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第一天
淺野梓看著手機上友人拍攝的分班名表。
社交平臺顯示友人已經得到了不少的評論,淺野梓也毫不猶豫地添加上一條。
「好絕望啊。」
沒過幾秒鐘就收到了不少嬉笑的回復,淺野梓沒再理會,摁滅了手機。
新的班級裡不僅沒有她熟悉的人,還有不少讓人感覺很麻煩的傢伙。另外還有個名字莫名其妙到讓人有些在意的轉學生。
冰瞳.阿貝爾.K.多斯康納利。
……真是罕見而又厲害的名字啊。
除了這個名字讓人印象深刻卻又記不太下來的女孩子,還有另外幾個讓人覺得會莫名棘手的傢伙。這些人待在自己的各個班級還算好,但湊到一起總會有種微妙的感覺。
類似於「我是不是被捲入了有什麼莫名其妙劇情的主角班級啊」?
鶴岡美咲。出了名漂亮的女孩子,在年級裡總是有關於她的種種流言,在女生中人緣並不怎麼好。
簡直像是RPG遊戲人物介紹一般的簡短描述。但這也確實是淺野梓對她僅有的印象。
真是生活豐富多彩處於風口浪尖的人物少女啊。
另一個讓淺野梓稍稍有點在意的是個叫做今川和也的男生。
這男生之前在淺野梓的隔壁班,所以不管是消息還是本人都還算是熟悉。
今川和也長相非常好認,甚至有特點到了可以用一個詞來概括。
「兇惡」。
不是什麼好詞,但能完美地形容今川和也這個人。不管是長相也好,氣質也好,還是行為也好,今川和也絕對能稱得上是兇惡。
這傢伙體育成績據說非常優秀,但總是會在種種比賽中造成些不怎麼好的後果。雖然也不一定是刻意而為,但實在是會讓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還不是好的那方面。
然後就是名表的第一個,跡部景吾。
其實淺野梓搞不太明白這個排序。
按照姓氏的規律的話不管怎麼樣淺野(Asano)都應該處在跡部(Atobe)前面。而作為連名字首字母都是A開頭的淺野梓絕對要勝上跡部一籌。
但跡部景吾這個名字依然穩當當地坐在名表的第一個。大概是冰帝的帝王的迷之特權吧。
回到正題。
淺野梓對於以上三人處於同一班有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她的預感沒什麼準頭,但她不管怎麼看都覺得這三個人會產生些莫名其妙的化學反應。跡部景吾和今川和也起個衝突這類的啊,鶴岡美咲和跡部景吾傳出點緋聞之類的啊,鶴岡美咲和今川和也意外的結合之類的啊,再或者就是狗血三角戀啊。
這三個人無論怎麼排列組合都能讓人腦洞擴張。
簡直就是青春校園偶像劇一般的展開。
校園生活真是真令人絕望。
*
淺野梓坐在今川和也的同桌位置,聽著名字很長記不住的轉學生的自我介紹。
「……所以大家叫我冰瞳就可以了。」
似乎每年開學的陽光都很棒啊。
淺野梓有些恍惚地想。
她自認為見識過不少發色——至少是赤橙黃綠青藍紫全齊的。但還是從來沒見識過同時能展現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頭髮。
那真的是頭髮嗎?那真的是人類能長出的毛髮的材質嗎?
淺野梓不甚清晰地記得物理裡似乎有種什麼棱鏡能折射出七彩光。
所以教室前方這個長得很好看,頭髮更是特別到刺眼的冰瞳有著一頭棱鏡頭髮嗎?
刺眼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在這種陽光明媚的春日裡,教室裡所有能反射光的物品都是極度危險品。連把尺子都能把淺野梓晃個半瞎,更別提一團七彩的光在她眼前晃蕩。
她是已經有點兒看不清東西了。
淺野梓別開視線,耳邊繼續響起冰瞳滔滔不絕的介紹。
她覺得自己甚至都能聽到同班同學「哇塞長得這麼漂亮居然還這麼平易近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的心聲了。
人的境遇可真是不同啊。
比如鶴岡美咲。再比如那些被分到了同一個班級的一圈子朋友。
她和這個圈子,沒什麼繼續的可能了。
到並不是因為什麼人們想像中女生關係複雜性的緣由,其實只是趨於人的本性而已。
更別說這些國中的少年少女了。
國中時代的友情,主要還是基於班級內部的關係。
淺野梓放下手機,環視了一圈整個班級,最後對上了趴在桌子上的今川和也的眼神。
上吊眼可真夠兇惡的啊。更別提再加上不良少年一般的莫西幹髮式與耳朵上釘的那幾個環之後的效果了。這橙毛真是有夠誇張的。
淺野梓微微挑起眉毛,身體轉換為對付這類問題少年的模式,「怎麼了?」
「你叫什麼?」
心底裡荒蕪的情緒已經蔓延上來,淺野梓卻是毫無影響般的接道,「淺野梓。」
「哦——淺野同學啊。」
少年直勾勾的眼神以及嘴角帶著微妙惡意的笑十分容易令人產生反感。當然——對於同桌的國中女生來講,產生恐懼感以及厭惡感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淺野梓仍是繼續著這個毫無資訊價值的對話。她彎著嘴角說道,「我更喜歡被人叫名字啊,和也君。」
同齡人間的社交守則1。
不管是怎樣性格的人,初次見面就叫名字。
男生也好女生也好,一般情況下都不會當面用言語拒絕。並且與此同時,能在對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輕佻也好,死皮賴臉也好,只要是留下印象,便就是成功。
當然拒絕的人也不在少數。
「淺野同學,我們還沒那麼熟吧?」
「似乎是這樣啊。」淺野梓贊同道。
——那麼就無視對方所有形式的拒絕。
「你這個人——」今川和也擰起了眉毛,這張臉怕是已經兇惡到了能嚇到小孩子的地步。
淺野梓不為所動,對上少年的眼睛,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並且確保帶有可輕易辨別的善意,同時挑起眉毛。
她清楚自己每個表情所該傳達的含義。
氣氛凝住了幾秒鐘,對峙顯得無比漫長。
凶獸一般的少年收起爪牙,倒回座椅上,仿佛是失去了興趣一般,「真無聊。」
淺野梓沒再接話,覺得莫名的疲倦。
我才是覺得無聊啊。和也君。
坐在新座位上的少女嬉笑著和鄰座同學聊著天,也不知道是講了什麼俏皮話逗得周圍一圈子人都笑起來。連教室前方登記著名冊的班主任都頗感興趣地抬頭張望了一眼。
所以最麻煩的,應該是這個人啊。
預感沒有出錯,只是一如既往地沒有準頭。
「喂。」少年擰著眉頭,不耐煩地問道,「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當然了。」淺野梓轉頭看向今川和也,「——不過我也沒有寫作業啊。沒法借你抄真是不好意思啊和也。」
報導當天沒有可以交的上去的作業,大概今天要通宵了吧。
開學本身果然就是個令人絕望的事情啊。
絕望的課堂
這座位分得可真是有夠諷刺的。
不同于昨日報導時的位置,正式開學後的教室沒有了同桌位置的存在。淺野梓被分到了靠窗一排的倒數第二個位置。正後方坐著今川和也,右邊坐著鶴岡美咲。前桌的前桌是冰瞳,冰瞳的右邊則是跡部景吾。
這位置真是糟糕到某種地步了。
不是說臆想方面的糟糕,是真真正正對社交產生了點不順利。
以淺野梓為中心的一個小圈子裡的女生,除了鶴岡美咲就是冰瞳。
令人難以抉擇的選項。
淺野梓歎了口氣,聽著老師在講臺上說著新學期的計畫,腦子裡迅速回轉著昨晚的記憶。
沒問題,英語作業有補完。但上午最後一節的國文可是差得遠呢。
淺野梓並沒有什麼突出優秀的學術成績,所有的科目都算是普通的良好,並沒有什麼突出擅長感興趣的科目。不上交作業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其實淺野梓給予今川和也有關作業的答覆並不怎麼準確。
她不是喜歡把作業堆積到最後做的那種人,但剛過去的這個春假她的行程實在是太滿了。搞不清自己和多少朋友做了短途旅行,稍稍閑下來的時間裡真的是不足以應對這麼多的作業。
這才導致了現在有點狼狽的局面啊。
尤其是這種費時費力的國文作業。
背景音聽著大段英文的描述並不怎麼會影響到沉浸在國文海洋中的大腦——要是沒這麼有規律的話。
老師所有問出的問題都被三個人搶答著,跡部景吾算是一個,而另外的冰瞳和淺野梓的前桌則更是主力。
一開始淺野梓還沒怎麼注意到自己的前桌,但這麼一想才反應過來這個一頭亮粉色頭髮的少年是那個永遠坐在年級第一的傢伙。
就是與跡部景吾一同當上年級第一的神一般的少年。
這個神一般的少年同時也讓淺野梓從來沒記得過名字。排名榜每次掃一眼看到個跡部花城就失去了興趣,隨後就往下找自己的名字了。友人也好同學也好嘴裡念叨的也都是花城君,讓人根本不知道這傢伙的真名是什麼。
奈何淺野梓對叫名字有種偏執也無法改變這點。
但其實說是偏執卻也沒到強迫症的地步,光跡部就是個特例。
淺野梓永遠永遠也不會在冰帝裡叫跡部景吾的名字。這種事情會引發的後果就算只是想像都令人膽戰心驚。
雖然跡部以此事嘲諷過淺野梓好幾次,淺野梓都絕對絕對不會在學校裡刻意表露出她和跡部景吾十分熟悉的跡象來。
花城君估計就要成為第二個特例了。
淺野梓盤轉著不少小心思,靜靜圍觀著這場學霸之間的戰鬥。不過就是聽得她實在是有點兒懵逼,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學的英語有涉及到莎士比亞文學以及什麼拉丁文德文法文相關拓展。
冰帝的教育水準都已經超前到這個地步了嗎?她果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嗎?
淺野梓耐著性子安靜地聽著,權當拓展知識。但這幫人辯論到一半兒的時候她後座安靜了大半節課的今川和也突然站起身來,向老師一點頭,走出了教室。
真是個自由人啊。
浸泡在聽不懂的語言與日語交織的環境中的淺野梓聽得有些乏味,低下頭繼續慢慢補起了作業來,剛回答完一個問題,就聽見教室門一開,今川和也一臉恍惚地回到了座位上。
這哥們兒也是有點兒迷啊,淺野梓吐槽般地想著,認真地讀著下一道問題。
後背被戳了戳。
「啊?」淺野梓沉浸在那道國文閱讀題裡,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現在是在上第一節課?」
「不然呢?」淺野梓搭著話,寫下了回答。
「臥槽。」今川和也低罵了一句,「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
「聽不懂啊。」
「臥槽一覺起來我還以為我沒聽見下課鈴,這他媽是在上什麼語言選修課呢。」今川和也低聲咒駡道。
「所以你一睡醒才會沖出去?」淺野梓饒有興趣地向後方轉去看著今川和也。他頭頂的橙色頭髮被抓得亂七八糟,整個臉也呈現出一種懵逼與還沒褪去的絕望。——那大概是睡懵逼了之後沖出了教室隨後發現自己搞錯了折返了回來卻真的什麼都聽不懂的心情吧。
「是啊。真他媽絕望。」今川和也感歎了一句後繼續道,「你的確聽不懂的對吧?」
「聽不懂,放心吧。」淺野梓打了個哈欠,扭頭看了眼時間,放下了筆。
「真他媽的……這幾個人在原先班裡也這樣?」
「不可能吧。」淺野梓向後仰著,說道,「這個樣子別人怎麼學啊?」
「的確。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今川和也語氣變得莫名低沉,像是在講什麼驚天秘密一般的調調,「其他這幫人聽著聽不懂的東西都他媽沒反應嗎?」
「……大概大家都在補作業?」
「並不是吧!」
淺野梓之前還沒怎麼在意,不過經過今川和也這麼一說也注意了起來。
這麼簡單掃一眼下去要不就是奮筆疾書寫著什麼,要不就是十分認真地圍觀幾個人的炫技。
所以莫非是我心裡太扭曲了嗎?
這種情景讓淺野梓在一瞬間懷疑起了自己的價值觀。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下一秒淺野梓就轉換回了正常的模式。
「這幫人腦子有洞吧。」
今川和也懷疑一般地觀察著班裡的學生,「不是他們腦子壞了就是我們腦子壞了。」
「我對於我腦子的健康程度深信不疑。」淺野梓話音剛落,下課鈴便就打響了,老師也隨之結束了這莫名其妙的一堂課。但從英語老師臉上洋溢的激動與興奮看來,他似乎是極為沉浸於這場學術探究的頭腦風暴。
狗屁。這他媽哪兒是上課啊。
淺野梓心裡罵道。
隨後一轉頭看到了那頭扎眼的粉毛,轉眼就把這念頭扔到九霄雲外了。
「花城君。」
看見粉毛少年轉過了頭來,淺野梓也勾起了笑容。
「能把你國文作業給我看看嗎?」
花城君什麼話也沒說,抽出本作業就遞了過來。
「謝謝!」淺野梓停頓了一下,「不過花城君……你看起來有點兒糟糕啊。沒事吧?」
其實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估計就是剛剛那場戰爭搞的吧。悄悄地說的話,花城君看起來多少有點兒力不從心的樣子啊。
不過也真是沒想到花城君會是和跡部一樣充滿表現欲的人啊。
——淺野梓突然愣住了。
不對,花城君不是這個類型的人。
除了自己的學業與競賽,花城君什麼也不在意。在年級裡簡直就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不該會參加到這種炫技一般的場合中來的。
淺野梓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在下陷。
這種感覺真是有夠詭異。
絕望的插曲
花城君面無表情地說了句無礙,便轉回了頭去。
淺野梓剛想繼續說點什麼,門外就響起一片騷亂。
一個深棕色頭髮的少年靠在門框上,直直向冰瞳的方向望去,嘴角咧開些笑來。俊秀的臉龐與極其顯眼的笑容又引起些嘰嘰喳喳的探討聲。
「這是誰啊?」淺野梓無意識地問道,也沒企盼得到回答。
「冰瞳同學的哥哥,高等部的宇風君。」
淺野梓轉過頭去一看,鶴岡美咲正望著自己解答道。
意外的主動並且足夠善意啊。
「這樣啊——很有名嗎?」淺野梓雖然對宇風這個名字模糊有點印象,卻還是想不起來這個人到底有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身份事蹟。
「是個全能型人物啊。不管什麼都很擅長,就像是高等部的跡部君一樣呢。」鶴岡美咲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稍微頓了頓道,「並且和冰瞳同學的關係,真的很不錯。」
是啊。
淺野梓的眼前的畫面正好停在少年溫柔地摸著冰瞳的棱鏡頭髮。
「這關係有點兒變態吧?」後面的今川和也開口道,「這是男友的態度吧?亂倫嗎?」
「請不要把話題扯到十八禁的地方去啊,和也。」
今川和也不屑地切了一聲。
「大概是兩個人都是天才吧,所以關係才會這麼好啊。」鶴岡美咲溫和地笑著開口道,「兩個人的入學考試似乎都是全科滿分呢。」
「哈?這算什麼?凡人無法理解的惺惺相惜?」今川和也擰著眉頭嘲諷道。
「太暴躁了啊和也。」淺野梓彎著眼睛笑道,隨之轉頭看向鶴岡美咲,附和著,「不過應該的確像是美咲說的這樣吧?」
鶴岡美咲的臉頰漫上些微的紅暈,顯得整個人有活力了不少,眼睛裡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淺野梓向著美咲露出個善意的笑容來,聳了聳肩,「我就老老實實地補作業去了。」
*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的是無比的詭異。
淺野梓合上了國文的作業本,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
這種課堂的話是不可能學到東西的。
前方的花城君高舉著手臂說著天書一般令人無法理解的化學知識,隨即便被冰瞳接上話。
難道是判斷錯誤嗎?花城君真的是個很有熱情展現自己能力的人嗎?
雖然這麼想著,淺野梓依然沒有任何動作,一手撐著腦袋,等待著這節課的結束。
說到底其實就是並不真正在乎啊。
她打了個充滿倦意的哈欠,由於後方響起的聲響稍稍停頓了一瞬間。
「你們在講什麼根本聽不懂啊!」
和也的聲音啊。
到了第三節課終於忍不住了嗎?
淺野梓微微偏頭看著班裡的狀況。
她看不到今川和也到底露出了怎樣兇惡的表情,不過從那突然陷入寂靜的整個班級便可想像出一二分來了。——雖然這寂靜沒持續多少秒便就被一道聲音打破了。
「誒?是這樣嗎?」冰瞳露出了個稍稍有些難堪的表情,「十分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
「什麼嗎才不是冰瞳的錯啊。」這句話經由某個不知名的同學口中響起,隨即便迎來了一大片的贊同,整個教室像是一下子浸入了充滿聲音的湖水之中。似乎一瞬間整個班級的人都參與了這場討論,整節課沒開過一次口的人在此時此刻都活躍了起來。
「請繼續吧冰瞳!」不知是經過了怎樣的節點,聒噪嘈雜的眾多言論轉向了支援冰瞳他們繼續下去的方向。教室裡熱火朝天的狀況實在是難得一見。
冰瞳露出了絲十分困擾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向今川和也請求道,「那麼今川同學,我把我的筆記給你可以嗎?」
教室裡的聲音一下子降低了下去,很快便又陷入了沉寂。
淺野梓把身體多扭轉了些弧度,與等待著答覆的眾多同學一般,淺野梓也一同注視著少年,等待著他的答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起身的少年手臂繃出的青筋與緊閉的嘴巴。
那一定是極為令人難堪的局面啊。
「真的嗎?」淺野梓轉回身聲音揚起,坐在今川和也前方的她很容易便吸引眾人的目光,「冰瞳的筆記我也想要呢。可以給我一份嗎?」
教室一下子又陷入了嗡鳴聲中,無數附和聲響起,此起彼伏的詞句都顯示著對冰瞳的豔羨與崇拜。
冰瞳小巧的臉頰上漫上紅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大家不嫌棄的話就最好了。」
淺野梓笑開了眉眼,誇張的歡呼了一聲,「太好了!」
這聲音在充斥著愉悅氛圍的教室中並不顯突兀,而是又引起了另一波的歡呼。
淺野梓沒去看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坐下的少年,表情恢復回了毫無波瀾的樣子,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悅的影子。
「淺野同學!」放學時冰瞳手裡抱著的厚厚一疊的本子,滿臉笑意地挑出一本,遞給了淺野梓。
淺野梓臉上下意識地綻開了笑容,「幫大忙了,冰瞳。」
「那真是太好了!」冰瞳驚喜地捂住嘴巴,走向了下一個座位。
的確是個能招人喜歡的女孩子啊。
淺野梓輕輕地將那本複印筆記放到了桌子上,想到。
但內心又是不是也高高在上的帶著施捨呢。哪怕是無意識的,也太過尖銳,輕易地便可以挫傷凡人的內心啊。
從而帶來無盡的絕望。
*
新學年開學的第一周社團活動還尚未開始,學校放學的時間早了不少。
她一邊推拒了友人的邀約,一邊又無視了手機裡的短訊跟司機先生取消了今日的接送。但做完了這些之後又不知道該幹些什麼了。
不管怎樣今天絕對要拖到很晚再回家。
淺野梓以自己最慢的速度收拾好了課桌,又等幾乎整個教學樓的同學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往外走,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卻發現其實並沒有拖延多久。
果然是不該拒絕的。
就算邀約再怎麼耗費精力,都能算是個消遣時間的好方法。
冰帝的學生大多都有私家車接送,所以校門口的人群估計早就散的乾乾淨淨。
真是令人迷茫。
淺野梓站在教學樓的門口歎了口氣,打開櫃子準備換室外鞋。
「阿梓!」淺野梓一回頭,看見鶴岡美咲直直地杵在她身後不遠處,臉上掛著笑。
「你也沒走啊?」淺野梓日常問候著。
「是啊!」鶴岡美咲咧出大大的笑容,襯得那張本就足夠漂亮的臉蛋更加可愛起來,「我在練唱歌。」
「你是合唱團的嗎?」淺野梓看著她隨意地問著,一邊拿下皮鞋準備換上。
「不是。」容顏姝麗的少女稍稍有些失落的答道,隨即便又亮起了眼睛,邀請道,「要來看看嗎?」
淺野梓幾乎沒怎麼猶豫便就答應道,「好啊。」
鶴岡美咲跟淺野梓想像中的樣子不怎麼一樣。
原本以為會是寡言少語的內向樣子,但其實卻是十分主動的類型。
反倒是有點像是萬人迷的配置。
鶴岡美咲彈著簡單的調子,認真地唱著眼前的曲子。整個音樂練習室裡都回蕩著音律的影子,暖色的午後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映射進來。溫暖的光線糅合在少女瓷白的臉頰上,讓人能看見那些細微而又柔軟的絨毛。
不能說是天才般的歌唱,但也足夠令人眼前一亮。她的聲線柔軟而又溫暖,帶著些少女意味的清甜。
「你想當偶像嗎?」淺野梓看著鶴岡美咲問道。
有著櫻花一般發色的少女點了點頭,富有光澤微微打卷的頭髮輕輕一顫,她笑得極其燦爛,「是啊。」
「那真是很適合你啊。」淺野梓自然地評價道。
鶴岡美咲長著極為好看的一張臉,身材苗條而頎長,嗓音很好聽,調子也准,想當偶像的話並不是什麼難事。
「真的嗎?」
女孩子的反應全然不像淺野梓以前的友人一般自然,聽到最普通的誇讚便顯得極其開心。
淺野梓淺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光暈流轉,顯得極其溫柔。
「當然了。」
鶴岡美咲從沒遇見過這樣溫柔的人。
絕望的放學
「梓。」淺野梓應聲抬起眉毛看向鶴岡美咲。
鶴岡美咲在唱完歌之後就再也沒叫過淺野梓「阿梓」。淺野梓注意到了這點,卻也沒多問些什麼。
「你會彈琴嗎?」鶴岡美咲形狀好看的櫻桃色眼睛看向淺野梓。
「會的。」
粉色長髮的少女眉眼舒展,嫩粉色的嘴唇彎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淺野梓看著她,恍然間覺得似曾相識。
*
鶴岡美咲微微瞪大了雙眼,卻又立馬不由自主地化為了一聲輕笑。
坐在鋼琴前的淺野梓手指輕快地游走於琴鍵之間,那雙淺金色的眼睛半眯著,淺茶色的髮絲溺與明亮的陽光之間。她的身體柔軟而又輕微地晃動著,一個個飽滿而有圓潤的音符流淌出來,自然而然地組成一段溫暖的旋律。
鶴岡美咲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喉嚨輕微的震動與空氣中輕微停滯的歌聲。
曲譜上的詞句與音律自然而然地纏繞在一起。重複的輕快段落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在耳畔,像是春風拂面,歌聲伴著樂句勾起幾絲柔軟的發,音調逐漸攀升,少女的聲音也越來越帶有女孩子特有的清澈,琴音短促而又連貫,曲譜上的詞句震盪在空氣中,像是春日某種不知名的邀請。高懸在半空中的高高音調伴著少女吟唱的詞句微微一轉,便複而又降低了起來,中音音符與少女柔軟下來的嗓音一同盤轉,直至最後輕柔的哼唱。
空氣中似乎還留有旋律的餘韻,鶴岡美咲微微怔愣地睜開眼睛。
淺野梓那雙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像是陳年佳釀一般。
鶴岡美咲望著那雙眼睛說不出話來。
這是否就是天賦之人所具有的光彩,耀眼而又令人沉溺其中。
旋律在她手下仿佛才產生意義,音律為她而舞動。她卻絲毫不覺於自己所擁有的珍寶,肆意張揚的揮灑——多麼奢靡而又令人沉醉的存在啊。
「怎麼了。」淺野梓問道。
鶴岡美咲恍然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收斂起了之前那頻繁出現的笑顏,認認真真地以那雙顏色豔麗的眼睛注視著淺野梓,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記憶中一般。
「梓。」鶴岡美咲認真地重複著淺野梓的名字,眉間眼角都透著笑意,豔色的瞳眸像是寶石一般晶瑩,嘴中吐出的請求卻顯得有些突兀——
「請務必和我做朋友!」
直到這一刻淺野梓才開始明白這傢伙為什麼沒幾個朋友。
*
「誒?真的嗎?」鶴岡美咲瞪圓了眼睛的樣子活像一隻兔子,還是那種傻呆呆的肥兔子。
淺野梓有些困擾自己到底該怎樣解釋才能讓少女明白「僅僅坐在一旁圍觀」不算是加入了一場談話。這傢伙對社交的見解完全不是什麼正常認知。
「那麼微笑也不算是日常交際了?」鶴岡美咲困擾地問道。
「當然了啊。」淺野梓無奈地回答道,「只有像今天我們的對話內容才能算是日常交際的談話。」
鶴岡美咲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
「以前我們互相微笑過好多次。」鶴岡美咲擰著眉頭辯解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熟人了!」
淺野梓又止不住地歎了口氣,金色的眼眸微眯,垂眼看著鶴岡美咲,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來,「怎麼說呢,現在是了。」
鶴岡美咲敢打包票淺野梓不知道她自己剛剛那副樣子有多撩。
——的確,在淺野梓的意識裡,她清晰地把那副表情定義為「充滿善意的」。
費心費力糾正著別人的少女自己對於某些方面也有著迷之認知。
鶴岡美咲眨著那雙亮晶晶的蠢兔子一般的紅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淺野梓。
「明天見!梓!」
她好像很喜歡淺野梓名字的發音,每次念的時候,都會露出黏糊糊的笑容來。
淺野梓開口剛想道別,就聽見熟悉的一道女聲響起。
「淺野同學!鶴岡同學!」
滿臉燦爛笑容的冰瞳興高采烈地向她們揮手。
淺野梓不討厭她,但總是對她抱有一種複雜的情感,導致同時也對她談不上喜歡。
比起她來,她身旁的鶴岡美咲又採取了奇怪的社交應對措施。
真是像只兔子。
她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紅眼睛也警惕地瞪圓,手緊緊地摟住淺野梓的胳膊。就像是兔子緊緊地抱著她的胡蘿蔔。
淺野梓也是忍不住一瞬間迷茫於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和這樣一個神經病站在校門口。
然後轉眼間她就看到了冰瞳身後的一眾網球部正選。然而還沒等她一個個認出來,冰瞳同學就直接替她省去了這點。
「跡部同學,忍足同學,向日同學,日吉同學,宍戶同學,芥川同學,樺地同學,鳳同學,這是我們班的淺野同學和鶴岡同學。」冰瞳說的很起勁,漂亮的臉蛋上泛起點點紅暈,實在是賞心悅目。
但淺野梓還是擔心她會突然喘不上來氣。
到底為什麼要把所有人的名字叫一遍啊?而且這些人一個個的也不覺得奇怪而是以一種迷之沉醉的眼神注視著這姑娘?別隨隨便便就拋棄自己的人設包袱啊大家!
冰瞳同學你真是能輕易的讓我陷入自我糾結的迷茫於絕望當中。
比我身邊這只已經開始迷之兇狠狀態的巨型兔子還在行啊。
淺野梓臉上扯出絲微笑,心如死水。
她能用餘光看到鶴岡美咲已經開始兇狠地瞪著對面的一堆人了。
別用這麼可愛的臉蛋做出和也的表情啊美咲。
淺野梓微微晃了晃手臂,對上鶴岡美咲的眼神,輕輕提醒聲「微笑」。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淺野梓沒見過什麼人能清楚地露出那種笑容。那種能清楚地表達「老子其實不想笑但是老子賞你點臉給你客氣客氣勉強笑一個吧」的笑容。
美咲你以後在娛樂圈會很難混啊。
「今天就開始訓練了嗎?」淺野梓迅速地找著話,試圖遮掩住美咲那個糟糕的笑容。
「是的呢。」冰瞳輕快地回答著,「網球部的大家真的很努力呢。」
「本大爺所帶領的網球部自然是最華麗的。」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淺野梓覺得今天的跡部比起往常更加的迷。
雖然跡部君每天都沉迷于自己的華麗之中,但其實並不會把任何形容詞都用「華麗」來表示。跡部大爺有著眾多華麗的辭藻來修飾他自己的華麗。
其實說真的這種羞恥的臺詞也就只有跡部這樣的臉和聲音才有資格說出來啊。
——只是今天格外的微妙的羞恥。
大概是錯覺吧。
被巨型兔子緊緊攥著的淺野.胡蘿蔔.梓如是想到。
絕望的回家
淺野梓還真沒想到開學第一天網球部就開始活動了。她模糊的記得網球部的眾多比賽是在五月份左右才開始的。在那時候冰帝上下總是格外的熱情,幾乎能算得上是全校參與。
前兩年冰帝網球部的成績似乎也很不錯,只是淺野梓清晰地記得冰帝沒有奪冠。
當時全校上下的女生群體間都彌漫著一股哀傷,就連淺野梓的一圈子朋友裡都有不少也沉迷於這哀傷的氣氛。這些傢伙平常一個個對運動比賽也沒那麼狂熱,被當時那種氣氛一感染,也一個個活像是冰帝網球部腦殘粉。就連圈子裡的男生也有不少受到感染跑去看那些網球比賽,但網球比賽終究實在是不像籃球足球那樣的團體熱血競技賽,男生們主要也就就是趕了個熱鬧,因為比賽而迷上網球的還是少數,倒是女生有不少跑去報了網球班。
淺野梓對體育一向沒什麼興趣,但對比賽的接受度很高,也被拉去看了不少場。
看完幾場比賽她不禁質疑起了冰帝網球部的那幾個正選到底是不是人類。尤其是與其它強校碰上的那幾場,各色眼花繚亂的技巧讓人不禁懷疑人生。
網球真是項牛逼的運動。
果然運動這樣高難度的事情不適合我。
從那時候起淺野梓一向對運動健將,尤其是網球高手,產生了輕微的畏懼。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還是遠離這些可以把球打出那種花裡胡哨技巧的人比較安全吧。
大概是因為體育苦手的原因,淺野梓對一向球類抱有種微妙的恐懼,球類對於她來說不是某種可以付諸激情的運動,而是像意外危險一般的存在。
被球砸實在是世界上最充滿未知恐懼的事情之一。而同時這也是淺野梓能與球類產生交集的極少數事情之一。
作為運動廢柴的淺野梓無法體會那種充分舒展身體潛能的樂趣,她所能體會到的只有運動給身體帶來的超負荷產生的悲鳴。
*
結束了與冰瞳的寒暄的淺野梓向車上的鶴岡美咲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算作道別。
隨後她便一直漫無目的地亂逛到了現在——並且其實硬要說的話,這樣是有些危險的。
且不說身為年輕女孩子的危險,淺野梓還有著更重要的身份。
淺野梓家裡非常非常的有錢。有錢到就算淺野梓沒有什麼拿手的科目,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這輩子都能過的奢侈至極。
大概是她上輩子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所以才這樣幸運吧。
但其實淺野梓對有錢的概念非常的模糊。
她的父母所能給她的似乎就只剩下錢了。
在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她可以得到她夢想中的一切。娃娃也好玩偶也好,洋裝也好故事書也好,只要是現實的需求,就沒有滿足不了的時候。再大一些的時候,她的衣櫥裡就裝滿了她所有喜歡的衣服鞋子。到了現在女孩子開始愛美的年紀,她也能買到所有她想要的化妝品與護膚品。
她也曾經希望能得到更多父母的關懷,但在年紀稍大一點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淺野財閥有著很久很久的歷史,挺過了戰爭的洗禮,也扛過了泡沫危機。
這個龐然大物牽扯著太多人的利益,淺野先生雖然是他的最高管理者,卻不是唯一管理者。他與淺野梓的母親一同耗力地運轉著這個巨大的系統。
孩子並不是他們生活的主要重心。
他們對孩子的概念大概處於在另一個極端。
你們不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我們也不會去掌控你們的人生。
淺野家不是什麼堅定的血統主義者,但像是擁有某種神賜的幸運一般,每一代淺野家的子嗣中都會有那麼一個或幾個才華出眾,能夠完美接替長輩的管理權。
雖然父親已經是他們那個世代唯一的子嗣,這卻也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擔憂。
所以淺野梓沒有被定下成為商業巨擎的人生目標,她的父母也允許她一切的興趣。
——落到現今諷刺的卻是,淺野梓沒有興趣。
幼小的孩童渴求父母長輩的引導,卻不想的來的答覆只是信手拈來的提議。
「不如去學鋼琴?」
「那學學小提琴?」
「不如去學畫畫吧?」
學出些成果之後她能得到如願以償的讚賞,但父母次次再度脫口而出的其它提議明明白白地彰顯的他們某種並非刻意的不在意。
他們其實並不在意我到底能成為怎樣的人。
這樣的話,又有什麼事情對我是真正值得在意的呢?
淺野梓其實並不害怕見到她的父母以及兄長,但多半是抱有一種能免則免的態度。
其實就是拒絕。
這麼幾個除了有血緣關係外都很陌生的人聚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啊?
根本沒有什麼能說出口的共同話題,每次都是乾巴巴地詢問學業的近況。
就算知道了也並不在意到底為什麼要問啊?
這情景真的是挺尷尬的。
她避開這種場合反而對誰都好。
父母可以去研究他們看好的某一種行業,哥哥也可以去研究他的那些學術理論。這個家要是聚不齊的話也沒有必要像是以往那樣非要進行那種毫無意義的對話到實在進行不下去了的最後一刻。
淺野梓遠遠地瞄見客廳並不明亮的燈光,就知道這場重聚已經散場了。
她放鬆地呼出一口氣,走進了眼前這大的誇張的莊園一般的院子。
淺野梓伸了個懶腰,鎖上了自己的房門,鑽進了被子裡。
不管是誰來敲門她都會裝作睡著不予理會。
淺野梓的房間裡好好地擺著全家福,根本看不出來她對這些人抱有的抗拒態度。
很久以前淺野梓的某一個友人曾豔羨一般地讚歎過,淺野這一家人都被上天眷顧著。淺野先生有著十分英俊的相貌,淺野女士也長著一張極為吸引人的臉龐。淺野兄妹正常地繼承了父母優良的基因,照片中的四個人相貌聚在一起十分得賞心悅目。
淺野梓長得更像淺野先生,除了與外祖母年輕時如出一轍的發色,她的臉就像是與很久之前少年時俊秀的淺野先生就像是在同一個模子裡刻下來的一般。
淺野梓的兄長淺野正臣長得則更像是母親,容貌極盛,同時也還帶著些少年的青澀樣子。
這是張非常好看的照片。
但除此之外就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義了。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家庭啊。
還完好的維持著婚姻的關係,但成員之間卻像是陌生人一般。
淺野梓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