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口
事實就和瑪麗說的一樣,第三天晚上達西先生就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亨斯福德。看到他的妻子正在陪著三個小傢伙玩耍,她不但對雙胞胎的喜愛一如既往,甚至連柯林斯夫婦的小外甥基尼也入了她的眼。
「——現在很難找到這麼聽話這麼乖的孩子了,」伊莉莎白這樣對瑪麗說,「我誇他兩句,耳朵都會紅呢。」
被柯林斯夫婦迎進牧師宅的達西先生嘴唇抿得緊緊的注視著妻子,目光中的怒火幾乎如同實質。同樣發現丈夫的伊莉莎白慢慢站起身與他對峙,手有恃無恐的按著還看不出什麼情況的小腹。
知道達西先生最擔心什麼的瑪麗為了避免他們吵起來,連忙把勞倫斯醫生昨晚的診斷又複述了一遍——昨天去門口迎接伊莉莎白的時候,瑪麗就派麗塔去請勞倫斯醫生了。
聽姨妹說妻子儘管過了一次顛簸旅行,但並未出什麼差錯的達西先生臉色和緩了一經些,他盯著妻子道:「醫生說能動身的時候,我們就回去。」
伊莉莎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我不回去!」她怒氣衝衝的說,「待在這兒可比彭伯利舒服多了!」
「不要任性!」達西皺眉。
「忙你的工作去吧,我才不要你陪,反正我是你的妻子,等孩子生下來,你當現成的爸爸就好!」積攢了一肚子怨氣地伊莉莎白根本就沒打算控制自己的音量。
瑪麗想要上前打圓場被丈夫拉住了。
柯林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領著瑪麗抱起雙胞胎帶著噤如寒蟬的小基尼悄然出了起居室——這時候的達西夫婦眼睛裡只有對方,自然不會注意這些小細節。
「表哥,我們幹嘛退出來,他們都要吵起來了啊!莉齊現在可有身孕,輕忽不得的!」瑪麗不敢想像要是伊莉莎白在她這兒掉了孩子貝內特太太會是怎樣的一種可怕反應。
「我們呆在裡面只會幫倒忙,」柯林斯一邊帶著孩子們往花園裡走,一邊對妻子解釋道:「我們的安慰和達西先生的道歉,伊莉莎白表妹只會選擇後者。」
「道歉?看達西先生那副表情我可不覺得他會道歉。」想起那張冷颼颼的面孔,五月的天氣瑪麗居然打了個寒噤。
柯林斯好笑地看了妻子一眼,「達西先生的母族是貴族出身,他再怎麼生氣也會向伊莉莎白表妹道歉的,男人嘴上是硬了些,但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總是很容易放下面子——你要是不信,咱們等等再回去,他們一定和好啦。」
「如果他們沒和好呢?」瑪麗故意和丈夫唱反調。
「沒和好今晚表妹就把我趕到書房裡去睡吧。」柯林斯一臉笑容的答。
夫妻倆在花園陪著孩子們玩耍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才重新折回。
進了起居室發現伊莉莎白確實變得平靜多了,但臉上的表情還有些憤憤,達西先生去卻彷佛沒有看見似地對柯林斯夫婦表示歉意,說要帶妻子去羅辛斯住。
他的選擇柯林斯夫婦自然理解,畢竟凱薩琳夫人才是他們名正言順的長輩,把妻子留在羅辛斯莊園,達西先生也能更放心一些。
再送他們離開的時候,伊莉莎白抓著瑪麗的袖子,讓瑪麗經常去羅辛斯陪她,瑪麗自然點頭答應。
達西夫婦在亨斯福德足足待到伊莉莎白肚子裡的孩子滿三個月才啟程重返彭伯利——其間,瑪麗也清楚了伊莉莎白離家出走的原因。達西先生知道妻子懷孕後大喜,對孩子的關注度呈直線上升,由於太過注重的關係,反倒忽視了孕婦的情緒,伊莉莎白在家裡也是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明珠,懷孕的女人情緒又本就反復,一個衝動,就這樣跑出來了。幸好有個女僕跟著——否則大家都會被她的膽大包天嚇出一身冷汗。不過相信有了這一次的出走,達西先生會變得收斂一些,至少也會在孕婦面前擺出一副孩子重要妻子更重要的態度來。
達西夫婦離開後,皮埃爾先生也將莊園的設計圖紙交了上來,柯林斯夫婦和他好好的交流了大半個星期後,圖紙的最終內容敲定——趁著秋高氣爽,莊園開始動工。
對自己參與設計的未來新家熱忱十足的瑪麗除了帶孩子外,幾乎每天都會去新房的宅址看一下,就是柯林斯在下班後也會到這邊來打轉——夫妻倆乃至家裡的管家僕人們都對新家充滿期待。
時間一晃就到了九月,邱吉爾家傳來喜報。
一個六點九磅的小男嬰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收到消息的瑪麗恨不得插上翅膀去邱吉爾家看看那個孩子,自從她決定融入這個世界後,她就對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充滿著善意的關懷和喜愛,希望他們一切都好——當然,那位杳無音訊的威克姆先生除外。
瑪麗對生活越來越全身心的投入也讓柯林斯徹底放下心來,但他依然對妻子手上的那條手鏈有所忌諱,經常狀似無意地去碰觸它,瑪麗懂他想要她摘下來的心思,但為了心裡最後的一點渺茫希望,她還是自私的選擇了沉默。到了十二月初,瑪麗再次收穫喜訊,彭伯利莊園的小主人達西小姐誕生,她的誕生讓她的外祖母既高興又憂心忡忡,她在寫給瑪麗的信中說道: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們生女兒,如果像我一樣該怎麼辦?你和基蒂、莉蒂亞我是不需要操心了,可簡和莉齊……哦,他們家對繼承人的渴望可是希冀不已,我真希望她們能儘早放我放下心中的那塊大石。
對於母親的擔憂瑪麗明知是老調重彈,也只能寫信給予安慰,告訴她先開花後結果,兩個姐姐既然能生,那麼就有希望,孩子是主的恩賜,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所幸,三年後,在柯林斯夫婦正琢磨著該怎麼給即將建成的莊園起名的時候,簡和伊莉莎白雙雙傳來孕信,不止是她,基蒂也跟著懷上了。一時間貝內特太太只恨不得□乏術,把自己變成三個留守在女兒們的產床前。
簡她們三個的懷孕,頓時讓亨斯福德的人也把目光轉移到了瑪麗身上,這幾年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殫精竭慮的瑪麗自然沒有孩子,她又要管家又要照看孩子又要時刻關注莊園的建造過程,忙得可以說是腳不沾地,哪裡來的時間懷孕生子。
——她和別人不同,月之精華讓她能夠從容的安排孩子的到來——至於小艾倫和小露西,完全就是一個意外。當時的她對月之精華的效用一知半解,丈夫又知道了她私下避孕的事情,一時心亂,藍田已經種玉。
吸取了上回教訓的瑪麗這次可沒有擅作主張,她就孩子的事情好好的和丈夫談了一談——征得了丈夫的同意,才再次施行了避孕措施。
「再過個半把月,我們就能喬遷新居了。」比三年前看著愈發穩重的牧師先生對妻子微笑道:「遺憾的是這次賓利、達西還有邱吉爾夫婦都沒辦法過來了。」
「就是他們想來,媽媽也不會答應啊,」瑪麗將四五封信齊齊了下,用藍色的緞帶綁好放入雕花信匣裡。「莊園什麼時候不能看,孩子最重要。」
柯林斯贊同地點點頭,突然伸手環住妻子的腰,「表妹,我們的特羅爾除了一場盛大的舞會外,已經什麼都不缺了,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該再要個孩子了?小艾倫這兩天一直都嚷嚷著要新妹妹呢。」
特羅爾是柯林斯家新落成莊園的名字。
「那孩子就是被你寵壞了,」伊莉莎白瞪丈夫,「我們的小露西有什麼不好的,他們是雙胞胎,明明最應該親近的就是彼此——怎麼鬥得跟烏眼雞似地。」
柯林斯乾笑的附和妻子抱怨,心裡卻在感慨妻子對女兒的偏寵。
不知為何,小露西的性格十分霸道,即便哥哥與她一母同胞,又是同卵雙胞胎,她依然不樂意哥哥和她穿一樣顏色的衣服玩一樣的玩具。不僅如此,兄妹兩個還搶他們的基尼哥哥搶得不亦樂乎,小加蘭特先生幾乎被他們折騰的疲於奔命,瑪麗兩個見不慣兒女們這樣胡鬧的樣子想要阻止,偏偏小基尼自己又樂在其中——最後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不鬧過分就好。
「三個孩子確實少了些,小基尼繼承的又是加蘭特家,」瑪麗對丈夫的提議還是很樂意回應的,「不過生下來你管得住嗎?」她真的很懷疑。
——現在兩個孩子就折騰的焦頭爛額了,還好小基尼乖,不但聽話還能幫她分擔一點,至於眼前這個——完全就是個孩子奴,半點都指望不上。
「當然、當然,我當然管得住。」妻子的鬆口讓牧師喜出望外,忙不迭地滿口答應。
他是答應的爽快,瑪麗卻有些不以為然。
「現成的兩個你都教的越來越調皮,我又怎麼指望以後的呢?如果越生越搗蛋怎麼辦?」
瑪麗的話讓柯林斯有些尷尬。但他依然不放棄自己已經有可能出現的孩子,認真道:「以前是沒經驗,現在我有了充足的準備和實踐經驗,一定能教養出一個人見人誇的好寶寶出來。」
表哥滿懷期待的模樣讓瑪麗實在不忍心再潑他冷水,「好吧,那你做好又來一個小惡魔的準備吧。」
柯林斯心中一喜,知道妻子這是徹底鬆口了。
☆、宴請
這年的五月底,亨斯福德牧師府舉家搬入了特羅爾莊園。
對於這座歷時三年才陸續完工的莊園,不止亨斯福德,就是韋斯特漢姆也有人惦記著想要去裡面參觀一二。通常人們喬遷新居或租下房子在某個地方落戶——必然會舉行一場舞會以饗大眾。
特羅爾的邀請函還沒有發出來,鎮上的首飾衣服店已經熱鬧的人滿為患了。幾乎每一戶自認為有資格收到邀請函的體面人家都熱熱鬧鬧的為自己的女兒或者侄女裝扮起來——這場舞會簡直可以說是萬眾矚目。
六月一日的這天早上,金色的豔陽早早就高掛在了空中,襯托的特羅爾莊園猶如國王的城堡一樣壯麗多姿。
麥考斯太太今天起了一個大早,天還沒亮她就滿莊園的轉悠開來。十數個男僕女僕被她指揮的團團轉,看到這一幕的麗塔對自己的女主人咋舌道:「以前家裡沒進新人的時候,還真看不出管家太太竟然有這本事,我對她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給女兒扯掉的小衣服上釘扣子的瑪麗莞爾一笑:「既然佩服就多學著點,等麥考斯太太卸任,你正好可以替上來。」
麗塔受寵若驚,「太太,我行嗎?」兩顆兔牙因為主人的驚訝在陽光的照射下越發的醒目起來。
「行不行可不是我說了算,」瑪麗忍俊不禁,「畢竟這個家做主的可不止我一個,你也得讓先生滿意才行,你弟弟就做得很不錯,先生已經不止一次說要把費爾德的一座農莊交給他打理。」
麗塔點頭如搗蒜,「太太,您放心,我會努力的!」她一定不會比弟弟差。
在主僕倆的交談中,麥考斯太太一臉笑容地走進來對瑪麗屈膝道:「太太,送邀請函的人我都派出去了,相信下午客人們都會准點到來。」
「很好,」瑪麗剪斷紐扣上的絲線,「為了喬遷舞會能萬無一失,今天就辛苦你了,等到明天我讓先生給你加薪。」
麥考斯太太恭聲應是。
麥考斯太太離開後,瑪麗又吩咐麗塔去孩子的房間看看兩個小傢伙醒了沒有,「如果小基尼醒了就讓他立刻到我這兒來。」
「舅母。」七歲的小男孩沖著瑪麗抿嘴一笑,小傢伙正在換牙,心裡也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像中國古代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一樣。
每次看到小傢伙一副生怕牙床露出來的膽戰心驚樣,瑪麗表面若無其事,內裡卻險些笑斷腸子。
她一把摟過了小外甥『啊嗚』在他臉上作勢咬了一口,小基尼的臉立刻變成了紅蘋果。
「寶貝兒,今天家裡會來很多很多的客人,你願意擔負起做哥哥的責任,好好帶著弟弟妹妹嗎?我們忙起來恐怕很難顧及到你們。」
「好的舅母,我會帶著弟弟妹妹不亂跑的——他們很乖很聽話。」小基尼拍著胸脯認真保證。
瑪麗無奈一笑,「也只有你才會說他們很乖很聽話,好了,現在去叫弟弟妹妹們起床,讓麗塔領著你們去餐廳吃早餐。」壓了壓小基尼後腦勺因為睡覺而翹起的短髮,瑪麗把小傢伙推給了自己的貼身女僕。
麗塔帶走小基尼後,瑪麗剛把女兒的衣服疊了疊放進針線筐裡,樓下就傳來輕微密集的腳步聲。
特羅爾莊園的樓梯都是用大理石鋪就,厚厚的蘇格蘭格紋地毯讓人們上下走動的足音幾乎無法聽聞。如果不是月之精華的多年滋潤讓瑪麗的五感遠超常人她也不會察覺到越來越向她接近的腳步聲。
進來的是家裡剛聘用進來的一個新女僕。瞧著五官不怎麼出色,但卻有一雙湛藍的彷佛寶石一樣的眼睛,瑪麗對她印象深刻。
「太太,您的父母從朗伯恩趕來了,先生親自去迎接的他們,現在就在大門外。」女僕這樣對瑪麗說道。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貝內特夫婦的瑪麗心頭竟然湧現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喜悅來。她想都沒有想就這樣匆忙下樓去了,連自己腳上穿的是室內鞋都不顧了。
特羅爾莊園可不是原先的牧師宅,瑪麗足足走了十多分鐘,才見到了莊園門口的父母和陪著他們往這邊走來的丈夫。
他們看上去精神不錯,貝內特太太歡天喜地的大笑聲幾乎沒有絲毫遮掩的傳進了瑪麗耳朵。瑪麗眼眶不自覺染上熱意,她毫無形象地揚著嗓門高喊了聲媽媽,拎著裙擺在鵝卵石鋪就的道路上小跑起來。
「噢噢噢噢!媽媽的心肝寶貝喲!」飛撲過來的女兒讓貝內特太太的心都為之融化了!她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母女倆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媽媽,我好想你。」瑪麗依戀地摟著貝內特太太,眼睛裡有淚花在閃爍。
「媽媽的寶貝女兒,媽媽也想你,」貝內特太太拿手絹給瑪麗擦眼淚,「哭什麼,你應該高興才對,上帝呀,你可真待我們家不薄,」貝內特太太虔誠的在胸口劃十字,然後摟著女兒用自以為很小其實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問:「聽說柯林斯先生現在每年已經三四千英鎊的收入了?是真的嗎?」
對自己這個母親的本質已經有著深刻瞭解的瑪麗只是囧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否認:「媽媽哪裡聽來的謠言?為了蓋這座莊園我們只差沒傾家蕩產了。說起來,您也好長時間沒見過艾倫和露西了,您不知道他們有多想您,整天抱著您寄過來的禮物問我——媽媽,外祖母什麼時候來我們家呀,她都好久沒過來了,我真想她。」瑪麗活靈活現地學著女兒的聲音說話。
一提起兩個小外孫就心花怒放的貝內特太太立刻忘記了詢問女婿現在的年收入了,樂淘淘地把從朗伯恩跟來的女僕招上前來說,「去,快去把我帶的那三個禮盒拿來,噢,瑪麗,這次我可沒忘記你的小外甥。」以前貝內特太太寄禮物總是寄兩份,為了避免小基尼心裡不平衡,瑪麗總是偷偷補上,後來想著這樣總歸不是辦法,於是寫了封長信給簡,詳細描述了小基尼的性格和他的身世以及希望她能夠幫忙轉圜一二的想法。簡的性格最為柔善,看完信眼淚就一直掉,二話不說就去了朗伯恩。
貝內特太太向來喜愛大女兒,對她的話很能聽進去。在簡一番合乎情理的講解後,當場決定以後送往亨斯福德的禮物將變成一式三份。
從那以後,小基尼也跟著雙胞胎喚貝內特太太一聲外祖母,他那酷似女婿的容貌也讓貝內特太太真心把他當三女兒的長子看了。
貝內特太太和雙胞胎的重逢自然不需過多敘述。總之兩個小傢伙差點沒鬧翻天——外祖母對他們的寵愛向來是無底線的,只要有她在,他們簡直就像是掉進了油缸裡的老鼠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別看雙胞胎還只有三歲,搗起蛋來六七歲的孩子都玩不過他們。
有孫萬事足的貝內特太太很快就被雙胞胎拐走了——連來時心心念念的要好好參觀一下莊園的念頭都泡在了腦後——貝內特先生也以舟車勞頓為由率先去了為他準備的房間休息。等到緩解疲乏後,他會在女婿的帶領下把特羅爾好好的逛上一逛。
落地鐘的指針很快就滑響了四點整。伴隨著鐺鐺鐺的鐘擺敲動聲,莊園外逐漸有一輛輛馬車駐留,一個個打扮的衣冠楚楚花枝招展的客人們拿著邀請函在僕人的引領下朝著莊園裡走來。
作為莊園主人的柯林斯夫婦自然站在門口的大理石臺階上迎接。
一時間整個特羅爾喧囂一片。
凱薩琳夫人也在上校的攙扶下姍姍來遲,他們中間卻少了安妮的身影。這讓瑪麗有些擔憂——這幾年來的親密交往已經讓瑪麗和安妮成為了類似於手帕交一樣的存在,她可不願意看到對方出事。不過從凱薩琳夫人喜氣盈腮的模樣來看——一切,似乎只是她的胡亂揣測?
「安妮準備早點過來給你幫忙,她怕你忙不過來——沒想到剛起身就站都站不穩的倒在了沙發上,」凱薩琳夫人眉開眼笑地說,「當時可把我們嚇了一跳,把勞倫斯醫生請過來一看,哈,她懷孕了!」
「懷孕了?」瑪麗驚訝地重複。
「是啊,懷孕了,」凱薩琳夫人一臉笑容,「說起來也是安妮和你們姐妹的緣分,要不就都沒好消息,要不好消息就全出來了——看樣子今年貝蒂太太又有的忙了。」她慈愛地看了眼瑪麗的肚子,「最近你也要好好注意,威廉,照顧好你的妻子,她這兩年可累壞了。」
牧師先生忙不迭的點頭,他也聽出了凱薩琳夫人的言下之意——這是怕瑪麗也有了孩子自己卻沒有注意呢。想到凱薩琳夫人這幾年來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柯林斯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暖,親自和瑪麗兩個把她攙扶進了起居室。至於舞廳裡那種肆意的大笑喧嘩還有激昂高亢的音樂,相信她老人家已經吃不消了。
等到所有的賓客都到齊之後,柯林斯站在舞池的正前方對著所有人介紹了岳父岳母後,高舉酒杯,讓大家盡情舞蹈,大快朵頤,享受精美豐盛的大餐。緊接著,作為主人的他和瑪麗第一對跨入舞池開舞,特意從倫敦邀請過來的奏樂師配合地奏響了音樂。跳到一半的時候,一些膽大活潑的情侶們快活的加入了進去,特羅爾很快變成了歡笑和踢踏聲的海洋。
☆、奇婚
這場喬遷舞會一直舉行到深夜十點多才興盡而散。幾乎所有人都來到柯林斯夫婦面前,用力搖著手說感謝主人們的慷慨,讓他們得到了一夜的無上享受。還熱情的詢問他們下一次舞會的時間,並強調收到請柬後他們就算沒時間也會抽出空暇過來參加。
他們的厚愛,柯林斯夫婦表現的分外感激,很是熱忱的表示只要再有舞會一定會邀請他們。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賓客後,柯林斯夫婦像是被無數匹馬踩踏過般,毫無形象的倒在了起居室的沙發上。儘管外面月色明亮,依然不放心凱薩琳夫人回去的柯林斯夫婦把老夫人留了下來——反正特羅爾也有特意為她保留的房間。
「噢……下次再來……除非我瘋了!」還想要在長輩們面前維護一下可憐形象的牧師先生勉強坐起身賭咒發誓道。
凱薩琳夫人好笑地看他:「以前因為牧師宅施展不開的緣故,你沒怎麼舉辦宴會自然不會有人說,現在嘛……」她環視了一下起居室大方不失精緻的裝修,「就算你不願意再舉行舞會,恐怕也會有無數人攛掇你,你們把舞池修得太棒了,如果我在年輕二十歲,舞池裡絕對有我的身影。再說了,難道只有喬遷新禧才能舉辦舞會嗎?你和瑪麗的生日、孩子們的生日、結婚紀念日、孩子的成人禮,難道這些時候你們都不打算舉行舞會?」
懷裡抱著小艾倫的貝內特太太也難得沒有和凱薩琳夫人唱反調,「確實是這樣,在這樣的日子裡要是不舉行舞會邀請賓客,是會被鄰居笑話的,」被鄰居笑話就和我可憐的神經一樣時常掛在貝內特太太嘴邊,「要不是太久沒看到艾倫他們的緣故,我也會去舞池裡盡情的舞蹈一番……唉,要是以前的莉蒂亞看到這個舞池……她一定會樂瘋了。」貝內特太太的表情有些惆悵。
確定以後他們還有的折騰的柯林斯夫婦險些又重新栽回沙發裡,他們不約而同叫了聲上帝!
第二天用過早餐後,柯林斯先生親自送凱薩琳夫人回了羅辛斯,順便帶去了妻子對安妮的問候。瑪麗則留在家裡陪伴貝內特夫婦和照顧三個孩子。
貝內特夫婦在特羅爾待了將近一個多月才告辭離去。作為模範女婿的柯林斯先生不顧馬車顛簸親自送他們去了朗伯恩才逗留了四五天才回到家。
亨斯福德距離朗伯恩只有五十英里的距離,真要用點心思趕路,一天半也就足夠來回了——怎麼拖延了四五天才到家?心裡擔憂的瑪麗在丈夫回來後,急忙詢問他遲遲歸來的緣由。
柯林斯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他沉默良久,才道:「有件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也許你會覺得這樣也不壞,也許,你會為此傷透腦筋。」
瑪麗心神一凜,急聲追問他到底是什麼事。
柯林斯摸了摸鼻子,「在岳父岳母住在特羅爾的這段時間,莉蒂亞表妹……是的,就是她,她在朗伯恩認識了一位元過客,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他對莉蒂亞一見鍾情,並不嫌棄她帶著一個孩子還精神上有些問題,想要求娶她為妻。」
瑪麗只覺得一個晴天霹靂砸在了她頭頂上——半天都醒過神來。
好不容易她找回了四散的三魂七魄,眼巴巴的瞅著丈夫,「這麼說這幾天你都在關注這件事情了?」
「莉蒂亞怎麼說都是你的親妹妹,我就算再怎麼討厭她,也必須知曉這件事最後的處理事宜。」柯林斯歎了口氣,「岳父十分猶豫,岳母……已經巴望著隨時能舉行婚禮了。」
「這裡面肯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瑪麗絞盡腦汁地在起居室裡踱步,連走進來的三個孩子都沒有發覺,「誰會想娶個和孩子沒什麼兩樣的妻子呢?少年夫妻老來伴,現在的莉蒂亞根本就無法承擔一個做妻子的責任啊,」她傷腦筋地坐下來,垂頭喪氣地補充,「雖然她以前也沒怎麼盡職盡責過。」
眼見著妻子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做丈夫的也坐不住了。牧師先生出聲安撫妻子道:「岳父是個聰明人,他做事從來都有自己的考量,莉蒂亞表妹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還有誰比他這個朝夕相處的父親更清楚呢,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相信對莉蒂亞表妹而言,一定是有益無害。」說到這裡,柯林斯不自覺想起了那日去接表妹時,貝內特先生字字如金石敲擊的表態:
——貝內特家的財產雖然不多,但在我夫婦有生之年照顧好一個女兒還是綽綽有餘的,就算我們真的撒手人寰,還有她的姐妹能夠幫襯……
「現在我們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瑪麗長長的歎了口氣,俯身抱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扒在自己小腿肚上,努力爬樹一樣往上蹭的小女兒。
就在瑪麗為莉蒂亞的事情掛心不已的時候,一封長信從內瑟菲爾德寄了過來,是簡寫的,她把這起婚事的來龍去脈解釋了個清楚明白。
「……那位求娶莉蒂亞的亞德里恩先生,在幼年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身體,再也無法生育,但他卻是一個一脈單傳家族的唯一繼承人,為了家族血脈不至於斷絕,他一直都在四處尋訪能夠讓他滿意,身份又不至於太過低下的孩子,這次他應鎮長的邀請來梅裡頓做客,意外認識了小尼迪,被小尼迪的聰慧打動……」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亞德里恩先生斷絕了那一方面的渴望,能夠找到莉蒂亞這樣一個鄉紳的女兒為妻已經稱得上是幸事,哪怕她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還能免費得到一個他渴望已久的繼承人——怎麼想這筆買賣都划算極了。
「……爸爸已經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儘管知道這個決定有點冒險,但依然渴望莉蒂亞和小尼迪能有個在他百年後遮風擋雨的家。我充分理解爸爸的想法,也願意為這份婚姻作保,瑪麗,我請求你,回到朗伯恩來吧,為了我們最小的妹妹,盡最後的一份心。」
「確實是盡最後的一份心了。」瑪麗將信疊好轉頭對聽她讀完全信的丈夫道:「表哥,今年我和孩子們還沒去過朗伯恩呢——怎麼樣,再走一趟?」
「遵命我的太太。」柯林斯執起妻子的手在上面烙下一個吻。
收到信後的第三天清晨,柯林斯夫婦帶著三個孩子乘坐敞篷馬車趕到了朗伯恩,特羅爾的一切暫時託付給了麥考斯夫婦。
在貝內特府的大門前,瑪麗和姐姐簡親密相擁,又去看眼神依然純稚無辜的莉蒂亞,心臟隱隱有些刺痛。她對原本的莉蒂亞實在是稱不上喜愛,說是避之唯恐不及還差不多,但眼前的這個永遠都保持著天真浪漫純潔無垢的莉蒂亞,卻總是讓她不自覺的感到難過。
瑪麗哀傷的眼神被簡看在眼裡,因為懷孕而變得心思越發敏感的她也忍不住淌了一會眼淚,「那位先生不錯,我已經見過了,談吐斯文,如果不是他坦誠相告,只怕我們也想不到那頭去。」簡壓低嗓門,「爸爸對他觀感頗佳,已經把他當女婿看了。」
簡的話讓瑪麗有所安慰,當天晚上,她就看到了去鎮上採辦一些婚禮用品的亞德里恩先生。
這位先生有著一頭栗色的鬈髮,眼睛看人的時候很溫暖,瑪麗注意到他看莉蒂亞和小尼迪的眼神幾乎別無二致,就彷佛莉蒂亞即將成為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女兒——這樣的認知讓瑪麗情不自禁松了口氣。這至少證明亞德里恩先生不會因為隱疾而肆意傷害什麼都不明白的莉蒂亞。
亞德里恩先生和莉蒂亞的婚禮在七月底舉行,小尼迪做了他們的小花童。簡和瑪麗代表因為懷孕無法顛簸的伊莉莎白和基蒂給予了夫妻倆祝福,當然,她們沒有忘記自己的。
亞德里恩夫婦結婚後帶著小尼迪奔向了新生活。貝內特家的人雖然心裡依然有所憂慮,但還是為莉蒂亞母子能夠有所依靠感到高興。
婚禮結束後,柯林斯夫婦本打算立刻返回亨斯福德,卻被貝內特先生攔下了。貝內特先生說他近兩年來精力越發不濟了,讓柯林斯夫婦在朗伯恩多待一段時間,為的也是以後他們能夠更順暢的接管朗伯恩的一切。柯林斯夫婦拗不過他的堅持,最後只能答應了下來。
在朗伯恩的日子過得分外的平淡。柯林斯先生幾乎每天都在外面忙碌,瑪麗則留在家裡照顧孩子和陪伴父母,偶爾去內瑟菲爾德坐坐——這一切都和貝內特夫婦在特羅爾的那段時間沒什麼兩樣。
一天下午,久等丈夫不歸的瑪麗突然心血來潮。她記得她上次靈魂出竅回到原本世界的時候,是從一本書中鑽出去的——那本書恰好就是她放在枕邊的《傲慢與偏見》。這是不是代表著,其實他們還是在書裡生活,只不過,書裡面的世界被具象化了?
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的瑪麗帶著孩子們去了朗伯恩村外一塊屬於貝內特家的麥田裡,撿起一根樹枝在土地上寫到:爸爸媽媽哥哥嫂嫂,我是麗麗,我現在生活的很好,很幸福。結婚了,還有了一對雙胞胎,
很多年沒寫的中文落在麥田的田壟上看上去有些歪扭,瑪麗靜靜地看了那行字半晌,突然自嘲一笑,覺得自己有點犯傻的她,在孩子們困惑的目光中,俯□溫柔地親了親他們,領著他們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