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鬼子、鬼子......」在一聲聲帶著鄙視的嘲笑中,一顆顆大小不一的
石塊毫不留情的從一群惡童手中扔向被圍在圈內,一名年僅七、八歲
的男孩身上。
瞬間,男孩身上的傷痕又增多,斑斑血跡令人觸目驚心,但攻擊他的
惡童們似乎不打算停止手中攻勢,再一次撿拾地面上的小石塊,一波
接著一波攻擊著男孩。
雖然嘴角磨破了,受傷的額頭也流下血漬,遭受拳打腳踢的新舊傷口
也疼痛不堪,但男孩那雙銀眸依舊綻放著更深的寒意,化不去內心不
斷累積的憎恨。
被那道冷酷目光嚇到的惡童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石塊,臉上浮現出懼怕
的神情。
他們害怕那雙銀眸的主人。
絕不是因為他們沒有膽量,也不是他們沒有勇氣,而是在冷寒的眸光
逼視時,他們被那雙銀瞳所折服。
一道銀色的目光如同千年寒冰,漾出令人戰慄的恐懼感,觸發人類原
始本能──害怕。
「不再打下去嗎?」男孩嘴角溢出血絲,仰起頭凝望著所有人的同時
,薄唇勾起一抹倨傲而又輕視這群惡童的淺笑。
「我們走!」不敢再對他扔石頭的惡童們一哄而散,飛也似的逃跑。
「膽小。」男孩拍拍補丁的褲管,早已破爛不堪。
由遠而近傳來的憲箏聲讓他再次提高警覺。
又折回來了嗎?他揚起雙眉,雖處於弱勢,但眼神依舊銳利。
「嗨,兄弟。」一名年紀與他相仿、身著華衣的男孩對著他微笑,男
孩的身旁又站著另一名同齡孩子,是他從未在這條街上見過的兩人。
「你們是誰?」華衣男孩後方站著的一群人又是誰?他直覺這名對他
微笑的男孩身份極為特殊。
「我是來接你的,兄弟。」一回生、二回熟,只需再叫幾聲兄弟,華
衣男孩就認為可以跟他攀上一點關係。雖然其他人害怕這雙銀眸的主
人,但他卻一點也不在意,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旁。
「誰是你兄弟來著?」他本能的往後退一步。這類達官貴人的子弟只
會欺負人為樂,他犯不著跟那些人攀上關係。
「你呀!」華衣男孩指著他,「阿冱特雷,我是來接你的。」
阿冱特雷?他的心中一震。
那是他的名字嗎?男孩的眉峰緊鎖著,仿若打不開的結。
「對,這是你真正的名字,阿冱特雷。」
華衣男孩想伸手牽著阿冱特雷,但卻被他惡狠狠地撥開;華衣男孩低
頭看著手上微微的紅腫,卻沒有感到一絲痛楚。
「離我遠一點!」他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朋友。從瞭解世事以來,
旁人只會對他投以鄙視的眼神,及用那個最令他痛恨的稱呼──鬼之
子叫他。
「阿冱特雷,你真小氣。」華衣男孩兩手一攤,表情極為無奈。
「科洛蒙,你倒是說該怎麼辦?」華衣男孩的目光又轉移到另一人身
上。
「那是你的事。」可以肯定的是,名為科洛蒙的男孩並不打算參與其
中。
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這是他處理大小事的一貫作風。
「唉,連你都這麼說。」他可是為了所有人好耶,竟然連小小的援助
都吝惜給他,看樣子小氣的是科洛蒙而不是阿冱特雷。
「我是來接你的,帶你回去屬於你的地方,也是重新定義你生命價值
的好地方。」華衣男孩眸中閃爍著一道稍縱即逝的狡黠光芒。
「跟我走,你的身世,以及全部你想要知道的事,我都會一五一十的
告訴你。你會跟我走,對吧?」
華衣男孩的話像是在蠱惑著阿冱特雷般,此時在他心中所有想法全都
因為華衣男孩的那句話而產生莫大的變化。
我的身世?全部我想要知道的事?他決心探究。
華衣男孩似乎可以感受到阿冱特雷原先堅決的態度明顯改變,他又笑
著道:「希望我們會是好朋友,兄弟。」
這次的相遇隱約牽動著阿冱特雷的命運,粉碎了原先的阻礙,也從此
改變他的一生。
第一章
一雙晶燦的黑眸眺望著窗外的天空,天空是淺淺的藍色;心情有點煩
、有點焦慮,這正是靖柳羽和兩位好友此刻最真實的心聲。
現在時間是星期天的早上十點零八分,假日本該邀三五好友騎著機車
到郊外享受高速奔馳的快感,可天殺的教授卻臨時通知他們不准亂跑
,得乖乖回到學校,要完成一個為校爭光的實驗。
狗屁實驗!還不是打算犧牲他們可貴的假期,擺明了就是欺負他們三
隻可憐的小綿羊!
「教授,你這次又有什麼新發明要問世?」靖柳羽這麼問無非是為了
保護自己和兩位好友的安全,誰都知道這糊塗教授每每實驗都會鬧得
雞飛狗跳。
比如最近的一次實驗──時光旅行,要命!差點害得他們三個無辜少
男困在羅馬,變成競技場餓獅的食物。
好在他們聰明,早先落跑,不然還真不曉得往後每年祭日該到哪兒祭
拜。
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請不要隨便硬加上去,竄改歷史的後果是歷史老
師知道後肯定會剝他們三人的皮。
「當然是上次的時光旅行。」老教授拂了拂長鬚,一副「我辦事,你
放心」的模樣,真教在場的三名男子背脊一陣冷颼颼。只恨當初他們
選了這堂怪課,害得他們每一次只要一接到教授的急電,便如同又走
近鬼門關一步。
「又是上次的時光旅行?」坐在窗旁陽台砌磚上的金髮男子不禁哀號
著。早知道這次是來赴死的,今天他就向教授請病假,至少不用被荼
毒。
「不是失敗了嗎?」另一名頭髮挑染成紅色的男子問道,表情與金髮
男子幾乎相同。難道老教授真是以實驗為幌子,背地裡卻以殘害他們
三人的身心為樂?
該不會上次他們沒將「時光穿梭飛行機」解體成功,被教授修復了?
真後悔當初沒將那破銅爛鐵賣給廢鐵場!
「嘿,失敗?在我的字典裡絕對不會有這兩個字。」
「哼!又在臭屁了。」靖柳羽冷哼著,一雙深邃的黑瞳迎上其他兩位
同伴的目光,認同著彼此對老教授的評語。
真是怪老頭一個,而且還很臭屁呢!
經靖柳羽一講,其他兩人也同意他的說法。這在間學費貴得嚇死人的
「名城私立大學」中,也唯有老教授才會如此臭屁,他們都是過來人
,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後,早已摸透這老頭子的個性。
說穿了,就是一個死要面子的老人,拼了老命也要証明自己的能力。
何必呢,都幾十歲的人了,棺材也進了四分之三,何不安分一點?
「這次可不是在臭屁。」對於三名愛徒的冷嘲熱諷,老教授當然也聽
進去了,但結果還是跟以往一樣,他想送這三名小毛頭到另一個時空
,並相信這一次的實驗肯定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這詞兒他老早就想好了。
「哦?」靖柳羽、方月城、言仲飛三名怨男豎起耳朵,準備聽聽老教
授是不是要像隔壁的老王伯伯般,天花亂墜地說些盤古開天的老故事
。
只見老教授眼中閃爍著激昂的熊熊火光,將藏在身後的布簾掀開,一
台古怪的圓形機器便呈現在三人眼前。
「我偉大的發明即將問世。」老教授高興得手舞足蹈,模樣像極了一
個得到大人讚賞的小孩。
相對於老教授的歡喜,其他三人則鐵青著俊臉,彷彿天即將塌下來似
的。
與之前被他們破壞的時光穿梭飛行機相比較,這次的看起來頗有派頭
,受損的零件補齊了,設備似乎也增添不少,想必這次老教授一定會
要挾他們三人再做一次時光旅行。
「那......再見。」三人同時簡潔地說了道別的話,準備腳底抹油溜之
大吉。如果再答應老教授做時光旅行的實驗,他們三個也甭混了。
到底是性命要緊,還是學分要緊?當然是自身安危比較重要,沒了命
,往後他們還能作怪嗎?
「等等,你們這三個小混蛋!」眼明手快的老教授趕緊拖住其中一人
,「這次絕對不會像上次一樣,肯定能平安地將你們從過去帶回到現
代,如果不行的話......」
「如果不行的話如何?」三名怨男紛紛露出哀怨的眼神,夾帶著埋怨
一起瞟向老教授。
想坑他們?先去挖個洞吧!這類毒誓他們少說也聽了一打以上。
「如果不行的話,教授就切腹自殺!」反正信口雌黃、胡謅幾句騙愛
徒也不致遭天打雷劈,若閃電當真劈下來,他自會先找個替死鬼當擋
箭牌。
切腹自殺?他們真是受寵若驚,一個僅剩不到十年壽命的老人家,能
抵得上三個少年的命嗎?
算了吧!這份差事可不輕鬆,搞不好他們根本就回不來也說不定。
但又看老教授一臉誠懇的模樣,真教他們三人狠不下心來拒絕一個年
過六旬的老人;但他們的性命也很保貴,如果真回不來,不就得老死
在遠古的恐龍世界?
「拜託,就當是完成我未了的宿願。」像個老頑童的教授鼓著紅通通
的腮幫子,眼眶中打轉著盈盈淚水。
別擺出那副神情,六旬佝僂老人還眨著一雙水汪汪的淚眼?看在他們
三人眼中直是胃酸大作,險些送醫急救。為求自保,他們只得頷首,
使老教授這一波哀求的攻勢終於有了回報。
「這是最後一次。」他們是答應了,而且也無法再反悔。
「來來來,裡頭有三張舒適的座椅,你們各挑一張,等你們睡醒,把
我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好,就可以搭機返回現代了。」
被推上時光機的三人只好照著教授的話選了一張座椅,順便向老天祈
求這次的旅行真能平安順利。
他們真的有點白痴,就算真要死也得先將教授拉下水,不然死得多冤
枉!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教授拍胸膛保証你們絕對安全無事。」
教授關上時光機的門後便偷偷竊笑著。
這一次他不過做了些小修改,在儀器上動了些手腳,理應不會有太大
的問題才是。
「是嗎?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可不認為會像你說的那麼順利。」他
們很怕被晃點,尤其怕被這只老狐貍晃點。「羽,我們這次要去哪裡
?」只要不是降落在食人族部落,那一切都好談。言仲飛希望老天爺
有聽見他的祈禱,讓他能活著回台灣。
「不知道。」靖柳羽一臉茫然,這次他們好像沒先問清楚要到哪個時
代、哪個國家做時光旅行。
他們真是白痴,居然忘了問。
「那我們會不會掛點?」意即站著走出去,死的抬回來。
「你可別烏鴉嘴!不能活著回來的是你,絕對不會是我們。」靖柳羽
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敢詛咒他?言仲飛真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
活。
都是教授啦,做什麼爛實驗,雖然他們三人一致認為老教授是個怪老
頭,但他仍有可取之處,只是這次實在有些過分,又要他們三人去送
死。
靖柳羽三人並不知道,這次的時光旅行,將會改變他們三人的命運。
如果他們三人當初堅持回家的話,或許這等烏龍事就不會發生在他們
身上。
要怪誰呢?他們也不曉得。
※ ※ ※
荒涼的沙漠一望無際,滾滾黃沙隨著熾熱的空氣飄揚,酷熱的溫度令
人難耐。而在此刻,本無人跡的荒涼大漠卻多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之中只有他一個人,可笑的是他身邊連一隻蒼蠅都
沒有,此時的他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求助無門,著實令他
心灰意冷,只是酷日烈陽依舊。
「死教授,你又坑我了!」靖柳羽拖著蹣跚的步伐,頭頂上是一顆熾
熱的大火球,再加上舉目所及之地皆是一片荒涼沙漠,他哪裡料想得
到這次時光穿梭飛行機會將他帶到這鳥不生蛋的蠻荒之地。
更好笑的還在後頭,他的另外兩名同伴也不知身在何處。
一切都要怪教授,這次他設計的飛行機上座椅換了不同的機關,靖柳
羽只曉得自己被送到沙漠,其餘的一概不知。
為什麼他必須待在這該死的地方?
如果能離開這片沙漠該有多好,要不也請老天爺賞幾朵烏雲、下場大
雷雨,否則他不出幾步就會倒下。
不過,在臨死之前他一定要詛咒笨教授。既然要做時光旅行,他們當
初就應該要求教授先身體力行,至少等他平安回來後再讓他們這三個
小毛頭乘坐。
「我會死嗎?」他自認為問了個白痴問題,那是因為他的腦子已經快
混淆不清、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
「月城、仲飛,你們在哪兒?」用最後僅剩的力量踏出一步後,承受
不了熾人的熱度與極度的幹渴,靖柳羽終於癱下,倒臥在滾滾黃沙中
。
連神都遺棄他,這樣死掉不知道會不會很痛苦?靖柳羽腦中不斷浮現
出自己死亡時的畫面。
躺在酷熱的黃沙上,等待傳說中的血蟻來吸食自己的血液,還是待及
夜幕來臨時,不知名的沙漠食腐或肉食性動物來啃蝕掉他的屍體?
好可怕喔!這兩種死狀他都不要,快來個人救救他吧!
好累,眼睛快睜不開了。
正當靖柳羽不再做最後掙扎,準備放棄所有生存希望時,眼前一片酷
日當頭的景象卻被遮蔽住,映入他眼簾的是擁有一雙冷似冰霜的銀眸
的男人。
他看不清楚男子的長相,因為銀眸男子全身緊緊包裹著白色的長布,
密不透風,他能看到的只有那雙帶著詫異及不解的銀眸。
包成這樣好像埃及木乃伊。呵,看樣子他沒得到─天的垂憐,否則怎
麼會派一個木乃伊來救他?至少也派個像樣的,比如說是雙翼天使。
只見靖柳羽微微露出最後一抹笑容便昏死過去,銀眸男子冷睇了他一
眼,表情像是在凝思。
他在想一個問題,一個簡單且容易抉擇的問題──他到底該不該救眼
前這個陌生男子?擁有銀眸的男人低頭沉思。
「少主,我們還要趕路,而且這人恐怕活不了了。」
他們的旅隊大老遠地就看到這男子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迷失在沙漠中,
本想繞過他,但少主卻一時興起救人的念頭,使得他和其他下屬摸不
著頭緒。
「真的死了嗎?」男子眼中透出一絲冷意,他不同意下屬的話,明明
還活著的人,豈可輕易說是死的?
「少主......」盡責的侍從只想勸主子遠離是非,誰知他們救的是不是
一名逃走的奴隸?
「古涅,現在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男人犀利的眼一瞟,剛剛那
名阻止男子的壯漢馬上噤聲。
他曉得自己已惹得主子不太高興,如果再執意勸說,恐怕待會兒躺在
這裡的不會是那快死的男子,而是他!
男子伸手抱起靖柳羽,絲毫不理會其他人訝異的視線,跨坐上馬背後
,狠狠揮著馬鞭疾馳而去,最後還是馬兒痛苦的嘶鳴下才喚回眾人失
魂的思緒。
大伙兒都曉得主子的性子,或許主子只是一時興起,想將那名男子帶
回府中當個小廝或奴僕使喚。
但他們只會可憐那男子,因為在大汗的統治下,漢人與南人的地位永
遠是最低的,與其被主子救回,還不如死在荒漠中,或許這樣對他比
較好吧!
※ ※ ※
趕了一整天路程的旅隊,此刻正在沙漠中的一處綠洲紮營,銀眸男子
則坐在馬背上緊摟著昏睡中的靖柳羽,垂眼觀察著他。
到底他為何要出手救他?是因為一時好奇嗎?
他無法理解自己的舉動,更無法理解這男子凝望自己的眼神,那又代
表著何種意義?
不過,既然他會伸出援手救這男子,就代表他對這個陌生的漢人男子
有極大的興趣。
「少主,請到裡頭避風,外面開始變冷了。」古涅盡責的想要抱下男
子中的靖柳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銀眸男子卻不想放手,不讓古涅抱
走靖柳羽。
「少主?」
就在男子猶豫之際,懷中的靖柳羽早已因一整日下的奔波與疲累得到
充足的休息調養下清醒,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被個人抱住,而且氣氛還
有點不太對勁。
現在是什麼情形?他不是在那該死的沙漠中嗎?
慌亂的靖柳羽急著想離開男子的懷抱,而發覺懷中人已清醒的男子則
是雙手一鬆,讓靖柳羽從馬背上摔下。
痛,好在是摔在沙地上,要是摔在水泥地上,那他肯定要屁股開花。
靖柳羽抬起疑惑的雙眸,直盯著眼前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張熟悉的面孔......對了,就是那雙眼睛,他記得
自己快昏死過去時,殘存的記憶中曾閃過一個熟悉的眼神,剛好就像
現在這白衣男子看他時一模一樣。
這伙人幹嘛這樣盯著他瞧?好可怕喔!
「喂,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靖柳羽拍掉附著在褲子上的沙塵,
對著銀眸男子眨著一雙幽黑的瞳眸,但男子的無語卻無法讓靖柳羽立
即得到答案。
反倒是男子身旁的侍從古涅護主心切,立刻拔出腰際的掛刀,準備制
伏可能對主子不利的靖柳羽。
但他的舉動卻引來白衣男子的不悅。
「古涅,退下。」
如果他沒有及時喚住古涅,恐怕靖柳羽的腦袋與身體早已分家,再也
拼不回來。
「少主......」著急的古涅被白衣男子怒視一眼後,才悻悻然地收回佩
刀,退至白衣男子身後。
靖柳羽從這兩人的談話與互動中看出一點端倪。看來這穿白衣的木乃
伊一定是這個叫古涅的主人,否則這大漢怎麼會乖乖的把刀收回?
那把大刀是用來對付他的嗎?拜託,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非得用武力
解決問題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人難道是看不起我,不然幹嘛不回答我
的問題?靖柳羽的態度與語氣開始顯得煩躁。
白天的沙漠熱得要死,入夜後的沙漠卻冷得教人直發抖,原來他被救
之後還是身在沙漠裡。
「阿冱特雷。」男子在回答的同時也躍下馬背,利落地站在沙地上,
不像之前的靖柳羽是用摔的。
「阿冱特雷?」好奇怪的名字。靖柳羽仔細消化著他所給的答案,他
敢肯定的是這名男子不會像剛才那名壯漢,動不動就對他拔刀相向。
主人就在身邊,這乖得像隻狗的下屬敢拿他開刀嗎?絕對不會!
「你的名字好怪,可不可以請問現在是誰當家?」靖柳羽的第二個問
題考倒了白衣男子。
誰當家?阿冱特雷與古涅各自瞠著一雙大眼,像是無法理解靖柳羽的
第二個問題。
究竟他救的這個人是打哪兒來的?為何他會聽不懂他的話?更糟的是
他們正在雞同鴨講、無法溝通。
瞧見阿冱特雷那雙銀眸又開始出現困惑的神色,靖柳羽這才曉得他的
話必須經過多層又多方面的解釋,不然這群草包可能會聽不懂。
「少主,請您先進去吧,這漢人就由我來處置。」這男子身份低微,
不可以與血統高貴的阿冱特雷親王同居在一座帳篷內,這是他古涅萬
萬不能答應的事。
身份卑微的漢人理應被捆綁在外頭,忍受沙漠夜晚的嚴寒,這是他們
對待漢人與南人一貫的方式。
「你打算怎麼做?」聽見古涅對他另有安排,靖柳羽不禁要問,這大
塊頭想做什麼為他打從心底不相信古涅會安排他住進那溫暖的蒙古包
。
想想,他時空旅行的地點可能會在哪個朝代?
※ ※ ※
「漢人只能睡在帳篷外。」
古涅一把抓起比他瘦小的靖柳羽,阿冱特雷卻撥開古涅的大手,將靖
柳羽擁入懷中。
「他是我救的,所以屬於我。」古涅必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惹
他生氣,今天古涅已經讓他有三次不悅的經驗。
「什麼?我屬於你?」這笑話實在有點冷,難道阿冱特雷沒聽過「救
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靖柳羽有些哭笑不得。
有沒有搞錯呀!他是很感謝阿冱特雷救他一命,把他從可怕的鬼門關
給拉了回來,但他可沒答應以身相許啊!
但被阿冱特雷緊抓的手已經受不了這等劇痛,這才讓靖柳羽曉得阿冱
特雷到底多有力,恐怕他一個巴掌過來自己就會倒地不起。
「放手,我很痛耶!」
他的手腕都快發紅,臉色也已發白,但阿冱特雷仍不放手,還拖著他
進休寢的帳篷。
「放手!」既然他好說歹說也換不來自由,那麼就用行動來表示他的
不滿。
想一腳踢倒阿冱特雷的靖柳羽卻忽然被甩開,重重地跌落在舖好的軟
墊上。
「虐待狂!你是豬──」話才一出口,靖柳羽立即住嘴。他後悔了,
因為有好幾把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這種狀況實在緊張得今人心臟快
從口中蹦出。
想像著這幾把大刀只要輕輕一劃,自己的腦袋瓜子不知會飛到哪兒去
,所以他還是閉嘴的好。
阿冱特雷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像是在嘲笑靖柳羽的有膽量放話卻怕死
的模樣。在他眼中看來,靖柳羽跟怕死的漢人沒有什麼差別。
解開白色面罩與頭巾,揮掉滿身塵沙的阿冱特雷鬆了口氣,這也讓靖
柳羽有幸能一窺他的廬山真面目。
這......真的是阿冱特雷的真面目?他真的被嚇呆了!
那張像是被火焚過的半邊側臉就像是長滿蛆的腐肉一樣可怕,令他背
脊不斷滲出冷汗,如同外頭刮起的陣陣冷風襲進他的身軀一般。
「怕了嗎?」阿冱特雷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嗯!」靖柳羽傻愣地點頭,但仔細一瞧,其實阿冱特雷並沒有想像
中那般恐怖,雖然那張原本俊美的臉破了相,但還是無損阿冱特雷本
身所散發出的王者氣息,另一邊沒被火燒過的臉則顯現出原本俊偉的
混血輪廓,深邃而柔美的狹長細眸是在靖柳羽的時代最吃香的電眼美
男,如果自己跟他相比較,怕是連個邊都構不上。
「怎麼,我很恐怖嗎?」他指的是自己的長相。他詫異靖柳羽只是驚
訝,並未像之前那些人一樣嚇哭或是逃開。
這是繼他從在沙漠中見到靖柳羽後,第二次對他感興趣。
見到阿冱特雷走近自己,靖柳羽並沒有本能的往後退,反倒往前靠近
,直到兩人近距離接觸、四目交會,他才讚嘆出聲:「真是可惜,如
果這半邊臉沒有被火燒過,那麼你一定是最今天下女人傾心的男人。
」靖柳羽向來實話實說,絕不逢迎拍馬。
傾心?阿冱特雷對於靖柳羽的稱讚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該如何回應他?因為他從未聽過有人對他這麼說,靖柳羽是第一個
。
「還有,你一定是混血兒。」忍不住想觸摸阿冱特雷臉上傷疤的靖柳
羽才一伸出手就被阿冱特雷擒住,這般靈敏的程度,動作之快讓靖柳
羽錯愕。
「你很奇怪。」阿冱特雷皺著眉,「你到底是誰?」這才是他亟欲知
道的。
「我?對喔!我還沒自我介紹。」靖柳羽晃了晃頭,但隨即停下。「
我幹嘛告訴你?」就算他真的講出他是誰、他的身份,阿冱特雷會相
信嗎?如果阿冱特雷認為他是在騙他的話,會不會因為不高興而當場
賞他一刀?
這種事很難說,不如先裝傻吧!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阿冱特雷一雙銀眸綻出冷霜,
探出去的手掌直逼向靖柳羽。
這身奇裝異服不像是中原人士,到底眼前的男子是打哪兒來的?
「喂,放手,不要脫我的衣服!」阿冱特雷真是變態,真將他當作隨
便的男人嗎?
「你說不說?」阿冱特雷再給他一次機會,若答案不能讓他滿意,那
他便有必要好好拷問這救回來的奴兒。
「好,我說。」卑鄙,竟然用這種爛招式來對付他。
靖柳羽拉緊襯衫的袖口才緩緩啟口:「我叫靖柳羽,我知道你一定對
我很好奇,老實告訴你,我不是你這個時代的人,所以請你不要以非
人道的手段對付我。」千萬不要像古埃及王派人將他們丟入尼羅河裡
喂飢餓的鱷魚,也不要像羅馬帝國的凱撒大帝不顧他們的意願,把他
們三人當成禁讚。
但阿冱特雷卻無法瞭解靖柳羽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什麼叫作不是我這個時代的人?什麼又是非人道手段?他快被靖柳羽
搞糊塗了。
「喂,你懂不懂?不准靠過來,不准再將手伸進我的衣服裡。」他真
遇到野蠻人了。靖柳羽拚命撥開阿冱特雷襲來的手掌,但兩人相差極
大的體格與力量,注定靖柳羽贏不了阿冱特雷。
見靖柳羽不肯配合,阿冱特雷直截了當地用自己絕對強勢的力量制住
靖柳羽,並毫不留情地撕毀穿在靖柳羽身上的白色襯衫。
「我不是說不要脫我的衣服嘛!」
阿冱特雷是沒有脫,但他用撕的。感到一陣涼意襲上心頭,全身因刺
骨的寒意而發抖著,靖柳羽真想搶下阿冱特雷身上的溫暖棉襖與獸皮
。
救命啊!他好冷。
「不要亂摸我的身體!」快住手,他是聾子嗎?就算警告他,他還是
充耳不聞。
將靖柳羽壓在軟墊上的阿冱特雷張大雙眸,帶著饒富興味的眼神打量
他的奴兒。
他曾在南王府中見過洛科蒙的一名屬下當著他的面侵犯一名臠童,然
阿冱特雷卻無法將眼前的靖柳羽與那名臠童聯想在一塊,畢竟那名臠
童才十多歲單薄的身子,在他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絕大部分的漢人都
是這樣嗎!
但眼前的靖柳羽卻不像他所想的,雖然骨架稍嫌纖弱,但還算及格。
「你最好快放開我,否則......」
「否則怎樣?」阿冱特雷用手指輕輕觸摸靖柳羽時,便愛上了那彈性
絕佳的肌膚,完全不像他所見過的漢人男子一副鬆垮垮的模樣。
「你很變態耶!只有豬才聽不懂我的話!」靖柳羽死命抵抗,他雖沒
把握能掙脫,但至少得盡全力保護自己,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他
很難想像自己能否活著回台灣。
「柳羽,你講的話為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凝望著他倔強的臉,
阿冱特雷嘆了口氣,鬆開束縛靖柳羽的手,起身走向掛著皮裘的架勾
,將極為昂貴的銀貂皮裘丟向靖柳羽。
「你得記住,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兒,等回到庫親勒王府後,
你可不能像現在一樣,不然犯了錯我可沒辦法再原諒你。」國有國法
,王府中也有其規定,況且靖柳羽的身份敏感,他不得不先提醒他。
「我才聽不懂你說的話。現在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你最好放我走。」
靖柳羽才穿好皮裘,下了軟墊準備大方地從阿冱特雷眼前經過,離開
這惱人的鬼地方,但隨即又被捉了回來。
「你是不是笨蛋?我不是跟你說了我要離開嗎?」被阿冱特雷緊抓住
的手腕喀喀作響,靖柳羽真擔心他的手會被阿冱特雷過強的手勁給扯
到脫臼。
「你先睡一會兒吧!有事等回到王府中再說。」
不讓靖柳羽有抗議的機會,阿冱特雷一記手刀劈在靖柳羽的頸上,使
得措手不及的靖柳羽當下眼冒金星,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癱在阿冱
特雷懷中。
將靖柳羽安置好後,阿冱特雷徹夜無法入眠。他不是不曉得擾他不成
眠的原因其實是靖柳羽,是他無意闖進自己的世界,使得自己對他產
生興趣。
如果這消息傳回庫親勒王府、傳回南王府,甚至傳到可汗那兒,會不
會造成震驚?
他救了一個在蒙古人眼中身份低賤的漢人,他的好友們又會作何感想
?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誰。」阿冱特雷的雙眸不曾從靖柳羽的身
上移開過,他想靜靜地看著靖柳羽在他面前安睡的模樣。
他擁有足以引以為傲的俊顏,但當阿冱特雷觸摸自己的臉龐時,原先
滿心的期待全然破滅。
呵,他最引以為傲的俊顏早已佈滿凹凸不平的疤痕,難看至極,火神
留下的証據教人不敢目睹。
「柳羽......」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以及他所給予自己的感受讓阿冱
特雷無法不正視他。
他想問的是,為何自己會對一名陌生的漢人有這種莫名的感覺?但他
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甚至也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答案。
篷外的風依舊狂襲著沙漠的每個角落,將萬物的聲音都掩沒,連同他
的心一起遮蓋住。
第二章
頭好暈。在睡意逐漸退去的同時,靖柳羽益發覺得頸部還有些疼痛。
那個白痴阿冱特雷真是手下不留情,害得他脖子上還隱隱作痛,不知
睡了多久才清醒,如果能逃得出去,他鐵定先燒香拜佛,答謝大慈大
悲的觀世音菩薩。
「醒了嗎?」突兀的低沉嗓音嚇醒了靖柳羽,而此刻的他正緊巴著阿
冱特雷的身子不放。
不可能,這是他嗎?真是該死的反應!靖柳羽只想放開雙手躲得遠遠
的。
就在他下意識的行動即將付諸實行時,只見阿冱特雷往他身上一靠,
逼近他的是一張大得離譜的臉。
幸好他的心臟夠強,要不被嚇死可就找不到申請理賠的對象了。
不過他真的很好奇,阿冱特雷這張俊邪的容貌為何會遭火神紋身?
照理來講他應該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吧,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的頭髮跟我所見過的漢人不一樣,太短了。」這是他見過除了和
尚外頭髮最短的人。
「夠了吧!我的短髮礙到你了嗎?」靖柳羽有股想揍扁阿冱特雷的衝
動,但他根本動不了,光是被阿冱特雷雙目盯住時,他就感覺身體背
叛了自己。
他喜歡阿冱特雷那雙銀眸。
「還有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那如黑曜石般的顏色。」
阿冱特雷被靖柳羽那雙深邃的瞳眸所迷惑,他能清楚的看到映在黑眸
上的影子是自己。
拜託,他快吐血了!這白痴是打哪兒來的?宇宙的另一端嗎?
他的眼睛是黑色又如何,他才想詢問阿冱特雷那雙銀眸是怎麼來的呢
!
當然是父母遺傳的嘛!阿冱特雷到底懂不懂中國人的一句話──龍生
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我快被你那無厘頭的問題給打敗了。」這人若活在二十一世紀,肯
中會被捉去人體解剖,瞧瞧他的腦子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你還沒告訴我。」在沒得到答案之前,他不准備放開他對靖柳羽的
束縛。
「好,我告訴你,但你得答應我,聽完後立刻放了我。」他來個條件
交換應該不算過分吧!
「奴兒,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你走嗎?」驀地,阿冱特雷瞇起挾帶危
險的雙眸,隨即甩開靖柳羽,吆喝著守在外頭的古涅。
慘了,談判不成,他該不會要那個大塊頭一刀解決他吧?靖柳羽的臉
色逐漸轉為蒼白,雙手緊拉著覆蓋在身上的毛裘。
「少主?」古涅一進帳內就瞧見靖柳羽坐在他們為阿冱特雷所準備的
臥床上,霎時火氣上升,但礙於主子在一旁,他是敢怒不敢言。
「少主有何吩咐?」他靜待阿冱特雷的指示,當然最好是要把靖柳羽
棄之荒漠,但是阿冱特雷的指示卻差點讓他駭掉下巴。
「幫柳羽找件適合的衣裳、皮裘。」靖柳羽的衣服早在昨夜被他撕毀
,他總不能讓靖柳羽光裸著身子示人吧!
「少主?」古涅遲疑,他希望主子是在與他說笑,而不是真要他為一
個漢人準備衣裳。
「沒聽見嗎?」阿冱特雷的目光微微一瞥,飽含慍怒之色,連鮮少瞧
見少主發怒的古涅也嚇了一跳,迅速頷首離去。
「他好像很怕你。」不可否認的,他剛才也瞧見阿冱特雷怒視古涅時
的模樣。
「幹嘛那麼兇?古涅又沒惹到你,常常生氣的人小心得高血壓喔!」
「你說什麼?」唯有後句他聽不懂,但仍知道那是靖柳羽影射性的諷
刺。
「沒、沒什麼。」嘖,那麼精明!看樣子他不能在阿冱特雷面前講他
的壞話,否則當場就會被抓包。
「我......」靖柳羽低吟著,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提出這個不禮貌的問題
。但好奇心使然,他根本顧不得那麼多身份問題。
「什麼?」靖柳羽的聲音細小到有如蚊蚋之音,如果不是他屏氣凝神
注意著靖柳羽的一舉一動,恐怕剛才的聲音會被他視為喃喃自語。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靖柳羽起身,卻覺得不太對勁,不對勁的原因就是他赤裸的身子。
瞥見阿冱特雷冰冷的眸光突然轉變為熾熱,靖柳羽直覺大事不好。
男人不該對男人產生情慾,希望眼前的阿冱特雷不是那種性取向的人
。
當然他並不歧視異性戀以外的人,不過靖柳羽從不希望這般離譜的事
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
趕緊抓起擱置在床旁的皮裘披覆在身上,靖柳羽惡狠狠的怒視著阿冱
特雷,傳遞出的訊息是──你若再看一眼,我就挖了你的雙眼。
注視著這一切的阿冱特雷當然一眼就明瞭靖柳羽眼中的警告。
或許真在那瞬間他迷惑了,對眼前這白淨的身子起了慾念。
然而不該是對他,阿冱特雷自嘲著,熾熱焚身的慾望瞬間冷卻,回復
到之前寒若冰霜、不可侵犯,他所要的只是武裝起自己罷了。
哇!這是另類變臉嗎?靖柳羽看傻了眼,不過一眨眼,阿冱特雷的臉
色說變就變,直逼紅牌演員的演技。
就在兩人處於靜默的狀態時,古涅適時的走進帳內,手中捧著幾件衣
物。
「少主,這些衣服......」
「放下、離開!」阿冱特雷冷冷道,並接過古涅捧在手中的衣物。
「你未免太酷了吧!」擺著一張臭臉,好像每個人都欠他錢似的。靖
柳羽覺得很頭痛,他最看不過去的就是這種表情。
「穿上它!」阿冱特雷不為所動,一雙冷眸迴避著靖柳羽。
穿就穿嘛!阿冱特雷能不能用「請」這個字眼?說個請字也不會死人
,幹嘛這般惜字如金。
靖柳羽瞧了瞧兩人之間的距離,索性再將按覆在身上的皮裘將自己包
裹得密不透風,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走到阿冱特雷面前。
「你很怕我?」靖柳羽的反應似乎有點過頭。
「對呀,怕你突然撲到我身上。」那我就貞操不保了。後半段硬生生
地卡在靖柳羽的喉中,他不是那般不識相,畢竟他還是害怕眼前的阿
冱特雷。
「你太瘦了。」就阿冱特雷的標準而言,靖柳羽的身材與體力處於不
及格階段,想必狂風一陣,靖柳羽便會被吹得飄遠。
若真要靖柳羽當他的奴兒,恐怕不到三天光景,他就會因受不了折磨
而消失在世上。
「你是在侮辱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雖然不算很高大,但至少他
已經很滿足,再加上籃球校隊出身的他竟然還被阿冱特雷批評太瘦了
?
要他吃胖一點,然後競選相撲選手,成為台灣的貴乃花嗎?
「這是侮辱?」阿冱特雷瞇起細眸,微怒的表情上帶著一絲不悅。
他是在關心靖柳羽,所以才把他所見的缺點一一點明,不過是要靖柳
羽能盡早達到他的標準,可是他換來什麼?靖柳羽的不領情。
「難道不是嗎?」別看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真要拚命他可不輸任
何人。
「我只是想說你應該......」阿冱特雷怔住。現在的情形好像愈描愈黑
,他的原意早就變了質。
「算了,我原諒你。」靖柳羽不再計較,趕緊將阿冱特雷手中的衣衫
抱在懷中,「可不可以請你先出去?」他要的其實再簡單不過,換衣
服的時候不希望背後有一雙監視的眼睛。
請他出去?阿冱特雷又傻住了。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靖柳羽終於捺不住性子,獻上他的
第一次,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換衣服。
嘖,這件衣衫也未免太大了點,他穿上好像有點不太合身。靖柳羽也
不能抱怨,阿冱特雷既然肯幫忙為他找來衣物,他就該偷笑了。
其實還是要怪阿冱特雷,若不是阿冱特雷昨晚把他的襯衫撕毀,現在
的他用得著一身狼狽嗎?
「看什麼?沒看過男人換衣服啊?」討厭!又是那雙偷窺的眼睛,赤
裸著一雙腿的靖柳羽面對阿冱特雷可沒什麼好脾氣。
「有,但你換衣的速度特別慢。」由呆茫中回神的阿冱特雷不禁調侃
著靖柳羽,但說老實話,他是鮮少看過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妄為
。
「特別慢?謝謝誇獎。」靖柳羽冷嗤著,套上褲管,將腰際的絲繩綁
上,轉過身子問向阿冱特雷:「怎樣,還不錯吧?」若給自己打分數
,勉強只有六十分,但尚能接受,至少他不用光著身子。
「什麼不錯?」靖柳羽又在問他一些怪問題。阿冱特雷忽覺自己今日
的腦子特別遲鈍,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緊壓著般疼痛不堪。
「什麼跟什麼?你怎麼一點審美觀念都沒有?」他知道自己這身打扮
是不怎麼入流,但他也不用睜著眼睛說瞎話,他靖柳羽到底還人模人
樣吧!
「審美觀念?」阿冱特雷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靖柳羽以他一貫的溝
通方法與自己進行最惡劣的對話,生平從未有人令他感到如此訝異及
挫敗。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明白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似乎已經
開始後悔救了靖柳羽一命,這只是增添自己的麻煩。
「我才不瞭解你咧!」他是哪一世紀的產物?竟然連最基本的美學常
識都不了?靖柳羽真想大哭一場。
驀地,阿冱特雷銀色的瞳眸中閃現一道光芒,嘴角牽扯出一抹完美的
弧形,銳利的眸光投射在靖柳羽身上。
就在那瞬間,靖柳羽只覺得背脊發涼,厄運似乎已降臨在他身上,想
躲也躲不掉。
「相信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才是。」回府的路上有靖柳羽陪伴,算是
老天爺賞賜給他的禮物,他也欣然收下。
老天!他到底來到什麼奇異世界?阿冱特雷所指的失望又是什麼?但
任憑靖柳羽絞盡腦汁極力想拼湊出一個大概,卻也無從解釋出阿冱特
雷話中之意。
不過為了活下去,靖柳羽告訴自己必須死賴在阿冱特雷身邊。要離開
這荒涼之地,除了靠阿冱特雷一行人別無他法,因為他是個大路痴!
就這樣,一場詭譎多變的命運正在前方等待著他,無聲、無息、無止
境。
※ ※ ※
眺望著眼前滾滾黃沙飛揚,靖柳羽的心情每況癒下,糟得無法再糟。
「再過不久我們就能到最近的驛站。」阿冱特雷緊摟著身前的靖柳羽
。
好不容易等靖柳羽換完裝才起程的他們,早已離預定回到王府的時間
晚了將近六日,因為這一路上某個人一直與阿冱特雷作對,擾亂了他
們既定的行程。
但跟隨在阿冱特雷身邊的古涅只曉得此時此刻靖柳羽最大,他若想傷
他一根寒毛,恐怕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正因如此,靖柳羽才免於像其他奴隸一般曝曬在烈日之下。
靖柳羽難過地道:「我可不可以自己走?」騎馬坐得他身體都快發麻
了。
憑什麼他得乖乖聽從阿冱特雷的話,與他共騎一匹馬?
Shit!就算是他撿回來的奴兒,可依他的身份地位,照理來講應
該跟後方那幾位仁兄一樣套上鎖鏈、腳鐐被人拖著走,而不是窩在阿
冱特雷的懷中享福。
世界真的顛倒了,他弄不懂阿冱特雷的想法,究竟他這麼做對自己有
何好處?
「不行!」阿冱特雷並沒有應許。好好的陪他共乘一匹馬有何不好?
「為什麼?」靖柳羽微慍地道。「你不是說我是你救回來的奴兒嗎?
那麼我所接受的待遇應該不是這樣。」只要能離開阿冱特雷的懷抱,
要他做牛做馬他都甘願。
其實靖柳羽只是想趁阿冱特雷疏於防範時偷偷從大隊人馬中溜走,但
這如意算盤並不成功,從阿冱特雷不肯妥協的態度就能得知一二。
「那應該是怎樣呢?」阿冱特雷裝傻問道。
他給了靖柳羽無上的殊榮,讓他能與自己享有同樣的待遇,難道這樣
還不夠好嗎?是不是真要他將他丟進奴隸堆裡,任其自生自滅?
但他卻做不來。為什麼?被族人稱為鬼子的他該是狠心的、殘忍的,
不管對人、對事、對物都一樣,他該回復到他的本性,那個殺人不眨
眼的銀鬼。
究竟為何他遲遲不肯動手?靖柳羽的存在只是讓他再產生許多無法解
答的疑問,而他就這麼放任靖柳羽?
阿冱特雷幹嘛動不動就靠過來?他的心又怎麼會無緣無故亂跳個不停
?靖柳羽甩甩頭,厘不清心中的煩悶。
「就把我丟進奴隸堆,然後折磨我呀!」哇拷!我到底在胡言亂語什
麼?哪有人要別人折磨自己,又不是被虐狂!
靖柳羽只覺得自己的回答全都帶有語病,而且極容易被阿冱特雷看穿
他的企圖。
「你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奇怪,也是最坦白的人。」就因為他的一
句話,靖柳羽竟也相信?
當我的奴兒──那隻是他無意間脫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話罷了!
庫勒親王府已有眾多的奴僕,根本不缺靖柳羽一人。
但他留下靖柳羽的動機何在?難道自己還無法透析出來嗎?
應該有個絕對的理由,只是他不敢去正視它。
什麼嘛!原來阿冱特雷沒有看出我的企圖。靖柳羽在心中大大的鬆了
口氣。
「你為什麼要戴著那副鬼面具?」很可怕,他道不出心中的極度恐懼
,但阿冱特雷與那副面具兩者間的搭配卻又如此吸引人,有著渾然一
體、分不開的誘魅詭異,教人願意盲目跟隨著他。
的確,那是一種獨特的吸引力,就像阿冱特雷吸引他便是他的那雙銀
瞳。
「這是象徵。」
是的,那隻是個象徵。不祥的鬼子不被宗族的人接受,但他們卻又不
得不對他低頭,所以他便以這副面具示人,讓這份禁忌永遠徘徊在族
人心中。
阿冱特雷雙眼凝視著遠處,散發出森冷的眸光,像是被拉回過去的記
憶中,又彷彿將回到他尚未救靖柳羽的時候。
他擁著孤獨與寂寞,在世人面前永遠是深不可測,他的過去並非是謎
團,卻也如魑魅般令人畏懼、膽怯;就如同現在的他,同樣讓人害怕
。
「阿冱特雷?」靖柳羽企圖喚回沉思中的他。此時阿冱特雷的表情早
已不是他認識的他。
雖然他與阿冱特雷相識的時間不算長,但他卻不願意見到阿冱特雷那
雙銀眸中顯出難以言喻的孤單、痛苦。就算他不懂阿冱特雷究竟為了
何事而使心情產生莫大變化,但過去已成過去,他毋需緬懷。
「象徵?我才不曉得你這鬼面具代表何種意義,我只曉得你不戴它的
時候比戴上它的時候快樂。」他向來實話實說,如果阿冱特雷不愛聽
的話,大不了捂起耳朵。
「是嗎?」靖柳羽覺得戴上面具的他不快樂?他的觀察如此大膽而細
微,就如同他幾位好友一樣。
難道不是嗎?「你這樣以面具示人,只讓人誤認為你不懂得尊重別人
。」阿冱特雷實在犯不著為臉上的傷疤而想遮掩,以真面目示人又沒
什麼大不了,這樣才活得像他自己呀!
「你的話涵義太深,我無法完全明白。」如果戴上面具是另有原因的
話,靖柳羽可能會換個角度站在他這邊,進而支持他。
「好吧,那你就當我隨口胡謅,反正我向來多嘴。」哼!他的好意阿
冱特雷竟然不領情?靖柳羽突然感覺心中酸酸的,還微微揪痛起來。
他是怎麼了?幹嘛為這種人感到難過?又不是病了!
「我喜歡你的多嘴,至少你讓我覺得世上還有個真誠的人存在。」阿
冱特雷愛憐地說道。原本冷淡的眸光霎時轉柔,令靖柳羽看得目瞪口
呆。
呵,他還滿會安慰人的嘛!起初停留在靖柳羽心底的痛也漸漸消失,
他開心的望著前方。
由前方迴轉而來的古涅,駕馭著馬兒來到阿冱特雷身邊。
「少主,趕了一整天的路,想必您也累了,待進城後古涅會吩咐下人
找間旅店住下,等明兒個太陽升起,我們再繼續趕路。」
「嗯,回到大都還需多久的時間?」阿冱特雷問著,銳利的目光掃射
四周,看得所有人身上頓時打著寒顫。
不過古涅倒是很冷靜,因為這才是他所認識的少主原本的面目。
「還需二天,屬下已飛鴿傳書到南王府,而──」
「夠了。二天嗎?」這一路耽擱了不少時間,原因全出在靖柳羽一個
人身上。到底他該不該罰罰這目中無人的小傢伙?
倏地,阿冱特雷低頭望著懷中的靖柳羽。
充分感受到灼熱目光洗禮的靖柳羽當然是如坐針氈般難受。
「你幹嘛這樣看我?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耽誤了你們的行程。早
教你放了我,不然現在你應該已經回到燕京了。」
燕京?那是什麼?地名嗎?阿冱特雷並沒有很仔細的聆聽靖柳羽的懺
悔。
天吶!「我說的燕京就是你們所謂的大都。」難道不是嗎?中國歷史
上元帝國首都不是燕京,也就是所謂的大都嗎?
阿冱特雷聞言只是笑了笑,扯著馬韁猛力踢著馬腹,馬兒突然躍起的
舉動讓靖柳羽嚇得又直巴著阿冱特雷的身子不放。
嘶嘶的馬鳴聲中,夾雜著靖柳羽一連串的咒罵,以及阿冱特雷的狂笑
。
※ ※ ※
「大個子,我想出去。」可惡的阿冱特雷,出門後還派個人來監視他
的一舉一動,害得他不能逃跑,早知如此,他也要求跟著。
唉,失策、失策!
「我不叫大個子!」古涅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濃眉大眼的他在此時
看來極為嚇人,加上那勇壯的體魄早嚇昏了一行人。
但他靖柳羽可不是隨便就會被人唬住的。
「哦!我知道你叫古涅,對吧?」靖柳羽突然興起捉弄古涅的想法。
不如他先將這大個子耍得團團轉,然後再一腳踢開他逃得遠遠的,這
樣阿冱特雷不僅找不到他,他還能想辦法找尋方月城跟言仲飛。
說真的,那兩個爛人到底是降落在什麼地方?該不會跟他不同時代、
不同地點吧?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才真的欲哭無淚。
好好一個休假卻換來一趟痛苦的地獄之旅。
「你在想什麼?」見靖柳羽喜上眉梢,一副賊兮兮的模樣,古涅警覺
心大起,開始提防著靖柳羽會想脫逃。
少主出門時已交代過他必須嚴加看守靖柳羽,若是一個不小心看丟了
這小子,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受到何種嚴酷的懲罰。
不過是一名漢人,少主為何會如此在意他?古涅深思後仍舊得不到一
個能夠解釋這一切不合理現象的解答。
「沒有呀。」他不討厭這大個子,雖然他視他為下等人。
稍微不注意,靖柳羽又開始不安分,這樣一個人怎會得到少主的歡心
與信任?他實在想不通。
「古涅......」靖柳羽收起玩心,正襟危坐。「你放了我吧!」這夠簡
單明瞭吧?
「不行!」古涅回的話也確實夠簡單,當場拒絕了靖柳羽的要求。
由天堂雲端摔落地獄的感覺何等難受,靖柳羽的如意算盤再次被人狠
狠砸碎。
「喂,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現在正好給你一個機會,趁阿冱特雷不在
,你趕快放我走。」動之以情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可惜仍勸不動
古涅。
古涅的鐵石心腸讓他可以對任何人置之不理,就算是有人受了重傷,
他也懶得瞧上一眼,而靖柳羽面對的就是這種窘境。
「絕不可能!」古涅冷冷的關上門並迅速合上眼,乾脆來個眼不見為
淨,這樣他就可以完全不受靖柳羽的影響。
「可惡,混帳、小氣鬼!」放他走真有那麼難嗎?不過是舉手之勞罷
了,也怕得像隻過街老鼠。
「古涅,你不是男人!」哼!非得再罵他個兩三句。靖柳羽清了清喉
嚨,準備將心中怨氣借由這次罵人的機會盡情的宣泄而出。
「你說夠了沒!」該死的漢人,竟然罵他不是男人!
靖柳羽的一句話已嚴重觸犯了古涅的禁忌,畢竟在族中他可是名勇士
。
門被猛力劈開,成了支離破碎的碎片,沉悶的空氣中浮動著一層化不
開的濃厚殺意。
「難道不是嗎?」靖柳羽根本不想理會事後究竟會受到何種處罰,他
只曉得自己非離開這裡不可。
「你有膽再說一遍!」他非得扭斷靖柳羽的脖子不可!
只見古涅粗壯的手臂上冒出青筋,古銅色身體因憤怒而散發出一絲危
險的氣息。
※ ※ ※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阿冱特雷接獲一名屬下的通知趕往現場。
若非他急速制止古涅,今年此地又將添上一座新墳,而新墳的主人就
是在老虎嘴裡拔牙的靖柳羽。
「這是怎麼一回事?」趕到房內的阿冱特雷冷冷地問道,犀利的雙眸
凝視在古涅與靖柳羽兩人身上。
「少主......」一見到阿冱特雷出現,古涅只得勉強告訴自己斂下滿腔
的怒氣,暫時與靖柳羽休戰。
古涅恭敬的拱手退至一旁。
「說!」
阿冱特雷只需嗅嗅空氣中充滿即將爆發的火藥味,就能大約知道個底
。
靖柳羽可能惹怒了古涅,因為就他所認識的古涅,絕不會無緣無故擊
碎大門、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也由於他曾吩咐要古涅不准傷害靖柳
羽,所以古涅絕不可能違背他的命令。
除非靖柳羽趁他不在時挑起古涅的憤怒,進而以破壞之名,行逃脫之
實。
「請少主下令誅殺這名漢人!」有靖柳羽在,古涅便擔心阿冱特雷的
安危。
以前的阿冱特雷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感情,所以他得以殘忍、得以冷酷
無情、得以令族人害怕畏懼。
阿冱特雷是他心中最崇高的主人,是他所見過最偉大的人,也是唯一
令他信服的勇士。
阿冱特雷是銀鬼,是宗族人人恐懼的鬼之子,也是可汗最得力的助手
,誰都無法推翻他效忠阿冱特雷的想法。
「原因?」阿冱特雷又冷冷問道。
一雙深邃的眸子迸射出一道寒光,直直嵌進靖柳羽心中,令他產生無
比的震撼。
他明白阿冱特雷因為這件事在生氣。
「不需要原因,你要殺就殺,反正被老教授坑來這裡受罪,我已經受
不了了。」他豁出去了!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訝異於靖柳羽一反以往的態度,古涅正處於呆若木雞的狀態。他萬萬
沒想到靖柳羽會開口要求......受死?!
「古涅,你先出去。」聽到靖柳羽的一席話,他又該如何做出決定?
但無論如何,阿冱特雷得先讓古涅和靖柳羽分開。
「是的。」一臉悻悻然的古涅只能遵守阿冱特雷的命令退下,且不管
待會兒房裡頭會發生何種熱鬧情況,他開始有點擔心靖柳羽。
那想法是突然產生的,讓他找不出半點理由,但它確實在他腦海中產
生了。
希望少主不會真將那臭小子的話當真。古涅祈禱著。
對立的喧囂一下子變成無聲壓力下的沉靜,噘著一張嘴,靖柳羽靜待
阿冱特雷接下來的行動。
要不就殺了他,要不就放他走,這麼簡單的二選一,阿冱特雷還沒法
子挑出一個最理想的選擇嗎?
屋子裡的安靜當然也格外引人關切,躲在一旁的古涅像個賊兒似的偷
偷窺探著裡頭人的一舉一動。
「不說話嗎?」沉靜終於被打破,阿冱特雷首先開口。
「哼!」不料,靖柳羽卻打死不願再迸出一個字,一雙明亮的黑瞳中
跳躍著幾簇火光。
他就是不認輸、也絕不低頭,畢竟所有錯不該怪在他一人身上,難道
阿冱特雷就沒錯嗎?
當初是誰要阿冱特雷救他?沒有人!
然而這個無聊的人卻以恩人的身份自居,然後脅迫他當一名奴隸,這
才是教他最氣不過的地方。
「不說話嗎?」這次阿冱特雷的聲音更加冷冽,令人血液為之凍結。
「說,我說!」靖柳羽怒瞪著阿冱特雷。「我想回台灣,不想留在這
個鬼地方,不想待在你身邊。這樣可以了吧?」氣呼呼地講完一連串
的話,靖柳羽撫撫胸口。說累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二他一古腦兒就坐
在床旁,不發一語。
時間好似再次靜止,接下來仍是無止境的沉默。
不知又過了多久,阿冱特雷才緩緩道:「除非你還我一條命,否則你
永遠無法離開我。」他做事從不要求報酬,但這次他卻向靖柳羽索取
。
「好,那你告訴我怎樣才能還你一條命?」靖柳羽問道。
很好,他終於得到一個較為肯定的答覆。
「我想你永遠沒法子還我一條命。」沒人能傷得了他,更沒人能取走
他的性命,所以靖柳羽只能永遠待在他身邊。阿冱特雷嘴角揚起一抹
邪笑,加上銀白色的面具的襯托下,看起來更加危險。
「阿冱特雷,你......」他必須忍耐,千萬不能掉入阿冱特雷所設的陷
阱中。
穩著點,柳羽,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就暫且聽阿冱特雷的話,等到
時機成熟時,逃跑的機會就來了。
「想通了嗎?」阿冱特雷並沒忽略靖柳羽眼中那一閃即逝的狡黠,他
之所以要如此問,只想讓靖柳羽疏於防備。
「想通了。」能不想通嗎?
「古涅,你還用得著躲在外頭偷聽嗎?」他的下屬實在愈來愈不像樣
了,居然學起小賊躲著偷聽他和靖柳羽的談話。
糟糕,被發現了!
「少主。」古涅靦腆地笑著,緩緩由隱密之處步出。
當然,他也瞧見靖柳羽一副「你敢偷聽」!的氣煞模樣,而他理應是
該大笑的那個人。
「房間的門既然被你破壞,就該由你負責修理及善後。」這就是他給
古涅的懲罰。賞罰分明是他最重視的一件事。
「活該!」靖柳羽幸災樂禍的說,殊不知阿冱特雷也給了他一個懲罰
。
「而你......就負責今晚的晚膳。古涅,待會兒吩咐廚子把廚房裡所有
的工作全部交給柳羽處理。」這個懲罰也不算太重,他最終還是希望
靖柳羽能夠乖一點,少給他惹麻煩。
「什麼?叫我做菜?」他的惡夢來了。
台灣有阿鴻,但他可沒那本事,他最得意的一道菜是水煮蛋,要不就
是油煎荷包蛋,而且上桌時還是破破碎碎的令人慘不忍睹。
請問這樣的菜色能見人嗎?有誰敢吃?
據他瞭解,也唯有他的好友言仲飛最有義氣,硬是吞嚥下去,只是然
後急急忙忙衝到盥洗室大吐特吐一番。
見靖柳羽面有難色,阿冱特雷挑了挑眉。他想知道此時的靖柳羽腦袋
瓜子裡在想些什麼。
「少主?」不可能,少主要這臭小子掌廚?若是他心起歹念在菜中下
毒,他們這伙人不就要翹辮子升天了?
「由你監視他。」
說完,阿冱特雷便冷笑著離開,留下屋中兩人四目相襯、哀聲四起。
最後的結論──後悔,兩人捅了個大樓子。
第三章
一雙晶燦的黑眸眺望著窗外的天空,天空是淺淺的藍色;心情有點煩
中國人有句話──君子遠庖廚。但這句話對靖柳羽來講似乎沒有多大
的意義,因為此刻的他正在廚房裡頭。
「大個子,你該不會真要我煮飯燒菜吧?」饒了他吧!弄得一身油膩
不打緊,待會兒阿冱特雷要是吃得不高興,怒火一起,他能躲往何處
?
「少主要你煮你就得煮。」可憐的應該是他才對,靖柳羽不過是要煮
飯燒菜,哪像他如此歹命,堂堂一個大蒙勇士卻得看守靖柳羽這臭小
子,想來可悲。
「打個商量,我不煮行不行?」拜託,要他學母親、老姐下廚做羹湯
也為時已晚,更何況他連烹飪底子都沒有,要他如何發揮?
「怎麼了?」阿冱特雷大老遠就聽見廚房內靖柳羽與古涅兩人的對話
,他明白這小傢伙想討個情,希望躲過這項懲罰。
「少主,這地方很髒,請您──」
「無妨。」阿冱特雷根本不放在心上,他的一顆心全放在靖柳羽待會
兒的表現與今晚的晚膳。
「你還沒動手?」灶火都還沒點燃,一堆青綠蔬菜還擺在水槽裡,柴
米油鹽依舊各擺各的位置,可見廚房裡的大工程現在尚未動工。
「阿冱特雷,你是來看熱鬧的嗎?」準是這樣沒錯,阿冱特雷特地來
瞧他這身狼狽樣。
「古涅,你先下去。」如今靖柳羽的氣也消了一大半,該是他好好跟
他談談的時候了;不過,有另一個人在場,就算話講再多也都是廢話
,不會有任何效果。
「少主──」但見阿冱特雷的眸子瞬間射出冷光,古涅就算有再大的
膽子,也只有走人的份。
「你很喜歡威脅人。」靖柳羽大嘆,「他都走了,你是不是也該走了
?」古涅,這裡的空氣似乎乾淨些,若再少了阿冱特雷,此地將天下
太平、六畜興旺。
走?阿冱特雷搖了搖頭,卸下臉上的鬼面具開口道:「我是來看你的
工作進度的。」意思即他是監工,專門盯著靖柳羽將份內工作處理妥
當。
什麼?工作進度?這人真是陰魂不散,似乎他走到哪兒阿冱特雷也跟
到哪兒。
「洗米、煮飯、撿菜、煮湯。」阿冱特雷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簡單而
又不會太匆忙,靖柳羽該有充分的時間完成。
「是。」這是他逃不過的命運,即使他想學孫悟空飛出如來佛的五指
山,也只能悲嘆徒然。
靖柳羽挽起袖子將水槽裡的菜洗淨,再滿意的看著自己努力的成果。
嘖,原來他還滿有天分的嘛!不經意的,他露出幾日不見的笑容。
但展現出高興及愉悅笑容的他,哪曉得阿冱特雷正留意著他的一切舉
動。
柳羽笑了?像是久旱逢甘露般璀璨動人的微笑,令他的心怦然一動,
他從不會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某個人。
甚至在那瞬間,他冀望著此景永遠停留、時間永不流動,將靖柳羽此
刻的笑容凝結,如同深藏於雪地中的千年雪蓮,永遠將其純美封住。
「再來是放油炒菜。」油鍋中放了少許的油後,靖柳羽菜也沒切就直
接從水槽內撈起,一古腦兒的往鍋裡扔。
未料,油水本是仇家,滾滾熱氣助長下,轟的一聲,水氣油煙直撲而
來;更慘的是靖柳羽搞不清楚狀況,臉往前一探,被濺起的滾燙熱油
噴得滿臉,發出一聲哀號。「好痛!」
靖柳羽的一聲尖叫,將神遊太虛中的阿冱特雷喚醒。
「柳羽?」怎麼回事?柳羽趁他發呆的空檔做了什麼?要不怎會捂著
臉直喊痛?
看到那鍋菜,阿冱特雷立刻將靖柳羽的頭往水槽內按下,讓沁涼的水
滲進靖柳羽的皮膚,減少燙傷的程度。
「你幹什麼啦!」突然被水嗆到的靖柳羽猛力推開他,眼睛仍是一陣
刺痛。
該死的!他活該倒了八輩子霉,竟然會碰到這種事!
「別揉!」抓下靖柳羽一雙想搓揉眼睛的手,阿冱特雷急忙撕下袖子
,將布沾濕,摀任靖柳羽的雙眼。
「你要做什麼?」他眼睛好痛,想揉揉它難道不成嗎?
「如果你還想見到明日的太陽,就聽我的話。」
阿冱特雷緊急喚來古涅等人處理善後,他則帶著靖柳羽回到房內。
※ ※ ※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阿冱特雷感到莫名的心疼,似乎是因為靖柳
羽受傷,他著急的程度更甚。
「古涅,大夫呢?」他不希望靖柳羽出事,雖然他是過度擔心,但他
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此時的阿冱特雷並不是其他人見過的那冷然
絕情的銀鬼。
「阿冱特雷,你放輕鬆點,我不會有事的。」是他太笨,一個沒注意
才會受傷,阿冱特雷根本沒必要為他擔心。
不過就因為如此,靖柳羽心頭注入一股暖流,同時也詫異阿冱特雷的
舉動。
他在關心他嗎?經由那塊濕透的布、手指與皮膚的接觸,以及他身上
傳來的體溫,靖柳羽感覺自己與阿冱特雷的距離縮短,甚至能清楚感
覺到阿冱特雷鼻息間所傳來的熱氣撲到他雙頰時所產生的迷眩,心跳
不知不覺加快許多。
「誰說的?若是你瞎了──」
「呸!別詛咒我。」誰瞎了?他還好好的,只是眼睛感到一點點刺痛
,冰敷一會兒應該就會沒事,這點常識他還曉得,是阿冱特雷太操心
了。
「你......」阿冱特雷一時間不曉得該不該放聲大笑。他真的覺得靖柳
羽是一個奇特的人,以往他所接觸的人當中不曾有類似的。
「眼睛還會痛嗎?」早知道他就不會對靖柳羽提出這種懲罰,但卻為
時已晚。「早知道」只是人們脫罪的一種藉口。
「嗯,一點點,現在好多了。」要說實話嗎?現在的情形遠比剛才要
好上幾百倍。假如沒有阿冱特雷,恐怕他早就不顧一切死命的揉揉眼
睛,就算不瞎掉,恐怕也得多當幾天的瞎子。
「你現在可以放開手了。」靖柳羽道,重見光明才是他目前亟須的。
「再捂久一點。」感覺還不夠久,所以阿冱特雷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為什麼這般不小心?」語中似乎帶著些許責備,也透露出些許關愛
靖柳羽的心意。不經意地流露,只是阿冱特雷並未注意。
「對,我就是不小心!」以前在家裡他可是大少爺一個,身為靖家最
小的兒子,平常他根本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連廚房也沒進去過,
一點做菜經驗都沒有,可以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
他本毋需煩惱生活,家中有幫傭的大嬸,還有整天黏在他身邊,像隻
黏身蒼蠅的管家,他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自己活動的範圍內。
比如交友、課業,和那不和諧的家族關係。
而親情間的融洽更是他生活的重心。
哪像現在淪為奴隸,得乖乖巴結、承奉著阿冱特雷。
但與生俱來的強烈自尊才不許他向任何人低頭。
還不是你害的,誰教你要我進廚房,我根本就沒學過如何切菜、如何
煮飯、更何況你不怕我在飯菜裡下毒嗎?」
其實阿冱特雷並不討人厭,只是打從心底不服輸的靖柳羽就是不願承
認自己會向一個卑鄙的人低頭。
他聽得出靖柳羽的不滿,他又何嘗不是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放走靖柳
羽?假如現在放他走還來得及嗎?
但他心中卻又充斥著許多矛盾想法,在放與不放之間,他變得難以抉
擇。
他不放的理由為何?是因為靖柳羽本身,還是因為他自己?
他該曉得留靖柳羽在身邊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本身就是災厄的
象徵,何必再扯進一個靖柳羽?
或許他該仔細考慮古涅所說的。
「我從不想那麼多,因為你是我認為可以信任的人。」阿冱特雷再次
不經意地說出他心中的想法。
是的,這是一個留下靖柳羽的理由,他可以視靖柳羽為一個朋友;但
若傳出去,不利他的謠言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城。
不過那也無關緊要,反正他的身份早就令那些眼紅嫉妒的人們有充分
的藉口排擠他,也不缺靖柳羽──他新交的朋友一個。
信任?這個詞兒有點牽強,但也由於這句話,令靖柳羽對阿冱特雷的
看法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阿冱特雷必定視他為朋友,不然哪來的信任可言?不過這會不會是他
想讓他開心的戲言?靖柳羽又陷入兩難的膠著狀態。
「少主,大夫已經請來了。」加快腳步尋找城內大夫的古涅匆忙的回
到客棧,身後跟了一個氣喘吁吁的老人,拎著一隻看似沉重的大藥箱
。
「我命令你醫好他,不然────」
「阿冱特雷,你口氣好像是在威脅大夫。」就算靖柳羽不用眼睛瞧,
也曉得此刻大夫絕對是嚇得直發抖,哪裡還有心情醫治他。
「是的,老夫絕對盡力醫好這位公子。」靖柳羽的好心被老大夫擊碎
,他所想的只是為了活命必須盡力醫好靖柳羽;至於眼前這名傷者的
好心,他只能心領了。
這老頭真那麼怕阿冱特雷?阿冱特雷的地位很崇高嗎?只聽古涅喊他
少主,他該不會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吧?靖柳羽只能這樣揣測。
不過靖柳羽只猜對了一半,阿冱特雷的身份豈是大戶人家所能比擬,
倘若當他知情阿冱特雷真實的身份,能用平常心來看待他嗎?
※ ※ ※
微升的黃暈月輪已漸移腳步、高掛夜空,天上的繁星一會兒發出紅光
、一會兒閃爍著青藍的冷色,數不清的點綴著今晚的夜空。
傍晚的涼風輕微,又突然驟變為狂風,今夜的天候不尋常。
今早熱鬧的市街如今不見人潮擁擠的盛況,只有零星幾人對著掌心呵
著熱氣,借此保暖;輕移腳步趕回家中,似乎一刻也不願逗留在這為
黑暗所籠罩下的佇寂小城。
至於待在客棧內的阿冱特雷等人,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情景。
人們總是害怕,不僅是擔心自己的生命,也須顧慮家室及財產的安全
。所以夜晚一到,家家戶戶像是躲避惡鬼般的深鎖自家大門。
最終仍歸究於他們這一行人。他的銀眸又害了他一次,若非古涅事先
付了銀兩,這家客棧可能也會視他們為不受歡迎的客人。
「這裡好靜。」怪了,古人難道沒有夜生活嗎?那豈不悶斃了?靖柳
羽不解地想。
他的雙眼剛上好藥,蒙著一層白絲布,那是一種極為昂貴的綢緞,摸
一摸它的質感就知它價值不菲;但為這一塊上好布料,他可真嘔死了
。
隨便用一塊粗布不就好了,幹嘛這般大費周章?阿冱特雷是吃飽了撐
著沒事幹嗎?還命令人到附近的布莊找這種高檔貨。
才剛走不久的老大夫只說他需要幾日的療養,也就是說幾天後他又可
以生龍活虎、為非作歹了。
哦,這詞用錯了,他可不是古龍大師筆下的十大惡人,所以絕不會為
非作歹。
「夜深了當然靜。」畢竟人們需要休息。阿冱特雷攪拌著陶碗內的熱
粥,湯匙與陶碗相碰撞的響聲傳進靖柳羽的耳中,有如輕快的樂章。
「那是什麼?」他雖雙目不能視,但嘴巴還能動,至少要問清楚阿冱
特雷手中的玩意兒是什麼。
「肉粥。」阿冱特雷老實的回答。原先熱氣騰騰的肉粥逐漸因攪拌而
變涼,已可以送入靖柳羽的口中而不燙傷他。
「我不想吃。」他沒啥胃口,只想回家。這是靖柳羽心中唯一的牽掛
。
「不行!」阿冱特雷堅決反對。
為什麼不行?他不餓呀!況且他多年來的習慣一定是先洗完澡才會用
餐。
說到這兒,他好像有好幾日沒有沐浴。風塵僕僕地在荒漠中趕了好幾
天的路,今夜他已嗅到自個兒身上傳來陣陣的汗臭,或許他最無法忍
受的是不能洗澡。
「阿冱特雷......」他開口想詢問,卻又遲疑地打住。
「怎麼了?眼睛還痛嗎?」靖柳羽話才講到一半,為何又吞吞吐吐?
「我......」靖柳羽絞了絞手指才緩緩道:「我想洗澡,也就是你們所
謂的的沐浴淨身。」用這一連串的解釋,阿冱特雷應該會明瞭。
可惜的是靖柳羽無法瞧見阿冱特雷此刻的臉全皺成一團。
濃眉微蹙的他大感意外。靖柳羽說他想淨身?難道他不明白自己現在
的狀況,如果真想淨身,就非得找個人幫忙,不然哪有法子淨身。
除非靖柳羽願意讓他碰他,讓他幫忙。
「我想洗澡。」他全身上下快癢斃了,此刻只想洗個熱水澡,好洗去
連日來的奔波之苦。
「古涅!」阿冱特雷對門外的人喚道。
看不見一切的靖柳羽只聽到阿冱特雷在古涅的耳畔道了幾句,隨即傳
來錯愕的低吼,那是古涅驚訝時才會有的聲音,然後房內又歸於沉寂
,仿若從未發生任何事。
「阿冱特雷,剛才你對古涅說了什麼?」他好奇的問。
「要他準備一大桶熱水,用來幫你淨身。」這下子靖柳羽高興了吧!
「真的?」鬆了口氣的靖柳羽站起身,卻在踏出第一步時險些摔了個
狗吃屎,若非阿冱特雷眼明手快扶住他,恐怕他額頭上會撞出一個大
腫包。
「謝......謝。」靖柳羽結巴不清的道謝,然而令他驚訝的事卻還在後
頭。
一個不注意,一雙有力的手臂伸向他,將他抱起;靖柳羽還來不及反
應,便直覺地緊摟著那雙大手的主人──阿冱特雷。
將靖柳羽輕放在床褥上的阿冱特雷一句話都沒講,就開始解靖柳羽腰
上的繫帶,這個工作對阿冱特雷來說像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有人卻不以為然。「你......做什麼?」這次靖柳羽口吃的毛病明顯加
重,額上沁出的冷汗顯示出他的惶恐。
「幫你寬衣,順便幫你淨身。」他可不認為依靖柳羽現在的情形可以
自己淨身。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洗。」靖柳羽急忙緊抓著身上的衣物,拒
絕阿冱特雷的好意,就是不讓阿冱特雷為他寬衣。
「不行!」阿冱特雷一把抓住靖柳羽的手,「是你自己說要淨身的,
我不准你出爾反爾。」他的語氣中淨是霸道之意。
阿冱特雷的脅迫對靖柳羽而言本是不痛不癢,但在氣勢、體力他都略
居下風的情況下,若不識時務,肯定又會惹得阿冱特雷滿腹怒火,屆
時他們兩人間的友好關係又將被破壞殆盡。
「你不准......」
「我只幫你淨身,什麼都不會做。」靖柳羽究竟是不是個男人?兩個
男人一同淨身又沒什麼大不了,他何必表現出一副防備的姿態。
有誰會相信你說的話?靖柳羽喃喃道。不過這話他相信阿冱特雷絕對
聽不見,因為他的音量之小,有如蚊蚋之聲。
「少主,您吩咐的事我已經辦好了。」
兩人的僵局在古涅洪亮的聲音下暫告停休,阿冱特雷命命令侍從將浴
桶抬進房間,安置好後立即離開。
「現在這裡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難道我們兩個不是人嗎?」靖柳羽鼓著雙頰,指出阿冱特雷用語錯
誤。
「站起來。」寬衣才進行到一半,如今浴桶與熱水全都送過來了,靖
柳羽應該沒話說了。
「我警告你,不可以亂碰我的身體,不可以隨意瞄我身體的任何一部
位,不可以──」霎時,阿冱特雷用手掌摀任靖柳羽的唇瓣,不想再
聽任何廢話。
他迅速脫下靖柳羽一身衣物,並將靖柳羽抱進浴桶裡;而靖柳羽卻聽
見像剛才阿冱特雷為他寬衣時所發出的聲響。
他該不會想跟我共浴吧?這個疑問逐漸在靖柳羽的腦中成形,直到水
聲擾醒了他。
「這個浴桶很大,兩個人一起淨身應該沒問題。」一絲不掛的阿冱特
雷緩緩地走進水中,不過靖柳羽卻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阿冱特雷笑道:「你不來我身邊,我如何幫你淨身?」靖柳羽躲得這
般遠,別說是碰,他連撈都辦不到。
「可不可以不要過去?」靖柳羽心中百般掙扎著。
他到底在怕什麼?阿冱特雷雖是有點可怕,但他也不是殺人放火的惡
徒。是不是因為他此時蒙著雙眼看不見的關係,所以無法立即做出對
自己有利的反應?
這合該是正確的答案。
「我說過不會對你產生任何非分之想。」阿冱特雷給了保証,即刻用
手將靖柳羽拉至身邊,用浸濕的布巾在靖柳羽的背部緩緩擦拭。
倘若古涅瞧見這光景,他會做何感想?阿冱特雷可以想像得到古涅臉
上的驚慌以及憤怒。
驚慌他尊貴的少主竟會為一名漢人淨身拭背,憤怒名播京城的銀鬼不
該變成這副德行。
無妨,反正他已經做了,更何況古涅也看不到。
透過阿冱特雷細心擦拭著背部時的溫柔,靖柳羽感受到一股自體內升
起的熱流,令心情極度愉悅。
身體所有毛細孔全舒張開來,如同置身冰涼的海中一般暢快無比。
「累嗎?」阿冱特雷執巾輕劃著靖柳羽的肩膀,順勢滑至他的手臂。
「嗯。」恣意享受這種特權的靖柳羽微微點頭,不知不覺將身子靠向
後方阿冱特雷的身軀。
他才不管那麼多!舒暢的喜悅使他眷戀,尤其是阿冱特雷那雙溫熱的
大手,教他不舍離開那撩人的熾熱。
心頭彷彿燃起一把熊熊烈火,火紅色的光伴隨著一間即逝的銀白冷光
,勾勒出一幅奇妙的景象。一名面戴銀色鬼面具的男子緩緩向他走來
,只見男子四周的寒冷氣息逐漸被驅散,微青的火燄跳躍取代他的冷
然。
這類意境靖柳羽道不出個所以然。
但心中的景象、景象中的男子,像是阿冱特雷的化身,一雙冷然的銀
眸透進他的內心,直視他的心靈;冷色的眸光是吸引他的源頭,那是
千年不化的寒冰才能萃練出的璀璨光芒,銀白色的雪透析出人類本能
的慾望,也道盡他的悲哀。
「那是什麼?」靖柳羽微啟唇瓣,追尋著內心繚繞的源頭。
他的樣子很奇怪,阿冱特雷心想難道是因為太舒服,所以他才開始胡
言亂語?
「阿冱特雷......」靖柳羽突然由困頓中驚醒,發現自己的怪異舉止。
「怎麼了?」阿冱特雷凝視著靖柳羽光滑的頸肩,目光洒落至他的全
身。
不像漢人特有不乾淨的蒼白,那是健康的小麥膚色,又透著微白,彷
彿可以清楚看見白皙中微弱的脈動;與他微古銅色的膚色有些差別,
但他仍欣賞著靖柳羽不為人知的美。
不經意的,他違背了與靖柳羽的約定,伸出手指輕劃著剛擦拭乾淨的
肌膚。
喜悅突然湧上心頭,在觸摸的那一剎那,阿冱特雷清楚感受到這份莫
名的喜悅,心中的悸動,再次被點燃爆發。
「阿冱特雷!」靖柳羽感受到後方之人違背了他倆的約定,身體給了
他最明顯的証明。阿冱特雷手指上的熱源經由他的皮膚滲進他的體內
,造成一連串戰慄般的快感,如同劃過天際的隕星瞬間綻放的光芒般
。
不該出現的原始反應讓他很惱怒,他不該沉醉在這種幻夢中。
靖柳羽往前移動身子,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一見此種反應,阿冱特雷卻沒說什麼。
「我能問你一些事嗎?」靖柳羽雙手環抱著自己溫熱的身體,窩在浴
桶的角落。
※ ※ ※
時間又在兩人間靜止。
「問吧,你想知道哪些事?」靖柳羽很少在他面前提出關於他的問題
,就算有,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古涅喚你為少主,你的地位一定很高。」假如他真來到元朝,據他
瞭解,這裡的種族歧視與紛爭應該很嚴重,怪不得古涅當初會那樣對
他。
在蒙古人統治下,實施鐵律政治與絕對的等級之分,若以他現在的身
份,肯定會被列為第三或第四等子民,至於職業則是最下等的奴隸。
「能告訴我你的故事嗎?」既然短時間內無法回到台灣,他不如先依
靠阿冱特雷所賜予的庇護,免得在這異族統治的時代死得不明不白。
「你想知道些什麼?」
阿冱特雷的語氣好像有些冷淡,靖柳羽不禁微微蹙眉。
阿冱特雷不喜歡他人談及他的身世問題嗎?阿冱特雷心情的起伏使靖
柳羽警覺心大作,知道自己必須要步步為營、小心為妙;一旦觸及阿
冱特雷最不願意提起的回憶,那他就等著為自己挖個坑,好埋葬自己
的屍首了。
「身世嗎?」阿冱特雷冷笑。冷若冰霜的面容彷彿正在嘲笑自己,何
必回答這個令他困擾的問題。
「你不說也無妨。」阿冱特雷一定是生氣了。雖然眼睛看不到,但靖
柳羽又不是笨蛋,敏銳的他早嗅到一股殺氣,那是血的味道,駭人、
震魂的戾氣。
「銀鬼。」突兀的聲音發自阿冱特雷口中。
咦?什麼?銀鬼是指阿冱特雷嗎?
「你曉得我的身份嗎?」阿冱特雷揚起笑,無聲無息地緩緩靠近靖柳
羽。
靖柳羽發現自己已無退路,而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靖柳羽連後退的餘地都沒有,就只能呆著。
「告訴你,我──」正當阿冱特雷貼近靖柳羽的唇瓣,吐著熾熱的氣
息,像是無法控制似的順著他的本能親近靖柳羽時,殺風景的事驀地
發生。
大門被人推開,來者帶著戲謔,從容不迫地盯住浴桶內的兩人。
「嗨,阿冱特雷。」高亢的音量拉回阿冱特雷的心神。「抱歉,打擾
你和心上人共浴的美妙時光,你該不會想延後回京的日子吧?」
他的面貌很普通,像是普通人那樣大眾化的面孔,如果不認真瞧,真
會在人群中忽視他的存在。
但他也使人對他產生一股莫名的畏懼,除了好友外,任何人見到他只
有兩種反應──阿諛諂媚,要不就像見到魑魅般閃得遠遠的。
他穿著一襲黑衫袍,對微慍的阿冱特雷一笑,彷彿不為自己的冒失感
到抱歉。
「你來做什麼?」阿冱特雷倏地站起身,披上掛在架上的衣物,表情
甚為不悅,兇狠得像是要將此人抽筋去骨。
「當然是接你!唉,真是掃興,好歹你也裝出一副興奮的神情,竟什
麼都沒有表示,真是對不起我。」男子講得很輕鬆。
而後方的古涅則一臉無辜,低著頭不敢望向他的主子。
他敢發誓自己絕對是無辜的。早在男子衝進來之前,他就極力阻止,
奈何自己的身份不能違逆男子,所以只好放行。
「退下去!」斂去眸中的兇光,阿冱特雷下達命令。
「兄弟,你太兇了,這樣古涅會難過的。」面對此景,男子依舊不改
其本性三言兩語調侃著阿冱特雷;最後他轉移陣地,注視著浴桶裡不
知所措的靖柳羽。
「漢人?」男子掛在嘴角的笑容仍未退去,就算見到靖柳羽也一樣。
他好奇的是阿冱特雷何時撿來這個小東西,而且還是個異族?
非我族類皆為蠻夷,這是他秉持的觀念。
「兄弟,你撿了個寶?」若無特殊意義的人事物,阿冱特雷皆不關心
,所以男子肯定他對那漢人有獨特的感情。
對這從小到大的童年玩伴,他可說是瞭如指掌,所以別想在此刻蒙騙
他。
「阿冱特雷......」打從陌生男子入門至今,靖柳羽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立難安的心情有誰能體會?他現在只求阿冱特雷趕快幫他穿上一件
乾淨的衣服,免得他春光外泄。
「喂,兄弟,可愛的小東西在叫你。」男子笑著退出房間。
他不急著馬上知道那漢人是誰,反正阿冱特雷待會兒就會來找他,他
不必在此刻妨礙兩人。
眼前繁星閃爍的夜景才是他該追求的。男子的笑聲繚繞在廊道,久不
散去。
面對男子的大膽妄為,阿冱特雷只是恢復一貫冷冷的作風。
「算了,既然你不幫我,那我就自己動手。」他就不相信不靠阿冱特
雷的幫助他便無法著衣。
靖柳羽才想踏出浴桶,突然感覺自己騰空而起,立刻料到又是阿冱特
雷的傑作。
抱著他上床的阿冱特雷只是悶著聲,動手擦乾靖柳羽身上的水漬,順
手撈起舖在一旁的潔淨衣物,溫柔地為靖柳羽穿上。
「這不用你幫忙了。」對於那雙探進他胯下的手,靖柳羽可是敬謝不
敏,他自會想辦法解決。
「既然你這麼說,那剩下的就由你自己解決,待會兒會有人來收拾一
切,你若累了就早點上床休息。」第一次,阿冱特雷丟下靖柳羽一個
人。
首次嘗到這種滋味的靖柳羽心中泛起一股酸澀,好像缺少阿冱特雷,
他就變得很奇怪。
但心酸隨即被另一個問題所取代,他對那名陌生男子感到好奇。
第四章
臨近靖柳羽房間的另一間客房內,空氣中充滿了濃厚的火藥味,對立
而視的兩人是好友也是勁敵,迎視對方的目光在交會的瞬間無形中激
出熾烈的火花。
「為什麼要來這裡?」快馬加鞭來到此城的他肯定沒安好心。
從容不迫的笑容堆滿在他臉上,更加燃起阿冱特雷心中不滿的怒火。
「見你囉!」他微微啟口,脫下佈滿沙塵的外袍,如釋重負地端坐在
椅上;目光依舊,從頭到尾不曾從阿冱特雷身上移開。
「唉,你又生氣了。」他搖著手中摺扇送來幾許涼意。
見阿冱特雷悶不吭聲,男子也無意多言,不過他認為最重要的事還是
必須向阿冱特雷提醒一下,否則接下來可就玩不起勁了。
「你很寵那小東西?」他只是猜測,不過肯定的成分居多。
不對任何人感興趣的阿冱特雷既冷漠又殘忍,要他救人一命,比登天
還難。
不過這日卻讓他感到十分意外,由古涅口中得知消息,他一時間無法
相信他的好友阿冱特雷竟會仁慈到這種地步,還親自替那小東西淨身
?這事若傳到另一人耳裡,那人恐怕也會像他這般詫異。
「呼皝兒!」阿冱特雷直呼眼前男人的名字,泛著銀白光芒的面具下
,隱藏著嗜血的衝動;銀色的瞳孔迅速縮小,發出一道懾人的寒意,
但卻傷不了抿嘴而笑的呼皝兒。
該死的!他問這無關緊要的問題只是想激怒他嗎?
「沒事。」呼皝兒聳聳肩,暫時打住這個令阿冱特雷發狂的話題。「
這次回到京城,可不許你再恣意逃跑,若是惹怒了可汗,誰都保不了
你的項上人頭。」
「我不打算娶麻洛亞。」
他們不是很歧視他體內流有另一族人的血液嗎?那又為何命令他娶個
血統高貴的蒙古公主?簡直是極度矛盾。「兄弟,你這麼講就不對了
!麻洛亞可是真心希望成為你的女人。」唉,又勸不聽,他費盡唇舌
最後只得到一句話──我不娶麻洛亞!
「難道他們就不怕我的血污染了他們自視甚高的尊貴血統?」
他的語氣愈來愈激動,可知阿冱特雷更覺焦躁煩心。
「那群老糊塗的話你別聽,反正賜婚的是可汗,你大可以安穩的當麻
洛亞的駙馬爺。」
「阿冱特雷,你要娶妻嗎?」一路上跌跌撞撞、偷溜出房的靖柳羽緊
靠著長廊的牆壁,來到阿冱特雷與呼皝兒交談的客房。
他的出現霎時引來兩道目光;一道是驚訝,一道是等著看好戲。
「柳羽,你怎麼跑到這裡來?!」沒人看顧著靖柳羽嗎?古涅一行人
都睡昏頭了嗎?阿冱特雷小心翼翼的扶住靖柳羽。
「我沒腳可以走路嗎?」連走路都不行,那豈不成廢人?
「呵,說得好!絕妙,絕妙!」靖柳羽真是出乎他的意料,這等辣脾
氣當然能得到阿冱特雷的關注,若換成是他,大概也會對靖柳羽產生
極大的興趣。
「我可不可以把眼罩拆下來?」壞東西,害得他在轉彎的時候撞到額
頭。
「不行!最快也要兩天。」
阿冱特雷的目光不經意地露出淡淡溫柔,但仍逃不過呼皝兒的法眼。
阿冱特雷對這小東西有興趣?該不會是所謂的龍陽之癖!呼皝兒只曉
得阿冱特雷往後的日子可能會慘得很精采、熱鬧非凡。
「兄弟,你盯著小東西的眼神真溫柔,這可是我頭一次瞧見。」呼皝
兒笑道。
「呼皝兒!」
「好好,別生氣,都怪我多嘴,我向你陪不是。」說著,呼皝兒便起
身來到靖柳羽的身旁。「小東西的眼睛怎麼了?他是瞎子嗎?」
「什麼瞎子!我只是受傷了。」呼皝兒才是瞎子咧!沒瞧見因為上藥
的關係,他得把雙眼蒙起來嗎?
「受傷?」此時呼皝兒的語氣帶著些許曖昧。小東西是為誰而受傷?
隨即,他眼神往上一瞟,瞄了瞄怒瞪著他的阿冱特雷。
呵,或許是阿冱特雷這小子惹的禍也說不定。
「我帶你回房。」倘若再讓靖柳羽留在此地,阿冱特雷才真的要擔心
。因為呼皝兒可能會騷擾靖柳羽的安寧,甚至還會向靖柳羽透露有關
自己的秘密。
「這麼快就要走啦?我覺得......」接收到阿冱特雷最後一次警告的眼
神,呼皝兒只好作罷,反正一回到王府,他要接近靖柳羽還怕沒機會
嗎?
「我抱你。」待靖柳羽起身,阿冱特雷便伸出手臂想摟住他,可是所
得的卻是拒絕。
「不用,我自己會走。」兩個男人抱來抱去,總讓他覺得心底毛毛的
,靖柳羽發覺自己不喜歡這樣的感受。
「怎麼走?四處撞壁嗎?」不管靖柳羽如何反對,阿冱特雷仍霸道地
將他抱起,也不理會身後那帶笑的雙眸如何窺探自己的想法。總之,
立刻帶著靖柳羽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保重啦!小東西。」呼皝兒目送著他們離去。
「阿冱特雷,你該曉得什麼才是對你最有利的決定。打從我認識你之
後,就明白族人們的醜化根本不會影響你真正的實力,就算你擁有一
半漢人血統,但另一半卻是蒙古人的血統,抹煞不掉的事實會永遠跟
隨著你。我只要你記得當初被稱為銀鬼時的情景、那時的自己以及那
時的殺戮,我希望你再次變成族人所懼怕的鬼之子──銀鬼。」
呼皝兒的眼中閃爍的複雜神色,在合上雙眸的瞬間遮掩住他內心的想
法,仿若再次睜開雙眼,他已將那些想法藏在心底。
阿冱特雷,做出你的抉擇吧!
※ ※ ※
「阿冱特雷......」
靖柳羽偎著阿冱特雷的肩頭,睡意已襲上大腦,但他仍有些事尚未搞
懂,尤其是那名叫呼皝兒的男人。
「什麼?」他真佩服靖柳羽的體力,像是一輩子也用不完似的;而且
他的問題還很多,常常有令他意想不到又感到挫敗的疑問。
「你還沒告訴我很多秘密、很多事情,還有呼皝兒......」靖柳羽突然
感到一股濃濃的睡意,全被他的意志力驅離。
阿冱特雷並沒有回答。回到臥房裡,將靖柳羽安置在床上,才關上房
門。
「幹嘛不說話?我在問你耶!」像這種靜悄悄的情形肯定沒好事,或
許他的問題剛好碰觸到阿冱特雷的禁忌;不過,通常愈秘密的事他就
愈感興趣。
可不是嗎?人們喜歡挖人隱私,要不香港的狗仔隊怎會如此有名?
「呼皝兒是我的朋友。」一個喜歡笑的傻子,真實的身份是皇族的一
員,雖然不是正室所生,但他的叔父、元帝國的可汗卻十分疼愛他。
「只是這樣嗎?」似乎還不只這些,靖柳羽的敏銳度遠比一般人還要
強,除了阿冱特雷所講的,他認為還有更大的隱情存在,尤其是關於
阿冱特雷本身的事。
「不然你還想知道些什麼?」阿冱特雷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桌上一個
熟悉的物品──那碗已經涼掉的粥。
靖柳羽沒有聽他的話乖乖喝下嗎?
「柳羽!」這次該他生氣了。不溫不冷的音調暗藏著微怒,可惜靖柳
羽未能早先發現。
咦?他的聲音怪怪的。不過靖柳羽卻佯裝出一副「我什麼都不曉得」
的神情。
「桌上這碗粥怎麼還在?」他手捧著盛著粥的陶碗問。
「我不餓。」
糟糕,被發現了。靖柳羽突然有所領悟,原來剛才阿冱特雷喊他的名
字是生氣的前兆,他竟笨到這種地步。
少了一雙眼睛的輔助,他察言觀色的神技就根本起不了作用。
「這不成理由!」阿冱特雷並不滿意這樣的藉口。
「真的嘛!我不......」腹中突然咕嚕一陣,粉碎了靖柳羽的謊言,大
唱空城計的腸胃忠實地表達出他的飢餓。
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拆穿,靖柳羽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丟死人了,沒用的傢伙,就不能為我稍微忍耐一下嗎?難道就不能等
阿冱特雷回房後再抱怨嗎?
「你的身體很誠實,比你的嘴巴還要誠實。」阿冱特雷輕笑道,只是
沒想到靖柳羽會這麼快就露餡,一戳就破。
「我吩咐人再去──」
「不用了,現在都那麼晚了,大家早就睡了。」廚房裡的灶火也早熄
了,阿冱特雷當每個人都不用睡覺、不用休息啊?
「那只有委屈你了。」話中之意,靖柳羽還是得吃下這碗粥。
咦?一定要吃嗎?都已經涼掉了,他哪還吃得下去!
不過肚子還是不停吵嚷著說它要吃飯。靖柳羽有點後悔剛才沒先喝完
這碗粥,如此鬧笑話真是尷尬呀!
「我喂你。」天底下可沒有人像靖柳羽這般好運氣,因為阿冱特雷根
本從不照顧他人的起眉飲食。
「不用......」靖柳羽的口中硬是接下阿冱特雷的關愛,塞滿冷掉的肉
粥。
「你、你想謀殺我啊!」可不可以先通知再行動,否則他沒餓死也會
被阿冱特雷給噎死。他當他嘴闊吃四方啊?餵他這麼一大口。
「吃慢點,小心噎著。」阿冱特雷充耳不聞,開心的再舀了滿滿一匙
給他。
該怎麼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種喜悅,不,稱不上是喜悅,但卻暢快
無比,看著靖柳羽悶悶地咀嚼著,他所欣賞的就是這樣的表情。
「拿來,我自己學著吃!」他還有雙手,用不著阿冱特雷的關愛餵食
,這會讓他認為自己是個廢人。
「不行!你看不到。」這回他不用多費唇舌,就贏了靖柳羽一局。
抬眼瞧著靖柳羽雙頰泛著怒光、十指關節緊握得喀喀作響,彷彿他的
刺激已經深深的傷了靖柳羽。
其實阿冱特雷見此景並不見得多高興,靖柳羽生著悶氣,他照樣不好
過。
「再吃一口。」
「不吃!」雙方你來我往,就為爭奪主控權。
看樣子,今晚將是個漫長的夜。
在兩人爭執不休的情況下,冷戰持續著。
※ ※ ※
晨間朝露當日頭升空後被緩緩蒸發,最後一絲夜色也消失在天的另一
頭;大地活絡的氣氛再次展露,街道上的人群也逐漸增多,熱鬧的一
天又將展開。
在客棧內,由於昨晚纏鬥一夜的結果,靖柳羽早已累得不支倒地,癱
在大床上,而阿冱特雷也沒佔多少便宜,雖然他昨夜與靖柳羽折磨一
晚換來一夜共枕,讓他今早得以看清楚靖柳羽的睡姿。
真是天下難看,而且還很糟糕。他雙眼才睜開想起身,就發現一隻大
腿擱在他的上腹,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耳邊則傳來靖柳羽淺淺的鼻
息。
他是很想叫醒靖柳羽,但又怕吵醒睡夢中的靖柳羽後得不到他的諒解
,到時他若大鬧起來,他可吃不消。
就在阿冱特雷煩惱之際,靖柳羽一個翻身,又換了個舒適的位置,整
個人緊黏著阿冱特雷的身體,像隻八爪章魚般攀附著。
隱約的,阿冱特雷感覺到臉旁襲來一陣熱氣,猛然一看,是靖柳羽的
睡顏大特寫,逼近、而且真實的呈現在他眼前。
不像蒙古人粗獷鮮明,也不像南方男子瘦弱飢黃,或是白淨如女子的
臉,靖柳羽的臉是偏中性的,揉合男性獨有的英氣及少許傲然。
那一瞬間,阿冱特雷只想仔細的凝望這張面容,將一切雜念拋諸腦後
。
「嗯......」靖柳羽的身子稍稍顫了一下隨即平復,他並不曉得自己的
臉正貼覆在阿冱特雷的左頰。
阿冱特雷則不怎麼輕鬆,可是心中卻又產生矛盾的想法,希望靖柳羽
不要轉身。
內心的希望似乎不得老天垂憐,靖柳羽發現自己抱住的硬東西擠得他
非常不舒服,而又換了個位置,整個人趴在阿冱特雷的腹部。
軟軟的,很像PO──他心愛的小狗。
「PO那是什麼玩意兒?一聽見靖柳羽口中低喃著不清不楚的夢囈,
阿冱特雷直覺胸口泛起一陣酸,是醋罈子打翻了的味道。
他該如何解釋這種情形?為什麼聽到靖柳羽口中陌生的詞句他會氣成
這樣?
難道他在妒嫉?
「仲飛,不准你搶我的雞腿!」禍又從口出,靖柳羽將夢中追逐著言
仲飛搶奪食物的話脫口而出。
「仲飛?」那又是誰?阿冱特雷的臉開始因憤怒而扭曲,變得十分駭
人。
不僅胸口,就連腹中也燃起熊熊怒火,皆由於靖柳羽夢囈中的陌生人
。
「兄弟,你醒了嗎?」
一大早就醒來的呼皝兒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飛奔到阿冱特雷的臥房,
不過古涅說阿冱特雷整夜未歸,可見他必定睡在某人房裡,呼皝兒便
闖進了靖柳羽的房中。
看來他闖禍了。瞧阿冱特雷那張鐵青且抽搐不止的臉,以及由濛濛睡
意中驚醒、仰頭不解的靖柳羽疑惑的表情看來,他確實打擾到某人的
好眠。
「誰呀?」靖柳羽搔了搔頭,當他抬頭一看,巨大模糊的影子開始凝
聚成形。
感謝老天,他的雙眼能看見了!昨晚粗魯的睡姿,他早就把那煩人的
布給扯下,沒想到老大夫的藥這般靈光,能讓他在短短一天之內重見
光明。
真是太──呃?阿冱特雷!
靖柳羽呆住,模糊的影子凝聚後竟是阿冱特雷。
張著口不敢置信的他本能往後一退,卻砰的一聲撞到後方牆壁,哀號
聲立即傳遍整個房間。
「我怎麼那麼衰,」一大清早就見鬼,還害他撞到後腦勺,靖柳羽敢
肯定這只是今天厄運的開始。
「你沒事吧?」來不及拉住他的阿冱特雷只能眼見事情發生,無法阻
止。
「你別靠近我!」只要與阿冱特雷在一起,他的霉運便會一連串地接
踵而至。阿冱特雷該是他命中的衰星。
「好個甜蜜的兩人世界。」毫無悔意的呼皝兒臉上堆滿笑意,直盯著
床上衣衫不整、又拉又扯的兩人。
呵,每天總有新鮮事,今早的就特別有趣。
「呼皝兒,你來這裡做什麼?」混帳!難道是得知他在靖柳羽房裡,
特地前來騷擾他們嗎?
「帶你們回京呀!」從容的一句話當場震醒兩人。
※ ※ ※
一雙眸子在打探著他的臉、他的全身,而且還帶著令人疏於防範的笑
意。
他真想挖了那雙眼睛的主人──呼皝兒。
坐在馬車上的靖柳羽一大早就氣沖沖,全身散發出近千瓦的電光以及
熾熱火燄。沒人敢靠近他,除了不怕死的呼皝兒。
「倘若你再盯著我,我絕對會挖出你的眼珠子!」不怕死就來,他可
不會顧及呼皝兒和阿冱特雷的交情。
「好啊!」但呼皝兒卻愈靠愈近,使得話說出口的靖柳羽不知該作何
反應,一雙睜大的眸子只能蘊藏著噬人火光。
別再惹毛他,不然他真會一腳將呼皝兒踢下馬車。
「別生氣,當時我真不曉得你倆會同寢共眠。」呼皝兒極為無奈的聳
著肩,好像所有的錯誤並非他一手造成。
「算了!反正我又不是心腸狹小的人。」他可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今
日之事就暫且不和呼皝兒計較。
「你們倒是很親熱?」坐在另一隅被兩人冷落的阿冱特雷則十分不諒
解呼皝兒的所作所為。為何他能得到靖柳羽的原諒,自己卻不能?這
實在太不公平,
「你別靠過來,誰要是碰到你,下場一定很慘。」親身經歷這些大小
災事的靖柳羽可不想再與阿冱特雷扯上關係。
「小東西,你別這麼對待阿冱特雷。你說他捉你為奴隸,可我卻不這
麼認為。」主人會抱著奴隸共枕,並且體貼照顧嗎?
「誰說的?他就不放我走。」這才是靖柳羽最不滿的地方。
呵,這小東西曉不曉得阿冱特雷是在保護他?若讓靖柳羽獨自一人走
在街上,在他眼中如此瘦弱不堪的靖柳羽仍舊逃不過被擄的命運。
難道阿冱特雷不曾告訴靖柳羽,外頭的蒙古士兵及貴族是如何對待漢
人的嗎?
「唉,兄弟,我想你是被人誤會了,尤其是小東西完全不瞭解你的好
意。」
「我曉得了,你跟他是同一國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與呼皝兒所
有的溝通看來也是雞同鴨講、對牛談琴。
「先撇開我和兄弟兩人間的友誼不談,光是他救了你,你就該知足;
說要收你做奴隸其實也是假的,他若不如此做,又怎能保護你的安全
?」沒見過世面的人恐怕不知世途險惡吧!
「他可以明講呀!」難道真是他誤會了阿冱特雷?
「他呀?」呼皝兒冷哼一聲,再揚起眉瞧瞧他的好友。
不說?說了雖不能証明什麼,但至少讓靖柳羽能瞭解你的想法和初衷
。
「我不管你了,兄弟,你和他的事就由你倆自己解決吧!不然你又要
怪我多管閑事了。」呼皝兒可不想再當別人口中的好事者。
「這空間就留給你們,外頭那些人可沒法子駕馭我的愛駒『鳴風』。
」他再不出去,古涅他們可能會被鳴風整得半死不活。
然而,呼皝兒的離開並未有明顯的效果,不發一語的阿冱特雷依舊冷
睇著靖柳羽。
「喂,我是欠你錢是不是?」他看慣也看膩了阿冱特雷的招牌表情。
冷酷就算了,還冷望著他,他哪裡得罪他了?
靖柳羽甚至開始懷疑阿冱特雷童年是不是過得不快樂,或者另有隱情
,被虐、自閉、還是過動?希望統統都不是。
「你真的想回去、想離開我?」他想留住靖柳羽,只是想單純的留住
他。
「老實說,能不能回去我也沒把握。」靖柳羽只是實話實說,要他丟
下另外下落不明的兩名同伴獨自一個人回台灣,他也辦不到。
「若真的回不去,你有何打算?」他擔心這個問題。
「賴定你。」這話還用問嗎?阿冱特雷應該會看在他可憐的份上收留
他。
「我?」此刻他該欣喜、該歡愉嗎?阿冱特雷搖搖頭。
「不會吧!你不肯收留我?」搖頭的意思是嫌他太麻煩,是個到處闖
禍的人?
「不是,我只是一時無法厘清思緒。」如果靖柳羽想永遠待在他身旁
,他當然高興。
「那還不簡單。」靖柳羽眨了眨眼,輕鬆的道:「我們做個約定,假
如我真的回不去,那就賴定你、吃定你,反正一切開銷由你負責;但
如果......」
「但如果你回得了你的故鄉,之前的約定就不具任何意義。」一想到
這裡,阿冱特雷並沒有因為靖柳羽所提的約定感到興奮,因為最後靖
柳羽仍會離開他。
「不然我再給你一個保証。」靖柳羽朝阿冱特雷伸出手,「打勾勾。
」
呃?「打勾勾?這是遊戲嗎?」
「這是承諾。」靖柳羽笑道:「你曾救過我一命,所以在我還沒有報
答你之前,絕不會不告而別。」他向來有恩報恩,有仇當然是還人十
倍。
「就這樣說定了。」靖柳羽伸出小指勾住阿冱特雷的小指,許下這個
承諾。
既然說定,他當然不會出爾反爾;但是一旦他報完了恩,阿冱特雷就
不能強迫他留在這對他而言人生地不熟的國度。
「笑一個嘛!」假如阿冱特雷學著在人面前展開笑容,那該有多好。
「我笑起來不好看。」殘缺的側臉只會影響一個人的外貌,這也是他
不喜歡笑的原因。
「不會,你只要笑給我一個人看就行了。」怎樣?他夠義氣吧!靖柳
羽突然伸出手將阿冱特雷的面具扯下。
「倘若你不笑,面具就不還給你。」他只要求能看到阿冱特雷的微笑
。
「我笑起來不好看。」
阿冱特雷重申,伸手欲奪回他的面具,卻被靖柳羽很機靈的躲了過去
。
「還給我!」
「不要!」小氣,在人面前露出笑臉真有那麼難嗎?阿冱特雷真是固
執。
「還給我!」最後,動作比靖柳羽快的阿冱特雷輕鬆控制局面,將靖
柳羽的雙手反剪其後。
「你真小氣!」是因為臉上的傷疤,所以阿冱特雷容易產生自卑感,
以至於他每天都要戴面具見人?但這是他個人的臆測,事實上,阿冱
特雷戴著面具原因為何他並不曉得。
「這不是小氣的問題。」阿冱特雷反駁。
「那你就笑一次給我看。」他不放棄地道。
無法拒絕靖柳羽的要求,阿冱特雷只好一把拉起靖柳羽,將他擁入懷
中,近距離與他接觸,兩人的目光交會時,看到彼此的面容以及靖柳
羽所期待的笑容。
阿冱特雷僵硬的咧開嘴角,展露過於緊張的表情,想像中該屬於柔美
線條所展現的笑意完全變了樣,令靖柳羽大失所望。
「我看你還是不要笑好了。」不好看,令他好失望,前幾次見阿冱特
雷的笑都比這次好得太多了。
瞬間,阿冱特雷的心彷彿被澆了盆冷水,掛在臉上的笑意蒙上一層冰
霜,像是能立即凍結人的血液般使人打了個寒顫。
「你肯定沒交過女朋友,所以不懂得如何笑。」這只是他胡謅的假設
。
男孩子想討女孩子歡心,不是該常逗她笑嗎?雖然在他們那時代的女
孩喜歡的偶像中有些總冷酷到極點,擺出一副冷傲的姿態,但有些總
是帶著陽光般的笑顏,女孩子為他們瘋狂的程度絕不是阿冱特雷能夠
想像得到的。
女朋友?「是指女人嗎?」
「對呀!如果我想追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就會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她一開心笑容就會更加燦爛,然後我就有辦法走進她的世界。」彼此
間有好感才能進行到下一步,倘若第一關就失敗,那就只有說拜拜的
份。
「逗她開心?」阿冱特雷怔住,臉上佈滿奇異且複雜的神色。
他緩緩的靠近靖柳羽,在他耳畔低喃著:「假如我想逗你開心,是不
是也要照你剛才所講的那樣?」與之前的冷酷神態相比,此時的他看
起來更溫柔,沙啞的嗓音中帶著蠱惑魔力。
「呃......我不知道。」男人對男人溫柔,還想逗他開心?他從未嘗試
過這等滋味。他只能說他不敢想像,也不敢相信,阿冱特雷該不會只
想尋他開心吧?
誰知靖柳羽才想撥開緊抱著他的有力雙手、掙開阿冱特雷的束縛,可
是卻被由頸後方伸出的手掌扳過臉頰,還來不及掙扎,阿冱特雷熾熱
的舌尖便探進口中;而他則瞪著一雙眼睛,心中默念著「不可能」三
個字。
吻?!阿冱特雷吻他?那絕對是幻象!但探伸進口中的証明卻是如此
有力,將他自以為是的臆測全部擊碎。
阿冱特雷身上所傳來男人特有的熾熱以及一股淡淡的麝香,與他所認
知的的完全不一樣。
與女人接吻時完全不一樣!他所處的地位完全顛倒,一向主動的他在
此時卻成了被動的一方;原先處於享受地位的他,所有權完全被剝奪
,只能被動的等待阿冱特雷主動且強勢的攻勢。
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更加氣憤阿冱特雷對他所做的一切,在沒有獲得
他首肯時就侵犯屬於他的一切。
他的身體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靖柳羽毫無預警的一拳擊中阿冱特雷
的下腹,悶痛使他不舍地撤離眷戀的唇瓣。
靖柳羽懊惱、氣憤─佈滿血絲的雙眼射出一道道殺人的目光,彷彿能
穿透阿冱特雷的身體殺他個幾千遍。
假若目光真能殺人的話,阿冱特雷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哪能像現在
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你對我做了什麼好事!」偷吻他?真是罪大惡極!這下子他不可能
會原諒阿冱特雷了,報恩的想法暫且丟到一旁。
「我不曉得......」當他凝睞著靖柳羽裸露的頸肩時又恍惚失神,嗅到
靖柳羽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體香時,他便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喚起他
人類最原始的慾望。
下腹竄燒出慾火,燃起埋在體內深處的衝動因子,此時他最想做的是
擁著靖柳羽,貼覆著那張檀口,品嚐其中的滋味。
但當他意識到那股僨張的情慾已違背人類規範,卻已無法制止了,更
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傷害靖柳羽。
究竟是何種動機誘引他失去理智、放肆妄為?
是因為靖柳羽?那些不合理的舉動全是因為靖柳羽?而他又將如何自
處?
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喜歡、甚至說愛上靖柳羽,畢竟他的感覺告訴他
自己,他還沒有愛靖柳羽愛到瘋狂,他只是在意他。
或許連他自己都尚未意識到這一切輸矩的行為,是由於內心逐漸興起
的情潮,而開始在意、開始不經意的關心;或許再更早些,就因為靖
柳羽那笑容、那雙深邃凝望他的黑眸,他便在那時失了心。
就因為不敢確定,所以他才遲疑、才不敢承認。到底他該如何看待這
份逐漸醞釀成形的愛意?
而這份愛意極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不曾問過靖柳羽的感受,
甚至擔心得到的回答會讓他失望。
他在害怕,令人不敢冒信的是他在害怕,所以一切才變得如此不自然
。
「你不曉得?」好惡劣的回答,這是他頭一次聽見這麼不負責任的回
答。倘若阿冱特雷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他絕不善罷甘休。
「你吻了我,還裝作一副不曉得的模樣?你覺得我能接受這種爛答案
嗎?」他沒有雅量容忍這種事情不斷髮生在自己身上。
「不要問我。」在靖柳羽面前,他變得如此膽怯。
這樣的極端變化不僅令他驚訝,連靖柳羽也感到詫異。阿冱特雷何時
變得如此膽小?他不過想要一個確切的原因,他要的只是他吻他的理
由。
「能否告訴我愛上一個人時的心情及感受?」那是何種滋味,像他此
刻的心情嗎?
靖柳羽啞口無言,一雙緊蹙的眉透露出一抹困惑。他有認真聽進阿冱
特雷的問題,並思考著該如何回答、如何解釋,找出能令自己及阿冱
特雷滿意的答案。他只是不敢相信阿冱特雷會問這樣一個笨問題。
「愛人的感受及心情應該是很快樂的一件事,有時像是一見鐘情,第
一眼就愛上對方,但這成功和發生的機率不大;通常是單戀居多,還
有一些則是青梅竹馬,相處時間比別人久,自然有可能會產生情意...
...」呵,他在當愛情咨詢專家嗎?
不過向來都是被女孩子倒追的他,哪曉得愛有分哪些類型,不過是看
書讓他大概瞭解,至於是不是真是這回事,他也不敢保証。
「如果沒辦法厘清呢?」他此時就遇上這種困難,亟欲尋找出解答。
「沒辦法厘清呀?」阿冱特雷是單戀哪個女人,還是根本就不曉得愛
情這玩意兒?靖柳羽下意識地抿著嘴。
不過這些已經偏離他的正題,他該問的是阿冱特雷為何要吻他,而不
是充當一名愛情咨詢師。
「阿冱特雷──」
「我想我開始對你產生剛才你所說的情意了。」阿冱特雷輕描淡寫地
說,冷湛的銀眸逐漸轉柔,凝睇著傻怔的靖柳羽。
晴天霹靂!靖柳羽腦中一片空白。
阿冱特雷在向他告白?不,不可能!
從那一刻開始,「不可能」三個大字就不停地在靖柳羽的腦中盤旋著
,臉上以沒有表情來表現此刻的心情。
他很嘔,嘔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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