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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觀棋不語》作者: 蘇特【完結】

  謝棋說:「我還不是那句老話,說我馬子過來了,他們還能不識相?」

  秦炎受不了他那句話:「什麼你馬子?說話別這麼難聽行不行?」

  謝棋貼著他耳朵說:「我是真把你當我馬子看了。」

  秦炎一呆,謝棋已經拎著籃子衝過去排隊交錢了。

  一路上秦炎都在心神恍惚,謝棋那句話,半認真半開玩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意思——真把他當馬子看?秦炎心裡恨恨的說,都是男人,誰是誰馬子?

  回了謝棋宿舍,謝棋問要不要玩會電腦?秦炎搖頭,於是兩個人自然而然的洗了澡就上床睡覺。

  睡覺這個名詞,也就自然而然的轉換成了一個動詞。

  謝棋的興奮和一個月前去秦炎學校看他時的那個晚上截然不同,雙手象徵性的在秦炎後背上撫摸了兩下,狠狠的親吻著他,一隻手已經滑到他的後面去了。

  秦炎心裡一驚,不動聲色的擋住,低聲說:「別亂來!」

  謝棋說:「每次你都不讓我做下去,這不是存心憋死我嗎?現在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一邊說,一邊把秦炎的手使勁掰開。

  秦炎慌起來:「你……你不是從來沒想過要真做嗎?上了床……那是變態!」

  原以為謝棋聽了這句話要翻臉,誰知道他竟然毫不在乎的笑起來:「變態?那就變態好了,反正除了我們自己,也沒別人知道。」

  秦炎想這是什麼邏輯?原來謝棋不怕做變態,只要別人不知道他們是變態就行……可是,上次來看他的時候,謝棋還沒有這個念頭啊,他們明明也沒有做到最後的。於是掙扎著說:「上次你也沒要做到最後啊,怎麼現在……」

  謝棋說:「上次?你不是還要軍訓嗎?」

  秦炎心下陡然間就清醒過來了,原來上次謝棋手下留情是顧及到他要軍訓……這個混蛋,怪不得走前要他十一的時候到他學校去看他,原來是為了這個!

  他是在想,整整七天,足夠在床上消磨了吧?!

  謝棋正蓄勢待發的準備做下去,誰知道秦炎突然一個翻身,冷冷的把他壓在身下:「你真要做?」

  謝棋還沒搞清楚狀況,下意識的點頭。

  秦炎說:「好,那讓我在上面!」

  謝棋滿腦子的風光旖旎頓時被這句話打得煙消雲散:「你說什麼?!」

  秦炎騎在他身上說:「你讓我做!」

  謝棋大怒,一把掀開他,反身壓住,死死的按住不讓他掙扎:「你是我馬子,讓我在下面?操!反了你?!」

  秦炎又氣又怒:「誰是你馬子?我也是男人,憑什麼讓你上我?!」

  謝棋說:「就憑我比你狠!」一面說,一面低頭吻住秦炎的嘴,不讓他再說其它自己不想聽的話出來。

  秦炎畢竟也是個男的,拚命反抗起來謝棋也沒那麼容易得手,他一面扭開臉龐躲開謝棋的唇,一面憤怒的叫:「我靠!我坐了十六個小時的火車過來就是讓你上的?你他媽放開我!不讓我做,你也別想做!」

  經過一場激烈的肉搏戰,秦炎和謝棋氣喘吁吁,彼此瞪著對方,衣服是早被扯得亂七八糟了,兩個人都是恨不得把對方撕了吞下去的惡毒表情。

  最後,謝棋突然笑起來,很溫柔。

  秦炎打了個哆嗦。

  謝棋說:「不如這樣,第一次我先做,你回學校前再讓你做。」

  秦炎說:「怎麼不讓我第一次先做?」

  謝棋說:「難道你想被我上了後,再坐十六個小時的火車回學校?受不受得住啊你?」

  秦炎咬著牙,不說話。

  謝棋放低聲音,語氣愈發的溫柔:「你既然都來了,做是一定要做的,至於誰上誰,還不就是個先後的問題?」

  秦炎動搖得厲害,思想鬥爭激烈中。

  謝棋終於使出最後一招,二話不說,直接就壓上去,舌頭撬開秦炎的嘴唇,一個濃濃的深吻就下去了。

  秦炎渾身一軟,不由自主的反手摟住了他。

  我在上面!我在上面!謝棋得意得幾乎要高唱起來,終於要吃到手了,心花怒放。

  最後他離開秦炎的唇時,秦炎給了他一個絢爛到極點的微笑。他一陣心神恍惚,呆呆的看著。

  「不讓我在上面,那就乾脆別做到最後,就這樣好了,我怕痛。」

  謝棋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然後眼睜睜的看著秦炎推開他,翻個身睡了。

  ***

  十一長假的第一個晚上這麼莫名其妙的混過去了,不,確切的說,是謝棋被秦炎混過去了,被他甩了句怕痛,還威脅說不讓他在上面,那就大家都沒得做的混過去了。

  所以大清早,謝棋正在垂足頓胸的懊悔中。

  自己怕也是腦子進水了吧?壓都已經壓在他身上了,只差一步就「合二為一」,他一句要睡覺,自己就真跑衛生間去就地解決了?我X的秦炎,你人都被我拐過來了,絕沒有白白放你回去的理!

  謝棋恨恨的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秦炎,發誓今天晚上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了,然後爬起來,進衛生間洗漱去了。

  秦炎當然不知道謝棋這番心理活動,兀自在睡夢中快活。

  什麼夢什麼內容?

  少兒不宜。

  可惜天公不作美,謝棋計劃著要做攻的第二個晚上,他同宿舍的室友回來了,愁眉苦臉的抱怨說謝棋太不人道了,逼他去別人的寢室睡覺,而且還騙他說什麼女朋友過來了——這不明明是個男的麼?

  謝棋要發作找不到理由,加上自己本來就心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位不識相的仁兄大搖大擺的爬上了床,還和秦炎聊得熱火朝天。

  「你是謝棋他以前同學啊?高中同學?」

  「不止啊,幼兒園就一起念呢。」秦炎笑著回答,「他住我家樓上。」

  「一起長大的啊!」那位同志頗為感慨了一番,「真不錯,我搬了好幾次家,朋友換了幾圈,還真沒個你們這樣的。」

  謝棋貓在洗手間,嘩啦啦的開著水洗衣服,一肚子不滿全發洩在桶裡。

  他室友伸著脖子喊他:「我們找人打牌吧?再叫一個過來!」

  謝棋用力把衣服往桶裡一扔:「操!」

  秦炎肚子裡憋著笑,他知道謝棋現在火大,也不去撩撥他,只是和他那個室友胡天胡地的亂侃一氣。這時候他們寢室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那個兄弟爬過去接,喂了一聲後,衝著洗手間喊:「謝棋,你老婆電話!」

  秦炎臉色陡然一變,謝棋已經衝出來了,瞪了那位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的老兄一眼,接過電話走到門外,秦炎只依稀聽到他說了一句:「你找我幹嗎……」然後房門就關上了,隔斷了一切聲音。

  這邊謝棋他室友已經把話題轉到CS上面了,說的興高采烈,言下之意很想跟秦炎切磋一番。秦炎定了定神,勉強打起精神,笑著說:「我玩那個不厲害,菜鳥一個。」

  對方很失望:「謝棋可是高手呢。」

  秦炎笑笑:「是,他玩這些都很在行。」

  兩個人又神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謝棋已經講完電話進屋了,劈頭蓋臉對著他室友一頓爆罵:「姓葉的你下次少亂講話,誰是我老婆?!」
  姓葉的很是委屈:「那人家三天兩頭的幫你打飯洗衣服,不是你老婆,難道是你保姆?」

  謝棋說:「我又沒求她!那女人已經纏得我夠煩的了,拜託你別添油加醋的,叫那麼大聲,深怕她不把自己當我老婆是不是,葉陌涼?」

  葉陌涼身子一縮,嘟噥了一句:「平時開玩笑也沒見你這麼火大啊……不叫就不叫了,那人家本來就是個美女啊,還以為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呢。」然後探下頭去繼續和秦炎說話,「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

  秦炎好脾氣的回答:「說到……」

  謝棋跑過去一把打斷:「聊什麼還沒聊夠啊?我衣服都洗完了!都十一點了,睡覺睡覺!」

  秦炎無奈的笑了一下,也只能遷就謝棋,正換了衣服準備爬到謝棋的床上去,偏偏葉陌涼又加了一句:「你們擠一張床?多熱啊!秦炎你睡我下鋪吧,那人的床剛換過床單,很乾淨的,我不會跟他說。」

  謝棋這下子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兩邊生,恨不得竄上去掐死葉陌涼才好。秦炎有些尷尬,只好感激的向葉陌涼笑笑,轉身睡到了他下鋪。
  謝棋想我明天一定要把葉陌涼這頭豬趕出去!哪怕讓他睡大馬路呢!再不然就只能跟秦炎出去開房了……我靠!什麼世道!

  第三天,沒等謝棋出招趕人,晚上回來的時候葉陌涼已經不在了。他女朋友過來了,所以他屁顛屁顛的陪他女朋友去了,留了個條子說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了,還叫秦炎放心睡他的床。

  秦炎簡直無語,轉個身,謝棋粘上來,嬉皮笑臉:「不如我們今天……」

  秦炎說:「幹什麼?洗了澡去睡覺!」一臉的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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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棋說:「你今天別想混過去!」一邊說,一邊抓著秦炎往床上拖,「都他媽浪費兩個晚上了,總共才七天哪!你也不想想,大老遠的來一次容易麼?」

  秦炎掙脫不開,一下子就被謝棋壓在了床上,他立刻就怒了,這男人腦子裡除了上床還有別的嗎?!

  連澡都不讓他洗!

  可惜語言跟不上行動,謝棋和秦炎不同,他高中時開始交女朋友,雖然只交過一個,可是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他都做過了。如何調情,如何讓對方在自己身下興奮,他也算經驗老到的高手——起碼和秦炎這種保持著想等到大學再交女朋友的菜鳥比起來,算是他祖師級別了。

  秦炎被謝棋壓在下面,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給剝了個精光,要罵人的力氣被謝棋低頭一吸,魂飛魄散。

  謝棋埋首在他的胸前,含混不清的說:「好小……」

  秦炎臉紅耳赤,操他奶奶的,把他當女人呢?還嫌他胸部不大?

  謝棋騰出一隻手,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兩個人這麼赤裸相呈,還真是第一次,不知怎麼的,謝棋的動作停了一下,直直的看著秦炎。

  秦炎大窘,伸手就要拖被子過來蓋住自己。他想謝棋你不是才發現我是個男人吧?你要敢說出什麼蠢話來,我今天就廢了你!

  然而謝棋遠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他不過對著秦炎小發了一會呆,注意到秦炎要去拖被子,立刻拽住他的手:「幹什麼你?遮什麼遮?大男人還學女人害羞?我都讓你看光了,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秦炎掙開他,吼起來:「誰稀罕看你!我說了不要做,本來跟你變成現在這樣子就夠奇怪的了……你不是愛女人的嗎?你真要做變態?!」
  謝棋懶得聽他說,直接把他拖過來:「跟你做是因為我想要你!誰規定跟你做過了就不能愛女人了?變態?我就只在你面前做變態,不可以?」

  一句話,蠻橫到極點,也無理到極點。好像一切都是秦炎想的太多,在謝棋看來,上床無非是他想要做,他覺得水到渠成,沒什麼大不了。誰知道秦炎鐵了心一樣的不肯,拚命的掙扎,弄得兩個人都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謝棋終於不耐煩了:「你究竟想怎樣?你就非要在上面?」

  秦炎咬著嘴唇,瞪著他:「我不喜歡……我不喜歡這樣子!」

  謝棋「哧」的一聲笑出來:「那你喜歡什麼樣子?哪個姿勢?嗯?」收起臉上的笑容,他慢慢貼近秦炎的耳朵,「白癡……鬧什麼彆扭?喜歡你才會想跟你做,你計較什麼啊?在下面就這麼吃虧?真的很痛的話,我不做到最後好了。」

  秦炎大大的抖了一下,他被嚇到了,謝棋說喜歡他?喜歡他所以才會想要跟他做?亂了亂了,兩個男人怎麼能說什麼喜歡呢?這不是他設想中的答案啊……

  略一走神,謝棋已經得手。

  ***

  關於這個第一次……只能說,慘不忍睹。

  兩個人都是從沒有過經驗的,謝棋再厲害,那也只是理論上。好不容易進去了,卻是秦炎痛他也痛,又都蠢得死,也不知道事先要潤滑的,謝棋還以為拚命進去了到後面就好了,所以鼓足勁的往裡面衝。秦炎痛得眼淚狂飆:「你他媽給我出去……出去!你怎麼這麼爛?我不做了!!」
  謝棋咬著牙:「不可能……我技術怎麼會爛?」

  折騰了半天,秦炎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的掛在了床上。謝棋好不到哪裡去,他是有苦說不出,還是沒做到最後……秦炎的樣子太慘了,好像還流血……畢竟不是女人,那裡可以天生容納男人的,想來是真的很痛吧?

  謝棋做不下去,在秦炎被他一使勁痛得連罵都罵不出來了時,慌忙的把自己抽了出來,膽戰心驚的看著秦炎。

  秦炎嘴唇都白了,被謝棋那麼粗魯的一插,下面立刻裂開了,他是很想抓著謝棋大卸八塊,可惜力不從心。

  謝棋小心翼翼的拿著衛生紙幫他擦傷處:「我不做了,不做了……還疼不疼?」

  秦炎說:「你他媽試試看?」

  謝棋陪著笑臉:「下次不會痛了,就算是女人,第一次也是會痛的嘛。應該做慣了就好了,我們只要多練習幾次……」

  「啪」的一個枕頭砸在他臉上,秦炎咬牙切齒:「還下次?你不弄死我不甘心是吧?」

  謝棋萬分委屈:「那以後幾天……」

  秦炎大罵:「滾!」

  翻個身準備睡過去,秦炎卻是睡不著。他想我不過是不小心著了這小子的道,被他一句「喜歡你」蒙了頭,沒反應過來就被壓倒了……不過話說回來,初聽到那句話,是真的呆住了,以至於謝棋撲上來的時候都沒有反抗……難道是心理作用?即使是被男人上了,有了那句喜歡你,也可以不計較了?

  秦炎大駭,立馬翻身抓住謝棋:「你不准睡不准睡!你說喜歡我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謝棋昏頭昏腦:「就是喜歡你唄……還有啥意思?」

  秦炎說:「我是男的!」

  謝棋說:「我四歲就知道了!」

  秦炎一下子語塞,反而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謝棋伸出手來抱住他:「想那麼多幹嗎?你不喜歡我也不會跟我這樣吧?這還要問?白長了這麼多年麼?」

  秦炎聽著這番話,迷迷糊糊的,好像是這麼個理,不喜歡也不會和他變成這樣子吧?然而這就是喜歡嗎?就是所謂的戀愛嗎?

  身體走在了感情前頭,還沒弄明白呢,就已經一頭扎進去了。

  秦炎想算了算了,那就這樣吧。

  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如順其自然。

  他枕著謝棋的手臂,安心的睡了。

  ***

  十一七天,秦炎和謝棋玩得很盡興,分別時還挺依依不捨的。謝棋不讓秦炎坐火車回去,非要給他買機票,秦炎不肯,說:「那多貴啊,我也沒那麼嬌貴!」

  謝棋說:「我怕你下面……」

  秦炎頓時脹得滿臉通紅,怒道:「都這麼多天了,早好了!」因為那個極其失敗的第一次,謝棋被嚇破膽,不敢冒冒失失再對秦炎怎樣,剩下的幾天倒也老實,忍著每次都沒做到最後。秦炎知道他是體貼自己,但是沒辦法,謝棋那個技術實在是爛,而且自己親生體會到了那個痛法,秦炎也不想在謝棋身上試一下了。

  那麼痛,不如不做!

  謝棋最後順了他,把他送上火車,還捨不得下去,說:「媽的,要等到寒假才能見你了!」表情很是痛苦。

  秦炎「撲哧」笑出來:「少肉麻啊,你回去吧,車都要開了。」

  謝棋偷偷在他手背上擰了一把,笑笑,下了火車。

  秦炎貼在車窗上看著他,謝棋向他打手勢,大拇指食指和小手指翹起來,是我愛你的意思。

  秦炎慢慢的紅了眼眶,然後火車發出一聲長嘯,漸行漸遠,直到謝棋的身影消失在他視線範圍。

  或許未來無知無畏,至少這一刻是蜜裡調油一般的幸福。

  懵懂微酸的幸福。
第五章
  十一結束後,學校就正式開課了,秦炎是大一的新生,課程還算緊張,平時沒事的時候晚上就會習慣性的和謝棋通電話,或者是他打過去,或者是謝棋打過來。慢慢的,謝棋不再把好想你啊,什麼時候才放寒假啊之類的話放在嘴邊了,每天的電話內容總是重複,漸漸的也沒了意思,於是變成兩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後就是每個星期週末象徵性的打一次了。

  秦炎想,這是必然的,見不到面有什麼好說的呢?

  而且想必謝棋的功課也忙,等到了寒假就好了。

  十一月末,秦炎他們系準備為了聖誕節籌備一場英語晚會,舞蹈,歌曲,音樂劇,話劇全上,分三場舉行。

  秦炎念的這個學校,英語系是全校最小的一個系,卻是最會折騰的。女生又多,和男生的比例是七比三,放眼望去,真是萬紅叢中一點綠。而英語系的男生,要挑出幾個拿得出手,登得上檯面的,秦炎又如何逃得過?

  秦炎被找上時,嚇了一大跳,連聲說:「我不會我不會,跳舞不會,唱歌不會,我什麼都不會!」

  他們班長是個女生,叫倪雁,平時在學校很出風頭,學校有什麼大型晚會之類的,她十有八九會露面做主持。屬於那種外表長得柔弱纖細,骨子裡卻很強悍的女生。這次她看上了秦炎,想讓他上台。

  「沒說讓你去唱歌跳舞,就在話劇裡演個男主角,成不成?」

  「不行不行,我開口准忘詞!」秦炎不肯,怎麼也不肯,「上台我真不行!」

  倪雁說:「得,給你安排個沒兩句台詞的男主角行麼?」

  秦炎疑惑:「你們打算排哪出戲?」

  倪雁說:「迪尼斯經典名劇,《Snow White》。」

  秦炎差點昏倒:「讓我演白馬王子?!」

  倪雁微笑:「不,打算請你出演七個小矮人中的一個。」

  秦炎差點罵出來我操!但是忍住了,看著倪雁也微笑:「這個主意不錯,不過請你找到另外六個男主角後再來同我商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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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雁笑彎了腰,眼睛閃閃亮亮,燦若明星:「今天晚上就開始排練吧,七點半,系會議室。」還沒等秦炎回答,又一顆重量級炸彈拋過來,「白癡,讓你演白馬王子啦,和我演對手戲!」然後就跑開了。

  留下秦炎一個人傻了眼,站在那裡。

  秦炎還是去參加了排練,的確沒幾句台詞,從頭到尾也不過擺幾個姿勢,不過最後要在Snow White的唇上吻一下,還是不妥,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改成到時候正式演出,秦炎就背對著台下,彎個腰裝裝樣子就可以了。

  演出那天,倪雁戴了個燙成卷卷的假髮,穿著租來的綢絲白裙,果然像個公主。秦炎想百分之八十坐在台下的男生目光只怕都集中在她姣好的面容和白皙的脖子上,對於她流利純正的英語反倒忽略了。

  倪雁一夜成名。掌聲雷動中她精彩謝幕,在後台上如蝴蝶般撲進一個男生的懷抱。秦炎發現那個男生是他們的學長,家裡很有來頭,據說他爸是個少將。

  秦炎想難怪難怪,倪雁這樣的女孩子,必然不會交一個普通的男朋友。

  然後又為自己的想法很汗顏。

  那次演出後,秦炎跟著沾光,迷迷糊糊的在校園裡也有了一些知名度,走在路上還會有女生回頭說,看,那就是演白馬王子的那個秦炎,外語系的系草!

  秦炎哭笑不得。

  ***

  寒假很快來到,秦炎打電話給謝棋,問他什麼時候回家,謝棋說正在訂票,然後又說要帶同學一起回家,要秦炎幫他去找個便宜點的,條件好點的賓館問問價錢。

  秦炎下一跳:「你要帶幾個同學回家?」

  謝棋說:「七八個吧,我們準備寒假走到哪玩到哪,他們來我家玩個三四天,再去青島。」

  秦炎心頭有些悶:「你只回來呆三四天?」

  謝棋嘻嘻的笑:「怎麼,捨不得?」

  秦炎說:「我去幫你訂賓館。」然後就掛了電話。

  謝棋交了新朋友,他沒什麼可抱怨的。秦炎想我怎麼這麼小氣?

  謝棋回家的時候,果然帶了一群同學,四個男生三個女生,加他一共是八個人。秦炎晚上的時候跟著他們一起出去,謝棋向他同學介紹說:「這是我哥們兒,秦炎。」

  秦炎在一群人裡面只認識葉陌涼,上次去謝棋學校時見過的。他和他女朋友一起來的,興沖沖的上來跟秦炎打招呼,然後問:「你呢,不把女朋友帶出來?」

  秦炎說:「我沒有。」

  葉陌涼咋了一下舌:「不會吧?看你的樣子不像找不到女朋友啊……眼光高吧?謝棋也還沒找呢。」

  秦炎向他笑笑,葉陌涼又說,「不過謝棋八成也快有了。」

  秦炎驚了一下,葉陌涼指著正和謝棋說話的一個女生說:「就是那個,我們這回就想給他們創造個機會,讓他們成呢,嘿嘿。」

  秦炎跟著笑:「是嗎?」

  葉陌涼說:「你也幫幫忙吧,他們挺配的,那是我們系花,就是臉面薄了一點,兩個人關係已經不錯,只差捅破那層紙——我們這些做兄弟的看著都急!謝棋平時膽子挺大的啊,怎麼追女朋友就這麼不成器?!」話語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秦炎想謝棋追女朋友不成器?可見你是不瞭解他,高中的時候他和趙菁多出風頭啊!

  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只得曖昧的對葉陌涼點點頭。

  晚上的時候回了賓館,他們開了兩間房,男生一間,女生一間。大家都聚集在一個房間裡打牌看電視,被傳聞和謝棋要湊一對的那個女生坐在謝棋旁邊,看他打牌。

  秦炎坐他下手,和謝棋一個男同學打對家,雙百分。

  於是開始打牌。

  洗牌發牌出牌,秦炎打得很投入,步步計算,謝棋出分他就殺,謝棋小王他大王,謝棋打莊他反莊,把他的底牌吃得乾乾淨淨。

  謝棋眉頭越皺越緊,怎麼今晚上風水全跑秦炎那邊去了,自己手氣背得不可思議!

  終於,在輪到謝棋再次打莊,剛剛埋下牌,秦炎伸手甩出一對王,就去反他的莊。他忍無可忍的跳了起來:「不玩了不玩了!操!今天太邪門了,沒意思!」

  秦炎也不勉強,把牌收好,站起身來說:「不玩了?那我先回去了。」

  謝棋說:「你還回去幹嗎?留這裡睡嘛!」

  秦炎微笑,搖頭:「不了,我要回去。」又同滿屋子的人道了別,開了門出去,坐電梯,走出旋轉門,一直走到馬路邊。

  有些頭痛,還有些想吐,可能是晚上吃飯時喝了酒。

  謝棋從後面追上來:「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炎還在茫然的四處張望計程車,回頭看到謝棋,嚇一跳:「你不和你同學住下來?」

  謝棋說:「家就在這裡,住什麼賓館?」然後又笑,「你又不住下,我當然跟你一起回去——走吧,還叫什麼計程車?」

  秦炎不肯:「走回去?走到天亮吧你?」

  謝棋說:「那要不我們隨便走走,晚上挺涼快的。」

  秦炎想這人腦子不清醒了吧?一月底二月初的寒冬,他說挺涼快的?

  謝棋拽住他的手,拖著他就走。秦炎掙了一下,還是跟著他走了。

  沉默的走了一段路,謝棋突然說:「你不高興,為什麼?」

  秦炎走在他身後,呆了一下,笑起來:「你又哪裡看出來我不高興了?」

  謝棋說:「看你打牌就知道,從頭到尾踩我的牌,一句話都不說,傻子都瞧出來你心裡有事!」

  秦炎叫屈:「我又不和你打對,不吃你的牌,難道還送分給你?」

  謝棋說:「你少給我裝!我還不知道你?以前跟你不對盤的時候你就是擺這張臭臉給我看!我哪裡惹你了,還是姓葉的跟你說了什麼?」

  秦炎一愣,謝棋看出來了?連葉陌涼和他說了什麼後他才開始心情不好也看出來了?

  秦炎說:「沒什麼,不關你的事。」

  謝棋罵起來:「操!有話就說,我最見不得大男人跟個娘們兒似的,悶在心裡不吭聲!你是不是怪我回來只呆幾天?你不至於吧?」

  秦炎也火了:「你愛回來呆幾天呆幾天,關我屁事?老子夠給你面子了,給你訂房,還陪你同學吃飯逛街——難道還得我陪著笑臉端茶倒水的在你旁邊伺候?」

  謝棋被他一吼倒蒙住了,半晌,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就為了這個?」

  秦炎沒明白:「什麼?」

  謝棋說:「因為我旁邊給我端茶倒水的那個,你生氣?」

  秦炎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他說了什麼?他什麼也沒說,可是謝棋為什麼反應這麼快?

  秦炎氣極反笑:「我倒沒注意,有人幫你端茶倒水還不好,我生氣什麼?」

  謝棋得意的笑:「聽聽你說的這話,他媽酸不酸哪?是不是葉陌涼跟你說那女人跟我怎麼樣?得了吧,被趙菁耍了那一手,我對那種女人再沒興趣了。」

  秦炎一愣:「怎麼,她和趙菁很像?」

  謝棋順腳把馬路邊的一隻易拉罐踢得滾出去老遠:「感覺很像。老子又不是白癡,她喜歡我我看不出來?在我面前裝純呢,抽個煙就說會得肺癌,大半夜的打電話叫我戒煙——這不是神經病麼?」

  秦炎聽不下去,覺得那個女生實在可憐,關心他還被他罵神經病。而且謝棋討厭她,就因為她和趙菁有些像——秦炎想,除了那個髮型,他還真沒看出來那女生和趙菁哪裡像。

  「關心你你就受著唄,何苦罵人家神經病?」秦炎撇撇嘴角,「人家還是系花呢,看上你就不錯了,還在這裡挑!」

  謝棋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呵呵的笑起來,伸手把他往懷里拉:「我現在還不想交女朋友,麻煩!那個女的一看就是從小被男的追慣了的,仗著自己漂亮,肯定不好伺候。操!老子被趙菁嚇怕了,再招上個那樣的我可受不了!你今天也看出來了,是不是?」

  秦炎懶得推開他:「我看得出啥?頂多也就幫你看看人家身材正不正點——這個倒是看清楚了,還不錯,虧不了你。」

  謝棋大笑:「你個小不要臉的,我說你打牌時老衝我旁邊看啥呢,就看那個去了?要我說那身材也就一般吧?還是臉長得有看頭些,還算個美女,是不是?」

  秦炎懶洋洋的說:「你心裡都有數了,還問我幹啥?」

  有時候秦炎很痛恨自己的小聰明,真的,不然就看不出謝棋的狡猾。在自己面前裝什麼呢?帶個女生回來,要親熱不親熱的,還探他的口風,得意洋洋的想看他吃醋——秦炎冷笑,我就算生氣也不是為了這個。

  他只是有些悲哀。

  秦炎看得出來,葉陌涼的話不是空穴來風,謝棋要是沒一點喜歡那女生的意思,就不會下火車就幫她拎包,吃飯時替她擋酒。明明是心動的,又要罵人家神經病——一個趙菁,就讓你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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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的女孩子不敢惹,男生追得多的女孩子不敢惹,這才是謝棋覺得那女孩子跟趙菁像的原因吧?

  謝棋見秦炎一直不說話,問:「你在想什麼?」

  秦炎說:「反正不是你。」

  謝棋有些不高興:「好端端的,你又怎麼了?我說那是個美女你心裡不爽?你以前沒這麼小氣啊……秦炎,玩笑歸玩笑,有些事你還真計較上去了?就算我喜歡她,你也不必這樣子吧?難道你以後不交女朋友的?」

  秦炎變了臉色,半晌,冷笑:「你自己拿不定主意,別把火發在我身上!我不爽什麼?我有什麼本事干涉你?你想追就去追啊,還他媽假惺惺來試探我——我是你什麼人?」

  謝棋臉色陡然大變,一步跨上前,狠狠的看著他。秦炎也不躲,昂著頭跟他對視。

  「我試探你?」謝棋一字一句的反問,語氣陰冷,「我試探你什麼?真是問得好,你是我什麼人?我老婆嗎?」

  如果不是最後一絲理智死撐著,秦炎已經上去一拳砸在謝棋臉上了。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謝棋對他說過的所有難聽的話,做過的所有過分的事,全加起來也抵不上這一句。

  而這一句,把之前的種種困惑,喜悅,甜蜜,溫暖,統統被炸得支離破碎。

  秦炎終於笑出來,對著謝棋,就像多年前對著他常有的,嘲諷而淡漠的笑容。

  「當然不是,最多也就是你一個男馬子嘛,還差點成變態呢——好像是你說的吧?上了床就是變態,是同性戀了,還好沒做成,對吧?」

  謝棋臉上青白不定,他也不是有心說那句話,實在是秦炎說他試探他說他想追那女生正好戳中他痛處。他是想看秦炎為他吃醋生氣的樣子,也恨秦炎看穿了他和那女生間的小曖昧,還故意拿話來激他。有些話,放在心裡不捅破明明對大家都好,偏偏秦炎要說出來,要激怒他,逼得他口不擇言。

  可是,畢竟對於秦炎,他還是喜歡的。謝棋最後讓了步,放軟了口氣說:「別這麼說,我不是那意思。你知道我喜歡你的,你又何必故意來氣我?那個女的……我真和她沒什麼,真的。」

  簡直是言不由衷。

  秦炎覺得很疲倦,他不想和謝棋說話。

  裂痕已經產生,不是謝棋哄他幾句就能修補。秦炎終於明白,一開始他和謝棋就走得離譜,喜歡兩個字說出來容易,可是真正明白,還離得很遠。

  起碼,喜歡是不能和很多人一起分享的感情吧?

  除謝棋外,秦炎還沒有談過真正意義上的戀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謝棋一樣的心態,以後也還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或許他的確沒有立場來一味的責怪謝棋,誰知道將來是誰先抽身離開?

  但是可以預見,先陷進去的人,會比較慘吧?

  這個晚上,謝棋和秦炎沿著賓館外的馬路,一直走,寒風凜冽,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著前行。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不過是謝棋走在前面,秦炎走在後面。

  而他們,竟然就這樣走了個通宵。

  三天後,謝棋就和他同學走了,去了青島,整個寒假,沒有再回來。

  ***

  寒假過後,秦炎回了學校,生活還是像往常一樣繼續。又過了兩天,總算到了週末,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只是這個節日和秦炎沒一點關係,入學才半年,他目前沒有喜歡的女生,也沒有哪個女生主動去搭訕他。外語系的女生,稍微漂亮一點的都是眼高於頂,終日忙於應付其他系男生的追逐。在一個理工科系為主,男女生比例為7:3的學校,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是笑話。

  可憐秦炎雖然頂著外語系校草的名號,硬是沒沾上一點桃花運。

  在食堂吃了飯回宿舍,秦炎洗了個澡,出來後發覺夏小川不在房間了,桌上的電腦卻是開著的。目光隨意的飄過,注意到他的電腦旁放著一個像框,一時好奇,拿起來看了看。

  照片裡是兩個人,夏小川看起來還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高中生打扮。他旁邊的男人,斯文的臉上帶著笑,和夏小川並肩站著。夏小川笑得很開心,秦炎回憶了一下,似乎自己還未曾在夏小川臉上看到過那麼真摯的笑容。

  照片後面寫著生日留念四個字,也不知道是裡面誰生日。秦炎又看了一回,總覺得那男子面熟,想了半天,終於想到報到那天在荷塘邊遇見的那個抽煙抽到咳血的男人就是他。

  那麼……是夏小川的哥哥了?秦炎記得那人說自己的弟弟是在這學校的。

  門外傳來門鎖擰動的聲音,秦炎驚了一下,忙把像框放回原處,幾步走開,然後夏小川就進來了。他一隻手捧著一大束誇張的紅玫瑰,隨手遞給秦炎拿著,另一隻手握著手機,還在講電話。秦炎聽他對著手機說沒時間,整個晚上都沒時間,語氣很冷淡。

  秦炎走過去幫他把花擺在桌子上,心想大概是哪個女生送的吧?果然是個男女平等的世界了,女孩子也這麼大方,居然花恁大個血本——情人節這麼大束玫瑰花不便宜吧?

  而且似乎還有人想約夏小川,被他拒絕了吧?

  好可憐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送花的那個。

  夏小川掛了電話,見秦炎把花擺在自己桌子上,皺了皺眉,說:「那花是你的,我上樓的時候碰到你們系的同學,說是特快專遞來的,要我帶上來給你。」

  秦炎嚇一跳,他的?特快專遞?

  鮮花裡果然還夾著張卡片,秦炎抽出來,看到上面寫著:

  「寶貝,開學了嗎?怎麼一直沒打電話給我?

  不要跟我慪氣了,晚上等我電話,乖。」

  落款是謝棋。

  秦炎拿著卡片,渾身顫抖……氣的。

  整個寒假直到現在,謝棋一走就沒個音訊,別說打電話了,短消息都沒來過一條!現在給他寄束花來算什麼?還問他怎麼不打電話過去——他打過去幹啥?有什麼好說的?

  退一萬步,好,就當是謝棋一片心意,主動來和解的——那麼那張該死的卡片上上面寫的那些胡話,算什麼意思?

  那個「寶貝」已經讓秦炎吐血,那句「不要跟我慪氣了,晚上等我電話,乖。」更是讓他七竅生煙。

  謝棋當他是什麼?他媽把他當寵物呢?!

  秦炎給手機換好電池,下定決心等謝棋打電話過來了就罵他個狗血淋頭——還玩浪漫是吧?你秦家小爺不是這麼好哄的!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多,謝棋的電話還是沒打過來。

  秦炎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半天才被接通,卻沒人說話,只聽到手機那邊吵吵嚷嚷的,不像在宿舍。

  過了好一會,謝棋的聲音才傳來:「操!你幹嗎?」

  秦炎呆了一下,心想怎麼是這句?剛要開口,突然聽到那邊有個女孩子的聲音隱約的傳出:「謝棋你電話。」

  「哪個神經病這麼晚打電話過來?」謝棋大聲的罵,似乎喝了酒,舌頭都大了,「你誰啊?」

  秦炎握著手機,手指發白,胸口像要炸開一樣。

  「謝棋你好好說話成不成?」還是那女孩子的聲音,聽不很清楚,無可奈何的語氣,「起來自己接!還要我給你拿著?」

  秦炎猛然掛斷,手一甩,那隻手機在半空中飛舞出去,落在了陽台上。

  夏小川正伏在陽台上抽煙,突然背後「啪」的一聲脆響,嚇一大跳,回頭見秦炎臉色鐵青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然後他低頭看清楚自己的腳邊躺著一隻手機,電池板都被摔開了,很是淒慘。

  夏小川沉默了一會,俯身拾起手機,走回房間,放在秦炎桌子上。走去倒了杯水給他:「跟誰吵架,這麼大的火?」

  同住了也有半年了,夏小川和秦炎關係還算良好。他鮮少見秦炎發這麼大的脾氣,秦炎屬於那種個性爽朗的類型,很少為什麼事想不開,有事說事,也極少跟別人發生矛盾——難道是和女朋友吵了?

  不過秦炎從來沒承認過自己有女朋友。

  秦炎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喝了口水,道聲謝,說:「沒什麼,一個朋友。」

  夏小川也沒追問,秦炎不想說就算了,再說他也沒多好奇,不過問一句關心一下。氣得連手機都摔了,臉色難看成那樣子,秦炎那個朋友想來也不是他普通朋友。

  秦炎的目光慢慢落到那束紅艷艷的玫瑰花上,怎麼看怎麼刺眼。直覺就想奔過去把那玩意扔垃圾桶,再狠狠踩上兩腳來出氣。可是秦炎跟花沒仇,那東西也沒招惹他,大男人幹這種小姑娘的舉動,未免丟人——那不是讓夏小川看笑話麼?

  漸漸的消了氣,秦炎自嘲的笑起來。發什麼脾氣呢?不過是沒等到電話,打過去又被不相干的人接到了而已。如果對方不是謝棋,他也最多罵一聲掛電話,大不了明天再打過去。

  可偏偏那個人,就能把他氣成那副鳥樣子。

  於是想起謝棋對他說過的話,你是我什麼人?我老婆嗎?秦炎想我操!我還真當自己是他老婆了?摔電話……他媽我在吃誰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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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細想起來,他和謝棋從來都不是以戀愛的心態開始這段關係。謝棋說舒服他覺得沒錯,謝棋說這不是變態他就安心,謝棋說變態就變態反正沒別人知道他跟著點頭——最後,謝棋說喜歡他他就暈了頭。

  是非對錯前因後果統統來不及思考,就這麼被謝棋牽扯著一步步走下去。謝棋並非執著於他,就像他說的,我們合得來,在一起開心,僅此而已。看透了這一點,就更加沒有這麼大動肝火的立場。

  秦炎冷笑,我不是開始最明白的那個麼?總要留一個人清醒,總要有收回的餘地。這不是他自己說給自己聽過的麼?

  夏小川坐在桌子前玩電腦。他週末的時候經常通宵達旦的掛在網上,玩遊戲的時候就猛抽煙,一個晚上就能幹掉一包半。秦炎鬼使神差的朝他伸出手:「給我一支吧。」

  夏小川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丟了一包煙過去。秦炎抽出一支,點燃,深吸一口。原來第一次抽煙也不過如此,沒有咳得半死不活,抽完一支,有些暈乎乎。

  比喝多了酒更覺得晃暈。

  眼神茫然的轉到夏小川背上,秦炎突兀的開口了:「你談過戀愛嗎夏小川?」

  夏小川叼著煙,動作僵硬了一下。秦炎半天沒等到他回答,自己也覺得自己問得有些蠢,正準備倒頭睡下去,突然聽到夏小川開口了:「沒談過戀愛,不過有愛過一個人,很多年了。」

  秦炎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談戀愛嗎?」

  夏小川轉過頭,慢慢的笑了起來:「談戀愛?兩個人才叫談吧?一廂情願那叫唱獨角戲!」

  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秦炎啞口無言。

  他被謝棋扯進去,他比謝棋先明白。他倒情願和謝棋一樣無所謂,淋漓盡致的揮霍,不計較後果,不思考未來,陪他玩一把青春,後悔了,厭倦了,最後兩不相干。

  秦炎倒在了床上,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痛快。

  一廂情願……那叫唱獨角戲。陪一個不入戲的人辛苦同台,何必?

  秦炎又抽了一支煙,感覺好很多,心想怪不得那麼多人上癮,煙霧繚繞中真的好似一切都在做夢。

  不過是他先清醒。
第六章
  秦炎在第二天中午接到謝棋的電話,那時候他剛出了圖書館,正琢磨著是進食堂打飯,還是乾脆叫個盒飯算了。

  看到那個號碼的時候,雖然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但還是接了。

  「我昨晚上出去玩通宵了,喝得半死,結果睡到現在才起來,哈哈。」謝棋的聲音聽起來神清氣爽,看來果然是清醒了,「收到我的情人節禮物沒有?」

  秦炎平靜的回答:「收到了。」

  「感動吧?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都搭進去了啊!你不知道昨天訂束花送到你手上多貴……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送人花呢,賺死你了!」謝棋說得興高采烈,「不生氣了吧?」

  秦炎說:「我什麼時候生你氣了?」

  謝棋說:「你還裝?不生氣幹嗎一直不給我打電話?非得等我先打給你你才爽了?好了都算我錯,別和我慪氣了。」

  秦炎笑起來,他實在是服了謝棋,明明不覺得自己有錯,還要來跟他道歉。哄女人的那套全搬出來了,好像是秦炎耍性子要等他先低頭一樣。

  可惜他不希罕這個低頭,而且謝棋也實在沒必要這麼做。

  「我從來沒生你的氣,你也不用和我道歉。」秦炎淡淡的說。

  謝棋一時沒有說話,秦炎還以為他準備掛了,正要結束通話,謝棋開口了:「我不知道寒假那句話到底惹了你哪裡,我以為過了這麼久,你總該消氣了吧?秦炎,該做的能做的甚至我從來沒做過的我都做了,你什麼時候見我這麼低三下四過?你犯得著為了那麼點破事和我這麼較勁嗎?再怎麼說,我都跟你先道歉了,禮物你也收到了,你還要我怎麼樣?你怎麼這麼難搞?」

  秦炎覺得他和謝棋已經溝通不下去了,完全是雞同鴨講。心底間的疲憊感湧了上來,他懶得再解釋,也懶得聽謝棋對他的質問和懷疑。他要以為他小氣,吃醋,耍性子,那就讓他那麼以為好了,說多了反而更扯不清。

  「我就是這麼難搞,也不稀罕你來搞。你他媽該哪邊涼快涼快去!」然後秦炎就乾脆掛了電話。

  手機屏幕上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秦炎料到謝棋一定會暴跳如雷,彷彿那是一件極有趣的事,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他把手機扔進口袋,晃進了食堂。

  ***

  秦炎的直覺沒錯,謝棋果然暴怒了。

  他的心情本來一直不錯,那次寒假跟秦炎分別後,去青島玩了一趟,很是盡興,偶爾也會想如果秦炎也在那就好了。可是看看秦炎那樣子,板著個臉,說話也不好聽,來了也是掃興吧?謝棋最不耐煩去哄別人,以前和趙菁在一起也是,她一發脾氣謝棋就走開,懶得多說一句,冷她個四五天她才知道厲害呢。這樣反覆幾次後,趙菁也知道謝棋不是那種會低聲下氣哄她的男人,一身的小姐脾氣也慢慢收斂下來,竟是被謝棋給整治過來了。

  所以謝棋一直不給秦炎打電話,一來面子上放不下,二來他實在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錯,不過說錯一句話,多大的氣隔個一二十天,總該消了吧?可是左等右等,竟是一直等不到秦炎主動來聯繫他。謝棋終於恍然大悟,秦炎和趙菁不同,他性子原本就倔的多——以前把他當路人一樣不理不睬那麼多年,他還沒吸取教訓?

  謝棋也不是個多有創意的人,想來想去,覺得情人節這個日子不錯。於是跑去花血本買了一大束玫瑰,給秦炎用特快專遞寄過去,心裡想著我都做到這份上了,他總該滿意了吧?本來是想趁熱打鐵晚上就打電話給秦炎的,誰知道他們寢室的說約好了聯誼寢室的一群女生過情人節,硬生生把他拽出去了。謝棋多喝了幾杯,鬧了一個通宵,早把打電話給秦炎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醒來後記起秦炎,忙忙的打過去,誰知道預想中的和解沒達成,秦炎跟吞了冰塊似的,沒半分感動,還掛了他電話。

  謝棋想我操!要是秦炎是個女的,他早一腳踹了她——鳥什麼鳥?沒了你老子還活不下去了?

  可是他對著秦炎說不出這句話,秦炎氣得他再狠,他也沒辦法像對趙菁一樣,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他捨不得。

  謝棋沒有再打電話過去,靠著牆角慢慢的滑坐下去。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事他做不到。他不懂秦炎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十一的時候他們還那麼好,怎麼自己無意中一句話就殺傷力這麼大?他想不可能是秦炎已經不想跟他再繼續下去了吧?

  秦炎最後那句話還真他媽絕,不留一點餘地,謝棋認識他這麼多年,也從沒聽他說過那樣的話。

  事到如今想甩手走人?

  他敢?!

  謝棋又氣又怒又急,再去低頭他做不出,可秦炎搞不好就真的從此不甩他了。謝棋想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明明知道他是喜歡我的——

  「謝棋你在幹什麼啊?不是說好了跟我一起出去的嗎?」謝棋傳說中的緋聞女朋友,他們系的校花,從遠處跑了過來,「我一直等你電話呢,你怎麼蹲在這裡發傻?」

  謝棋滿肚子的火「刷」的就被挑了起來,他媽要不是因為你,老子會和秦炎鬧這麼僵?

  他站起身子,冷冷的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出去?」

  那女孩子說:「昨天晚上啊……你喝多了嗎?」

  謝棋笑起來:「看來我是喝多了,完全不記得。」然後一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又過了三個星期,秦炎的學校迎來了三十週年校慶,熱鬧了一天後,晚上在大操場舉行篝火晚會。其實所謂的篝火晚會,也就是大家湊在一起圍著火堆來個變相燒烤晚會,嘻嘻哈哈的,誰也不去注意看台上面的歌舞表演。

  秦炎用鐵叉架著塊生牛肉放在大火上翻滾,另只手握著一罐啤酒,篝火中牛肉冒著陣陣香味,四處叫囂著拼酒的聲音不絕於耳。秦炎隔著火光看著他的同學,聽著舞台上咚咚的鼓聲時緩時急,覺得好似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種大俠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策馬西風,豪氣干雲一般的氣氛。

  可惜縱觀一幫子「大俠」,個個都是滿嘴油膩,吃得毫無形象,秦炎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

  秦炎正自得其樂,猛然間聽到耳邊有人跟他說話,扭頭一看是倪雁,不知道何時坐他旁邊了,嚇一大跳。

  秦炎的笑容掛在了臉上,他和倪雁除了那次合作舞台劇,私底下也沒多大的交情。倪雁本來就個性清高,秦炎也不是和班上的女生常混一塊的人,兩個人除了上課下課打聲招呼,再沒多話說。

  所以他不明白倪雁怎麼突然跟他搭話,也不知道這問題有什麼好回答的。

  沉默間倪雁忽然靠了過來,抓住他正翻烤著鐵叉的手,低聲說:「熟了麼?分一半給我。」秦炎看到她的臉紅撲撲的,身上唇間傳來淡淡的酒味,應該是喝了酒。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把牛肉用鐵叉分開,舉了一半遞給倪雁。

  舉到她面前,她卻不吃,只是看著,神情有些呆然。秦炎尷尬起來,不少同學看到他們靠在一起,已經好奇的看著了——倪雁是什麼人?平日裡跟男生多說一句話都難得,男朋友又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多少男生光敢看不敢打主意的美女,突然換了個人似的這麼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霎那間嫉妒疑惑玩味……種種奇奇怪怪的目光就這麼集中過來了。

  「你……不吃?」秦炎拚命的想扯出話題,或者乾脆抽身走開,「我不大會烤東西……啊,我去那邊幫你拿點火腿腸來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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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雁笑起來:「你別瞎忙乎了,我沒喝多……大概也是喝多了,我是個女生,你怕什麼?」

  秦炎惶恐不已,他受不起這天外飛來的桃花運,也不想莫名其妙這晚上後就得罪了倪雁的男朋友或是她另外的追求者——這不是害他麼?

  「你不如回寢室休息吧?」實在做不出一把推開她的舉動,秦炎只好耐著性子說,「這個樣子……你男朋友看到了不好吧?」

  倪雁微閉著眼睛,半晌,冷笑道:「看到了又怎樣?我就是要讓他看到。」

  秦炎呆了呆,倪雁低聲說:「我真是站不起來,你扶我起來送我回宿舍,我不想讓人看笑話。」

  秦炎沒明白過來:「誰?」

  倪雁說:「你往後面看。」

  秦炎呆然的轉頭,看到倪雁的男朋友站在隔他們不遠的地方,唇邊掛著冷笑,看著他們這邊。

  秦炎立刻回頭:「怎麼回事?」

  倪雁微閉著眼:「分手了……就這樣。」

  秦炎恍然大悟,怪不得倪雁喝了酒,失戀啊。

  雖然不明白倪雁怎麼會要他送她回去,但怎麼說也是同學一場,再加上對方是個女孩子,總不能扔著不管。於是秦炎讓倪雁靠在他身上,慢慢的站起來,頂著眾人的目光離開了操場。

  走了一段路,倪雁看起來好了一些,身子也不那麼沉了。秦炎鬆開手,低聲問:「好點了吧?」

  倪雁點點頭,聲音有些啞:「坐坐吧。」

  從操場到她宿舍,途中有一片小樹林,倪雁坐在了一條石凳子上,秦炎猶豫了一下,跟著坐下來了。

  篝火晚會正進行至高潮處,天空中已經燃起了煙花。

  倪雁定定的看著,秦炎一瞬間以為她會哭出來,可是倪雁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最後臉上浮現出一絲淡笑,轉頭看向他:「好像是為了我放的一樣,慶祝我失戀。」

  秦炎從未安慰過女孩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天才說出一句:「那就當是為你放的好了,人嘛,誰不要失戀個幾次。」

  倪雁說:「其實我和他也只是吵架了,不過這次特別心寒。你不知道他,看起來那麼驕傲,骨子裡卻是自卑到極點。別人說我喜歡他是衝他家的錢,他老爸的地位也就算了,可他自己竟然也這麼想……這樣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雖然他又像往常一樣跟我道歉了,但我不想再原諒他了。」

  秦炎體會不到這種心情,也說不出什麼合適的話。好像倪雁看起來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受打擊……可是明明用著若無其事的口吻說話,為什麼表情卻那麼悲傷,而且還要喝酒呢?

  「你想得開就好。」他最後冒出了這麼句話。

  倪雁驚異的看了他一眼,終於笑起來:「秦炎,說真的,我挺欣賞你的。如果我是個男的,肯定跟你最合得來。你實在不會安慰人,你說得對,還好我想得開,不然要被你這句話給氣死。」

  秦炎不知道自己說錯了哪裡,本來就是麼,失戀了就要想開些啊。

  又呆坐了一會,秦炎覺得不自在起來,便開口說:「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這麼晚了,你跟我坐在這裡……不好。」

  倪雁大笑起來:「不好?哪裡不好?你別這麼小心,我還不至於剛跟他吵架就馬上找新的——而且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不會打你主意的。」

  秦炎愣住了:「我有女朋友?怎麼我自己不知道?」

  倪雁說:「情人節那天你不是還收了一大束玫瑰?是我幫你去收發室取的。不過你女朋友挺有個性的嘛,還叫你寶貝。」說著她就忍不住又笑起來,「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是那張卡片掉出來了。」

  秦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如果此刻地上有個洞,他早就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了……謝棋那個白癡!

  「那個……那個……」秦炎想說那不是他女朋友,可是總不能說是個普通朋友,男的吧?自從那天掛了謝棋電話後,過了幾天謝棋又打電話過來了,竟然隻字不提那天的事,也不怪秦炎那麼對他,嘻嘻哈哈的還是像以前一樣跟他瞎扯了半天。秦炎也不好再殺他面子,心裡想這樣也挺好,反正兩個人隔這麼遠,關係自然就慢慢淡了,總好過連朋友都做不成。

  倪雁站起身,說:「我們走吧,煙花都放完了。」

  秦炎抬起頭,果然已經放完了,漫天的星斗,似乎還殘留著餘韻。

  「其實我知道大學時候的愛情,多半是無疾而終。」倪雁仰著頭,漫不經心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會去愛上,也知道那樣的人不值得那麼去愛,不過就是捨不得,也許是習慣?」

  秦炎淡淡的笑笑:「也許是錯覺。」

  各人的愛情各有不同,好似嗎啡,份量不同,後果迥異。輕一點只是酥麻片刻,重一點就是萬劫不復,就看你怎麼拿捏分寸。

  倪雁說:「習慣也好,錯覺也好,終究是真的愛上過。我下過一萬次決心分手,可只要看到他,就無論如何忍不下心,他再有我不能原諒的地方,也能找到借口替他開脫。女人都是白癡,不會承認自己看錯人,只會期望他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秦炎默然,這句話一針見血,理智在愛情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突然想起自己,何嘗不是一樣。習慣也好,錯覺也好,硬生生被謝棋拽了下去,那時候的理智去了哪裡?九霄雲外吧?

  ***

  那天晚上送了倪雁回去,秦炎低著頭獨自往回走。倪雁或許是喝的多了,竟然什麼話都向他說了。女人再聰明再強悍也有脆弱的一面,但是秦炎卻也看透了世界上所謂的愛情,原來也大多這樣糊里糊塗。

  就算是男人和女人之間,也一樣。

  不明白為什麼會愛上,已經義無反顧的跌進去,事後再來追究值不值得應不應該,無非都是借口。

  不想承認自己愛錯人,哪怕心裡面已經開始否定這段愛情,仍舊放不開。

  秦炎冷冷的笑,我不是,我和他已經兩清。

  謠言在隔天果然傳開,說外語系的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其實早看對眼了,篝火晚會上不過是趁機公開。你看你看,倪雁的男朋友不會這麼罷休的,一定會找人修理秦炎的!

  倪雁說:「整個有病!難道我們朋友都做不得?」

  秦炎只有苦笑的份。他想倪雁不該拖他下水,心情不好找人發洩,也該看看時間地點。這年頭男人女人哪還有做朋友的笑話?說句難聽的,男人和男人都不見的保險呢!

  晚上謝棋的電話慇勤的追到:「你快生日了吧?想要什麼禮物麼?」

  秦炎簡直抽搐:「你給我定的生日?幾號?」

  謝棋說:「我記不清……總歸就是這幾天吧?」

  秦炎說:「你不用提前兩三個月就開始預祝我生日快樂!還有,別給我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了!」

  謝棋放下電話,轉頭問葉陌涼:「你上次說要介紹我去打工的店子,現在還要人嗎?」

  葉陌涼坐在電腦前,隨口回答:「還要吧?那老闆前幾天還問你去不去呢……怎麼想通了,不嫌浪費你時間了?」

  謝棋說:「靠!一個星期去兩三次,我還頂得住!那裡工資給的還不錯吧?做兩個月能賺多少?」

  葉陌涼斜著眼睛看他,笑:「剛才給誰打電話?想賺錢買生日禮物?哈哈哈,放心吧,那老闆跟我熟,虧不了你!」

  謝棋笑笑,他是故意套秦炎的話,還有兩個月生日麼?應該能把他生日禮物的錢給賺出來吧?

  他就不信他花這麼大的心思,秦炎還能跟他強下去……想像著秦炎到時候感動萬分的樣子,謝棋心情大好,哼著歌洗澡去了。

  ***

  葉陌涼介紹謝棋打工的店,是一家酒吧,謝棋每星期去個兩三次,性質和駐唱歌手差不多,晚上九點半後帶吉它過去上班。那個老闆曾經贊助過謝棋他們系的迎新晚會,當時就對謝棋在舞台上自彈自唱的《你的樣子》讚歎不已,一直想拉他過去給自己的店打工。他和葉陌涼熟,就托他問謝棋願不願意過去。葉陌涼跟謝棋說了後,謝棋卻沒什麼興趣,說那跟賣唱的有什麼區別?而且酒吧裡的人有幾個是來認真聽歌的?要搞花樣,找幾個美女過去彈個鋼琴拉個小提琴的不是更有噱頭?

  葉陌涼撇著嘴角笑:「你還計較人家是不是真心聽你的歌?得了吧,你還當自己科班出身的呢?不就是去打工賺個錢嗎?你管下面坐的是人是豬呢。」

  謝棋被這番話一下子噎住,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但他知道葉陌涼一貫是說話不經大腦的,自己沒有惡意,只是不知道看場合看分寸,所以也就冷著臉出去了,沒和他計較。

  葉陌涼壓根不知道自己說話得罪過謝棋,他也沒那概念,仍舊隔幾天就問一次,謝棋因為情人節大大出血,財政狀況堪憂,又加上想加把勁把秦炎把回來,所以考慮了一下,決定答應算了。

  葉陌涼說的不錯,不過是去打工賺錢,又不是搞藝術的,你管下面坐的那些個人有沒有音樂細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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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過去,眼看就要到五一的長假。謝棋本來想回家的,誰知道他父母打電話來說五一的時候想去他學校,順便在那個城市玩幾天。謝棋愣了半天,無話可說。

  他給秦炎打電話,問他有什麼安排。秦炎說可能也要跟父母出去玩,地點還沒定。謝棋心裡一動,說何不乾脆叫你們家裡和我爸媽一起過來玩?

  秦炎覺得好笑:「你爸媽過去看你的,我們怎麼好跟著去?」

  謝棋說:「那有什麼?反正你們去別的地方也要跟團,反正是過來玩,有我在這裡招呼還不好?」

  秦炎還是不肯答應,只是說再看吧再看。謝棋也懶得再跟他多說,乾脆打電話回自己家,說想邀請秦炎他們家也一起過來玩,而且多幾個人來,訂機票住酒店都可以打到折扣,要爸媽去和秦炎家裡說。

  謝棋的父母本來就跟秦炎的父母關係好,聽兒子這麼建議,也覺得不錯,就去跟秦炎的父母說了。秦炎的爸媽也在計劃五一的時候全家出去旅遊,還沒拿定主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謝棋的媽媽說一起去的話機票酒店錢都可以省下不少,而且比起跟團,這麼玩要輕鬆的多。秦炎的爸媽聽了,覺得不無道理,就答應了。

  秦炎回家後聽說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裡想謝棋真是越來越本事了,這種事居然搞迂迴戰術,通過他爸媽來滲透他!

  但是卻沒有發怒,可能隱約也猜到了謝棋八成會這麼做。秦炎只是咕噥了一句我知道了,進了自己房間。

  三天後,謝棋站在機場,等著迎接自己爸媽和秦炎他們全家。

  從二月到五月,好像已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當秦炎出現在他視線中時,謝棋滿腦子竟然在想,他怎麼好像比以前看起來又瘦一些了?

  秦炎跟在自己爸媽的身後,看到謝棋時,笑了笑。謝棋伸著手就走過來準備把他背上的書包拿下來,秦炎嚇一跳,低聲說:「你這個豬頭!給你爸媽拿行李!」

  謝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走到自己爸媽面前,伸手替他們拎起箱子,偷偷對著秦炎咧著嘴笑了笑。秦炎皺皺眉,跟著走出了機場。

  晚上吃了飯,出去略逛了逛,就住進了謝棋早定好的酒店,就像高三畢業那次去張家界一樣,秦炎和謝棋同住一個雙人房。

  推開門,插上電源卡,秦炎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往下看去,深黑色的城市覆蓋在一片燈火璀璨中,流光溢彩。

  他們住在28樓,離地面很遠,離天空很遠,隔著玻璃往外看,好像懸在半空,上下不得。

  謝棋洗完澡,走過來問他:「去洗澡嗎?」

  秦炎點頭,從謝棋身邊穿過去,拿了衣服進了浴室。謝棋開了電視坐在床上等秦炎出來,遙控器按來按去,沒有一個台能靜下心看。

  他一直幻想著秦炎過來了,跟他住一間房,然後,就像兩年前那個暑假一樣,一切順理成章,他壓倒秦炎,回復到過去。可是他從接到秦炎下飛機,秦炎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卻找不到當初坐火車過來看他時的那種淡澀甜蜜。謝棋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也許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有改變。

  他忽然害怕秦炎洗完澡出來,害怕他微笑著說我們別玩了,以後都只做朋友吧。他害怕自己費盡心機去打工,禮物還沒買,已經被告知不需要了。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秦炎出來了,用毛巾擦著頭髮,安靜的坐到自己床上。他的眼睛望著電視,和謝棋一起看毫無疑義的廣告。

  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謝棋想我從來都不是這麼瞻前顧後,我為什麼要怕?秦炎小時候明明那麼軟弱,那麼容易動搖,被自己打了也不會還手,被自己親了也不會反抗,從來都是主動權在自己手裡,怎麼現在說不出話來的人反而是我?

  可是秦炎越是安靜,謝棋越是煩躁,他終於拿起遙控器,一把關掉了電視,走到了秦炎的面前。

  秦炎抬起頭,看著他。

  謝棋遲疑了一下,俯下腰,想去吻秦炎,秦炎閃了一下,謝棋的嘴唇便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也許是剛剛用涼水洗過澡,也許是房間裡空調太冷,秦炎的臉冰涼一片,然後還沒等謝棋伸手去摟他,秦炎已經避開他站起來了。

  他站在謝棋面前,逼得謝棋不得不站直身子,跟他對視。

  「開學的時候,有女孩子跟我告白了,說喜歡我。」秦炎靜靜的開口,「可是她看到了你情人節送我的玫瑰,她問我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能回應她。你猜我怎麼回答?」

  謝棋的臉色瞬間僵硬了,後退一步,沒有說話。

  秦炎微笑起來:「怎麼不說話?」

  謝棋啞著聲音說:「我不知道。」

  秦炎臉上仍然帶著笑,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實際上他的腦子裡漿糊一團。他說的全是瞎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騙謝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逼他回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找借口說五一不能過來,不知道為什麼要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和他獨處。

  可是就像倪雁說的,我明明很清醒,但我不願意面對。我明明知道答案,可我還是要得到確認最後死心。

  秦炎說:「你要我怎麼回答?」

  謝棋說:「你照實說。」

  秦炎笑起來:「怎麼照實說?說我有喜歡的人,我不能接受你,抱歉嗎?謝棋,是不是喜歡你,我就不應該再交女朋友了?」

  謝棋深深的皺起了眉,眼神複雜的看著秦炎,今晚上的秦炎太怪異了,換了以前他肯定毫不猶豫的說你當然應該承認,拒絕那個女的!可是秦炎的臉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意味,好像就等著他的回答,然後做一個決定。謝棋害怕起來,他心底有個聲音在說,我該怎麼回答?我再怎麼喜歡他,他也是個男的。難道因為我他就不交女朋友了?我就算管得了他大學四年,難道還能管他以後都不交女朋友,一直跟我這麼下去?

  我管著他,那我自己呢?難道我以後不交女朋友了?一輩子不結婚?

  謝棋不知道該怎麼辦,似乎怎麼回答都不行。他希望秦炎除了他誰也不要愛,可真那樣了,他不是太自私了嗎?

  為什麼不能避開這個話題,為什麼不能和之前一樣,不用思考那麼多,只是單純快樂就在一起呢?

  秦炎的笑容終於撐不下去,謝棋的沉默和眼神間的躲閃,他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他終於想到另一種可能,謝棋說的喜歡他,難道只是用來填補和趙菁分手,又沒有找到新女朋友之間的空白期?

  這個念頭一躥上來,秦炎整張臉都變了。他一直不肯去細想,他猜到謝棋說的喜歡他不是那麼回事,卻不敢深究。再回憶,就是高考後那個暑假謝棋和他莫名奇妙的出了軌,還有……謝棋那時候說了一句,他看起來像個女的,因為身上穿的睡衣和趙菁一樣。

  秦炎的聲音都變了,因為憤怒而顫抖:「你……老實說,是不是把我當女人的替代品了?!」

  謝棋猛然抬起頭:「你說什麼?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關女人什麼事?」

  「你又不是同性戀,喜歡我?」

  「你也不是同性戀,不是照樣被我親被我干?!」

  四周驟然間沉寂下來,因為這句話。

  這句話觸到了兩個人都一直小心翼翼避免提及的問題。謝棋已經來不及後悔,說出的話收不回,而且也沒有了收回的餘地。

  秦炎的臉色卻反倒正常過來了,突然覺得好笑,都不是同性戀,那他們是在幹什麼?玩家家酒?

  謝棋臉色卻陰沉到幾乎結冰,這不是他願意討論的結局,跟秦炎見了面,為什麼預料之中的和解看起來卻更糟?他從來沒有把對秦炎的喜歡和對女人的喜歡混為一談,他覺得那是兩回事。

  可是……不是同性戀,不是變態,那他和秦炎是什麼?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秦炎退了一步,好了,要的答案給了,他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人一輩子總要做兩次蠢事,而最蠢的就是明知道在做蠢事,明明可以抽身而退了,卻還要不死心,一定要頭撞南牆,一定要逼到死角。

  謝棋試探著開口:「我……」

  秦炎笑起來,臉色平和:「那麼,睡覺吧。」

  「啊?」謝棋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第七章
  一錯開,時間的流逝就開始和兩個人毫無瓜葛。放假的時候秦炎回了老家,在他外公外婆家住到快開學才回了家。而謝棋暑假在家也沒呆多長時間,秦炎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那個暑假他們高中同學聚會,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缺席。

  電話也很少打了,也許是打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有人說得妙,對於愛情,時間空間都是最好的腐蝕劑,再大的狂熱也會在寂寞中慢慢消磨掉,更何況他們兩個,究竟有沒有愛情?

  倪雁在大二開學不久,終於徹底和她男朋友分手。秦炎那天下午陪她坐在肯德基裡面,倪雁說來五份薯條,秦炎嚇一大跳,以為她要打包。然後秦炎就看著倪雁抓起一份薯條,一根接一根的往嘴裡塞,吃得又快又安靜。手中的吃完了,又拿起一份接著吃,她的臉上沒一點表情,專注的吃著薯條,吃到後面,秦炎看著都膽寒。

  直到倪雁伸手準備把秦炎手裡的薯條也拿過去時,秦炎忍無可忍的塞了一杯聖代在她手裡:「別吃了!不噁心嗎?」

  倪雁搖頭:「我其實最喜歡吃薯條,但這玩意熱量高,容易發胖。他說我就是骨感得好,千萬不要長胖,所以我就忍著一直不敢吃。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每次都是吃西餐牛排,他從來不屑於來肯德雞這種地方,而且認定我一定也不喜歡來這種地方。現在好了,我就是要吃肯德雞,胖就胖吧,橫豎就這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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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炎很吃驚,他一直以為倪雁是那種性格乾脆的女生,不做作,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原來也要為了男朋友保持身材,也要為了他的口味而改變自己的愛好——難怪都說,戀愛中的女人,傻到可憐可愛。

  秦炎說:「那你豈不是一直很辛苦?」

  倪雁惶惑的微笑:「我現在回頭去想,才發覺辛苦。當時只要他高興,自己也不覺得自己委屈了什麼。」

  秦炎忽然想起自己,其實和倪雁有什麼不同?很多事情,並不是自己喜歡的——就拿那次謝棋寒假帶同學回家來說,他明明不開心,還是幫他訂房間,陪他和他的那些同學一起玩樂,萬般勉強的坐在他旁邊打雙百分,冷眼看他前前後後慇勤周到的為那個女孩子服務——當時不覺得辛苦,回頭才看到自己的可笑。

  倪雁突然說:「你和你女朋友怎樣了?」

  秦炎回過神來,自嘲的笑笑:「沒怎麼樣,已經不在一起了。」既然她以為謝棋曾經是他的女朋友,那就姑且當是吧。

  倪雁大吃一驚:「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

  秦炎淡淡的說:「上學期。」

  倪雁說:「我一點都沒看出來!」

  秦炎笑起來:「你以為我一定要喝得爛醉如泥,或半夜三更在操場上狂跑十幾圈,就叫失戀了?你也不過埋頭吃薯條來排解,我玩幾個晚上的電腦不就過去了?」

  倪雁盯著他看,半晌,笑:「這種事,總是男人看得比較開。」

  秦炎不說話。

  倪雁用勺子攪拌著面前的巧克力聖代,低聲說:「那麼……我跟你,現在都算孤家寡人了?」

  秦炎心底怔了一下,裝糊塗:「什麼?」

  倪雁突然笑出來:「算了,別裝了,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了。都是失戀的人,湊在一起也不過是排解寂寞——你應該還是很喜歡你那女朋友吧?」

  秦炎一愣,連忙否認:「哪裡,已經分手了。」

  倪雁說:「分手有很多原因,未必就是不愛了。我知道有女生喜歡你,很多在我看來都不錯,但你無動於衷——你若有再找女朋友的念頭,剛才也不會假裝沒聽到我的話吧?」

  秦炎覺得剛喝下去的可樂,竟是滿嘴的苦澀。是,他身邊有喜歡他的女孩子,他怎會看不出來?只是沒了那個心態,一直以為自己會在大學來好好談一場戀愛,然而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竟像和他毫無關聯。

  或許是分開的時間還不夠長,慢慢就好了,秦炎想,慢慢就好了。

  他和謝棋,總會忘記這段荒唐的青春。然後再各自遇上另外的人,就這樣。

  倪雁那天和他坐在肯德雞,各自傷感。明明四周都是YUKI快樂的歌聲,大唱著我們要勇敢向前衝,我們要戀愛,可是盲目的向前衝,最後是頭破血流。

  衝錯了方向,於是衝回了原點。

  倪雁說:「或許我不會在大學談戀愛了。要找人代替他很容易,要我再那麼愛一個人卻很難。他有再多的不好,我也已經把心思全費在他身上了。這麼精疲力盡的愛情,一次夠了。」

  秦炎淡笑:「怎麼會?你遲早還要再愛上其他人。」

  那個人,傷得了你一時,傷不了你一世,不過是現在放不開,誰沒有過不去的坎?

  倪雁說:「如果換了是你,我倒可以考慮。」

  秦炎吃驚的看著她。

  倪雁大笑起來:「因為我已經不能再拿出百分百的愛情來愛另一個人,你也一樣。」

  也許只有當著他,倪雁才會這麼漫不經心的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秦炎想我為什麼不能再拿出百分百的愛情來愛另一個人?只是我的下場戀愛還沒開始,只是對的那個人,還沒出現。

  只是不知道等待,還要多久。

  他和倪雁沒辦法做情人,瞭解不足以相愛,都不是對方那杯茶。

  就像他和謝棋,瞭解太深,回頭想想,自以為是的喜歡反而可笑。

  誰都要有自己的新生活。

  ***

  謝棋的新生活,也正在開始。

  他試著讓自己冷卻下來,不做同性戀,那麼就只有忘了秦炎。

  強忍著不給他打電話,強忍著暑假回家呆不到一個月就回學校,強忍著不去參加同學聚會,然後拐彎抹角的打聽有哪些人參加,聽到秦炎也沒去的時候,又忍不住的發怒。

  我操!你還躲我?!我都不去招惹你了你還躲個球?!

  謝棋也不是沒想過,大不了就結束他和秦炎之間這種尷尬的局面。打個電話過去,就說咱們攤牌吧,以後就做哥們兒,十幾年交情不容易,只要你說不介意,我絕對拿你當親兄弟……可是這話他自己也覺得噁心。

  估計秦炎聽了他這番話,表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可是真的從此就這麼冷冷淡淡下去,彼此躲避,畢業後急急忙忙自謀生路,慢慢的就各不相干了?

  朋友是一輩子的事,那麼他和秦炎呢?如果連朋友都做不成,怎樣才能一輩子有個理由牽絆下去?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焦躁和強烈的不捨怎麼才能擺脫。

  難道真的要我愛上個男人……

  謝棋每次打電話回家,或是打給自己以前的同學,想聽到有關秦炎的消息,卻又不敢開口,只能在最後掛斷電話時,頹然的摸出一支煙,閉上眼睛,狠狠的深吸進肺裡。

  一支煙抽到最後,燃燒殆盡,也不過剩下一堆灰。

  ***

  大二結束後,謝棋和秦炎就升上了大三,功課日益繁忙,只是還是默契的,盡量在假日避開和對方見面。

  實在躲不過,碰上了,勉強笑笑後各自走開。

  比朋友更尷尬,比陌生人更不如。

  謝棋還是在那家酒吧兼職,當初是為了給秦炎買生日禮物才去打工,後來自然是沒買,但漸漸喜歡上了那裡的氛圍,一直留了下來。

  晚上總是寂寞,不如找點事來做。他在酒吧的檯子上彈自己的吉他,管下面有沒有人聽,累了就要一杯啤酒,喝光了再繼續,十二點前離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謝棋發覺有人總是點一首《忘記不起》讓他彈,每個晚上都是。

  那是首女人的歌,謝棋曾經偶爾彈過一次,給人家伴奏。但似乎從那次後,那個人就開始每次都點這首歌,不管是誰唱,總讓謝棋在一旁彈吉他。

  謝棋雖然不喜歡彈女人的歌,但人家要求了,也只能照辦。這不是他的演唱會,不是他想彈哪首就哪首的。

  ……

  在事發之後

  才如夢醒來

  和你那時正在戀愛

  ……

  每到唱到這幾句,那個點歌的男人就會微微舉著酒杯,眼神恍惚的看著遠處。而一等音樂結束,他站起來就走,不多說半句話。

  謝棋也是到後來才注意到那幾句歌詞的,大概是失去後的追憶,謝棋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灼燒,他想我操!為啥連歌詞都要寫這種玩意!

  有一次,那個男人請他喝了一杯啤酒,說:「今天有人生日,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陪我喝一杯吧,就當是為他慶祝。」

  那個男人,有一張英俊而桀驁的面孔。謝棋喝完了那杯啤酒,那男人微微笑了笑,結賬離開了。

  在他離去後,酒保低聲對謝棋說:「這人很有錢。」

  謝棋說:「什麼?」

  酒保說:「看他開的車就知道。」

  謝棋倒沒有注意,只是笑了笑。

  酒保惋惜般的說:「他要是喜歡男人,我倒有機會了,可惜。」

  謝棋吃一驚:「你喜歡男人?」

  酒保回過頭來看著他,忽然笑起來,燈光下有著嫵媚的錯覺:「是啊,我以為你早知道。」

  謝棋木然的看著他。

  「這裡很多人都是,你從沒注意過吧?」

  謝棋呆呆的搖頭,然後說:「你喜歡那個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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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大笑起來,拍拍他的頭:「他不是這個圈子的,雖然是個極品,可惜我親眼見他一巴掌把粘到他身上的男人打翻在地。算了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去招惹他。」然後又倒了一杯啤酒給謝棋,見他還是一臉的茫然,笑起來,「被我嚇到了?其實和你不相干,見慣了就好了,又不是外星人。」

  這是謝棋第一次聽到有人坦誠自己是同性戀,還是這麼自然的語氣。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有些大驚小怪。

  原來,世界上還真有這麼個圈子,他長到21歲才知道。

  ***

  大三的寒假,謝棋和秦炎都回了家。秦炎每天就在電腦裡下片子看,他媽每次進他房間都看到自己的兒子目光專注的對著電腦,裡面放的全是外國電影,嘰裡咕嚕的說著她聽不懂的鳥語,於是大感欣慰。

  因為秦炎告訴他,學外語練聽力練口語是很重要的。比如說去考雅思TOFEL什麼的吧,要是連主考官問的問題都聽不懂,那不是白瞎念了三年外語專業麼?他們老師都說了,學外語,一定要多看外語電影!

  秦炎他媽特別希望兒子出國,因此對於秦炎每天攤屍一樣的關在自己房間裡看外語電影,很是支持。偶爾進來瞅瞅,感歎一下自己生不逢時,那時候出國出個差都是了不得的稀奇事,哪裡像現在,出國留學跟趕集似的。

  謝棋比起秦炎來可就忙乎多了,幾乎成天不沾家,一幫子狐朋狗友是天天都打電話來約時間。今天跟這個見面,明天跟那個吃飯,檔期一直排到大年初七去了。他媽看他每天早出晚歸,在家吃頓飯的時間都少,一忍再忍終於忍無可忍,扯著他耳朵痛罵:「你以為你住賓館哪?這個家就這麼不招你待見?啊?成天在外面瘋,你下次乾脆別回來了!」

  謝棋比她媽已經高了個頭不止,卻不敢掙扎,等他老媽發洩完後,低眉順眼的拎著垃圾袋出去倒垃圾。

  於是,他和秦炎兩個人就這麼撞上了,一個是下去倒垃圾,一個是倒完了垃圾上來。謝棋站在樓梯上,低下頭,看到秦炎的臉隱在黑漆漆的樓道間。

  他們都沒有發出聲響,所以牆上的聲控燈也就沒亮。兩人都很默契的要呆在黑暗中,好像彼此見不得光。

  謝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去,秦炎低著頭,從下面往上走。樓道很寬敞,謝棋在秦炎就要跟他錯身而過的瞬間,伸手拉住了他。

  於是秦炎那張驚慌的面孔就落進了謝棋的眸子,雖然他立刻又恢復了平靜,但謝棋還是心底一喜。於是手下更用勁幾分,不讓秦炎掙開。

  放假快一個星期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秦炎微微皺起眉頭,說老實話他不太想看到謝棋,早知道今天下去倒個垃圾會碰到他,那他就是死也要等到明天再去倒的。

  謝棋的身子向秦炎貼了過來,大夏天的兩個人都穿得少,於是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就親密接觸到了。秦炎的眉頭越皺越緊,身子使勁一掙,還是沒掙開。

  好像在表演啞劇一樣,兩個人竟都沒有開口說話。

  謝棋向來是行動主義者,下一秒已經把秦炎壓牆上了,一臉不懷好意的把臉越來越向他貼近,卻在離秦炎的唇不到兩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就那麼看著他,滿眼的曖昧和玩味。

  秦炎恨不得手裡有塊磚頭,立馬就把謝棋砸個腦震盪才好!這什麼流氓表情?!他以為謝棋過了這麼久,再不會來纏他了,而且……就算謝棋再怎麼不要臉,在這隨時都會有人經過的樓梯間,他想幹嗎?

  謝棋驀地伸出手,輕輕在秦炎的嘴唇上擦過。秦炎大怒,頭一扭,謝棋立刻把他的臉扳回來,完全不顧他的憤怒,固執的用雙手捧住他的臉。

  標準的要接吻的姿勢。

  然而還沒等謝棋有所行動,膝蓋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秦炎毫不客氣的狠踹了他一腳,好算好心,那一腳沒往他身上其它地方去。

  這一掙動,樓道間的聲控燈馬上就亮了。

  黑暗中無聲無息較著勁的兩人就這麼暴露在燈光下了。秦炎的臉上是謝棋從沒見到過的凶狠,緊閉著嘴唇,胸口劇烈的起伏。最後,秦炎大步的從謝棋身邊走上樓了。

  連看都沒看一眼被他踢得半彎下腰,一時間站不起來的謝棋。

  ***

  謝棋自從那天被她媽罵過後,老實了很多,出去的次數明顯減少了。某天晚上他爸媽又張羅著上秦炎家裡去打牌時,謝棋也跟著去了。然後,理所當然的被趕到秦炎的房間裡去和他一起看電影。

  謝棋躥進去的時候,秦炎正一邊啃西瓜一邊看好不容易才下載到的「驅魔人」,謝棋推開門進來,他嚇得差點把滿嘴的西瓜子全嚥下去了。

  謝棋倒是大方,左右看了看,說了一句:「你房間還是老樣子啊。」

  秦炎懶得搭理他,回頭繼續看自己的碟。

  謝棋走過去,在他身後的床上坐下跟他一起看,過了一會,把頭擱在了秦炎的肩膀上。

  秦炎頭也不回的說:「你他媽離我遠點兒!」

  謝棋懶洋洋的回答:「我視力不好,隔遠了看不清。」

  秦炎正要發飆,一直死氣沉沉毫無進展的電影裡面猛然冒出了個骷髏頭,白晃晃的像要躍出屏幕。秦炎一直知道這個片子經典,因為太恐怖了還被禁演了好多年,所以看的時候也是很小心,提防著什麼時候就會來個震撼性鏡頭。照理說出來個把骷髏頭沒什麼好可怕的,可是秦炎因為前面漫長的鏡頭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下子失了防備,本來要罵謝棋的話,也生生的變成了一聲尖叫。

  謝棋大笑:「你至於麼?這也會被嚇到?這看的什麼片子啊?」

  秦炎本來就怒,被謝棋這麼一嘲笑,更是火上澆油,於是冷笑著說:「說了你也是不懂。」

  他知道謝棋最不喜歡看歐美片,他根本就是極少看電影,最大的興趣無外乎是抱著電腦操操CS,平日裡腦子裡電影知識,也就不過幾個港產的槍戰片或搞笑片之類的。

  更何況還是這種原聲片,那還不如叫謝棋直接去撞牆。

  謝棋也不生氣,只是慢慢的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懂?不過你倒是很久沒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了,我還以為你在我面前已經變成了啞巴呢。」

  秦炎面色大變,氣得幾乎吐血,謝棋是專程跑來跟他找茬的吧?謝棋卻像毫無察覺似的,繼續說:「那天你夠狠的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打過!忍了很久了吧?」

  秦炎冷笑:「你自己犯賤。」

  謝棋冷不防的就抓住了他的肩膀,對著秦炎還沒反應過來,有些僵硬的臉狠狠的吻了下去。秦炎一愣後,毫不躲避,張開嘴就要咬謝棋的舌頭,反被靈巧的閃過,然後謝棋含住了他的舌,用力的吮吸,扣著秦炎雙手的力道也漸漸放輕,抵死的纏綿。

  這個吻兇猛而煽情,長久而激烈。秦炎沒咬到謝棋,乾脆反客為主,火辣辣的回吻過去,結果兩個人接個吻像搏鬥,恨不得能把自己會的技巧全部用上。

  最後,謝棋放開了秦炎,盯著他的臉,邊喘氣邊說:「操!你夠厲害的!哪裡學來的技術?」

  秦炎不屑的笑:「技術?那還用學?多練習幾次自然不就會了?」

  謝棋的臉沉了下來,卻沒有發作,半晌,冷笑:「技術再好也是我這個師傅帶出來的,那些個練習對像算個鳥!」

  秦炎說:「算個鳥也都比你鳥。」

  謝棋這回可真是變臉色了:「難道還有別的男人也吻過你?」

  秦炎大怒:「我操你的,不說人話!」

  謝棋立刻明白過來是沒有了的,表情柔和下來,抱住秦炎,輕聲說:「我不是計較你跟男人接過吻沒有,我是男人女人都計較。秦炎,我這時候才想明白,都是男人又怎麼了?我見過了,沒什麼了不起。」

  秦炎說:「沒什麼了不起?」

  謝棋微微一笑:「沒什麼了不起,跟我來認真談戀愛吧。我知道你沒交女朋友的,前幾天出去見那些哥們兒都說了你一直一個人的。我也沒找女朋友,那我們就在一起吧。」

  秦炎慢慢的轉過頭,看著謝棋:「跟你做同性戀?你不介意?」

  謝棋說:「我想通了,不介意。」

  秦炎笑起來,一字一句的說:「可是我介意,我不做同性戀。」

  謝棋呆住了,秦炎臉上的笑容,那麼鎮定,那麼殘忍。

  電腦裡面的聲音越發的恐怖起來,可是兩個人都無動於衷。謝棋整個人都被一把火點起來了,憤怒使得他幾乎失去理智,他不知道,秦炎這句話這麼傷他。

  以前說不做變態的是他,說不用跟女人吃醋的是他,換如今秦炎這麼說,說他不想做同性戀,也不想跟他在一起,他卻恨不得撲上去痛揍他一頓!

  不是只差自己一句表白了嗎?不是早認定了秦炎是喜歡自己的,一直都是嗎?為什麼得來的是這句該死的話?

  「你不做同性戀?」謝棋冷笑起來,「我不信。」

  秦炎和他都站在床邊,他身子一動,秦炎立刻明白過來他要幹什麼,跳起來就要跑出房間去,謝棋手疾眼快的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拉,往床上一摜,整個人就壓了上去。秦炎掙扎間猛的一揮手,擺在床邊的鬧鐘就這麼被他掃了出去,撞在房門上,發出大聲的脆響。

  客廳裡打牌的雙方父母聽到聲響嚇一跳,連忙跑進來,只看到謝棋騎在秦炎身上,雙手壓著他,兩個人怒火喧天的彼此對視,好像在打架,而且怎麼看都是謝棋在欺負秦炎。

  謝棋的爸爸勃然大怒,走過去一把扯開謝棋,一巴掌揮在他臉上:「混小子!你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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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三個人尷尬的不得了,都沒想到這兩個人好端端的怎麼打起架來了,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未完的牌局自然是繼續不下去了,謝棋的媽媽慌忙的向秦炎父母道著歉,秦炎的爸媽也覺得自己兒子丟臉,平常不溫不火的性格挺好,怎麼就惹了謝棋了?謝棋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打他吧?

  不過兩個男生打架也不是什麼大事,謝棋被他爸媽拽了回去,走前深深的看了秦炎一眼,憤怒失望傷心的眼神,直看穿進秦炎心底。

  秦炎在謝棋走後,軟綿綿的倒在了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撲過去關了電腦,關了燈,塞了MP3在耳朵裡。

  是孫燕姿的「逃亡」,倪雁爆喜歡的歌,幫他下載了,可他一次都還沒聽過。

  孤單的想像寂寞的逃亡

  孤單的想像寂寞的逃亡

  ……

  秦炎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關於未來,只有自己明白。

  他和謝棋,沒有對沒有錯,只是往不同的方向看。
第八章
  謝棋那天晚上被他爸媽拎回去後,挨了頓痛罵。謝棋一句話不回嘴,他媽媽怒罵完後,歎氣說:「你小時候欺負秦炎就算了,那是不懂事。如今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暴躁?你和小炎一起長大的,你以為你們有多久的時間做朋友?他家裡希望他畢業後就出國,將來你們見面的機會都少……」

  謝棋一直低垂著的頭猛然抬起:「出國?」

  他媽媽說:「是啊,他叔叔在新西蘭嘛,考過去很容易的。他不像你,你的學校好,專業好,將來考研出來後好找工作。秦炎他……」

  謝棋不等他媽把話說完,衝進了房間。

  房間裡沒有開燈,謝棋走到陽台,低頭看到秦炎的房間裡也是黑漆漆一片。

  他掏出手機,就開始打秦炎的號碼。鈴聲一直響一直沒人接。秦炎躺在床上,耳朵裡塞著MP3,根本沒聽見。

  謝棋摸出煙叼在嘴裡,抽完一支,接著打。最後秦炎終於接起了手機,謝棋說:「你給我出來!」

  秦炎說:「你發什麼神經?」

  謝棋說:「你不出來,我就爬下去。」

  過了一會,謝棋看到樓下的陽台門開了,秦炎穿著睡衣走出來,耳邊還舉著手機,仰頭看上來。

  謝棋大半個身子都掛在陽台欄杆上,冷冷的看下去。他家的陽台和秦炎家的陽台有根水管連著。謝棋指指那根水管,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要秦炎把陽台的窗戶打開。秦炎目光錯愕的看了他半晌,說:「這是八樓,你不要命了?」

  謝棋對著手機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秦炎低下頭,終於說:「好,我下去。」然後掛了電話,轉身進了房間。謝棋立刻跟著進了房間,什麼都沒拿,打開門就往外跑。他媽媽嚇一跳,問他這麼晚到哪裡去。謝棋說睡不著要出去走走,臉色很難看。他媽媽極少見兒子這副表情,倒有點嚇到了,眼睜睜的看著他換了鞋出去了。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秦炎剛走到樓底下,看到謝棋靠在牆上,抽著煙等他。

  「你幹嗎?」

  謝棋扔掉煙頭,抬腿就走。秦炎在他後面問:「你去哪裡?」又走了幾步,秦炎說,「你要出去嗎?這麼晚了呆會小區鐵門要關了。」

  謝棋說:「少那麼多廢話!怕就不要跟著來!」

  秦炎咬住嘴唇,莫名其妙打電話逼他出來,又不說要幹什麼。不要他跟著那他就回家好了,有毛病啊?

  謝棋走了幾步,回頭見秦炎站在原地沒動,走回去一把扯過他,拽著就往前走。

  不大不小的雨點落在他們身上,不一會,兩個人身上就全濕了。

  出了小區,沿著他們以前上學的路一直走,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最後走到他們以前高中旁的小河邊,謝棋停下了腳步。

  秦炎木著臉站在他身後。

  有一陣子,他以為謝棋就會這麼一直不說話,在河邊上站一個晚上。

  謝棋的手裡捏著一支煙,不停的在手指間撥來撥去,他終於摸出打火機,河邊上風大,怎麼啪都啪不出火來。

  秦炎說:「你他媽不會背著風打啊?」

  謝棋冷笑:「你他媽就不會過來給我擋點風?」

  最後還是打著點了煙。秦炎看著他極其熟稔的吸煙姿勢,突然之間就煙癮爆發了。大二那年學會的抽煙,慢慢的竟上了癮。

  好想也來一支。

  謝棋吐著煙圈,臉上沒一點表情。秦炎忽然發覺他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了,好像連著幾個晚上沒睡覺了的樣子。

  「你是不是準備畢業後出國?」

  沒提防的聽到謝棋這句話,秦炎愣了一下。他家裡是有這個意思,而且他叔叔也說了,只要他考出去了,那邊有他照應。秦炎學個外語,不考研不出國就沒太大的發展前途。況且他是一直打算念法律的,當年陰差陽錯的進了外語系,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秦炎沉默著,走沒走還沒決定,但似乎沒有不能走的理由。

  「操!你聾了?」謝棋惡狠狠的看過來,「說話呀!」

  秦炎說:「就算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謝棋的臉孔扭曲起來,秦炎從沒見他有過這麼駭人的神情,像是想把他生生吞下去一般的表情。

  突然之間謝棋的身子就撲了過來,秦炎以為謝棋要打他,還沒來得及躲開,整個人就被他壓在了河岸上。

  「你他媽要走?你怎麼不問問我答不答應?」謝棋狂吼著扯著他的衣領,「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長的時間來說服自己?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想起同性戀幾個字就他媽想吐?你現在說跟我沒關係?那我們以前做的事算什麼?啊?算什麼?!」

  秦炎恍惚的被謝棋提著衣領,目光沒一點焦距的看著謝棋。他只看到那雙眸子裡,狂怒背後深深的悲哀。

  秦炎的心就像被紮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裂痛,就像一把錐子,殺人不見血。

  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

  想離開想躲起來

  ……

  孤單的想像寂寞的逃往

  秦炎終於也吼出來:「我問你又怎樣?你說不要我走又怎樣?你能保證我一定能考上研?你能保證我畢業後能找到好工作?你他媽能保證將來不會跟女人結婚?你能嗎?你能嗎?你現在說喜歡我,不在乎自己是同性戀,將來呢?謝棋,我他媽從來都信不過你!」

  只憑自己高興就下決定,說喜歡他時是那樣,後退逃避時是那樣,如今說要和他在一起,他拿什麼相信?他拿什麼賭上自己一輩子?

  大粒大粒的雨滴砸下來,兩個人都被淋得渾身濕透。河岸上沒有一個人,只有風聲夾雜著雨點,暗沉沉濕淋淋無邊無際的黑夜。

  一陣涼風吹過,謝棋突然放開手,站起來,秦炎也爬了起來。

  謝棋面對著河面,秦炎站在他身後。

  「我現在跳下去,你會跟著跳嗎?」

  秦炎茫然的看下去,河面上泛著微微的漣漪,深而且黑,彷彿不見底。

  曾經他也這樣跟在謝棋身後,在看到他跳下去的時候,不顧一切的跟著往下跳了。那時候馬上要高考,他因為這一跳,發了高燒,考得一塌糊塗。

  原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麼?

  秦炎說:「我不跳。」

  他為什麼要跟著跳?謝棋又不是不會游泳。而且他跳下去幹嗎?自殺嗎?

  謝棋的嘴角勾起一絲笑,看不出意味的笑,像嘲笑,又像是無奈。

  下一秒,謝棋已經抱住秦炎,奮力往下一躍,秦炎在極度驚慌中還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被冰涼的河水淹沒了。謝棋死死的抱著他,嘴唇貼住了他的嘴唇,秦炎的手條件反射般摟在謝棋的背上,他的腦子也像進了水一樣,沒有一點思考的餘地。

  如果謝棋就這麼讓他淹死了……

  秦炎的臉沉在水下,閉著眼睛,想笑。

  謝棋恨他到了這種地步嗎?恨不得淹死他?那他也是逃不過的,蓄意謀殺,一命換一命。

  最後,秦炎被拖上了河岸。謝棋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

  秦炎已經沒力氣開口說話。

  他們只是無聲的彼此凝視。

  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完美,我也知道有些東西,碰不得,莫若遙望。可是預知到失去時,後知後覺的痛才會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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