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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你個混賬小子,給我出來!!”
甫一進入寧國府,甚至尚未走到二門裡,賈赦就已扯著嗓門高聲嚷嚷了起來。 只片刻工夫後,賈赦周遭就圍滿了趕來湊熱鬧的小廝們,甚至還有一些混跡其中的旁支子嗣。
小廝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討論著賈赦來寧國府的用意,畢竟上一回見著賈赦,還是廉親王帶人來討要欠銀那會兒。 而賈氏一族旁支子嗣們,則喚哥哥的喚叔叔的都有之,一副爭搶著要為賈赦分憂的模樣。 也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的賈赦也不單單只是榮國府的家主,更是在廉親王跟前的大紅人,甚至還是在長青帝跟前掛了號的,若能攀上他,即便沒前途也好歹能多尋摸點兒銀兩。
可惜,這一切都在看到賈赦惱火的拔出腰間的刀胡亂揮舞時,徹底煙消雲散了。
甭管是寧國府的小廝、管事,還是賈氏一族旁支子嗣們,都在頃刻間作鳥獸散,只留下賈赦一人立在二門前,外加還有寧國府新上任不久的大管家賴二。
那賴二又名賴升,是賴管家和賴嬤嬤的次子。 早七八年前,就離了他爹娘到了這寧國府內當了管家。 說起來,他也算是個人物,當他親大哥賴大還在榮國府里當個小管事時,他就已經擠開了一眾競爭者,在年前就成了這寧國府的大管家,娶的也是寧國府大太太跟前伺候的大丫鬟,雖算不上獨一份的體面,卻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不過,這寧國府終究是不如榮國府了,等他爹沒了,他大哥賴大必能成了榮國府的大管家,到時候也是不知究竟誰更能耐一些。
賴二也算是見識過當年賈赦幫著廉親王討債的一幕,故而對賈赦此人是又敬又怕。
敬的是,賈赦完全不似父輩們所說的那般純屬紈絝子弟,好歹也是有本事又有幾分膽識的;怕卻怕賈赦那脾氣,一旦豁出去了,他這個小蝦米還不夠人塞牙縫的。
及至這會兒,賴二眼見賈赦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忙不迭的跟了上來,卻不敢靠的太近,只得立在十幾步遠的地兒遙遙的望著,又打手勢讓其他小廝管事們都散開,至於後宅主子們處,自是早些時候就已經讓人去通知了 [韓娛]攻略 。
當然,這也是因為賈赦並不是真的想硬闖二門的緣故,要不然就憑著二門外一群看熱鬧的小廝,以及二門門房裡那幾個年老體弱的婆子,壓根就守不住。 賈赦左右不過是在外頭裝腔作勢,等著賈敬、珍哥兒父子過來罷了。
約莫一刻鐘後,珍哥兒先匆忙趕來。
“哎喲我的赦大叔叔喲,我這又是怎麼招您惹您了?您先消消氣,有話好好說。來,先把刀也放下了,就算沒開鋒過的,我瞅著這光心裡也發怵!”
賈赦低頭一看,他也是氣急了隨手將書房壁上掛著的裝飾寶刀也取了下來。 這刀當然是好刀,旁的不說,單是刀鞘上鑲嵌著的數十顆寶石,就值不少錢。 尤其是刀柄上那顆鵪鶉蛋大小的藍寶石,流光溢彩的,一瞧就是千金難買的好東西。
問題是,這刀它沒開鋒呢! !
“你知曉它沒開鋒,你還怕甚麼?”賈赦沒好氣的吼了一聲,旋即將刀送回了刀鞘裡,順口問道,“你老子呢?”
“不是……我說赦大叔叔,我到底是怎麼得罪您了?這是非要跟我爹告罪還是怎的?我爹在後頭,已經讓人去通知了。”珍哥兒到底還是敗在了賈赦的眼神攻擊之下,老老實實的說了實話,只是面上不忿的神情怎麼也掩飾不住。
“哼,去廳裡。”賈赦冷笑一聲,轉身就往前院正堂裡去。
這一看,竟好似這裡頭的主子是賈赦,反而珍哥兒倒像是個來做客的外人了。
萬幸的是,珍哥兒已經覺察到事態不妙了,故而只蔫頭蔫腦的跟在賈赦身後,眼睜睜的看著賈赦在寧國府裡橫行霸道,甚至還越過他吩咐了大管家賴二準備上好的茶水點心。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兒,最讓珍哥兒心慌的是,吩咐完這些後,賈赦隻老神在在的坐在正廳裡,連個眼神都不曾給他。
——這明顯不對啊!
雖說有心開口打探一二,可珍哥兒這人原就是個慫貨,若是在正常情況下,他倒是能跟賈赦套近乎,可如今賈赦擺出了一副“老子不想鳥你這小樣兒”的嘴臉,他試了好幾次,也沒能跟賈赦搭上話。
就在珍哥兒心裡頭急得火燒火燎的時候,賈敬趕來了。
“赦兒你怎的了?可是有事兒要拜託?”
賈敬雖名為賈赦之堂兄,實則卻比賈赦大了近二十歲,完全可以看成是兩代人。 故而,即便囂張如賈赦,在面對賈敬這個“大”哥哥時,也是恭順可嘉的。
可他今個兒就是來告狀的! !
“敬大哥哥,真是對不住了,今個兒我確是抱著收拾珍哥兒的心來的。您自可以怪我多管閒事,可這事兒我卻是管定了!被我收拾總好過於哪一日被人捅破了,連累咱們祖宗都跟著丟人現眼的好!珍哥兒,你可還記得田家?”
這話一出,珍哥兒登時面色大變,幾乎就要站立不住:“你、你怎麼知曉?”
“我怎麼知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話沒聽說過?”賈赦冷笑一聲。
所謂田家,其實只是京城裡一戶很尋常的人家 僱傭兵王 。 若說寧榮二府屬於上等人家,那麼田家連中等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說是一戶小康人家。 內有宅院,外有田產,家奴二三人,存銀數百兩,原也算是一戶略先體面的人家,而這一切終止於今年年初。
田家原是六口人,田老爹和田老娘成親多年。 有長子田大,年已十六,於去年娶妻;次子田二,年僅十三;另還有一個閨女,剛滿十五,早在兩三年前便說定了親事,原準備今年出嫁。
如此看來,這田家也算是蠻幸福的一家子。 可惜,就在今年年初,田老爹領著田大併兩個下人一道兒去城郊收租子時,馬車意外翻車,田老爹當時就沒了,田大好賴年歲輕,到底還是撐了過來,只可惜傷勢太重,恐怕下半輩子都要癱著等人伺候了。 至於兩個下人,一個撐了幾日後也沒了,另一個倒是運氣好,只摔斷了一條胳膊,人並無大礙。
也許對於真正的富戶來說,這樣的情況倒也能捱過去,畢竟田家還有其他主子,尤其是田二,十三歲的少年郎,勉強也能撐起一戶人家了,更別說田老娘其實年歲並不大,到如今也不過才三十有三,身子骨更是倍儿好。
可田家,不過只是個尋常人家。 當頂樑柱轟然倒地後,家裡存了多年的欠銀,既要置辦喪事,又要花大筆錢醫治傷者,偏整個田家統共也就只兩房下人,其中一家也死了頂樑柱,另一家則是廢了一條胳膊。 田老娘在猶豫再三後,索性將餘下的下人盡數發賣了,又兒媳婦兒照顧大兒子,女兒照顧小兒子,而她本人則開始操持喪事。
想法是好的,現實卻異常的殘酷。
這田家原先是吃喝不愁的小康人家,乍一下跌入了谷底,哪個能受得了? 莫說那幾個小的了,單是田老娘自個兒熬了兩日,就吃不消了。
那田老娘原先也有兩個媳婦子幫襯著家事,廚房裡有廚娘,灑掃的也有小丫鬟,可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成日里只管擺著她老太太的譜儿。 至於那幾個小的,田大自不必說了,如今傷重到完全不能動彈,自是需要人伺候的,田大媳婦兒原本也是好人家嬌養長大的閨女,讓她去把屎把尿,這不是坑人嗎? 還有田二,原就是最受寵的小兒子,之前是在學堂裡唸書的,跟前還有一個小廝一個書僮,擱如今,啥都沒了不說,連書都不讓念了,他年歲尚小,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而田家小妹子,之前說好的陪嫁丫鬟也給賣了,歸整好的嫁妝全典賣了,她本是被人伺候的,如今淪落成了要伺候她弟弟……
整個田家亂成了一鍋粥。
“咱們這位珍大爺多能耐呢,瞅著人家家道中落,他先是好心好意的提供了人手,幫著人家料理喪事,之後又是送東西又是送銀子的。沒兩日,居然送到了那三十有三且剛喪了夫的田老娘床榻上!”
賈赦一臉的嘲諷,語氣裡更是透著一股子濃重的鄙夷意味。
誠然,真要算起來,他賈赦也不是甚麼好人,對於女|色方面也沒個忌諱。 這幾年倒是還好,各種事情扎堆的發生,他本人又被逼著上進,加上也過了毛頭小子的年歲,對於那等子事兒雖還歡喜著,卻也不像是頭些年那般痴戀了。 不過,即便是賈赦最荒唐的那幾年,他也有著自己的原則。
其一,不沾手良家女子。
其二,有悖禮法倫理的不碰。
其三,絕不強迫於人。
總的來說,賈赦通常也就是去花街柳巷、秦樓楚館這種錢貨兩清的地兒,也許會因為擺闊好面子而跟其他的紈絝子弟爭搶頭牌,可那等地方,本就是不拿人當人看的,指望賈赦理解那些賣身的女子,也太為難他了 星河彼岸 。 至於家裡頭,他多半也就是將丫鬟納為通房,或者乾脆就是讓人牙子留意著有無好顏色的女子,回頭花銀子買下便是。
也許賈赦這人,的確是拿那些女子都當作貨物看待的,可事實上,若非那些人原就被充作了貨物,他又如何會這般看待呢?
可珍哥兒不同,他更喜好尋一些良人作樂。
徒家王朝籍貫分為五等。
第一等是貴籍,一般以世家大族為主,某些品階較高的官宦人家也列入內。
第二等是良籍,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良籍的,也包括一些貧寒出身的官宦人家。
第三等是商籍,顧名思義,指的是行商之人。 當然,有些大的商戶也會將自己的籍貫改為良籍,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從商籍改為良籍算是最容易的了。
第四等是奴籍,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奴隸、奴才,正常情況下,一旦賣身為奴就是一輩子的奴籍,除非主家開恩,不然不單自己,包括後代子孫也皆為奴籍。
第五等也就是最低賤的,便是賤籍。 像女支子、戲子等等,多半都是賤籍的,而一朝為賤籍一生即為賤籍,除非聖上大赦天下,否則根本無從更改。 而那些所謂的贖身,或者是被高門大戶的老爺看上買回府里當姨娘,實際上並不算脫籍,要不然也不會有賤妾這個身份了。
賈赦往年玩弄的不過是奴籍和賤籍之人,他之所以拿那些人當玩物看待,是因為那些人本身就是玩物。
而珍哥兒,卻是將手伸到了良人身上,且還是身負熱孝的良人! !
長青帝以孝治天下,最痛恨的便是不顧孝道之人。 當然,若是跟賈赦這種,為了盡忠忽略孝道的,自然是另當別論的。 可很明顯,在熱孝期間苟且的,自是當論重罪。
“不不,我不知曉……那個……”珍哥兒急急的擺手,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
“你不知曉?連棺木、香燭都替人家置辦好了,你這會兒才告訴我你不知曉?”賈赦冷笑連連,“那你又知曉不知曉,如今你是官身?為官者,即便不要求你做到十全十美,可這種事兒卻該是沒問題的罷?”
“我……”珍哥兒張了張嘴,卻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也是,這官身跟平常老百姓還是有區別的,像孝道這種事兒,更是多添了一層約束。 若是這事兒捅了出去,旁的暫且不論,起碼這官是當到了頭了。
這檔口,賈敬開口了:“赦兒,這事兒自然是珍兒的錯,你放心,回頭我一定狠狠的收拾他,保證讓你滿意。不過,這事兒我還希望你能替他隱瞞下來。”
“我若是想捅出去,還會特地跑到這兒來?”賈赦反問道。
聽得這話,賈敬總算是放下了心來,笑道:“那就無事了,至於田家那頭,我會讓人跟他們好好聊聊,想來他們自是知曉甚麼話該說,甚麼話不該說。”
“只這些?”見賈敬一臉的狐疑,賈赦挑眉譏笑道,“敬大哥哥也太小瞧我了,倘若珍哥兒只是同人家寡婦滾在一起了,我會這般說他?不對,應該是說,敬大哥哥您太小瞧您這兒子了,他可不單只這點兒本事!”
賈敬臉色一沉,一個眼刀子就甩到了珍哥兒面上,厲聲道:“混賬東西 料理王攻略 ! 你還乾了甚麼? 都到了這會兒,還不盡數都說出來! ”
珍哥兒猛地打了個寒顫,卻仍死死的抿著嘴唇,一副打死也不開口的模樣。
見他這個模樣,賈敬還有甚麼猜不到的? 怕只怕,跟田老娘滾在一起還算小事兒,那混蛋一定還乾了旁的更嚴重的事兒。 當下,賈敬又呵斥了珍哥兒幾句,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索性不再理會他,只向賈赦詢問起來。
“珍哥兒也是有真本事的人,這些年,是我小瞧了他。”賈赦擺足了譜,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茶盞,略抿了一小口,這才將事情幽幽道來。
真以為珍哥兒花費了那麼多的精力和錢財,為的僅僅是跟一個三十有三的寡婦滾一起? 太天真了,人家珍哥兒可是極有成算的,又或者說,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在將田老娘到手後,珍哥兒立刻轉換了目標,只用了一套赤金頭面,就將田大媳婦兒勾住了。 比起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田老娘,時年十七歲的田大媳婦兒卻叫一個妖嬈魅惑,連著半月,珍哥兒每日里一放衙就往田家跑,甚至還從寧國府裡喚了倆丫鬟送給田大媳婦兒,免得她再受累伺候田大那廢物。
不過,即便田大媳婦兒是很有味道,可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中人之姿。 玩了半月後,珍哥兒很快就膩味了,好在他這人素來大房,即便再怎麼膩味,給了的東西絕不會收回,更別說田家還有其他的人。
十五歲的田家小妹子,以及十三歲的田二。
在得知全部消息後,賈赦簡直都要給珍哥兒跪下了。 見過不挑食的,沒見過這般不挑食的,整個田家,除卻已經死了的田老爹並全癱了的田二,旁的人全都被珍哥兒嚐味兒了。 等全部到手之後,珍哥兒還玩出了新花樣,甚麼雙|飛,甚麼三人行,甚麼亂戰……
賈赦由衷的表示,真漲了見識了! !
“敬大哥哥,我跟你透個底兒,這知曉全部情況的,估計就我一個。不過,知曉個大概的,或者已經察覺到異常的,卻絕對不止我一人。要不然,你以為我是打哪兒聽到的消息?”賈赦一個沒忍住,直接衝著珍哥兒翻了個白眼,這人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典範!
再看賈敬,整張臉黑如鍋底,放在身子兩邊的手更是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即便此時一言不發,卻能讓人輕易的看出來他這會兒在想甚麼。
——是清蒸呢? 還是紅燒啊? 再不然,索性剁成了肉沫子,回頭包餃子給全府加餐好了。
“爹!我錯了!我真的知曉錯了!!”
只聽“噗通”一聲重響,珍哥兒的雙膝狠狠的撞在了地上,單聽這聲兒就知曉一定很疼。 可惜,到了這會兒,壓根就沒人會同情他。
尤其對於賈敬而言,別說同情了,他這會兒只恨不得立刻拿刀剁了這個混賬東西!
等等!
刀?
寧榮二府原就是武將世家,若非子孫不肖,實在是沒了能耐人,又何必跟那些讀書人一道兒走科舉之途呢? 同樣的,也是因為祖輩都是武將出身,故而寧榮二府的人多少都會些武藝,完全不足以上陣殺敵,可要是擺弄花架子卻是沒有問題的。
卻見一道殘影閃過,賈赦低頭一看,卻見腰間的刀連同刀鞘都被人奪了去 在RPG裡開旅館的勇者 。 再抬頭一看,只見賈敬左手握著刀鞘,右手刀也出鞘,整個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帶著通體殺氣撲向了珍哥兒。
珍哥兒先是傻眼,旋即拿出吃奶的勁兒奪命狂奔。
這可真的是實打實的奪命狂奔,畢竟要是略晚了一刻,指不定小命就交代在這兒了。 而雖說殺子也算犯法,然而以賈敬的爵位,即便今個兒真的把珍哥兒給殺了,充其量也不過是交些罰銀,外加挨幾記板子罷了。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啊!殺人了!娘啊!”珍哥兒真要瘋了,他這輩子都沒遇到過更危險的情況,雖說方才刀在賈赦手裡時,他曾瞥了一眼,基本上可以確定那是一把不曾開鋒的刀。 可問題是,凡事都有例外,萬一是他看走眼了呢? 退一步說,即便是沒開鋒的刀,用死力下去,他也得脫一層皮去半條命。
賈赦目瞪口呆。
甭管這些年榮國府內出了大小多少事兒,即便是算上榮國公賈代善在世的那些日子,也從不曾發生這般可怕的架勢。
這一刻,賈赦由衷的感謝賈母,並暗暗發誓,往後再也不說賈母偏心眼兒難纏不靠譜了,跟寧國府的敬大老爺比起來,賈母簡直就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最起碼,從小到大賈赦也沒捱過賈母一次打,哪怕只是裝裝樣子的嚇唬也沒有。 也就是說,賈母走的是文路子,而賈敬走的是……
血路子! !
只一個眼錯不見,珍哥兒就掛了彩。 別以為沒開鋒的刀傷不了人,事實上,別說刀刃了,就連鑲嵌滿寶石的刀鞘,你要是拿出死勁兒來,也一樣能打死人。
僅僅只是略慢了一步,珍哥兒面上就被划拉了一道血痕。 當然,賈赦拿來的刀是真正的好刀,虧得沒開鋒,要是開鋒了,這一刀下去就不是劃出一道血痕,而是削下整塊肉了。 饒是如此,珍哥兒也被嚇得登時三魂去了兩魂半,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似的往前頭竄,一面飛竄著一面還不忘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去喊大夫呢!你還愣著作甚?毛頭小子就是不如你爹靠譜!”賈赦懵了一瞬,旋即立刻回頭噴在一旁看戲看得傻眼的賴二。 後者聞言撒丫子狂奔而去,其速度之快,一點兒也不遜於方才逃命的珍哥兒。
大夫是肯定要喊的,只不過這檔口,大夫其實反而並不重要,畢竟要是真的鬧出人命來了,別說一般的大夫了,就是喚了神醫過來也一樣沒用。
眼見賴二跑遠了,賈赦趕緊往賈敬父子倆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珍哥兒雖換亂異常,卻還不至於慌不擇路,事實上他是往二門裡跑的,這會兒工夫想必已經進了後宅子。
後宅好呢!
裡頭有珍哥兒他親娘和他媳婦兒,還有他那兩歲大的兒子。
這尚未滿兩周歲的蓉兒暫且擱在一旁不提,就說珍哥兒他親娘和媳婦兒,應當是能派上一點兒用處的。 賈赦代入了一下他自己,不對,應該是代入一下蠢弟弟賈政,以往榮國公賈代善尚在世時,也沒少因著學問關係責罵賈政,當時賈母可真沒少護著賈政。 所以,同理可證,珍哥兒他親娘應當能派上些用途罷?
才怪! !
這寧國府的風氣向來就跟榮國府不同,若說榮國府那頭是不拿小妾通房當人看的話,那麼寧國府這頭便是不拿女人當人看 重生之珠玉空間 。 其實,這一點從寧國府子嗣單薄方面也能看出一點兒苗頭了。
在榮國府裡,同輩之中,年歲最長的賈赦跟年歲最小的賈敏,雖是一母同胞的嫡出兄妹,實則兩人的年歲相差了十年。 換句話說,當賈母已是半老徐娘時,賈代善仍與她同房。
可在寧國府裡,賈敷和賈敬只差了兩歲,其他的則根本就是獨一個。 也就是說,當嫡妻年過二十後,基本上就夫妻二人就不再同房了。 這一點不單是珍哥兒,事實上賈敬以及已故的賈代化都是如此。 加上他們對待小妾通房的態度又同賈赦一般無二,除非運氣極好的一下就中標了,不然頂多半年就換新的,哪裡能子嗣興旺了?
也因此,在寧國府裡,女人是完全沒有地位的,說不上一丁點兒話。
當珍哥兒飛奔回後宅求救時,他親娘和媳婦兒倒是都聞訊趕過來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繼續被賈敬追殺,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落淚,連個聲兒都沒有。
“爹!爹!我錯了!您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您別殺了我啊!您可就我一個兒子,殺了我可如何是好?”珍哥兒嚇得幾乎要上天了,許是在性命攸關之際猛地爆發了,還真就讓他想出了一個極好的理由。
結果,賈敬一面舉著刀繼續追殺,一面冷笑著道:“老子還有孫子!!”
噢,我的天吶! !
珍哥兒千算萬算卻算漏了蓉兒,當然即便他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會因為想要自己活下去而恁死他親生兒子的。 可賈敬這一番話,卻是真的傷透了他的心。
等賈赦帶著一幫子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趕來救援時,珍哥兒已經心若死活的跪在地上,任由賈敬拿著刀在他背上猛砍。
那可是真的寶刀! 而且如今是七月間,天氣熱得要命,想也知曉珍哥兒穿的有多少。 幾記重砍後,珍哥兒已經跪不住了,他半個身子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背後滲著大片的血,生死不知。
“刀下留人!”
賈赦也被嚇到了,即便他是鐵了心想要收拾珍哥兒,卻完全沒想過真的要了珍哥兒的命。 在賈赦看來,即便再怎麼荒唐,那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兒,頂多就是珍哥兒胡亂撒錢,而田家滿門都是見錢眼開的人。 可縱是如此,可罪不至死罷?
衝上前一把奪過了賈敬手裡的刀,賈赦簡直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憋了半響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虎毒還不食子呢!”
“哼,這種沒臉沒皮的東西,活著也是浪費糧食!索性打死,一了百了!”
話是這麼說的,可自打刀被奪走,賈敬也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附身瞧了瞧珍哥兒,賈敬冷著臉向粗使婆子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上前將人抬回去。
萬幸的是,珍哥兒命大,還不至於真的被打死。 更重要的是,他倒下的地方離他的院子也就十來步遠,而恰好此時,賴二也將大夫拖來了。 等珍哥兒被抬回了房裡,大夫又診斷過後,賈赦才出言告辭。 沒出人命就是好事兒,至於養傷完全可以慢慢的將養,左右寧國府不缺上好的藥材。
賈赦沿著穿堂走了出來,還不忘惦記著幫珍哥兒請個假,畢竟他那傷勢一看就知曉,沒個把月的別想痊癒。 待走到院子裡,賈赦卻忽的頓住了腳步。
院子裡,一個白嫩可愛只穿肚兜褲衩的小娃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隨地都可能斷氣的可憐模樣 [封神]精分道侶萌萌噠 。 偏此時院子裡亂成一鍋粥,他跟前只有個奶娘打扮的人連聲哄著,可惜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蓉兒他怎麼了?”賈赦走到院中,附身去瞧哭得極為慘烈的蓉兒,“男子漢大丈夫,別動不動就掉眼淚,你曾祖父當年上戰場殺敵無數,遍體鱗傷渾身染血,都沒掉一滴眼淚。”
蓉兒一臉懵逼的抬眼看著賈赦,旋即再度放聲大哭。
“得了,接下來有的忙亂了,你是他奶娘?趕緊去收拾一下,揀幾樣要緊的東西帶上,跟我去榮國府。放心,我會跟你家主子支會一聲的。”賈赦隨口吩咐著,又喊來一個丫鬟去裡頭通知賈敬之妻,沒多會兒,丫鬟過來回話,說是太太允了,還勞煩西府老太太代為照顧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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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趟寧國府,將那頭攪和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後,賈赦還順道兒將人家的寶貝疙瘩蓉兒拐了過來。
不過,人雖是賈赦拐來的,不過他還真沒打算把蓉兒往榮禧堂帶。 一來,如今那拉淑嫻剛懷孕不過三月有餘,雖說胎是挺穩當的,卻也沒有精力再照顧這麼點兒大的孩子了。 二來,人家親祖母都說了,是拜託西府老太太代為照顧,賈赦才不會幹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領著蓉兒和他奶娘回了榮國府,賈赦徑自將人引到了榮慶堂裡,掐頭去尾的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經過,旋即就將蓉兒丟下不管了。
有奶娘在,蓉兒就不會怕生。 而貼身丫鬟之類的,榮國府最不缺的就是下人了,尤其是人手最多的榮慶堂。 至於旁的吃喝用度,比較著其他幾個哥兒姐兒來就好了,賈母帶孩子都帶成本能了,除卻最初的愣神外,沒半刻鐘就將事情安排的妥妥噹噹的。
這也虧得榮慶堂裡房間眾多,相連的小院落都有好幾個。 也趁著這個機會,賈母略調整了一下幾個哥兒姐兒的房舍。
珠哥兒和璉哥兒都已經大了,且他們每日里大清早的就要出發去國子監,直到傍晚才回家,原就不需要太過於操心,更別說璉哥兒原就住在榮禧堂,只是偶爾會跟珠哥兒住一屋。 賈母索性給珠哥兒單獨撥了個小院落,統共是一正房倆二房,並左右各一間廂房。
元姐兒也大了,日日要接受教養嬤嬤的教導,可算是極為辛苦的。 不過,賈母深知元姐兒將來吃的苦頭鐵定只多不少,因而即便心疼也只能忍住了。 這一次,賈母同樣給元姐兒撥了個小院子,不同的是,還順道將迎姐兒塞給了元姐兒,甚至連王熙鳳都暫住於此。
於是,賈母跟前就剩下了最小的蓉兒了。
當然安排歸安排,回頭若是賈母想念哪個孩子了,讓喚到自個兒房裡,住在相連的耳房都使得。 只不過蓉兒實在是太小了,賈母擔心他冷不丁的喚了個地方會害怕,也不曾給他單獨安排房間,只住在隔壁的碧紗櫥裡。
這一住,就是三個月。
別說賈母了,就連知曉前因後果的賈赦都不曾料到,寧國府竟會這般不靠譜,將唯一的嫡孫丟到榮國府就不管了? 要知曉,就在蓉兒來榮國府後不久,王家就來人將王熙鳳帶回去了。 只不過,才月餘時間,就因為那拉淑嫻想念那伶俐的姑娘,又讓人接了回來。 可隔壁東府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一直到十一月,某個大雪紛飛的夜裡,忽聞二門上傳事雲板連叩四聲,再一問,卻是東府的珍大奶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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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淑嫻自認為歷經兩世,也算是看淡了生死,然而當死亡再度降臨到周遭之人的身上時,她仍有些無法坦然接受。 尤其那位珍大奶奶,正當是花兒一般的年歲,就這樣驟然離世,丟下了尚且年幼的蓉兒。
說真的,那拉淑嫻並不同情珍哥兒,妻子罷了,回頭再尋個續弦便是了,只怕對於珍哥兒來說,完全是無關痛癢的事兒。 可蓉兒呢? 上個月剛過了兩周歲生辰的蓉兒,從此以後再沒了親娘。
至於後娘,那拉淑嫻苦笑一聲,她前世是當過後娘的人,雖說自認為對元後之女固倫和敬公主並不算差,可若論真心,只怕一絲一毫都無。 這其實是很正常的,甚至同吃醋毫無關係,只是平凡人正常的反應罷了。 就連今生,她自問對迎姐兒視如己出,可若是真的遇到了萬不得已的事兒,她只會選擇保住親生的孩子,放棄迎姐兒。
人呢,就是這麼自私的生物。 當然,聖人除外。
因著這四聲雲板,那拉淑嫻徹底沒了睡意,倒是身畔的賈赦在最初的愣神後,很快就輕拍了拍她的背,嘆道:“睡罷,明個兒還有的忙呢。”
這倒是讓賈赦給說中了 萬千星光 。 因著次日並非休沐日,賈赦一大清早就離開了,卻並不曾喚醒昨個兒很晚才勉強入睡的那拉淑嫻。 也因此,等那拉淑嫻醒轉時,外頭的天色早已大亮,喚了人才知曉,都快晌午了。
“嬤嬤,怎的不讓人喚我?竟這般晚了。”那拉淑嫻頗有些哭笑不得,她當然知曉容嬤嬤等人是好意,可這也實在是太晚了。
說來也是奇怪,她這胎跟前頭幾胎全然不同,也沒旁的反應,連孕吐都不曾有,胃口更是一直很不錯,唯一的問題就是愈發的嗜睡了。 這往日里,她頂多是睡到破曉時分,或者用過午膳困頓時,略小憩個兩刻鐘。 可自打有孕以來,她整日里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睡覺,真不知曉這肚子裡是不是裝了個瞌睡蟲。
“晚甚麼?年禮早早的備好了,多半都已經送出去了,也就是在京城的幾戶人家還不曾辦妥。各家各戶但凡有喜事的,也一早就準備妥當了。還有府裡的那些事兒,原也沒必要多費心力,依著往年的舊例辦就是了,左右今年政二老爺、二太太也不在府裡。”
容嬤嬤一面給那拉淑嫻拿熏香烘熱的衣裳,一面隨口勸著:“要老奴說,主子您如今懷著孩子,別再這般操心了,即便真錯漏了一兩樣,又能如何呢?”
“我不過是問了一句,倒是惹得你這一大通的話。”那拉淑嫻又好氣又好笑的道,“這要是往日里也罷了,左右老太太也沒逼著我晨昏定省的,可今個兒……唉。”
“主子是說隔壁東府珍大奶奶的事兒?”見那拉淑嫻點頭應了,容嬤嬤不由的眉頭緊鎖,忍不住又叨叨了起來,“主子,您就听老奴一句勸罷。您如今懷著孩子,哪裡就能操心那等子事兒?再一個,您是長輩,她是晚輩,哪裡就當得起您的惦記了?病了這般久,沒準隔壁東府早已有了準備。”
聽得這話,那拉淑嫻猛地心頭一跳,先攏好了身上的衣裳,又在容嬤嬤的伺候下穿了新納的軟底棉鞋,待被扶到了一旁的梳妝台前坐好後,她才緩緩道:“病了這般久?先個兒怎的完全沒聽說?”
“沒聽說?”容嬤嬤從一旁丫鬟端著的水盆子裡絞了帕子,遞予那拉淑嫻,又伸手去拿上等的梅花面脂,隨口應道,“怎麼會沒聽說呢?若不是病了這般久,如何會不來瞧蓉哥兒?那可是她獨一個兒子。”
那拉淑嫻由著容嬤嬤等人為她梳洗裝扮,又因著她如今懷著身子,只在面上抹了點兒面脂和口脂,頭上挽了個鬆鬆的髻,想著隔壁東府出了這等事兒,雖說沒有長輩為晚輩守孝的道理,那拉淑嫻還是拒絕了昨個兒挑的紅寶石頭面,改成了羊脂玉頭面。
待一切都妥當了,瞅著點兒離擺飯還有多半個時辰,那拉淑嫻便吩咐往榮慶堂,甭管怎麼說,隔壁東府出了那樣的事兒,哪怕她並不打算親自往東府去,也不能完全沒有一點兒表示。
“喚個軟轎罷!”容嬤嬤瞅了外頭一眼,見滿目都是皚皚白雪,登時急了起來,“昨個兒又下雪了,一直到今個兒早上都不曾停。那幫子憊懶蹄子,也不知曉早早的將雪掃掉,平白耽擱主子出行!”
“訓她們作甚?我原也沒打算走前頭的道兒呢。”那拉淑嫻伸手拍了拍容嬤嬤的手背,她深知容嬤嬤這人最反感的就是出現凶兆,定好是一切都順順利利的,而一旦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兒,總會不由得心煩意亂。 其實,這也不是容嬤嬤獨有的品性,而是大部分人都會有的心態。
外頭的確是大雪連天,不過從榮禧堂去榮慶堂是有捷徑可走的,從後頭的穿堂過去,要不了半刻鐘就能到榮慶堂後頭抱廈了。 當然,即便是有捷徑,也難免沾了一身的風雪。 因此,在走出屋裡時,那拉淑嫻被強制的塞了一個暖手爐,還格外又多披了一件大氅衣 重生之當家做主 。
饒是如此,等到了榮慶堂時,那拉淑嫻還是覺得冷颼颼的,直到進了暖閣裡,才總算又暖和了起來。
見那拉淑嫻過來,賈母向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在靠近熏爐的美人榻上,又讓人給她多拿了倆厚褥子當靠墊,笑著道:“外頭冷罷?我年歲大了,一到下雪天都不想往外頭去,倒是迎姐兒坐不住,非要出去堆甚麼雪人。結果鬧得蓉兒也要跟她一道兒去,幸好有鳳丫頭在,不然我還不放心呢。”
其實,也沒甚麼好不放心的。 這哥兒姐兒一道兒出去玩,跟前肯定是有人守著的,這奶娘必是離不了身,還有數個做事穩妥的大丫鬟在。 況且,即便是去玩雪,多半也就在榮慶堂內,並不需多擔憂。
話雖如此,那拉淑嫻還是順著賈母的話,略說了迎姐兒兩句。
“二丫頭越來越淘氣了,回頭定要好生說說她。”
“說她作甚?淑嫻,你是不知曉,這論淘氣,誰也別想同赦兒比。他還沒學會走,就已經會故意打破東西惹人嫌了。等會走會跑會跳了,那可不得了!夏天滿園子亂竄著捉蟈蟈、粘知了,秋日里上樹摘果子、掏鳥蛋,到了隆冬時分,他還曾打破湖面上的冰層,說甚麼要釣魚!哼,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是會他寫的!”
那拉淑嫻但笑不語,心頭卻暗記著,回頭要把賈母這話說予賈赦聽。 其實仔細想想,賈母也未必是不疼賈赦,估計賈母更歡喜那些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而像賈赦這等熊孩子,顯然就愛不起來了。
正說著,外頭傳來小孩子唧唧咋咋的笑鬧聲。 沒一會兒,王熙鳳便領著迎姐兒和蓉兒回了屋裡。 這王熙鳳倒是還好,除卻面上有兩團紅暈外,並無旁的異常。 可迎姐兒卻是衣襟上頭濕了一小片,頭上更是有不少雪花渣子。 至於最小的蓉兒,乍一看竟好像是整個人栽到了雪地裡一般,渾身上下全都是雪花。
“哎喲!這是怎麼搞的?還不快些帶蓉兒下去換身衣裳!可千萬別凍著了!”賈母一疊聲的喚著,可丫鬟們卻皆是一臉的無奈。
“老太太!”蓉兒蹬著半濕的鞋子衝了過來,仰著滿是雪花渣子的小臉,大笑著道,“蓉兒變成雪人了!二姑姑變的!”
得了,都不用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很明顯,迎姐兒完全繼承了賈赦的熊孩子本性。
“二丫頭,你過來。”那拉淑嫻向著迎姐兒喚了一聲,後者一溜小跑兒的奔了過來,滿臉的笑意,完全不曾意識到自己做錯了甚麼。
當然,到了這會兒,責怪孩子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那拉淑嫻看著丫鬟們匆匆將蓉兒領下去換衣裳了,這才伸手點著迎姐兒的鼻尖道:“小姑娘家家的,這般胡來,回頭也送你去教養嬤嬤那裡學規矩!”
“不不不!”迎姐兒登時被嚇到了,先是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旋即又趕緊上前抱住了那拉淑嫻的腿,哭喪著臉苦苦哀求著,“二丫頭乖的,二丫頭很乖很乖的,以後都不胡鬧了,太太說甚麼二丫頭就做甚麼。太太疼,太太喜歡,太太不送二丫頭去教養嬤嬤那兒!”
那拉淑嫻橫了迎姐兒一眼,並不曾立刻開口。
說起來,也不知曉是天生的還是旁的甚麼原因,迎姐兒其實真的挺笨的。 當然,這不是跟十二這種作弊一般的天才孩子相比,單是跟元姐兒等人比,就能清晰的覺出迎姐兒實在是不聰明。 旁的不說,這元姐兒五歲時,不單已經會辨色打絡子了,像一些待人接物的規矩等等,都學得很好了 [快穿]反狗血聯萌 。 然而,到了迎姐兒這頭,卻是連正正經經的話都說不好,到瞭如今,都不會說“我”,單只會撒嬌賣乖。
“好好說話,不然今個兒就是送你過去。”那拉淑嫻板著臉道,“要學會說'我',不能老是二丫頭長二丫頭短的。你已經長大了,你看蓉兒不都喚你姑姑了?”
迎姐兒癟了癟嘴,一臉的委屈:“二丫頭……我不要當姑姑,要當姐姐!”
“當姐姐要有當姐姐的樣兒,不然回頭弟弟妹妹生出來了,你卻還是個小妹妹的做派,是不是還要喚小不點兒們叫哥哥姐姐?”
看迎姐兒真委屈上了,那拉淑嫻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讓她脫了鞋坐上來,拿胳膊攬著她,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同她說話。
“淑嫻,不要緊的,咱們哪個不是這麼過來的?等回頭二丫頭有了弟妹,自然就會長大了。你仔細瞧瞧琮兒,他小時候多鬧騰呢,如今大了,格外的有哥哥樣兒。對了,琮兒甚麼時候回來?”賈母笑瞇瞇的看著迎姐兒挨訓,又招手喚王熙鳳到跟前,道,“鳳哥兒再過幾日也要回家了,等年後,我再讓人接你過來頑。”
王熙鳳脆生生的應著:“等來年,我還要瞧瞧新來的弟弟妹妹呢。”
那拉淑嫻也跟著笑開了:“那敢情好,回頭我還指著你多教教二丫頭,她這嘴別提有多笨了。”再瞧迎姐兒,卻見她故意側過臉去,一副“我很生氣”的傲嬌模樣。
笑看了迎姐兒一眼,那拉淑嫻又道:“琮兒大概也會在這幾日回來罷?眼瞅著就要到臘月裡了,想來最初臘月,老太太您一定能瞧見琮兒了。”
“還要到臘月?”賈母不滿的嘟囔了一聲,抱怨道,“孩子們越來越大了,都有自個兒的小圈子了,我瞧著反倒是不如小時候那般討人喜歡了。唉,我這老婆子還是別討嫌了,索性由著他們去罷。”
這狀似委屈抱怨的話,逗得所有人都笑開了,待蓉兒換了一身衣裳過來後,幾個孩子再度鬧到了一塊兒。 又片刻後,結束了上半晌課程的元姐兒也過來了,正好丫鬟問是否擺膳,賈母便讓元姐兒領著那幾個小的去房裡用了。
“淑嫻,你留下罷,正好我也有話要同你說。”
那拉淑嫻笑著答應了,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當著孩子們的面說,自是要尋機會私底下再商量了。
果然,等午膳擺了上來,婆媳倆用了有六七分飽時,賈母開了口。
“咱們這些個當長輩的,本就無需替小輩兒操持這種事兒,再說寧榮二府早已分家,既是兩家,這種事情能少摻合就盡量避免一些。正好,我年歲大了,也沒這個精力了,你又懷著身子,政兒媳婦兒則乾脆就不在京里。回頭我讓赦兒去瞧瞧,若有需要,使喚幾個得力的管事嬤嬤去幫襯著,咱們就無需過去了。”
“說是不過去,可到時候該盡的禮數,還得一一妥當了。你只依著上幾年保齡侯府的舊例,減了三成給隔壁東府送去。”
“唉,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怎的就攤上這樣的事兒了呢?那珍兒也真是的,早就同他叮囑了,嫡妻不是小妾通房,哪怕沒了夫妻情分,多少也該敬著點兒。他倒是好,完全不把嫡妻看在眼裡,倒是可憐了珍兒媳婦兒,我記得她今年也就才二十罷?”
賈母連聲嘆息著,雖說她跟寧國府的珍大奶奶並無太深的感情,可好歹也是見過數次面的,對方是個年歲不大的柔弱婦人,對賈母又是素來敬重得很,規矩禮儀一樣都不差,如今突然沒了,多少還是令人唏噓的 步步錦繡 。
那拉淑嫻靜靜的聽著,待賈母說罷了,她才開口道:“可不是?我還記得頭幾年她剛嫁過來的那會兒,花骨朵似的小姑娘。眼瞅著進門不久就有了身孕,又順利的誕下了蓉兒,哪兒會想到這人就這麼……唉,旁的也就罷了,我只是可憐蓉兒那孩子。”
“是啊,蓉兒那孩子太可憐了。”賈母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旋即卻不安的皺起了眉頭,“還不知曉如何向理國公府交代呢。”
寧國府的珍大奶奶出自於柳家,也就是理國公柳彪的後人。 當然,她並非嫡係長房那一脈,只是屬於旁支中較為顯赫的一脈。 按說,她如今已經是寧國府的人,且又是病重而亡的,沒甚麼交代不交代的,可賈母卻是一臉的凝重,那拉淑嫻仔細瞧了幾眼,隱隱的猜到了甚麼。
卻聽賈母長嘆一聲:“唉,這要是理國公府真的鬧了起來,豈不是壞了祖上的情分?那珍兒也是的,納妾雖是尋常事兒,可他媳婦兒都病得那般嚴重了,他還大喇喇的納妾,這不是存心不給人家留臉面嗎?不過就是一個妾,玩物罷了,何苦呢?”
“這要是擱我家老爺,怕是今個兒買了明個兒都能給提腳賣了。”那拉淑嫻順口說了一句,旋即卻是暗暗留心著賈母,試探著道,“那妾… …我彷佛聽過一耳朵,可是姓田的?”
“就是那個!”賈母並不疑有他,只道,“你是聽赦兒說的罷?我回頭一定要仔細瞧瞧,到底是甚麼樣的人物,竟值得珍兒這般胡鬧!理國公府同咱們寧榮二府都是故交,為了個狐媚子而鬧得嫡妻病重,合該敬兒狠打他一通。”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那狐媚子且不說,左右也只是個妾,正如老太太您所言,萬一理國公府那頭……”
“唉,我也愁呢!珍兒媳婦兒走了,敬兒媳婦兒又病倒了,偏敬兒還下死手狠打了珍兒一通,整個東府裡頭能動彈的,如今只剩下了一個敬兒!還有蓉兒這頭,他娘沒了,回頭等靈堂佈置好了,他鐵定是要回去守著的。可憐的孩子,年歲輕輕沒了娘,他爹又是個不靠譜的,往後還能指望誰?”
賈母素來疼孩子,蓉兒又是一副可愛的模樣,短短三個月間,就收了她的心,如今一想到隔壁東府那一團亂麻的事兒,賈母第一反應也是心疼蓉兒這孩子。
“走一步看一步罷,到底咱們兩家早已分府另過了。”那拉淑嫻輕嘆道。
……
……
之後的事情,完全照著賈母所預料的發展了。
就在當日下半晌,得了消息的理國公府就派人過來了。 一開始,來的只有寧國府珍大奶奶的兄長,之後卻是父母兄弟並旁的各路親眷,足足來了二三十號人,這還單只是柳家的主子們。 萬幸的是,珍大奶奶並不是理國公府的嫡係長房,而聞訊趕來的柳家族長倒也還算公平。 或者更確切一些的說,柳家族長完全是打算和稀泥。
鬧了兩三日,這事兒總算是給按了下來,而靈堂也堪堪佈置了起來。
有一點,卻是賈母猜錯了的,雖說珍大奶奶早先就病倒了,可事實上從明面上來看她病得併不算很嚴重,連大夫也說,需要放寬心好生靜養,等來年開春天氣暖和起來了,也許就能痊癒了。 正因為如此,誰也不曾料到珍大奶奶說走就走了,靈堂等物自然就完全沒準備好。
寧國府那頭堪堪準備了一個大概,結果珍大奶奶的娘家兄長過來一瞧,氣得好懸沒將靈堂給砸了 雙界之男神歸來 。 寧國府自知理虧,忙又命人去尋更好的棺木香燭等物,結果又因著沒有當家太太管著,里外弄了個一團糟。 賈敬沒了奈何,再度尋上了賈母。
卻說賈母當日拉著那拉淑嫻特地強調了這事兒別摻合進去,就是因著在早先賈敬已經派人來尋過她一回了。 雖說兩府早就已經分府單過了,卻尚未出了五服,若是寧國府真的遇到了麻煩,於情於理,榮國府都應該出面幫襯一下的。
可賈母她不樂意呢!
“敬兒,你要當我是你的長輩,就別再提這事兒了。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大年歲了,哪裡還料理得動?偏赦兒媳婦兒如今懷著身子,政兒媳婦兒又不在府裡,你說你要人幫襯,哪個能幫你?”除卻這些明面上的緣由外,賈母暗地裡也嫌這事兒晦氣。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這檔口去操持喪事? 倘若這事兒長輩們的事兒,那也就忍了,畢竟若是年過古稀的老人沒了,是屬於喜喪的。 可珍大奶奶才幾歲? 年歲小輩分也小,榮國府哪個去都不合適。
賈敬苦苦哀求,結果尚不曾求得賈母心軟,外頭就來報,賈赦回府了。
要說賈赦回府還真沒啥好稀罕的,且因著賈母每次一看到他就想起自家捨了的八十萬兩銀子,除非萬不得已,她才不想看到那混賬東西。 因此,賈赦完全不往榮慶堂來請安,當然若是賈母主動喚他自是例外了。
“快讓他進來!”今個兒當然不是賈母主動喚的賈赦,不過頭一次的,賈母極為想念她那混賬兒子。
待賈赦進了屋裡,入目的就是賈母一臉歡喜期待的神情,登時腳步一頓,下意識的往周遭掃視了一遍,見並無任何異常後,才賠著小心道:“老太太您怎的了?”
“赦兒,你敬大哥哥府裡缺人手,要不你同上峰請幾日假,去東府幫襯一把?”賈母捨不得懷著孩子的那拉淑嫻去寧國府,準確的說,她是捨不得自個兒那尚未出生的孫兒孫女。 可賈赦就不同了,賈母從來就沒心疼過他。
“我去東府幫襯一把?”賈赦傻眼了,等回過神來之後,他一臉古怪的道,“老太太,您大概是忘記了罷?我早已不在翰林院做事了,我如今在御史台。”
若是翰林院的話,掌院學士就是潘鼎,也就是那拉淑嫻娘家大嫂的爹,跟賈赦算不上熟稔,可好歹也打過交道,算是有了點兒交情。 且翰林院真心一點兒也不忙,想請假自是容易得很。
“御史台怎的了?還不准人忙活了?”賈母沒好氣的道,“東府那頭是真的抽不出人手來,偏咱們府裡又……這樣好了,這事兒就交予你了,你自個兒看著辦罷。”
還真別說,比起十二天生的坑爹本事,賈母坑兒子的本事也不弱。
賈赦無語的望著賈母,半響才提醒道:“我是在御史台,可我的上峰卻是……廉王殿下。”跟廉親王請假喲,這是要了老命嘍!
這話一出,諸人皆默。
片刻後,賈敬無奈的長嘆一聲:“罷了,我再另想法子罷。這事兒到底是我府上理虧,對方又是理國公府,頂多回頭等珍兒好了,我再狠狠的揍他一頓!!”
說到最後,賈敬已經不是嘆息了,而是實打實咬牙切齒的咒罵了 良宵渡 。 不過很可惜,整個榮國府都尋不出一個同情珍哥兒的人,況且老子打兒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對了,敬大哥哥。”眼見賈敬就要告退離開,賈赦忙不迭的喚住了他,“正好您在這兒,也省得我再往東府去尋您了。是這樣的,這兩日,御史台接了好幾封秘信,都是彈劾珍哥兒的。因著珍哥兒只是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這些信倒不會呈到聖上的御案上。可這事兒……您覺得該如何是好?”
彈劾這種事兒,其實是分成好幾類的。
像一些原就是位高權重的人,署了實名彈劾同樣位高權重之人,那些自然是會在第一時間呈到長青帝的御案上頭。 然而,大部分的彈劾,卻都是匿名的,且彈劾的人也未必就是高官。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就要御史台出面了。 先是整理彈劾的信函,將裡頭的罪證歸整出來並逐一核實,然後按著罪名大小輕重,選擇是否呈報予長青帝,或者遞函通知吏部,乃至刑部。
珍哥兒這事兒,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 賈赦沒打算整死珍哥兒,因此在思量過後,還是選擇提前支會一聲。
“其實也就是三個罪名。其一,跟身負父孝的姑娘家苟且。其二,在嫡妻病重期間,硬要納已有孕的外室為妾。其三,在嫡妻故去不滿七七時,仍夜夜笙歌。”
賈赦面上的神情頗為複雜,與其說是鄙夷不如說是無奈來得更為恰當一些,他是真的沒想到,珍哥兒竟會蠢到這個地步。
這三個罪名,其實哪個都不重,可甭管是哪一個,都足以削了珍哥兒的功名和官職。 而最終的結果究竟如何,端看寧國府的決斷了。
再看賈敬,早已一臉的鐵青。
“敬大哥哥也別忙著教訓珍哥兒,這訓兒子啥時候都行,您還是趕緊給個態度。旁的不說,那個懷了身孕的熱孝女子……您還打算護著嗎? ”賈赦再度追問道。
“赦兒你放心,這事兒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此刻,賈敬面上已不單單是鐵青一片了,而是滿面殺氣。
“您不需要給我交代,實話實說好了,若是您動作麻利些,這事兒還能往下壓,畢竟珍哥兒就這麼個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官,也沒人想要折騰他。可要是您由著他胡來,那御史台可不是咱們兩府的後花園子,到時候真的計較起來,旁的不說,這官兒和功名是鐵定保不住的。”
“好好,我這就回去!我……我多謝赦兒你的提醒了。”
賈敬匆匆來,匆匆走,不同的是,來之前是一臉的煩操,走之時卻是滿面的殺氣。
目送賈敬離開,賈赦開始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話說,敬大哥哥不會真的把珍哥兒給打死罷?”
“不會。”賈母冷著臉道,“那頭的事兒,別摻合了。事關理國公府,雖說柳家沒有一直追究下去,可為了這種事兒鬧得兩家撕破臉,簡直太不值得了。對了,赦兒你來我這兒有甚麼事情?”
聽賈母這一說,賈赦也懶得去管寧國府的事兒。 事實上,他原也沒想摻合進去,主要還是因為他人在御史台,雖說經常被廉親王以各種名義在京城裡溜著玩兒,可他身上那從六品侍御史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說白了,寧榮二府到底是同宗同族的,萬一將來事情鬧開了,他沒去提醒一聲,反而落得一身的不是。
不過,既然已經提醒過了,往後的事兒就同他沒一點兒關係了。
當下賈赦只道:“還不是為了敏姐兒之事 貴女嬌寵記 。 江南那頭又亂了,明明太子都已經進去了,且我聽廉王殿下的口風,只怕這一回太子別想再出來了,復立一事更是癡心妄想。 偏江南那頭多的是站在太子那一邊的人,亂成一鍋粥不說,還連連上折子要求聖上再度復立太子。 哼,聖上都發落了好些個人了,還有一群不怕死的跟在後頭鬧事! ”
其實,這也是為何珍哥兒的事情能被賈赦輕易壓下來的緣故。 當然,以賈赦之能,最多也就能壓個十天半個月的。 可若非江南出了事兒,就他那品階,連半日都壓不住。
“可這事兒同我的敏兒有甚麼關係?”因著賈赦說的嚴重,賈母登時慌了神,“我的敏兒不過是個後宅婦人,她哪裡懂朝堂上的事兒?”
“她不懂,林妹夫懂呢!”
自打那一日,那拉淑嫻提醒賈赦,要盡快將林海的官職調過來後,他就一直在想法子。 萬幸的是,打從一開始賈赦想要保護的人就只有賈敏一人,於他而言,林海的官職前途全然不叫個事兒! 若是能保賈敏一事安康,哪怕讓林海丟了官職又如何? 賈赦他完全不在乎。
當然,林海好賴也是個從二品,真要是丟了也確實挺可惜的。 因此,賈赦只在拼命想轍兒,最好能讓林海掉個半階,降職回京。 這樣既能保住了賈敏,又能盡可能的護住林海的官位。
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是這般的順暢,連賈赦本人都不曾料到,江南的那幫子太子|黨幫了他大忙。
江南的亂象早已傳到了京城,可京城這頭的太子|黨羽卻早已被長青帝砍了個七七八八的。 餘下的那些,要么削了官職,要么被勒令閉門思過,短時間內是掀不起甚麼風浪的。 可江南那頭,天高皇帝遠,很多事情格外的滯後,偏江南富庶,官場上一亂,牽扯極大。 如今又年關將近,江南的官銀運送至京城,結果連往年的一半都沒有。
長青帝勃然大怒,下令廉親王暫放下追討欠銀的差遣,於十日之後趕往江南穩定亂局。
廉親王……
一想到廉親王那性子,賈赦簡直忍不住要給江南官場上的人掬一把辛酸淚:“老太太,廉王殿下是甚麼性子的人,您多少也知曉幾分了罷?他一去江南,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就算勉強保住了性命,回頭他往小黑賬上一記,待回到了京城往聖上跟前一告狀……唉,林妹夫他也是擁護太子的人。”
正常人都擁護太子,因為太子才是正統。 也並非所有的太子|黨都敢鬧事,像林海這種人,他只是內心支持太子,明面上還是替長青帝做事的。 然而,可以想見,等廉親王去了江南,林海一準不會幫忙。
簡直愁死個人了。
“我實話說了罷,今個兒我還在御史台那會兒,我那二舅哥就特地去尋我了,叫我想法子跟著廉親王下江南,能護住幾個是幾個。另外,我也打算趁這個機會,讓林妹夫調回京城裡。”
賈母一臉的慘白,待賈赦說罷,才顫抖著聲音道:“你記得,一到江南就先傳信讓敏兒回來。咱們不嫁了,不嫁了還不成嗎?我寧願她當老姑娘,也不要她出事。我的敏兒,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呢!”
“敏兒……”賈赦遲疑了一下,想著若是一切順當,恐怕來年賈敏就會進京,到時候就是想瞞也瞞不住了,索性直截了當的道,“老太太,敏兒身子骨有些不好,聽聞彷彿是林家老太太嫌她一直不曾生養,對她略嚴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