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故人紅豆飯
沒要刀家男士們陪同, 信草自己回了楓婆婆家所在的武藏村。戈薇正在村子裡等信草,見到信草後她剛要說話,卻被其他「人」搶了先。
「哦呀?這不是信草大人嗎?幾百年不見, 感覺你和之前不大一樣了呢。」
只聽見聲音, 卻不見說話之人,信草掃了一圈, 最後目光落在犬夜叉肩膀上。
一隻長著兩撇八字鬍的跳蚤妖怪由小變大,覺察到自己被吸了血的犬夜叉用手掌一拍, 跳蚤妖怪變成了可憐的紙片人, 晃晃悠悠的從他肩膀上飄下來, 落在信草手心裡。
「冥加?」
信草把跳蚤妖怪湊到眼前,端詳了好幾秒才認出他是誰。
戈薇和犬夜叉齊刷刷眨巴眨巴眼睛,「你們認識?」
「犬夜叉少爺, 這位是您父親犬大將的好友。」冥加想了想,「唔……您應該管她叫阿姨。」
這一次,犬夜叉和戈薇齊刷刷的變成了綠豆眼,「誒?阿姨?」
信草手一合, 冥加再次成了紙片人。她拍了拍手,像拍灰一樣把冥加拍到了地上。
女孩子不管多大歲數,都不會喜歡被別人叫老的!
「沒想到你是鬥牙王的兒子。」信草打量著犬夜叉, 眯著眼睛一臉慈祥的阿姨笑。
「鬥……鬥牙王?」犬夜叉和戈薇已經徹底暈了。
「鬥牙王是犬大將的名字。」冥加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犬大將還是普通犬妖時,曾和信草大人一起結伴遊歷。」
「我喜歡到處跑,不怎麼愛在家呆著。」信草用兩根手指夾起冥加, 隨後向戈薇眨了眨一邊眼睛,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這是我的秘密,回到現世後別告訴別人啊。」
信草是西元1008年生人;與犬大將結伴遊歷是在奧州合戰(1189)之前;兩人結伴將近三年,也就是1180—1183年左右的事;花山源氏滅族發生在1477年;而如今,戈薇穿越的年代在1549年。
戈薇雖然一臉懵逼,但還是點點頭,「不會告訴別人的。」她頓了頓,繼續道:「那振妖刀……我們找到了。」
「那振刀叫『鬥鬼神』,是犬夜叉的哥哥——殺生丸的刀。」她偏頭看了看犬夜叉,「我們之前遇到了他,看到他手裡的刀,我忽然想起那振妖刀的模樣,的確就是鬥鬼神。可是……」戈薇低下頭,「我們和他關係不太好,根本留不住他。」
提到殺生丸,犬夜叉炸毛了。他抱臂偏過頭,冷哼一聲,「殺生丸那傢伙才不是我哥哥!」
信草在心裡默念幾遍兄弟倆的名字,忽然覺得她的犬妖朋友簡直就是個人才……不,妖才。瞧瞧他起的名字——殺生、夜叉,這起名水準拉低妖界審美至少三百年。
「既然是兄弟……」她捏著下巴想了想,「那就好辦了,犬夜叉,能借你一根頭髮嗎?」
犬夜叉抖了抖耳朵,警惕的看著信草,「要頭髮幹嘛?」
「陰陽術中有一個尋人的術法,術法施展作用靠的是目標物件的羈絆。用過的舊物、血緣關係、結下的因果,這些都能作為媒介。我想找到殺生丸,只能借助你和他之間的血緣關係。」
犬夜叉特別實誠的拔了好幾根頭髮,遞給信草時還凶巴巴的說:「我才不會承認那傢伙是我兄弟,早晚有一天我會用這把鐵碎牙打敗他!」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信草阿姨語氣寵溺。
由於天色已晚,信草打算明天再尋人。坐在門邊烤火時,冥加從房間裡跑出來,跳到了她肩膀上。
「感覺信草大人你和從前看上去真的不太一樣。」冥加語氣有些疑惑,「現在的你,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你嗎?」
「哎呀,被你發現了。」信草笑了笑,「我是從六百多年後過來的,這個時代的我自從滅了花山源氏一族後,就堅持不再插手家族事務,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個深山老林裡浪呢。」
「怪不得。」冥加點點頭,「雖然你的變化不大,但氣質不一樣了。」他搜腸刮肚的想著形容詞,「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被歷史的河流不斷沖刷,終於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家小狐狸也這麼說過來著,但它說更喜歡一身棱角的我。大抵所有人回過頭來看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她仰起頭看著明明滅滅的繁星,「我呢,出走一生,歸來時早已不再是少年。」
信草偏頭看向肩膀上的冥加,「當初我還和鬥牙王打賭誰能活得更久,沒想到不只是他,曾經跟我喝酒打架的妖怪,六百年後都不剩幾個了。」
冥加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和犬大將挺配的,要是能成為夫妻該多好。」
信草表情驚悚的盯著冥加,「為什麼你總想給我和你家犬大將拉郎配?幾百年前就跟你說過沒可能了吧?明明我們都沒有這個意思,什麼叫損友你懂嗎?」
冥加語氣頗為遺憾:「所以我才覺得可惜,後來聽說你被一個人類小子撿走了。怪不得你和犬大將能成為摯友,你和他一樣,都愛上了人類。」
信草挑起眉梢,「對不起,我還是人類,沒變成其他的什麼東西。」
「可你也不是普通人類。」冥加一針見血道:「妖怪愛上人類註定是一場悲劇,只是犬大將死得早,沒能親眼看到愛人步入墳墓。你呢?你真的跟那個人類小子生活了一輩子嗎?」
「你還和從前一樣,總是樂此不疲的捅我刀子啊。」信草有些無奈,她搖搖頭,「大抵是沒緣分吧。我看著那個人從青年到中年,從中年到垂垂老矣,最後壽終正寢,但我們從來沒在一起過,一天都沒有。」
「誒,為什麼?」冥加不解的看著信草,他以為信草至少和那個人類有過一段幸福時光,但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發生了什麼事?」
信草歎了口氣,睫羽微垂,蝶翼般落下一片陰影。
她的目光無比複雜,是活了幾千年的冥加都看不明白的複雜,明明眉宇間有種風不驚水不起般的平靜,眼眸裡卻像沉著一座浩瀚凝淵。
提起舊事時總是笑著的信草,唯獨此刻沒笑。平日挺直的脊背像是不堪重負般,微微彎下來。
「冥加。」她聲音很輕,「別問了。」
***
同樣的月光下,不同的時空中。
鶴丸長籲一口氣,放下飼料桶。
丹頂鶴正在他旁邊吃食,鶴丸摸了摸它後直接往地面一坐,從衣兜裡摸出一疊錢,一邊查數一邊念念有詞:
「這些是早中晚給動物餵食掙得錢;這些是上午在鬼屋扮鬼掙得錢;這些是下午發傳單掙得錢……」
白川家有派人來接過鶴丸,不過讓他拒絕了。
他得在食骨之井附近等著主公,還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這個現世。於是他白天在附近的遊樂園打工,晚上暫住在日暮家。
「掙得這些錢應該夠給主君買個禮物了吧?讓我想想送她什麼好。」
鶴丸拖著下巴若有所思,「嗯,一定得是能嚇到她的禮物才行。」
第47章 幻境城煲
第二天一早, 信草用樹枝在地面畫了個陣,將纏著犬夜叉頭髮的人形符紙扔到陣中央,符紙自動燃燒, 飄起的兩縷煙一縷連著犬夜叉, 一縷連著另外的方向。
信草手一揮,切斷和犬夜叉相連的煙。
「真的不用我們陪你嗎?」
戈薇落在信草身上的目光透著擔憂和關心。
信草連連擺手, 「不用不用,你們忙自己的就行。」
聽冥加說犬夜叉和殺生丸的關係真的不太好, 她還怕戈薇和犬夜叉跟去後兄弟倆又打起來。
不過冥加倒是跟著信草一起上路了。畢竟是跟隨犬大將幾百年的老臣, 有他在, 很多事處理起來說不定容易一些。
走了兩天終於找到殺生丸,不過看他正跟一個妖怪打架,信草沒插手。大妖怪自尊心都高, 她如果插手,殺生丸估計會不高興,不過她還是順便給一旁的玲和邪見套了個結界。
「感覺殺生丸長得更像他父親。」信草一邊和冥加閒聊,一邊把衣兜裡的糖分給玲和邪見, 邪見一開始很警惕,剛想叫玲別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沒想到這句話還沒說出口, 玲不但自己吃了糖,還在邪見嘴裡塞了一塊。
「冥加爺爺帶來的人,一定不是壞人吧。」玲笑呵呵道。
糖有些粘牙,把邪見的嘴給粘住了。他忙著解救自己的牙, 沒空搭理玲和信草。
那邊打完後殺生丸走過來,冥加向殺生丸介紹信草。
殺生丸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微微眯起眼睛。
「人類?父親的朋友?」
信草倒是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如果是父親的朋友,作為一個人類來說,她活得也太久了。
「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詢問一下鬥鬼神的事。」信草簡單解釋了一下她遇到的情況,「現在我需要找到這把妖刀,它的外表和你手裡這把刀一模一樣,不過……氣息卻不太一樣。你這把刀顯然已經臣服於你,但那把刀裡的氣息卻異常暴戾。」
信草頓了頓,繼續道:「這個世界存在兩把『鬥鬼神』,一個在你手裡,一個是來自于未來的,我需要回收那把來自于未來的妖刀。」
玲倒是蠻喜歡這個送給她糖吃又設下結界保護她的小姐姐,她拉了拉殺生丸的袖子,殺生丸低頭看了一眼玲後,對信草說:「鬥鬼神是用悟心鬼的牙,悟心鬼是奈落的分|身,你可以去找奈落。」
他說了一個位址,就帶著玲和邪見走了。
信草歎了口氣,這是要跑斷腿的節奏啊。按照殺生丸說的地址,再加上有冥加認路,她翻過一座山頭後,看見奈落的城堡。
途徑山林時,冥加看她一會摸摸這片樹葉,一會捏捏那根樹枝,一副跟植物培養感情的模樣,就問她:「你這是在幹嘛?」
「冥加,奈落是個不好對付的大妖怪吧。」
「當然!」冥加吹鬍子瞪眼,「不然犬夜叉少爺也不會跟他鬥到現在也沒把他滅了!」
信草點點頭,手指撫過一片樹葉的葉脈。她靈力所剩無幾,沒辦法直接碾壓,到時候就要靠這些『孩子們』了。
到了奈落城堡門口,她卻微微一愣。
「戈薇……你們怎麼在這?」
她又一次遇到戈薇和犬夜叉,彌勒珊瑚七寶雲母也都在。
「戈薇小姐的四魂之玉碎片被奈落的毒蜂搶走,我們追隨著碎片的氣息找到了這裡。」彌勒解釋道。
兩邊也算是殊途同歸,早知道信草就不用繞這麼一大圈了。
「咣當」一聲巨響將信草從沉思中拽出,不等眾人阻止,犬夜叉踹開了城堡門。
「呦,犬夜叉。」
一個手執摺扇、乘坐著巨大羽毛的女子出現在城門上空。
女子站在羽毛上,微微勾起唇角。這次還來了一位新客人啊。」
「風使神樂。」犬夜叉敵視的看著女子,抽出鐵碎牙,「你要阻攔我們嗎?」
「這扇大門可不會讓你們這麼容易進。」神樂揮舞著手中摺扇,無數骷髏鬼兵從漆黑的土地中冒出,行動時發出讓人牙酸的嘎達嘎達聲。
「想要進門,就先跟這些孩子們玩玩吧。」
扔下這句話,神樂連帶著巨大的羽毛一起消失在城門上空。
城堡大門雖說是打開了,但是信草沒急著進去,也沒幫犬夜叉他們打骷髏兵,而是觀察了城門幾秒鐘。
「先別進去!」信草拉住想要進門的戈薇,「這個門上設有幻陣,那些骷髏兵就拜託你們了,我來試試能不能破陣。」
她將指尖夾著一張符紙射向大門,掐著指訣念念有詞:「僧伽,淨身,障壁,陰陽,破障,清淨,幻像,成就吉祥!」
幾絲電光閃過,符紙被燒毀,焦黑色紙屑落在門口,最後被風吹散。
信草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開來沒辦法從外部打破,只能入陣了呢。」
她沒什麼猶豫的直接走進大門。先是感覺到一陣眩暈,緊接著,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
1189年,奧州合戰。
「大哥哥!快看,他醒了!」
聽見耳邊聒噪的喊聲,頭暈的不得了的信草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幾個小孩子正朝她揮手。灶台便,一個青年連忙走過來,動作輕柔的將她扶起。
「你還好嗎?」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青年俊俏的臉映入她的眼眸。
大概十八九歲上下,身材挺拔,眉目清澈溫潤,腦後垂著的小辮子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不羈。陽光透過窗格罩在他側臉上,青年略顯清冷的五官也透出幾分暖意。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信草覺得有點懵,腦子裡亂糟糟的,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往後挪了挪。
似乎看出信草的疏離,青年也極為守禮的向後退了半步。
「我怎麼在這裡?」信草蹙著眉道。
「你不記得了嗎?」青年愣了愣,隨後嘴角銜上一絲微笑,耐心的解釋道:「你在陸奧國的流浪武士那裡保護了這幾個孩子,之後不小心被武士用刀鞘抽了腦袋。」
信草沉默良久,感覺腦子裡像塞了團棉花,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
如今是文治五年(1189),在位的天子是後鳥羽天皇。而她源信草的生命基本二十年左右一輪回,這一次是第五次。
如今父母兄長皆已去世,家族裡她資歷最老,對於現狀略感無聊的她,目前正離開家族遊歷修行中。
這次也是外出遊歷,看見前路被幾個欺負孩子的武士擋住,就管了一把閒事。
她倒不是多好心,只是那樣窄的鄉路被人擋住,而她又懶得繞行,就乾脆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了。
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沒發現其中一個武士假暈,結果被人趁機用刀鞘抽了腦殼。
救人不成反被揍,信草覺得挺沒面子的,還好被過路人救下……等等,這個青年是過路人吧?
信草微微挑起眉,「你是?」
「我正好經過這附近,當時看這幾個孩子快哭了,還以為你死了呢。」說完,他遞給信草一碗水,隨後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倒是有幾分俏皮,「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是女子。」
信草差點將青年手裡的碗打翻。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子衣裝,不太明白對方是怎麼認出來的。不過既然被看出來,信草也沒覺得怎樣。她穿男裝只為方便出行,沒有掩蓋女子身份的意思。
看青年還端著那碗水,信草道了聲謝,伸手接過碗。
碗是她救下的那幾個孩子家中的舊碗,邊緣還破了個缺口,但洗的很乾淨,水也是溫熱的,喝上去還帶著點井水的甘甜。
她小口啜水的時候,聽到青年的聲音:「我叫信秀。」
剛醒來沒多久,信草腦子轉得有點慢,良久才慢悠悠說道:「好巧,我叫信草。」
名叫信秀的青年彎起唇角,笑容很好看,「那還真是有緣分呢。」
信草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猶豫了一會,她斟酌著開口:「現在外面戰亂頻繁,看你的模樣,應該出身不錯吧?還在外行走,難道是正在修行中?」
信秀回答的相當坦誠,「實不相瞞,我其實是一名陰陽師,目前正在為未來能承擔起家族責任而修行。」
「這樣啊。」信草點點頭,卻也沒說什麼。畢竟是萍水相逢,這些年行走世間,與她擦肩而過的人數不勝數,和所有擦肩而過的人搞好關係那也太累了。
之後沒多久兩人就分開了。
離開遇到信秀的村莊後,信草繼續她的旅行,途中經過一座鬧鬼的城池,她很感興趣,進城去調查,沒想到在城裡又遇到了信秀。
第48章 追鬼宴
信草挑著一盞燈籠, 獨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
夜色深重,層雲籠罩,天上無月亦無星, 街邊人家門窗緊閉, 冷風哭號而過,搖動信草手裡的燈。
剛到這座城時, 信草就發現城裡氣氛不對,人們打量外來人的眼神躲躲閃閃, 還不等天黑就關門閉戶, 好像在懼怕什麼一般。
她在城下町隨便拉住一個百姓打聽情況。
「小兄弟你是外來的吧。」這人是個笑起來頗豪爽的大叔, 伸手就想拍她肩膀,「我們這座城啊,半夜總有一個鬼將拖著長刀在街上溜達。」
信草目光忽然落向對方手掌, 明明那眼眸裡什麼情緒也沒有,大叔卻覺得手有些涼。
他動作頓了頓,訕訕的放下手臂。「城主正在召集能夠退治惡鬼的陰陽師,小兄弟……大人不妨前去一試。」
信草微微頷首, 扔給對方兩枚銅板。
大叔趕緊接住銅板,用手指摩挲幾下,嘿嘿笑出聲, 隨後看到信草背影,想到之前那個涼颼颼的眼神,他啐了一口:「嘁,威風什麼呀!」
信草沒工夫搭理這個市井小民, 她直接去會見了城主。
對於陰陽師的到來,城主表示出極高的誠意,特地設宴招待了信草。
「對了,在您之前也有位陰陽師大人來過,不過他沒留下來吃飯,也拒絕了我的邀請,而是去城下町找了家民宿落腳。」城主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笑道:「你們可以一起退治惡鬼——」
「不必了。」信草放下筷子,語氣淡漠:「我不喜歡跟陌生人做搭檔」
——這位陰陽師大人很高冷啊。
城主能說不同意呢?他當然不能。有本事的人都有個性,希望這位看上去還很年少的陰陽師能展現出與他個性相稱的能力。
這就樣,信草才在半夜提著燈出現在城裡,只是她在城裡溜達了一圈又一圈,沒發現什麼拖著刀的鬼將,更沒察覺到哪裡有邪氣。
「真無聊啊。」她百無聊賴的歎口氣,打算打道回府時,忽然回過頭。
「呲啦——呲啦——」
刀刃從帶著沙子的地面拖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一朵雲被狂風吹散,瀉出一縷月光。
比正常人高大兩三倍的黑影邁著沉重步伐從遠處緩緩走來,它身披甲胄,頭上兩隻尖角,身後拖著條骨尾,龍爪般的腳踏下時,地面都跟著震一震。
信草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見惡鬼遠遠舉起刀,她微挑起一邊眉梢。
手伸進衣襟,剛把符紙拿出,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嘴,將她拖進暗巷。
「是我。」
那人壓低聲音,順便吹滅了信草手裡的燈籠。
借剛才一閃而過的燈光,信草看清這人竟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
「信秀?」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呀?」青年彎起唇角,他的笑容在月下很好看。
信草冷淡的微微頷首,完全沒有看到熟悉人的熱切。這些年她愈發不喜歡和人類交往,他們壽命太短,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剛要走出巷子,又一次被信秀拉住,「你要做什麼?」
「退治惡鬼啊。」信草回過頭暼青年一眼,抽回自己的袖子,「你杵這我沒意見,但是別阻攔我可以嗎?」
「那傢伙不好對付。」信秀皺了皺眉,「我們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不需要。」信草扔下一句話,直接走出巷子。信秀摸了摸鼻子,覺得這女孩比第一次遇見還要冷淡。
不過信秀是個大度的好人,是這年頭難得一見的良心,即使人家女孩子對他愛搭不理,他也沒直接扔下信草不管,而是將符咒夾在指間,打算看情況不對就立刻上去救人。
他凝神看著信草慢慢走向惡鬼。
隨著距離的縮短,這只惡鬼在信草眼裡越來越大,同時她也注意到,惡鬼身上有傷口。
傷口?是被那個叫「信秀」的陰陽師所傷?
不,肯定不是他。這只惡鬼的實力不是普通陰陽師能對付的,能重創它的人,必然實力高強。
信草咬破手指,鮮血沾在九張符咒上,持咒的右手劃過唇邊,輕喝一聲:「萬魔共伏,急急如律令!」
流光一閃,符咒化為萬千光刃切過惡鬼身體,光芒散去後,轟然一聲,惡鬼巨大的身體倒下,又化為被風吹走的黑沙。
手指間還夾著符咒的信秀僵立在原地,一臉懵逼。
——好厲害啊這個人!
信草拂了拂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沒管信秀,自己徑直離開。走了幾步後,她又回過頭,面露疑惑,對傻站在巷子裡的信秀說:「惡鬼解決了,你不走嗎?」
「……走!」信秀收起符咒,快步趕上信草步伐,和她並排,「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還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呢。」
信秀笑得毫無芥蒂,「看你挺年輕的,一定是術法天才吧。」
「還行,那只鬼已經受傷了。」信草言簡意賅道,心裡補充了一句:要是所有人輪回都帶記憶的話,大概都會是天才。
剛剛信秀的表現看在她眼裡,雖然看不出對方水準如何,但至少人品不錯,在提醒過隊友卻沒被對方重視後,即使心知危險,也沒扔下她一個人逃命。
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老好人。
兩人去找城主,得知惡鬼已被消滅,城主大喜過望,不但安排了重宴,還要賞賜兩位陰陽師大人。
信秀很謙虛,也不居功,直接說是信草解決了惡鬼,自己根本沒有動手。一般情況下,信草幫人除妖伏魔也就是收些辛苦費做盤纏,不過剛要開口時,她的目光落在城主腰間的佩刀上。
「城主大人,您能不能讓我看看這振刀?」
城主一愣,遲疑一下後將刀解下遞給信草。
信草將刀從鞘中抽出,立刻被美麗的刀身所吸引……不,應該說被刀身嚇到才對。
這是一振讓人驚豔的太刀,刀匠鍛造這振太刀的時候應該用了很大力氣,甚至可以說是暴力,這樣捶打出來的刀刃閃閃發光,甚至能像鏡子一樣反射出人的臉。
信草一看到這振亮閃閃仿佛能發光的刀時就喜歡上了它,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心頭還冒出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城主大人,」她手腕俐落的一轉,將刀收回鞘中,「這振刀有名字嗎?」
「這振刀也是別人送我的,是五條國永的成名作——鶴丸國永。」
信草手指撫過刀鞘,微微彎起眼睛,「給我的賞賜能換成這振刀嗎?」
第49章 結緣櫻花糕
「這……」
城主不太樂意, 不過提出要求的人是他想要巴結的陰陽師,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忍痛割愛。
信草帶著太刀鶴丸國永離開城池後, 聽到有人在身後喊她。
「——信草大人!」
灼熱陽光烤著簡陋土道, 她停住腳步,面無表情的回頭, 看到信秀正小跑著追趕她。
「有事?」等到對方跑到身邊,信草問他。
「信草大人還要繼續遊歷嗎?」青年手撐在膝蓋上, 彎著腰氣喘吁吁道。
信草微微頷首, 「繼續, 怎麼了?」
「結個伴如何?」
喘過氣來後青年揚唇問她,臉上笑容一出,驀然間風也柔和, 烈陽也不再刺眼。
信草愣了愣,隨即蹙起眉有些為難道:「可是我不習慣跟陌生人結伴……」
如果這人是只妖怪的話,沒准她就同意了。
「兩次不期而遇,應該不算是陌生人了吧。」青年攤攤手, 語氣誠懇,「你看,你知道我叫信秀, 我知道你叫信草,這也應該不算陌生人了吧。」
信草語塞,隨即抿抿唇,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不管你,想跟你就跟吧。」
「那就請多關照了。」青年加快幾步,和信草走在並排。
這一結伴,差不多結伴了兩年多。
信草這個時候已經是花山源氏的「老祖宗」,但與人類交往的經驗卻少之又少。在她那些所謂的親人還活著時,父親對她冷漠殘酷;母親第二次懷孕又生出她後,差點瘋掉;兄長害怕她報復,從來躲著她;長輩們全部去世後,家族的人對她客氣恭敬卻也懼怕。
她把自己關在深山的神社裡,不見外人,也封閉了內心。
信草活的時間長,卻活的不怎麼明白,朋友都不是人類,她自己也像是初入人世不久的小妖怪,是信秀教會了她很多事。
野外生存的經驗,為人處世的技巧,會在她做錯事的時候講道理,生氣的時候也會凶她,兩人有吵架的時候,但吵過後很快就會和好,信秀對待她的態度,是將她當做和他一樣的平等人類。
從前的源信草只有妖怪朋友,但如今,她也有了人類朋友。
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去古城探索奇聞,去村鎮參加祭典,冷天凍地的時候進深山尋找雪女,烈日炎炎的季節在寺廟潛心修行,也曾因為闖禍一起灰頭土臉的逃跑過,也曾於河畔垂枝櫻下支個棋盤飲酒賞花。
其實那時候,她是喜歡上信秀了,信秀應該也是喜歡她的。
從她第一次降生,到現在的一百多年裡,二十年一個輪回,每次不等生命真正鋪陳開,她又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投身於下一次輪回,周而復始。
這是她頭一次瞭解到,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原來無數詩詞俳句中歌詠過的男女愛情,原來是這樣的讓人開心。
結伴遊歷兩年後的某一天,信秀詢問她:「信草,我想帶你見一見我父親。」
雖然兩人從未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但這句話的含義不言而喻。信草同意了,於是信秀帶她回自己的家族,只是走在鴨川河畔時,她越來越覺得心慌。
終於,等到抵達信秀家門口時,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咚」地一聲,仿佛瞬間砸爛在那扇氣派的大門上。
那時她最想要做的其實是逃跑,但偏偏雙腳像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
信秀剛要推門,這時又剛好有人從裡面打開門。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信秀恭敬的叫了聲父親大人。
中年也沒想到門外有人,愣了一下,他第一眼看的卻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信草。
他忽然對信草低頭行禮,道:「信草大人,您回來了。」抬頭又看了眼信秀,「看來您已經見過犬子了。」
在兒子的怔楞目光中,花山源氏這一代的家督大人解釋道:「信秀,這位就是我伯家的審神者——信草大人。」
那一刻,周圍全部聲音仿佛瞬間消失,又像是有一個粘稠得令人生厭的力場,阻擋一切接近這裡的東西——聲音,時間,還有陽光和空氣。
信秀錯愕的目光落在信草身上,他微微張著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信草緩緩開口,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比她想像中冷靜的多。
或者說,冷靜過頭了。
「貴公子雛鳳清音,我伯家後繼有人。」
說完這句話,信草一拂衣袖,抬步走進大門,向前走時,她一次也沒回頭。
她不敢去看信秀的神情,更不敢讓信秀看到她的。
她怕自己的狼狽和難堪,會刺痛青年那雙清澈誠摯的眼睛。
信草回到山中的神社,信秀一次都沒來找過她,就在信草以為對方可能真的再也不想見到她時,信秀上山了。
他看上去很平靜,說是想找她談一談。
兩人面對面跪坐在地板上,門外廊上春光正好,有微風拂過,攜著櫻花瓣吻過樹下石台,吻過回廊樑柱,吻過簷下風鈴,最後落在信秀的白色狩衣上。
信草出神的注視著悠悠然然的櫻花瓣,想著最後到底哪片花瓣會落在這個人心上。
「我還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她輕聲說。
信秀沉默半晌後,道:「你其實不知道我是源家的人吧?」
「我不知道,我不太愛在本家呆著。」信草搖了搖頭,「而且你用術的路子挺亂的,不像是有傳承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是哪個野雞陰陽師。」
「其實你也一樣。」信秀聽言,苦笑著說:「一個挺有本事的女孩扮男裝在亂世行走,又看不出用的是哪家的術,怎麼想都不像是貴族出身。」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是我故意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信草垂下眼睫說道。
信秀搖搖頭,「你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我向父親打聽過你,雖然經歷很多,但你的眼睛其實很乾淨,心裡在想什麼,看你的眼睛就全能明白了。當時在本家門前,看到我父親的那一刻,你眼裡的錯愕不是假的。」
「這麼明顯的嗎?」信草也笑了,她點點頭,眼中卻漸漸泛起迷蒙般的水光,像是快要哭了一樣。「行,我記著了,以後不能讓人這麼輕易看透我。」
他都看見了!那時她眼睛裡的狼狽和難堪,他都看見了!
兩人沉默下來,最後是信秀再次開口,他的嗓音壓得極低,甚至有些沙啞,「信草,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吧。」
信草抿抿嘴唇,「嗯,家人。」
「這樣……也挺好的,是吧?」
「嗯,挺好的。」
青年躬身行了一禮,「那就這樣吧,我先告辭了。」
信草沒開口,信秀轉身離開,神社的木制地板尚帶初春深山中的涼意,她卻仿若未覺般跪在原地一動未動。
良久,她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有誰在跑動,白襪踏在回廊上,咚咚咚。
信秀重新出現在門外,他又回來了!
信草的手腕被他一把拉住,因為跑得太急,他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想帶你走,我們離開這個地方,那些流言蜚語,那些是是非非,我都不想去理會。」
他啞著嗓子,看向信草的目光悲傷中帶著期待,期待中又有堅定。
「信草,我只想要你。」
信草低著頭,劉海擋住她的眼睛。
「我最多就能活到二十來歲。信秀大人,幾年之後,我會在這個家中重生,到時候你怎麼辦?」
青年握住信草手腕的手指忽然緊了緊。
「你的人生是一條直線,從最初一直向前走,到終點時戛然而止;而我的人生是一個圓,永遠沒有終點,不斷迴圈迴圈再迴圈。」
「沒關係!」信秀馬上介面,「我可以一遍又一遍的等你。」
信草忽然抬頭,她拔高聲音,眸光微涼,「你會愛上你的兒孫輩嗎?」
信秀目光一窒。
「結束吧。自從知道我們是同族,自從知道你是我的小輩,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信草目光越過門框和回廊,落在庭院的櫻花樹上,「我覺得狼狽難堪,更覺得……羞恥臉紅。」
信秀的手顫抖了一下,他艱難的開口,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原來這段感情對你而言,竟然只是狼狽難堪還有羞恥的經歷?」
青年頹然的鬆開信草的手腕,口吻微帶嘲弄:「我明白了,是我讓您困擾了。」他一字一頓道:「信草大人。」
兩人熟識後他再沒叫過她信草大人,而這一次,他叫出「大人」這個詞的語氣,和花山源氏的族人們一樣。
他拂袖轉身離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回來。
雪色狩衣上粘著的櫻花瓣被他的動作震掉,飄飄悠悠,打著旋落在她膝頭。
信草低頭看著那枚花瓣,又看它被穿堂而過的風吹起,一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手忽然接住那枚花瓣。
風瞬間寂靜下來,花瓣在手心安安靜靜睡著。托住花瓣的掌心半闔,手指修長纖細,像沒有一絲雜質的玉石,白皙純淨到幾近透明,卻沒有一絲羸弱之感。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清朗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你對那人還是有感情的吧?為什麼不答應他呢?」
——是誰?!
信草猛地轉過頭。
第50章 前男友婚宴
信草一回首, 那個白衣金眸的驚豔少年瞬間映入她眼簾。
他一手捏著那枚花瓣,懶懶的倚在牆邊,溫軟的粉色被他白皙指尖襯托的更加豔麗, 那雙正專注的看著她的金色雙眸也在春日麗光中熠熠生輝。
「你是……付喪神?」
信草指間不知何時夾了張符咒, 她警惕的盯著突然出現的付喪神,現在還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如果他敢妄動,她會立刻把符咒丟出去。
「放輕鬆放輕鬆, 我也被驚嚇到了好嗎。」鶴丸投降般舉起雙手, 「沒想到我在這個時候就成為了你的刀呢, 主君。」
信草狐疑的看著他,「主君?」
鶴丸指了指身後刀架上自己的本體,「我叫鶴丸國永, 我就是這振刀。」
他有些興奮的湊到信草跟前,也不管對方手裡還捏著符咒,盤著腿坐下,語氣歡快的對信草解釋:「我是從一千年後穿越回來的, 你是我未來的主君,怎麼樣,有沒有被這個設定嚇到?沒有沒啊有沒有?」
信草花了足足一分鐘, 才消化了鶴丸這句話。
她耿直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鶴丸笑得更歡暢了。
信草仔細觀察著這位忽然出現的付喪神。他笑起來很好看,是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有種偷吃到糖果的孩子氣般的滿足;他的眼睛也很清澈乾淨, 亮晶晶的,好像裡面有星星。
她看了看擺在架子上的刀,又看了看鶴丸,默默收回符咒。
她在這個付喪神身上,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危險和敵意。更何況,他又笑的這樣好看。
「你真是從一千年後來的?那……」信草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問:「這個時代的你呢?」
鶴丸回身指著架子上的刀。
信草一愣。
「我來到這個時代,原本是有遠征任務的。不過意外遇到了溯行……唔……就是我的敵人。他們人多勢眾,我受了些傷,可能剛好本體就在附近,就莫名其妙的被吸入了本體中修養。」
似乎對這個時代的信草很感興趣,鶴丸在她周邊跳來跳去,一刻也閒不住。
「我做刀時沒有這段時期的記憶呢,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本體被未來的自己附身了吧。」
雖然不太懂他所說的遠征任務和記憶什麼的,但是能因為受傷被吸進本體,信草總覺得事實應該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受了些傷」。
或許傷的很重吧。
信草忽然想起,這振刀兩年前就跟著她了,於是又問他:「你在我身邊多久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時代的我。」
「兩年多了吧。」鶴丸摸著下巴回憶道:「從那個城主把我給你時我就在了。只是因為受傷靈體不穩,一直沒辦法現形。」
信草眨了眨眼睛,忽然勾起唇角:「所以這兩年來我的事你都知道?」
看著信草笑,鶴丸忽覺不妙,他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沒看你洗澡!」
話音剛落,他似乎才意識到什麼,忽然捂住了嘴。
信草笑容逐漸加深,看上去威脅性十足,還一字一頓道:「偷、看、我、洗、澡?!」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一把刀,一把刀而已啊!主君,快放下你的符咒,這個驚嚇不好玩!」
信草像模像樣的抖了抖符咒,其實符紙上一個字也沒寫,不過被嚇到的鶴丸卻忽然從屋子裡消失了。
信草先是一愣,隨即看向架子上的真刀,幾秒後她唇角微微翹起,眼神了然,手腕一翻,收起了符紙。
才嚇唬一下就鑽回了本體,這付喪神好像有點慫……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麼,架子上的鶴丸國永不滿的振動幾下。
——他才不慫呢!
信草用指尖戳了戳鶴丸,「我不開玩笑了,你陪我說說話吧?」
刀沒搭理她。
看他像鬧彆扭的小模樣,信草覺得這個付喪神太可愛了,於是她又鍥而不捨的戳了戳,「鶴先生~」
屋子裡卷起微風,潔白的鶴隨風緩緩降落,他的衣袖在空中鋪展開,如同羽翼一般。
他笑嘻嘻地坐在信草對面,「你想聊什麼呢?」
「你剛剛說一千年後。」信草垂下眼眸,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原來我活了那麼久。」
「活得太久,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會離開,最後只剩下一個人,這樣確實會覺得無聊。」鶴丸很理解她的點點頭,「你不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信草微怔,先是微微頷首,隨即仔細考慮了一下,又搖頭。
「還有一個原因——我們是血親。其實我是個很差勁的人,直到現在,我依舊記得那天知曉他真實身份時的心情。」
她的語氣裡有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
「與其說是悲傷失落,更多的反而是尷尬,是荒謬。」
「唔……人類真是麻煩。」鶴丸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實你對他有好感,但也沒有那麼喜歡他吧?
信草一愣,想了想,有些喪氣的垂下頭,「我不知道呀,我之前又沒喜歡過誰。」
鶴丸抬起頭,注視著信草的眼眸乾淨明亮,又格外認真。
「我要是喜歡誰,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和阻礙,不管她是誰,都會選擇和她在一起。」
信草眨了眨眼,「如果是跨不過去的阻礙呢?」
鶴丸做了個誇張的拔刀動作,「斬就是了。」
信草被他逗笑,隨即笑容漸漸沉寂下來。
她緩緩開口,尾音悠長,聽上去多少有那麼幾分寂寞和茫然。
「鶴先生,你說的對。
我可能沒那麼喜歡他。」
關於信秀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因為受傷靈體不穩,鶴丸一直待在信草的神社裡,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能看見他的似乎只有信草一個人。
自從鶴丸住在這裡後,信草每天都能看到他在神社四處飄來飄去,還對神社的巫女們吐舌頭做鬼臉。明知道巫女的眼裡只有一團看不見的空氣,信草覺得這個付喪神挺有意思。
「你只有三歲嗎?」
一臉興致盎然的鶴三歲:「萬一有其他人能看見我,一定會嚇一跳的!這不是很有趣嗎?人生要是缺少了驚嚇,心會先死去的。」
「看你這性格,一定是個閒不住的。」坐在廊下的信草捧著白瓷茶碗,彎著眉眼笑問:「一千年後,你身邊有很多朋友吧?」
「是啊,大家都是刀,住在一座大房子裡,你是我們的主君。」
信草遲疑片刻,又問:「一千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和現在的我一樣嗎?」
鶴丸歪著頭想了想,「唔……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樣。一千年後的你,比現在處理事情更成熟。因為經歷過很多,看上去更加波瀾不驚的樣子。那幅世外高人的樣子挺能唬人的,其實我知道,你只是懶罷了。」
他話音微頓,隨即翹起一邊唇角,「還有啊,你的身高一直沒長啊。都一千多年了,你家基因都不知道換了多少代,你怎麼還這麼矮啊?」
信草怒了,扔出去的茶碗被鶴丸穩穩的接住,又在手心拋上拋下。
「鶴先生!這都兩個月了,你的傷怎麼還沒好?什麼時候你才能回到自己的時代去?!」
「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嘛。」鶴丸身形飄忽的耍上了茶碗雜技,「我在這裡待久一點,那邊也不會過去多長時間的。」
這時,回廊上忽然傳來腳步聲,巫女恭敬的走到信草身邊,輕聲道:
「大人,本家那邊有客人來。」
信草抿了抿唇,鶴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客人被帶進房間後,隔著竹簾朝信草行了一禮。
「在下已與藤原大納言家的女殿下結親,婚宴訂在三日後。婚宴結束,在下將正式繼承花山源氏的家督之位。」
青年的語氣平緩,聽不出任何起伏,隔著一道竹簾,信草只能看到對方影影綽綽的身影。
「在下此次前來,是來邀請您參加我的婚宴。」
「請問大人,您……可願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