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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倒霉系列之三《輪到誰誰倒霉》》作者:阿七【完結】

35.
奚刀將內膽與法力結晶收入袖中,左手老狐右手我,飛身而下。
此時牛獸睡得正酣,完全不知我們下來了。
老狐的法力被破的關系,施在山神身上的變身術也正在失效。慢慢地,牛獸的體型發生著改變。它慢慢地縮小,伸展出人的四肢,到最後,只看到正中有躺著一漢子,睡得十足熟。走近來看去,他的長相怎麼說呢,反正初戀兩個字是沒有冒出來的。
說他是書生吧,身型倒粗獷,說他是莊稼漢吧,眉眼又溫和許多,倒是個高大和氣的漢子。穿著打扮,就是一副普通人的樣子。。
這就是山神?看上去和山裡的獵戶差不多。
就一點還跟牛獸時候一樣,滿頭都是青紫的包,那是追我的時候落下的。

我小聲說,“要不要趁他睡著,捆上先?”
奚刀倒是奇了,“捆他幹嘛?他也是受害者。”
不,我只是被他追怕了。
老狐被扔在地上,不知施了什麼法子在它身上,它動彈不得,只能趴著。而奚刀握住從老狐那裡奪來的法力結晶,笑道,“我也來試試山神之力。”
他凝神靜氣,手心中的紅色晶體發出耀眼光芒,果然,從那沉睡的山神身上傳來十分明顯的法術共鳴,頃刻空間割裂,兩個人從中間掉落出來。
這不是那兩個惡人是誰?
不過,奚刀是什麼時候抓住他們的?
奚刀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麼,說,“那狐狸拿著山神的法力不會使用罷了。其實既然可以劃分聯結空間,那麼自然可以在任何地方劃定空間,再聯結到當下的空間,那麼就算遠在千里,也如探囊取物罷了。我稍微一試,山神的法力果然好用啊。”
“可你總得知道千里之外的人在哪裡啊?”
奚刀指指自己的右眼,“這能力,當然是跟異眼絕配。”
你用了異眼?
我心一驚,副作用副作用副作用三個字在我腦海裡轉來轉去。
可奚刀看上去甚好,沒有半點異象。
我心裡自然是嘀咕,究竟是因為這是最初幾次使用,副作用還很薄弱呢?還是因為那混沌之息?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空谷突然傳來鈴聲不斷,憑空起霧,雖是正午時分,濃霧四溢,慢慢掩蓋了四周,陰冷之氣糾結,天色即刻黑暗下來,不到半刻,已是有如深夜。
老狐雖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卻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那對人販子,興許從事這傷天害理的一行開始,已經有所覺悟,反而顯得鎮定。

濃霧那頭,如我所料,隱隱現出一大隊人馬。近了些,仍然是雲霞長袍,金絲相系,珊瑚燈引路,不過這一次,那些織錦蒙眼的侍從全部冠冕整齊,連引車的異獸,都裝飾以銅角金鱗,看上去不似陰陽道虛幻之主,倒是一派世俗皇家風範。

待近前了,兩位蒙眼侍從扣住異獸,停下車來。另有一人很快在車前架起灰白色階梯,不知什麼材質,有些許細碎光芒於其上。再墊上厚軟皮毛,然後恭順地拉起絲簾,刑修仍然紫衣玉帶,端坐其中。待絲簾揭起,才起身,緩步走出輿外。
一位侍從低聲道,“啟稟君上,罪人均在此。害人命之二人,吞山神之力作亂之狐妖,以及用人不查,招致災禍的山神。”
話音未落,竟有凌厲如刀鋒的殺氣自邢修身上而出,同時,咔一聲響,邢修踩斷了最後一截階梯,直接站在地上。
殺氣轉瞬即逝,邢修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肅殺戾氣對別人影響有多大,立刻控制下來。
我,老狐,人販子,全場都因為那突發的殺氣凝固了。
當然要除開天生不知道害怕的奚刀,他在一邊嗤嗤低笑,嚴重緩解了現場的緊張範圍。

“不知君上如何發落這二人?”那位侍從問道。
不待刑修開口,年長的人販子突然大聲說,“爺殺人無數,早知有報。你要殺便來。爺爺絕不說句二話。”
看他的樣子,雖然表情有夠堅定,搶了話頭也算勇敢,不過那膝下的哆嗦,似乎是強作鎮定的成分比較多。
年少的那個,看此情狀,也挺起胸膛,雖然說不出話來,卻也有那個不怕死的意思。
刑修看了眼,淡淡說,“有膽氣,想必脊梁硬。”
“爺正是出了名的骨頭硬,你若要爺低頭求饒,便是不能!”那年長的人販子
“那正好,階梯剛斷了根,取二人脊骨補上。”
邢修那口氣平穩的,好似在說罰那二人一吊錢一樣輕鬆。
兩人當即呆了。
刑修又道,“從此即便輪迴,也再不能為有脊之物。”
那就是說,直接從人這樣的脊椎動物打到了草履蟲之類的無脊椎動物去了?
兩人面如死灰。
侍者其一上前,扣住二人頸項,刑修旦看了他一眼,他便單膝跪下,進言,“脊骨有血則綿,無血則死。我自鑽千孔放血,然後生取,必礙不了君上腳下舒服。但請放心。”
聞此,刑修嘴角勾起,首次露出笑容,可那一笑,讓眉的狠,眼的傲,嘴角的戾,更是凜冽無比,我便看得呆了。原來殘忍到頂,竟也有如此動人心魄的魅力。
那兩人已經癱軟在地,屎尿齊流,侍者雙手一提,連同二人一並消失。

我長舒一口氣,萬幸不用看血腥場面直播。
奚刀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兩人傻吧,跟刑修叫板。刑修天地之初既已司刑,麾下酷吏萬千,再怎麼的兇神惡鬼,到他面前都是個嚇破膽。本來那兩人只需要輪迴入畜生道贖罪罷了,挨了刑修私刑,算他們倒霉。”

刑修這才看向老狐,老狐識相,叩頭不已,“罪狐願自碎內丹,自毀修行,萬望君上開恩,萬望君上開恩。”
“你的膽子倒不小,騙山神之力,頂其名招搖,看人犯罪取樂。你以為單單碎你內膽毀你修行?我便要將你魂剝魄離,割斷你萬世之靈,滅你永生輪迴,從此魂為燈,魄為燭,亮在我陰陽道的寢宮外。”
雖然老狐已是千年狐仙,這一來也嚇得癱軟在地上。
其實我覺得,老狐雖然是有騙取山神法力,縱容人販子作惡,看人相互算計殺害,以之取樂之罪。不過,好像罪不至此,起碼我覺得那兩個人販子的罪行應該大多了。不過看刑修的樣子,剛剛那兩人不過是小試牛刀,如今才要在老狐身上下毒手。

“等等。”奚刀突然打斷,“可否容我問個問題。”
奚刀,你傻了吧,邢修正罰得開心,你這個時候打斷他,他不發飆才怪!
果然,邢修看了他一眼,“你若願擔擅自干擾刑訊之罪,但問無妨。“
不料奚刀毫不看顏色,立刻對著老狐說,“你既然已經困住山神,為何不將他投入池中化石,一勞永逸,反要花大力氣將它困入結界中,冒著被人通過法術共鳴找到的危險?”
“這,我只是騙他玩來著,誰想他如此輕易就交出法力。法力在手,我自然舍不得歸還,可山神不會仍由我佔著法力不還。我不是沒想過把他化石,但山神平日對我從無不好之處,要我下殺手,實在是做不到。我只能讓他化形沉睡。”老狐磕頭如搗蒜,“君上明鑑,君上明鑑,我只是貪圖山神的法力,從無害他性命之意!”
這我信,不管怎麼說,就算第二次與山神對面,老狐也只是再次將其催眠罷了。不過,它指望邢修明鑑,我看懸了點,邢修那樣子,好像很喜歡動私刑。

“你以為這樣說,便可逃脫罪罰?”邢修的臉色沒有絲毫改變。
“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奚刀笑瞇瞇的,刑修微抬下巴,示意他說。
“閣下何不強制其轉世再為狐?”
刑修冷冷看著奚刀,“豈非太便宜它?”
“你碎其修為,點魂燃魄,它最後也就永歸於無罷了。閣下其實對它騙山神一事最為氣惱,而老狐又極為討厭人類。我倒可以替你想一個好法子,不如找一個人間最惡最難纏的家伙,與它糾纏永生永世,讓它時時刻刻不離騙局,永在算計中掙扎沉浮,以償此生騙山神之罪,如何?”
刑修的表情還是冷峻嚴酷,看不出情緒。
“只需要它在特定的時間,也就是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轉世於岩池方圓一里之內為狐即可。”奚刀繼續說,“這對閣下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邢修面如冷霜,看不大出來他是同意或是不同意,只是過了一會,冰也似的聲音向侍者發出命令,“拿大輪迴盤來。”
一蒙眼侍者憑空消失,片刻之後再現,恭敬地奉著一個通體漆黑,以金絲銀線結成軸的圓盤。
刑修右手空揮,圓盤隨之飛起,環繞著一層層五彩繽紛的光暈,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種詭異而又絢麗的景象。
片刻,那圓盤中間的軸啪的一聲開始轉動,金絲銀線突然散開,發出呼嘯之聲,我這才發現這個盤子,原是由一個個長短不一的弧形條紋拼湊而成,如今絲線散開,它們也隨之分散開,即時將那老狐困在中央,開始緩慢旋轉起來,不停的散發著金銀交替的光芒。
刑修的聲音極冷,極洌,聞之膽寒。“憑陰陽道刑修之名,罰罪狐即刻脫除世間一切籍本,再入輪迴,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轉世岩池之側!”
老狐拼命掙扎,極力抗拒大輪迴盤的力量,“將我強行轉世?!你這麼做,違背天地之理!違背天地之理!”
刑修倨傲地抬起下巴,“天地之理?我便是天地之理!!!!!”
我在心裡大喊,偶像啊!!!牛人我不是沒見過,從沒見過這麼牛的啊!

老狐絕望地嚎叫起來,終於看向奚刀,“我便要強行轉世,你說罷,你要將我交與誰?便讓我死個明白!!!”
“放心,”奚刀笑瞇瞇的,“我保證,永生永世,你都會被他騙得死死的,連根頭髮都翻不了身。”
老狐的身形開始變得單薄透明,形體也無法再繼續維持,有如貼在地面的狐皮一張,只是不住聲地高喊,“是誰,是誰!!到底是誰!!!!”
奚刀悠閒地回道,“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老狐雙腿一蹬,死了。
我看它是氣死的。
奚刀笑容迷人,輕輕揮手,作別那片老狐。

刑修五指一攏,大輪迴盤收攏來,又成盤狀,落回那蒙面侍者之手。他終於看向尤自沉睡的山神,手指一動,自然有兩個侍者上前,將山神一左一右架起來,拖到他面前。
邢修對著奚刀伸出手來,奚刀很是遺憾地嘖了一聲,還是讓那紅褐色的珠子飛到他手中。邢修手中用力,那紅色珠子霎時化塵,變為一抹紅色煙塵,慢慢為沉睡中的山神吸入體內。
“山神本枉死之人,受陰陽道恩惠,送為此地山神,當知謹言慎行。未料輕信侍從,失法力於狐妖,導致此地百年混亂,生靈多有死傷。除去山神神籍,罰入陰陽道為僕,侍奉我寢宮之外。”邢修慢慢說道,“你即為我陰陽道所薦山神,依例有一炷香時間申訴。”
他剛言畢,山神睡夢中嗯了一聲,似有醒來的傾向,又催促了一句,“燃香!”

一位侍從拿出一只香,正要點上,奚刀又插了一句,“現在是否要開始判我擅自插嘴刑罰之罪?”
邢修眼中有隱隱興奮的血光乍現。
“我能否以一物代替罪罰?”
“世間能有何物?”邢修冷冷看著他,似乎不太有興趣,“比施刑於你更有趣?”
奚刀不緊不慢地自懷中掏出一支香,遞了過去,“如果要燃香,這支香你一定喜歡。”
邢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奚刀微笑著,“這東西,俗稱迷香。”
奚刀!你在想什麼,向陰陽道之主兜售下三濫的迷香?!
你不罪加三等才怪!

邢修的臉瞬間又冷了三成,抿緊的嘴唇就要吐出話來,我的心都提起來了,可他說了,就三個字,“點這支。”
侍從立刻從奚刀手中取了迷香去,插在山神面前,迷香燃起裊裊青煙,本來睡得朦朦朧朧的山神,聞到那迷香的味道,又睡死過去。
邢修對奚刀微微點頭,示意罪罰之事一筆勾銷。他的表情高尚得好像剛才根本就不是下三濫的迷香交易,而是奚刀呈上了救世人於水火的仙霖甘露,為了天下萬物的安危,他自我犧牲免去了奚刀的罪責。
一炷香時間,很快過去。

邢修對著山神問,“一炷香時間已到,你可有申訴?”
回答邢修的自然是山神一聲高亢過一聲的呼嚕。
邢修沒表情地點點頭,“既無申訴,著立刻執行。”兩個侍從架著山神消失掉。
可憐山神,在睡夢中就已經被罰為陰陽道的奴僕。
我覺得邢修故意整他,他睡成這樣,要如何申訴?邢修分明是不讓他有任何申訴的機會,便獨斷裁決了。
就算愚鈍如我,也隱隱覺得他和山神----有仇吧?

36.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蒙面侍者從濃霧中拖身而出,向邢修屈膝行禮,他手捧一束書信,似有事要稟報。
邢修便接了過來,仔細地看,暫時沒有理會我們這邊。

我終於得了空,低聲發了一直想發的感嘆,“邢修也太牛了,連強制輪迴都可以!牛人,呃,他不是人;牛神啊,呃,好像也不對?”
“他可是陰陽道之君刑修。若不是機緣,要見他比登天都難。”奚刀笑笑,“他長年鎮守陰陽道,就算來人世,也僅在陰陽交替的零時,短短數刻而已。”
“呃?可是,我記得,最初見到他的時候,明明只是黃昏啊。”我應該沒有記錯,那個時候,邢修的出場太震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對啊,你還記得我當時問他什麼?”
“你好像是在問他時間?”
“對,當時我問他是什麼時辰,他立刻明白我看破他的身份,才邀我上車。共商如何逮住那只狡猾的老狐。”
“不過,他為什麼會在那個時辰出現?”
奚刀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因為他在巡山。”
“巡山,那不是山神的工作嗎?刑修那麼大牌的神,來充當卑微的山神巡山?”
“呃,不,刑修當然不是山神,應是此地山神為狐妖所藏匿,再沒有巡山;然而若一直沒人巡山,出了岔子又都是山神的責任,所以邢修才替他來巡山,順便尋找山神緝拿狐妖。但他排場太大,殺伐氣過濃,在人間時間又十分有限,狐仙惹不起他,躲他卻十分容易,所以一直無法尋到,所以他才邀我幫他。”
我又不解了,“可是,邢修那麼厲害,連輪迴都可以強制,難道不能隔空殺了那老狐?他都是天理循環的一部分了啊!”
“以他之能,也許不是做不到,但是那樣的話,如何找到被困的山神?”奚刀說,“更何況,正是因為他是天理循環的一環,所以才更要遵循天理。要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一亂,世間豈不是全亂?”

我似懂非懂,隱約覺得好像很復雜,“不過,刑修居然會來幫山神,看他剛剛整什麼迷香,我還以為他們其實有仇。”
奚刀笑而不語,我又說,“可是,邢修看上去不似這麼善解人意,也不似這麼好管閒事啊。”想到那個蜷伏在地上沉睡的獵戶漢子模樣的山神,我疑惑了,“這裡的是什麼山神啊,居然能勞動這麼高階的神。”
奚刀曖昧地笑了笑,並不答,只拿眼看著那邊。

我抬起頭,正好看見邢修把書信扔回給侍從,而車上的鈴聲無風自動,響得一聲緊似一聲,像在催促。
但邢修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面無表情,只視線與奚刀相交。
奚刀了然一笑,“那口混沌之息,閣下暫時交我以防老狐以鹿奶所害,此事畢,我自然願意交還。不過,那時情況緊迫,我稍微自作主張,也分了點給他。”奚刀以眼神示我,“請閣下一並拿回。”
我當然明白了這話裡的意思,那就是說邢修也要一並親我了????
這尊貴和殘忍都達到頂點,俊秀和殺氣皆天下無雙的邢修,他要親我!!!他要靠過來,臉貼臉的,無比親密地親我一口!!!!
我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期待渴望恐懼好色花癡諸等情緒替換上場,搞得我不知道自己該淌口水還是流眼淚比較好。

邢修看了我一眼,也並不言語,轉身回了車上,絲簾一蕩,鈴聲漸緩,濃霧過處,消失無蹤。
片刻,山谷中濃霧盡散,正午耀眼的陽光撒落下來,一片的安靜祥和,除了地上那張狐皮之外,好似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過。
只有我還傻傻站著,看著,望著,想著那到手的吻怎麼就飛了。

“為什麼連混沌之息他都不要了?”隔了好久,我懷著無比失望的心情,失落地問奚刀。
一直很淡定的奚刀終於爆笑起來,他的笑聲在山谷中回蕩,隔了好久,都不曾停息。然後,當一切笑聲都消失了之後,他一把摟我過來,抓著我的耳朵,拽著我的頭髮,表情兇神惡煞的,眼裡卻是笑意盎然。
我不得不承認,邢修很有魅力,但奚刀也不逞多讓。
邢修的冷酷殘忍,到了張揚的地步,我承認自己移不開眼睛,但是那種魅力,是屬於陰陽道,不為人世所及,也許正因為遙不可及,所以才更加迷人;可奚刀不同,他只是人罷了,但是為什麼僅僅是個人,卻還能如此迷人?
我雖然是妖,卻漸漸為他所迷,立場有點反了。

看見我又發著呆,奚刀猛地扯過我的腦袋,抱瓜果一樣捧著,用額頭撞了一下,“你這個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得了什麼?混沌之息啊,你得了邢修的一口呼吸!世間的法術法器,對你的傷害都要減上三成;你施用任何法術,都能縮短施術時間,減少法力消耗!待日後它真正融會貫通進入你的身體魂魄,你就幾乎已經是地仙了!”
我摸摸被撞痛的頭,想了想,還是搖頭,“我還是覺得不如邢修親一口。”
奚刀的眼睛瞇起來,“為什麼?”
“世間地仙數以萬千計,可是被邢修親過的,絕對用一只手就能數出來。”我說,“我雖然是妖,物以稀為貴我還是懂的。”

奚刀更加地大笑起來,一邊只顧著惡狠狠地揉我的腦袋,弄得我頭發亂翹,然後用力按緊了,更加惡狠狠地親了一口。
“我便賠你一個!”他笑著,我紅了臉。
過了很久,我才喃喃地說,“可是,你的沒他的稀罕。”
奚刀笑得更開心了,“那就賠兩個。”
“呃--”
“那好,那就賠三個,四個,五個……”

很久以後,我都還記得,那個山谷裡的正午,陽光明媚,微風習習。有人在我臉上不住地落下親密的吻,好像世間只有這一件事,才重要。
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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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邢修
看到不少TXM喜歡邢修,偶心裡那是偷著樂,
這個人的出現來自於一個我非常萌的民間故事,萌到死!!!想要看他雛形的,
可以去找酉陽雜俎,這個故事大全我真是愛到爆,(宰相大人你真的好八卦)很容易看出是哪個故事,因為我可以借用了一個橋段的哦∼∼∼∼∼

所以看到姐妹們也喜歡他,我歡喜的眼淚啊,嘩啦啦的流啊。
也許我會寫個番外來調戲邢修,當然還有那個倒霉的山神,不過等到倒霉3寫完再說了∼∼∼∼∼
邢修,現在就讓我一個人先YY你好了~~~~~

閒話小黑
看到TXM紛紛表示看法,我自個也耐不住那寂寞∼∼∼啊∼∼∼我這顆寂寞的小心肝啊∼∼∼

閒話一下小黑好了
很多TXM說小黑腹黑。其實,我覺著,他一點不腹黑。

當然,研究他究竟腹黑不腹黑之前,必須看一下什麼叫做腹黑。
我參考了一下百度的最佳答案。
腹黑:這個詞源自於日語的“腹黑い”的新詞語,根據字面意思,或多或少也能猜出它的大意。日文原意為“心地壞的”,“黑心的”,並常常將此一面進行演技化地偽裝,使人看起來總是笑意充沛,溫和無害,親切有加,但卻是在幾秒內的打量裡就能精確地計劃出能以怎樣的步驟讓你自願掉進三米外的糞池。
在同人界則解釋成:外表看起來是受,其實內心根本是個攻

從標準解釋來說,腹黑的必須條件,就是表裡不一。首先,看起來笑意充沛,溫和無害,親切有加。
天地良心,小黑佔了哪條哪款?平心崖五害,公認他是最不溫和的。就算面對李梳的時候,他也是高興了溫和無害,不高興的時候就黑著臉,要發怒就發怒,要遷怒就遷怒。
如果說小黑表裡不一,那他真的表裡不一得好失敗,連李梳都知道他的真性子差得很。

其次,腹黑要在看似親切無害之外,能“在幾秒內的打量裡就能精確地計劃出能以怎樣的步驟讓你自願掉進三米外的糞池”。請注意,我覺得此處,最關鍵的詞是自願。
腹黑的特徵,應該是哄瞞詐騙,所以受害者自願是最重要的。可是小黑的話,如果他想你掉入糞池,他會直接踹你進去。對於小黑來說投入和產出成比例最重要,與其費那個神去算計,還不如簡單一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很現實。

第三,攻受問題。從外表來說,小黑肯定是攻,我自個覺得小黑的外貌是比較男人滴,這在喜歡美人的偶的文中罕見,所以偶虐他。。。咳,至於內心來說,其實我覺得小黑對攻受問題並不在乎啦。如果李梳想攻他,我看他也一樣歡歡喜喜。但是李梳不肯。。。那就沒辦法了。。。所以剛好和描述相反,小黑是有著攻的外貌,和一顆攻受都無所謂的心。

最後,我個人覺得腹黑的還有個絕大的標準是成功比率如何。管你親不親切啊,算不算計。。你到底成功了沒有。小黑是失敗了,完敗。明明要拿李梳的身體,結果倒賠上自己乾乾淨淨,並且差點為了救李梳失去身體打回妖魔道。他腹黑個頭啊,簡直聖母了。

我覺得TXM大多認為小黑腹黑,只是因為他名字裡掛了個黑字。
果然還是驗證了那句,不怕生錯命,就怕取錯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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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天色偏晚的時候,奚刀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奚刀反倒有點驚訝的樣子,“怎麼可能走?”
啥意思?
“老狐狸就要轉世到這裡來了!”奚刀強調。
“那又怎麼樣?”我不解,無非就是上世債今世償,老狐今生要如何償還我們還管得著不成?
“我們千裡迢迢跑到這裡來,為的什麼?不就為了他?”奚刀脫口而出,似乎對我的不在狀況極為痛心。
“啊?不是為了李梳麼?”我問道。
奚刀愣了一下,露出“說漏嘴了”的表情,又笑起來,似有點無賴的笑容,又似有點懊惱的自責,“到底怎麼回事,跟你在一起老是沒有戒心,管不住嘴。”

這話讓我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行,不能為了句話就自我陶醉,忘了他的罪過。我抖擻精神,大喝一聲“奚刀!”
“不怪我。誰叫你要我用異眼找啊。”
“用異眼找怎麼了,你不是沒變人妖嗎?”
奚刀搖搖頭,十分沉痛地說,“你可能不知道,異眼能看到的東西,必須是所有者那一刻心裡真實想看的東西。”
“所以?”
“我從那天開始,就萬分想知道於鏡的緣分何在,這個念頭在我心裡繞來繞去,所以說--”
所以說,你當時看到的是--?

奚刀大約覺得告訴我也無妨,便一五一十說了。
那日於鏡星盤命動,便離魂去追,以於鏡之能,只要付出一定法力的代價,是可以窺探天書定命,必然探得他命定之人注定誕生的時辰,便是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
人命天定,人緣地規。天時已有,而地脈則不定。要知道,所謂有緣之人的誕生,非常不容易,必是他的天時與你的命軸交錯的一瞬,才是命定的開始。人的命軸潛伏於地,有數個與天時交接處,那就是有緣之人誕生的可能地。
於鏡對自己的命軸所在,當然了若指掌。
奚刀說,根據他對於鏡的了解,於鏡必然會清理所有這些可能的地點,不讓任何生命在限定時間內在上訴地方降生。那麼,只要天定時限一過,那麼於鏡就算暫時斷了情緣,要待下次星盤命動,才會再次發生。
“那,這個地方??”我猶豫著問。
“這個地方,剛巧也是他命軸穿越之處。我拖著你慢悠悠地前行,就是讓於鏡先我們一步來調查。此處雖然是他命軸與天時可能交接之處,但只要稍做推算,便知道此處地龍之氣深重,極惡兇暴,生於此處極易夭折。上天呵護生靈,百年之內都不會讓生命在此誕生。他必定確認了此處不可能而離開。”奚刀笑起來,“不過,天算不如人算,哈∼”
我明白了,因為邢修的關系,破了天時定律,強行將老狐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轉世岩池之側,即便聰明如於鏡,又如何能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奚刀的眼睛閃閃發亮,在昏暗的山林裡分外奪目,他自是開心之極。
其實我有點不解,為什麼於鏡的有緣之人誕生他這麼開心,人心,總是難以理解的。
“不過,”奚刀又有點遺憾地說,“於鏡的命定之人,如果生於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那就更好了。”
“為什麼?”只要在亥時,不就都是命定之人麼?
“生於一刻,將和今世的老狐一樣,生性狡詐,極討厭人,它和於鏡在一起,那就有看頭了。”他長嘆一聲,“可惜,邢修甚是討厭老狐,他硬是亂來,要推遲兩刻,那生出來的有緣者必是懵懵懂懂,忠厚老實,唉。”
我徹底明白了,所謂命運,那就是天算的不如人算的,人算的不如搗亂的。

過了會,我忍不住又問,“我們就算留在這裡,看到老狐轉世又如何?”
奚刀搖搖頭,“都說了,此處氣息暴亂,在此出生極易夭折。這麼一番折騰,要是不小心它夭折掉就可惜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守到他確實平安。”
我同情那可憐的老狐,便答應了留到老狐平安出生,反正就是後天。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一刻,到了,沒有動靜,白森森的岩壁上啥也沒有。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二刻,到了,還是沒動靜。
我有點耐不住性子了,邢修派頭擺那麼大,也不知做不做得準。我開始在岩石縫隙裡找有沒有生物,除了幾個螞蚱,一無所獲。
奚刀看著我拎著兩三只岩縫裡的螞蚱,忍不住笑了,“你捉那個做什麼,要轉世為狐,好歹得是只母狐啊。”
“可是,方圓十里,你都用法術查探過了,別說狐狸,連只老鼠都沒有。現在就剩下半刻時間,就算母狐現在從十里外一路狂奔過來生,都來不及了。”
奚刀還是不慌不忙斜倚在樹幹上,“不要急,天命是很強大的。”
戊子年壬戌月庚寅日亥時三刻,馬上要到了!
四周還是一片安靜,完了,出錯了,沒有生!
“邢修那個--”我正要開口大罵騙子,突然上方有聲音,一抬頭,是低空掠過的鷹,展翅足有兩丈長,但看上去飛得有點吃力的樣子。
然後,它正飛過我們頭頂的時候,我看到那鷹突然好像翅膀抽筋了,撲騰兩下支撐不住,就掉了個什麼東西下來。
那黑乎乎的玩意直直下落,就要掉到岩池裡去,奚刀手指一彈,那落下的東西在空中慢慢頓住,然後向我飛來。
我條件反射地抱住,觸手溫暖柔軟,低頭一看,這居然是只奄奄一息的狐狸,乳房腫脹,是臨產的母狐。

真的來了?
命運也太TMD強大了!

它痙攣了兩下,一個血糊糊的肉膜裹著的東西落在我胸口,然後頭一歪,死了。
奚刀在我耳邊說,“快點扒開胎衣,不要窒息死了。”
我連忙應了,扒拉開那血糊糊的玩意,裡面是個臍帶還沒斷的小東西,沒毛,粉白色,老鼠大小,好噁心--
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死去的母狐。
你倒好,說死就死;我還想頭一歪死了,讓奚刀來料理這玩意呢。

說是說,我下手還是很輕,唯恐弄死了那幼狐。它扒拉著胎衣,四處尋找奶頭。
我抬頭看向奚刀,奚刀點點頭,“對,這就是於鏡的有緣者。他現在還不會有所感應,待到他能感受到,起碼是十六七年後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懷疑於鏡會愛上一只狐狸的可能性。”我盯著手裡那個小東西。
“放心,它前世已修得形體,這一世也必有奇遇,比其他生物更容易成人形。”奚刀看看我懷裡的小東西,突然又笑了笑,他伸出兩根手指,把那幼狐夾了起來,幼狐無助地唧唧亂叫,又短又小的爪子拼命刨,還是一無所獲。
“是只公的啊?”奚刀提著看了看。
這也沒啥好驚訝的了,雖然很多耽美故事裡,大家都死去活來地鬧著“可你/我/我們偏偏是男人”(阿七:你是男人很了不起哦?地球上三十幾億,耽美中遍地開花,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不過在這個倒霉的故事裡,性別是最不值得考慮的問題。
“不如,咱們來養它吧?”奚刀突然興致勃勃起來,“這可是於鏡的緣定之人啊。管他再怎麼憨厚懵懂,交給我養十年,保管讓於鏡頭痛一千年!”
“養十年?太久了吧?”怎麼看,奚刀也是沒多大定性的人。
“也是。”奚刀又說,“要不乾脆--”
我看到奚刀眼中寒光一閃,連忙把幼狐搶了過來,“你要幹嘛?”
奚刀做了個切的動作,“把它咔嚓了。”
奚刀笑得越發邪惡,名滿天下的平心崖掌門,和一只狐妖結緣不說,還是只XX的狐妖,有趣,太有趣了。

我立刻把幼狐藏進懷裡,“不行!”
“為什麼啊?”奚刀十分遺憾地喊了起來,“能整到於鏡的機會很少,錯過這次怕是沒有下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太不人道!”
“我哪裡不人道,我只是讓它不能人道而已。”奚刀笑得很詭異,“而且它本來就不是人,如何人道?”

呃,論說我說不過奚刀,但我緊緊護著那幼狐,不讓他動分毫,奚刀嘆口氣,作罷了。
“你同意不動它了?”我要親耳確認。
“好。”奚刀遺憾地說,“本來我還有很多好法子的,可是你連切都不讓,估計其他的也不會同意我用。”
“其他的?什麼?”我好奇地問。
“還可以這樣--”奚刀伏在我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分鐘。

我石化。
奚刀......你不是人, 你絕對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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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小狐狸是只雜毛的。。。
好危險啊。。。差點就。。。
為娘真是擔心啊,雖然你是撿的。。。差點被奚刀那個壞人給司馬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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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李梳在更北的深山內。
我諂媚了好幾日,總算從奚刀口裡得到了這個準確的消息。
我立刻張羅著買了些牛奶羊奶,用牛皮袋裝了,而後,我們一人一妖一狐,終於開始向李梳的所在前進。

不兩天我們便真正入了山,現在明明是九月中旬罷了,山裡已經開始零散地飄雪。而我們越是向北,氣候越是嚴酷,到最後呵氣成霜。幸好我當初想到把母狐狸的皮留著,做了件暖烘烘的皮毛背心,現在正好,把它兒子裹在裡面免得凍死。
當然我偶爾看到幼狐橫趴在母狐皮毛裡睡得那麼舒服,還要雙腿蹬啊刨的不住折騰,把它母親的毛弄得到處亂飛,心裡都有點替它母親不值,你這個不孝子,怪不得要今生受苦與某人結緣。
奚刀對此嗤之以鼻,說我這種把母親穿在身上,兒子別在胸前的惡霸,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討論母愛的資格。
哪的話,我雖然天生天長無父無母,還是明白母狐的犧牲,我摸摸狐皮,母愛就是神奇,偉大了你,呵護了他,還便宜了我。

奚刀笑起來,我有些惱怒地看著他,發現這麼冷的時候,他仍然穿著一襲單衣,絲質光亮,棉色純正,黑髮隨雪花翻飛,毫不畏冷。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得道麼?
不冷不餓不累不痛不死,那就是人類和萬物追求的終點麼?
雖然我原則上也追求著得道成仙,但我只是覺得如此酷寒無比的時候,能感受到皮毛包圍下胸口前的那團溫暖,遠比不知寒冷來得幸福。
不過這話我沒告訴他,我想,奚刀太聰明了,所以一定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只是再拉緊了皮裘,那幼狐被壓得吱了一聲,更向下拱了幾下。沒料到就這麼一動,我胸前的皮裘露了個縫隙,那冷風夾著雪花立刻往裡面灌,冷得我差點沒跳起來。
慌忙摀緊了胸口,奚刀正轉過頭看我,寒風夾著雪花不住掀起他單薄夏衣的青絲外襟,露出裡面象牙白的綿色,我看見雪花擦過他脖頸,衣領因為寒風灌入而微微翻開,手敞露在冰冷的空氣中,但他笑容如常,臉色溫潤。
還是…,還是得道好,我冷得木木的,想。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前行,有好幾次,我都在想,幸好我是生命力無比頑強的妖啊。若奚刀帶的是個人,怕早就餓死凍死累死在半路上了。
奚刀不時看看我,好像在估計我的狀況。每次我都十分逞強地笑笑,於是他也笑笑,然後加快步伐。
我打定主意絕不能給妖丟臉,死也要跟上。
不過決心才下了幾秒鐘,突然“啊”一聲叫了出來。
“怎麼了?”
“它咬我。”
奚刀眉頭一皺,“拿出來扔掉!”
呃,你是當真的?拿出來它就死了,我正想著,肚子上的皮又是一疼,“哇,又咬!”這次還咬住我肚子上的肉不放!
奚刀好像明白了,“它餓了吧?”
也是,進入這裡以來就沒喂過它。
不是我不想喂,這裡太寒,牛奶袋都凍得跟狼牙棒似的,要我怎麼喂?

“算了。”奚刀搖搖頭,“快點趕路吧。”
說罷,他一手抓住我的後背,騰身而起。
我還以為他又要喚風而行,痛苦的記憶剛剛復蘇,卻發現這次不同,他只是提著我,從雪地上一掠而過,輕盈地像只蝙蝠。
速度雖快,但寒冷度卻加倍了,從正面而來的寒風比刀子還利,我努力蜷起身體也沒啥用,耳邊盡是呼呼風聲,耳朵先是痛得好像要掉了,然後沒感覺得好像已經掉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可能就是一炷香時間,奚刀突然停下腳步,他的手剛鬆,我卻根本站立不穩,啪一下直挺挺倒在雪地上,僵到動彈不得。
奚刀又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才發現我面色青灰,離死半步而已。他手掌抵在我胸前,有一股暖流緩緩流入,他的聲音在寒風中很低,“你怎麼不運功保護身體?”
“那是什麼?”我抖嗦半天才擠出兩個字。
奚刀嘆了口氣,“你到底是怎麼成妖的?要這樣。”他教我凝神靜氣,引導我體內的散亂的氣息匯合。
氣行全身一週天,我總算緩過來。
這個時候,越過奚刀的肩膀,我注意到不遠處有個房子,不起眼,就在山崖下面。
但那房子的造型,很像平心崖上的弟子房。
我立刻明白了。

奚刀正在引導我體內的氣息第二次循環,我拍拍他的手,示意我自己可以,他才收回了手,像是不在意地又說,“我失去冷熱病痛的感覺已經太久,差不多全忘了。如果你不舒服,說出來,我才知道。”
這話簡直比李梳說他是S攻,於鏡說他是M受更聳人聽聞,我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奚刀的意思,是他在意我的情況麼?
這讓我心裡樂開了花,表面上還很隨意地嗯了一聲。
有一陣子,我們兩人都沒有開口,後來,還是奚刀先開口,“李梳就在那邊。”他沉吟了一下,又重復了一遍,“李梳──”

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開始思考的話,往往沒啥好事。
果然,奚刀掉過頭來問我,“你為什麼要來找李梳?”
其實,我來找李梳最初的動機,自己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對了,“我是不忍心小黑難過,想要幫他找到李梳。”
奚刀嘖了一聲,說了句很久沒出口的台詞,“好自私。”
我懶得辯駁,就聽奚刀繼續攪亂是非,“你不過是喜歡小黑多過李梳,看到小黑難過你也難過,所以一心想讓小黑找到李梳,他不難過,你才心安,歸根結底,你是為了自己心裡舒坦。難道不自私?”奚刀頓了頓,“你怎麼不想想李梳為什麼躲在這裡?李梳有手有腳,法力又不弱,他若是想見小黑,早見了去,為啥要躲起來?”
我答不出,我當真答不出。

李梳替小黑受天罰,我不相信他對小黑沒有感情,實際上要代一個人死,那不是僅有一點半點感情就可以做到。
但是李梳就做了,我想,他心裡,小黑一定比所有人,甚至比他自己還要重要。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李梳要逃走,不但要逃走,還要小黑以為他已死?
因為小黑最初的動機?
不會。小黑撈魂燈的時候,已經豁出命去,我不信李梳還記恨這個。
那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說李梳心裡亂,要時間冷靜,我可以理解,可是,他只要一句話,小黑必不敢打攪他。李梳身上像是有什麼東西足以蠱惑小黑,讓他一身乖戾滿心倨傲都化為烏有,死心塌地毫無二話。

不懂的事情就別裝懂,於是我老實地說,我不知道。
奚刀滿意地笑笑,“那我們就去見李梳好了。見到了,你說不定就知道了。”
本來我是打算找到李梳的所在地,就去通知小黑知道,不過奚刀這麼說,也有他的道理,我同意了。
“只不過,你也要去麼?”我看著奚刀。
奚刀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能去?”
“不是不能,不過,我是打算假扮迷路的獵戶上門求助,你──”我這狐裘粗布的,就差沒在臉上寫獵戶二字了。可你,我看看奚刀衣襟飄飄,恍若謫仙,李梳再怎麼呆,也不會信你是獵戶吧?
奚刀順著我的眼光上下看看自己,大約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斂了笑容,沉吟片刻,點頭道,“好,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本不對奚刀抱啥希望,因為他向來都是我行我素,不料今次居然點頭了。
我剛走了幾步,奚刀又叫住我,“不過別太久了,我在這裡等你三個時辰,如果你不出來,我可就去敲門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很是亢奮,連滾帶爬地向著山坡背風處的小屋進發。
走了半截,回過頭去,奚刀已經只看得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心裡居然有點思念,不過一想到李梳,我找了這麼久的李梳,就在前面,我的心怦怦直跳,賣力向前走去。

39.
這屋子,雖然粗糙,但明顯是法術幫助堆砌而成的,帶著淡淡的不自然的味道。
我定定神,敲了敲門。
根據我對李梳的了解,我覺得他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午睡才對。這陣子雖然雪花漫天,但應該是剛好午後,正是李梳雷打不動的午休時間。
我想著先敲幾下門意思意思,然後就直接推開門進去。
但沒料到的是,沒敲幾下,門就嘎吱開了。
門裡的那個人,不是李梳是誰?

我見過李梳很多次,所以立刻發現他身上再沒有天罰之前那洶湧的法力,我想,奚刀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他真的挨了天罰,然後又重塑了身體。
因為知道這不是他從前的身體,所以我刻意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容貌跟過去沒有分毫不同,李梳依然是懶散到有點邋遢,大約沒人管了的關系,頭髮比以前還亂蓬蓬的。
但確實有一點感覺上的差異,我說不上是哪裡不同,也許,這是因為他不再穿平心崖的弟子服,而改成了普通的道服的關系。
我們隔著門檻你看我我看你了一陣,我遲疑了一下,想著得把借口祭出來,“我是山裡的──”
話還沒說完,灌入的冷風讓李梳打了個哆嗦,“管你是誰,進來進來。”
好吧,這麼沒防備又不思考的風格,果然是李梳。

叫我吃驚的是,原本以為事事靠小黑的李梳,獨個生活一定很混亂,但走進了房間卻發現,房間很是規整,火爐燃得熊熊的。心裡不免又有了些感嘆,這世上,並不是誰離了誰就真的不能活啊。
李梳遞給我一個碗,倒上酒,“暖暖吧。”
我喝了下去,不是平心崖常見的果子酒,而是辛辣的酒,一口下去身體裡像是一把火燒了上來,連眼眶都發熱。
我有很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李梳雖然坐在我對面,卻不知在想什麼,也不開口。對了,他從來也不是特別多話的人。
這個時候,懷裡有東西動了下,我這才想起還有只幼狐,連忙拎出來,放在溫暖的火爐邊烤烤,李梳愣了一下,“這是,狐狸?”
“恩。”我拍拍自己胸口的狐狸皮,“就是它的兒子,”我想了一下,又補充說,“呃,它的母親被山狼吃了,這只是個笨蛋,不敢跑,就被我撿來了。”
李梳哦了一聲,也不在說話。

我默默地喝光了碗裡的酒,鼓足勇氣,問道,“你為什麼獨自住在這裡?此處如此偏遠,買個東西什麼的都不方便吧?”
李梳的眼睛還盯著那只幼狐,頭也不抬地回答,“躲債。”
“啊?你欠人債?”
他又抬頭補充說,“我不是欠債,我是躲還債。”
“人要還債你還不要?”我打著哈哈,“我一輩子都欠債,真想誰來還我還不行呢。”
李梳看看我,“若你有一天也遇到,就知道了。這種債,輪到誰誰倒霉。”
他的眼神很認真,不像平日無所謂的樣子。我說不出話來,只好把碗放下,從牛皮袋裡敲了一塊牛奶下來,放在碗裡熱上。
我不開口的時候,李梳也不開口,我終於忍不住,又問“你,就打算在這裡躲一輩子?”
李梳遲疑了一下,“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永遠在這裡,說不定哪天想通了,就出去了。”
“一個人在這裡不是很寂寞嗎?”我把終於成水狀的牛奶放到幼狐面前,它半個身子趴在牛奶碗裡,十分歡喜地舔著,“這裡半年也來不了個人吧?”
李梳笑笑,“人是來不了半個,不過山野精怪倒是偶爾會來。”他看著我,似乎早已經看破我的身份,但是,肯定沒有發現我究竟是誰,否則他絕對不可能這麼鎮定。

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李梳突然說,“你這只狐狸,能不能給我?”
咦?
“我一直很想要個弟子,可以幫忙做點事情。”李梳說,“你要不要看個戲法?”
不待我回答,李梳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一粒金燦燦的藥丸,將那只正趴在碗裡吃得歡的幼狐撈出來,幼狐很是不滿地搖晃著身體,張著嘴大叫,李梳趁機將那藥丸直接塞了進去。
藥丸太大,幼狐差點沒被梗死,幸好它命大,過了一會,似乎緩了過來,一邊躺在地上舔自己爪子上殘留的奶味,一邊唧唧地叫著。
“什麼戲法?”我看著李梳。
李梳也看著我,“奇怪了──”
他話音未落,突然地板上起了裊裊青煙,嚇得我連退三步,剛剛幼狐唧唧的叫聲突然變成了人類哇地一聲啼哭。
地板上的,再不是幼狐了,而是一個人類的孩子,大約一兩歲的模樣,光裸著身體,白白胖胖煞是可愛。
我和李梳頓時四目相對,無語凝視。
大約他考慮的是妖化之後,會立刻長到十五六歲可以幫忙做事的年齡。一看到還是個嬰兒,整個人傻掉了。
而我想的還是,命運真是強大啊!老狐你這麼快就妖化了。

“你還是帶走吧。”李梳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
“不不不,我給你了的東西怎麼能收回。”我連忙說,“別開玩笑了,是只幼狐還可以放在胸前,是個人我怎麼帶走?半路可得凍死了。”
李梳大約覺得我說得有理,苦惱地看著地上的孩子,還是我看著地上的孩子凍得發青,自動跑到炕上抓了件厚實的棉衣將他包裹起來,遞給李梳,“哪,你的弟子。”
李梳十分不樂意地把他接了過去,抱在懷裡,念叨著,“怎麼這麼小,以前那個──”
我立刻抓住了機會,問,“你以前還有個弟子?”
李梳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痛苦,或者說恐懼,只是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
我不甘心,又問,“是什麼樣的弟子?”
“沒什麼樣。”李梳用最簡單的話回答。
“他現在在哪兒呢?居然留你一個人──”我還沒說完,李梳厲聲打斷我,“別說了!”過了一會,他似乎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又放低了聲音說,“我和他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我現在根本不願想起他,你也別再提了。”

我心裡很難受,因為奚刀說中了,李梳是真正的不願意見小黑,他連提到他,想到他都不肯,更不知道小黑現在還在陰陽道苦苦尋找他的遊魂。
房間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奇怪,我不想再去想,又勉強開口說,“你收了弟子,給他取什麼名字?”
李梳換了個姿勢,更輕鬆地把孩子抱在懷裡,“是啊,該取個什麼名字呢?”
我突然覺得不妥,總的來說,讓平心崖的弟子來取名都是不妥的。
然而李梳很快地說,“我的徒弟,都要叫小黑。”
我愣了愣。
李梳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那幼兒的額頭,“小黑。”
他叫著這個名字,用手指逗著懷裡的幼兒,那孩子突然咯咯地笑起來,用小手握住李梳的手指。
“你的名字是小黑,記住了?”李梳一直叫著,“小黑,記住了?小黑──”
我看著李梳叫這個名字,叫到最後,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喊誰,是他懷裡的孩子,還是在喊另一個人。
我想,他喊的是那個人。
因為他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究竟為了什麼,要受這個苦?
我不明白。

三個時辰之後,我帶著李梳周濟的其實並沒多大用處的乾糧離開,回到和奚刀分別之處,發現此處空無一人的時候,我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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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崖食堂的菜色 算是番外吧∼∼∼

平心崖食堂最是看人做菜,以下是一週招牌菜:

週一:迎接初代掌門伉儷回歸,刀削面。
週二:恭喜初代掌門伉儷蜜月開始,刀削鋪蓋面。
週三:繼續恭喜伉儷蜜月,同時歡迎山神來訪,刀削牛肉面。
週四:歡送初代掌門暫時外出,歡迎山神停留平心崖,同時迎接陰
   陽道之主來訪,餛飩拉面。
週五:迎接初代掌門再次回歸,刀削牛肉餛飩面。
週六:歡送陰陽道之主及山神離開,牛肉餛飩卷。
週日:歡送初代掌門伉儷離開,滾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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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可沒有虐,多麼哈皮的食堂啊∼∼∼∼
這都是真實的菜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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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上)
茫茫雪山,就我一個人孤零零站著。
開始我是慌張,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後我突然想到,奚刀有異眼啊,他如果要找我,是很容易的事情,這才定下心來。
心一定,就開始氣惱。
突然發現我幹嘛同情李梳啊,李梳比我強多了,起碼他現在還帶著個孩子。而且他只要想通了,只要跑到平心崖大吼一聲小黑!保管小黑飛一般跑來見他。
而我,就算在這裡吼一萬聲奚刀,也鬼影都沒一個。

不對,這分明是奚刀的錯!
不是說好三個時辰,我並沒有遲到,他自己跑得不見蹤影!
實在沒得發洩,我只好在山坡上把雪踢得滿天飛,稍微緩解心裡的鬱氣。
就算在亂踢亂踹,我屬於妖的耳朵還是異常敏銳,左側山林裡發出腳步聲的時候,我立刻聽到了。
“奚刀!”我掉轉頭看向那個方向。
來的不是奚刀,但也是我熟悉的人。
何筒。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遲疑著,但何筒很明顯就是來找我的,他對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混沌之息,”他一雙眼上下打量我,“果然是混沌之息。”
我還沒有說話,何筒突然說,“混沌之息,足以療我周身之傷,你可願意讓給我?”
不待我拒絕,他又說,“我會給你足夠的報答,你想要什麼?”

說真的,混沌之息這東西,於我是有也可,無也可。但是對於何筒,好像意義非凡。只不過,為何他現在跟我說話的口吻那麼篤定,好像堅信我一定會答應。
我遲疑了一下,說,“混沌之息,是奚刀分給我的。”
聽到奚刀這個名字,何筒的眉頭皺起來,“你叫他奚刀,倒是叫得很順。”
“是於鏡叫的,我只是跟著叫。”
“於鏡,”何筒哼了一聲,“平心崖的掌門。”
平心崖和閉峰門的世仇,好像不是假的,我心裡嘀咕著,還沒來得及說話,何筒又先開口,“你覺得,奚刀這人怎麼樣?”

怎麼會突然跳到這個問題?
這個何筒該不是奚刀假扮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何筒似乎被我看得不耐煩了,狠狠瞪了回來。我連忙移開眼,“奚刀他,他人還好啊。”
“好?他都算好人,人還有能不好的?”何筒突然笑起來。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看著他。

何筒頓了頓,又說,“我既然說了會給你滿意的回報,必不會騙你。混沌之息一旦融入體內,你不肯的話,我是萬萬沒辦法取出來的。”何筒笑了一下,“所以,你想要什麼回報,說來聽聽?”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對自己的人生,並沒有什麼不滿。
何筒看我久久沒有反應,嘆口氣,“不如,我先告訴你,為什麼奚刀沒在這裡等你?”
他確實一語切中我的心口。

何筒看到我略顯焦急的表情,似乎覺得很有趣,“你很喜歡他?”不待我回答,他又改了問題,“你覺得他很喜歡你?”
這兩個問題都讓我覺得難以回答,看我說不出話來,何筒輕輕哼了聲,“奚刀是最沒心沒肺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何筒如此咬牙切齒,只好看著地上不說話。

“你雖然一直叫他奚刀,你可知道他究竟是誰?”
我確實不知他本來是誰,我估著他也就一遊仙散人吧,不過奚刀這名字自從於鏡叫開了之後,就叫習慣了,也改不了。
“你覺得,於鏡是個會隨便給人取名字的人麼?”何筒又問。這倒是,於鏡給人的感覺,簡直是動動眼珠子都有預謀,他確實不像會隨便做事的人。“他會叫他奚刀,那是因為他就是奚刀。”

我還在消化“他就是奚刀”這句話的時候,何筒又拋了另一句話,“平心崖的初代掌門,你知道吧?”
我知道平心崖第一代掌門也叫奚刀這個名字,不過何筒的意思,莫非是?
此奚刀就是彼奚刀?

我頭腦裡立刻像炸了一樣冒出無數的問題,如果他就是初代掌門,如果他當時沒有死,為什麼,他卻不再回平心崖了?為什麼也絕口不提平心崖上的事情?而且,何筒為什麼知道?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當我還是桃林裡的一棵狗尾草的時候,我確實是見過何筒,難道當時跟他吵架的那個人就是奚刀?對啊,當時何筒似乎說過“姓奚的”之類的話。
雖然時日已遠,但仔細想想,奚刀的聲音,真的是很像當時那個人啊。
我忍不住問了何筒,當時之人是否是他。
何筒的表情很震驚,但很快就點頭了,看來他對當日的事情還是記憶猶新。
當時踩在我頭上的居然是奚刀這樣的美人,可惜我都沒能看上一眼,太遺憾了。

何筒慢慢收起他的驚訝,“倒是真沒想到,你和他的孽緣居然如此之深遠。不過也罷,你知道一點,我倒更方便跟你說明。”

何筒接下來的故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40. (下)
何筒先說了一個名字。這名字可是大名鼎鼎,凡修道者無所不知。他是許多年前,平心崖這樣害人的門派還沒興起之前,修行圈的頭號牛人啊,據說很早以前就已經成仙而去,不聞世事了。
我還沒來得及露出憧憬的表情,何筒先一步指指自己,“就是我。”
啊,原來那個早遠之人,並沒有成了仙,而是成了人妖;這世事如棋,說得真是半點不錯啊。
“事故發生後,我舍棄了那個名字,取名何筒。”他淡淡地說。
其實我對他的故事倒沒那麼大興趣,不過聽聽也不壞。

原來在平心崖尚未成立門派的時候,何筒就以法力深厚,又善於奇巧之術,成為天下修行者趨之若鶩的高人上師。不過他似乎對傳道授業並沒有特別的興趣,反而一力追求的是上乘法術和奇異法器。
後來,幸或不幸,何筒遇到一個自稱奚刀的年輕修行者。何筒原本對他也無甚興趣,只一點,這人擁有天下罕有的異眼一雙。
“等等,奚刀居然有一雙異眼,不是你跟他各有一只麼?”我打斷何筒。
何筒瞥了我一眼,“你以為我天生就會變成人妖?”
他氣勢洶洶,我只好住口不談。心裡嘀咕起來,那,後來是發生了什麼巧取豪奪之事?看何筒的樣子,不像佔了多大便宜。

奚刀雖然年歲尚輕,但靈性出眾,正好彌補何筒功力深厚但突破無路的缺點,兩人一拍即合,當下決定同修。從奚刀身上,何筒了解到異眼的好用之處,不過奚刀也抱怨說,異眼也不光好用,它會引起法術的逆流,需要納入心魂之中,以法力根基平息,否則異眼自毀。
不過跟異眼的優勢比起來,何筒覺得這點麻煩根本無所謂。
數年之後,各有所成,同修也告一段落。

之後,為了追尋最佳的修鍊之地,何筒耗費心血,製造了名為泮池地理盞的法器,指引他發現了一處修鍊之地,日間陽氣大盛,夜裡陰氣四溢,日夜交替則陰陽循環,對於初修行者當然是十分危險,但若是功力深厚之人,卻頗有裨益。
但何筒未曾料到的是,奚刀僅以異眼之利,也同時發現了此處。兩人為了所屬權爭持不下,便決定同時從東海之濱出發,禦劍前往那處山崖,先到者為勝。
何筒原以為就自己多年修鍊之功,必然是穩操勝券,未料數年同修,奚刀也修為非凡,兩人竟然齊頭並進,只是快抵達平心崖的時候,又為此事起了點爭執,奚刀一腳將何筒從劍上踹下去,以頭嗆地。

“既然是先抵達者為勝,難道不是我贏了麼?”何筒質問我。
對,按理說,應該算你贏,不過,不太光彩的贏法罷了。

就算是功力深厚,從高空落下以頭觸地,也讓何筒花了大半月的時間來療傷。不料,剛一出關,就得知奚刀已經給那山崖取名平心崖,籌備門派之事正就行得轟轟烈烈。
何筒這一氣可氣得不輕,當下修書一封,約奚刀於平心崖西三十里處的桃林一談。

我暗自嘆氣,原來我的命運,就是這麼開始的。
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所以談是沒有談妥。舌頭解決不了的東西,自然要靠牙齒來解決。兩人於是回到平心崖上去打算以武力解決問題。仔細算算時間,那正是在奚刀就任掌門,並讓弟子連夜趕寫法術書之前幾日。那麼,當時奚刀定是估計到了此去吉兇難辨,所以才留下十日不回,掌門另立的決定。

回憶中的何筒停了停,想必他對當日那一戰是心有餘悸。
那天,從日初直到日暮,法力耗盡兩人也是難分高下。
最後進入了對耗時期,雙方僵持不下,何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奚刀所長,在於創造各種各樣奇異的法術,而何筒所長,在於奇巧之術。法力耗盡之時,正是何筒逐漸佔據上風之時。
如果單單要奚刀認輸,正是時候。
但何筒是人,是人就有貪念,而奚刀身上確有他貪圖之物。他之所以選擇與奚刀對耗,為的就是趁其法力耗盡奪取異眼。
異眼之罕有,何筒自是知道,所以也很清楚奚刀如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能放鬆對異眼的保護。
究竟有什麼比異眼還要重要?
除了魂魄再無其他。

何筒修行之初,曾機緣巧合得到了招魂芯,他來之前,就將其藏在胸前,最後與奚刀面對面法術對耗之時,他驅使招魂芯散開,絲線從正面侵入奚刀的身體,硬生生要滲入了奚刀的魂魄。
奚刀當時也是吃驚不小,正聚集全副心力護住魂魄的時候,何筒趁機從他身上奪走了毫無防備的右眼。
說到這裡,何筒停頓了一下,我看他的表情倒沒什麼勝利的喜悅。

異眼融入自己的右眼內,何筒正狂喜之際,突然覺察異眼有異,有極細微的法力逆流而出,何筒並未太吃驚,他記得數十年前同修之時,奚刀抱怨過這件事。因為早對奚刀的異眼覬覦,但凡奚刀提到異眼相關,何筒都牢記在心。此時他甚為當日自己思慮長遠而驕傲,連忙按奚刀所說,將法術逆流納入心魂,以法力根基來平息異動,以防異眼自毀。
未料這麼一來,才是悲劇的開始。
本來細微的法力異動,一納入心魂,突然異變膨脹為全陽法力衝擊,何筒體內陰陽頓時失衡,法力循環瞬間割裂,陰屬法力與陽屬法力全面對衝,引發劇烈法力連鎖反應,自身法力對耗難以停止,再也無法控制……堂堂先天高人,論法力之強當世無人出其右,就在這短短一瞬,根基幾乎慘遭全毀,法力更如潮退般飛速流失。

法力對衝的劇痛中,何筒聽到了這輩子也忘不了的一句話,慢慢在自己頭頂響起,“‘異眼會引起法術的逆流,需要納入心魂之中,以法力根基平息,否則自毀’,幾十年前的這些話,你一直記得很清楚嘛。那依你看,我們之間,究竟誰的思慮更加長遠?”

何筒說不出話來,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一個編排了幾十年的陷阱。
奚刀還不緊不慢地繼續著,“你和我鬥法爭奪平心崖是假,趁機奪取異眼為真。你要,我便給你也成,不過,這異眼裡我早設下全陽之力的陷阱,你將其納入毫無防備的心魂之內,落得如今法力全失,根基盡毀,這倒是有趣得緊。”
何筒一言不發,默默試圖聚集散落體內的些微法力,卻發現稍微一動,便是渾身有如針刺,額上汗如雨下,劇痛中剛剛聚起的法力立刻散去。
一截衣袖輕輕覆上何筒的額頭,溫柔地將他滿頭的汗擦去,衣袖的主人又說,“這異眼,既然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拿到它,給你也行。只不過我要提醒你,我死之前,異眼內的全陽之力不會消散,只要異眼在你體內一天,全陽之力就不會離開你的心魂。這有兩個後果,你聽清楚了。”
何筒雖然疼痛難當,但知道接下來的話必不是虛言,集中精力聽去。

“第一,只要你體內有法力流動,就會引發陰陽對衝。那就是說,只要異眼在你身上一天,你就不能使用任何法術,甚至連修鍊法術都不行。第二,異眼,你可以自由使用,不過,全陽之力不但不會消失,反而還會因為你一再的使用而增值,陰陽平衡是身體存在的基礎,為了平衡全陽之力,你的肉體將自發傾向全陰之性。簡單來說,就是會讓你在每次使用後難以抑制地變成人妖。這過程很慢,不過越是使用,人妖化越是顯著。”說到這裡,奚刀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畫面,停了口。

何筒當然笑不出來,奚刀繼續說,當然了,放棄異眼也不是不可以,過程也很簡單,只要將它從體內逐出即可。不過,奚刀又補充道,雖然放棄異眼無比簡單,但是,它對你造成的法力失去根基全毀卻不會恢復。也就是說,如果放棄異眼,那就意味著何筒失去所有法力和根基,卻一無所獲;如果不放棄異眼,雖然可以借異眼之利操縱妖族,讓製作法器更為容易,但卻面臨日復一日人妖化的危險,更有奚刀某日心血來潮取回異眼的可能。
那麼,這兩難的抉擇,你要如何決定?問完這句話,奚刀終於微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十分得意,他也確有理由得意,如今何筒法力全失,再不能成為奚刀的對手,等奚刀捉弄夠了,再將異眼從他身上取回,也不是難事,不過他委實太得意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何筒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些許報復的快意。
他享譽修道界百年之久,自然有其過人之處,除了法力高深之外,尤善奇巧之術,專精法器。奚刀自是清楚此時何筒法力全失,就算有些許殘留,也無法使用,因此即便是招魂芯還深入魂魄之內,他也並不在意。
他畢竟年歲尚輕,並不知道有少許法器,一旦法力驅動之後,它的使用並不再需要法力的維系,比如,招魂芯。
何筒之前並未當真想要抽離奚刀一魂,只是轉移奚刀注意力的方法而已,如今,他必須靠招魂絲扳回一城,起碼要確保自己的安全,他當下做了決定。
趁奚刀得意之時,以意念為動,何筒驅使招魂絲突入奚刀魂魄之中,硬生生剝離他體內的一魂。
而這一魂,正是掌管記憶的一魂。

一魂到手,何筒立刻使用飛行符逃離平心崖,雖然奚刀使用異眼尋得他的方位追來,不過對於此刻同樣擁有異眼的何筒來說,逃離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他們一追一逃,當奚刀終於將何筒堵在一處河畔小鎮上的時候,正是零時,日夜交替,那麼一瞬,奚刀突然呆住。
何筒再次逃離,從此數百年時間之後,奚刀再也沒有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何筒知道,他的做法對了。

之後,何筒數次偷偷觀察奚刀,因為奚刀若是死了,那麼異眼上的陷阱自然解除。若是奚刀失去對法術的記憶,那麼殺他並不困難。
但他很快發現,嚴格來說,奚刀只是失去了記憶的連續性,記憶週期只有一天,到了日夜交替的午夜,無法將昨日的事情和今天連接起來。

“是失憶嗎?”我插了句嘴。
“嚴格說來不是失憶,是記憶失去連續性。”何筒說。
“那是什麼意思?”我又問。
“打個比方說,昨天他遇到一個人,他記得,今天他也記得昨天他遇到過一個人。但今天他再看到這個人,他想不起就是昨天那個人。”
這簡單來說就是失憶的症狀吧?我覺得。

這發現讓何筒痛心疾首。奚刀完全可以使用法術,而他刁鑽古怪的性格和頭腦一點沒因為失了一魂有所改變,接近他反而十分危險,很有被他發現真相的危機。最後,何筒只能放任他存在,反正奚刀也不主動想起他和何筒有仇,也不會想起自己失了一魂。

說到這裡,何筒停了下來,看著我,“有何感想?”
“情節跌宕起伏,人物性格扭曲。”我對他的故事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何筒笑了笑,說真的他笑起來,也還挺好看一人。
“你沒別的聯想?”他又問。
“沒。”什麼聯想?
“我抽了奚刀一魂,你就不想知道那魂到哪裡去了?”何筒看著我,眼神凌厲。

有如被人當頭棒喝,我突然明白了。

(P.S.招魂芯後來被何筒做成了招魂燈∼∼∼∼∼平心崖故事的KEY I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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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上)
你以一魂補我,卻不是自己的一魂,而是奚刀的一魂。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口,這裡面真的有奚刀的魂魄?
看到我質疑,何筒輕輕一笑,“你不信我?當日我以奚刀一魂補你,是因為我無法使用法術,而你這樣的妖物只要好好培育,將來會越來越強;而只要異眼在手,也不用擔心你不服從。再說了,魂魄如此珍貴,誰會拿自己的來助人?”
我信,當日我就覺得奇怪,為何你會犧牲那麼大來助我,但是,“但是奚刀分明記得我,一直記得我。而且,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從未發現他任何異常,有時候我們也會談到昨天前天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不起的時候。”這是最大的疑點。

“對,你也提到關鍵詞,那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何筒嘆了口氣,“普通人來說,魂魄所能達到的範圍,是肌膚以下的全身,它依靠氣血流動。但是對於修行者來說,魂魄是成仙的中樞,不再依靠血肉運行,法力所及皆是魂魄的範疇。修行者一般都會法力外動,以自身為中心法力向外輻射,有若球體。而對修行者的魂魄而言,在這個範圍內跟在普通人體內並無不同。奚刀法力深厚,自然魂魄範疇比普通人大得多,若你和他在一個近距離之中,那麼,就會產生魂魄補齊的效果。相當於他拿回了自己的一魂,所以他十分正常。”

我突然想到,奚刀以異眼燒乾龍涎之後累得熟睡,那時我聽到歌聲而循聲而去被混蛋曾影和美人雲釵所捉。照理說,奚刀為了幫我連異眼都不要了,為何他卻不來救我?如今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那時已近零時,莫非他醒來之後,已經到了第二日,他不是不來救我,他是根本忘了還有我?

“這樣說也不對,我也有和他分開之後再相聚的情況,你若說他失憶,為何他又能見到我認出我?”
“我早說了,奚刀那不是失憶,是記憶失去連續性,他不是忘了你,關於你的記憶就在他心裡,但他就是無法把記憶裡那個人和你聯系起來。但是只要一見到你,準確說,只要你一進入他的魂魄範圍,那麼他立時魂魄補齊,馬上就把跟你有關的前後關聯全部聯系上。”
“可是,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也沒想起他自己是平心崖初代掌門,也沒想起跟你有仇啊?”
“那當然了,他並不是真正拿回了一魂,而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產生了魂魄補齊的效果,所以他的回復正常最多只能回溯到初次見你的時候,更早的事情,他就無法聯系起來了。”

何筒說到初次相見,我記得十分清楚。那正是零點時分,在以前的桃林現在的湖泊前,我第一次遇到奚刀,並因他恐怖的臉上演夜半驚魂。
那時的奚刀,將我捉住,完全是以抓住個有趣的妖物的想法,我記得他興致盎然的眼神,可是平心崖上零點鐘聲響起,他卻突然放手,茫然看著我掉入水裡。如果說那一刻他的記憶失去連續性,忘了自己在幹什麼,而失手將我放開,合情合理。

何筒又說,“你身上有平心崖初代掌門的一魂,又在平心崖呆了那麼久,你就從來沒有發現奇異之處麼?”
有的。
比如說,掌門密室。
於鏡和雲釵都說過,非平心崖歷代掌門不能自由出入。
可是我卻自由出入了兩次,我以為那密室只是虛張聲勢罷了,現在看來,未必如此。能讓我來去自如,莫非真是因為我身上有著掌門的一魂?還記得雲釵當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而於鏡甚至在為李梳構架身體的關鍵時刻還跑來關照我,說要幫助我。估計他感興趣的,也是我體內奚刀的一魂吧。
而且,奚刀也進入過,同樣毫無異狀,這些是不是也間接說明了問題?

我的沉默讓何筒有點急躁,他又說,“若你還有疑,我再告訴你好了。你記不記得我和你兩體一命,使用異眼觀察小黑?”
我記得,我怎麼會不記得。
“我說要用你來預防法術反衝的逆風,要拿你背黑鍋,其實不然。我知你體內有奚刀一魂,我只是想試試看,若是使用時候有他的一魂,能否減緩人妖化的程度。”他盯著我看,“那麼你告訴我,你當時是否也看見了?”
對,不止看見了,而且恐怕看得還比你更清楚更完整。

他看見我默認了,點點頭又說,“我奪得奚刀的異眼,不止能使用,而且還因此和奚刀建立了某種程度的關聯。”
什麼意思?
“異眼天生一雙,分割開來也有聯系。當我身中妖毒燒傷,奚刀也同樣會感到些微妖毒傷害。妖毒屬火性烈,治療的最好辦法就是取寒潭內全陰怪獸的活血,或是鱗甲。”他嘆口氣,“若是我還清醒,明知道奚刀會去寒潭,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去取。可惜曾影不知──”
難怪何筒醒來後立刻刮了曾影一耳光,原來如此。而奚刀會在那裡,也完全是因為同樣為妖毒感染的緣故。
那夜靜謐無雙,半月潭波瀾不驚,岩石上垂釣客依稀可見,我以人子之態與奚刀第一次見面。確實,從那一次起,他對我就十分友好──
(阿七:面面啊,你一定失去了能讓你完整記憶的那一魂,你的選擇性記憶也選擇得太離譜了。。。)

“你獲得了奚刀的一魂,你跟他的關聯更加緊密,如果他或你受了重傷,那麼對另一人的影響就會非常巨大,你猜我為什麼那麼輕易將異眼給你了?”
提到我接受妖毒所蝕的異眼那一幕,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種痛苦折磨,下輩子我都忘不了。
何筒觀察著我,看我哆嗦了一下,笑了笑,“很痛苦吧?我給你異眼,就是為了報復奚刀。”

“反正異眼傷成那樣,也無法再用,我之所以沒有立刻舍棄它,是因為我想要奚刀也嘗嘗妖毒所傷的滋味。”
奚刀怎麼可能乖乖就範?
“他是絕對不可能拿回為毒所侵的異眼,所以,我不是把異眼給了你麼?”何筒淡淡地說,“你收下了,為妖毒所侵,很痛苦吧?不過,你的痛苦,可比不上奚刀了。”
你什麼意思?
“你是妖啊,妖毒對你的傷害遠不如對人的傷害,你的痛苦是因為妖毒過烈過重,而與你一魂相牽的奚刀,則要以人的身體承受妖毒所傷,雖然他受的妖毒,份量上說僅是你的十分之一,但是就痛苦來說,卻是你的百倍。就這樣他還必須先救你,因為你法力薄弱,很容易就死掉。而他絕不會讓你死,因為你對他來說,就如他自己一樣重要,雖然他不知道,你就是他自己,”何筒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報復感十足的笑容,“你昏迷的時候,若能睜眼看看他當時的模樣,我想你絕對會不枉此生。”

我只記得我在寒潭裡醒來的時候,奚刀憔悴的神情,但我,從未想過原來他也是為妖毒所傷。
因為我默默不語,何筒終於不耐煩了,他從懷裡掏了個精巧的盒子,打開來,裡面鋪著同樣精美的錦緞,上面有著清晰的壓痕,像是某種條形的東西不久之前還被小心地收藏在裡面。盒子打開的時候,若有似無的味道傳出,不過即便是妖的嗅覺,在這麼冰冷的地方,也變得不靈便,我努力嗅嗅,又感覺不到了。
“回到最初的問題吧。”何筒舉起手中的盒子,“奚刀為什麼沒有在這裡等你。”
對,為什麼?
“這東西是卯時香。”何筒面有得色,“這枝香燃完需要一刻時間,不過,在聞得到這枝香味的地方,大約方圓十里之內,時間的渡過全面加速。當這枝香從頭燃到尾,對方圓十里內的生物而言,雖然日頭並沒有偏西,但實際上生理的改變已經相當於從卯時到了第二個卯時,換句話說就是過了十二個時辰。”
我立刻明白了。
何筒定是一直追蹤著我們,究竟他如何做到的我不清楚,不過他雖然失去了法力,但善用奇巧之術是沒有改變。他必定是尋了一個遠的地方,燃起了這枝香。日頭不變但時間加速,而奚刀並不知道。
這東西對別的生物來說,不過是讓身體衰老加快了一天而已,但對奚刀,卻有嚴重的影響。不知不覺之間,對於奚刀的身體而言,已經到了日夜交替的時間,失去一魂無法支持記憶的繼續,於是他的記憶又斷掉了。他必定會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深山雪地來做什麼,於是離開了。直到下次他再跟我的距離足夠近之前,他不會想起我這個人。

我一直的沉默終於惹惱了何筒,“你到底是還在懷疑什麼?你若是不信,那你倒是告訴我,除此之外,你身上有哪個地方值得奚刀對你不離不棄?”
我答不出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本以為奚刀需要我,現在才知道,他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我體內的他自己。他的溫柔笑容和保護,都不是為我,而是給予我體內的他自己。
那我該怎麼辦?
神啊
難道我來這個世上走一遭,就為了證明這世上其實並無我容身之處?

何筒還在說話,說著自己的不幸,我已經沒有在聽,只是看著他情緒激動地揮動雙手。
何筒,你覺得自己很不幸,大錯特錯了,起碼你還生而為人。

我們這些樹妖草精為何要成妖?
因為太寂寞,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無法表達一丁點的感情,我們日復一日拼命伸展自己的枝葉,那不是為了成長,而是為了接觸。無論什麼也好,都想要確實碰觸,哪怕只是最粗糙的樹皮,最冰冷的水面,也想接觸,想體會一無所得之外的感覺。
對草木來說,最好的生活,莫過於枝幹緊緊糾纏在一起,然後互相緊貼著慢慢死去,枯萎著掉落的時候,也還是糾纏在一起。
你有沒有看到過清晨時候,從樹梢草葉上滑落的露珠?它們都向著一個方向,一滴滴落在那些死了還糾結在一起的枝幹上,人們說,露珠真是美啊。我說,那只是代替無法落淚的我們哭而已。
你有沒有聽過大雪的冬天,孤單的青竹折斷時那咔的一聲?人們說,好好一根竹子卻折了,我說,那咔的一聲,是它拿生命換來的聲音,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最後的歡呼,幸運的話,它還能倒向伙伴的懷裡,體會枝葉交錯的幸福,最後回歸土地。
你有沒有遇到過山林大火?烈燄高溫中樹葉枝幹啪啪作響,頃刻化為粉塵,人們說好可惜,一座山都給毀了。我說,我們在火中化為粉塵飛舞相擁,體會同族接觸活著的感覺,只是一瞬,已經滿足。

何筒不住口地埋怨,我在心底嘲笑。
若要埋怨,我豈不是更有權力埋怨?為何我要生而為草木?除了陽光的溫度和風的拂過,再沒有別的體會。我願意用一切去換取感覺和行動,可是我的一切也只有每日立在山下,空無一物。我想跟人一樣去行動,去體會,去生活,有錯嗎?

我似乎站在別的什麼地方,冷眼看著何筒的表現。
何筒啊,若你有像我一般,作為草木生活過哪怕半天,你都明白,你深受神的恩賜,有幸遊走人間,體會生命,還有何不滿?
難怪有那麼多妖要害人,我突然明白了他們的動機。
實在是嫉妒使然。
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化形為人,而你們生而為人,卻還如此貪圖,如此妄為,如此不智,如此任性,到底為了什麼啊?


“你在想什麼?”何筒突然打斷我的思路。
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懂。我想想,問,“奚刀,他知道自己會失憶嗎?”
“當然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麼,不會覺得奇怪嗎?不過,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失憶,就算他偶然發現了原因,第二天也會忘掉。”何筒說,“你想,他經常用法術把自己的半臉變得無比可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當然是因為自己無法記住,只能靠別人幫自己記住。他那張臉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讓人記憶深刻,只要他再次出現在出現過的地方,別人都免不了說,‘那個半臉男又來了’之類的話,這樣他就知道自己曾經來過。”何筒解釋完了,“怎麼樣,我給你的報酬,不算微薄了吧?”
是的,你的報酬太豐厚,豐厚到我已經有點受不起了。
“我要再見奚刀一次。”我說。
何筒露出了你在說什麼的眼神?
我解釋說,“你要混沌之息,就幫我這一次。我必須要證實,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樣你都還不信,我看你也不用證實了,你是根本不想信吧?”何筒皺起眉頭。

不,我已經信了,何筒,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只是,只是我還想再見一面奚刀,沒有你的幫助,我根本無法再見他一面,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裡。
這種時候,我只能指望何筒了。
何筒有些猶豫,我看他也不想接觸跟奚刀有關的任何事情,不過既然他說混沌之息可以療他的傷,又說他無法強制拉出混沌之息,我想他是不會放棄的。
過了一會,何筒似下了決心,說,“好吧。我可以讓你再見奚刀,證實我所說非假。你稍等。”
何筒似乎使用了飛行符之類的法器,突然從我面前消失。
我呆呆站在雪地裡,覺得好冷。

過了不多久,他回來了,先給我一支木簪,叫我別在頭上,“這木簪,名為困界。顧名思義,它會困住你的魂魄,形成結界,不讓你的魂魄與外界接觸。就算你靠近了奚刀,也不會產生魂魄補全的效果,到時候你自然知道。”
他又給我了一只紙鶴,“這紙鶴會帶你到奚刀所在的地方,你跟著去就行了。”
我接了過去,何筒與我刺血為誓,要將混沌之息交與他之後,讓我跟著紙鶴的方向追去。

紙鶴一路向南,我大約分辨得出,這是朝著山外小鎮的方向,飛速向外奔跑。來的時候是那麼艱苦,可是離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空了,混沌之息得以自由循環,居然無比順暢,大約過了三個時辰,天色將黑的時候,我到了山外小鎮,這裡有很多獵戶和採參客,十分繁華。
紙鶴在一處飯館門外落到地上。我撿起它,放入懷裡,走了進去。
這是普通的飯館,大廳四處是廉價的酒糟味道,客人們的喧嘩聲震天,完全是最令人愉快的人世間。
一樓沒有看到奚刀,我上到二層,一轉出樓梯就看到了奚刀,他獨個坐在窗邊,看著外面剛剛燃燈的街道。
一看到他,似有火在胸膛燃起來,何筒說過什麼,我想過什麼,一切都似乎不重要,我只是想要見到他。

我直直走過去,快步走過去,直到我得近了,奚刀才轉頭看我,他的臉又是半臉好半臉壞,對比之下滲人得慌。
只是知道緣由之後,我看著他的半臉已不覺得恐怖,只覺得悲哀。
這讓我緩下腳步。

他只是看著我,手指輕輕敲擊在酒杯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卻不說話。
沒有熟悉的笑容,擁抱和話語,完全是看著陌生人的表情。
我其實知道他不會認得我,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心裡某個地方,還是微微抖了一下。
難道,我其實還是期待著,他有一點記得我,我自己,我還是期待著,我的意義,不僅僅是他一魂的容器。
可事實太過無情,我說不出話來。

我在他桌前站定之後,奚刀看了我兩眼,大約以為我是勾引人吸取陽氣的精怪,突然笑了,“如此粗淺化形,不嫌丟臉?” 那不是他對我有過的笑,而是某種戲謔的笑容,嘴角的活動扯動臉上的表情,更為恐怖,“草木之妖,我只說一次,人世難料,早點回去不是更好?”
他的聲音仍然是以前那樣低沉醇厚,只是,已經完全沒有當他說“現在我要你許諾,你要永遠呆在人間別逃走不要傻到傷害自己”時候,那種無可奈何的溫柔。

我無法再靠近奚刀,現在他眼裡的我就是一個小妖,如果擅自靠近,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我抖嗦著,坐到了離他最遠的座位上。
飯館裡生意很好,小二暫時沒空招呼我,我也沒什麼要點的,只是發呆。
好幾次,我的手都摸向頭上的木簪,我知道,只要將它取下來,奚刀對我的態度就會立刻改變,變得像過去一樣溫柔,一樣關懷,一樣不離不棄。
只是,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我終是沒有勇氣把木簪拿下來。

時近零時,我把眼偷偷看向奚刀。
零時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奚刀正在往茶杯裡倒茶,就這麼一刻,他突然愣了愣,而手上仍然維持著倒茶的姿勢,那茶水滿了之後,就順著杯沿淌下來,一直滴到他的腿上,他才似突然發現,連忙放下茶壺。
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奚刀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茫然地站起身來,似乎要離開。
他的眼光掃過大廳內,突然和我視線相交,他的腳步微頓,走了過來。
我的心砰砰砰地跳,這是為什麼?
他站在我面前,俯視著我,突然輕輕一笑,“如此粗淺化形,你不嫌丟臉嗎,草木之妖?”
我僵硬了,他對我的僵硬似乎覺得很有趣,又說,“我只說一次,人世難料,你早點回去不是更好?”
不,你不是只說一次,你剛剛才對我說過,只是你忘了你說過。

奚刀說罷,不再理會我,而是從樓梯走了下去,我聽著那一下一下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直接踏在我胸口上,又痛又悶。
若不再遇到我,不,若沒有他的那一魂,奚刀就會這麼混混沌沌過完他那不知究竟會有多漫長的一生。
不,嚴格說來,他並沒有一生,他擁有的只是數不盡的一天。

樓下傳來掀起門簾的聲音,以及小二的吆喝,“客官,再來啊。”
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忍不住從位子上跳起來,跑到窗口,奚刀的身影,正消失在街口那邊,我呆呆看著。
身後傳來小二蹬蹬蹬上樓的腳步聲和一聲熱情的吆喝,“客官,要點菜了嗎?”

“都子時了誰還TMD要吃飯?!你幹嘛現在才來現在才來問我!!!”我一生都沒有這樣吼過別人,可是滿腔的難受讓我不自主就抓著小二的肩膀,一副要打他的樣子。
“客客客官,我們這裡可是通宵服務的啊,而而而且您也才來一會啊。”小二辯解著,我瞪著他,從他瞳孔裡看到一個又遷怒又可憐的人。

“客官,您您您還好吧?”──
“客官,您您您不能把我放開嗎?”──
“客官,您您您哭什麼啊?”──
“客官,您您您幹嘛哭成這樣啊?”──
“客官,您您您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

這個人世間,如果有我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店小二。
我不但遷怒他,還把他的肩膀抓得烏青,鼻涕口水和眼淚濕透了他唯一一件棉衣,最後抱救命稻草一樣抱著他嚎啕了三個時辰,誰來也拉不開。最後還要他來照顧哭得脫水的我。

讓我放開他的,是想起了我曾經跟奚刀立誓,如果我沒有永遠呆在人間,逃走了或是傷害了自己,那麼我就要自食其肉之類的。
不就是自食其肉嘛,什麼大不了的!
我抹了把眼淚,一拍桌子,“小二,給我來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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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下)
天亮的時候,店小二把我送到門口,態度十分恭敬,生怕我這個會突然發神經的瘟神不走了就慘了。
看著他一夜未睡同樣通紅的眼睛,我十分愧疚。
他是個好人。
應該要報答他,我這麼想著,本來已經走出去了幾步,突然回身抱住他就親了一口。同時,我將體內的混沌之息,無聲無息傳了過去。他是個凡人,自然毫無感覺,只是發了會呆,然後驚詫莫名,慌忙推開了我,續而臉色開始發白,跌跌撞撞跑回了飯館裡,不一刻,裡面響起了滔天的哭聲,“小翠,我對不起你,我再也沒臉見你了”雲雲──
哭吧,等你一生長壽,無病無痛,如有指點就能位列仙班,一生庸碌也能成異人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對你的好了。
至於跟何筒的約定,管他去死。


跟著紙鶴的路徑,我一路向南追去,到了天晚的時候,紙鶴終於落在地上,我看到遠處,奚刀坐在湖邊垂釣。
此處風景不錯,湖光山色,山寺斜倚一片青竹,也算運氣。
該做什麼,怎麼做,我心裡已有考量。
遠遠坐下來,我等著子夜時分的到來。
天色全暗下去,明月升起,看著水面圓圓的月亮的倒影,覺得十分眼熟,突然省起,對啊,今天就是第十四日,半月潭所顯示,到了十五日,便沒有我,只有奚刀了。
哈,還真是準確。
時近午夜,我起身,向奚刀走了過去。
我想他其實早就發現我在附近,不過慣於和妖物打交道,所以也不太在意。
為避免還沒靠近就被秒殺,我選擇了最直接最無遮掩的道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奚刀微微偏頭,看見是我,似乎皺了皺眉頭。
“等等,”我阻止他先說話,“我有話要說,是關於你的。”
“什麼?”他抬抬眉毛,看著我。

“你,其實有個病,當然了,不是不治之症,但是也很麻煩,總之就是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幫你。”我說得語無倫次,奚刀倒是聽明白了。
“你為什麼知道?”他的眼神凜冽,直射過來。
媽的,你以為我想知道,我他媽恨不得自己不知道!
“反正,就算我現在跟你解釋一大通,你也不會明白,不過,你很快就懂了。很快。”我估算了一下時間,最多一小會,你的問題就全部解決了。
不過,奚刀這樣疑心病重的人,怎麼可能輕易相信我什麼,他上下打量我一通,突然說,“你頭上那木簪,好像施了很特別的法術在上面,你拿下來我看看。”

這個要求讓我愣住了。
因為如果拿下木簪,奚刀立刻就會想起我來。
如果他再和以前一樣,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抱我在懷裡,我怕我沒勇氣,沒勇氣把他的一魂還給他。
“怎麼了?你不敢?”奚刀露出促狹的笑容,似乎抓住了我什麼痛腳一樣。
這什麼世道,我舍身救人還要被多加刁難?
“我有什麼不敢的?”我嘟囔著,卻磨磨蹭蹭沒有取下木簪,奚刀盯著我,剛要說什麼,突然,旁邊的寺廟裡傳來了零時的鐘聲。
奚刀的表情突然頓住,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的手搭上奚刀的額頭,一咬牙,散功體。

我早就想明白了,之前我無法退回原型,是因為體內有著人的一魂。這一魂受法力制約,不會輕易出來。但是,只要散盡功體,自然能退還奚刀一魂。
我的功體並不深厚,霎時散盡,原來並非我所有的一魂,失去法力的約束,受到原主人的吸引,直接通過我的手心,進入奚刀體內。
他身體一震,自然盤腿坐好,以功力引導魂魄回歸。

我退回兩步,木簪從頭上掉落,發出啪的一聲。我伸手去摸,已經再沒有頭髮的感覺,而是黏糊糊的面團。
而就這面團的感覺,也不太能堅持了,我知道功力已散,很快連面人的形態也無法再維持。
我後退兩步,落入湖中,水把我捲走之前,我愣愣看著還閉眼盤腿的奚刀,原來,就連你這恐怖的半臉,我也留戀。

你並不欠我,奚刀。
你也不必記得我,當然能記得是最好,起碼證明你的失憶症已經好了。
我能來世間一趟,能體會人的悲歡離合,便已足夠,再無怨尤。
我很喜歡人類,特別是你,奚刀。

功力快速消散,我在深黑的湖底,感覺構成身體的面粉正在被水吞噬沖走,很快,我就會變回最初的種子,被水流不知沖到什麼地方,也許幸運的話,將在某個淺灘著陸,然後來年春天,再次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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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人沉下去的湖岸,奚刀仍然盤腿閉眼,似在運功。
一個身影從樹後閃出,是那個店小二,他看看奚刀,又看看那邊一汪碧水,“奚刀,你滿意了?”
奚刀應聲睜開眼睛,但只看著湖水,不做聲。

“他真傻。”店小二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木簪,“就這麼個十文銅錢一個的木簪,他就信了會是能封閉魂魄的法器。或者,他信的不是這木簪,而是我這個善於天下法器的閉峰門掌門吧。”
奚刀斜了店小二一眼,異眼乍閃,偽裝之術頓破,不是何筒是誰?

何筒不以為意,走近前來,“你的戲排得好,演得更好。那不相認的一幕我看了都心酸,更苦了他了,抱著我哭到天亮。不過你算得很對,若非如此,他絕不會將混沌之息給我。那三個時辰也不算冤枉。”何筒突然笑起來,“他真傻,不但不知道自己被騙,還要為了騙子散盡功體,還魂償魄。從此江湖兩茫茫,永無相見之期。”

奚刀一直沒有說話,他已經褪去恐怖的半臉,如今俊美無雙,星光之下,有若天人。連相貌不凡的何筒在他身側,也黯然失色。

“不過,他帶著助人的想法散功而去,也算是對他的仁慈了。”何筒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回頭看看奚刀,“說真的,若是知道異眼會帶著我的記憶回到你身上,我也許不會將它那麼輕易給你,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你得知過去,更不會讓你知曉自己的一魂在他身上。可有什麼辦法呢,人算不如天算。”
何筒輕輕把那木簪投入湖裡,看著它打著旋飄走,“你療傷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從他身上拿回魂魄了吧?那半月潭的影像,你到底動了什麼手腳,讓那小子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埋下了他不祥的暗示?”

奚刀不說話,從地上撿起紙鶴,拿在手上。
何筒又說,“十五天的時間,你就已經盤算好了要搞定於鏡的緣份,獲得混沌之息以及奪回他身上的一魂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你的思謀考慮。你帶著混沌之息的消息來與我交易的時候,我很吃驚。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數百年的積怨,你卻可以輕鬆來與我談條件。不過也是,要騙了他,從各種意義上來說,當然都是我最方便。哈,順利得很嘛。這混沌之息,也真的是療傷的聖品,妖毒燒傷,全陽之力基本上都解決了。”

奚刀終於掉轉頭來,看著興奮的何筒,“你這麼開心,我也很高興。”他的聲調平穩,音色明亮,醇厚迷人,偏生不知怎麼的,何筒只覺得背上寒毛倒豎。

凌晨的時候,湖畔山寺來了位形容俊美,氣度不凡的客人。他獨自一人,手上拿著一卷畫,求宿。
僧人們熱情地招呼了他。
這客人聰慧風雅,悟性過人,僧人們不懂的禪理,他往往能一語點醒。一盞茶功夫,僧人們已經奉他為上師高人。
不過這位上師高人有一點奇怪,他喜歡凝視著那片沒甚稀奇的湖水,看很久,不知是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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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瓶頸之後果然就是井噴啊。。。
呃。。。大家不要打我啊。。。。
後記,應該還有後記的。。。。
我保證。。。

[ 本帖最後由 anna0779 於 2009-4-11 20: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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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一定有的。
必須說明三點:
第一,面人沒有死,只是散了功體,回復了原型,仍然擁有元魂,但無法再化形     了∼∼∼∼∼
第二,後記是有的,BE是不可能的,只是一切都是現在進行時而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阿七是親媽親媽親媽∼∼∼一切指責我是後媽的都是那天上的浮雲我沒看見啊沒看見∼∼∼∼∼

後記
這位上師高人在山寺盤桓不久,即告辭,據說一路順著河流的方向離去。與此同時,山寺飛簷上一片青瓦竟自化作青鳥,飛回了平心崖。
現任掌門於鏡對著停在窗櫺上的青鳥苦思良久,一拍桌子,集結平心崖全門到掌門大廳聽令。
數年以前的七日劫難之後,平心崖已經很久沒有全門集結。
弟子們蠢蠢欲動,不,人心惶惶,不知天罰之後又有什麼變故,居然要全體集結。
掌門於鏡正襟危坐,第一次以掌門的身份下達指令,盡快將平心崖所有藥丹藥丸藥劑藥水藥粉藥酒,只要跟藥啊丹啊這些字搭邊的,全部吃光喝光擦光!
可是平心崖門派多年積累,那堆積如山的丹藥如何消得完?
掌門於鏡再拍桌子,下令派送了邀請函給各大修道派別,平心崖向各大門派的示好,為釋誠意,賤價轉讓平心崖珍藏之丹藥,誠邀同行前來遴選。

三天之後聲勢浩大的丹藥賤賣甩賣大拍賣在平心崖底開張,吸引來修道門派無數。為了盡地主之誼,平心崖專程打出了很多的條幅歡迎大家。
當然打得更大的則是那些個廣告條幅。
只不過看看那些個條幅,這邊是“揮淚大甩賣”,那邊是“揮血大甩賣”還有“揮血小板蛋白球大甩賣” 一路看下去,人身體上能揮的基本上都揮了一遍。────各門門主一來就嚇了一跳,還以為又上當了,這裡其實是人體器官拍賣會來著。

不過,畢竟是平心崖,就算幾天來全門上下吃飯一樣吃藥丹,也只是削去了一層皮罷了。現場的仙丹神藥,耀了各門各派的眼。而平心崖掌門於鏡委託雲簪做了“厚積賤賣”的發言後,現場氣氛無比熱烈,各門門主一擲千金,滿載而歸;除了賤賣一些貨真價實的丹藥外,平心崖也順便賣掉了一些難以處理的劣質藥丸,就不一一說來了。
總得來說,主客盡歡。
各門派的客人們對平心崖此次的善舉評價頗高,雖然拿大袋的金子和房契地契換回的僅是一盒盒的小藥丸,不過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價值自不可比擬。
不過平心崖雖然賤賣了丹藥,但還是附加了一個條件,裝丹藥的小盒子上面都有限時符,所核時間為下個月初三,是個良辰吉日。這一天之前,丹藥盒子是無法打開的。強行打開只會讓它炸裂,傷人毀丹。
修道之人自然深感疑惑,不知為何平心崖要精心打造這個小盒子裝藥。
雲簪說,在良辰吉日服用丹藥,功力的增長將加倍,為了大家不要浪費掉,所以加了這個小小的限制。不用擔心,只要時間一到,自然打開,平心崖以它(所剩無幾)的名譽保證,絕無其他限制。
平心崖雖然惡名遠揚,倒不會自食其言,所以大家信了,回家數著日子。

不料,還未到良時吉日,江湖裡突然冒出個丹藥強盜。
此人從來不會來無蹤去無影,他總是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入,索要丹藥。最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把丹藥藏在什麼地方,他都能輕鬆找到,而且盜走。
此人有個巨大的特點,作案的時候,懷裡總是抱著一個玉盆,而他拿走的丹藥,基本上都放入了玉盆裡面,丹藥一入,便化為粉末。瓊漿玉液倒入,也化為烏有,竟不知是何寶物。

這次丹藥風波席捲全體門派,只有平心崖因為甩賣掉所有丹藥而幸免。各大門派自然高呼上當,並屢次懷疑此人乃平心崖弟子,但平心崖掌門堅決予以了否認。

又一日,天晴,一漁家少年在河邊晾網,有個謫仙般的人物笑問可否送他至林南。
謫仙人看上去很怪,手裡拿的不是寶劍拂塵之類的器物,反而是個玉盆,小心地抱著。
不過他出手大方,少年自是答應了。
謫仙人很高興,對著手裡的盤子說,“陽光很好,你多曬曬。”
少年後悔了,覺得遇到了瘋子,可船已出發,沒法後悔了。
謫仙人尋了個陽光好的位置,放好玉盆,然後拿出大袋光芒映射的藥丹,就算凡夫俗子的少年也知道必是仙品聖物。不過謫仙人卻不心痛,手指碾碎了撒入玉盆中。不一刻,拿出更多的瓶瓶罐罐,將其中的瓊漿玉液也盡數倒入。
少年看得仔細些,發現原來這玉盆其實是個花盆,那些價值連城的丹藥其實是培土,而瓊漿玉液也被謫仙人當作澆水。怪就怪在,如此驚人的種法,盆裡的卻不是啥珍貴的花木,只是挺茂盛的一株狗尾草而已。
弄完一切,仙人把玉盆抱在懷裡,坐在船舷上,讓它最大可能地曬太陽。不僅如此,仙人還跟它說話。
少年耳尖,加上順風,聽到了仙人的一些話。
“……沒關系,快了,最多三個月……”
“……你的願望我都知道,我不是都……幫你見他,幫你體會……”
“……我很感謝你,真的……雖然你一直都很有聖母傾向……”
“……那面和妖毒……不自然的成妖……對你並不好……”
“……分離這樣的事情,再不會……”
“……希望沒有讓你有任何多餘的痛苦……”
“……由此我永遠欠著你……”
“……我們就要再見了,你很高興是不是……”
仙人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陣疾風,大約吹得狗尾草上下點頭,仙人露出大大的孩子似的笑容,“看,你也很高興,對不?”
仙人說了很多,但都叫少年摸不著頭腦,最終沒再理會他。

抵達林南的時候,岸上有一白衣男子,腰系玉笛,溫文俊雅,似在等仙人。仙人把花盆放在船上,用絲綢蓋上,似乎不想讓那男子看到。
白衣男子只是給了仙人一個口袋,說,“分紅。”
仙人一笑,沒說話,只是轉身走回了船艙,那白衣男子突然又說,“為什麼這麼麻煩?”
仙人頓了頓,回頭說,“多餘的事情,我並不想讓他知道。”
“欺騙也無所謂?”
“欺騙和真實,只是一個度的問題。”仙人悠閒地說。
“其實只要撕裂他的身體,你不是就很容易得到一魂了?”
“因為那樣,我只能得到自己的一魂,我很貪心的。”仙人笑道,“有一日,你終會懂。但不是現在。”
“我確實不懂。”
“難道只有我告訴他,他的妖身有重大缺陷,無法修行,只能散功重來,同時建議他散功的同時最好把我的一魂還來,這樣才是最好的做法?”仙人笑了笑,“他來人間體驗,我便給他全部體驗,不光是喜,也有悲,也有無奈,他懂了這些,才能真正成長。我讓他帶著自我犧牲的光榮離開,他不痛苦,只是思念,而這些思念,將成為我和他的羈絆。”
“另外,”仙人看了眼船頭的絲綢,又說,“讓愛人在自己手心打轉,你不覺得,很甜蜜嗎?”
“我只覺得你不愧是扭曲的典型。”
仙人一笑,“在平心崖,扭曲就是常態好不好。”
送走白衣男子後,仙人朝著林南最出名的修道門派進發,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抱著那狗尾草,少年只呆呆地看著。

故事到此截止,順便說一下,此事件唯一的目擊者,漁家少年,深得感悟,此後棄漁從文,頗有所得,後來還寫了個小說之類的,據說叫《X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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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蕎麥大∼∼∼順便說說這個後記啦!
蕎麥在2008年12月3日12:54說:
總覺得這個結尾簡單了,角色們都繞了個費力不討好的大彎。如果人妖同志跟小草同學解釋清楚為人什麼需要混沌之息,憑借小草同學的聖母本性一定會自願給他的;而刀子同志更不必費心費力的編排小草同學,根據小草同學的大無畏精神再加上對刀子同學的愛戀,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就把一魄還給刀子同志,然後依靠刀子同志的力量從新修鍊成妖。
根據本篇刀子同學的解釋,為了讓小草同學嘗遍世間的喜和悲,斯以為小草同學的悲嘗的絕對夠了,每個人都利用他、欺騙他,難道他覺得喜?小草同學剛剛認為和刀子同學心靈相通就被告知其實也是欺騙和利用,難道他覺得喜?
如果解釋成刀子同學本身惡劣喜歡耍人倒可以接受,但是,“喜歡你就想欺負你”也有一個限度吧,喜歡能否成為隨意傷害別人的借口,斯以為,不可以。
還不知道小草同學會不會原諒刀子同志,幹脆一直做個狗尾草就好了,地球太危險,不適宜妖類居住。


看到蕎麥TX的留言,有愛撫摸之,感謝蕎麥同學認真的感言,估計也是代表了不少為面人叫冤的TX的想法,
所以借答蕎麥TX一並說說阿七的想法啦!

關於聖母傾向:
小面同學,確有聖母傾向,但還沒有嚴重到對誰都聖母的地步。何筒為啥需要混沌之息,小面同學心知肚明,不過就他最後還是混沌之息留給店小二的做法(雖然那其實是何筒)看來,雖然承諾在前,他也是不大想幫何筒一把的。

關於奚刀為什麼要騙:
奚刀為何不直說那一魂的事情,一來他個性扭曲,讓他一片赤誠打動對方,他寧可哄哄騙騙搞定對方;二來,難道刀子一說,小面啊,你還是散功了從頭來,省得化形不完整將來也不好成仙,小面就肯?小面對成仙啥的,從來沒太多憧憬,反而動不動就想回高老莊去,呃,不,變回小草去。
又或者,TX們覺得反正奚刀都會這樣幫他再成妖,面人沒理由不答應。可是啊,如果讓他主動完全依賴對方的幫助,那如何還能站在他喜歡的道德制高點上?因此,我以為,如果奚刀提出歸還一魂的要求,小面會答應給他,但絕不會肯再化為妖。因為那樣,對他來說,一切都變成了交易,是奚刀欠了他,不再是奚刀肯為了他。
當然,我不是為奚刀開脫罪名啦,如果說奚刀還有什麼私心的話,那肯定的是很多的。
因為這是個大BT老妖怪啊,多疑善變任性妄為,而花癡成性的面人,究竟喜歡他到什麼程度,是否超過了當日他對小黑的喜歡,誰也不知道,但奚刀想要知道。
“當日你肯為小黑下龍涎,今日你肯不肯為我散功而去?”
試一試對方的心意,大家都會做吧?奚刀做得絕罷了。那正是因為他是奚刀啊。

關於傷害說:
究竟什麼才是傷害呢?
告之真相就不會傷害,而無論怎麼樣的騙局都是傷害嗎?
雖然說好像確實遇到的人大部分對面人都不怎麼滴,欺騙利用的很多,雖然面人不見得會為此覺得喜,但也未見得悲。好像還沒有人,真正滿懷惡意要以傷害它為目標。於鏡拔他的時候可以掐死他,雲釵鍊他的時候可以燒死他,小黑用完的時候可以把法力的種子都抽走,何筒若真要對面人下手,死一千次都不多,奚刀若只要一魂,撕裂它的身體就可以了。它確實受了很多欺騙,很多捉弄,但也有愉快的時光,不太覺得它過得很慘啊∼∼∼

順便一提比較論:
TX們把小黑和奚刀一比,馬上得出渣攻之說,不公平哦不公平∼∼∼∼
雖然奚刀心心念念著小面身上的一魂,而人家小黑就幹脆得放棄了李梳同學的身體,但還是要記得一點啊,小黑來人世間,那是來度假的,所以就算得不了李梳的身體,也沒啥損失,只餘思念罷了;可是奚刀的情況完全不同哦,那可是自己的一魂啊,重要程度完全不能比嘛。。。

奚刀究竟在想嘛
我需要你的幫助,但我不會求你,我讓你一步一步心甘情願地幫我,我看著你觀察你熟悉你記得你喜歡你,我不讓你知道真相是怎麼樣,我讓自己永遠欠你,讓你永遠對我有一份義務,讓你在我面前有優越感,讓你沒有任何負擔。
這就是我愛你。


最後,覺得奚刀對面人完全沒感情的同學們,不要忘了,奚刀失了一只異眼的時候,還沒有回復記憶呢。
(好吧。。。寫完了我發現我確是小攻的親媽啊。。。)

感謝大家
在此向所有喜歡倒霉系列的新老朋友們致敬∼∼∼∼∼∼
你們對一個角色愛也好恨也好也好憐也好哀其不幸也好怒其不爭也好,都是對七的有愛反饋∼∼∼
寫文的時候,有很多話想跟大家說,但是到了可以說的時候,又不知該怎麼說,只好在此一鞠躬,感謝大家幾個月來一如既往的支持;二鞠躬,感謝大家特別有愛,雖然板磚在手但是基本不拍;三鞠躬,感謝大家願意跟我一起分享心底那亂七八糟的想法,然後一起凌亂∼∼∼∼
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話,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心情,謝謝大家半年來的陪伴。
倒霉3到此真正完結,阿七有禮了!

群眾甲:有人在三鞠躬哩∼∼∼
群眾乙:走錯了,這裡多半不是平心崖,我們是不是穿越到八寶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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