?”
啥意思?
“老狐狸就要轉世到這裡來了!”奚刀強調。
“那又怎麼樣?”我不解,無非就是上世債今世償,老狐今生要如何償還我們還管得著不成?
“我們千裡迢迢跑到這裡來,為的什麼?不就為了他?”奚刀脫口而出,似乎對我的不在狀況極為痛心。
“啊?不是為了李梳麼?”我問道。
奚刀愣了一下,露出“說漏嘴了”的表情,又笑起來,似有點無賴的笑容,又似有點懊惱的自責,“到底怎麼回事,跟你在一起老是沒有戒心,管不住嘴。”

這話讓我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行,不能為了句話就自我陶醉,忘了他的罪過。我抖擻精神,大喝一聲“奚刀!”
“不怪我。誰叫你要我用異眼找啊。”
“用異眼找怎麼了,你不是沒變人妖嗎?”
奚刀搖搖頭,十分沉痛地說,“你可能不知道,異眼能看到的東西,必須是所有者那一刻心裡真實想看的東西。”
“所以?”
“我從那天開始,就萬分想知道於鏡的緣分何在,這個念頭在我心裡繞來繞去,所以說--”
所以說,你當時看到的是--?

奚刀大約覺得告訴我也無妨,便一五一十說了。
那日於鏡星盤命動,便離魂去追,以於鏡之能,只要付出一定法力的代價,是可以窺探天書定命,必然探得他命定之人注定誕生的時辰,便是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
人命天定,人緣地規。天時已有,而地脈則不定。要知道,所謂有緣之人的誕生,非常不容易,必是他的天時與你的命軸交錯的一瞬,才是命定的開始。人的命軸潛伏於地,有數個與天時交接處,那就是有緣之人誕生的可能地。
於鏡對自己的命軸所在,當然了若指掌。
奚刀說,根據他對於鏡的了解,於鏡必然會清理所有這些可能的地點,不讓任何生命在限定時間內在上訴地方降生。那麼,只要天定時限一過,那麼於鏡就算暫時斷了情緣,要待下次星盤命動,才會再次發生。
“那,這個地方??”我猶豫著問。
“這個地方,剛巧也是他命軸穿越之處。我拖著你慢悠悠地前行,就是讓於鏡先我們一步來調查。此處雖然是他命軸與天時可能交接之處,但只要稍做推算,便知道此處地龍之氣深重,極惡兇暴,生於此處極易夭折。上天呵護生靈,百年之內都不會讓生命在此誕生。他必定確認了此處不可能而離開。”奚刀笑起來,“不過,天算不如人算,哈∼”
我明白了,因為邢修的關系,破了天時定律,強行將老狐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轉世岩池之側,即便聰明如於鏡,又如何能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奚刀的眼睛閃閃發亮,在昏暗的山林裡分外奪目,他自是開心之極。
其實我有點不解,為什麼於鏡的有緣之人誕生他這麼開心,人心,總是難以理解的。
“不過,”奚刀又有點遺憾地說,“於鏡的命定之人,如果生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那就更好了。”
“為什麼?”只要在亥時,不就都是命定之人麼?
“生於一刻,將和今世的老狐一樣,生性狡詐,極討厭人,它和於鏡在一起,那就有看頭了。”他長嘆一聲,“可惜,邢修甚是討厭老狐,他硬是亂來,要推遲兩刻,那生出來的有緣者必是懵懵懂懂,忠厚老實,唉。”
我徹底明白了,所謂命運,那就是天算的不如人算的,人算的不如搗亂的。

過了會,我忍不住又問,“我們就算留在這裡,看到老狐轉世又如何?”
奚刀搖搖頭,“都說了,此處氣息暴亂,在此出生極易夭折。這麼一番折騰,要是不小心它夭折掉就可惜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守到他確實平安。”
我同情那可憐的老狐,便答應了留到老狐平安出生,反正就是後天。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到了,沒有動靜,白森森的岩壁上啥也沒有。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二刻,到了,還是沒動靜。
我有點耐不住性子了,邢修派頭擺那麼大,也不知做不做得準。我開始在岩石縫隙裡找有沒有生物,除了幾個螞蚱,一無所獲。
奚刀看著我拎著兩三只岩縫裡的螞蚱,忍不住笑了,“你捉那個做什麼,要轉世為狐,好歹得是只母狐啊。”
“可是,方圓十里,你都用法術查探過了,別說狐狸,連只老鼠都沒有。現在就剩下半刻時間,就算母狐現在從十里外一路狂奔過來生,都來不及了。”
奚刀還是不慌不忙斜倚在樹幹上,“不要急,天命是很強大的。”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馬上要到了!
四周還是一片安靜,完了,出錯了,沒有生!
“邢修那個--”我正要開口大罵騙子,突然上方有聲音,一抬頭,是低空掠過的鷹,展翅足有兩丈長,但看上去飛得有點吃力的樣子。
然後,它正飛過我們頭頂的時候,我看到那鷹突然好像翅膀抽筋了,撲騰兩下支撐不住,就掉了個什麼東西下來。
那黑乎乎的玩意直直下落,就要掉到岩池裡去,奚刀手指一彈,那落下的東西在空中慢慢頓住,然後向我飛來。
我條件反射地抱住,觸手溫暖柔軟,低頭一看,這居然是只奄奄一息的狐狸,乳房腫脹,是臨產的母狐。

真的來了?
命運也太TMD強大了!

它痙攣了兩下,一個血糊糊的肉膜裹著的東西落在我胸口,然後頭一歪,死了。
奚刀在我耳邊說,“快點扒開胎衣,不要窒息死了。”
我連忙應了,扒拉開那血糊糊的玩意,裡面是個臍帶還沒斷的小東西,沒毛,粉白色,老鼠大小,好噁心--
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死去的母狐。
你倒好,說死就死;我還想頭一歪死了,讓奚刀來料理這玩意呢。

說是說,我下手還是很輕,唯恐弄死了那幼狐。它扒拉著胎衣,四處尋找奶頭。
我抬頭看向奚刀,奚刀點點頭,“對,這就是於鏡的有緣者。他現在還不會有所感應,待到他能感受到,起碼是十六七年後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懷疑於鏡會愛上一只狐狸的可能性。”我盯著手裡那個小東西。
“放心,它前世已修得形體,這一世也必有奇遇,比其他生物更容易成人形。”奚刀看看我懷裡的小東西,突然又笑了笑,他伸出兩根手指,把那幼狐夾了起來,幼狐無助地唧唧亂叫,又短又小的爪子拼命刨,還是一無所獲。
“是只公的啊?”奚刀提著看了看。
這也沒啥好驚訝的了,雖然很多耽美故事裡,大家都死去活來地鬧著“可你/我/我們偏偏是男人”(阿七:你是男人很了不起哦?地球上三十幾億,耽美中遍地開花,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不過在這個倒霉的故事裡,性別是最不值得考慮的問題。
“不如,咱們來養它吧?”奚刀突然興致勃勃起來,“這可是於鏡的緣定之人啊。管他再怎麼憨厚懵懂,交給我養十年,保管讓於鏡頭痛一千年!”
“養十年?太久了吧?”怎麼看,奚刀也是沒多大定性的人。
“也是。”奚刀又說,“要不乾脆--”
我看到奚刀眼中寒光一閃,連忙把幼狐搶了過來,“你要幹嘛?”
奚刀做了個切的動作,“把它咔嚓了。”
奚刀笑得越發邪惡,名滿天下的平心崖掌門,和一只狐妖結緣不說,還是只XX的狐妖,有趣,太有趣了。

我立刻把幼狐藏進懷裡,“不行!”
“為什麼啊?”奚刀十分遺憾地喊了起來,“能整到於鏡的機會很少,錯過這次怕是沒有下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太不人道!”
“我哪裡不人道,我只是讓它不能人道而已。”奚刀笑得很詭異,“而且它本來就不是人,如何人道?”

呃,論說我說不過奚刀,但我緊緊護著那幼狐,不讓他動分毫,奚刀嘆口氣,作罷了。
“你同意不動它了?”我要親耳確認。
“好。”奚刀遺憾地說,“本來我還有很多好法子的,可是你連切都不讓,估計其他的也不會同意我用。”
“其他的?什麼?”我好奇地問。
“還可以這樣--”奚刀伏在我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分鐘。

我石化。
奚刀......你不是人, 你絕對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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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小狐狸是只雜毛的。。。
好危險啊。。。差點就。。。
為娘真是擔心啊,雖然你是撿的。。。差點被奚刀那個壞人給司馬遷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0

38.
李梳在更北的深山內。
我諂媚了好幾日,總算從奚刀口裡得到了這個準確的消息。
我立刻張羅著買了些牛奶羊奶,用牛皮袋裝了,而後,我們一人一妖一狐,終於開始向李梳的所在前進。

不兩天我們便真正入了山,現在明明是九月中旬罷了,山裡已經開始零散地飄雪。而我們越是向北,氣候越是嚴酷,到最後呵氣成霜。幸好我當初想到把母狐狸的皮留著,做了件暖烘烘的皮毛背心,現在正好,把它兒子裹在裡面免得凍死。
當然我偶爾看到幼狐橫趴在母狐皮毛裡睡得那麼舒服,還要雙腿蹬啊刨的不住折騰,把它母親的毛弄得到處亂飛,心裡都有點替它母親不值,你這個不孝子,怪不得要今生受苦與某人結緣。
奚刀對此嗤之以鼻,說我這種把母親穿在身上,兒子別在胸前的惡霸,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討論母愛的資格。
哪的話,我雖然天生天長無父無母,還是明白母狐的犧牲,我摸摸狐皮,母愛就是神奇,偉大了你,呵護了他,還便宜了我。

奚刀笑起來,我有些惱怒地看著他,發現這麼冷的時候,他仍然穿著一襲單衣,絲質光亮,棉色純正,黑髮隨雪花翻飛,毫不畏冷。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得道麼?
不冷不餓不累不痛不死,那就是人類和萬物追求的終點麼?
雖然我原則上也追求著得道成仙,但我只是覺得如此酷寒無比的時候,能感受到皮毛包圍下胸口前的那團溫暖,遠比不知寒冷來得幸福。
不過這話我沒告訴他,我想,奚刀太聰明了,所以一定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是再拉緊了皮裘,那幼狐被壓得吱了一聲,更向下拱了幾下。沒料到就這麼一動,我胸前的皮裘露了個縫隙,那冷風夾著雪花立刻往裡面灌,冷得我差點沒跳起來。
慌忙摀緊了胸口,奚刀正轉過頭看我,寒風夾著雪花不住掀起他單薄夏衣的青絲外襟,露出裡面象牙白的綿色,我看見雪花擦過他脖頸,衣領因為寒風灌入而微微翻開,手敞露在冰冷的空氣中,但他笑容如常,臉色溫潤。
還是…,還是得道好,我冷得木木的,想。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前行,有好幾次,我都在想,幸好我是生命力無比頑強的妖啊。若奚刀帶的是個人,怕早就餓死凍死累死在半路上了。
奚刀不時看看我,好像在估計我的狀況。每次我都十分逞強地笑笑,於是他也笑笑,然後加快步伐。
我打定主意絕不能給妖丟臉,死也要跟上。
不過決心才下了幾秒鐘,突然“啊”一聲叫了出來。
“怎麼了?”
“它咬我。”
奚刀眉頭一皺,“拿出來扔掉!”
呃,你是當真的?拿出來它就死了,我正想著,肚子上的皮又是一疼,“哇,又咬!”這次還咬住我肚子上的肉不放!
奚刀好像明白了,“它餓了吧?”
也是,進入這裡以來就沒喂過它。
不是我不想喂,這裡太寒,牛奶袋都凍得跟狼牙棒似的,要我怎麼喂?

“算了。”奚刀搖搖頭,“快點趕路吧。”
說罷,他一手抓住我的後背,騰身而起。
我還以為他又要喚風而行,痛苦的記憶剛剛復蘇,卻發現這次不同,他只是提著我,從雪地上一掠而過,輕盈地像只蝙蝠。
速度雖快,但寒冷度卻加倍了,從正面而來的寒風比刀子還利,我努力蜷起身體也沒啥用,耳邊盡是呼呼風聲,耳朵先是痛得好像要掉了,然後沒感覺得好像已經掉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可能就是一炷香時間,奚刀突然停下腳步,他的手剛鬆,我卻根本站立不穩,啪一下直挺挺倒在雪地上,僵到動彈不得。
奚刀又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才發現我面色青灰,離死半步而已。他手掌抵在我胸前,有一股暖流緩緩流入,他的聲音在寒風中很低,“你怎麼不運功保護身體?”
“那是什麼?”我抖嗦半天才擠出兩個字。
奚刀嘆了口氣,“你到底是怎麼成妖的?要這樣。”他教我凝神靜氣,引導我體內的散亂的氣息匯合。
氣行全身一週天,我總算緩過來。
這個時候,越過奚刀的肩膀,我注意到不遠處有個房子,不起眼,就在山崖下面。
但那房子的造型,很像平心崖上的弟子房。
我立刻明白了。

奚刀正在引導我體內的氣息第二次循環,我拍拍他的手,示意我自己可以,他才收回了手,像是不在意地又說,“我失去冷熱病痛的感覺已經太久,差不多全忘了。如果你不舒服,說出來,我才知道。”
這話簡直比李梳說他是S攻,於鏡說他是M受更聳人聽聞,我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奚刀的意思,是他在意我的情況麼?
這讓我心裡樂開了花,表面上還很隨意地嗯了一聲。
有一陣子,我們兩人都沒有開口,後來,還是奚刀先開口,“李梳就在那邊。”他沉吟了一下,又重復了一遍,“李梳──”

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開始思考的話,往往沒啥好事。
果然,奚刀掉過頭來問我,“你為什麼要來找李梳?”
其實,我來找李梳最初的動機,自己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對了,“我是不忍心小黑難過,想要幫他找到李梳。”
奚刀嘖了一聲,說了句很久沒出口的台詞,“好自私。”
我懶得辯駁,就聽奚刀繼續攪亂是非,“你不過是喜歡小黑多過李梳,看到小黑難過你也難過,所以一心想讓小黑找到李梳,他不難過,你才心安,歸根結底,你是為了自己心裡舒坦。難道不自私?”奚刀頓了頓,“你怎麼不想想李梳為什麼躲在這裡?李梳有手有腳,法力又不弱,他若是想見小黑,早見了去,為啥要躲起來?”
我答不出,我當真答不出。

李梳替小黑受天罰,我不相信他對小黑沒有感情,實際上要代一個人死,那不是僅有一點半點感情就可以做到。
但是李梳就做了,我想,他心裡,小黑一定比所有人,甚至比他自己還要重要。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李梳要逃走,不但要逃走,還要小黑以為他已死?
因為小黑最初的動機?
不會。小黑撈魂燈的時候,已經豁出命去,我不信李梳還記恨這個。
那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李梳心裡亂,要時間冷靜,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只要一句話,小黑必不敢打攪他。李梳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足以蠱惑小黑,讓他一身乖戾滿心倨傲都化為烏有,死心塌地毫無二話。

不懂的事情就別裝懂,於是我老實地說,我不知道。
奚刀滿意地笑笑,“那我們就去見李梳好了。見到了,你說不定就知道了。”
本來我是打算找到李梳的所在地,就去通知小黑知道,不過奚刀這麼說,也有他的道理,我同意了。
“只不過,你也要去麼?”我看著奚刀。
奚刀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能去?”
“不是不能,不過,我是打算假扮迷路的獵戶上門求助,你──”我這狐裘粗布的,就差沒在臉上寫獵戶二字了。可你,我看看奚刀衣襟飄飄,恍若謫仙,李梳再怎麼呆,也不會信你是獵戶吧?
奚刀順著我的眼光上下看看自己,大約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斂了笑容,沉吟片刻,點頭道,“好,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本不對奚刀抱啥希望,因為他向來都是我行我素,不料今次居然點頭了。
我剛走了幾步,奚刀又叫住我,“不過別太久了,我在這裡等你三個時辰,如果你不出來,我可就去敲門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很是亢奮,連滾帶爬地向著山坡背風處的小屋進發。
走了半截,回過頭去,奚刀已經只看得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心裡居然有點思念,不過一想到李梳,我找了這麼久的李梳,就在前面,我的心怦怦直跳,賣力向前走去。

39.
這屋子,雖然粗糙,但明顯是法術幫助堆砌而成的,帶著淡淡的不自然的味道。
我定定神,敲了敲門。
根據我對李梳的了解,我覺得他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午睡才對。這陣子雖然雪花漫天,但應該是剛好午後,正是李梳雷打不動的午休時間。
我想著先敲幾下門意思意思,然後就直接推開門進去。
但沒料到的是,沒敲幾下,門就嘎吱開了。
門裡的那個人,不是李梳是誰?

我見過李梳很多次,所以立刻發現他身上再沒有天罰之前那洶湧的法力,我想,奚刀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他真的挨了天罰,然後又重塑了身體。
因為知道這不是他從前的身體,所以我刻意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容貌跟過去沒有分毫不同,李梳依然是懶散到有點邋遢,大約沒人管了的關系,頭髮比以前還亂蓬蓬的。
但確實有一點感覺上的差異,我說不上是哪裡不同,也許,這是因為他不再穿平心崖的弟子服,而改成了普通的道服的關系。
我們隔著門檻你看我我看你了一陣,我遲疑了一下,想著得把借口祭出來,“我是山裡的──”
話還沒說完,灌入的冷風讓李梳打了個哆嗦,“管你是誰,進來進來。”
好吧,這麼沒防備又不思考的風格,果然是李梳。

叫我吃驚的是,原本以為事事靠小黑的李梳,獨個生活一定很混亂,但走進了房間卻發現,房間很是規整,火爐燃得熊熊的。心裡不免又有了些感嘆,這世上,並不是誰離了誰就真的不能活啊。
李梳遞給我一個碗,倒上酒,“暖暖吧。”
我喝了下去,不是平心崖常見的果子酒,而是辛辣的酒,一口下去身體裡像是一把火燒了上來,連眼眶都發熱。
我有很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李梳雖然坐在我對面,卻不知在想什麼,也不開口。對了,他從來也不是特別多話的人。
這個時候,懷裡有東西動了下,我這才想起還有只幼狐,連忙拎出來,放在溫暖的火爐邊烤烤,李梳愣了一下,“這是,狐狸?”
“恩。”我拍拍自己胸口的狐狸皮,“就是它的兒子,”我想了一下,又補充說,“呃,它的母親被山狼吃了,這只是個笨蛋,不敢跑,就被我撿來了。”
李梳哦了一聲,也不在說話。

我默默地喝光了碗裡的酒,鼓足勇氣,問道,“你為什麼獨自住在這裡?此處如此偏遠,買個東西什麼的都不方便吧?”
李梳的眼睛還盯著那只幼狐,頭也不抬地回答,“躲債。”
“啊?你欠人債?”
他又抬頭補充說,“我不是欠債,我是躲還債。”
“人要還債你還不要?”我打著哈哈,“我一輩子都欠債,真想誰來還我還不行呢。”
李梳看看我,“若你有一天也遇到,就知道了。這種債,輪到誰誰倒霉。”
他的眼神很認真,不像平日無所謂的樣子。我說不出話來,只好把碗放下,從牛皮袋裡敲了一塊牛奶下來,放在碗裡熱上。
我不開口的時候,李梳也不開口,我終於忍不住,又問“你,就打算在這裡躲一輩子?”
李梳遲疑了一下,“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永遠在這裡,說不定哪天想通了,就出去了。”
“一個人在這裡不是很寂寞嗎?”我把終於成水狀的牛奶放到幼狐面前,它半個身子趴在牛奶碗裡,十分歡喜地舔著,“這裡半年也來不了個人吧?”
李梳笑笑,“人是來不了半個,不過山野精怪倒是偶爾會來。”他看著我,似乎早已經看破我的身份,但是,肯定沒有發現我究竟是誰,否則他絕對不可能這麼鎮定。

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李梳突然說,“你這只狐狸,能不能給我?”
咦?
“我一直很想要個弟子,可以幫忙做點事情。”李梳說,“你要不要看個戲法?”
不待我回答,李梳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一粒金燦燦的藥丸,將那只正趴在碗裡吃得歡的幼狐撈出來,幼狐很是不滿地搖晃著身體,張著嘴大叫,李梳趁機將那藥丸直接塞了進去。
藥丸太大,幼狐差點沒被梗死,幸好它命大,過了一會,似乎緩了過來,一邊躺在地上舔自己爪子上殘留的奶味,一邊唧唧地叫著。
“什麼戲法?”我看著李梳。
李梳也看著我,“奇怪了──”
他話音未落,突然地板上起了裊裊青煙,嚇得我連退三步,剛剛幼狐唧唧的叫聲突然變成了人類哇地一聲啼哭。
地板上的,再不是幼狐了,而是一個人類的孩子,大約一兩歲的模樣,光裸著身體,白白胖胖煞是可愛。
我和李梳頓時四目相對,無語凝視。
大約他考慮的是妖化之後,會立刻長到十五六歲可以幫忙做事的年齡。一看到還是個嬰兒,整個人傻掉了。
而我想的還是,命運真是強大啊!老狐你這麼快就妖化了。

“你還是帶走吧。”李梳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
“不不不,我給你了的東西怎麼能收回。”我連忙說,“別開玩笑了,是只幼狐還可以放在胸前,是個人我怎麼帶走?半路可得凍死了。”
李梳大約覺得我說得有理,苦惱地看著地上的孩子,還是我看著地上的孩子凍得發青,自動跑到炕上抓了件厚實的棉衣將他包裹起來,遞給李梳,“哪,你的弟子。”
李梳十分不樂意地把他接了過去,抱在懷裡,念叨著,“怎麼這麼小,以前那個──”
我立刻抓住了機會,問,“你以前還有個弟子?”
李梳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痛苦,或者說恐懼,只是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
我不甘心,又問,“是什麼樣的弟子?”
“沒什麼樣。”李梳用最簡單的話回答。
“他現在在哪兒呢?居然留你一個人──”我還沒說完,李梳厲聲打斷我,“別說了!”過了一會,他似乎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又放低了聲音說,“我和他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我現在根本不願想起他,你也別再提了。”

我心裡很難受,因為奚刀說中了,李梳是真正的不願意見小黑,他連提到他,想到他都不肯,更不知道小黑現在還在陰陽道苦苦尋找他的遊魂。
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奇怪,我不想再去想,又勉強開口說,“你收了弟子,給他取什麼名字?”
李梳換了個姿勢,更輕鬆地把孩子抱在懷裡,“是啊,該取個什麼名字呢?”
我突然覺得不妥,總的來說,讓平心崖的弟子來取名都是不妥的。
然而李梳很快地說,“我的徒弟,都要叫小黑。”
我愣了愣。
李梳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那幼兒的額頭,“小黑。”
他叫著這個名字,用手指逗著懷裡的幼兒,那孩子突然咯咯地笑起來,用小手握住李梳的手指。
“你的名字是小黑,記住了?”李梳一直叫著,“小黑,記住了?小黑──”
我看著李梳叫這個名字,叫到最後,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喊誰,是他懷裡的孩子,還是在喊另一個人。
我想,他喊的是那個人。
因為他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究竟為了什麼,要受這個苦?
我不明白。

三個時辰之後,我帶著李梳周濟的其實並沒多大用處的乾糧離開,回到和奚刀分別之處,發現此處空無一人的時候,我更不明白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0

平心崖食堂的菜色 算是番外吧∼∼∼

平心崖食堂最是看人做菜,以下是一週招牌菜:

週一:迎接初代掌門伉儷回歸,刀削面。
週二:恭喜初代掌門伉儷蜜月開始,刀削鋪蓋面。
週三:繼續恭喜伉儷蜜月,同時歡迎山神來訪,刀削牛肉面。
週四:歡送初代掌門暫時外出,歡迎山神停留平心崖,同時迎接陰
   陽道之主來訪,餛飩拉面。
週五:迎接初代掌門再次回歸,刀削牛肉餛飩面。
週六:歡送陰陽道之主及山神離開,牛肉餛飩卷。
週日:歡送初代掌門伉儷離開,滾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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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可沒有虐,多麼哈皮的食堂啊∼∼∼∼
這都是真實的菜色哦。。。。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1

40. (上)
茫茫雪山,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站著。
開始我是慌張,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後我突然想到,奚刀有異眼啊,他如果要找我,是很容易的事情,這才定下心來。
心一定,就開始氣惱。
突然發現我幹嘛同情李梳啊,李梳比我強多了,起碼他現在還帶著個孩子。而且他只要想通了,只要跑到平心崖大吼一聲小黑!保管小黑飛一般跑來見他。
而我,就算在這裡吼一萬聲奚刀,也鬼影都沒一個。

不對,這分明是奚刀的錯!
不是說好三個時辰,我並沒有遲到,他自己跑得不見蹤影!
實在沒得發洩,我只好在山坡上把雪踢得滿天飛,稍微緩解心裡的鬱氣。
就算在亂踢亂踹,我屬於妖的耳朵還是異常敏銳,左側山林裡發出腳步聲的時候,我立刻聽到了。
“奚刀!”我掉轉頭看向那個方向。
來的不是奚刀,但也是我熟悉的人。
何筒。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遲疑著,但何筒很明顯就是來找我的,他對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混沌之息,”他一雙眼上下打量我,“果然是混沌之息。”
我還沒有說話,何筒突然說,“混沌之息,足以療我周身之傷,你可願意讓給我?”
不待我拒絕,他又說,“我會給你足夠的報答,你想要什麼?”

說真的,混沌之息這東西,於我是有也可,無也可。但是對於何筒,好像意義非凡。只不過,為何他現在跟我說話的口吻那麼篤定,好像堅信我一定會答應。
我遲疑了一下,說,“混沌之息,是奚刀分給我的。”
聽到奚刀這個名字,何筒的眉頭皺起來,“你叫他奚刀,倒是叫得很順。”
“是於鏡叫的,我只是跟著叫。”
“於鏡,”何筒哼了一聲,“平心崖的掌門。”
平心崖和閉峰門的世仇,好像不是假的,我心裡嘀咕著,還沒來得及說話,何筒又先開口,“你覺得,奚刀這人怎麼樣?”

怎麼會突然跳到這個問題?
這個何筒該不是奚刀假扮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何筒似乎被我看得不耐煩了,狠狠瞪了回來。我連忙移開眼,“奚刀他,他人還好啊。”
“好?他都算好人,人還有能不好的?”何筒突然笑起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看著他。

何筒頓了頓,又說,“我既然說了會給你滿意的回報,必不會騙你。混沌之息一旦融入體內,你不肯的話,我是萬萬沒辦法取出來的。”何筒笑了一下,“所以,你想要什麼回報,說來聽聽?”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對自己的人生,並沒有什麼不滿。
何筒看我久久沒有反應,嘆口氣,“不如,我先告訴你,為什麼奚刀沒在這裡等你?”
他確實一語切中我的心口。

何筒看到我略顯焦急的表情,似乎覺得很有趣,“你很喜歡他?”不待我回答,他又改了問題,“你覺得他很喜歡你?”
這兩個問題都讓我覺得難以回答,看我說不出話來,何筒輕輕哼了聲,“奚刀是最沒心沒肺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何筒如此咬牙切齒,只好看著地上不說話。

“你雖然一直叫他奚刀,你可知道他究竟是誰?”
我確實不知他本來是誰,我估著他也就一遊仙散人吧,不過奚刀這名字自從於鏡叫開了之後,就叫習慣了,也改不了。
“你覺得,於鏡是個會隨便給人取名字的人麼?”何筒又問。這倒是,於鏡給人的感覺,簡直是動動眼珠子都有預謀,他確實不像會隨便做事的人。“他會叫他奚刀,那是因為他就是奚刀。”

我還在消化“他就是奚刀”這句話的時候,何筒又拋了另一句話,“平心崖的初代掌門,你知道吧?”
我知道平心崖第一代掌門也叫奚刀這個名字,不過何筒的意思,莫非是?
此奚刀就是彼奚刀?

我頭腦裡立刻像炸了一樣冒出無數的問題,如果他就是初代掌門,如果他當時沒有死,為什麼,他卻不再回平心崖了?為什麼也絕口不提平心崖上的事情?而且,何筒為什麼知道?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當我還是桃林裡的一棵狗尾草的時候,我確實是見過何筒,難道當時跟他吵架的那個人就是奚刀?對啊,當時何筒似乎說過“姓奚的”之類的話。
雖然時日已遠,但仔細想想,奚刀的聲音,真的是很像當時那個人啊。
我忍不住問了何筒,當時之人是否是他。
何筒的表情很震驚,但很快就點頭了,看來他對當日的事情還是記憶猶新。
當時踩在我頭上的居然是奚刀這樣的美人,可惜我都沒能看上一眼,太遺憾了。

何筒慢慢收起他的驚訝,“倒是真沒想到,你和他的孽緣居然如此之深遠。不過也罷,你知道一點,我倒更方便跟你說明。”

何筒接下來的故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40. (下)
何筒先說了一個名字。這名字可是大名鼎鼎,凡修道者無所不知。他是許多年前,平心崖這樣害人的門派還沒興起之前,修行圈的頭號牛人啊,據說很早以前就已經成仙而去,不聞世事了。
我還沒來得及露出憧憬的表情,何筒先一步指指自己,“就是我。”
啊,原來那個早遠之人,並沒有成了仙,而是成了人妖;這世事如棋,說得真是半點不錯啊。
“事故發生後,我舍棄了那個名字,取名何筒。”他淡淡地說。
其實我對他的故事倒沒那麼大興趣,不過聽聽也不壞。

原來在平心崖尚未成立門派的時候,何筒就以法力深厚,又善於奇巧之術,成為天下修行者趨之若鶩的高人上師。不過他似乎對傳道授業並沒有特別的興趣,反而一力追求的是上乘法術和奇異法器。
後來,幸或不幸,何筒遇到一個自稱奚刀的年輕修行者。何筒原本對他也無甚興趣,只一點,這人擁有天下罕有的異眼一雙。
“等等,奚刀居然有一雙異眼,不是你跟他各有一只麼?”我打斷何筒。
何筒瞥了我一眼,“你以為我天生就會變成人妖?”
他氣勢洶洶,我只好住口不談。心裡嘀咕起來,那,後來是發生了什麼巧取豪奪之事?看何筒的樣子,不像佔了多大便宜。

奚刀雖然年歲尚輕,但靈性出眾,正好彌補何筒功力深厚但突破無路的缺點,兩人一拍即合,當下決定同修。從奚刀身上,何筒了解到異眼的好用之處,不過奚刀也抱怨說,異眼也不光好用,它會引起法術的逆流,需要納入心魂之中,以法力根基平息,否則異眼自毀。
不過跟異眼的優勢比起來,何筒覺得這點麻煩根本無所謂。
數年之後,各有所成,同修也告一段落。

之後,為了追尋最佳的修鍊之地,何筒耗費心血,製造了名為泮池地理盞的法器,指引他發現了一處修鍊之地,日間陽氣大盛,夜裡陰氣四溢,日夜交替則陰陽循環,對於初修行者當然是十分危險,但若是功力深厚之人,卻頗有裨益。
但何筒未曾料到的是,奚刀僅以異眼之利,也同時發現了此處。兩人為了所屬權爭持不下,便決定同時從東海之濱出發,禦劍前往那處山崖,先到者為勝。
何筒原以為就自己多年修鍊之功,必然是穩操勝券,未料數年同修,奚刀也修為非凡,兩人竟然齊頭並進,只是快抵達平心崖的時候,又為此事起了點爭執,奚刀一腳將何筒從劍上踹下去,以頭嗆地。

“既然是先抵達者為勝,難道不是我贏了麼?”何筒質問我。
對,按理說,應該算你贏,不過,不太光彩的贏法罷了。

就算是功力深厚,從高空落下以頭觸地,也讓何筒花了大半月的時間來療傷。不料,剛一出關,就得知奚刀已經給那山崖取名平心崖,籌備門派之事正就行得轟轟烈烈。
何筒這一氣可氣得不輕,當下修書一封,約奚刀於平心崖西三十里處的桃林一談。

我暗自嘆氣,原來我的命運,就是這麼開始的。
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所以談是沒有談妥。舌頭解決不了的東西,自然要靠牙齒來解決。兩人於是回到平心崖上去打算以武力解決問題。仔細算算時間,那正是在奚刀就任掌門,並讓弟子連夜趕寫法術書之前幾日。那麼,當時奚刀定是估計到了此去吉兇難辨,所以才留下十日不回,掌門另立的決定。

回憶中的何筒停了停,想必他對當日那一戰是心有餘悸。
那天,從日初直到日暮,法力耗盡兩人也是難分高下。
最後進入了對耗時期,雙方僵持不下,何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奚刀所長,在於創造各種各樣奇異的法術,而何筒所長,在於奇巧之術。法力耗盡之時,正是何筒逐漸佔據上風之時。
如果單單要奚刀認輸,正是時候。
但何筒是人,是人就有貪念,而奚刀身上確有他貪圖之物。他之所以選擇與奚刀對耗,為的就是趁其法力耗盡奪取異眼。
異眼之罕有,何筒自是知道,所以也很清楚奚刀如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能放鬆對異眼的保護。
究竟有什麼比異眼還要重要?
除了魂魄再無其他。

何筒修行之初,曾機緣巧合得到了招魂芯,他來之前,就將其藏在胸前,最後與奚刀面對面法術對耗之時,他驅使招魂芯散開,絲線從正面侵入奚刀的身體,硬生生要滲入了奚刀的魂魄。
奚刀當時也是吃驚不小,正聚集全副心力護住魂魄的時候,何筒趁機從他身上奪走了毫無防備的右眼。
說到這裡,何筒停頓了一下,我看他的表情倒沒什麼勝利的喜悅。

異眼融入自己的右眼內,何筒正狂喜之際,突然覺察異眼有異,有極細微的法力逆流而出,何筒並未太吃驚,他記得數十年前同修之時,奚刀抱怨過這件事。因為早對奚刀的異眼覬覦,但凡奚刀提到異眼相關,何筒都牢記在心。此時他甚為當日自己思慮長遠而驕傲,連忙按奚刀所說,將法術逆流納入心魂,以法力根基來平息異動,以防異眼自毀。
未料這麼一來,才是悲劇的開始。
本來細微的法力異動,一納入心魂,突然異變膨脹為全陽法力衝擊,何筒體內陰陽頓時失衡,法力循環瞬間割裂,陰屬法力與陽屬法力全面對衝,引發劇烈法力連鎖反應,自身法力對耗難以停止,再也無法控制……堂堂先天高人,論法力之強當世無人出其右,就在這短短一瞬,根基幾乎慘遭全毀,法力更如潮退般飛速流失。

法力對衝的劇痛中,何筒聽到了這輩子也忘不了的一句話,慢慢在自己頭頂響起,“‘異眼會引起法術的逆流,需要納入心魂之中,以法力根基平息,否則自毀’,幾十年前的這些話,你一直記得很清楚嘛。那依你看,我們之間,究竟誰的思慮更加長遠?”

何筒說不出話來,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一個編排了幾十年的陷阱。
奚刀還不緊不慢地繼續著,“你和我鬥法爭奪平心崖是假,趁機奪取異眼為真。你要,我便給你也成,不過,這異眼裡我早設下全陽之力的陷阱,你將其納入毫無防備的心魂之內,落得如今法力全失,根基盡毀,這倒是有趣得緊。”
何筒一言不發,默默試圖聚集散落體內的些微法力,卻發現稍微一動,便是渾身有如針刺,額上汗如雨下,劇痛中剛剛聚起的法力立刻散去。
一截衣袖輕輕覆上何筒的額頭,溫柔地將他滿頭的汗擦去,衣袖的主人又說,“這異眼,既然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拿到它,給你也行。只不過我要提醒你,我死之前,異眼內的全陽之力不會消散,只要異眼在你體內一天,全陽之力就不會離開你的心魂。這有兩個後果,你聽清楚了。”
何筒雖然疼痛難當,但知道接下來的話必不是虛言,集中精力聽去。

“第一,只要你體內有法力流動,就會引發陰陽對衝。那就是說,只要異眼在你身上一天,你就不能使用任何法術,甚至連修鍊法術都不行。第二,異眼,你可以自由使用,不過,全陽之力不但不會消失,反而還會因為你一再的使用而增值,陰陽平衡是身體存在的基礎,為了平衡全陽之力,你的肉體將自發傾向全陰之性。簡單來說,就是會讓你在每次使用後難以抑制地變成人妖。這過程很慢,不過越是使用,人妖化越是顯著。”說到這裡,奚刀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畫面,停了口。

何筒當然笑不出來,奚刀繼續說,當然了,放棄異眼也不是不可以,過程也很簡單,只要將它從體內逐出即可。不過,奚刀又補充道,雖然放棄異眼無比簡單,但是,它對你造成的法力失去根基全毀卻不會恢復。也就是說,如果放棄異眼,那就意味著何筒失去所有法力和根基,卻一無所獲;如果不放棄異眼,雖然可以借異眼之利操縱妖族,讓製作法器更為容易,但卻面臨日復一日人妖化的危險,更有奚刀某日心血來潮取回異眼的可能。
那麼,這兩難的抉擇,你要如何決定?問完這句話,奚刀終於微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十分得意,他也確有理由得意,如今何筒法力全失,再不能成為奚刀的對手,等奚刀捉弄夠了,再將異眼從他身上取回,也不是難事,不過他委實太得意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何筒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些許報復的快意。
他享譽修道界百年之久,自然有其過人之處,除了法力高深之外,尤善奇巧之術,專精法器。奚刀自是清楚此時何筒法力全失,就算有些許殘留,也無法使用,因此即便是招魂芯還深入魂魄之內,他也並不在意。
他畢竟年歲尚輕,並不知道有少許法器,一旦法力驅動之後,它的使用並不再需要法力的維系,比如,招魂芯。
何筒之前並未當真想要抽離奚刀一魂,只是轉移奚刀注意力的方法而已,如今,他必須靠招魂絲扳回一城,起碼要確保自己的安全,他當下做了決定。
趁奚刀得意之時,以意念為動,何筒驅使招魂絲突入奚刀魂魄之中,硬生生剝離他體內的一魂。
而這一魂,正是掌管記憶的一魂。

一魂到手,何筒立刻使用飛行符逃離平心崖,雖然奚刀使用異眼尋得他的方位追來,不過對於此刻同樣擁有異眼的何筒來說,逃離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他們一追一逃,當奚刀終於將何筒堵在一處河畔小鎮上的時候,正是零時,日夜交替,那麼一瞬,奚刀突然呆住。
何筒再次逃離,從此數百年時間之後,奚刀再也沒有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何筒知道,他的做法對了。

之後,何筒數次偷偷觀察奚刀,因為奚刀若是死了,那麼異眼上的陷阱自然解除。若是奚刀失去對法術的記憶,那麼殺他並不困難。
但他很快發現,嚴格來說,奚刀只是失去了記憶的連續性,記憶週期只有一天,到了日夜交替的午夜,無法將昨日的事情和今天連接起來。

“是失憶嗎?”我插了句嘴。
“嚴格說來不是失憶,是記憶失去連續性。”何筒說。
“那是什麼意思?”我又問。
“打個比方說,昨天他遇到一個人,他記得,今天他也記得昨天他遇到過一個人。但今天他再看到這個人,他想不起就是昨天那個人。”
這簡單來說就是失憶的症狀吧?我覺得。

這發現讓何筒痛心疾首。奚刀完全可以使用法術,而他刁鑽古怪的性格和頭腦一點沒因為失了一魂有所改變,接近他反而十分危險,很有被他發現真相的危機。最後,何筒只能放任他存在,反正奚刀也不主動想起他和何筒有仇,也不會想起自己失了一魂。

說到這裡,何筒停了下來,看著我,“有何感想?”
“情節跌宕起伏,人物性格扭曲。”我對他的故事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何筒笑了笑,說真的他笑起來,也還挺好看一人。
“你沒別的聯想?”他又問。
“沒。”什麼聯想?
“我抽了奚刀一魂,你就不想知道那魂到哪裡去了?”何筒看著我,眼神凌厲。

有如被人當頭棒喝,我突然明白了。

(P.S.招魂芯後來被何筒做成了招魂燈∼∼∼∼∼平心崖故事的KEY ITEM)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2

大結局(上)
你以一魂補我,卻不是自己的一魂,而是奚刀的一魂。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口,這裡面真的有奚刀的魂魄?
看到我質疑,何筒輕輕一笑,“你不信我?當日我以奚刀一魂補你,是因為我無法使用法術,而你這樣的妖物只要好好培育,將來會越來越強;而只要異眼在手,也不用擔心你不服從。再說了,魂魄如此珍貴,誰會拿自己的來助人?”
我信,當日我就覺得奇怪,為何你會犧牲那麼大來助我,但是,“但是奚刀分明記得我,一直記得我。而且,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未發現他任何異常,有時候我們也會談到昨天前天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不起的時候。”這是最大的疑點。

“對,你也提到關鍵詞,那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何筒嘆了口氣,“普通人來說,魂魄所能達到的範圍,是肌膚以下的全身,它依靠氣血流動。但是對於修行者來說,魂魄是成仙的中樞,不再依靠血肉運行,法力所及皆是魂魄的範疇。修行者一般都會法力外動,以自身為中心法力向外輻射,有若球體。而對修行者的魂魄而言,在這個範圍內跟在普通人體內並無不同。奚刀法力深厚,自然魂魄範疇比普通人大得多,若你和他在一個近距離之中,那麼,就會產生魂魄補齊的效果。相當於他拿回了自己的一魂,所以他十分正常。”

我突然想到,奚刀以異眼燒乾龍涎之後累得熟睡,那時我聽到歌聲而循聲而去被混蛋曾影和美人雲釵所捉。照理說,奚刀為了幫我連異眼都不要了,為何他卻不來救我?如今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那時已近零時,莫非他醒來之後,已經到了第二日,他不是不來救我,他是根本忘了還有我?

“這樣說也不對,我也有和他分開之後再相聚的情況,你若說他失憶,為何他又能見到我認出我?”
“我早說了,奚刀那不是失憶,是記憶失去連續性,他不是忘了你,關於你的記憶就在他心裡,但他就是無法把記憶裡那個人和你聯系起來。但是只要一見到你,準確說,只要你一進入他的魂魄範圍,那麼他立時魂魄補齊,馬上就把跟你有關的前後關聯全部聯系上。”
“可是,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也沒想起他自己是平心崖初代掌門,也沒想起跟你有仇啊?”
“那當然了,他並不是真正拿回了一魂,而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產生了魂魄補齊的效果,所以他的回復正常最多只能回溯到初次見你的時候,更早的事情,他就無法聯系起來了。”

何筒說到初次相見,我記得十分清楚。那正是零點時分,在以前的桃林現在的湖泊前,我第一次遇到奚刀,並因他恐怖的臉上演夜半驚魂。
那時的奚刀,將我捉住,完全是以抓住個有趣的妖物的想法,我記得他興致盎然的眼神,可是平心崖上零點鐘聲響起,他卻突然放手,茫然看著我掉入水裡。如果說那一刻他的記憶失去連續性,忘了自己在幹什麼,而失手將我放開,合情合理。

何筒又說,“你身上有平心崖初代掌門的一魂,又在平心崖呆了那麼久,你就從來沒有發現奇異之處麼?”
有的。
比如說,掌門密室。
於鏡和雲釵都說過,非平心崖歷代掌門不能自由出入。
可是我卻自由出入了兩次,我以為那密室只是虛張聲勢罷了,現在看來,未必如此。能讓我來去自如,莫非真是因為我身上有著掌門的一魂?還記得雲釵當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而於鏡甚至在為李梳構架身體的關鍵時刻還跑來關照我,說要幫助我。估計他感興趣的,也是我體內奚刀的一魂吧。
而且,奚刀也進入過,同樣毫無異狀,這些是不是也間接說明了問題?

我的沉默讓何筒有點急躁,他又說,“若你還有疑,我再告訴你好了。你記不記得我和你兩體一命,使用異眼觀察小黑?”
我記得,我怎麼會不記得。
“我說要用你來預防法術反衝的逆風,要拿你背黑鍋,其實不然。我知你體內有奚刀一魂,我只是想試試看,若是使用時候有他的一魂,能否減緩人妖化的程度。”他盯著我看,“那麼你告訴我,你當時是否也看見了?”
對,不止看見了,而且恐怕看得還比你更清楚更完整。

他看見我默認了,點點頭又說,“我奪得奚刀的異眼,不止能使用,而且還因此和奚刀建立了某種程度的關聯。”
什麼意思?
“異眼天生一雙,分割開來也有聯系。當我身中妖毒燒傷,奚刀也同樣會感到些微妖毒傷害。妖毒屬火性烈,治療的最好辦法就是取寒潭內全陰怪獸的活血,或是鱗甲。”他嘆口氣,“若是我還清醒,明知道奚刀會去寒潭,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去取。可惜曾影不知──”
難怪何筒醒來後立刻刮了曾影一耳光,原來如此。而奚刀會在那裡,也完全是因為同樣為妖毒感染的緣故。
那夜靜謐無雙,半月潭波瀾不驚,岩石上垂釣客依稀可見,我以人子之態與奚刀第一次見面。確實,從那一次起,他對我就十分友好──
(阿七:面面啊,你一定失去了能讓你完整記憶的那一魂,你的選擇性記憶也選擇得太離譜了。。。)

“你獲得了奚刀的一魂,你跟他的關聯更加緊密,如果他或你受了重傷,那麼對另一人的影響就會非常巨大,你猜我為什麼那麼輕易將異眼給你了?”
提到我接受妖毒所蝕的異眼那一幕,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種痛苦折磨,下輩子我都忘不了。
何筒觀察著我,看我哆嗦了一下,笑了笑,“很痛苦吧?我給你異眼,就是為了報復奚刀。”

“反正異眼傷成那樣,也無法再用,我之所以沒有立刻舍棄它,是因為我想要奚刀也嘗嘗妖毒所傷的滋味。”
奚刀怎麼可能乖乖就範?
“他是絕對不可能拿回為毒所侵的異眼,所以,我不是把異眼給了你麼?”何筒淡淡地說,“你收下了,為妖毒所侵,很痛苦吧?不過,你的痛苦,可比不上奚刀了。”
你什麼意思?
“你是妖啊,妖毒對你的傷害遠不如對人的傷害,你的痛苦是因為妖毒過烈過重,而與你一魂相牽的奚刀,則要以人的身體承受妖毒所傷,雖然他受的妖毒,份量上說僅是你的十分之一,但是就痛苦來說,卻是你的百倍。就這樣他還必須先救你,因為你法力薄弱,很容易就死掉。而他絕不會讓你死,因為你對他來說,就如他自己一樣重要,雖然他不知道,你就是他自己,”何筒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報復感十足的笑容,“你昏迷的時候,若能睜眼看看他當時的模樣,我想你絕對會不枉此生。”

我只記得我在寒潭裡醒來的時候,奚刀憔悴的神情,但我,從未想過原來他也是為妖毒所傷。
因為我默默不語,何筒終於不耐煩了,他從懷裡掏了個精巧的盒子,打開來,裡面鋪著同樣精美的錦緞,上面有著清晰的壓痕,像是某種條形的東西不久之前還被小心地收藏在裡面。盒子打開的時候,若有似無的味道傳出,不過即便是妖的嗅覺,在這麼冰冷的地方,也變得不靈便,我努力嗅嗅,又感覺不到了。
“回到最初的問題吧。”何筒舉起手中的盒子,“奚刀為什麼沒有在這裡等你。”
對,為什麼?
“這東西是卯時香。”何筒面有得色,“這枝香燃完需要一刻時間,不過,在聞得到這枝香味的地方,大約方圓十里之內,時間的渡過全面加速。當這枝香從頭燃到尾,對方圓十里內的生物而言,雖然日頭並沒有偏西,但實際上生理的改變已經相當於從卯時到了第二個卯時,換句話說就是過了十二個時辰。”
我立刻明白了。
何筒定是一直追蹤著我們,究竟他如何做到的我不清楚,不過他雖然失去了法力,但善用奇巧之術是沒有改變。他必定是尋了一個遠的地方,燃起了這枝香。日頭不變但時間加速,而奚刀並不知道。
這東西對別的生物來說,不過是讓身體衰老加快了一天而已,但對奚刀,卻有嚴重的影響。不知不覺之間,對於奚刀的身體而言,已經到了日夜交替的時間,失去一魂無法支持記憶的繼續,於是他的記憶又斷掉了。他必定會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深山雪地來做什麼,於是離開了。直到下次他再跟我的距離足夠近之前,他不會想起我這個人。

我一直的沉默終於惹惱了何筒,“你到底是還在懷疑什麼?你若是不信,那你倒是告訴我,除此之外,你身上有哪個地方值得奚刀對你不離不棄?”
我答不出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本以為奚刀需要我,現在才知道,他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我體內的他自己。他的溫柔笑容和保護,都不是為我,而是給予我體內的他自己。
那我該怎麼辦?
神啊
難道我來這個世上走一遭,就為了證明這世上其實並無我容身之處?

何筒還在說話,說著自己的不幸,我已經沒有在聽,只是看著他情緒激動地揮動雙手。
何筒,你覺得自己很不幸,大錯特錯了,起碼你還生而為人。

我們這些樹妖草精為何要成妖?
因為太寂寞,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無法表達一丁點的感情,我們日復一日拼命伸展自己的枝葉,那不是為了成長,而是為了接觸。無論什麼也好,都想要確實碰觸,哪怕只是最粗糙的樹皮,最冰冷的水面,也想接觸,想體會一無所得之外的感覺。
對草木來說,最好的生活,莫過於枝幹緊緊糾纏在一起,然後互相緊貼著慢慢死去,枯萎著掉落的時候,也還是糾纏在一起。
你有沒有看到過清晨時候,從樹梢草葉上滑落的露珠?它們都向著一個方向,一滴滴落在那些死了還糾結在一起的枝幹上,人們說,露珠真是美啊。我說,那只是代替無法落淚的我們哭而已。
你有沒有聽過大雪的冬天,孤單的青竹折斷時那咔的一聲?人們說,好好一根竹子卻折了,我說,那咔的一聲,是它拿生命換來的聲音,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最後的歡呼,幸運的話,它還能倒向伙伴的懷裡,體會枝葉交錯的幸福,最後回歸土地。
你有沒有遇到過山林大火?烈燄高溫中樹葉枝幹啪啪作響,頃刻化為粉塵,人們說好可惜,一座山都給毀了。我說,我們在火中化為粉塵飛舞相擁,體會同族接觸活著的感覺,只是一瞬,已經滿足。

何筒不住口地埋怨,我在心底嘲笑。
若要埋怨,我豈不是更有權力埋怨?為何我要生而為草木?除了陽光的溫度和風的拂過,再沒有別的體會。我願意用一切去換取感覺和行動,可是我的一切也只有每日立在山下,空無一物。我想跟人一樣去行動,去體會,去生活,有錯嗎?

我似乎站在別的什麼地方,冷眼看著何筒的表現。
何筒啊,若你有像我一般,作為草木生活過哪怕半天,你都明白,你深受神的恩賜,有幸遊走人間,體會生命,還有何不滿?
難怪有那麼多妖要害人,我突然明白了他們的動機。
實在是嫉妒使然。
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化形為人,而你們生而為人,卻還如此貪圖,如此妄為,如此不智,如此任性,到底為了什麼啊?


“你在想什麼?”何筒突然打斷我的思路。
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懂。我想想,問,“奚刀,他知道自己會失憶嗎?”
“當然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麼,不會覺得奇怪嗎?不過,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失憶,就算他偶然發現了原因,第二天也會忘掉。”何筒說,“你想,他經常用法術把自己的半臉變得無比可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當然是因為自己無法記住,只能靠別人幫自己記住。他那張臉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讓人記憶深刻,只要他再次出現在出現過的地方,別人都免不了說,‘那個半臉男又來了’之類的話,這樣他就知道自己曾經來過。”何筒解釋完了,“怎麼樣,我給你的報酬,不算微薄了吧?”
是的,你的報酬太豐厚,豐厚到我已經有點受不起了。
“我要再見奚刀一次。”我說。
何筒露出了你在說什麼的眼神?
我解釋說,“你要混沌之息,就幫我這一次。我必須要證實,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樣你都還不信,我看你也不用證實了,你是根本不想信吧?”何筒皺起眉頭。

不,我已經信了,何筒,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只是,只是我還想再見一面奚刀,沒有你的幫助,我根本無法再見他一面,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裡。
這種時候,我只能指望何筒了。
何筒有些猶豫,我看他也不想接觸跟奚刀有關的任何事情,不過既然他說混沌之息可以療他的傷,又說他無法強制拉出混沌之息,我想他是不會放棄的。
過了一會,何筒似下了決心,說,“好吧。我可以讓你再見奚刀,證實我所說非假。你稍等。”
何筒似乎使用了飛行符之類的法器,突然從我面前消失。
我呆呆站在雪地裡,覺得好冷。

過了不多久,他回來了,先給我一支木簪,叫我別在頭上,“這木簪,名為困界。顧名思義,它會困住你的魂魄,形成結界,不讓你的魂魄與外界接觸。就算你靠近了奚刀,也不會產生魂魄補全的效果,到時候你自然知道。”
他又給我了一只紙鶴,“這紙鶴會帶你到奚刀所在的地方,你跟著去就行了。”
我接了過去,何筒與我刺血為誓,要將混沌之息交與他之後,讓我跟著紙鶴的方向追去。

紙鶴一路向南,我大約分辨得出,這是朝著山外小鎮的方向,飛速向外奔跑。來的時候是那麼艱苦,可是離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空了,混沌之息得以自由循環,居然無比順暢,大約過了三個時辰,天色將黑的時候,我到了山外小鎮,這裡有很多獵戶和採參客,十分繁華。
紙鶴在一處飯館門外落到地上。我撿起它,放入懷裡,走了進去。
這是普通的飯館,大廳四處是廉價的酒糟味道,客人們的喧嘩聲震天,完全是最令人愉快的人世間。
一樓沒有看到奚刀,我上到二層,一轉出樓梯就看到了奚刀,他獨個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剛剛燃燈的街道。
一看到他,似有火在胸膛燃起來,何筒說過什麼,我想過什麼,一切都似乎不重要,我只是想要見到他。

我直直走過去,快步走過去,直到我得近了,奚刀才轉頭看我,他的臉又是半臉好半臉壞,對比之下滲人得慌。
只是知道緣由之後,我看著他的半臉已不覺得恐怖,只覺得悲哀。
這讓我緩下腳步。

他只是看著我,手指輕輕敲擊在酒杯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卻不說話。
沒有熟悉的笑容,擁抱和話語,完全是看著陌生人的表情。
我其實知道他不會認得我,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心裡某個地方,還是微微抖了一下。
難道,我其實還是期待著,他有一點記得我,我自己,我還是期待著,我的意義,不僅僅是他一魂的容器。
可事實太過無情,我說不出話來。

我在他桌前站定之後,奚刀看了我兩眼,大約以為我是勾引人吸取陽氣的精怪,突然笑了,“如此粗淺化形,不嫌丟臉?” 那不是他對我有過的笑,而是某種戲謔的笑容,嘴角的活動扯動臉上的表情,更為恐怖,“草木之妖,我只說一次,人世難料,早點回去不是更好?”
他的聲音仍然是以前那樣低沉醇厚,只是,已經完全沒有當他說“現在我要你許諾,你要永遠呆在人間別逃走不要傻到傷害自己”時候,那種無可奈何的溫柔。

我無法再靠近奚刀,現在他眼裡的我就是一個小妖,如果擅自靠近,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我抖嗦著,坐到了離他最遠的座位上。
飯館裡生意很好,小二暫時沒空招呼我,我也沒什麼要點的,只是發呆。
好幾次,我的手都摸向頭上的木簪,我知道,只要將它取下來,奚刀對我的態度就會立刻改變,變得像過去一樣溫柔,一樣關懷,一樣不離不棄。
只是,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我終是沒有勇氣把木簪拿下來。

時近零時,我把眼偷偷看向奚刀。
零時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奚刀正在往茶杯裡倒茶,就這麼一刻,他突然愣了愣,而手上仍然維持著倒茶的姿勢,那茶水滿了之後,就順著杯沿淌下來,一直滴到他的腿上,他才似突然發現,連忙放下茶壺。
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奚刀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茫然地站起身來,似乎要離開。
他的眼光掃過大廳內,突然和我視線相交,他的腳步微頓,走了過來。
我的心砰砰砰地跳,這是為什麼?
他站在我面前,俯視著我,突然輕輕一笑,“如此粗淺化形,你不嫌丟臉嗎,草木之妖?”
我僵硬了,他對我的僵硬似乎覺得很有趣,又說,“我只說一次,人世難料,你早點回去不是更好?”
不,你不是只說一次,你剛剛才對我說過,只是你忘了你說過。

奚刀說罷,不再理會我,而是從樓梯走了下去,我聽著那一下一下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直接踏在我胸口上,又痛又悶。
若不再遇到我,不,若沒有他的那一魂,奚刀就會這麼混混沌沌過完他那不知究竟會有多漫長的一生。
不,嚴格說來,他並沒有一生,他擁有的只是數不盡的一天。

樓下傳來掀起門簾的聲音,以及小二的吆喝,“客官,再來啊。”
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忍不住從位子上跳起來,跑到窗口,奚刀的身影,正消失在街口那邊,我呆呆看著。
身後傳來小二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和一聲熱情的吆喝,“客官,要點菜了嗎?”

“都子時了誰還TMD要吃飯?!你幹嘛現在才來現在才來問我!!!”我一生都沒有這樣吼過別人,可是滿腔的難受讓我不自主就抓著小二的肩膀,一副要打他的樣子。
“客客客官,我們這裡可是通宵服務的啊,而而而且您也才來一會啊。”小二辯解著,我瞪著他,從他瞳孔裡看到一個又遷怒又可憐的人。

“客官,您您您還好吧?”──
“客官,您您您不能把我放開嗎?”──
“客官,您您您哭什麼啊?”──
“客官,您您您幹嘛哭成這樣啊?”──
“客官,您您您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

這個人世間,如果有我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店小二。
我不但遷怒他,還把他的肩膀抓得烏青,鼻涕口水和眼淚濕透了他唯一一件棉衣,最後抱救命稻草一樣抱著他嚎啕了三個時辰,誰來也拉不開。最後還要他來照顧哭得脫水的我。

讓我放開他的,是想起了我曾經跟奚刀立誓,如果我沒有永遠呆在人間,逃走了或是傷害了自己,那麼我就要自食其肉之類的。
不就是自食其肉嘛,什麼大不了的!
我抹了把眼淚,一拍桌子,“小二,給我來碗面!”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3

大結局(下)
天亮的時候,店小二把我送到門口,態度十分恭敬,生怕我這個會突然發神經的瘟神不走了就慘了。
看著他一夜未睡同樣通紅的眼睛,我十分愧疚。
他是個好人。
應該要報答他,我這麼想著,本來已經走出去了幾步,突然回身抱住他就親了一口。同時,我將體內的混沌之息,無聲無息傳了過去。他是個凡人,自然毫無感覺,只是發了會呆,然後驚詫莫名,慌忙推開了我,續而臉色開始發白,跌跌撞撞跑回了飯館裡,不一刻,裡面響起了滔天的哭聲,“小翠,我對不起你,我再也沒臉見你了”雲雲──
哭吧,等你一生長壽,無病無痛,如有指點就能位列仙班,一生庸碌也能成異人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對你的好了。
至於跟何筒的約定,管他去死。


跟著紙鶴的路徑,我一路向南追去,到了天晚的時候,紙鶴終於落在地上,我看到遠處,奚刀坐在湖邊垂釣。
此處風景不錯,湖光山色,山寺斜倚一片青竹,也算運氣。
該做什麼,怎麼做,我心裡已有考量。
遠遠坐下來,我等著子夜時分的到來。
天色全暗下去,明月升起,看著水面圓圓的月亮的倒影,覺得十分眼熟,突然省起,對啊,今天就是第十四日,半月潭所顯示,到了十五日,便沒有我,只有奚刀了。
哈,還真是準確。
時近午夜,我起身,向奚刀走了過去。
我想他其實早就發現我在附近,不過慣於和妖物打交道,所以也不太在意。
為避免還沒靠近就被秒殺,我選擇了最直接最無遮掩的道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奚刀微微偏頭,看見是我,似乎皺了皺眉頭。
“等等,”我阻止他先說話,“我有話要說,是關於你的。”
“什麼?”他抬抬眉毛,看著我。

“你,其實有個病,當然了,不是不治之症,但是也很麻煩,總之就是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幫你。”我說得語無倫次,奚刀倒是聽明白了。
“你為什麼知道?”他的眼神凜冽,直射過來。
媽的,你以為我想知道,我他媽恨不得自己不知道!
“反正,就算我現在跟你解釋一大通,你也不會明白,不過,你很快就懂了。很快。”我估算了一下時間,最多一小會,你的問題就全部解決了。
不過,奚刀這樣疑心病重的人,怎麼可能輕易相信我什麼,他上下打量我一通,突然說,“你頭上那木簪,好像施了很特別的法術在上面,你拿下來我看看。”

這個要求讓我愣住了。
因為如果拿下木簪,奚刀立刻就會想起我來。
如果他再和以前一樣,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抱我在懷裡,我怕我沒勇氣,沒勇氣把他的一魂還給他。
“怎麼了?你不敢?”奚刀露出促狹的笑容,似乎抓住了我什麼痛腳一樣。
這什麼世道,我舍身救人還要被多加刁難?
“我有什麼不敢的?”我嘟囔著,卻磨磨蹭蹭沒有取下木簪,奚刀盯著我,剛要說什麼,突然,旁邊的寺廟裡傳來了零時的鐘聲。
奚刀的表情突然頓住,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的手搭上奚刀的額頭,一咬牙,散功體。

我早就想明白了,之前我無法退回原型,是因為體內有著人的一魂。這一魂受法力制約,不會輕易出來。但是,只要散盡功體,自然能退還奚刀一魂。
我的功體並不深厚,霎時散盡,原來並非我所有的一魂,失去法力的約束,受到原主人的吸引,直接通過我的手心,進入奚刀體內。
他身體一震,自然盤腿坐好,以功力引導魂魄回歸。

我退回兩步,木簪從頭上掉落,發出啪的一聲。我伸手去摸,已經再沒有頭髮的感覺,而是黏糊糊的面團。
而就這面團的感覺,也不太能堅持了,我知道功力已散,很快連面人的形態也無法再維持。
我後退兩步,落入湖中,水把我捲走之前,我愣愣看著還閉眼盤腿的奚刀,原來,就連你這恐怖的半臉,我也留戀。

你並不欠我,奚刀。
你也不必記得我,當然能記得是最好,起碼證明你的失憶症已經好了。
我能來世間一趟,能體會人的悲歡離合,便已足夠,再無怨尤。
我很喜歡人類,特別是你,奚刀。

功力快速消散,我在深黑的湖底,感覺構成身體的面粉正在被水吞噬沖走,很快,我就會變回最初的種子,被水流不知沖到什麼地方,也許幸運的話,將在某個淺灘著陸,然後來年春天,再次發芽。


---------------------------------------------------------------------

在面人沉下去的湖岸,奚刀仍然盤腿閉眼,似在運功。
一個身影從樹後閃出,是那個店小二,他看看奚刀,又看看那邊一汪碧水,“奚刀,你滿意了?”
奚刀應聲睜開眼睛,但只看著湖水,不做聲。

“他真傻。”店小二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木簪,“就這麼個十文銅錢一個的木簪,他就信了會是能封閉魂魄的法器。或者,他信的不是這木簪,而是我這個善於天下法器的閉峰門掌門吧。”
奚刀斜了店小二一眼,異眼乍閃,偽裝之術頓破,不是何筒是誰?

何筒不以為意,走近前來,“你的戲排得好,演得更好。那不相認的一幕我看了都心酸,更苦了他了,抱著我哭到天亮。不過你算得很對,若非如此,他絕不會將混沌之息給我。那三個時辰也不算冤枉。”何筒突然笑起來,“他真傻,不但不知道自己被騙,還要為了騙子散盡功體,還魂償魄。從此江湖兩茫茫,永無相見之期。”

奚刀一直沒有說話,他已經褪去恐怖的半臉,如今俊美無雙,星光之下,有若天人。連相貌不凡的何筒在他身側,也黯然失色。

“不過,他帶著助人的想法散功而去,也算是對他的仁慈了。”何筒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回頭看看奚刀,“說真的,若是知道異眼會帶著我的記憶回到你身上,我也許不會將它那麼輕易給你,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你得知過去,更不會讓你知曉自己的一魂在他身上。可有什麼辦法呢,人算不如天算。”
何筒輕輕把那木簪投入湖裡,看著它打著旋飄走,“你療傷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從他身上拿回魂魄了吧?那半月潭的影像,你到底動了什麼手腳,讓那小子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埋下了他不祥的暗示?”

奚刀不說話,從地上撿起紙鶴,拿在手上。
何筒又說,“十五天的時間,你就已經盤算好了要搞定於鏡的緣份,獲得混沌之息以及奪回他身上的一魂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你的思謀考慮。你帶著混沌之息的消息來與我交易的時候,我很吃驚。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數百年的積怨,你卻可以輕鬆來與我談條件。不過也是,要騙了他,從各種意義上來說,當然都是我最方便。哈,順利得很嘛。這混沌之息,也真的是療傷的聖品,妖毒燒傷,全陽之力基本上都解決了。”

奚刀終於掉轉頭來,看著興奮的何筒,“你這麼開心,我也很高興。”他的聲調平穩,音色明亮,醇厚迷人,偏生不知怎麼的,何筒只覺得背上寒毛倒豎。

凌晨的時候,湖畔山寺來了位形容俊美,氣度不凡的客人。他獨自一人,手上拿著一卷畫,求宿。
僧人們熱情地招呼了他。
這客人聰慧風雅,悟性過人,僧人們不懂的禪理,他往往能一語點醒。一盞茶功夫,僧人們已經奉他為上師高人。
不過這位上師高人有一點奇怪,他喜歡凝視著那片沒甚稀奇的湖水,看很久,不知是在看什麼。

----------------------------
哇哈哈,瓶頸之後果然就是井噴啊。。。
呃。。。大家不要打我啊。。。。
後記,應該還有後記的。。。。
我保證。。。

[ 本帖最後由 anna0779 於 2009-4-11 20:38 編輯 ]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39

後記一定有的。
必須說明三點:
第一,面人沒有死,只是散了功體,回復了原型,仍然擁有元魂,但無法再化形     了∼∼∼∼∼
第二,後記是有的,BE是不可能的,只是一切都是現在進行時而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阿七是親媽親媽親媽∼∼∼一切指責我是後媽的都是那天上的浮雲我沒看見啊沒看見∼∼∼∼∼

後記
這位上師高人在山寺盤桓不久,即告辭,據說一路順著河流的方向離去。與此同時,山寺飛簷上一片青瓦竟自化作青鳥,飛回了平心崖。
現任掌門於鏡對著停在窗櫺上的青鳥苦思良久,一拍桌子,集結平心崖全門到掌門大廳聽令。
數年以前的七日劫難之後,平心崖已經很久沒有全門集結。
弟子們蠢蠢欲動,不,人心惶惶,不知天罰之後又有什麼變故,居然要全體集結。
掌門於鏡正襟危坐,第一次以掌門的身份下達指令,盡快將平心崖所有藥丹藥丸藥劑藥水藥粉藥酒,只要跟藥啊丹啊這些字搭邊的,全部吃光喝光擦光!
可是平心崖門派多年積累,那堆積如山的丹藥如何消得完?
掌門於鏡再拍桌子,下令派送了邀請函給各大修道派別,平心崖向各大門派的示好,為釋誠意,賤價轉讓平心崖珍藏之丹藥,誠邀同行前來遴選。

三天之後聲勢浩大的丹藥賤賣甩賣大拍賣在平心崖底開張,吸引來修道門派無數。為了盡地主之誼,平心崖專程打出了很多的條幅歡迎大家。
當然打得更大的則是那些個廣告條幅。
只不過看看那些個條幅,這邊是“揮淚大甩賣”,那邊是“揮血大甩賣”還有“揮血小板蛋白球大甩賣” 一路看下去,人身體上能揮的基本上都揮了一遍。────各門門主一來就嚇了一跳,還以為又上當了,這裡其實是人體器官拍賣會來著。

不過,畢竟是平心崖,就算幾天來全門上下吃飯一樣吃藥丹,也只是削去了一層皮罷了。現場的仙丹神藥,耀了各門各派的眼。而平心崖掌門於鏡委託雲簪做了“厚積賤賣”的發言後,現場氣氛無比熱烈,各門門主一擲千金,滿載而歸;除了賤賣一些貨真價實的丹藥外,平心崖也順便賣掉了一些難以處理的劣質藥丸,就不一一說來了。
總得來說,主客盡歡。
各門派的客人們對平心崖此次的善舉評價頗高,雖然拿大袋的金子和房契地契換回的僅是一盒盒的小藥丸,不過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價值自不可比擬。
不過平心崖雖然賤賣了丹藥,但還是附加了一個條件,裝丹藥的小盒子上面都有限時符,所核時間為下個月初三,是個良辰吉日。這一天之前,丹藥盒子是無法打開的。強行打開只會讓它炸裂,傷人毀丹。
修道之人自然深感疑惑,不知為何平心崖要精心打造這個小盒子裝藥。
雲簪說,在良辰吉日服用丹藥,功力的增長將加倍,為了大家不要浪費掉,所以加了這個小小的限制。不用擔心,只要時間一到,自然打開,平心崖以它(所剩無幾)的名譽保證,絕無其他限制。
平心崖雖然惡名遠揚,倒不會自食其言,所以大家信了,回家數著日子。

不料,還未到良時吉日,江湖裡突然冒出個丹藥強盜。
此人從來不會來無蹤去無影,他總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入,索要丹藥。最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把丹藥藏在什麼地方,他都能輕鬆找到,而且盜走。
此人有個巨大的特點,作案的時候,懷裡總是抱著一個玉盆,而他拿走的丹藥,基本上都放入了玉盆裡面,丹藥一入,便化為粉末。瓊漿玉液倒入,也化為烏有,竟不知是何寶物。

這次丹藥風波席捲全體門派,只有平心崖因為甩賣掉所有丹藥而幸免。各大門派自然高呼上當,並屢次懷疑此人乃平心崖弟子,但平心崖掌門堅決予以了否認。

又一日,天晴,一漁家少年在河邊晾網,有個謫仙般的人物笑問可否送他至林南。
謫仙人看上去很怪,手裡拿的不是寶劍拂塵之類的器物,反而是個玉盆,小心地抱著。
不過他出手大方,少年自是答應了。
謫仙人很高興,對著手裡的盤子說,“陽光很好,你多曬曬。”
少年後悔了,覺得遇到了瘋子,可船已出發,沒法後悔了。
謫仙人尋了個陽光好的位置,放好玉盆,然後拿出大袋光芒映射的藥丹,就算凡夫俗子的少年也知道必是仙品聖物。不過謫仙人卻不心痛,手指碾碎了撒入玉盆中。不一刻,拿出更多的瓶瓶罐罐,將其中的瓊漿玉液也盡數倒入。
少年看得仔細些,發現原來這玉盆其實是個花盆,那些價值連城的丹藥其實是培土,而瓊漿玉液也被謫仙人當作澆水。怪就怪在,如此驚人的種法,盆裡的卻不是啥珍貴的花木,只是挺茂盛的一株狗尾草而已。
弄完一切,仙人把玉盆抱在懷裡,坐在船舷上,讓它最大可能地曬太陽。不僅如此,仙人還跟它說話。
少年耳尖,加上順風,聽到了仙人的一些話。
“……沒關系,快了,最多三個月……”
“……你的願望我都知道,我不是都……幫你見他,幫你體會……”
“……我很感謝你,真的……雖然你一直都很有聖母傾向……”
“……那面和妖毒……不自然的成妖……對你並不好……”
“……分離這樣的事情,再不會……”
“……希望沒有讓你有任何多餘的痛苦……”
“……由此我永遠欠著你……”
“……我們就要再見了,你很高興是不是……”
仙人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陣疾風,大約吹得狗尾草上下點頭,仙人露出大大的孩子似的笑容,“看,你也很高興,對不?”
仙人說了很多,但都叫少年摸不著頭腦,最終沒再理會他。

抵達林南的時候,岸上有一白衣男子,腰系玉笛,溫文俊雅,似在等仙人。仙人把花盆放在船上,用絲綢蓋上,似乎不想讓那男子看到。
白衣男子只是給了仙人一個口袋,說,“分紅。”
仙人一笑,沒說話,只是轉身走回了船艙,那白衣男子突然又說,“為什麼這麼麻煩?”
仙人頓了頓,回頭說,“多餘的事情,我並不想讓他知道。”
“欺騙也無所謂?”
“欺騙和真實,只是一個度的問題。”仙人悠閒地說。
“其實只要撕裂他的身體,你不是就很容易得到一魂了?”
“因為那樣,我只能得到自己的一魂,我很貪心的。”仙人笑道,“有一日,你終會懂。但不是現在。”
“我確實不懂。”
“難道只有我告訴他,他的妖身有重大缺陷,無法修行,只能散功重來,同時建議他散功的同時最好把我的一魂還來,這樣才是最好的做法?”仙人笑了笑,“他來人間體驗,我便給他全部體驗,不光是喜,也有悲,也有無奈,他懂了這些,才能真正成長。我讓他帶著自我犧牲的光榮離開,他不痛苦,只是思念,而這些思念,將成為我和他的羈絆。”
“另外,”仙人看了眼船頭的絲綢,又說,“讓愛人在自己手心打轉,你不覺得,很甜蜜嗎?”
“我只覺得你不愧是扭曲的典型。”
仙人一笑,“在平心崖,扭曲就是常態好不好。”
送走白衣男子後,仙人朝著林南最出名的修道門派進發,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抱著那狗尾草,少年只呆呆地看著。

故事到此截止,順便說一下,此事件唯一的目擊者,漁家少年,深得感悟,此後棄漁從文,頗有所得,後來還寫了個小說之類的,據說叫《X樓夢》。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40

回蕎麥大∼∼∼順便說說這個後記啦!
蕎麥在2008年12月3日12:54說:
總覺得這個結尾簡單了,角色們都繞了個費力不討好的大彎。如果人妖同志跟小草同學解釋清楚為人什麼需要混沌之息,憑借小草同學的聖母本性一定會自願給他的;而刀子同志更不必費心費力的編排小草同學,根據小草同學的大無畏精神再加上對刀子同學的愛戀,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就把一魄還給刀子同志,然後依靠刀子同志的力量從新修鍊成妖。
根據本篇刀子同學的解釋,為了讓小草同學嘗遍世間的喜和悲,斯以為小草同學的悲嘗的絕對夠了,每個人都利用他、欺騙他,難道他覺得喜?小草同學剛剛認為和刀子同學心靈相通就被告知其實也是欺騙和利用,難道他覺得喜?
如果解釋成刀子同學本身惡劣喜歡耍人倒可以接受,但是,“喜歡你就想欺負你”也有一個限度吧,喜歡能否成為隨意傷害別人的借口,斯以為,不可以。
還不知道小草同學會不會原諒刀子同志,幹脆一直做個狗尾草就好了,地球太危險,不適宜妖類居住。


看到蕎麥TX的留言,有愛撫摸之,感謝蕎麥同學認真的感言,估計也是代表了不少為面人叫冤的TX的想法,
所以借答蕎麥TX一並說說阿七的想法啦!

關於聖母傾向:
小面同學,確有聖母傾向,但還沒有嚴重到對誰都聖母的地步。何筒為啥需要混沌之息,小面同學心知肚明,不過就他最後還是混沌之息留給店小二的做法(雖然那其實是何筒)看來,雖然承諾在前,他也是不大想幫何筒一把的。

關於奚刀為什麼要騙:
奚刀為何不直說那一魂的事情,一來他個性扭曲,讓他一片赤誠打動對方,他寧可哄哄騙騙搞定對方;二來,難道刀子一說,小面啊,你還是散功了從頭來,省得化形不完整將來也不好成仙,小面就肯?小面對成仙啥的,從來沒太多憧憬,反而動不動就想回高老莊去,呃,不,變回小草去。
又或者,TX們覺得反正奚刀都會這樣幫他再成妖,面人沒理由不答應。可是啊,如果讓他主動完全依賴對方的幫助,那如何還能站在他喜歡的道德制高點上?因此,我以為,如果奚刀提出歸還一魂的要求,小面會答應給他,但絕不會肯再化為妖。因為那樣,對他來說,一切都變成了交易,是奚刀欠了他,不再是奚刀肯為了他。
當然,我不是為奚刀開脫罪名啦,如果說奚刀還有什麼私心的話,那肯定的是很多的。
因為這是個大BT老妖怪啊,多疑善變任性妄為,而花癡成性的面人,究竟喜歡他到什麼程度,是否超過了當日他對小黑的喜歡,誰也不知道,但奚刀想要知道。
“當日你肯為小黑下龍涎,今日你肯不肯為我散功而去?”
試一試對方的心意,大家都會做吧?奚刀做得絕罷了。那正是因為他是奚刀啊。

關於傷害說:
究竟什麼才是傷害呢?
告之真相就不會傷害,而無論怎麼樣的騙局都是傷害嗎?
雖然說好像確實遇到的人大部分對面人都不怎麼滴,欺騙利用的很多,雖然面人不見得會為此覺得喜,但也未見得悲。好像還沒有人,真正滿懷惡意要以傷害它為目標。於鏡拔他的時候可以掐死他,雲釵鍊他的時候可以燒死他,小黑用完的時候可以把法力的種子都抽走,何筒若真要對面人下手,死一千次都不多,奚刀若只要一魂,撕裂它的身體就可以了。它確實受了很多欺騙,很多捉弄,但也有愉快的時光,不太覺得它過得很慘啊∼∼∼

順便一提比較論:
TX們把小黑和奚刀一比,馬上得出渣攻之說,不公平哦不公平∼∼∼∼
雖然奚刀心心念念著小面身上的一魂,而人家小黑就幹脆得放棄了李梳同學的身體,但還是要記得一點啊,小黑來人世間,那是來度假的,所以就算得不了李梳的身體,也沒啥損失,只餘思念罷了;可是奚刀的情況完全不同哦,那可是自己的一魂啊,重要程度完全不能比嘛。。。

奚刀究竟在想嘛
我需要你的幫助,但我不會求你,我讓你一步一步心甘情願地幫我,我看著你觀察你熟悉你記得你喜歡你,我不讓你知道真相是怎麼樣,我讓自己永遠欠你,讓你永遠對我有一份義務,讓你在我面前有優越感,讓你沒有任何負擔。
這就是我愛你。


最後,覺得奚刀對面人完全沒感情的同學們,不要忘了,奚刀失了一只異眼的時候,還沒有回復記憶呢。
(好吧。。。寫完了我發現我確是小攻的親媽啊。。。)

感謝大家
在此向所有喜歡倒霉系列的新老朋友們致敬∼∼∼∼∼∼
你們對一個角色愛也好恨也好也好憐也好哀其不幸也好怒其不爭也好,都是對七的有愛反饋∼∼∼
寫文的時候,有很多話想跟大家說,但是到了可以說的時候,又不知該怎麼說,只好在此一鞠躬,感謝大家幾個月來一如既往的支持;二鞠躬,感謝大家特別有愛,雖然板磚在手但是基本不拍;三鞠躬,感謝大家願意跟我一起分享心底那亂七八糟的想法,然後一起凌亂∼∼∼∼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心情,謝謝大家半年來的陪伴。
倒霉3到此真正完結,阿七有禮了!

群眾甲:有人在三鞠躬哩∼∼∼
群眾乙:走錯了,這裡多半不是平心崖,我們是不是穿越到八寶山了∼∼∼∼∼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9-4-11 20:49

番外(這篇番外僅只一篇,不想跳坑的請勿進入喔!)

咳。。。今天沒有更新,為了彌補大家
偶昨天就已經威逼做啊做啊做啊(即閒臥聽雨,她也在JJ挖坑哩)完成番外一篇,這是雲簪和兔子的CP!!!
雖然真正的故事也許與此不同,但這番外偶極愛,希望大家都喜歡∼∼∼∼撒花∼∼∼∼


心跳二十四小時

上 一指定衷腸
我記得很清楚,在那命運注定的時刻來臨的時候,我正在草叢裡進行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行為--小便。這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實,這個世界上,就算有一只兔子可以代替我去死,代替我被剝皮,代替我上烤架……但是它絕對無法代替我完成以上的動作--由此可見這一行為的重要性。

然而偏有人不明白這重要性。於是在我撅起尾巴醞釀尿意的時候就以非自然的姿態被迫蹦起來了,飛起來了,摔在幾雙腳下了。

我很憤怒,不僅僅是因為醞釀到一半的尿意又被活生生的摔了回去。更因為我是一只兔子,一只成年優雅的雄兔,撒尿對我來說不單單是一種排洩的行為,更是我以自己的氣味確定地盤的標記,吸引美麗雌性的手段。總而言之打斷我進行這高尚美好行動的人類是粗魯而無禮的。為了表達我的憤怒我大可以用後腿用力蹬他一腳,然後以轉身優美的身姿離開,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是我最終沒有這樣做成的原因是……那個罪魁禍首的男人的微微一笑。

看到那個笑容的同時全身的毛都直立起來了。兔子天生對危險敏感的自覺告訴我,此人很危險,不僅僅是可以將我變成老媽兔頭的那種危險,如果逆了他的意,就算被這一世做成老媽兔頭了來生還要被炸成油炸兔丁來生的來生還要被燉成紅燒兔肉等等等等危險……

所以我很實相的翻出肚皮,並且全身以耳朵上方三寸開始到尾巴尖進行篩糠運動。同時以下對話自動進入我的耳中:
“大師兄,你該不會是叫我帶這個去見師父吧。”
“怎麼,你信不過在下?”
“那我怎麼敢,不過…”
“那你還羅嗦什麼,走了!”

誠實的說一句通過這段對話我什麼也沒聽懂,我只知道在那個渾身上下散發出危險氣息的男人轉身徑直走了以後,其中一雙腳的主人抓住我脆弱美麗的小耳朵把我拎起來,接著非常大膽的對著那個背影比了一個中指。

我震驚了感動了崇拜了。

英雄啊勇士啊偶像啊!同樣面對那種壓懾力我只能篩糠,而他居然還能採用符號手語宣布I WILL FUCK YOU SON OF BITCH這樣復雜而強悍的對抗信息--雖然是從背後,不過那也是很危險的。

誰知道那個離開的人腦後有沒有生眼睛呢。

於是頭一次,同為雄性的我對另一個雄性生出了類似傾慕的禁忌感情:面對這樣神魔般強大的存在都想著FUCK,真是一個具有天下第一攻的情懷的男人啊。

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定就是初戀吧~~~~

順便一提,我作為眼觀六路的兔子,自然還是有看到這兩人之外,還有個睡眼稀鬆的少年。
不過不用太在乎,那叫李梳的一看就知道是連我也能完全壓倒的人。



最近阿七在寫陰陽道之主邢修跟山神季騰的番外以及雲釵雲美人的故事
目前這兩篇都還在連載當中,完結了我再來補齊阿 ∼∼


[ 本帖最後由 anna0779 於 2009-4-11 22:37 編輯 ]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5-13 19:18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小紫〞★    時間: 2009-7-29 12:51

謝謝分享~~

希望其他的2篇快出>"<
作者: ling2002    時間: 2009-8-22 11:46     標題: 感慨

自從看了阿七的倒楣系列後,對於于鏡、小黑(典墨)、奚刀等高智慧美人,只有深感佩服,外加避之唯恐不及!
于鏡城府深沉、機關算盡;小黑滿腹壞水、狡詐狠毒;奚刀多疑善變、任性妄為…三人說話全部拐彎抹角,心思更是百轉千迴…
看著他們高來高去的較勁,我確定沒有他們『扁人不手軟、騙人不心虛』千分之ㄧ的本事,所以還是笨點、安分點好些…
教書先生說的對:「禍害人人得而誅之,不是你我得而誅之!」
至於愛情部分,三人的共同點都是:我只守護我的人,其他的都可以被犧牲捨棄!
………徹底貫徹骨子裡的自私本性!夠小人!
作者: 時枝    時間: 2009-8-22 17:13

平心涯出的的都好扭曲><
溪刀應該是扭曲極致的代表八!
可憐的小受阿∼
作者: 0o星o0    時間: 2009-8-22 22:04

這個倒楣系列我很喜歡呢
尤其是於鏡和小狐貍的那個故事
開頭就很有笑點
作者: ling550024    時間: 2009-9-13 01:46

我真的覺得阿七筆下的人都太黑了...(汗)

不過真的好好看!
這系列有種永遠寫不完的FU...
真是太美好啦!
作者: Brain77    時間: 2009-10-26 16:22

這個系列都還蠻好看
只是有點難懂...要很認真看
作者: 月影    時間: 2009-10-26 20:16

是蠻好看的......
只是覺得這樣的攻,真的是倒霉的受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10-26 21:18

果然是扭曲極至的開山祖師阿
蛇蠍美人這個詞就是給這群BT攻用的

雖然腹黑的真好看阿
作者: o22872001    時間: 2010-1-22 20:58

恩..........有些難懂.....要細細看
作者: 金香蘋果    時間: 2010-1-28 20:34

  又是個性格超扭曲的人∼真的是超過分的,竟然在最後都騙著狗尾草,即使是餵了讓他體驗『悲』的情感,但在某一方面,我依舊覺得很糟糕。
作者: 彼岸雨    時間: 2010-5-18 22:03

還是喜歡前兩部~

小草的個性太單純了

遇上其他人就顯得很渺小~

說是傷害也不見得

因為小草部認為那是傷害阿
作者: 彼岸雨    時間: 2010-5-18 22:03

還是喜歡前兩部~

小草的個性太單純了

遇上其他人就顯得很渺小~

說是傷害也不見得

因為小草部認為那是傷害阿
作者: breeze93    時間: 2011-1-23 21:16

再看一次還是好心疼啊!!
草草你怎麼就那麼傻呢(鼻涕橫飛
倒楣系列還是最喜歡草草 這性格多討人憐
就是遇上了...    哀哀
作者: dogt311836    時間: 2011-2-7 12:20

痾  我覺得小妖真是..多災多難
不過最後他也體認到世間美好及痛苦了
很好的文 只是希望更甜一點阿
作者: good3029    時間: 2011-2-14 15:45

倒楣系列最喜歡狗尾草!
好好看(笑著哭 比出讚
還想看更多~更多~更多~~奚刀與小草滴故事!!
作者: sumsum_519    時間: 2011-7-13 01:25

gd story~
thx for sharing
作者: lillianese603    時間: 2011-7-18 00:19

這系列真是超好看!!!!不過還是有點替小草心疼!
好想看這篇的相關番外呀~
作者: 7753    時間: 2012-2-18 18:03

希望快出其他番外
出新翻外時希望作者提醒一下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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