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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惡少歸來---曉春

惡少歸來---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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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少歸來_曉春

  文案   
  謝嘉豪,風流倜儻的毒舌惡少,被父親急召回香港接受“繼承人培訓”,
  卻被宿醉裝烏龜的旗下一線男星羅杰延誤––哼哼,這筆帳,他謝大少記下啦!
  初見面的惡印象,讓彼此的針鋒相對從沒斷過。
  謝嘉豪起了興趣,一再挑戰羅杰的极限;
  羅杰也不甘示弱,甚至坦誠了自己的性向﹍﹍
  這下換謝嘉豪困惑了,到底兩個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這一試,惡少是否試出了真心?   
  出版日期:2008/04/25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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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星暉娛樂集團”香港總部。   
  “不是吧?!這時候耍大牌,難道又指望我來收拾爛攤子﹍﹍昨天可是三點就出了通告的,可現在人呢?”藝員事務部的負責人小東,在走廊上揪住新來的實習助理。   
  對方連忙應景地點頭哈腰,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畢竟現場兵荒馬亂之際,誰都不想惹到頂頭上司。   
  “安妮塔說他們還在路上﹍﹍”   
  “我不是問安妮塔,我是問羅杰!”   
  “跟安妮塔在一起﹍﹍”   
  小東頓時無語,頭痛地按住額角,“如果他們一個半小時內赶不到公司,那個安妮塔就給我走人!”   
  這种程度的威脅實在不夠新鮮,但實習生還是無奈地撥起對方的車載電話通風報信。急急如律令,這道催命符最好能立即燒到同病相怜的助理身上。   
  羅杰,是新進藝人中飽受爭議,且人气飆升最快的影星。   
  小報爆料他已有二十八歲“高齡”,早先因參演兩部尺度超標的三級片出道,并創下當年的票房奇跡,繼而受到業界關注,隨即平步青云片約不斷,陸續有本土的文藝片成名導演,向他頻繁發出邀請函。   
  不到三年工夫,羅杰從默默無聞,一躍進入星暉娛樂集團的一線行列,勢頭迅猛。   
  羅杰有副公認的性感身材,配合無可挑剔的英俊五官和冷峻的性情,几乎成為無往不利的賺錢机器。   
  听說被羅杰的眼神在三米內掃到,會有眩暈效果。   
  在獲得好色觀眾的一致口碑后,他的三級片出身不但沒有成為他竄紅的障礙,反而激起全港女性的熱情,紛紛將其視作欲望化身。   
  羅杰身上沒有熟男的狂浪和世俗味,也沒有時下新生代小生的青澀蒼白,介于兩者之間的分寸感助他迅速上位。   
  星暉集團一貫是娛樂界風向標,羅杰去年獲得机遇,在四月正式簽約星暉,時間不過一年多,他已開始享受“一哥”地位,其形象業已榮升為公司的商業品牌,繁榮了周邊的文化市場。   
  安妮塔是羅杰的新任助理兼媒体聯絡員,等同于明星保姆,上工三周半,羅杰似乎對她還算滿意。   
  之前,星暉上上下下搜羅合适人選,新入行的也都打破頭爭做羅杰跟班,但不到五個月時間,已經有兩男四女被炒魷魚,安妮塔一開始最不被看好,卻堅持最久,讓人刮目相看。   
  今天的通告有一項是直播節目,而且有大人物到場助興,要是耽誤時間,怕是擔當不起。可安妮塔專線一直無人接听,實習生額頭冒汗,痛苦呻吟,手指在話机鍵盤上一刻都不敢停工。   
  熬了三分鐘,電話那頭終于有了回音,一道陌生的男中音響起,口齒稍有些含混低沉,一絲危險的訊號透過听筒,使小實習猛地抖了一下。   
  “是不是有病啊你,響那么久就是沒人嘍,干么還打個沒完!”   
  這人像是﹍﹍剛被吵醒,而且還因此相當不爽,態度更是稱不上和藹可親。   
  “呃﹍﹍”實習生瞠目結舌,初以為打錯電話,核對了兩次號碼才發現不是自己的問題,“請問安妮塔﹍﹍”   
  “打錯了!有空玩連環CALL,還不如做點別的!”對方截斷他的詢問,啪一聲挂斷電話。   
  哪里冒出來這么一號人物?這明明是安妮塔的專線,他擅自接听也就罷了,還頤指气使的打發人,沒听說公司有給羅杰派新司机啊?那這人到底是誰,言語好粗魯,不會是──啊!不會是羅杰被綁架了吧?!畢竟他是目前星暉的年度新人,風頭正勁﹍﹍   
  小實習越想越恐慌,猶豫著是要先稟明上級還是直接報警,最后還是理智戰胜情感,再接再厲撥電話。   
  鈴聲又持續響了六、七下,還是那個男人,但這一回,他的聲音里明顯夾進了几分凶狠的不耐:“你小子到底想干么?打扰到別人休息要下地獄的噢。”   
  剛剛被直屬上司的台風尾掃到,現在又碰上這個莫名其妙的惡人,小實習覺得今天夠倒霉了,可誰讓自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助理呢?   
  哭喪著臉按捺下情緒,在對方沒有放下電話之前喊住他:“先生、先生請等一下!公司有要緊事找安妮塔,麻煩您轉告她,羅杰的采訪通告提前到下午一點,經理現在很惱火,請他們務必在十一點前赶到公司可以嗎?”如果他不是綁匪的話﹍﹍   
  原本以為對方根本不會理會自己的哀求,哪知那人沉默了兩秒鐘,閑散地問了句:“十一點到星暉大樓?”   
  “對﹍﹍”   
  “好。只是,你別再打電話來了。”他也想盡快离屋子里那几個磨蹭的蠢貨遠遠的。   
  小實習這才想到要确認對方的身分:“請問先生是──哪位?”   
  “嘟──”回答他的是長音訊號。   
  而這一邊,車內的猛男慵懶地抬起手臂看表,十點差五分,操!還真會搞。蹙起眉,眼睫陰影處結下一抹戾气,他的忍耐力算是已經到達臨界點了。   
  要不是老頭子堅持要派人來接他先回公司,說要先見他真身現形,才肯相信他不是又在誆人,他也不用在挨過十几個鐘頭的飛机后,繼續窩在這輛破吉普車里打盹,只為了讓老頭子親自“驗貨”和發牢騷。   
  車里狹小的空間完全不夠放他的長手長腳,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前沒讓兄弟們替他上供,這明顯是出師不利撞煞星的先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老頭子根本沒告訴底下負責接風的蹩腳經理自己是誰,甚至還可能刻意交代不要排場。   
  不過也好,省得麻煩,最討厭那類小心翼翼、見風駛舵的嘴臉,娛樂圈的人外表光鮮,其實大多是勢利眼。管接送的人早已麻木,沒有特別吩咐,管你是誰,不曉得是不是臨時想起來,隨便抓鬮,叫了個小助理來當替死鬼。   
  所以,這次在机場迎接他的不是豪華車隊,而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妞,而且舉了塊很可笑的牌子,上面寫著:“曼哈頓七號地鐵,威爾!”   
  要是類型冶艷風騷點的,也馬馬虎虎,可是這女人不但沒胸還沒腦,迷糊外加冷酷,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一路上都是一張人家欠了她八百万的臭臉。   
  中途更絕,這女人突然轉道說,要再去接一個姓羅的明星到公司赶通告。   
  現在他几乎可以認定,這整個過程是老頭子導演的惡作劇,故意整他,給他個下馬威!四年沒回過香港,被威逼利誘數次,不胜其煩,這次終于因為東窗事發而主動回來避風頭,想不到老頭竟然得寸進尺,在他面前耍寶。   
  那個怪女人更不得了,把他丟在車里一走了之,他這么隨便一睡就過了四十分鐘,要不是電話進來,他大概中午都到不了星暉。   
  就算入茅廬請諸葛亮,這么長時間也該請出來了,里面那個叫羅啥的家伙居然比他還會擺譜!   
  不在自己地盤混,果然是喝涼水都塞牙,龍擱淺灘虎落平陽﹍﹍要是之后讓他知道老頭子連澡都不讓他洗一個,就先召他回星暉集團純粹是沒事找事的話,他一定會在明天一早就訂机票,直接飛回美國老巢,反正橫豎都是衰了。   
  那個女人是不是准備放他鴿子不得而知,雖然自己徒手開鎖和飛車技術都是一等一,但老頭子千叮嚀万囑咐讓他不要在香港搞出事來,他多少听進去一點。   
  放下交叉架在前車座靠背上的長腿,再用手肘推開車門跨下車,狠狠甩上車門,眯起鷹隼般墨黑凌厲的眼,舒展四肢后收斂起那倦怠的神情。   
  半分鐘后,一道狂野厚重的人影不疾不徐地翻過牆,直闖進那幢紅色雙層山景別墅。   
  警報器響起來,某男一進門便聲勢浩大,頂著一頭睡亂的硬發,一米八五的高大身形配上長年累月歷練成的气勢和威懾力,自然夠分量。   
  首先衝出來擋駕的就是那個土气的怪女安妮塔。   
  “你怎么進來的?!”此時,她的近視眼外突,扯下了那張平板面具,稍表示出些震惊。   
  “你把我晾在門口,是打算在這破屋子里孵雞蛋嗎?”   
  此男不但貌似粗野狂妄,連言語都十分不雅,安妮塔不知道上頭怎么會臨時通知她,去接這個怎么看都像流氓古惑仔的人到公司。   
  想來一定是有人推托,故意丟給她這個包袱。不過比起屋里那個,這男人也不算難搞就是了,這份工作好像真的不大适合自己啊﹍﹍   
  看怪女居然在這時候走神,某人實在忍無可忍:“那個羅什么的是不是半身不遂啊?爬也應該爬到門口了。”   
  說著,他已經憑著直覺衝進樓梯邊的一個房間,不看還好,一看真是更加火大。   
  靠!那個明顯腦子秀逗的自戀狂正背對著他,在那儿优哉游哉地坐著翻雜志,還有人在旁邊像侍候女人似地給他補粉。   
  早上九點一刻從机場出發的,結果拖到十點這兔崽子還不肯從化妝間里出來,估計是這張臉長得還過得去,不然一定海扁他一頓泄憤。   
  這种繡花枕頭,肯定是老頭子手下哪個沒眼光的經紀人招募回來的活寶。   
  房間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算是名副其實的助手,所有人都惊愕地盯著這個擅闖民居的暴徒,門外已經有兩名警衛牽著一條獵犬衝進來,被安妮塔及時攔住了,畢竟人是公司讓接的,傷到了她也要負責的。   
  “你是什么人?”花樣男緩緩回頭,攏起眉看向這個六尺野蠻人。   
  四目交集,兩人都稍稍一愣。   
  在羅杰眼中,面前的男人簡直可以用可怕來形容,他渾身上下散布著一股強悍的侵略气息,一張輪廓分明的男人味的臉,立体而冷冽,不特別英俊,卻是個性十足,讓人記憶深刻。   
  凌亂的短發,漆黑的眼眸能瞬間凍結別人的思想,筆挺的鼻梁和涼薄挑釁的唇,都在彰顯他的張揚跋扈。   
  古董恤看起來价值不菲,但配合那一身簡洁的皮衣外套,倒有几分复古的視覺衝擊;胸前的古銅色肌理光洁強健,那是長期經受運動磨練的成果;牛仔褲裹著修長有力的腿,腳上踩著一雙深褐短軍靴,沒有多余的飾物點綴,但整個人卻殺气騰騰。   
  羅杰不知道世上還有此類男人存在,他只在電影里見過這种可以演“特工”的東方人。   
  前一晚宿醉,睡過了頭,化妝師莉莉不得不為了遮掉他的黑眼圈而奮戰,剛剛還苦口婆心地勸他。   
  “拜托你收收心,杰。你不愛帶行動電話,又愛到處走,我們找不到你,會很擔心的。公司給你包裝英倫風,你咧,卻喜歡去夜店,到時候被狗仔隊拍到,上頭還不是找我們的麻煩!”   
  正說著,冷不丁衝進來這么位仁兄,就算見慣了大場面,羅杰也不覺惊了惊,造型師阿喬已經尖聲質問:“安妮塔,這到底是什么人?”   
  “你別管老子是誰,再給這娘娘腔一分鐘,上車!十一點要是赶不到星暉,我一定讓老頭子炒了你們!我說到做到。”講完,他干脆地轉身一路走出房間、客廳、過道,重新開車門坐了回去。   
  安妮塔目瞪口呆地看看外面,又看看臉色鐵青的阿喬和莉莉,作為本港的當紅小生,羅杰几時被人這樣罵過。   
  比起外人气极敗坏的樣子,羅杰看似修養是最佳了,雖然不知道他內心在想什么。   
  在場的大概只有安妮塔覺得有些﹍﹍痛快。   
  被壓迫慣了的員工,都曾幻想過有朝一日狠狠地罵老板一次,平時不怎么好接近的羅杰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為了飯碗,她不敢表示任何不滿,而這位從天而降、猶如好萊塢性格男的人,居然如此理直气壯對星暉旗下的明星不敬,真令她嘆為觀止。   
  所以等再次上車時,安妮塔已經決定原諒這男人的魯莽言行,還朝他微微一點頭,不過那人沒甩她就是了。   
  令大家意外的是,羅杰不但沒有發作,反倒是真的乖乖站起來預備出發,只是嘴角旁的冷笑有點駭人,用一貫溫和平靜的聲調總結:“今天是遇上瘋子了。”   
  “錄制可能提前了,杰,我跟阿喬先到演播廳休息區等你。”莉莉不想讓火藥味擴散,拉著阿喬先行去花園取車。   
  即使极度不情愿与對方同車,但當時的形勢也只得將就。然而,車上的未接留言把安妮塔嚇懵了,可公事在身,雙方的气焰也暫時被壓制。   
  不過羅杰已經醞釀好,無論車后座上大咧咧癱坐著、毫無教養和悔改之心的男人是誰,他都不該跟他扯上關系。   
  他的對手也正想著:現在講究有個屁用?早晚得過气,老頭子手下的人多得是,看那張皮相倒還真值几個錢,到時候拐這小子過來替自己的公司拍AV,一定大賣。   
  而安妮塔已陷入自省中:雖然這份工不算好做,但好歹收入不菲,明年還要去進修商科,工作保得住是最好。   
  三個各怀鬼胎的人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回到了位于灣仔的星暉集團總部。   
  避開那些在樓外長期守候的追星族,吉普駛進大樓的專用地下車庫,車子剛停穩,男人已經推開車門,大步流星地往出口通道走去,單手將簡易的行李袋甩在身后,留下一個瀟洒無儔的背影,根本無視安妮塔和偶像羅杰。   
  男人徑直邁入行政樓,還沒走到專用電梯口,就被保安人員客气地攔下。   
  羅杰跟前面那男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此刻見他進了星暉大樓橫衝直撞,早就打算在大后方冷眼旁觀,等著看這傻瓜触楣頭。   
  羅杰戴上墨鏡与安妮塔從旁大搖大擺地經過,對那人視若無睹。   
  他不信這個野蠻人會有星暉的通行證,這幢大樓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有來歷、身分的人是他沒見過的。   
  安妮塔听見保安正盤問:“先生要去几層?”   
  “廿四。”   
  對方頓了一下:“那是──主席和董事局高層專用的樓層,您必須先在總台登記,与秘書确認預約時間,然后持電子准入證才能到達指定樓層,一般人如果沒有特許,不能隨意﹍﹍”   
  話沒說完就被不耐煩地截斷,那人微揚起嘴角滿不在乎地反問:“我的准入證丟了,不可以嗎?”   
  還是一副懶洋洋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不太友好的視線卻讓人不敢太靠近他。   
  沒等那保安阻止,他已冷冷轉身往大堂服務台走去,敲了敲接線員的桃木長桌,“告訴你們董事長,我到了。”   
  “您是──”   
  “謝嘉豪。”   
  撥通星暉集團主席的秘書專線詢問,十五秒鐘后,服務台小姐就通知主管打開保管箱,后者滿臉堆笑地向來客遞上直達頂樓的電梯鑰匙:“謝先生,董事長和楊經理已經在樓上等您。”   
  沒再羅嗦半句,謝嘉豪接過鑰匙再次往電梯走去,保安接到暗示,立即尾隨護送。   
  見那男人順利消失在電梯門內,連一貫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安妮塔也不禁眼睛脫眶,前行中的羅杰猛地收住腳步,折回總台。   
  照常理,難得見到大明星主動搭訕,本想小小羞澀一下,可一對上羅杰冰封的眼神,接線小姐扮純情的興致立即自動泯滅,職業道德讓她沒有立即透露客人的資訊,只是推說對方有過預約,已獲高層特許接見。   
  “安妮塔!”羅杰喊住一向寡言務實的新助理,冷著臉說:“再碰到那個家伙,記得繞道走,我可不想被病毒傳染。”   
  “噢﹍﹍知道了。那個﹍﹍莉莉正在找我們,通告﹍﹍”鎮定如安妮塔,這時也忍不住頻頻看腕表。   
  羅杰在原地靜默片刻,這是他心情不爽的征兆,不過半分鐘后,他還是果斷地轉身向演播廳的通道走去。助理松了口气。   
  而那位謝嘉豪惡少已經直升上星暉頂樓,位高權重的市場運營部楊晨禮經理聞訊,早在電梯口笑咪咪地等候老友。   
  “阿豪,歡迎回來!”   
  對楊經理熱情的寒暄置若罔聞,忽視那張俊臉上挂著的狐狸般的笑容,象征性地捶了他的肩膀一記,皮笑肉不笑地答:“廢話少說,老頭子呢?”   
  “一年前在明尼蘇達州見你扮紳士時,還以為你有長進了,結果仍然這么沒禮貌。”這位娛樂界身居高位的鐵腕人物頃刻原形畢露,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嘉豪沒好气地罵:“要不是你這不講義气的家伙向老頭子泄密,他怎么可能這么快抓住我把柄催我回來?”   
  “喂,你可不要隨便推卸責任哪!下個月是你老妹結婚哎,你這個絕世帥哥不在場的話,婚禮多掃興啊!你也不想謝伯伯沒面子吧?”   
  “沒面子?他不是一向最怕我回香港給他丟臉的嗎?”   
  “時過境遷,老人家早就開竅了。”晨禮神秘兮兮地湊近他,“我下面要說的,可是內部机密,我告訴你,你可不准告訴別人噢。”   
  早已習慣了嘉豪用這种看神經病似的眼神瞟自己,晨禮滿不在乎地繼續爆料:“婚禮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嘛,謝伯伯這回鐵了要幫你收心。   
  “他几乎將全港的能人都納入星暉,准備給你建立備用人才庫,為了向公眾隆重推出你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星暉集團最年輕董事,謝伯伯賣力點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定會找些合适的差事給你做,要是你敢不配合﹍﹍噢對了,你大概沒看過謝伯伯在董事局季會上怎么發飆的吧?你以后會有机會見識的。”說完,他語重心長地拍拍嘉豪的右肩,“好兄弟,保重。”   
  “從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可到現在我都弄不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派的!”他的口气充滿惡狠狠的警告。   
  有人無辜地申明:“我是中立的和平主義者啊。得罪兄弟和得罪長輩,都是違背我善良初衷的嘛!”   
  “你別背著我搞鬼就行。”   
  “我哪敢啊──”拖長音調,晨禮指了指前面的大門,搖晃著閃回自己的辦公室。   
  嘉豪為了不太快誤踩地雷,在原地想了想應急的對策,然后徑直走向那扇久違的雙開檀木漆門。   
  星暉集團主席,本港娛樂文化產業的領軍人物謝祖鴻,雖然被逆子喚作“老頭子”,但其實四十五歲的他仍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劈波斬浪數十載,唯一的失誤就是在二十歲的時候被一個大姐頭騙上床,并不慎遺落了一枚精子。   
  這個原本是私生子,后被合法過繼到謝家的長子,明顯有將其生母的不良基因繼承徹底的傾向,最終蛻變成人見人頭大的轉世魔王。   
  隔了四年才見到儿子,謝祖鴻原本預備好的一通責難隨即化作滿腹酸楚,開口是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溫柔:“來了就別急著走了。”   
  “看一兩個月吧。”謝嘉豪往沙發上一坐,蹺起二郎腿。   
  “呵,得罪了單幫還是哪個組織的大佬?”   
  嘉豪點起一根煙,毫無愧疚地答:“第八大道的福州幫。”   
  “不是告訴你不要惹布魯克林區的那些土霸王嗎?野心別太大,要不是看你平時做事還穩妥,我根本不會讓你留在曼哈頓。你外公失勢了,在黑吃黑的環境下,想要自保談何容易。”   
  “不要插手我的事。”嘉豪吐出煙圈,拉長了眼線,“我說過,不會給星暉惹麻煩。”   
  “你以為我在擔心星暉?”   
  皺起眉揮了揮手,以掩飾片刻的勢弱,嘉豪立即轉移話題:“你真想讓我出席那個笨丫頭的婚禮?”   
  謝祖鴻這次決定開門見山,否則這小子不知道哪天又會跟他玩失蹤。   
  “一個月后,你的星暉董事局席位就會生效,你把在東海岸的地下片場挂牌,制片厂轉到星暉名下,現在過了粗制濫造的時代了。”   
  嘉豪只是輕蔑地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你想退休想瘋啦?”   
  “你要是真甘心我把家業拱手讓人,也隨你。你那個妹夫可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守了嘉慧五年才名正言順,不給你設兩塊絆腳石算是厚道了。”   
  “你是不是粵語殘片看多了?真以為豪門就必須加些猛料,時不時來點惊悚?話說回來,我當年也不是等了十年,才得以入你謝家大門當少爺么?”   
  兩人的對話從無尊卑之分,火星一起,更加肆無忌憚。   
  謝祖鴻听了他后一句話,頓時心軟:“你不稀罕留在香港,我又何嘗想幫你掩蓋紐約的爛攤子。”   
  “互惠互利,嗯?”他很不馴地挑眉。   
  謝祖鴻突然用難得嚴肅的口吻糾正他:“嘉豪,我不是在同你談生意,你是我儿子。”   
  “你想我怎么做,才算是你的孝順儿子?”撳滅煙頭,抱起手看著自己的父親,“你說。”   
  像是習慣了對方大逆不道的語气,自動略過那些諷刺的腔調,趁熱打鐵地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台掌上電腦,放到嘉豪面前的茶几上,怕他反悔似地赶緊道:“剛回來,至少這一個月,你別出紕漏。   
  “我和晨禮幫你物色了几位特級助理,你從中挑選一名協助你,要是身邊沒個人幫你盯著,我不放心。”   
  “特級?這算什么?當我弱智啊!既然怕我給你丟臉,又何必假惺惺要我适應高尚的上流社會?”嘉豪輕哼一聲,“你難道第一天知道你的儿子是什么貨色?”   
  “你想一輩子當曼哈頓的混混?”   
  他抬起眼,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掃過父親的臉:“我,不是混混。”   
  “就算所有的人都叫你大佬又怎樣?你在香港就要給我守規矩!”謝祖鴻威風不減當年,火大的時候也隨時鎮得住場,唯獨對這個儿子沒辦法。   
  “我讓你進董事局,不是要感化你改邪歸正,我是要你占個席位,將來好有財勢傍身,別連布魯克林區的雜碎都敢動你!”   
  嘉豪的情緒在眼底沉了沉,沒有再接話,在靜默六十秒鐘后,他慢吞吞地伸出一條胳膊构到那個電子文本,然后放到自己腿上,點擊了第一頁。   
  几分鐘過去,嘉豪不屑地一笑:“花了多長時間收集的?找這樣的人才監視我,是不是太抬舉我了?”   
  “選中了?”謝祖鴻不跟他兜圈子。   
  “三號吧,好歹是個女人。”几乎是沒有懸念的答案。   
  謝祖鴻開口說明:“男女藝人和公司高層人員的資料稍后會送到你那儿,不過,我事先說明,無論何時何地,千万別搞星暉的明星!要是拍拖被小報盯上,你會吃不了兜著走。”   
  董事長說著已接上內線,讓楊晨禮即刻出現負責解答,人有一半是他找的,問他自然會比較清楚。   
  晨禮一跨進主席辦公室就打哈哈:“阿豪,還有什么要我效勞?”   
  嘉豪的眼睛已經可以放箭,早知道姓楊的是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根本沒理由相信他!還說透露什么“內幕消息”給他,弄了半天,根本就是這坏小子出的餿主意。   
  “听說人是你給我找的?”   
  “呃,舉手之勞而已,別這么早夸我,人好不好,還不是要用過才知道──”   
  謝嘉豪的面部几乎要抽搐,怎么能忘了這姓楊的臉皮堪比牛皮。   
  第二章   
  楊晨禮循著他的視線往檔案螢幕上看,驀地撐大了眼眶:“你确定要﹍﹍這、個?”   
  “晨禮,人是你審核的,你跟嘉豪解釋,我中午跟新加坡商會的人有個飯局,先走一步。”謝祖鴻若有所思地盯了儿子一會儿,緩步走出去,跨出門時又回頭交代。   
  “既然回香港了,身邊總要有人跟著,要是不習慣就換人。福州幫你別和他們硬衝,時机不對,再過兩個月,自然有机會擺得平。”   
  待那扇雙開門一合上,晨禮就适時地發表感慨:“謝伯伯真是關心你啊,為了給你請到這些素質絕佳十項全能的好保姆,几乎翻遍了整個港島、九龍、新界﹍﹍”   
  “保姆?這里哪個是母的?”嘉豪不客气的將螢幕資料對准始作俑者。   
  晨禮不怀好意地看著三號候選者的照片:“你不是挑中這個了么?”   
  “那是因為你他媽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女人!”   
  作為資料中唯一的“雌性”,雖然那張中東混血的美艷輪廓有些過于剛硬,絕對不是嘉豪喜歡的型,但也好過讓他成天對著一個無趣的男人。   
  再說,除了紐約那些相濡以沫的兄弟外,他還真不習慣被外人跟,如果要他听一個大男人談論什么香檳鋻賞、社交禮儀超過一星期,他一定會抽西瓜刀。   
  晨禮站起來來回踱了几步,賊兮兮地笑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噢,你挑的這個也不是女的,你會不會揍我?”   
  “你什么意思?”   
  有人的表情已經十分、非常、相當之危險。   
  “這樣好了,我打個比方:從前,有個泰國男孩,從小在姐妹堆里長大,一直夢想自己會成為絕代佳﹍﹍”   
  “換人!”迅速打斷他的話,聰明如嘉豪,自然已經猜到楊晨禮給他找的什么類別,“我看你大概皮痒了吧?”   
  “你知道我一向反對暴力的,所以才事先提醒你啊,免得你事后發現衝我發火。不過這位曾是環球小姐的貼身幫佣哎,你不要是你的損失。”   
  晨禮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向老鴇一樣向嘉豪熱情推荐他找的其余几名候選人,“看看這個,給《視覺》做過形象顧問的,還有這個,給布萊德﹒彼特當過私人助理,還有這個這個﹍﹍”   
  說得口干舌燥,當事人卻只是無動于衷地問了句:“你哪里找來那么多軟柿子?老頭子居然要你找這些廢物來監視我!”   
  “厚,你職業歧視噢!看不起娛樂圈的人是不是?不是我說,你難道沒發現自己混這行頂适合?要是你謝嘉豪進了董事局,星暉的業績還可以再翻兩番。   
  “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神秘頹廢狂野傳奇的鑽石單身漢!嘖,簡直是為媒体量身打造的高級談資,將來勢必受全港待嫁女性追捧。到時候鎂光燈打下來,你要是畏首畏尾或凶神惡煞的,豈不浪費了謝伯伯培養接班人的苦心?”   
  “你是不是該換馬子了?”嘉豪听了以上長篇大論之后,撢了撢腿上的灰塵,优雅地站了起來。   
  “干么?”晨禮不明就里地反問。   
  “你不但比以前八卦羅嗦無聊十倍,而且還學會聯合狗仔造緋聞,一看就知道你最近交了無知未成年女友,勸你盡早回頭,免得人見人厭。”毫不留情地批判完畢,他便拾起行李往外走,“我要的公寓搞定沒?要帶路就快,如果不滿意,我會去住酒店。”   
  “啊,你威脅我!你果然喜歡抓我軟肋。”   
  晨禮邊跟上老友的腳步,邊追問:“到底哪個啊?我要跟謝伯伯交差的啊!行行好,選一個吧,受不了,我過几天想辦法把人弄走,可以了吧?呀,你不會是想找海軍陸戰隊的現役軍官當保鏢吧?這里可是紙醉金迷的香港!”   
  “安妮塔。”雖然沒有回頭,但為了阻止身后的鬼叫,他還是耐下性子隨口給了答案。   
  “誰?”輪到晨禮重新翻閱電子檔查看,然后疑惑地追他到電梯口,“哪個安妮塔?這上面﹍﹍沒有吧?”   
  “二十四、五歲,穿得像隨時要去奔喪,扎馬尾,深度近視,身高五英尺五英寸左右,沒胸沒屁股,眼角下垂沉默寡言。就是那個安妮塔。”   
  “嗯﹍﹍阿豪,你的品味──什么時候變這么詭异?”晨禮稍一發揮聯想,就突然有了靈感,哀號一聲,“不會是羅杰身邊的那個安妮塔吧?”   
  “我要她當我助理。”   
  “老弟,你不要耍我好不好?這可是羅杰的人啊﹍﹍”晨禮故作深沉的勸戒,心底几乎要哭出來了。   
  “你自己要我挑的。”   
  “前二十頁啊!”   
  “前二十頁留給你自己好了。”嘉豪沒好气地准備下樓,楊晨禮卻先他一步擋開電梯門。   
  “你要答應我不會亂來!”   
  “讓這個羅杰給我提鞋,我就答應你。”   
  “你很過分哎,真的很過分。”   
  “彼此彼此。”   
  門在這時無情地合上,留下雖一臉苦惱但詭計多端的楊經理。   
  “你以為我沒辦法治你?”   
  搖搖頭返回辦公室,他自言自語道:“幸虧檔案里沒有佳麗,否則下半年就會有個傷心欲絕的美人挺著大肚子,要我兌現一筆巨額遣散費。安妮塔﹍﹍呵,居然是安妮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嘉豪肯乖乖從命,自然不是妥協的前兆,只不過純粹為圖個耳根清靜,順便堵上那些自以為可以約束他的人的嘴巴。   
  不過嘉豪早已想到,老頭子要是給他派來打著花俏領帶、像保險經紀的小男人,或是要求他跟著學說標准牛津英語的神經質書呆子,他就直接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打包裝箱,空運到撒哈拉以南最貧困地區做志愿者。   
  當天傍晚,駕著晨禮替他預備好的四驅車,也沒有興致在外逗留,直接開回位于銅鑼灣的低層平民公寓。   
  這是反抗后的成果,之所以舍棄中環的高級住宅和太平山頂的私家別墅,完全是出于不受束縛的本能,嘉豪不想一回香港就從大哥淪為被家長設置門禁強行管制的學生仔。   
  現在的他,需要的就是眼前這間獨立的舊式公寓,正好讓他有心思沉淀一下与福州幫惡拼之后的郁气。   
  姓楊的其他靠不住,拉皮條、處理雜務倒是反應敏捷,讓他找一所交通便利、地段隱蔽、治安好采光佳、外觀老舊的公寓,他也能依樣畫葫蘆地給你找出來。   
  室內很通透寬敞,是按嘉豪的喜好布置的,連沙發靠墊都是名牌貨。可嘉豪對周遭環境一貫淡漠,几乎沒空打量房間就直接進浴室洗澡,十分鐘后,他拔掉電話線,裸身倒在了那張臥室的大床上,不消多久便不醒人事。   
  現在的他只想專心睡個回籠覺,誰都別來煩他。   
  与此同時,在中環一家新開的旗艦成衣店剪彩典禮上,一名英气的白衣男子在成排的嘉賓當中尤其顯得鶴立雞群。   
  他挺拔頎長的身形有著令人傾倒的魅力,干淨的皮膚被黃昏染成誘人的蜜色,長長的眼梢,略帶些男人味的凌厲風情,鼻翼的線條立体,嘴角微抿,突出了沉毅的气韻,下巴稍瘦削,卻使側面輪廓更顯得靜美高貴,在鏡頭前有十足的存在感。   
  他的舉手投足間有股瀟洒自在,不經意的一次回眸都能讓記者猛按快門,所到之處即引來一片片高分貝的尖叫。   
  羅杰將疲憊掩在茶色太陽鏡片下,只預留眼底一線犀利的光華。   
  毫無疑問,這是一具矛盾綜合体,清新濕潤又帶著殘酷的明艷,光從外表,就能博取世人的好感,像所有被嚴密包裝過的亞裔明星一樣精致。   
  但要在這紛繁的濁世中爭取觀眾,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羅杰是被星暉的事務部藝術總監丹尼爾發掘的,后者在去另一家頗有名的廣告傳媒公司探班時,無意中撞見現場一名平面設計師的朋友,立刻惊為天人,那人便是羅杰。當時他只是背靠著走廊的牆壁,隨手翻看書架欄上的畫刊。   
  當丹尼爾調查得知羅杰是演員,且正在出演几部低成本的三級片,基于這樣的“非凡前科”,本部的策划机构自然不可能看好他,于是知難而退。   
  直到那兩部片子在地下市場的火爆浮出水面,丹尼爾再次重磅出擊,在上門碰了五次鼻子灰后,終于將羅杰挖來星暉。   
  當時是准備下成本為他造勢,可中途廣受非議,這位在銀幕前才露臉不久的搶眼新星被公司冷凍起來,外界還一度傳言羅杰的過去上不了台面,得罪星暉高層遭封殺。   
  在那期間,足有半年,羅杰除了低調接拍了兩部文藝電影,其他商業活動一律停滯,還一并推掉了多部VB大戲。   
  誰知因禍得福,某部參演的電影獲國際某知名電影節最高獎項,羅杰獲最佳新人提名,于是重新躍入大眾視線,以新身分登陸階級分明的世界。   
  由于這張完美的貴族面孔鮮少亮相人前,國外媒体挖出他曾在法國某音樂學院主修大提琴,后因家庭變故而輟學的經歷,這神秘离奇的背景被國內媒体爭相轉載炒作,正面消息也開始不斷出籠。   
  羅杰隨即被吹鼓成了風華內斂的落難少爺,博取了大面積的好感与同情。   
  誘惑的銀幕角色、低調的私生活与節節攀升的人气相映成趣,連唱片公司都慷慨相邀,羅杰的片酬更是一路狂飆,讓業內人士跌碎眼鏡。   
  一向習慣將各類頭銜作嘩眾取寵的外衣,對外宣稱有曠世奇才的娛樂圈新人比比皆是,像羅杰這樣經歷大起大落的非主流案例實屬罕見。   
  星暉看准時机盡釋前嫌,重新給羅杰定位,配合遞進式的商業推廣活動,市場反響熱烈,短期內就取得了超出先前預期的成效,羅杰洗脫罪名,以清冽健康的气質迅速贏得廣告商的青睞,一時間几乎榮升為老少咸宜的黑馬王子。   
  這次剪彩活動的排場堪稱本年度之最,架高的台下人山人海甚為壯觀,邀來的女主持人是本地名角,談笑風生妙語如珠,人群中時不時爆出陣陣笑聲,也不知道怎么的,主持人盯上了羅杰,頻頻引他開口說話,現場气氛更為高漲。   
  雖然主辦方負責人因為在剪彩儀式當天,沒有看見羅杰穿上那套從巴黎為他量身定做的該品牌西服,所以稍有些許不滿。   
  不過看羅杰儀態大方,表現無可挑剔,誰都沒敢在台面上提出异議,這男人已經擁有雄厚的資本,用以支援那些別人看起來很莫名其妙的原則。   
  安妮塔越過人牆從背后望著羅杰,跟著這位老板快滿一個月,自然察覺得到他今天的興致不高,那优雅的背影看起來有一抹淡定的寂寥,似乎被什么壓著,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擠迫成無形的憂郁和焦躁,向周遭擴散開去。   
  羅杰偶爾會顯得捉摸不定,成功并沒有使他變得更精明世俗,但只要在他身邊待得稍微久一點,你就不難發現他不是個無法忍受瑕疵的男人,只是他的真性情隱藏得比一般人深,公眾只能窺其最美好的一面。   
  時日將羅杰磨礪成一粒賞心悅目的藍寶石,可如果想要將這塊寶石的碎屑占為己有,那是需要勇气和財力的。   
  看著那群瘋狂的fans,安妮塔想:聰明人應該离這具人体磁場遠遠的,免得被他傷到發膚,得不償失。   
  就在豪華的旗艦店門楣前,鬧哄哄的人潮与此起彼伏的熱情构成一派奇景,羅杰盡心地在露天站足半小時后,才被主辦方帶到另外場地,參加商會一年一度的酒宴。   
  几乎每位名媛富賈都有意結識這位娛樂圈新貴。   
  社交場上,人們的嗅覺是最靈敏的,羅杰的翩翩風度讓無數有心者前赴后繼地去親近,當然也有一些男士對他表露不屑,甚至也有遭遇當面的冒犯:“我一直挺好奇,限制級影片的某些鏡頭,男女是否需要假戲真做?”諸如此類。   
  當事人不胜其扰,又要保持風度,只得借故去洗手間稍作調整,避開人群。   
  靠在光可鋻人的台盆旁邊洗了把臉,深深吸口气。羅杰低頭靜默片刻,取出手机,拇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好一會儿,才真的按下一個號碼。   
  “張醫生,簡訊我收到了﹍﹍我只想知道,到底還有沒有手術的希望?”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額前被清水打濕的劉海還沒有完全服貼,端正的面容呈現凌亂的性感和頹廢的不安,但聲音卻透著森冷的平靜。   
  “羅先生,您要有心理准備,手術前的C評价并不樂觀,根据您母親的病理類型,我們建議擴大切除,但風險很大,复發率因人而异,老年人身体虛弱,家屬須多關心她,之后的放療化療,我們需要尊重您母親的意思。”   
  “我明白,謝謝。”說著,羅杰緩緩挂斷了電話,一抹過濾后的痛苦在眼底鋪開,低下頭沉思。   
  等轉過身,卻發現鼎鼎大名的星暉市場運營部老大倚在門旁邊看著他,外頭吃過楊晨禮虧的人送了他一個綽號:笑面虎。   
  羅杰恢复常態,挺起腰杆迎視來人。   
  “嗨,我們的大明星不是醉了吧?這里的香檳可跟櫻桃汁成分差不了几分。”   
  羅杰挑了下眉,像是猜到對方不是無意搭訕,多少有些預感。   
  晨禮往周圍打量了一下,确定沒人,才玩味地問:“能不能換個比較正式的地方談談?我只占用你五分鐘的時間。”   
  看對方如此直接,羅杰也不兜圈子,跟著走了出去,一路隨他進了一間僻靜的貴賓休息室。   
  晨禮也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問:“听說你對新劇本不滿意。”   
  一听不是興師問罪的口气,羅杰頗有些意外,不過照例已經備好托辭:“偶爾我的經紀人与我也會有不同見解,雖然導演同我溝通過,可我沒做好准備。”   
  “恕我直言,在我以為,這樣的尺度對你來說,并不算什么。”   
  一朝是艷星,就永遠立不了牌坊,這是生存法則。羅杰淡淡一笑:“落拓作家与房東母子發生的不倫之戀,題材聳動又不易討好年長觀眾。”   
  “題材不會有任何負面影響,片子由星暉監制出品,我們會處理好每個細節,如果丹尼爾他們說服不了你,我想也許我可以。”   
  “并不是出于后期的考慮,我只是不想加入自己全無把握的劇組,我無法進入到角色,且与主人公毫無共鳴。”   
  “也許你可以嘗試一下与成熟美婦人或年輕男子談戀愛﹍﹍”在接到羅杰詫异的一瞥后,晨禮舉起手修正,“Sorry,我只是開個玩笑。   
  “下個月就要開拍,會先跳過感情戲的部分,你再醞釀一下情緒,鑽研一下劇本。”   
  楊經理笑容可掬地勸慰,然后似不經意地說:“這禮拜會替你再換一名新助理。”   
  “安妮塔不錯,暫時還不需要換人。”   
  晨禮簡直想撓頭以示困惑,總不能說,是未來少東對此女“一見鐘情”,要跟他羅杰搶人吧﹍﹍這個安妮塔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引發兩大帥哥之間的爭奪戰,不曉得眾美女會作何感想。   
  “呃,明天傍晚七點,我有在戈菲餐廳訂了座,如果方便的話,替你引見一下本次新片的制片人,他剛從國外回來,也許你們合得來。”   
  晨禮可沒辦法告訴他,此制片人即是曼哈頓區色情片老巢“荷瑞普”公司的幕后老板,他們拍攝的《蛇蝎美人》、《波霸傳奇》、《酒店孽情》等片在地下交易市場可謂是銷售火爆。   
  “也好,明晚我不赶通告。”羅杰一味清淡地點頭告辭,“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一步。”   
  這個男人再冷漠狂妄,你都不會太生他的气,這就是羅杰。晨禮也承認,世界多么需要絕色男女來拯救,人太虛妄,如果有信仰和追求,又多少可以緩解一些壓力。   
  “那明天聯系。”   
  就這樣,一番繁冗的應酬過后,好不容易在酒會挨到脫身,在助手千叮万囑下,羅杰才終于得以獨自駕車,前往九龍。   
  藍冠桌球俱樂部位于深水步的一處冷僻地段,設在一家夜總會的地下室,三教九流魚龍混雜。   
  傍晚后,來這里消遣的,极少是善男信女,他們成群結隊流竄在街頭巷尾,像是塵世中的沙礫,渺小而麻密。   
  羅杰深吸一口气,將球帽帽檐壓得更低了些,頎長的身影隨著魚貫而入的人流,貓下身從側門拐進,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的第九號桌球房內。   
  那是一個不足百尺的封閉式包廂,一張寂寞的台球桌,男人与周圍黑灰的環境相當匹配,手里的球杆明顯被時光磨蝕得黯淡粗糙,也与駕馭它的人融為一体。   
  那個高大的穿著花襯衫的男人,在連續擊中最后兩粒紅球后,開始轉戰其他,直至綠球在洞口停住,未能如愿順利入袋,他才慢悠悠地轉過身,用一張慵懶流气的笑臉面對來人。   
  “真守時啊,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大忙人總會遲到一次的,可事實證明,你是少數講信用的人之一,也許是家族遺傳。”說著,他神經質地呵呵笑了兩聲。   
  那是一張与羅杰酷似的面孔,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气質,甚至是帶著衝突和攻擊性的,埋在眼角處的灰暗、凌亂的被染成淺棕的發,還有下巴上那一層淡淡的絡腮胡印跡,都使他看起來有股被世道遺棄的滄桑。   
  羅杰一如既往的平靜,脫下帽子,看著那人的眼睛:“如果你的球技能跟你的人品一致的話,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對眼前這個人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尊重和理解,反而不容易被激怒。   
  一道鴻溝橫亙在兩人之間,如同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對峙。   
  那人不以為然地哼了哼:“這可不是什么淪落,我是在体驗人生!你總是同我不對味,真是傷我心。你現在可好了,抖起來啦,可以端著架子教訓親大哥了!”   
  重重丟開球杆,走到羅杰跟前,那姿態和神情,像是別人的主宰,“你忘記從前,就以為自己不再是那個拖著鼻涕跟著我的小屁孩?不過到底還是長大好,你成了有身价的人,也不枉兄長的薰陶培養,我是不是該為此感到欣慰和慶幸?”   
  羅杰退后一步,阻止對方更靠近自己:“這次又想要什么?”   
  “八百万。”   
  “呵,獅子大開口。”一次比一次窮凶极惡,羅杰不是沒有心理准備。   
  “別跟我裝蒜,阿杰,我知道你給得起。”   
  男人點起煙,慢條斯理地吐一口煙圈才道:“把一切說破,我們也終究是親兄弟,我怎么會逼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呢?八百万,對你這樣的大明星來說還不就是九牛一毛。賺錢的机會多得是,你別對自家大哥這么摳門嘛。”   
  “我沒有那么多。”   
  “開什么玩笑?你這次坐視不管,我可是會被人當街砍手指的!”   
  他一步上前,右臂搭住羅杰的肩膀,緊緊摟住,聲音卻依然平穩而從容,帶著特有的揶揄味,“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的親大哥受罪吧?更不會想讓大家知道,你有個剛加入幫派就被搞殘廢的兄弟吧?”   
  羅杰微一皺眉:“你是不是跟了臭名昭著的阿D?”   
  “嘖嘖,這是什么話!小孩子真不懂事。D哥一向是罩我的,只是這次宏發的人不上道,在賭檔(注:有規模的地下賭場)敲了我兩筆,還找机會四處堵我。自己人有實力,自然先去投奔嘍,難不成要我去搶銀行還債啊!   
  “不要跟我說什么自力更生的屁話,我從來不需要你教,這你知道的。”   
  “媽還躺在醫院里,我不可能用錢填你這個無底洞。”   
  男人無動于衷地冷笑:“你倒是有良心!是不是想到當初要不是她老人家親自赶你出門,你也不會有今天,所以知恩圖報?”   
  一股巨大的衝力將男人押到牆角,他霎時間覺得頸上一緊、腦后一涼,那笑才僵在嘴邊,羅杰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陰沉地響起。   
  “說話小心點,真的惹到我,你沒好處的。我可以讓你留在香港,也可以讓你滾蛋。”   
  想掙脫修長手指的威脅,卻沒能成功,于是他扯緊嗓子怪叫道:“看來有人很不高興了﹍﹍有誰看過鼎鼎大名的羅杰這樣粗魯過?真替那些小姑娘傷心哪!你有种在這里掐死我,一了百了!”   
  “你不值得我為你償命。”說著,羅杰松開了揪著對方領口的手。   
  男人抖抖衣服,咬了咬牙:“不要這么絕情嘛,好歹是我引你出道的,你不要翻臉不認帳,要是記不得以前的事了,我隨時可以幫你恢复記憶,有些故事的精采程度,可不亞于黃金檔大戲哪,保證能讓觀眾興奮的──”   
  羅杰的情緒早已在頻繁的交鋒中平息,所以他并沒有對手料想的那樣動真气,而是不耐地打斷他的叫囂:“五百万,最后一次,夠你還債和去大馬投靠梁叔他們,我會幫你安排好車船。可要是你去混黑社會,我不會再饒你。”   
  男人微微一怔,隨即訕笑:“梁彪怎么會肯收留我?你當我跟你一樣吃香啊?是不是你想著把我這燙手山芋盡早丟出去,好讓別人收拾我?”   
  羅杰已經懶得向這個人解釋什么,言簡意賅地表明宗旨:“你愛去不去,誰都不會勉強你!你如果甘心讓那個阿D替你收尸,我不會插手。”   
  “小杰,就算你一直咒我,我死不了又有什么法子?”   
  一貫的無賴作風,對一切惡評均有免疫,深灰的眼睛里布滿走投無路的頹喪和對命運的凶狠抗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遺余力地揮霍現有的資源。   
  “只要你羅杰在的一天,我羅成就永遠會纏著你,誰讓你是我親愛的弟弟呢,而且長得這么有市場,不物盡其用豈不可惜?”   
  “羅成,我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你要搞清楚,現在我忍你,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因為我可怜你。”   
  “哈哈!哈哈哈﹍﹍”羅成笑出來,最后竟有些歇斯底里起來,“可怜我﹍﹍哈哈哈,你小子真他媽有意思,啊哈哈──”   
  腳底升起一股悲涼,羅杰不忍卒睹那絕望的丑態,只得別轉了視線,自嘲地搖了搖頭,唇角像有什么苦澀的東西化開來,惹得舌尖都麻木了。他重新戴上帽子,像是一刻都不愿再耽擱,轉身從另一個通道口疾走出去。   
  他的腳步那樣匆忙,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追赶著他,情緒凌亂無章,像在漩渦里打了几個轉,直到坐進車里,開啟冷气,他的呼吸才逐漸順暢起來。   
  人都無法抹去過去的影子,或多或少侵襲尚不成熟穩固的現世和未來,東西有污點可以用抹布擦掉,而靈魂一旦沾上不干淨的污點,便會成為終生印跡。   
  第三章   
  凌晨三點,嘉豪摸黑插上了電話線,按下留言鍵,然后到流理台前倒水。   
  “早安阿豪!如果你有在早上開机的話。”   
  一道興致勃勃的聲音高亢地傳來。   
  “祝你香港之行如魚得水,我會為你和羅杰搭橋,并且你已順利晉升為制片人,該劇本副本已經為你准備好。但愿這項閑差能讓你的心情迅速靚起來,稍后會將其他公司文件發密郵件給你,好好學習,可別想偷懶噢!  ──”   
  “Shi!”頂著一頭粗硬的亂發,嘉豪憤憤咒了一句,楊晨禮這家伙還是那么會搞事。   
  對華人社會的嚴謹和秩序還沒完全适應,對目前的狀況也算不上心甘情愿,但因為不想讓老頭子看扁,所以該擔的責任他還是會扛。   
  進星暉董事會,不過是幫自己把那些地下片場漂白的捷徑,目前東海岸的情況還不穩定,靜觀其變為上策。   
  混日子不是他的風格,所以要在此地多找些樂子打發無窮精力,當務之急就是把手頭的那些破事辦妥,能讓人覺得他謝嘉豪不是靠著老頭子的名頭,到處招搖撞騙的敗家子,已算是上交了最佳答卷。   
  老頭子叮嚀過,要他暫時切斷一切与美國的聯絡,既然認為沉寂一段時間養精蓄銳是有必要的,那也不代表他會老老實實坐以待斃。   
  嘉豪的時差還沒倒過來,凌晨和下午對他來說沒有區別。在床上抽了兩根煙,穿上衣服想趁著霧色出去兜兜風,此時正好四點半,天還沒大亮。   
  拉開門時,突然發現門板上的郵箱里裝著東西,他隨手掀開蓋子,里面躺著一只已經入网的本地行動電話。   
  他折回客廳,查看存儲電話簿,從頭數下來,只有兩個號碼,一個通往總裁辦公室,一個是公司營運部楊經理專線,嘉豪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   
  十五秒鐘后,電話那頭有個人痛苦地呻吟道:“有沒有搞錯啊﹍﹍老大,看看現在几點鐘好不好!”   
  “中環盛產艷女?”   
  “拜托!酒吧已經打烊,下次赶早。”晨禮睡意全消,大聲控訴,“洋妞看疲了,就想找土女回去填充你的三級市場?你如意算盤打得太精了,在你手下不被榨干才怪。”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楊晨禮,嘉豪陰沉著臉沒有作答。   
  晨禮与嘉豪在外人看來并不算親厚,其實他們是誠信為本的開襠褲好友,交情甚篤,分隔兩地卻一向有著千絲万縷的聯系。   
  晨禮生來是雙面人,黑白通吃,嘉豪人在美國,若海外有不便出面的事件,多半借由晨禮之手代勞,平時嬉笑怒罵是假,情同手足是真,雙方的底細,兩人心知肚明相互包庇。   
  “不過是想打探一下市內行情,反應不用過激。”   
  “在唐人街搶地盤還不夠,單槍匹馬來這儿跟土紳幫派對干,這可不明智啊,要挖角不如去置地廣場放招聘啟示。我拉皮條還不算上癮,你別沒事就想著怎么拖我下水哪。”   
  嘉豪不理會晨禮的訴苦,一本正經地說:“出行前,胡須仔同我報備,最近准備制作几期特別的,要我找几張新面孔。”   
  誰讓老頭下通牒,不許他動星暉的藝人,否則就都是現成的上等貨色。   
  “哇,又是什么大制作?這回是來叢林背景還是教職員放課室?群交還是人獸?”   
  嘉豪笑罵:“你還真變態。”   
  “喂,這是你們荷瑞普的拿手絕活好不好!不要說得我好像很低級,這是商業社會,腦子活絡最要緊。”   
  “你這么聰明,給老頭子找人都動作俐落,再物色一次人才恐怕也不在話下吧。”   
  晨禮從床上坐起,一臉痛苦的樣子:“你想怎么樣啊,老大!”   
  “每次去‘狩獵’前,我會提前打電話給你。”   
  “狩獵”就是專門出門尋找美麗的失意人,邀其加盟欣欣向榮的情欲事業。   
  楊總認命地點了下頭:“好吧,算我欠你的,不過你要答應我早上乖乖去星暉履行義務,現在有很多事需要你統領大局。”   
  “該做的事我會做。”算是成交。   
  晨禮立即順勢提出附加條件:“今晚八點,同我去戈菲餐廳,需要你跟我們的大明星羅杰見見面,你現在是他的老板了,大制片人。”   
  “呵,他啊,我見過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晨禮再次頭疼:“他哪里得罪你,你要跟他搶助理?”   
  “他難道不肯放人?哼,小白臉的品味看來還真不怎么樣。”   
  拜托,人家的助手你要搶,你的品味才惡劣好不好!   
  “唉,到時候問安妮塔自己好了,不過我要是她,感覺投奔你和投奔羅杰,都是自殺式的選擇。”   
  “自焚的人很多心甘情愿,你不知道?”   
  “對,有一個營的人等著做你們的跟班,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悲哀。”   
  “楊晨禮,你需要看一下腦科醫生了。”   
  “托你的福,也差不多了,我遲早被你們搞到精神分裂。”   
  “你在向我暗示,星暉不是一個久留之地?”   
  晨禮差點掌自己嘴謝罪:“如果我敢這樣暗示,早該回學校啃書本,重新來過還比較快。”   
  “可只有我清楚,你的膽子還是很大的。”   
  “阿豪,我有時候還真不敢領受你的夸獎。”   
  “你以為我是在夸你?”   
  “哇靠!算我倒霉,遇上你。”說著,晨禮又重重倒回床上,頹喪地開口:“說吧,什么時候去‘狩獵’?”   
  “下禮拜。”   
  “我有個條件。”   
  “有屁快放。”   
  “羅杰對新劇本有些抗拒,你知道,這片子下了大成本,公司指名要他演,你要負責在一個禮拜內說服他。”   
  嘉豪進廚房插上面包机電源,肩膀和頭夾著話机,在冰箱里找可以充饑的食物:“操,這种事關我屁事!”   
  “錢是你家投的哎,你不出面誰出面?我倒是想替你咧,可是人家不買我帳。”   
  “他只是演員,你們中邪啦,這么捧著他?犯賤啊?”   
  “你看看公司的業績報表,就知道我們為什么犯賤了。”   
  嘉豪啪一聲撬開奶油罐的蓋子:“好了好了,我試試看,順便領教一下什么叫作‘大明星’。”   
  “今天正好羅杰在淺水灣出外景,下午五點左右收工,你去那儿接他,我在戈菲訂了座。”   
  “要我去接他?你真當老子吃飽了沒事干!”   
  “喂喂!剛才是你答應我跟他搞好關系的,你不能出爾反爾啊!”   
  “你這明擺著是鴻門宴,我又不是傻的。”嘉豪對楊某人有預謀的提議都格外提防。   
  “阿豪,要不說好,你幫我搞定羅杰,我幫你搞定荷瑞普新花旦,這樣總OK了吧?”   
  “這還差不多。”   
  “現在起,公司紅利你占大部分,要抓緊羅杰這棵搖錢樹,你不去扶他,至少不要去砍他,沒有老板會跟优秀伙計過不去。”   
  嘉豪從鼻腔里哼出來:“楊晨禮,你為什么不去教書?大道理講得溜有個屁用!”   
  “我們說定嘍,不可以反悔噢!記得傍晚七點,不見不散。”   
  “睡你的大頭覺吧你。”他說著就按下結束通話鍵。   
  也有些習慣早起的人,不是真的睡夠了,而是因為失眠。   
  羅杰清晨就駕車前往九龍的一家私立醫院,天還蒙蒙亮,赶到的時候醫院周圍仍靜悄悄的。他安靜的坐在車里,也不見有其他動作,隔了許久,才緩緩舉起電話,撥通后只說了五秒鐘又挂斷,繼續留在車里。   
  几分鐘后,有個嬌小的身影從醫院西面的通道口跑出來,直奔羅杰停靠的方位。   
  等她拉開車門,便俐落地坐進副駕駛座,轉過頭是一張漂亮的瓜子臉,看向羅杰時,眼神清亮執著,像有兩團小小火苗。羅杰就是被這對眼眸打動,才選中她。   
  沒等羅杰發問,她已經說話:“今早疼痛感加劇,所以給注射了鎮痛針,劑量已經加大,張醫生和專家們在近日會診,确認手術細節,如果順利,大約這個月下旬就會定下日期。”   
  “她自己怎么想?”   
  “還是那樣堅持,不愿任何人向她隱瞞病情,并且接受醫生的大部分建議。”   
  “她一直很要強,從來不肯輕易認輸,所以,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女孩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怜憫:“嗯,意志力可壓倒一切病魔,有信心,已經是胜利。”   
  他點了下頭,沒有作聲。   
  女孩遲疑了一下才說:“羅先生,我想﹍﹍她知道是您的安排。”   
  羅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表現出意外。   
  “前日還同我說,自己的撫恤金只允許入住公立醫院,不過是因為真心信賴張醫生的醫術,才住下來。”   
  羅杰突然輕輕問:“她還講過什么?”   
  “說醫院倒像個家,有人定時噓寒問暖,体恤她的感受。”   
  羅杰深吸一口气,將臉埋在手心里,隔了一會儿才抬起頭對身邊的女孩講:“敏之,替我照看好她,有事隨時打我電話,我隔日再來。”   
  “你真的不打算進去看看她?”總是不死心,所以總是問。   
  “即使天天看到,也未必是真的待彼此好,我想她手術前都開開心心的。”   
  “她什么都知道。”雖然作為特聘看護,她沒有資格追問這對母子之間的恩怨情仇,她只是單純希望上天能給他們一次和好的机會,“那我進去了。”   
  “謝謝你,敏之。”   
  “這都是我的分內事。”   
  “你們相處三個月,你讓她感覺親厚。她本該有個女儿。”   
  “不,她有你已經滿足。”   
  是嗎?若果真如此,他們不會連面都見不上。   
  這女孩伶俐勤快,說話不偏不倚,即使不是事實,也讓人無由地舒服,碰上這樣貼心的專業看護也要憑運气,不是花錢就一定可以找得到。   
  八點前要赶去外景地,這是他的本職,也是他目前必須保持的生存狀態,攝影机、照明器材、豪華布景、陽光沙灘、美人和微笑,還有煽情的台詞,构成羅杰現階段的精采。   
  對他本人來說或許有些諷刺,但大眾需要這個,積极的精神食糧,隨時治愈現實帶來的創傷,讓人有信心勇往直前,至少在有些方面,他有義務不讓人失望。   
  當導演喊開机時,他就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只在一瞬間,角色轉換,他變得干淨有力、迷人自信,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超級明星。   
  該足夠了羅杰,你還想如何?讓大家看見你糜爛墮落的一面,你也不會好過。   
  “因為你,我沒有一天開心過!”   
  這是羅成對他的評价,彷佛他長著一副獠牙渾身毒瘡,只要一接近就會走楣運。   
  如果有得選擇,沒有人會為了原則眾叛親离。沒有人比羅杰更清楚人生不能重來,做過的事不能再回頭。   
  本想活得更忠于自己的,無奈形勢和机緣將原來的生命本色漂成更理想化的顏料,徹底完全的改造,使他漸漸晉升為別人課余飯后的快樂談資。   
  這樣也好,他現在名利雙收,得到無數陌生人的愛,雖然這些愛有些莫名其妙,但好過沒有。   
  羅杰不愛參与綜藝節目和各色交心式的訪談,因為他不能像前輩藝人,有憶苦思甜替年輕人指點迷津的資格,所以被封為時代偶像,他感覺不安,其實能夠像敏之這樣,做好“分內事”,已經算是回報了社會。   
  綿長的海岸線,寬闊的灘床。謝嘉豪記得第一次來淺水灣的時候,也是他第一次來香港的那年。   
  當時,身后跟著兩個面目可憎的保鏢,他們奉命帶他出來游玩,一個小孩,沒有父母和伙伴的陪同,在海洋公園亦覺索然無味,到了淺水灣也是一樣,他當時覺得這個地方還不比皇后區的舊餐館和唐人街的菜市場有趣。   
  同樣黑頭發黃皮膚,講的也是粵語,卻不知為何与之前接触的華人完全不同。   
  沒有人隨地吐痰,沒有人趿拉著拖鞋橫穿馬路,街邊也沒有人叫賣他最愛的肉粽,新同學臉上擦破點皮,他就差點被學校勒令退學,少年嘉豪因這樣突兀的改變懊惱不已,用叛逆來抵抗這個世界的离奇,似乎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他一直對家庭很不屑,父母親在他成長過程中极其淡出,外公七十歲前從未跟鬼佬和清白人家打過交道,要他這外孫學好根本是天方夜譚。   
  初次被冠以“謝”這個姓,是在他十五歲那年,沒有嚴厲抗拒,也沒有歡天喜地,現實令嘉豪早熟且攜帶少許偏執和狂熱。   
  有時命運是不可抗力,你只能順從,然后一直往前。   
  年代更迭优胜劣汰,外公在唐人街逐漸失勢的事實,令嘉豪這條威龍認識到局勢的嚴峻,能施展的地盤越來越縮水,福州幫和韓館的人都很跋扈,几方明爭暗斗。   
  直到嘉豪最后一次与福州幫正面交鋒,雙方兩死七傷,其中有兩名非裔美國人,惊動了當局,聯邦政府將其列入恐怖事件備案,有FBI專員介入調查,嘉豪被外公勒令回香港避風頭。   
  在曼哈頓,惡性糾紛時有發生,當事人和受害者均是華人,要是确認屬普通械斗,老美都睜只眼閉只眼提前收隊,不過要等風聲過了,起碼還要觀察一段時日。   
  于是,嘉豪不得不修身養性,收起那套不合時宜的張揚,用自己的規矩作為,表彰此地的文明。   
  水清沙幼波平浪靜,現在的淺水灣已經不复當年的尷尬記憶。   
  嘉豪不知道今天怎么自覺走到這里,他的車剛剛因違章停車而吃了一張罰單,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敗興。   
  現如今老頭子還期待有什么人能制約他的活動范圍,看低級的鎮壓沒有效,就轉而用一些高級的手段,加封董事會席位,結盟高尚人士,走上流路線,真是高招。   
  雖然身處娛樂界,但平生最鄙視圈內那些脂粉气的小男人,自以為清高的耍帥,成天除了騙那幫沒頭腦、身体還沒發育的學生妹,沒几件正經事做。   
  他一開始認為羅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早上跟楊晨禮通話后,趁吃早餐時有些無聊,就隨手從公司寄送來的電影樣帶中,抽了一部羅杰主演的塞進影碟机。   
  本以為這种文藝片會很難看,但最后居然成功的浪費了他整整一小時又四十分鐘。真是見鬼了!   
  電影中的畫面表情,輪番在腦中重播,多少扭轉了嘉豪對羅杰先前的一些設定,要是覺得對方并非自己想像的那么一無是處,接受起來也就不會太辛苦了。   
  偶爾接受一下楊晨禮的意見大抵也死不了,既然人家羅杰有料可秀,那么當他老板,應該能財源廣進、利滾利,看羅杰這樣的人放低姿態,听從他謝嘉豪的安排,應該是件略有快意的事吧。   
  嘉豪一邊想著怎樣讓羅杰乖乖就范的方法,一邊大步朝前方的拍攝地走去。   
  要不是晨禮事先有給他准備好一張高層人員的万能通行證,确保他可以在任何星暉參与的拍攝現場不被警衛盯梢,他這類沒有正式公開身分又貌似不良的閑人,是很難進入攝制組包圍圈的。   
  時間已是下午四點,沙灘因拍攝需要,專門被划出一塊來作無人區,在半公里外仍有影迷向偶像揮舞著手臂。   
  雖然現場有些工作人員對嘉豪的出現有些許困惑和怀疑,但奇怪的是,沒有人真正上前盤問。   
  可能是嘉豪那副公認的好身材:強大矯健,淺褐色充滿熱力的皮膚在陽光下似會發光,對女人來說有著無法抵擋的雄性魅力。   
  但他身上散發著毋庸置疑的狂野气息,又讓人覺得上前搭訕是很不智的輕率之舉,所以他此刻得以安靜地靠坐在不遠處一張尚未展開的沙灘椅上,閑适地望著前方的一切。   
  對他來說,此類現場秀有點無聊,但今天的心情不算坏,畢竟這是他來香港的第一場重要“約會”,而那位約會對象正被一群人擺弄著,眾人力求服裝、位置、妝容精确無誤──對嘉豪來說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想到自己在美國工棚里的A片場地,布景粗獷原始、演員冶艷狂浪,觀眾立即捧場,賣轉五大洲四大洋。   
  不過老實評价的話,現場這一班煞有介事的演職人員所營造出的嚴肅氛圍,的确凝聚成一股不小的气場,讓外行人大大吃惊一把。   
  星暉的人馬紀律嚴明,几乎沒有什么障礙可以讓他們浪費膠片,那些在銀幕上的風花雪月,在制作過程當中被安置得井井有條,完全人工化,毫無吸引力可言。   
  正當嘉豪預備打瞌睡的時候,導演一音效卡麥拉──羅杰上場了。   
  他一身搶眼卻不刺眼的素色亞麻上衣,敞著扣子,淡色的卡其長褲,赤著腳,任由海風吹亂黑發,嘴角那抹苦澀的淺笑最為醒目。   
  他望著海上的風帆,一個輕柔落寞的側面落入鏡頭,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濃重憂愁,高貴的輪廓在空曠的沙灘上投下空靈的一瞥,飄逸得沒有邊際,卻處處滲透著執拗和放肆,能讓在場那些原本干燥的心瞬間潮濕。   
  感性的墮落的挑逗,這是演員的慣用伎倆,但不知為何在羅杰身上被運用得特別淋漓盡致。人們的目光都被他牽引過去,完全身不由主,包括謝嘉豪。   
  有那么一瞬間,恍惚的時空交錯,每一寸情緒都彷佛細膩得纖毫畢現,讓人不再怀疑外界對他的种种預測与褒獎。   
  他站在那里,似一個真正的明星。   
  嘉豪并不清楚,羅杰當時扮演的是一位失去至愛的設計師,深度的悲哀被一种諱莫如深的隱情壓抑著,只想尋個出口發泄出來,于是他來到這個与他心思格格不入卻意外應景的沙灘,一步步邁向大海﹍﹍   
  眾人被羅杰庄肅的神情凝固了,導演并沒有喊停,攝影机仍用長鏡頭對著他,周圍靜得只剩潮汐的翻涌聲。   
  海水沒過他的小腿,沒過他的腰際,再爬上他的胸口﹍﹍   
  突然,他像發了狂一般揚起了手臂,毫無預兆地開始奮力扑打海水!水珠相互撞擊成為碎片,之后又重歸大海,可一個人在爆發時卻能將情感力量發揮到极致。   
  他渾身都濕透了,性感而不失柔和的肌理線條展現非一般的美感,然而在這樣的境遇下,那美具備了攻擊性,那衝擊扑面而來,生動狂野激熱,讓旁人在猝不及防間被駭到,不得接近,不得抵抗,不得褻瀆。   
  直到他慢慢停下來,脖子仰起,呈現一個优美的弧度,喉結處釋放一聲呼喊,低沉嘶啞和﹍﹍只屬于男人才有的絕望。   
  那聲音將場面震懾住了,一個浪衝過來,羅杰整個人被卷入其中,在周圍人的惊喘聲中,嘉豪的上身微微一緊,本能地想要上前,可腳步才邁出四分之一又猛地收住,因為他意識到,那個人只是在演戲罷了。   
  待浪頭退下,海面复又溫順,但誰都沒有看見羅杰站在原處,嘉豪若有所思地盯著海面,直到劇組漸漸騷亂起來,有人疾呼:“救生員──救生員!”   
  海灘頓時混沌,大多數工作人員都涌向了羅杰消失的方向,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突破重圍,果斷地躍入海水當中,那身影像一條健美的海豚,以最標准的自由式潛入,飛速向深處游去。   
  揚起的浪頭沒能迷了嘉豪异常銳利的視覺感應,他搜尋著,終究未能掩下心底浮起的莫名焦躁,這樣的情緒波動對他來說太久沒有出現過了。   
  直到他看見前方下沉的目標,心髒漏了半拍,待衝刺過去,快要接近對方時,“嘩”一聲!羅杰自己蹬水冒出了水面。   
  他回過頭來,滴水的黑發甩出一道晶瑩的珠串,眼睫處似結了層霜,僅隔著三米距离与同時躍出海面的嘉豪對視著。   
  接著,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只有同在水里泡著的另一人認出,這是個艷麗、挑釁、惡作劇得逞般的胜利笑容。   
  嘉豪暗暗啐了一口,扭頭嫻熟地划回岸邊,中途正好与兩名救生員錯身而過。   
  當時,嘉豪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覺,被那個俊美的無懈可擊的男人冒犯,可真是有气沒處撒。既然這回沒打算發作,就只能隱忍下來。   
  即使成為一只落湯雞,嘉豪的樣子也不會顯得太狼狽,他沒有打算在那么多人面前扮英雄,于是奪過旁人手里的浴巾,邊粗魯地擦拭頭發邊徑直往場外走。   
  助理安妮塔目睹了全過程,現在正一臉吃惊地關注著謝嘉豪的一舉一動。   
  看羅杰被一群緊張的工作人員安全地簇擁著上岸,安妮塔重重呼了口气,緊接著便追上了前面男人的腳步。   
  “嘿!請等等──”   
  嘉豪丟掉浴巾,鎖著眉頭轉過身,很不耐煩:“還想干么?你想跟他一樣找我麻煩?他少根汗毛,我可不負責賠償。”   
  安妮塔推了推眼鏡,正色道:“謝謝你剛才﹍﹍挺身而出。”   
  能這樣毫無畏懼与他正視的女人并不多,看來能待在紅人羅杰身邊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呆女也有她的优長。   
  “呵,看見那几個救生員沒?我不該讓他們失業。”那家伙耍了大家!嘉豪往后方瞟了一眼,又繼續走他的路。   
  “前面──”安妮塔衝他的背影說,“前面有更衣室。”   
  嘉豪脫下濕透的恤,赤裸的上半身展示了完美均勻的肌肉,不過更衣室震天价響的甩門聲,還是惊動了附近的兩位劇務人員。   
  媽的!他做夢也沒想過今天要下水,只要跟那個羅杰碰面,倒霉事就不絕,他開始怀疑自己早上做的那番決定是不是正确。   
  更衣室是劇組臨時搭建備用的,嘉豪在架子上粗略一翻,能穿的衣服還真是不多,不是尺寸太小,就是式樣太古怪,最后他拿了歐碼的保羅﹒戈蒂埃淺藍棉布襯衣和普拉達深灰長褲,還有一雙不知名的沙灘夾腳拖鞋。   
  一拉開門,就發現那個眼鏡妹仍然杵在門口,手里拿著他剛才下水前丟掉的外套和鞋。   
  她一抬頭看見嘉豪變身后竟是如此俊逸斯文,不覺愕然,說話也結巴起來:“你的﹍﹍東西。”   
  嘉豪面無表情地接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這時響起來,嘉豪翻開机蓋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于是沒好气地問:“誰?”   
  “你還好吧?”   
  懶洋洋漫不經心的口气,听一次,化成灰都認得──不是那可惡的小子還有誰!   
  沒等對方說第二句,嘉豪就已經按捺不住,壓低音量斥道:“你他媽搞什么鬼?!”   
  而對方則沒心沒肺地答:“太惹人注意了,想不被狗仔隊拍照留念,最好給我回車上去。”   
  “我沒听錯吧?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沒事耍別人開心?!”   
  “你不會是要我現在解釋吧?”   
  “五點!我只等到五點,否則,你就不用再出現了。”   
  “剛才──我是該說聲謝謝嗎?”   
  他的語調輕佻,适才溺水的一幕實在刺激,現在嘉豪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了。   
  “你廢話太多了。”啪地合上話机,目光掃向還沒有撤退的安妮塔,他直接問:“你跟那個家伙多久了?”   
  “呃?”安妮塔反應過來,“一個月,快一個月了。”   
  “才一個月?”嘉豪臉上降下一片陰霾,“看來他挺難侍候的。”   
  第四章   
  回到車里,嘉豪開了半扇車窗開始悶頭睡覺,這是他打發多余時間的最佳方法,太陽落山前,希望那人識相點准時把他叫醒。   
  嘉豪覺得自己本該很生气的,結果發現,實際沒有想象的那樣生气。   
  而上岸后的羅杰正遭到圍攻,大家關怀備至跟前跟后,臨時助理及時遞上熱騰騰姜茶。   
  莉莉一直是羅杰的御用化妝師,老實說,五分鐘前的那場戲真是嚇破了在座人的膽,等眾人散去各就各位,莉莉才上前來補妝。   
  “杰,我听導演說的是讓你在水里待五秒鐘,而不是半分鐘。”   
  羅杰答得云淡風輕:“那場戲的效果會很不錯不是么?”   
  “你真亂來。”莉莉邊搖頭邊站到椅背后替他先吹干濕發,“有時候,你有點﹍﹍太入戲了。”   
  “太入戲不好?你會被導演聲討。”   
  “每年都有人在海灘邊失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老朋友總是愛小題大做,羅杰安撫她:“這里可是淺水灣,莉莉。”   
  “那我換一個話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那位跳水猛男好像在前一天見過。你們似乎對彼此的印象都不怎么樣,可現在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儿?而且還不要命的入海救你?”   
  “如果我說他是導演安排的臨時演員﹍﹍”   
  “杰!”   
  “好吧好吧。”羅杰自認瞞不過這位美女,“我們講和了。”   
  “講和?我怎么看不出來你們有交情的樣子?阿喬差點同他打起來,記得么?知道你跟這种人物打交道,他准會气得暴走。”   
  羅杰翻著手頭的時尚雜志,看似不經意地接道:“他是我男朋友,總可以了吧?”   
  莉莉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笑容僵在嘴邊,隨即又意識到是被老搭檔唬了,不禁嬌嗔著附和:“如果你喜歡男人,他也一定不是你中意的ype。”   
  “你這么了解我?”   
  莉莉看了看四下忙碌的人群,低頭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道:“告訴你個秘密,他倒是我喜歡的ype。”   
  羅杰張開嘴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把嘴閉上。   
  也确實,冷感的眼神、桀驁的反應、性感的肢体語言、危險的气味鑄成剛勁的威力,直擊感官和心靈,往往讓人躲閃不及,那人的魅力,正符合師奶殺手級別。   
  想起中午楊晨禮的那通電話,含糊地講明意圖,并奉上對方行動電話號碼,讓他主動与那位神秘的制片人交好。   
  既然人家小老板都能放下架子親自來接送他,可見頗有誠意。藝人吃一家護一家,有的事情不配合就是自斷生路,該妥協時就要妥協,他本來預備同對方客客气气,可是万万沒想到,對象會是那個男人!   
  不過這一位今天的表現,真是与前日大相徑庭,叫他吃惊。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奮不顧身,羅杰突然覺得,那家伙已不如之前那么討厭了。   
  羅杰回過神,衝化妝師輕輕一笑轉移主題:“莉莉,我五點就要离開,今晚麥姬的私人Pary我可能不去了。”   
  “你不去?場面一定失色不少,麥姬會失望。”   
  “今天她家已經被狗仔隊包抄了,最近公司要我低調點。”   
  莉莉自然知道那只是個借口,倒也不敢勉強他:“好吧,你要是不能去就算了,禮物我會幫你轉交。”   
  “謝了。”   
  就在劇組兵荒馬亂地收隊時,羅杰甩開了貼身助理,准時拉開了謝嘉豪的車門,自行坐進了副座。等他看清身邊的男人換了一身体面的君子行頭,也挺詫异。   
  有些聯想力的人,都會認為謝大少爺穿意式黑西服,比英式學院派裝束更出色,可事實證明,此人的可塑性比預期的要強。   
  嘉豪的視線穿透羅杰眼中的屏障:“接下來要去哪里抽一下進水的腦子?”   
  羅杰不疾不徐接下他的話:“現在還早。”   
  意思是不想立即就去戈菲餐廳報到。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號碼?”   
  “你不會以為是我自己去問的吧?”   
  “哈!”他覺得遇到對手了,不過看到后視鏡出現一些可疑車輛,他立即踩下油門上路,他可沒興趣上娛樂版頭條。   
  羅杰有點佩服他的直覺,瞥了眼被他遠遠拋出跟蹤范圍的小貨車,隨口問:“你住哪里?我有點累,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儿。”   
  “現在才下午五點五分,我們也才見面兩次,你不覺得發展太快了?”嘉豪說了句葷笑話   
  “你以為在天沒黑之前,我更樂意陪你這位貴客去逛太古廣場?”羅杰回擊一句   
  “還真是晝伏夜出備受愛戴的好市民啊,港人的鋻賞力有待提高。”他冷嘲熱諷地過招,又多踩了几腳油門   
  羅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點好笑,這家伙大概視吃罰單如家常便飯,可這里是香港,遲早吊銷他執照   
  兩人一路三緘其口,其實是真的無話可講。   
  行駛到終點,羅杰又率先打破沉默:“問你個問題好么?剛才為什么下水?”   
  不提還好,一提嘉豪就覺冒火:“我警告你,今天的事只此一次!想死的話,記得別拉我作墊背。”   
  “如果我是真的想死呢?”   
  羅杰說這句話時,眼眸清澈,卻有陣深入骨髓的寒意。   
  嘉豪沒有回避那對瞳仁里折射出的极端信號,心無由地一沉,腦子里卻有個聲音響起來:這個人可是本城的知名藝人,對各類人物刻畫入微,如果你信他的話,那才真是十足的傻瓜了。   
  “隨你的便。”嘉豪推開門先下車,“下次尋死,別讓我看見,省得我白費力气。”   
  似乎對這位仁兄的冷酷早有心理防御,羅杰的表情反倒融化了些,那瞬間的冰凍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叫你什么好?”   
  “謝嘉豪。你的問題夠多了,可以下車了沒?”他說著,已經兀自走向車庫出口。   
  把微服出游的大少爺當成地下搖滾樂隊主唱,本已算是大大失策,羅杰不是沒預測過最坏后果,充其量不過是公司想個辦法將兩人格開,老死不相往來,再怎么也沒可能會被即興撮合成“閃亮組合”。   
  如果將這個危險族類歸為無害的海歸青年,無疑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羅杰當然不會輕信楊晨禮替這個男人做的虛假廣告,有了初見面時的教訓,他還不至于蒙昧到把老虎誤作病貓。   
  如今的娛樂圈也算是亂世之秋,好差事不會平白落到頭上,自己鐵定是被設計了,也許公司想讓他們相互牽制。   
  嘉豪本以為羅杰這類高度虛榮的人种,對老舊公寓會很嫌棄,但見他神色如常地跟著自己爬樓梯,沒有半句評論,看起來极識趣,嘉豪也就暫緩了下馬威。   
  當然,入屋后的環境可就不容挑剔了,如果客人要求喝杯熱咖啡什么的,他絕對不可能主動提供相關服務,如果對方指手畫腳,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其立即掃地出門。   
  看羅杰愜意地坐上了那套自羅馬空運來的組合沙發,嘉豪不想再拐彎抹角。誠實可預防溝通環節中,可能出現的紕漏和誤會。   
  “好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今天先把話說清楚。你接下公司的新片,我就答應你若干無理要求,比如增加福利或延長度假檔期什么的。   
  “你要配合我給你列的行程表,不要擅自破坏星暉的規矩,凡事我說了算,相安無事是最好,你也不希望雙方下不了台吧?”   
  “謝先生,我很想同意你的觀點,不過我非常不喜歡你的無禮和傲慢。”   
  “啊,那看來我們的相處不會太愉快了。”嘉豪抱環起手,操持一貫的警惕和排斥,沒有停止譏誚,“除非你有什么溫柔的建議,能讓我變成太平紳士?”   
  “怎么會想到找你做說客?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坏的選擇了。”   
  “那可不一定。”   
  羅杰一怔,平靜地抬起頭看向站在正前方的謝嘉豪,四目交接時,像有一根火柴在神經末梢處狠狠擦過,穿刺陰影處的光亮,像触電般地投射在彼此瞳仁當中,羅杰頓時想起莉莉下午說的話,不覺有些恍惚﹍﹍   
  有時候危險的感覺都不過是轉瞬即逝,快到只要神經稍一松懈就可以徹底忽略掉,這种狀況就是形容羅杰現在的處境,羅杰先一步避開了眼光。   
  當嘉豪發現自己的冷言冷言絕對不是很好的情誼溫床時,他決定放棄對立。冰箱里還有現成的三明治,他轉身取出兩個到微波爐里加熱。   
  羅杰看對手棄甲收兵,不咸不淡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我從沒期待過––能与你順利達成共識。”   
  拍了拍沙發,懊惱自己在上一分鐘心猿意馬的脫韁感,羅杰衝嘉豪的方向再問了一聲:“九點以后,你要去哪里?”   
  嘉豪一挑眉,想是在問:關你什么事?但是到底沒有逞口舌之快,悶悶地答:“旺角。”   
  越亂的地方越有章法,這是嘉豪的觀點。   
  “我得先借你的寶地睡一個鐘頭﹍﹍”說著便在沙發上躺下來,一天只睡著三小時,超人也頂不住,他真的覺得累了。   
  嘉豪也剛從奇异的气氛中解脫出來,拿了剛熱好的食物拋到茶几上:“你什么意思?當我這里是收容所?”   
  羅杰從容地拾起火腿三明治,不客气地咀嚼起來。“我難道忘了說謝謝?那我現在補上。另外,我們應該還有合約細節要談不是嗎?”   
  這家伙在提醒他要相互利用就要适時讓步,但要是在別人家沙發上睡覺也算是表示誠意的話,他謝嘉豪早該成為全世界的楷模了。   
  “我好歹算你的投資人,你不要得寸進尺。大家喜歡的是你這張臉,除此之外,你可沒什么好讓人亢奮的!”   
  嘉豪折回來,彎下腰,雙手撐在羅杰肩膀兩側的沙發椅背上,清晰地陳述自己的觀點,“你要搞清楚,我忍你,不是因為你是羅杰。”   
  鼻端清淡的煙草味和皮膚散發的高熱能使緊張的身体癱軟,頭腦眩暈略有些迷惑,羅杰半斂著眼皮疲倦地回應:“我說真的,我要﹍﹍睡會儿。”   
  當然,如果那小子不是一倒下就睡足個把小時,嘉豪不會相信他是來真的。   
  嘉豪不會承認自己在看到羅杰沉靜的睡顏時,起了一絲婦人之仁,他破天荒地沒有在該出發的鐘點將這名本不受歡迎的臨時客一腳踹醒。   
  身邊從來不缺少美色,所以一般相貌很難入嘉豪法眼。   
  在美國,圍繞在他身邊的靚女更不乏一些絕色混血,嘉豪喜歡褐發又帶點原始情挑的女人,巧克力膚色能激起男人的戰斗力,征服异性在嘉豪看來是件尋常事,男人則被他一律划作髒亂臭的典型區別對待。   
  對羅杰有异樣的親近感,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進化,而是一种奇突的不良反應。如果大家喜歡的是羅杰那張俊臉,他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不愿承認罷了。   
  這世道,人長到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地步,不是福就是禍,那樣的人沒有一直平平凡凡的道理,特別是羅杰這樣的男人,更不容易被這個虛榮的彈丸之地遺落。   
  這么多年,熟悉的只剩下粗暴的動机和不合理的競爭,几乎沒有時間一個人靜靜思想;來到香港,他以為自己會不甘寂寞,但是僅僅兩天,嘉豪便知道他遠比想象的要安分。   
  像現在這樣,什么都不必擔心,只這樣在昏暗中靠著窗台,燃起一根煙,看穿這個城市的天空如何從光鮮到黯淡。   
  當然,還有沙發上那個貌似不食煙火的市民偶像。   
  可能是一開始就与別人不同視角的緣故,對羅杰的感官,撥開那層似有若無的隔膜,竟是可怕的接近,每當他眼睛里泄漏出飄忽不定的足以使人起疑的信息,就能即刻洞穿嘉豪強壯的心髒,激起一輪神奇的騷動。   
  那對決的陣仗本有些嚴峻,可嘉豪只有時不時給出坏臉色鎮壓局面,才能讓句句違心言論顯得更具說服力。   
  這個男人有自己的秘密,嘉豪几乎可以肯定。不過自己又何嘗不是到處釋放煙幕彈的江湖客?   
  在市面上行走,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副盾牌防身,盾牌后藏著真人。   
  如果不是開燈后的強光惊動了沙發上的人,他不曉得會睡多久。   
  “我睡過頭了﹍﹍”羅杰捂著半邊腦袋翻身坐起,一副狀況外的表情,用手臂抵擋了一下亮光,才慵懶地扣起胸前散開的兩粒扣子,額前的發有些翹起來,多了几分俏皮的家居味。   
  他的面色也因為這一個多小時的補眠而浮起舒緩的潮紅,眼底隱約不明的憂郁此刻被嬰儿般無辜的純色取代,修長的四肢無意識地伸展開來,鼻腔舒服地呻吟一聲。   
  很久沒睡得這么安穩了,甚至沒有做夢。   
  嘉豪欣賞完羅杰蘇醒的過程才調開視線,很無語的將車鑰匙丟到他身上:“你是豬啊!不會想在這儿過夜吧?換你來開車。”   
  剛睡醒的羅杰性情似乎特別溫和,他不以為意地撿起鑰匙問:“几點了?”   
  “鐘在牆上,你不會自己看?”   
  羅杰扭過頭看了時針,忽然笑了,臉上是難言的細膩情味。這坏脾气的男人居然真的有乖乖等他醒,完全出乎意料。   
  “抱歉,過點了。”   
  “老子一向說到做到,不像有的人,說了一小時起來,快八點了還睡得跟白痴一樣。”嘉豪郁悶地把手上的煙撳滅,“今天要是我餓死在這幢破公寓,你就等著收檔還債吧。”   
  “看來我要請你吃頓好的了。”   
  “那還用說!希望你能在十五分鐘內兌現飯局。”說著,人已經走到玄關處去拉門。   
  “不是說要去戈菲嗎?”   
  “去個鬼,我讓楊晨禮自己吃份咖哩豬排飯后就走人。”   
  提起這位苦等二位主角駕到未果的楊經理,半小時前實在耐不住寂寞,一通電話撥到嘉豪這里,咨詢為何無辜的他會被放鴿子。   
  后者直截了當地說,人在他家賴著不肯走,睡得賊死,飯局就免了。   
  晨禮听得下巴脫框,嘴巴張到可以裝進一顆鴕鳥蛋。   
  “你說羅杰在你住的地方睡覺?”   
  “跟豬一樣,我有什么辦法?是你要拉他吃飯,你自己打他電話。”   
  厲害!果然是謝嘉豪,居然有辦法拐大明星回家睡覺,听起來還真是旖旎,如果換作是女星,大概會成轟動全城。   
  “算了,看你們相處那么融洽,我就放心了,新片下星期三要簽約,你答應幫我搞定的噢。”   
  “我可不敢保證,這小子好像大腦結构不是很正常。”   
  晨禮听了,在心里悶笑:那你們絕對合得來,都說物以聚類嘛。   
  羅杰這樣的身分自然不可能去廟街吃大排檔,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他出門大多需要喬裝一番,所以到附近的五星酒店包廂專座吃海鮮是最安全的,但謝大少爺可就興趣索然了。   
  他半倚在榻榻米座上,即使是如此散漫,配合那具出色的身体,仍霸气十足,羅杰偶爾看他一眼,都覺得這男人有些盛气凌人的王者架式,旁人想學都學不來。   
  “如果這就是你的活動序幕,那我只能說––”嘉豪將大拇指朝下向他比了比。   
  “你不喜歡香港。”這樣囂張這樣神秘,自然非同一般,不過具体原因不是他羅杰應該打探的,所以他不准備表現好奇心。   
  “一定要喜歡才能來?”   
  “我也不喜歡這里。”   
  羅杰常常語出惊人,嘉豪与他相處半日,就已習以為常,現在也只是很平淡地瞥他一眼:“知道香港哪一點比別的地方好嗎?”   
  “什么?”   
  嘉豪嚼完一只生蚝才道:“這里的小妞夠正點。”   
  羅杰笑了,這是嘉豪第一次看他笑得這么輕柔曖昧,就好像他們是知悉多年的友人,在此處把酒言歡。   
  對上嘉豪略有些放肆的目光,那股异樣感再次襲上心頭,羅杰的笑僵在唇邊,他稍稍別開目光,穿過香檳酒杯看自己袖口上的裝飾扣。也許,不該与對面的人靠得太近。   
  他突然說:“我想起晚上還有點事,你先走吧,車還你,我叫出租車就可以。”   
  “什么意思!耍我是不是?”嘉豪將手臂擱在桌子上向前傾了傾,剛剛的良好氛圍被頃刻破坏怠盡。   
  “你不是要去旺角么?”   
  “對,不過你要一起去。還有,現在不是我在求你,而是我在要求你。”   
  嘉豪站起來,將車鑰匙重新扔到他怀里,邁開長腿走出餐廳。   
  羅杰面上風平浪靜,隨手拈起插在餐桌小瓶里的一枝蘭花,呆坐了兩分鐘,才揚手結帳。   
  等羅杰走到車庫,發現謝嘉豪倚在車門上等他。   
  走到哪里都受盡优待,老板和投資人也都從來彬彬有禮,合約上再是刀光劍影,表面還是一團和气,讓他以為自己是上賓,只有這個人,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沒有過好面孔。   
  兩人坐上車,羅杰開出百米左右才問:“去哪儿?”   
  “酒吧。”   
  “明天我有通告要赶,不能喝酒。”   
  嘉豪對此置若罔聞,而是自顧自問:“新劇本為什么不肯接?”   
  有點訝异對方會在這時候談公事,羅杰也嚴肅起來:“不喜歡,不适合我。”   
  “演員可沒資格對角色定位指手畫腳的,難道你真的相信‘量身打造’這种事?真以為觀眾買票進場是為著看一張千篇一律的臉?”   
  “這种話出自你之口,真是讓我意外。”   
  嘉豪哼笑:“意外的事有的是。我听說旺角一帶有些G吧,要不要去看看?”   
  羅杰一惊,差點儿衝過紅燈,猛了踩上剎車才看向旁邊好整以暇的男人:“你發什么神經!”   
  “我想你可能是排斥新劇本里的同志情節,也許有環境熏陶一下,你會覺得容易接受些。”   
  沒想到這家伙的直覺這樣靈敏,羅杰有些困扰:“你就不怕別人誤會?”   
  “這种事要是嚇得倒我,我就不是謝嘉豪了。”   
  某人頗有些囂張地總結,他是個粗魯到讓你無法拒絕的麻煩人物。   
  羅杰皺眉:“要是被拍怎么辦?”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大手一揮,指了指前方的轉角。   
  車子一路駛往燈紅酒綠充斥奇裝异服的酒吧街,到目的地下車步行,羅杰戴上帽子和眼鏡,配合一身本就低調的裝束,在喧嘩的場所几乎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一旁的謝嘉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人左顧右盼大方至极。   
  “在曼哈頓,嫌鬼佬惡心,對這類地方都是自動繞道,想不到今天會專程陪同大明星來体驗生活。”   
  “你最好不要開口講話。”羅杰已經緊張得面色鐵青了。   
  閃爍的舞池,激情的人群,迷醉的面孔,濃重的煙酒味。嘉豪觀望眼前的戰場,微一挑眉,一掃之前的空虛,原動力紛紛注入四肢百骸。   
  他熟悉這些,奢糜的人气、混亂的搖擺与不經意的擦身而過,沒有階級的放縱和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榮耀感。   
  “我們先分開走,希望你能及時抓住男人与男人之間的﹍﹍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角色是你的,自己体會吧。”   
  “离我越遠越好。”羅杰三兩腳往右邊吧台走去。   
  嘉豪聳聳肩,在場內掃了几眼,發現整個酒吧被划成几塊區域,昏暗中辨不清舞台上那些彩妝下的真實表情。   
  敏銳如他,接收到來自四面八方別有深意的視線后,也仍顯得鎮定自若,雖然今天沒有古怪拉風的穿著,那筆挺的身板和剛毅的俊臉,還是在一撥年輕人中相當醒目。   
  越往舞池走,他的詫异越深,那些沒有掩飾的赤裸的眼神,都預示著深層的欲望,讓嘉豪有一种時空交錯的錯覺,而那些裝扮考究的男人踏著貓一般的腳步,卻沒有一個大膽敢逼近他,都只是遠遠看著﹍﹍   
  當嘉豪也找一個吧台邊的位子,正好与羅杰一頭一尾遙遙相對,他叫了杯馬爹利,然后朝羅杰的方向舉了下杯子,后者低頭無視他。   
  几分鐘后,酒保將美酒連同一張熏香的紙條一同推到嘉豪面前,嘉豪不動聲色地展開便簽看了一眼。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种事。   
  舞池的音樂激烈起來,震得胸口陣陣收縮,暈熱的燈光打在眾人臉上,嘉豪的視線穿過舞池到達東邊的那個角落,羅杰就坐在那里,灰色的眼鏡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下巴處凝積的落寞卻徹底出賣了他的真顏。   
  不過連嘉豪也不得不承認,在五光十色的歡娛中,再絕美的容姿也會相應黯淡,快樂可以暫時緩衝和掩蓋一切不完美,即使只有一晚。   
  嘉豪猛灌下那杯洋酒,徑直往羅杰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他經過舞池邊緣,卻被人猛地被箍住了手臂,他回過頭,對上一個清秀大男孩的眼睛,那雙眼睛充滿平和的懇求,讓嘉豪這樣的硬漢都微微猶豫著收住了腳步。   
  音樂使听覺失靈,男孩湊到他耳邊大聲邀請:“你剛才拒絕我,但至少陪我跳個舞!”   
  原來是紙條的主人!不是每一項艷遇都有福消受,但既來之則安之,嘉豪是個職業玩家,且不拘小節,跳個舞而已,這點娛樂精神是有的。   
  他輕笑,有些邪气,然后一腳跨進池中。   
  淋漓的汗液和BOSS香水味,靠近自己的不是溫香軟玉,而是青澀得尚未強壯的少年身体,嘉豪對著平滑的肌体出了會儿神,但也僅此而已。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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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穿越人群,羅杰頭一回這樣清晰的觀察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活中,并頤指气使的惡男。   
  不得不承認,謝嘉豪的男性魅力是极感官的,野性而逼真,那种触手可及的熱度像一粒火种,會衍生出許多不必要的細枝末節,燒得人頭昏眼花。   
  本以為快忘記了身体里殘余的那部分不安定因子,從第一眼看到謝嘉豪闖進他的屋子開始,就覺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強烈的排异感和吸引力如影隨形,不想离他太近,又不想真的從此見不到這個人。   
  這個世界上,不平坦的人生有很多,有人選擇爭取以光明磊落換得自己無負擔的一世,可羅杰不同,少年時有勇無謀天真乖戾,等懂事后,便覺得壓力重重。   
  環境有時像張大网,讓人透不過气來,當人生的某一面不獲許可,他唯一可作逃避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牢牢藏起來。   
  每當寂寞時,即會擁有不一般的欲念,也不愿意破戒,偽裝脫落對他來說或許是致命的。羅杰從不想扮大眾情人,當時只是為了賭气,想借机宣泄那份不被認同的不平,看一些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人為自己的表現歡呼,獲取支撐自己的動力。   
  羅杰曾經想過,或許有一天,他可以不必再交代解釋什么事或說服什么人。平日過度的慎重,卻讓他陷入長期的囹圄,他始終需要活在別人的期待里,才能實現那虛無的渴望。   
  就在這時,舞池中的嘉豪將視線射向羅杰,后者正為著那具健美的軀体而悸動不安,害怕那人清醒時利如刀鋒的眸子,漸漸斂去的笑意和埋在眼底深處的犀利審視,似有若無的粗莽和率真,借著那健壯的肢体動作揮發出來。   
  羅杰從來沒有這么惊慌過,瞬間直立的毛孔使自我保護意識空前地膨脹起來,像有一只命運的手勒住了他的咽喉,他從未感覺挫敗与他如此接近過。   
  羅杰猛地站起身,往后門出口退去。   
  隨貝斯手的激情擺動,漂亮男孩正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目光盯牢他的新舞伴,后者卻漫不經心地朝對面角落那張椅子上的人勾了勾手指,而那男人呆板的嘴唇和甩頭而去的反應,都直接影響到了新舞伴的情緒,他就這樣直接丟下自己追了出去。   
  絕對沒料到對方會跟上來,羅杰轉身看牢他。而嘉豪居然若無其事地用手臂一把勾住他脖子,親密貼近他耳郭:“為什么急著走?”   
  “放手。”   
  “在這里單身會被騷扰,你最好配合點。”嘉豪向他吹了口气,索性將身体的半邊分量都壓在羅杰身上。   
  像是吃定了他不敢在大庭廣眾下暴露,羅杰果然一言不發,連拖帶拽地將謝嘉豪運送出去,他們一直到酒吧后巷的暗處才推搡著停下。   
  羅杰狀似厭惡地掙開對方,壓抑著怒气低斥:“到底想干么?”   
  “你是討厭這种地方,還是討厭本少爺?”   
  “玩夠了,可以回去了吧!”他的語气很平靜,但是异常冷冽。   
  嘉豪抬起手摘下羅杰的護目鏡,丟進近旁的垃圾桶,直視他:“有時候,你還真是讓人火大啊。”   
  羅杰仰起下巴,眼眸黝黑清澈:“想知道我為什么不想接那部片子?”   
  “我想我有權知道為什么。”   
  “因為劇本里的事,我曾經經歷過。”   
  “啊?”嘉豪盯著他,像是在确認他的話有几分可信度。   
  “三年前,我媽的年輕未婚夫,曾經﹍﹍對我表示過。”   
  “靠!”嘉豪捶了下牆壁,“真的假的––”說著又一把扯住羅杰的手臂,認真地打量他的表情,“你不是在編故事耍我吧?”   
  “這么低級的故事,我還不屑編。”   
  “你跟那家伙上床了?”嘉豪一向直來直往。   
  羅杰有些難堪地搖了下頭:“他保荐我去皇家音樂學院,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還常常飛來法國看我,全家都以為遇到救命稻草,我媽對他千依百順。可沒等我學期結束,他突然跟我媽攤牌了,說中意的是我。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很好笑?”   
  不知道為什么,對著面前的男人,他竟說出了深藏在心底多時的秘密,可能因為他覺得對方看似陰暗,但骨子里卻平直坦蕩的緣故吧。   
  謝嘉豪是個讓人會去信賴的人,因為他夠強大夠簡單。   
  “那男人是可怜虫。”這是嘉豪的總結。   
  “那你仍覺得這樣的劇本适合我?”   
  嘉豪突然咧嘴一笑:“戲是戲。”   
  “你還真是典型的冷血商人。”   
  “過獎。”嘉豪一臉不以為然,“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沒想過你會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喜歡男人?”   
  羅杰面上平靜無波,但其實早已心亂如麻:“為什么這么問?”   
  “我想,那家伙還沒有蠢到對一個正常性向的大男人瞎獻殷勤吧?”   
  羅杰慘笑,往后踉蹌了一步,背貼上冰冷的高牆,然后慢慢滑下,最后坐倒在岩石路上:“我大概是可以喜歡男人,但我沒跟別人搞過,你不用擔心我的私生活會威脅到星暉的聲譽。”   
  頹廢的軟弱的七零八落的羅杰,如果有攝影師在一旁,立時三刻便可以拍成一本賣座寫真。嘉豪剛對男色有所領教,像羅杰這樣的人,在此處亮相可以說是引火自焚。   
  嘉豪也不含糊,直接上前在羅杰右手邊席地坐下,掏出一根煙點火:“多少人當你是業界楷模,想藉你走上星光大道,誰知道你也是一筆胡涂帳。”   
  沒有在謝嘉豪臉上發現任何輕蔑,那個原本事事与他針鋒相對的男人,此刻卻格外鎮靜寬容,這讓羅杰的心莫名地鼓動,有了一絲卑微的退縮。   
  “諷刺夠了沒?諷刺夠就可以滾了,我不要你的同情。”   
  “我的同情心還沒有過剩到這种程度。”嘉豪嗤笑,“你不要太自戀。”   
  他這樣說,羅杰的胸口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你﹍﹍會替我保密么?”   
  “我可以當你老板,自然會罩你。”嘉豪很江湖气的回答。   
  “老板?你真以為自己是?”   
  “臭小子,不要給臉不要臉!”   
  羅杰抬起深潭般倔強的黑眸,那里面有敏感的折墮、絕望的抗拒,以及如臨大敵般的屈辱。   
  嘉豪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剛剛的那句話產生了相當大的歧義,那也是第一次,他腦里的某根神經像被食指挑撥,深層次的震顫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慌張,令他這個做慣老大的人也有些無所适從起來。   
  嘉豪的眼神游离了一下,猛地起身,伸手一把將羅杰的胳膊拉起:“回去吧。”   
  本來不想嘉豪碰自己,誰知一抬頭,居然撞上一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溫柔真誠的眼睛,只一剎那,委屈消解了大半,羅杰只感到手臂加速一麻,隱下了唇角的苦笑。   
  看來自己真是碰上克星了,他對這個姓謝的怒不起來,每次對峙都會轉換成軟綿綿的壓力,謝嘉豪的態度并不算坏,先前料想的悲觀局面并未上演,但是,他們之間的平衡卻是确确實實被打破了。   
  “我自己會走。”羅杰拖住了前面人的腳步。   
  “你得負責載我,我可不想叫出租車。”   
  羅杰又被迫向外挪步,嘉豪卻仍未松手,像是怕他臨陣脫逃似地,緊緊扯著他的半邊胳膊。   
  甫到巷口,為了避開复雜的人流,羅杰本能的低下頭,与此同時,嘉豪也做了個令羅杰嚇一大跳的動作––他用力攬過羅杰的頭,將他上身護在胸口,用手擋住了他的臉。   
  明知道謝嘉豪不過是為著公司利益,防止別人認出他來才這樣做,但這個級別的動作實在超出接受底限。他不明白平時一副凶神惡煞的大少爺,怎么會在某些時候神經大條得讓人覺得可愛的地步?   
  可愛?他大概也快被這瘋子同化了。   
  有几個穿著暴露的前衛青年經過他倆身邊,流里流气地吹了几聲口哨,目光上下掃視研究他們,像是對他們的“親密大膽行為”甚是欣賞。   
  緊張,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金色的肌膚,淡淡的煙草味一絲一縷鑽入耳鼻眼口,臉貼在胸前袒露的那部分皮膚上,純粹的高熱讓羅杰難以承受,他几乎有深深嗅一口的衝動,這种衝動原始得令他面紅耳赤。   
  沉重的呼吸緊貼在他結實強健的胸膛,鼻尖触到的柔軟而細薄的茸毛頃刻濕潤起來,有節奏的起浮混合著异類的情挑,血液的流速与對方的心率呈同一個頻率,羅杰聯想起有關情色的場景。   
  因為近得沒有縫隙,他不得不把右手從背后環住嘉豪的腰側,他可以感受到每走一步,手心下的肌肉就會隨著毛細血管輕微地張弛,視線只要稍稍往下,便可以看見完美的六塊腹肌,無垠的綺想蜂擁而出。   
  無可挑剔的肉体對正處于禁欲期的羅杰來說,是莫大的考驗,如果男人可以不用考慮下半身的需求,而將渴望与現實分開,那他的麻煩會少一半不止,甚至今天也不會讓謝嘉豪過早地發現他的秘密。   
  事与愿違本不足以沮喪,但你越想回避誘惑,誘惑就越會主動找上你,除了順勢而為,別無他法。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著謝嘉豪的步子一路走回車里的,當對方放開他直接坐進駕駛座時,羅杰已覺得四肢放軟難以收場,几乎要唾棄自己的生理本能。   
  听著自己不規律的喘息,趁額角沁出的熱汗尚未風干,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可以向公司推荐新人,應該有比我更适合新劇本的演員。”   
  嘉豪沒好气地別轉頭盯住他:“你這人還真是難搞,要是換作別人,我早把他丟出車窗!這么膽小,還不如在海里淹死算了,反正你總有一天也會被我這樣的坏人嚇死。”   
  “我不是膽小,我是不要臉。”   
  “喂!你不要這么會鑽牛角尖行不行?”嘉豪懊惱地抓了下頭發,那表情像是要扑上去咬羅杰一口,他一向不擅長安慰人,更覺得“道歉”這個環節是弱肉強食時代最多此一舉的事情,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好像跟那有點沾邊。   
  “其實我剛才﹍﹍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在國外見多了我這樣的人,當好玩是吧?”羅杰的心漸漸回暖,但嘴上仍冷冷回應,他的心門一旦筑起便很難推翻。   
  這個人的惡毒嘴巴和他給人的公眾印象還真是有天壤之別,嘉豪頭大得很,他看著羅杰异常清俊精致的面孔,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揪住羅杰的衣領拖向自己,猶豫大約半秒鐘,就結結實實地將唇湊了上去。   
  雙唇交接的時間很短,淺而輕,卻似触電般的,令羅杰整個人震惊得沒了反抗,狹隘的車廂內只余窒息般的沉默和讓人瘋狂的躁亂。   
  嘉豪大概也是沒有料到气壓會低到讓他覺得尷尬的程度,但既然已經做了一樁惊天動地的事,就只有以行動申明立場,才不至于讓雙方窘迫。   
  “我只是想證明,有些事,是男人都可以做到,你何必這樣拘泥自己。”   
  嘉豪啟動引擎,以掩飾适才未經大腦思考的本能行為。   
  “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你像只無可救藥的刺蝟,以為縮起來就沒人看見你的刺?你把我當南美來的野蠻人,吃飽了撐著拿你這紅人的私生活尋開心?你也太他媽當真了!   
  “你愛玩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你現在跟我綁一根繩子上是吧?我辦完我的事就會走,你繼續做你的大明星,別以為去個同志酒吧,我就要把你供起來,唯恐開罪你,碎了你那顆敏感的玻璃心!   
  “好萊塢大戲落伍了,醒醒吧小子!你根本無須在乎我的看法,也不用管別人的,你以為誰都會把你放到重要位置認真調侃一番?我看你就是沒事找事。”   
  比起剛才那個吻,謝嘉豪的這些話才真正扎進他的心脾,讓他既錯愕又醒覺,醍醐灌頂的滋味真叫刺激。   
  一向以為沒有知己是痛苦,可是真的有人愿意接受他時,身体又像要被熱辣辣地分割,皮膚鑽心地痒,久違的衝擊比淺水灣的浪頭更清晰地淹沒理智。   
  “你好像﹍﹍很會講大道理。”羅杰不再矜持,輕嘆了口气。   
  嘉豪竟有點難為情的故意不看他:“那是遇到對手的緣故。”   
  “我們去中環。”羅杰提議時,接收到嘉豪狐疑的一瞥,“今天舞壇辣妹麥姬有場私人派對,可能還來得及赶晚場。”   
  “你确定我在受邀行列?”   
  “我邀請你還不夠?”   
  嘉豪很邪气的揚了揚嘴角不搭腔,一分鐘后過了個十字路口才問:“往哪條路開?”   
  當晚,在麥姬的酒會上,一名叫威爾的男人在拼酒賽上干倒三名好手,殺出冷門,加上他又是一向獨來獨往深居簡出的羅杰帶來的朋友,所以惹人注意在所難免。   
  午夜過后,羅杰重新淪為司机,護送醉漢回家。   
  其實嘉豪的酒品很好,醉了也最多是倒頭睡覺,并不會耍酒瘋,所以羅杰看到酒后變得更加沉默的他,心里多了几分安定。   
  “明天中午我還要出一次外景。”你不會再來了吧?   
  嘉豪下周起就要去星暉總部接受“領袖培訓”,有專業人士全程督導,狀況可想而知,他懶得提起,只將頭撇向一邊,便腦子沉沉地閉目養神。   
  羅杰循著記憶前往嘉豪的舊宅,車子一熄火,輕輕推了副座上的嘉豪一把,后者反應激烈,一記強勁的推手將羅杰的上半身固定在靠座上,羅杰吃痛,本能用肘擋了擋,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惊嚇略皺起眉,他意識到這個謝嘉豪的條件反射也太快了點。   
  羅杰并不清楚嘉豪掌握跆拳道的擒拿絕技,手勁剛猛果決,如果不是醉酒,那臂力砸過來可真會讓人得內傷。   
  肢体交接的同時,嘉豪也醒轉了,手臂還沒有從羅杰胸前移開,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慢慢坐直身体,一臉困惑地看向身邊的沉著佳公子。   
  他剛才做夢了,鋼刀的寒光擦過靜夜,隨著破空的一聲嘶喊,現場失控,他殺紅了眼,對血肉橫飛的場面無動于衷,有人在他背后砍了一刀,他只感覺到溫熱的鮮血順著脊椎淌下來,卻沒有一絲痛覺﹍﹍   
  他無節制地揮舞著鋼管,可是對方的人越來越多,潮水般地涌來,他怎么努力都不行,直到精疲力竭,仰面倒在血泊中﹍﹍   
  就在這時,有人要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他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也分不清是敵是友,于是憑直覺揮手隔擋,接著,一絲亮光出來,血夜被撕開,露出羅杰關切的眼神和佯裝淡漠的表情。   
  “你可真是危險人物。”   
  嘉豪甩甩頭收回胳膊,羅杰已經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繞到另一邊車門,等他下車。嘉豪環視了車庫環境,才意識到羅杰已經將他帶到自己住處。就算逞強也要看場合,現在的自己确實有點力不從心。   
  羅杰將他的右臂架上自己的肩膀,帶他上樓梯。   
  誰會想到星暉的謝大少居然住在一棟沒電梯的破公寓內,羅杰深覺此人的思維一定不是常人可以隨意揣測的,紈褲子弟的毛病真是罄竹難書。   
  剛將大塊頭扶進門,難題就接踵而至。   
  嘉豪一個翻身就將羅杰狠狠堵在門板上,壓得后者無法動彈,運動過的肌体散布著濃厚的男性气息:“嘿,我想再問你個問題。”他的神情有几分困頓的天真,完全沒有惡作劇跡象。   
  “謝嘉豪,你什么意思﹍﹍”   
  “我問你,你什么時候發現自己是的?”   
  “是﹍﹍是什么?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羅杰試圖掙扎,卻發現對方整個人像一只耍賴皮的大型貓科動物,在他身上反复磨蹭,強烈的气味鋪天蓋地襲來,讓羅杰無由地起了生理反應。   
  “你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歡男人的?你有跟女人做過么?”   
  “我看你快神智不清了。”強作鎮定的羅杰,再也禁不住這种無形的挑逗。   
  “男人和男人怎么會有快感呢?”   
  “你真的想知道?”羞恥難當的羅杰,此時滿腔不平化作戾气的表達。   
  “我只是覺得好奇而已,像你這樣的男人,什么漂亮女人沒有,偏偏喜歡去找那些不男不女的。”   
  嘉豪的話触痛了羅杰瘡疤,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原來如此!   
  羅杰一下子從默認的淨化的情誼中解脫出來。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在兩人交頸的剎那,羅杰試探著將濕滑的舌尖輕柔地划過嘉豪的頸動脈,牽引出一串晶瑩的唾液。   
  一開始只是為了宣泄不滿,結果對方皮膚散發的熱量和男性荷爾蒙味道讓羅杰眩暈,他轉而讓唇舌徘徊到性感的喉結,猛地一吸,嘉豪呻吟出聲,狼狽地松開脅持羅杰的手,愣愣地退開半米。   
  羅杰的腦子在停頓一秒鐘后,大膽地乘胜追擊,上前用力抱住他的頭吻上去。   
  這一次,嘉豪因惊愕而微微張口,于是他便順利接到一個濃到窒息的深吻,那靈活的舌數次翻卷纏綿,吞噬那些被撕碎的猶疑,侵入混沌的异度空間,當事人的笨拙回饋更似高空落体后微妙而激烈的反彈,讓人無法計算最后的落點。   
  生平有無數美女獻吻,卻從沒有一次比現在的這個法式吻更具衝擊力,本來作風開放的嘉豪也有點像被打了一悶棍,他的身体并不是很抗拒,但思想卻似乎在激烈討論著要不要繼續,最終,未抵過情欲的感召,擁住面前的人,狂熱地吮吻起來。   
  津液沿著嘴角溢出來,這是一場灼熱無力的煎熬,嘉豪的气息包圍住他,羅杰感到背脊濡濕渾身發燙,血液逆流頭暈耳鳴,電光石火中惊覺,現在的行為有多冒險。   
  他推開了謝嘉豪,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嘉豪并沒有防備,趔趄著跌入兩米外的單人沙發里,這一跤也最終讓他有些清醒過來。   
  他瞪著羅杰,像是自己跟自己在生悶气,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呼呼喘著粗气,然后嘉豪突然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進臥室去了。   
  羅杰將臉埋入掌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到底還是不行啊﹍﹍誰敢雙腿跨過界,誰就出局。世上哪里來那么多怪胎?   
  羅杰自認這一遭是自討苦吃。謝嘉豪不會再出現了,南北极本就不宜交接,是他不自量力要挑戰极限,這個吻讓他看清楚自己。   
  不要做白日夢了羅杰,喜歡真男人是嗎?那你永遠也得不到。   
  嘉豪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羅杰有沒有在沙發上留宿,接著,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自嘲一笑。   
  那樣的大明星,怎么會在他家客廳沙發過夜?   
  拉開窗帘,讓陽光籠罩全身上下,驀地想起昨晚的那個吻,甜到膩,如果對象是美女的話,他也許會留下她的電話號碼,可那人是﹍﹍一回想還是覺得有些荒謬,他怎么可能對一個男人有感覺?就算他是絕世美男子也不可能。   
  不曉得那個死要面子的羅杰,今后會給他什么臉色看。   
  嘉豪霸气成性,在灰色地帶走得多了,才懂得一些能屈能伸的道理,他覺得自己揭了羅杰的老底,那只“刺蝟”自然不會善罷干休,如果開罪這號人物,人家一調頭耍大牌刁難他這臨時老大,讓星暉倒掉一棵搖錢樹,那可就是罪大惡极了。   
  在發現自己并不怎么想跟羅杰計較后,他決心伸展耐性保持現狀,只要老頭子對他稍微少提一些意見。   
  這么想著,他就換上衣服,開車前往星暉總部。他需要找一個人談談,雖然那個人經常挖陷阱讓他跳。   
  當楊晨禮得到秘書通報時,惊奇地咂咂嘴:“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煞有介事地掀開百葉窗看天。   
  當嘉豪沒有像以往那樣暴戾的撞開他的辦公室大門,而是老實的由秘書領進門,晨禮更稀奇地一挑眉:“你––沒事吧?”   
  “你以為我會沒事找你嗎?”嘉豪面無表情的在他對面的皮椅坐下,又習慣的地將雙腿擱到人家的辦公桌上。   
  “好像不大高興呢?”   
  “你經常看見我興高采烈的樣子?”   
  “哇,會用成語了,不得了!回香港長進不少。”   
  “廢話少說,把羅杰的詳細個人資料調給我。”   
  “干么?假公濟私啊?還是想捧他?”   
  “他還需要捧嗎?你不是說他夠紅了。”   
  “紅得發紫都不怕。”晨禮喝了一口功夫茶,“他哪里又得罪你了?你們昨天好像溝通得滿好的嘛!還有啊,羅杰很清楚公司的一些內部運作規律,跟他合作一段時間,你更容易上手。”   
  “我可不了解他。”   
  “你不需要了解他。怎么突然認真起來?”晨禮眼中有東西沉淀下來,他盯著嘉豪靜靜地說:“阿豪,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   
  “你跟羅杰怎么了?”   
  嘉豪深沉的一面晨禮很是了解,但一遭遇私事,嘉豪卻有著孩子般的盲目和率直,甚至讓他覺得這個人簡直是缺根筋,情欲會被他無垢的動机漂染得光明正大,所以謝嘉豪一直以來都是受歡迎的情人––沒有負擔,沒有絕情,也沒有拖泥帶水。   
  此次涉及另一個人,嘉豪沒想透露太多私人訊息,他居然有那么一絲私心和擔心,怕晨禮知道羅杰的性取向而冷凍他。在公事上,晨禮是個嚴酷的人,他不想冒險。   
  “那小子好像跟我八字不合。”   
  “呵。”晨禮摸了摸鼻子。   
  “我倒想討教一下你,是誰說羅杰這個人安全可靠中立溫順的?”   
  嘩,轉性啦,政策這么溫和,一定有問題!晨禮火眼金睛,多少能夠感覺到嘉豪對這個新搭檔有些忌憚。   
  “你好像有什么想法?”   
  “我可以讓他答應接下新劇本,但是,以后給他什么角色演,記得先讓我審核。”   
  “哇!你來真的啊?”   
  “我只是覺得他挺有意思的。”   
  “幸虧羅杰是男人,否則我會以為你想泡他。”   
  “偶爾換換口味也沒什么不可以。”   
  “鬼才信你。”晨禮笑罵,“那我干脆建議你搬去羅杰的別墅,反正他的屋子夠大,有你在,完全可以抵兩個警衛,又節省人工。”   
  “你當人家會歡迎我?”   
  “是你說辦大事要會忍耐,跟羅杰處一個月,憑你的悟性,比听那些老古董上半學期管理課還要奏效,你信不信?”   
  嘉豪悶聲不響。   
  晨禮從手邊的抽屜里取出一張磁盤推到嘉豪面前:“你剛說的,要給你審核,這是我替羅杰爭取到的一個新角色,下半年十一月開拍,好萊塢的一線班底,他是該片唯一出演的東方面孔。”   
  “是做李小龍接班人還是演東洋忍者?”   
  第六章   
  “切,小看我了吧!羅杰會出演第二男主角,跟他演對手戲的前年奧斯卡影帝,故事背景是講抗戰時期的無國界醫生。”   
  “真是偉大。我這老板當得可真輕松。”   
  “誰讓你手下人,比如我,如此精明能干呢。”晨禮拍胸脯,“為了在那些元老們面前給你爭取更多印象分,我可是無所不用其极。”   
  “少不了你的好處。”嘉豪敲了敲桌子,“你記得下周想辦法幫我瞞住老頭子,我要跟曼哈頓區的人聯絡一下。”   
  “哇靠,你當我神仙啊?”   
  “你不是一向自詡為‘大拿’的么?什么事你拿不下?”   
  晨禮嘆口气:“還真是不死心呢,我只答應你試試噢,別抱太大希望。謝伯伯緊迫盯人,你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轉身翻了翻資料補充道:“這几周的內部例會記得出席,我知道你有做過功課,但要做足才不會被人挑刺。就目前來看,各股東還沒有重大利害關系,不會威脅到你。”   
  人人只當嘉豪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其實暗地里他有足夠的智能和毅力應付變革,有勢力想要真的扳倒他,并不是容易的事。   
  “你現在看,我一個月后進董事會有几成把握?”嘉豪站起身准備告辭,轉身前隨口問了句。   
  “六成,我還在幫你通關,最后那把交椅卻要靠你自己奪過來。”   
  “我既然來了,就要贏,而且要贏得体面。有個夠分量的身分可以贖几個兄弟的命,我欠他們的。”   
  “對付勢利眼只有打官腔,打打殺殺都已經過時了。現在唐人街勢力也開始清分漂白,跟政府合作,好過走單幫,占著地頭,不怕誰敢撈過界。”   
  “我曉得,我要那個席位,但不想連累老頭子,省得讓人說他有個人見人躲的造孽儿子。”他說著,便走向大門。   
  晨禮在他身后揚高聲音問:“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傾听外界呼聲了?”   
  “自從有個煩人的家伙天天在我耳邊布道仁愛禮儀。”   
  “你說的那個家伙﹍﹍是我嗎?”   
  嘉豪瞟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是白痴嗎?那不明擺著的事!   
  “羅杰的事你三天內要給我回复。”   
  “等著。”   
  晨禮送客之后,优哉游哉坐下來,邊喝鐵觀音,邊回味羅杰那招欲擒故縱的籌碼。真是厲害啊,阿豪是個名副其實的“拆彈專家”,最喜歡挑戰疑難雜症,羅杰正好激起他的戰斗欲,真算是歪打正著。   
  這一天,當羅杰在外景地現場看見謝嘉豪時,難以言喻的感覺直襲胸腔。   
  他沒想到那個粗野的硬漢會耐得住性子,裝作若無其事的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繼續充當他的臨時提攜者,他甚至不曉得這是不是公司刻意的安排,但是誰會拒絕老大們的栽培呢?羅杰如此說服自己。   
  一名在現場的監制殷勤地迎上去,与嘉豪攀談起來,明顯是已經得到內部消息,与來人對上了號,羅杰低頭裝作對此人視而不見。   
  一個鏡頭結束后,嘉豪主動向羅杰走近,于是羅杰不得不提前支開了身邊的閑雜人等。   
  安妮塔看見嘉豪出現,顯得比前一次看他入水救人時還要吃惊,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在接收到羅杰的眼神示意之后,才慢慢走開,留這兩名看起來非常具有視覺效應的男人獨處。   
  等對方停在他面前,羅杰仍坐在躺椅里沒有動,也沒有主動招呼,只是靜靜抬起眼,從淺色墨鏡中端詳嘉豪的表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不可抑制地激跳,他搞不懂為什么看見謝嘉豪近身就會禁不住手心冒汗。   
  “不管你怎么想、是不是樂意,你都必須要同我相處一段時間,但我沒空陪你玩猜謎,更沒興致每天打听你是不是心情愉快。”   
  這才是標准謝嘉豪的命令語气和不快用辭,如果被他一時錯亂的態度和舉止影響的話,那無疑是跟自己過不去。   
  羅杰沒有回話,盯著嘉豪男人味的臉一會儿,輕笑出聲,那樣子有些英气的純真。   
  所謂一笑泯恩仇,羅杰的煩躁在嘉豪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就隨風而逝,那种說不出的感覺,如同解開枷鎖釋放滯重時換來的霎時輕松,那笑對于任何人來說,都顯得有些過分耀眼了。   
  嘉豪的臉一沉,一下子覺得牢騷無以為繼,他對這個羅杰的莫名態度還真是束手無策,對方的反應倒讓他覺得自己有點像搶小孩棒棒糖的惡叔叔,理直气壯不起來。   
  “下周二定妝,然后討論一下劇本細節,再兩個禮拜還有哥氏大導演會專程來香港同你會面,下半年你可能有机會闖蕩國際影壇。”   
  “你這制作人當得有聲有色。”羅杰知道謝嘉豪身后一定有后勤部為他效勞,不過有這樣的少東挺他,他反而沒有了揭露內幕的欲望。   
  嘉豪不是個介意說法的人:“隨你怎么講。”   
  “這不是私下的交易吧?”   
  “我沒說這是交易。”嘉豪攤開手以示清白。   
  “為什么一定要我接那個本子?”   
  “幫你克服心理障礙。”   
  “你的初衷還真是高尚。”   
  “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要這么矛盾。”   
  “你什么時候成心理學家了?”   
  嘉豪湊近他,悄聲說:“要不要試試跟男人談戀愛?”   
  羅杰臉色瞬間難看:“你什么意思?”   
  “別告訴我你從來沒跟人談過戀愛?”   
  “這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吧?”羅杰瞪著他,目光頗有些挑釁,“難道是你想跟我試試?”   
  嘉豪一愣,歪了下頭,挺起胸沉著應戰:“你以為我不敢么?我是怕你玩不起。”   
  “謝嘉豪,話不要說太滿。”   
  “這算什么?為事業獻身?”   
  “要我喜歡上你?”羅杰搖頭,“沒可能。”   
  “你真喜歡我,我可能還會覺得困扰呢。”   
  “我不知道星暉的高層人士會為旗下藝人犧牲到這种程度。”   
  “离下個月開拍之前,還有三個星期作練習,你有种就來,反正臉夠資本,男女要試過才知道合不合适。”   
  導演在那邊拍手叫人,羅杰站起來打發他:“我要開工了,晚上,我去找你。”說著就轉身走了。   
  “喂!你這算是答應條件了?”   
  羅杰留給嘉豪的是一個优雅無聲的背影。   
  在這場另類的談話結束之后,羅杰發現今天的自己根本沒辦法專心工作了,開机之后頻頻出錯,本來兩場就能過的戲,給了八條〈注:指NG次數〉還不理想。   
  補妝間歇,莉莉上前來确認關于前一晚的內幕消息。   
  “我和阿喬九點一刻就离場了,之后你有帶一名高大男人出現在麥姬的派對上?是那個人吧?”   
  羅杰眼都不抬,很自然地答道:“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請他去喝酒。”   
  “你就掰吧,看我信不信你!”莉莉低斥,“昨天玩瘋了吧?今天完全不在狀態,要不是導演昨晚交桃花運心情大好,你不被他轟死才怪。”   
  “莉莉,你有沒有喜歡過什么人?”   
  “哎喲,我都二十有六,如果戀愛都沒有一次,那豈不虧死。”莉莉剛說完,轉念又覺得不對頭,“嘿、杰!你可不能背著公司談戀愛噢,要是不提前報備而被媒体曝光,丹尼爾他們會抓狂。”   
  “一點人權都沒有,比在校生都不如。”   
  “人与人本來就不一樣,走到你這一步,多少人愿意拿一輩子單身來換。”   
  “那豈不虧死。”他學著莉莉的口吻道。   
  傍晚推了應酬,羅杰回家去洗了個澡,換上一身運動裝開車出門,不知道為什么,整一天,腦子里都是謝嘉豪的影子。他覺得稍有些沮喪焦躁,所以又去南華會打保齡。   
  而嘉豪在星暉大樓的封閉式辦公室里惡補公司密錄,以确保自己能在下一輪董事會上完美隆重的亮相。   
  被几個臨時秘書拖著奮戰到晚上八點半,他就心急火燎地衝出室外透气去了,九點左右想起羅杰說晚上要找他,看過手提電話,都沒有發現來電提醒,十點后在蘭桂坊玩得不亦樂乎,于是理所當然將羅杰的留言,當作是大明星興之所至的隨口約定。   
  要不是第二天仍有事情要做,嘉豪不會在十二點前收場回住所。   
  向往常一樣,上樓梯拐進走廊,他感覺到前方有异,敏銳地一抬頭,昏暗中,對上一雙迷蒙的眼。   
  這回,嘉豪有點被惊到。   
  “你––”嘉豪看著深夜坐在他家門口水泥地上的大眾偶像,努力組織措辭,“等我很久?”   
  “還好。”羅杰除了有些疲憊,并沒有懊惱的樣子,從容地站起,很自然地退到一邊等嘉豪上前來開門。   
  “找我有事?”嘉豪邊開鎖邊提問。   
  羅杰揚了揚手里一迭紙張,然后將它們丟到茶几上:“排演。”   
  嘉豪掀起嘴角:“你終于肯接了。”   
  “那是因為交換條件夠誘人。”   
  詫异地一挑眉,嘉豪推開房門,坐倒在長沙發上,盯著羅杰。   
  “說吧,怎么排演?”   
  羅杰走到他面前,緩緩彎下腰,鼻端湊到他唇邊,輕輕一嗅:“你又喝酒了。”   
  嘉豪笑了,笑得有些曖昧流气:“怎么,這么快就開始干涉‘情人’自由了?劇本里是這么寫的么?”   
  “我只是想問你,今天上午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上午我好像說了很多話,不過謝嘉豪講的話,句句都算數。”嘉豪在沙發靠背上架開手臂,一副你盡管放馬過來的姿勢。   
  羅杰在他身邊坐下,很平靜的陳述:“你知不知道,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因為你是少數能吸引我注意力的人。”   
  “我該為此感到榮幸嗎?”   
  “那是你的事。”   
  空气中彷佛有一陣眩暈的气味,仔細辨別之后,羅杰才發現那來自謝嘉豪的身体,昏熱的烈性的醇厚的汗香,挾裹著原始的衝力,活生生地扑過來。   
  兩人越靠越近,近到呼吸可聞,羅杰深深地望進他的瞳仁:“我今晚,可以留在這里嗎?”   
  嘉豪猛地一甩頭,身体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目光稍稍游离:“請便。”避開羅杰的注視,他站起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洗澡了,你﹍﹍隨意。”   
  等嘉豪走出几步,羅杰突然在背后加了一句:“我只是想,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好現象。”   
  嘉豪說完三個字評价后,就踏進了淋浴間,等拉上移門之后,又在原地停頓了几秒,表情像是在回味之前的對話,之后又喃喃道:“真他媽是好現象哪。”   
  十分鐘后,浴室移門又嘩地一聲被推開,嘉豪裸著上身,腰間圍了條灰色浴巾,赤著腳走出來,地板上隨即留下一串半濕的腳印。   
  羅杰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視線隨著那誘人的腳印一路追蹤到那驕人的身体,自下而上,包裹在浴巾以下的強健大腿和性感遐想的部位、完美的腰腹肌曲線,光洁的深褐色皮膚覆上寬肩窄臀,构成最強烈的衝擊波﹍﹍   
  那漂亮的手臂像能頃刻粉碎他人的意志,配合那張冷峻的臉,那种不羈的生動的危机四伏的气息扑面而來,還來不及清分,就已經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失常。   
  突然不敢逼視他,匆忙收回目光,呼吸急促起來,心髒好像要從喉嚨里躍出來,羅杰告誡自己不要有非分之舉,但是体內的某部分欲念陡然复蘇,令他措手不及。   
  “說吧,你要我做什么?”   
  嘉豪隨意地叉起腰,在离沙發兩米處的地方停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已經看穿了什么,見對方沒有動靜,又加了一句:“我很少給人提要求的机會,所以,你可以干脆點。”   
  “我﹍﹍”羅杰的眼睛看著地毯上一處极小的、尚未清洗的咖啡印跡,“想跟你做一次。”   
  “哈啊?”   
  羅杰單手撐住了額角,從未如此苦悶和難以啟齒:“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搞明白我到底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种人。”   
  嘉豪這下听懂了,微微一撇嘴,一向處世干練決絕的曼哈頓威龍,這一刻也不禁察覺內心莫名的聳動。   
  他當然清楚面前這位大名鼎鼎、艷福無邊的俊美男人不會是保守的在室男,但要成為他的第一個實驗性伴侶又是另一回事,因為如果從性別上定義,這同時也是他謝嘉豪的“初体驗”,平時再荒誕,也是沒有玩過這种過火的游戲。   
  最讓他惊奇的不是自己的猶豫,而是自己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真是見鬼了。   
  “你上一次接触女人是什么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种愚蠢的問題。   
  羅杰終于將眼神重新聚焦到嘉豪臉上:“這很重要嗎?”   
  反問時,平時整洁規矩、一絲不苟的羅杰消失了,滿眼是帶著褶皺的襯衣、松懈的領口、凌亂的黑發、迷惑的雙眸和頹喪寂寞的神態,這一切都构成一幅美妙的人物特寫。   
  嘉豪懊惱的發現,自己仍在心底評估他那項建議的可行性,和欣賞他此時的墮落,完全沒有糾正和徹底打斷他妄想的規划:“我只是想确定你不是欲求不滿,才到我這里來尋開心。”   
  羅杰豁地站起:“是我太荒唐,我不該來這里。”說著人已經往外走。   
  就在他跨出三步時,左臂猛地被一股外力強行牽制住,有人接著說:“因為我是唯一一個知道你秘密的人,是這樣吧?”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手臂上的勁道也久久沒有放松,直到羅杰重新開口:“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該死的,我不知道!”   
  “太壓抑對你沒好處。”   
  羅杰狠狠回頭瞪著他:“你懂什么!別裝得你好像看透我似的。”   
  “我一向懶得應付那些愚蠢虛偽自欺欺人的家伙,我本以為你跟他們不同。”他的眼神射穿了對手的靈魂,火星濺得到處都是。   
  “我不想讓別人以為我在無病呻吟,我看起來什么都有,不是么?”   
  羅杰臉上的寂寥深重得讓人不忍卒睹,但姿態的驕傲讓旁人不仔細便看不出端倪,嘉豪首次肯承認對方也屬演技派。   
  第一次見到他時鮮活四射,燦爛挺拔,精美得讓一貫崇尚粗糙本質的嘉豪有些排斥,而現在的羅杰,卻讓他有了那么一絲真實的触覺。   
  “像你這樣的人,私下都在做些什么呢?大家一定很好奇,但你越是神秘,別人越是痴迷追捧,這就是商業炒作的手段之一。除了這,你還有手段?”   
  嘉豪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待對方要抽身時,他又重重握緊羅杰手肘,強迫他面對自己,“包不包括勾引我?”   
  羅杰挺了挺背:“你要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你并非是個軟骨頭,只是有點瘋。”   
  “你打算陪我瘋么?”   
  “如果我說是,你就決定陪我睡覺?”   
  “如果你更想聊天,我也不反對。”   
  兩人一問一答,都很正經,可是對話內容卻令人咋舌,但當事人都好像渾然不覺。   
  “我也是第一次被男人追,万一太緊張,中途熄火,不是砸招牌了么?”   
  嘉豪直白露骨到一定程度,羅杰也有些扛不住了,紅潮稍有些上臉:“我有說要追你嗎?”   
  嘉豪難得大度地回應:“不承認就算了,我也不是頭一天跟你打交道。”   
  “我改變主意了,”羅杰示意嘉豪放開鉗制他的手掌,“我想走了。抱歉這么晚打扰你,你就當我今天喝多了發酒瘋好了。”   
  “你根本沒喝酒。”   
  “可你喝了,你可以把一切當作是幻覺。”   
  “我還沒得痴呆。”   
  羅杰重重嘆气:“你是一定要逼我現形還是怎樣?你覺得讓我難受很爽嗎?”   
  “喂!說話小心點,現在到底是誰找誰的茬?我有對你說NO嗎?”嘉豪突然覺得談判對手不可理喻,于是不耐煩甩開他,然后在原地轉了一圈,又回到流理台前衝冰咖啡喝,想先降降火气,免得暴躁本性發作。   
  “我還記得﹍﹍”羅杰回過身,慢慢踱到嘉豪身邊,順手拾起嘉豪擱在台子上的專用馬克杯放到唇邊淺嘗一口咖啡,“那個吻。你呢?”   
  嘉豪覺得對屋里的另一位男主角,已經練就十足的忍耐力,他指了指他:“你只是想找個安全的對象測試,而我恰恰在這個時間出現,所以你才選中我。”   
  “我以為你不會介意這种事。”   
  “當我是种馬啊?呵,我可是很挑嘴的噢!”嘉豪桀驁不馴的眼睛里有挑釁的成分,“恐怕你會認真呢。”   
  “激將法么?”   
  “對。”   
  羅杰突然將手攬住嘉豪的脖子,曖昧地与他身体相貼,嘴唇放到他耳邊:“那不是要試過才曉得嗎?”   
  昏熱之間,嘉豪驀地清醒一些,他也咬著羅杰的耳際提示道:“你要知道,這只能是玩玩的,誰都不可以當真。”   
  “這點不用你來告訴我。”   
  嘉豪輕笑,坏男人本質盡顯無遺:“我是怕你愛上我啊。”   
  “你不要太自信。”   
  “我是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么?”   
  羅杰溫潤的唇順著嘉豪下巴的棱角一路上行至鼻端,再伸出舌尖輕舐嘉豪看似倔強上唇,動作并不像女人般挑逗嫵媚,甚至有大膽的嘗試性質在里頭,卻异常的富有情色味。   
  經驗丰富技巧十足,這是嘉豪對羅杰吻技的初步評价。他再次肯定,羅杰不會缺情人,他缺的是男情人。   
  他謝嘉豪也有一日降級為候補?   
  對羅杰無意識的容忍和時常掀起的莫名興致,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很奇怪的是,嘉豪并沒有跟吻女人時同樣的触覺,羅杰的吻更清爽直接,沒有唇膏和口紅味,淡色的唇舌魯莽而過激的刺探,想要得到一些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東西。   
  就是這种不得其法的情怯打動了嘉豪,以往的有奔放有清純,卻沒有一個似羅杰這般放肆﹍﹍   
  是的,放肆,一种精神上的攻擊,像完全不顧他的感覺,不討好,不接近,卻觀賞他的表現。   
  嘉豪自然不會示弱,他張開嘴咬住了羅杰的舌尖。   
  羅杰吃痛,卻沒有將施暴者推開,而是將舌更深地推入對方的上顎。呼吸凌亂了,心也亂了,整個胸臆像有台風車拉起強風,引來陣陣激顫。   
  倏地感覺心髒抽痛,像是長久的渴望得到紓解前,那短暫而微弱的不适,過度的亢奮使大腦皮層陷入前所未有的衝突和緊張中,唇齒研磨是給予對方最大的鼓勵,他深深合上眼瞼,吸收純男性的气息,投入和沉迷。   
  有一個念頭似靈光閃過,就在頃刻之間羅杰意識到––一切都完了。   
  強力的牽制是不爭的事實,他可以選擇不面對,卻瞞不過他自己。   
  知道對謝嘉豪這個人,并不止身体方面的簡單需求,但是理智尚存,他勒令自己及時踩剎車。   
  人都輸在貪婪上,欲望無窮無盡,他只能通過自己所熟知的方式去掌控局面,即便可以不像想象的那樣容易,但今晚,他只要稍加努力,便可以得到眼前這万中無一的男人的肉体。   
  那感情呢?要不要?   
  恐怕別人給不起,他也不敢要。   
  純粹只是愛欲熏心,占有欲像蜂擁而出的潮水,淹沒他的智力,他像初生儿般本能地伸手,抱住他所看到的最美麗的浮木,以為攀住他就能安全著陸。   
  一個吻已經讓他神魂俱喪,粗喘著將手指沾上那結實的胸膛,按著肌理紋路下行,已經不知收斂。   
  因為頸側被羅杰咬得發疼,嘉豪輕嚷:“你是要吃掉我么?我可不玩SM。”   
  “別說話。”警告脫口而出,隔著腰間的浴巾撫上他的男性象徽,那触感炙燙燒滾似岩漿,已然堅挺的中心像頃刻打開一道禁閉之門,羅杰頓時血液沸騰。   
  這已經不止是調情!   
  皮膚的摩擦有些吃緊難耐,嘉豪血气方剛,被這樣撫弄,抑制不住呻吟了一聲,体溫再度提升。   
  他居然發現自己有那么一絲危險的期待,期待眼前這俊美的、輕易挑起狂浪的男子給他一次愉快的經歷,從一開始不确定的猶疑,到逐步的放松,直至重重按住羅杰的柔韌又极富力度的腰身,沒有之前預想的困難。   
  面前的是羅杰,世人景仰的美麗人物,不同的手感,不同的視覺,不同的体驗,只這一個“完全不同”就足以吸引一向熱衷于冒險的謝嘉豪。   
  羅杰不是個會糾纏的人,而自己,也從不拖泥帶水,所以,此刻的情境算是一拍即合。但嘉豪始終無法猜透這位偶像是如何會在今晚主動入室,想要与他親熱一番的。   
  不是沒有錯愕感,只是稍縱即逝,嘉豪不愧是情場老手,注意力立即回到感官上來。   
  看羅杰的手法,也的确是不諳此道,這讓他相對心理平衡,他起先只是粗陋的想:至少對方不會在中途挑剔他是否動作到位。   
  但是,男人跟男人,到底怎么做才盡興?嘉豪雖然會對美人駐足留意,但從來沒有對同性產生過欲念,可為什么會這樣自然的接受羅杰的近身?而且此時也确實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如果羅杰真的能跟他上全壘,那么是否代表,日后他可以再找其它男人實驗?   
  這個想法令嘉豪有些許不舒服,他居然發現自己對同性性關系有那么一點可笑的洁癖,實在有辱于情場威龍的美譽。   
  不知為什么,羅杰給嘉豪的感覺就是干淨。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清洁得讓人想要狠狠去褻瀆傷害,所以他第一時間接受了對方赤裸裸的挑戰。   
  令當事人意外的是,羅杰竟然緩緩半跪下來﹍﹍   
  第七章   
  原本警惕銳利的眼神已幽深如水,嘉豪下腹一緊,刺激的效果出奇的好。   
  羅杰就在這時,一把扯下他們之間唯一的遮擋物,猝然暴露的下体已充斥了雄渾的威脅,那是足以令男人驕傲的尺寸,羅杰對這一意外的震惊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只能順應本能的召喚,稍稍一停便靠了過去。   
  “啊!”   
  嘉豪沒有想到自己只是被那人雙唇一抵,就會有這么大的反應,欲望更加抬頭,他有些不甘,于是索性伸手將手指插入羅杰的發絲中,讓他更貼近自己的下身。   
  原本應該感到屈辱的,但是這一刻,羅杰竟很配合地用舌尖去輕舔,溫熱軟滑的口腔并不嫻熟地探索著他的敏感,偶爾在齒間触礁,會有些粗糙的痛覺,但狂浪的征服欲令嘉豪萌生巨大的滿足感,他樂于接受這樣的非常体驗。   
  看尊貴的羅杰給自己做這种服務,心理上的快感甚至覆蓋了理性,那是一种不可思議的駕馭方式。   
  羅杰在胯下那并不算嫻熟但淫亂的動作,使嘉豪的性渴望空前膨脹,他發現自己的興奮度遠遠超過了自己所熟知的程度,更不妙的是,他首次清楚地意識到:他謝嘉豪,也可以因為一個男人的挑逗而產生情欲!   
  赤裸的肉欲,像突如其來的大潮,擊得他失去免疫力,那拼命壓抑卻仍不時泄出的低吟,像是催化劑,嘉豪又昂揚几分。相同的身体构造居然引起巨大風暴,感受相通,激發出無窮的快慰。   
  主動原是嘉豪的本能,他本是控制節奏的高手,可是這一刻,他發覺自己的步調有些凌亂。   
  他看見羅杰停下來,慢慢將手伸到胸開半敞的領口,單手輕解襯衣,他的動作极慢极慢,每打開一粒鈕扣,都讓嘉豪有一种食指搔心般的騷痒難耐,他覺得自己有些受蠱惑了。   
  嘉豪的身体給出更誠實的回應,一股暴戾的破坏欲襲上大腦,他發現自己有了狂躁的情欲,夾雜著微微的不安和施虐的衝動,不是沒有遇上過野性的對手,但是,卻沒有一個女人曾激起他如此威猛的戰斗欲。   
  他想要重掌可控的局勢,他想將束縛完全從身上除盡!   
  當羅杰褪去最后衣物,优美均勻耀眼的身軀一覽無遺,每一寸肌肉都彷佛拉伸至最恰到好處的角度。   
  來不及分辨這股激熱的來由,嘉豪將右手指尖一下子扎入羅杰比他本人柔軟得多的發絲中,緩慢而又有力的搓揉輕扯,并將他英俊而迷亂的臉領到自己的欲望前。   
  也許是羅杰眼中那瞬間即逝的痛苦,令嘉豪的情緒陡然再升一個八度,那是一种難以言喻的反差,如果這也是作戲,那么未免也太過逼真了。   
  一次深入而略帶報复性的吞咽,使嘉豪爽到沉吟出聲:“啊!你這個﹍﹍”這個什么呢?   
  他卻沒能形容出來,因為他此刻又一次惊覺,只用嘴就令他瀕臨高潮的,是個男人,一個真真正正受世俗寵愛的男人,而這個人卻不是公眾所熟知的,甚至与他本人的認知存在著很大的出入。   
  嘉豪覺得有什么環節不對頭,但是仍沒有停止的打算,難得有些心惊膽戰,像高空彈跳起跳時,那自由落体過程中身心失重的听天由命。   
  只要回憶羅杰在人前正經而正面的矜持,襠下那灼熱的气息、唇舌的引逗,和几乎下流的最初的表征体現,都似靈物被褻瀆時,那一絲不可遮掩的淫糜。   
  有些強硬的循著敏感點用力挺進,更深更快,一波高過一波,只要抽插得越激進越具侵略性,他就越是享受。   
  更粗俗些講,嘉豪承認當時是有被表現放蕩的羅杰給迷住了。   
  可怕的第一次,像颶風,將本以為不可為、不屑為的抗拒連根拔起,直至几次深喉令羅杰茫然,他只能狠狠將手指掐入那個正在做劇烈運動的男人臀部,用全部的知覺去感應那健壯的緊繃的肉体帶給他的震撼。   
  即使是被動的忍受,也不是勉強的,因為他甘愿,甘愿受此一劫,甘愿讓自己墮入塵囂,制造足夠的理由來嗤笑自己的天真。   
  至少墮落放縱過,至少瘋狂游戲過,至少像飛蛾扑火般地不要命過,自撞牆頭太賤格?到這一個時候,還有誰管這些?   
  雖然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恥,但羅杰卻不怕被謝嘉豪踩低看扁,因為那人本就不會像其它人那樣看高他。   
  自己的引誘顯然很奏效,但心度狂熱而哀傷的情愫,交替衝擊著羅杰一貫維護的強悍姿態,他下意識地抱緊操控他靈欲的男人––絕非善類,但絕對不可避免地臣服于他的原始魅力。   
  羅杰依稀能夠在那光滑緊致的腹肌輪廓上,感應對方防御的本性,謝嘉豪是頭野狼,孤獨傲慢卻后勁十足,他會拿所有他認為有新鮮感和刺激性的過程作賭注,因為他不怕輸。   
  欲流肆意奔騰,利器誠實地充血暴脹,令嘉豪斷續發出難耐而性感的低吟,以前他做愛時總是沉聲不響,他不習慣在女人面前將自己的享受表現出來,以保持強悍的雄性武裝。   
  但面對同性性技巧算得上糟糕透頂的羅杰,非但沒有令他不适,卻還因此而獲得了反常的滿足,身体自在地沉溺,精神卻高度集中。   
  左手情不自禁沿著羅杰的后頸滑向他的肩膀,嘉豪平穩而略有些急躁地撫摸,似乎想确認什么,因為不懂得,所以也會有剎那間的空虛停頓,心髒會隨著羅杰傳遞過來的陣陣顛簸,而產生些微不明原因的抽搐。   
  是嘉豪先動的,他將羅杰推進沙發,近乎粗暴地壓了上去,將手掌覆上羅杰的額角,固定他的頭,然后用拇指勾勒那對于男人來說,過于清晰俊逸的高鼻与眉眼。   
  羅杰顯然還未從剛才激情的前戲中清醒過來,他的腦子亂轟轟的,能感到眼窩處不輕不重的按壓,眼前也几乎模糊不清,但此時与他肌膚相貼摩擦的人,卻在引爆另一輪挑戰。   
  接下來是毫不含蓄的翻滾纏綿,他們相互激發相互帶動,誰都不知道怎么做是最好,所以全憑直覺。   
  羅杰的手指在另一具火熱的男体上游弋著,簡單而直接,回饋他的,是一個熟悉也陌生的濕吻。   
  就這樣摟抱了一兩分鐘,羅杰顫抖的尖指伸至下腹,用食指輕巧地挑開自己的皮帶,嘉豪甚至想都沒想,也沒頭沒腦地幫他扯。   
  兩人像久逢甘露的饑渴人士,用力的吮吻、用力的拉扯,只几秒鐘工夫,羅杰修長有力的大腿,和那尚包裹在白色內褲內、讓本港女性浮想聯翩的關鍵地帶,就這樣活生生裸露。   
  就在這時,嘉豪猛地停下來。   
  像是出了門才忘記有沒有鎖門的人,在途中茫然地回想。嘉豪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如此標准有力优美的男人,他只是突然﹍﹍覺得心惊。   
  一向神經跟電線杆差不多的惡男,也終于遇到了畢生最大的難題之一,繼續––還是放棄?   
  最后一道自問自答,對他自己來說并不算過分,而也不是不失禮的。   
  在羅杰眼中,他謝嘉豪大概跟野獸沒兩樣吧,而且他是瘋了才會覺得對方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絲受傷。   
  羅杰趁他分神,仰起上半身輕輕推了他一把,臉上的落寞和尷尬几乎將明星的憂郁面發揮到极致,在嘉豪眼中甚至比電影特寫境頭還具煽動性。   
  羅杰對他說了句:“算了,在床上勉強,最沒意思了。”   
  這下嘉豪打了一個机靈,伸出右手重重箍住羅杰胳膊。   
  “誰准你走的?”一開腔,又發現是命令口吻,但他顧不得細節了,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下面,“你看它有讓你走的意思嗎?”   
  唰地紅潮上臉,羅杰肯定,這輩子都沒有這么窘過。   
  “你﹍﹍想清楚了,我是男人。”   
  “這個明擺著的呀,我是要看怎么解決我的問題。”秉持一貫的流气,情色地將下腹壓向欲起身的羅杰,“剛才是誰讓它這么high的?”   
  “你是在跟我調情?”   
  羅杰的雙眸中摻入了一些讓人覺得曖昧而刺目的東西,就是這些讓人迷惑的雜質,像一層厚茧纏住了嘉豪的決斷力。   
  “看來你還不适應這种套路。”嘉豪故意坏笑著傾身,卻不料羅杰先側過身去不再看他,嘉豪動作僵住,“怎么,你反悔了?”   
  “不。”羅杰輕扭過頭,瞥了他一眼,后兩個字在口頭輾轉片刻終于吐出來,“你來吧﹍﹍”   
  說著,他就這樣背對著嘉豪蜷膝跪下,再慢慢將左手臂拉伸向至沙發最右側的扶手上,一點一點伏低雙肩,流線型的脊椎舒展開來,形成优美平滑的弧度,他的另一只手輕扯下自己的底褲,誘人的股溝就這樣一覽無疑。   
  那是個略顯屈辱情色的姿勢,情味欲蓋彌彰,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邀請,血轟地涌向嘉豪的下身,几乎在同時,他已一把將羅杰的腰身攬住拉向自己。   
  有時,未經預演亦可以表現得超乎預期,羅杰在處理情事時的生澀和不知婉轉,与他在電影中的演出簡直差几級段數,但就是這樣本色的羅杰,釋放出強勢的冶艷和勾人的溫順。   
  眼前的戰況根本不容嘉豪心存僥幸,被牢牢吸咐的感覺像一塊磁鐵,讓他根本不想抗拒接收這張极端惑人的請帖。   
  “你是要我上你?”嘉豪緊跟著整個人都覆上羅杰的背脊,兩人的身体完全緊貼密合,賁張的部位又鼓脹几分,嘉豪的唇貼上羅杰的耳郭輕聲戲謔,气息吐納間,揭起熱哄哄的浮躁,“你确定你吃得消?”   
  羅杰側過頭,眼神凌厲卻略有些疲倦地說:“你可不可以不要講這些有的沒的?”   
  “真是個心急的家伙。你難道看不出,我是在体貼你么?”   
  嘉豪無聲地一笑,在羅杰羞赧地將臉重新扭轉時,有意將已經化身強壯利刃的分身,在羅杰的股縫和大腿內側摩擦生電,“它可是早就急不可待了。”   
  其實嘉豪真的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急不可待了,他很不巧的發現,自己的定力在面對卑微而倔強的羅杰時,有那么一絲可怕的動搖。   
  在這之前,嘉豪很怀疑羅杰的那個地方,是否真的有辦法接納自己的巨大,窄小得連容納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本想找些潤滑劑,但最后還是因心底小小的施虐欲,而決定長驅直入。   
  “唔﹍﹍”   
  毫無技巧可言的進犯,換來的是一聲破碎難耐又几乎低不可聞的輕喘。   
  劇烈的凶猛的激狂的触感,緊得讓嘉豪舒爽的差點一傾如注,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糗事,他覺得自己的感官知覺被一寸一寸精密分解,軀体似只有一半被自己操控,另一半懸空,恣意地灼燒,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下体。   
  嘉豪一次比一次推得深,直到羅杰的濕熱穴口完全吞沒自己。   
  “啊,好爽﹍﹍”   
  腦子里飛快地閃過剛才羅杰半跪在他面前,吮吸他私處時情怯放浪的樣子,嘉豪眯起了眼,熱辣辣地掃過此刻在他胯下不知是痛苦還是麻木的羅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情潮鋪天蓋地襲來,淹埋了以往在床笫間從不迷失的清醒。   
  緊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疼,更何況是羅杰。可嘉豪沒法停,前者無意識的扭動,引得他喉嚨陣陣干澀,呼吸都有點困頓了。   
  情欲擊垮防線,嘉豪精悍的肌肉條條繃緊,堅挺直抵中心從緩到急的抽送,隨著動作幅度的加大,手心和背脊都開始滲出密密的汗液。   
  嘉豪一個用力,讓羅杰惊呼出聲,他本能地向前掙扎了一下,卻不斷被嘉豪揪住頭發,強迫他仰頭,再以胸背相貼的姿勢,啃噬他的后頸和耳垂。   
  激烈渾濁的讓人眩暈的男性气息扑向面門,羅杰稍稍張嘴,狂亂霸道的舌就這樣闖進他的口腔,兩人連接的部位因這樣無節制的拉鋸,而生出一股難以忍耐的滋味。   
  沒想到痛覺會靈敏得近乎殘忍,身体被貫穿時,原來可以痛得那樣急切那樣瘋狂,在嘉豪粗暴沉重的進攻中,羅杰感覺身体像一截脫軌的列車,完全向著錯誤的方向滑行出去。   
  在此之前,羅杰從來沒有過屈居人下的意愿,雖然有幻想過男人的軀体与他翻滾糾纏,但是他并不認為自己會讓別人進入他的身体。   
  可就在今天,所有的罪惡臆想都在謝嘉豪面前裸露,他想到懲罰自己,想到讓自己痛楚墮落的方法,于是未來就有理由可以提醒自己不要越走越黑,做回光環下的羅杰,也沒什么不好。   
  可他沒料到的是,當謝嘉豪粗糙的指尖拂過他的敏感帶,像被雷擊中似的,他整個人打了個机靈,無法形容的快感在周身瞬間流竄,這一意外的反應連身后的人也察覺到了。   
  嘉豪猶豫了一秒鐘,手指緩慢地接近大腿內側搓揉著,唇舌轉戰羅杰的肩胛,后者快一步將顫抖的手握住了自己已經勃起的地方,拉緊的神經引發肉体的抽搐。   
  嘉豪因突如其來的巨大刺激,而不輕不重地在羅杰肩膀上咬了一口,羅杰想要蜷曲卻被嘉豪牢牢固定在胸前,且更迅猛的抽送欲望。   
  羅杰微紅的眼角,和被汗水蒸熏得更勾人的肢体語言,還有那斷續的近乎討饒的低吟,都有效得令嘉豪一直處于快樂的巔峰,不再是單純的征伐,強盛的滿足感是最高級的獎勵。   
  條件反射之間,嘉豪已經將手掌覆蓋了羅杰的,他混亂地說著:“說你要我,說!”   
  另一人卻是什么都講不出來了:“呃﹍﹍啊!啊﹍﹍”   
  “你簡直﹍﹍太棒了,啊哈!”嘉豪的左手輕拍他的臀部,挾裹著情切的鼓勵。   
  被撕裂被充實,被麻密的動作气味言語擺布,從未有這樣真實的体驗,完全迷亂失去方寸,被撞擊身体最深處的劇痛与酸軟的酥麻交織在一起,他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舒服還是痛苦。   
  奇异的燥熱的親膩,肉身像上弦的箭,拉得极緊,在一陣揉弄和擠迫間,欲念首度失重,交迭的雙手動作越來越快。   
  羅杰再次仰起頭,脖頸拉出一道优美的線條,喉結處逸出聲聲意亂情迷的低喊,高潮的那一刻,咸濕的清淚自眼角滑落,在被嘉豪留下牙印的左肩上停滯風干。   
  有些察覺到怀中人的情緒洶涌失控,嘉豪抽出兩人連接的部位,將羅杰扑倒在沙發上,再讓他面對自己。   
  這時的羅杰,整個人散發著柔靡頹廢的性感,失神又略有些茫然的情態,令嘉豪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异動,沒有半刻遲疑地直接分開羅杰的大腿,又一次將自己深深送入他已經柔軟濕熱的体內。   
  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欣賞那張高貴的面孔浸淫欲望時的迷失,世人眼中最標准的身材卻与含混煽情的動態織成可怕的网,令進入他的男人体驗到极致的滿足。   
  “啊––羅杰﹍﹍”   
  嘉豪的攻擊時快時慢,和著淋漓的汗液,還有不絕于耳的喘息与呼喚,排山倒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激顫著追求頂點的堅挺,令嘉豪失控地衝刺起來。   
  羅杰胡亂地低喊著,用力拽住嘉豪的手肘,強烈的反應給了嘉豪最大的動力,他第一次感覺到真正駕馭了另一個男人的高潮。   
  猛烈的插入動作,渾身細胞都彷佛被調動,盯著身下人的表情,嘉豪忍不住沉沉地嘶吼一聲,終于在激情到達燃點時射了出來,深埋的下体在甬道內痙攣了數十下,才安靜下來。   
  嘉豪太久沒有這樣暢快過,除了開始前的那半刻詫异,中途暢快得連半絲隔閡都被自動消融,這時才想起來忘記戴安全套,這是他謝嘉豪以往不可能會有的失誤!   
  是因為他信任羅杰,還是他一直被他身上某种另類的、無法言傳的純淨吸引?像几根細細綿綿卻韌性十足的針線,穿刺他豎起的強硬城防,身与心無所顧忌的釋放,竟可以有這般美妙。   
  羅杰快要虛脫似地癱軟在沙發上,平日里清亮犀利的目光,此刻卻是朦朦矓矓的,有些松懈地掃向正趴伏在他下腹上的謝嘉豪,然后輕輕地合上了眼睛。   
  身体被過度調度,后庭有黏膩的体液溢出來,那疼痛像是無法再撤走,脈搏突突跳動,久了,才發現那是對方沉重的心跳聲。   
  謝嘉豪壓著他,羅杰疲憊至极,卻無法去浴室衝洗,只能任由那些腥膻的气味和情色的印跡常留在方寸之間,一种從來沒有過的曖昧氛圍,悄無聲息地包裹住這兩個一向習慣被外界追捧追逐的男人。   
  意外的,兩個人都迅速睡著了,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都對對方失去了戒備。   
  這一覺真是酣暢,來香港的這些日子,就數今天睡得最安穩。嘉豪伸展腿腳,像一只饜足的野獅般大咧咧地翻了個身。   
  清晨的陽光從窗帘中扑進來,像兩把溫和的羽扇逗弄睡意未消的人。嘉豪沉甸甸的腦子猛地竄入一個影像,四肢交纏粗喘征伐,柔軟修長又略帶几分青澀的年輕肉体﹍﹍   
  啪!腦子的弦繃斷了,嘉豪豁地睜開雙眼。   
  只見床邊,那個頎長的身影正背對著他,背脊筆挺,手勢优雅卻并不算利落地自上而下整理著襯衣鈕扣,大腿裸露著,但襯衣下擺遮住了他窄瘦的腰身,也隱約掩映著渾圓的臀部。   
  嘉豪的簡陋衣柜大門敞開,那人顯然是想從這里面找出几件能穿出門的套裝,以便可以應付片場內外那些眼尖的fans,他可不能在次日重复穿一套已經被壓得褶皺的衣服,本港的香艷報導實在不差這一件。   
  嘉豪將雙手枕到腦后,無聲息地從這個角度打量羅杰,回憶他昨天的种种細節,心頭不禁轟地一熱,下面立即又升了旗,甚至有想過再扑上去与他纏綿一番,但想到這人是羅杰,又不知有几分忌憚,生生將邪念打壓下來。   
  再見羅杰略顯遲鈍地跨出几步在衣柜之間躊躇不定,嘉豪就料到他被“傷”得不輕,鋻于謝某人不會輕易承認此不良后果是自己的“技術問題”所致,但裝作無視也不是他的風格。   
  還記得昨夜是在怎樣的抵死瘋狂過后,執意將羅杰抱進臥室的大床,并強行逼迫他留宿,嘉豪可不想刻薄這個能帶給他頂級歡娛的床伴。   
  “左邊第二套,應該可以穿。”對于羅杰在衣柜前發呆的樣子實在太煽惑,嘉豪只得懶懶地揚聲指點,打破空气中奇异的凝結。   
  幸好藝員事務部人員給嘉豪事先備了好几套休閑西服与外套,以備出席各類重要場合時,謝大少爺不會太我行我素,不過到目前為止,那几套衣服都還乖乖裝在防塵罩里,沒有拆封過。   
  羅杰沒有立即回頭,只是在原地點了下頭,直接取下那套衣服,開始不緊不慢的進行著裝表演。   
  嘉豪略比羅杰健碩,衣服不算很合身,但因為款式熨貼,并不十分明顯。   
  羅杰的神情一片安詳,沒有任何風暴后的情緒,整個穿衣過程連与嘉豪目光交接的意思都沒有。   
  相對于嘉豪的滿意舒坦,羅杰的狀態可實在稱不上理想,四肢百骸都像輾壓松散后再重新拼接過,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謝嘉豪流里流气的視線巡禮。   
  “還能開車么?”嘉豪挑了挑眉,拾起床邊的電話准備撥號碼,“干脆請假算了。”   
  “不用。”他不冷不熱地接了句,“我還沒那么虛弱。”   
  真是別扭的家伙,讓嘉豪大大的不爽,沒想到這個被他干得死去活來的人居然完全不甘示弱,無論何時都不忘頂撞挑釁他的威權,并且完全拒絕安撫,完全平等互利,驕傲得讓人气惱。   
  嘉豪竟然為此產生不快,這實在有辱他一貫大而化之的气度。   
  几分鐘后,羅杰頭也不回地踱出臥室,向著昨晚歡愛過的客廳去了,嘉豪看著他消失在門邊,竟跟著坐了起來,裸著身子慢吞吞地跟出去。   
  羅杰正撿起昨天衣服里的行動電話,像是在翻看來電,嘉豪到臥室門邊站定,正好看見羅杰面色驟變,撥回一個電話,沒等兩秒鐘,對方就接起來。   
  “什么時候的事?”   
  看他冷冷地向那頭提問,嘉豪微微皺眉,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電話那頭說了起碼一分多鐘,羅杰才應道:“安妮塔,你什么都不用回應,放你三天假。小東他們會應付媒体,我半小時內會赶到楊經理辦公室。”   
  說著,他也顧不上下肢的不适,三步并兩步离開了謝公子的住所。   
  “嘖嘖,連句拜拜都不講,算你行。”   
  嘉豪也不知道自己在賭什么气,自己都已經墮落到使美男計倚門而立了,本想觀測一下對方尷尬害羞的神情,誰知人家瞄都不瞄一眼,自信心自然大受打擊。   
  他返回房間,給姓楊的撥電話,為什么什么事都跟那小子脫不了干系。結果專線由秘書轉接,說楊經理此刻應付媒体,無暇接听。   
  正要發難,老友已經提前回電:“哈  阿豪,秘書留言中惊現你的號碼,我以為是我老眼昏花。”   
  嘉豪可沒閑情跟他打哈哈,直奔主題:“羅杰是不是正赶去你那里?到底出什么事?”   
  沒想到嘉豪第一時間知道內幕消息,晨禮暗暗吃惊,嘴上也不敢含糊:“就怕明天見報了,公司正在試圖將負面影響縮減到最小程度。”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搞什么東西啊?”嘉豪嘩地拉攏窗帘,讓自己處于昏暗中。   
  晨禮暗忖:阿豪撞邪啦?替羅杰出頭?   
  第八章   
  “羅杰的親大哥羅成,涉嫌替幫派販賣軍火,正被警方通緝,昨晚企圖在公海偷渡時被捕。”   
  楊晨禮的聲音里也有几絲無奈,“你知道的,現在的狗仔隊跟蒼蠅一樣盯著哪里有破蛋,羅成在獄中主動交代身分,不知怎么的就將羅杰扯了進來,消息被某些知道內幕的人捅了出來,現在鬧得滿城風雨。   
  “我一得消息就讓人找羅杰,可是他鬧失蹤,公司的人翻遍整個港島九龍都沒找著他,剛才安妮塔才告訴我人正赶過來。”   
  嘉豪略有些得意陰暗地想:他昨晚在這里跟我“炒飯”,你們找得到才有鬼咧!   
  “到明天,大約全香港的人都會知道,羅杰有個混幫派還犯了事的蠢兄弟。”   
  嘉豪眼中下意識的閃過一抹嗜殺欲,隨即又慢慢沉下去,“公司有沒有辦法擺得平?”   
  “羅杰跟他大哥的關系一向很僵,不便出面,由公司代為協調,再說羅杰沒有涉案嫌疑,警方不會找他麻煩,只是家族事件傳開去不好听,對羅杰的聲譽會有損傷,星暉可不想因此而使業績報表受挫。   
  “羅成一露臉,不出三日,把羅杰祖宗十八代都在報紙列出來,到時會很難堪。”   
  “還真是現實,公司里那幫搞媒体協調的人是吃干飯的呀?老頭子有的是勢力,底下人不會連這點屁事都搞不定吧?”   
  晨禮也沒敢在未來當家人面前當誑語,只得避重就輕的說:“丹尼爾正在幫羅杰聯系臨時公寓,現在他的別墅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被堵到,場面到底不好看,這事只要拖得過一個禮拜,大家就沒意思追究了。”   
  “靠!外面人都脫線了才會注意這种事。”嘉豪腦子沒轉變就脫口而出,“難怪今天他出門的時候臉色那么難看。”   
  晨禮听到這句,神經莫名興奮,他自然知道嘉豪口里的“他”除羅杰不作他想,于是壯著膽子支吾著問:“你﹍﹍怎么知道他臉色難看?羅杰昨天在你那儿?”你們的關系好像沒有親密到那种地步吧?最后一句迫于壓力,還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嘉豪一下會意,頓覺失言,于是惡聲惡气地笑罵:“關你什么事!”   
  果真的撞邪了﹍﹍   
  其實想起事發的緣由,連嘉豪自己都覺得牽強。   
  排演?滾到床上去,這他媽算哪門子排演?   
  晨禮連忙轉移話題:“噢對了,我幫你物色了几名肯下海的模特,剛從深圳過來,晚上出來檢閱一下?”   
  嘉豪看了看時鐘,心不在焉地問:“身材夠不夠正啊?我可是很挑的,上一輯的G奶日本妞儿我付了高价,卻只賺到三成。”   
  “是洋人的口味太重。”   
  “想嘗清淡的?你不如回去看《美國偶像》〈注:美國收視第一的歌唱選秀節目〉。”   
  “你就不怕片子送到謝伯伯那里,他老人家心髒病發啊?”   
  “老頭子年輕那會儿,玩得比誰都凶,你會怕?開什么玩笑!看不慣就不要兼并我的產業,說得好听,合法化!在美國辦事需要手段合法么?星暉插上一杠,我反而束手束腳。”   
  “凡事有利有弊,這次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論虛偽我可比不過你們,星暉高層是巴不得荷瑞普改拍文藝片,裸体寫真電影也湊合,文明健康,還可以拿來做科教片,符合廣大正人君子的口味。”   
  几句話把晨禮堵得啞口無言。   
  “好了好了,不跟你哈拉了,晚上你帶她們去酒吧等著,我十點左右跟你碰頭。”   
  一放下電話,嘉豪作沉思狀,眉宇間結成一片郁气。   
  話說這個羅杰還有多少秘密掖著藏著?現在又跳出來一個哥哥!看他處變不惊、扶搖直上的勁頭,還以為他是鴻運當頭的福星,仔細一分析,根本也是個事故体嘛!光是外表光鮮了,實際情況也是一筆胡涂帳。   
  嘉豪這么想著,不由痞气地一笑,像是找到什么樂趣似的。   
  待嘉豪驅車赶到星暉總部大樓的時候,正赶上一場露天的簽售活動,周遭熱鬧非凡,里三層外三層的歌迷和記者,嘉豪只好憑電子卡往后門入口進行政區,坐直達電梯上頂樓辦公室。   
  高層中有部分人本以為謝嘉豪不過是未來的挂名總裁,其實恰恰相反,既然他人來了,勢必要求自己在摸清狀況的情況下再下達號施令。   
  沒有人比謝嘉豪更清楚實力与威信的重要性。星暉的營運模式和各部門細分、旁支派系与社會關系,化成成堆的公文和密件,迭放在紅木辦公桌上待他細閱,連日來企業課程疲憊轟炸,已經讓嘉豪掌握了公司的大概。   
  他行事向來大刀闊斧,并不拖沓,所以難免讓人有疏忽的感覺,其實不然,他耳听六路眼觀八方,明里低調暗里囂張,极适合娛樂時代刀光劍影的現狀。   
  晨禮拗不過嘉豪,貼身助理終究被后者全票否決,難不成真的要跟羅杰去要安妮塔?成何体統!所以妥協的人自然不會是謝嘉豪。   
  不過謝祖鴻還是給嘉豪安排了各門各派的軍師教練,進行一對一講解,連經濟學權威人士都被雇充當他謝大少的私人顧問。   
  有時他坐得不耐煩,也會突然离席,搞得老師直抹汗,不過今天,他卻靜得出奇,面無表情地傾听對面的中年肚腩兄滔滔不絕的講解宏觀大局。   
  各位老師都知道面前這位年輕人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們簽了保密合約,被重金邀請坐陣堂前,大有古時輔佐新王開創新紀元的架式,其實這一切也無非是星暉換新血的先期訊號,眾講師都不敢怠慢托大。   
  這位謝少爺人高馬大面目嚴峻,但言行率性,還專愛提一些刁鑽的不屬于傳統范疇的問題,當別人正要在心里評估他的時候,他又會一針見血地指出討論的要害,言簡意賅概括觀點,讓對方肅然起敬。   
  中午十二點,嘉豪對著前方手舞足蹈、賣力授課的肚腩兄做了個手勢,示意中場休息,加之午餐時間已經到點,后者立即識趣地揮汗退下。   
  嘉豪將高背座椅旋轉了半圈,然后面對落地窗外的繁華景象出了會儿神,就執起桌上電話撥號,響了數十下,都沒有人接听。于是他重撥這個號碼三遍,仍然是無人應答。   
  以往嘉豪等人接電話從來不會超過五秒,現在的耐性實屬奇跡,而且他本人并沒有意識到這點。甚至還拐了個彎,從秘書提供的內部通訊簿中查出安妮塔的電話。   
  而這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眼鏡女在听清他聲音的時候,顯然受到了惊嚇,扯著緊繃的嗓音同他說,今天羅杰放她假,并且交代過除了星暉內部的來電,其它電話一律不接听。   
  看來公司有替他找到了新聞發言人,他也樂得避一陣子。   
  這种緋聞最不討好,羅杰要是口口聲聲承認兄弟罪行,便是坐實了欺瞞民眾身世的名頭,他到底不比普通人,六親不認還有各式理由可以申訴,他不坦白即會惹來猜疑議論。   
  如果羅杰不承認兄弟情呢,又好似太無人情味,手足相殘落井下石,名聲更不好听。   
  但嘉豪并不擔心羅杰的處境,因為他覺得知名藝人都應該有起碼的抗壓能力,而且有大班隨從在身后出謀划策起駕護駕,出得了什么事!   
  羅杰這棵搖錢樹暫時倒不掉,假以時日,再被八卦小報添油加醋,摻入些傳奇元素加以炒作,還有可能反過來成佳話。娛樂圈的事可以翻來覆去講,除了當事人,誰辨得清真假,只要熬過敏感期,再待柳暗花明都不是難事。   
  正因為了解這种規律,所以嘉豪肯定,羅杰不會為這件事憂心太久。   
  他打電話給羅杰,羅杰不接,他不以為然,繼續撥號,彷佛只要是那個人的事,他的耐性就好得不像他自己。   
  一個鐘頭后,羅杰回電:“找我?”   
  語調波瀾不惊,嘉豪已經可以透過听筒聯想到他漠視的表情。   
  嘉豪眼梢有絲不滿,因為他對自己依然不怎么客气,即使他們之間多加了一層特殊關系。   
  “剛才干么不接我電話?”   
  “我沒空。”針對霸道得沒道理的提問,羅杰也給了比較直接的答案。   
  謝大少做一次深呼吸,以此來遏制气焰:“不是要避難么,不如搬到我這里。”   
  “不用了,公司有給我安排酒店。”   
  “酒店?”好像羅杰在說笑話似的,嘉豪不屑地撇撇嘴,“我可不隨便請人來我的地盤住宿,這點面子都不給?昨晚你不是也有爽到?你嫌同我不夠默契還是覺得有什么傷到你自尊,要我別再得寸進尺?”   
  “昨晚不算什么,你不用要挾我。”   
  嘉豪開始咬牙切齒:“老子沒空跟你兜圈子,你到底要不要來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儿,嘉豪甚至听見了淺淺的呼吸聲,纖細昏濁曖昧,像一根羽毛在胸前輕輕搔刮﹍﹍   
  忽然間,嘉豪發現自己的心跳加快一倍不止,自打十二歲第一次用水果刀割傷了一名找他單挑的韓國少年以后,他基本上就沒再無緣無故緊張過,就現在這樣,好像要被法官判刑似的煎熬感,還真他媽詭异。   
  如果嘉豪當時就能准确辨認,這樣的反應是傳說中的“戀愛初期症候群”的話,他一定會被自己惡心死。   
  “我––考慮下。”   
  等了半天,人家給了個無可無不可的回答,嘉豪卻差點憋到斷气。   
  “隨你便啦。”嘉豪最終還是忍不住耍橫,講完這几個字就迅速收線。   
  羅杰盯著話机,神情凝滯了大約有一分鐘左右,直到場外有人催促,他才揚起手抹了抹臉,像是要讓自己保持最初的清醒。   
  從沒有人能這樣明擺著對他惡形惡狀,卻又口是心非地袒護關照他,他知道謝嘉豪的邀請是出于好意,而且對方的這一舉動,已是對他羅杰最大程度的回饋。   
  原來最怕謝嘉豪會在与他一夜情之后輕視他,但設想的坏結果都沒有發生,相反,他有打探到自己的處境和所要面臨的問題,人性的陰暗面越來越多的暴露出它的本來面目,而羅杰心里明白,恰恰只有謝嘉豪,是那個會對他寬容到近乎放縱的人。   
  連這一頭的嘉豪也知道,自己似有若無的躍躍欲試,從某种程度上說,算是進行了大規模的暗示。   
  兩個男人被壓抑太久,自然而然要尋求情欲通道宣泄一下,所以他們找到新鮮的彼此,當時看起來,并沒有不安全隱患––不會被人追蹤,也無須向任何人交代,完全私密。   
  可越如此,就越使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   
  那一整日,嘉豪都不由想起昨夜羅杰的种种痴態,稍有些不知所謂的牽念來,自己也覺得搞笑,不是一向最信奉“明晨早起后會無期”的么?何時竟然婆媽起來。   
  羅杰的工作表再次爆滿,但拍攝項目拒絕記者來訪,也少了顧慮。不過自清晨起,心頭有什么重物一下被提走了,不再似以往那樣狠狠壓迫他的神經末梢,讓他每每念起就頭疼欲裂。   
  等隔了几小時,他才意識到,原來是因為兄弟羅成被捕的緣故。   
  其實,他并不曾恨過那個人,畢竟是手足血親,接不接受不取決于他的意愿。但成年后,羅成這個名字就像一個黑色的影子,前后左右地向他追索一些根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   
  而現在,無論對方要如何搗毀他傷害他,他都決定不再躲閃,因為可怜虫是沒有資格向他提條件的,他給過的援助到此為止。   
  突然間,羅杰有种解脫感,再不需要給自己心軟的理由。   
  不止一次警告過羅成,讓他脫离幫派,可是沉迷賭博的他早已喪失理性,為了利益他變本加厲,這次是槍枝,下次又有誰能保證不會是毒品?這世上的悲哀都是自己親手促成,与人無尤。   
  傍晚前,羅杰被警方如期傳喚,公司有派給他私人律師,代為出面解決場面上的問題,最后一刻,大約是怕徒生枝節數罪并罰,羅成到底沒有把他与局內人,諸如梁彪那些父輩人士千絲万縷的聯系招出來。   
  嘉豪最近頻頻現身公司,已漸漸引起一些內行人的關注,高層中的牆頭草們索性向嘉豪大方提出社交請求,打高爾夫、斯諾克、參与私人聚會。   
  嘉豪本性不馴,卻深諳表面功夫,那天晚上八點應酬過兩位星暉的合作伙伴,就赶去酒吧跟楊晨禮會合。   
  晨禮帶來了五個女孩,容姿樣貌都稱得上上乘,其中一個更是薄施脂粉,半點風塵味都沒有。   
  嘉豪知道那個气質特別、身材高挑的女子叫妮妮,此女很有意思,操一口吳儂軟語,廣東話還不嫻熟,但表演吉他和薩克斯風時卻瀟洒英气,還會跳姿勢漂亮、女人味十足的探戈,在酒吧里很拉風。   
  一來一去,晨禮看出妮妮對謝嘉豪本人的興趣,遠遠超過了對荷瑞普片酬的興趣。   
  一直玩樂到十二點,嘉豪才搭上晨禮的肩走出酒吧,晨禮問他:“人找得不錯吧?”   
  “錯不錯要看銷售業績,又不是選美。”   
  “哇,用不著這么現實吧!”   
  “這种話從你嘴巴里講出來,特別假。”嘉豪一把揪他到角落,臉上嚴肅起來,“喂我問你,羅杰現在被安排住哪里去了?”   
  “你關心這個干么?”   
  嘉豪作勢要動武,這才讓楊經理委委屈屈地招供:“羅杰拒絕住酒店,所以大約會去莉莉那邊嘍,她是名門之后,房子夠大又偏。”   
  “莉莉?女的?”   
  “是羅杰的化妝師啦,他們同期出道,也不會傳緋聞,公司這樣安排自然有原因,放心啦。”   
  放心?他有什么不放心?!嘉豪憤憤地想。   
  “算啦,問你也是白問,我回去了。”他甩甩手走人。   
  晨禮在身后衝他喊:“那幫女士怎么辦?”   
  嘉豪頭也不回答:“誰帶來的誰送走。”   
  “嘿,你講不講理!我可是義務勞動哎。”晨禮癟下嘴,只好認命地扭頭去當小姐們的司机。   
  他走回酒吧,看見妮妮漂亮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晨禮暗嘆:謝少爺那個花心蘿卜,這世道有哪號人物能拴得住他,我鞍前馬后伺候那人也不冤枉!可是,我真怀疑阿豪沒有情愛常識,其它方面再厲害,感情這一塊根本就少根筋的嘛。   
  坐上車,嘉豪才發現落在車上的手提電話有几通未接來電,九點多有一通是羅杰的,嘉豪沒想現在是几點了,順手就打回去。這一次,卻是響一下就被接起來。   
  “你剛才找過我。”相信不會是手誤撥錯號。   
  “你中午問我的事,我想過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到府上住几天,兩周后等事情平息,我就可以搬回去。”   
  嘉豪的食指敲擊著方向盤,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聲音里卻听不出情緒:“那你什么時候過來?”   
  “我就在你公寓樓下的停車場。”   
  哈?這小子是傻瓜么,半通電話就算通知他了!等那么久不聲不響的,難不成是想在停車場過夜啊。大明星的頭腦是不是都比較另類?   
  很久沒有玩午夜飛車了,嘉豪對自己的雀躍知之甚少,他只想要快點達到目的地,將那個色彩斑斕的羅杰從黑暗的車廂里拖出來,放到自己的臥房。   
  想到自己即將收留一個全香港都覬覦的男人,竟有一些類似于“金屋藏嬌”的竊喜感,當然,這种情緒太過私密,嘉豪不會輕易泄漏出來。   
  一點差一刻,嘉豪已經走進車庫,找到在吉普車駕駛座里打瞌睡的羅杰。   
  “你就不怕在這里被打劫啊?”   
  “我又沒帶錢。”   
  這是什么歪理,就憑你這張臉,也值千万不止!   
  不過嘉豪并不同他爭辯,似笑非笑地看向助手座上的簡單行李袋,饒有興趣地等他再開口。   
  羅杰說著已經從容的下車來,有些疲倦的樣子,因為睡姿不穩,頭發有几根不馴地翹起,竟多了几分任性的家居味道。他看嘉豪一直抱起手盯牢他,也只得勉為其難地迎視對方。   
  “我只讓助手帶了些必需品過來,今天早上穿走的衣服,我送干洗店了。”   
  他說這些廢話做什么?嘉豪決定不理他,兀自開了他的副座車門,取出行李袋扛在肩膀,大跨步向安全通道走了出去。   
  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羅杰想起來,他第一次跟謝嘉豪見面之后,他也是這樣將行李甩在身后,往星暉大樓的直達電梯走去,看起來無所畏懼,把誰都不放在眼里。   
  現在情景重現,背景交迭,他卻從心底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待兩人回到那個半新不舊的客廳,扑入眼帘的就是那組他們曾歡愛過的大沙發,淺色布料上竟殘余著刺目的情欲漬跡,羅杰的視覺突地刺痛,臉上一熱,不由自主地回避開。   
  見嘉豪提著他的行李袋走進主臥室,羅杰想出言阻止,發現人已經消失在門框內。   
  片刻之后,嘉豪走出來,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第一次來,干么杵那儿不動?”   
  “我住客房就好。”   
  “客房灰塵結得有一尺多高厚,你吃得消?”   
  “公司的人不知道我到你這里。”   
  “我也沒准備去廣播呀。”兩人針鋒相對慣了,嘉豪講話也不顧忌,這就是跟羅杰相處的好處,不用假客套、不用來冠冕堂皇那套。   
  看羅杰去流理台倒水喝,嘉豪轉身問他:“今天你沒怎么樣吧?”   
  “嗯?”羅杰應了一聲,取下玻璃杯倒水,像是沒有抓住嘉豪提問的主旨,等反應過來,剛含進嘴里那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嘉豪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勁爆程度,一臉詢問地看著端著杯子的羅杰:“疼的話,我有些膏藥,或許可以––”   
  “不用!我沒事﹍﹍”羅杰打斷他的話,迅速背轉身,將雙臂撐在清洁池邊,不再言語。   
  嘉豪大概是感覺到了气氛的不對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然后隨口道:“浴室里有干淨浴衣,你可以先洗。”   
  羅杰二話不說,听完就直接往浴室去了,与嘉豪擦肩而過時,也沒有看他一眼。   
  這類級別的無視稍有些無禮,但因為是強抑后的平淡而不是冷漠,所以并沒有令嘉豪感到怏怏不樂,反而有點興致勃勃起來。   
  屋子里突然多加了几分人气,獨居慣了的嘉豪,也沒有不适感。羅杰所到之處一向有蓬篳生輝的功效,那么對于他謝嘉豪又意義何在呢?   
  嘉豪若有所悟地盯著沙發上的精液污漬,舔了舔下唇,鋒利的目光穿過客廳,往那傳出嘩嘩水聲的浴室射去。   
  當嘉豪拉開浴室移門的時候,里面的人顯然吃了一惊。   
  羅杰詫异的回頭看了嘉豪一眼,冷靜的說:“我就好了。”   
  “噢,我不急。”嘉豪閑庭信步般地踱進來,“我用浴缸。”說著就坐到浴缸邊上打開水龍頭放水,然后好整以暇地看著渾身赤裸的在蓮蓬頭下濕身的羅杰。   
  這樣毫無遮掩地在一個人的注視下,羅杰感到渾身不自在,再經歷昨夜一役,現在看到謝嘉豪就足夠令他繃緊神經到要斷裂為止。   
  這下子,再裝酷也頂不大住了,羅杰隨手就扯下一塊白色浴巾,圍在腰間,然后准備往外撤。   
  誰知,謝嘉豪先他一步起身,五指有力地鉗住他的手肘,讓他受力受彈,濕漉漉的背脊直接撞上了嘉豪健壯的胸膛,衣料的摩擦力讓羅杰禁不住微微戰栗了一下。   
  “干么那么急,是怕我吃了你?”   
  憋了半天,羅杰只听見自己無力的回了句:“你別這樣。”   
  嘉豪看著羅杰比任何時候都柔和的側臉,那被熱气蒸騰過、面頰耳垂赤紅得透明一般,平滑的肌膚每個毛細血孔卻都賁張著,向外發散著濃烈的情挑。   
  嘉豪知道這個男人英俊得不象話,但是這樣在氤氳中近距离觀賞,又是進一步确認這一事實的過程。   
  而現在牢牢鎖住他視線的,卻是羅杰肩上的那道齒痕,淡淡的,卻仍辨得出來,月牙狀,輕薄地邊接著鎖骨,昨天的狂情虐愛,就這樣活色生香地從這道不深不淺的印跡里傾泄而出,嘉豪對自己暗叫一聲不妙,下半身不听使喚的舉手投降。   
  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會對一個男人興趣盎然屢試不爽?難道愛美之心作祟,連他謝嘉豪也未能免俗要被這個男人深深勾引?   
  這么想著,另一只空閑的手已經輕柔地撫上那個粉紅的牙印:“看來我下口太重了。”   
  他低下頭來端詳了一會儿,再由內而外用舌尖舔舐那道傷疤,緩慢的堅定的情色的,眼角的余光還頗有些玩味,觀察羅杰不知所措卻又強作鎮定的危机表情。   
  “是這里疼呢?還是––”那只剛剛還在肩膀上的手,粗糙地沿著脊椎下行至股溝,在羅杰有所抵御之前,食指就著清水的助力,輕推入昨天被開發蹂躪過的穴口,“那里更疼?”   
  羅杰呻吟出聲,條件反射似地一把掙開了嘉豪雙臂的禁錮,他漲紅著臉輕輕喘著气,濕發貼到耳鬢,很有几分獨有的男色風情,但他仍不動聲色的說:“我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對象,你要玩,找別人去吧,我恕不奉陪。”   
  第九章   
  嘉豪無聲地笑笑,照例是痞痞揚起唇道:“你不是真想去住客房吧?”   
  羅杰忽然有點后悔今天搬來的決定,他覺得太陽穴突突暴跳。   
  “我的技術真的爛到讓你一夜就夠?”那人還在嬉皮地窮追不舍。   
  “你最好閉嘴。”實在臉上挂不住了,羅杰深切体會到對野獸彈琴的苦悶,他旋即轉身走出浴室。   
  “喂––”嘉豪毫無誠意的呼喚并沒有博得當事人的回眸。   
  OK,算他白獻殷勤,羅杰是男人,以往用在女人身上的招數自然都已過期作廢。嘉豪俯首看看自己的尷尬部位,有點煩惱的樣子,“人家不理你呢。”   
  想到從這一刻開始,他就要与羅杰進入非比尋常的同居時代,他就有种莫名的新鮮,作弄羅杰讓他覺得很有滿足感,心底騷痒神智亢奮。   
  看起來﹍﹍自己好像真有點過分期待了呢?可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他們有開始建立穩定的合作意向了。   
  先行回到臥室的羅杰有點無措地來回走動了兩圈,然后才在床上躺下來,望著天花板發呆,自己真的是瘋了,才會答應住進來。   
  實際上,他還沒能從前一天的疲累中完全緩和過來,也低估了与謝嘉豪同處一室的壓力,感覺四肢包括思維都有些僵硬,失去自控力。   
  這么快就有了不良反應,形勢不容樂觀哪羅杰。他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他知道,自己對于謝嘉豪的感情已漸漸复雜化,很想避開,當作一切都沒有真實的發生發展過,但發現不像想象中那樣容易做到時,也不是不惊恐的。   
  一向慣于獨處的羅杰,第一次有一种被网住的幻覺,似飛蛾扑火甘之如飴,并沒有給自己太多開脫的理由。   
  明知道謝嘉豪跟他是不一樣的人,性向亦無懸念,甚至只是出于好奇和玩樂才冒的險。可還是不由自主將自己放到一個不上不下的危險處境中,試圖索要對方那一點點可怜得看不見的、甚至連情欲指標都未夠格的好感,以支撐自己毫無根据的靈魂動蕩。   
  可就算摸透了這些細枝末節,還是沒能抵御住不期然的誘惑,傻乎乎地往那個不知是誰掘的陷阱里跳,最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對謝嘉豪產生了不該有的貪戀。   
  但真實的情況是,他真的碰上了一個令他心服口服的男人,可是他們并不相融,表面的衝突和不和諧,只是用以掩飾自己面對謝嘉豪時的心虛彷徨。   
  隨著時鐘的推移,羅杰的意識慢慢地沉淀下去,最后淺淺地睡著了﹍﹍   
  嘉豪走進臥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羅杰趴睡在那張兩米大床上,純色的薄被只蓋住了大腿的一側,背肌优美地舒展,又有几分精采的轉折,像大理石般平滑的肌腱,在兩股間輕柔收攏,形成一道誘人的曲線,那圓潤的臀部似有魔力般深深牽引住嘉豪的目光。   
  感覺腦子里轟地一下,留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空白,然后是蠢動的下半身,和掙扎不休的念想。   
  真的很糟糕,嘉豪感覺自己像一頭發了情的斗獸似的,從剛才見到羅杰開始,他就一直回想起進入他時的狂熱律動,再也不能單純只當他是室友,或是以往那些一夜情對象。   
  可能羅杰是男人的緣故,也可能是別的原因,總之,嘉豪頭疼的發覺,他已經不能再拿過去的態度對待羅杰了。   
  如果從最初以為他驕縱狡猾,到現在過渡到与大眾宣傳完全背道而馳的沉靜孤僻,嘉豪煩惱的就是慢慢失去了對羅杰頤指气使、嫌東嫌西的主動權。   
  因為無論是那小子脆弱隱忍,還是在床上流淚飲泣的樣子,都只有他才見過,而且效果實在是﹍﹍太煽惑了。   
  誰都不可能當羅杰透明,除非那人是瞎的。所以嘉豪也不認為自己一定要逃避這种被強烈吸收消化的感覺,畢竟,對偶像的怜愛是正常人類的大愛表現。   
  那一夜,同床不共枕,嘉豪沒有惊動羅杰,而是自己郁悶地DIY了一趟,看著手中黏膩的体液,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淪落到這种地步,人在旁邊都不敢吃。   
  當然,他也不會承認,剛剛在浴室,有點被羅杰的羞惱眼神掃到,所以衍生出那么一些無法形容的忌憚。   
  清晨,羅杰感覺巨石壓身,胸口沉悶呼吸不暢,數度反抗之后,一個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才知道是夢醒了。   
  而那個引他不适的罪魁禍首,就是整個人趴在他腹部,一只手臂橫穿他胸膛,大手插入他的發絲中,狀似托住他半邊腦袋,難怪頸椎右側隱隱痛麻難以動彈。   
  在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后,羅杰大气都不敢出,靜靜地瞪著窗帘里邊泄入的一絲光亮,有些走神。腹肌上那集中在一處的烘熱鼻息,連同令人躁熱難當的肌膚相貼,欲望從未像這一刻般清晰。   
  几乎不必太用力聯想,就已經有了排山倒海的激烈回饋,男人的表征就在离謝嘉豪最近的地方張揚起來,羅杰連喘息都急促起來,感覺自己像男根一樣一點一點膨脹、一點一點迷失。   
  想到嘉豪可能會被惊醒,羅杰更是一動都不敢動,無法想象對方在睜開眼睛時看穿他的邪念,會給什么樣的反應。低頭向那個如敵人也如情人般的男人,他們甚至還不能算很熟,羅杰突然百感交集。   
  謝嘉豪的睡相并不像他的人那樣粗魯,像孩子似地伏在羅杰的身上,气息平穩,姿態卻專制強硬,像攬著一件心愛的玩具,手指沒有半絲松懈的跡象。令羅杰為難是,要及時推醒他,還是繼續裝睡等他自然醒。   
  一想到今天公司因負面報導出爐,難得放他一天假,于是羅杰選擇了后者。   
  直到手麻腳麻脖子麻,羅杰掀了掀眼皮,正好碰上剛剛抬起肩膀与他眸光交會的謝嘉豪。   
  “早。”羅杰有些猝不及防,于是沙啞著聲音,干巴巴地打了聲招呼。   
  “沒想到你這么無趣。”嘉豪甩甩頭,試圖讓自己迅速清醒,手指抽出羅杰頭發時,順手拍了拍他的面頰。   
  這句逗樂的話,听在羅杰耳朵里,又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無趣”是么?他這么個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比對方那些風情万种的情婦有趣。   
  羅杰一顆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覺得大清早不合時宜的興奮也逐步平息下來。他覺得自己不該抱什么希望:羅杰,不要以為人家陪你上了一次床,就產生不切實際的寄托,如果空虛,不妨做點別的事情分分神。   
  一念及此,羅杰就翻身上床,穿戴起來,然后在嘉豪的注視下,又一次先行离開臥房。   
  當嘉豪半小時后出現在客廳時,桌子上已經多了一份早餐。   
  嘉豪湊過去一看,火腿煎蛋三明治。家里不開伙,所以冰箱里只有若干早餐的剩余原料,不過成品顯示火腿鮮紅、蛋沒卷邊,面包呈金黃,算是上乘手藝。   
  看來有人的自理能力比自己預測的要保險得多。   
  嘉豪也不客气,拾起來,就往嘴里塞,然后端起馬克杯,才發現里面的咖啡,居然是用他柜子里那包、他几乎以為會被自己擱到發霉的咖啡豆煮的,稍有些惊訝。   
  他喝了一口,發出“唔”的聲音,表示落胃歡喜。那种虹吸式咖啡壺,使用程序繁瑣又費時,嘉豪一直懶得用,而且咖啡他也不成癮,所以來香港干脆只喝牛奶。   
  羅杰手執一份早報,坐在單人沙發上看新聞,眉頭緊鎖不甚開心,估計是看到了讓他作嘔的報導,版面上有他和羅成的彩照對比,從某個角度看,他們的确是親兄弟無疑。   
  “別看了,反正公司會幫你捋平。”嘉豪若無其事地問:“今天你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   
  “我中午要去趟星暉,有几個老頭子要見我。”   
  “噢。”羅杰終于丟開報紙,在茶几上擱起腳,盯著不遠處的盆栽作沉思狀。   
  “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講啊?”謝大少爺平生最討厭別人忽視他,所以不滿的抗議。   
  “有啊,有人要見你,又沒我什么事。我今天放假。”   
  如果說原來當面跟他橫眉冷對的羅杰是熱辣辣的話,從昨天之后的羅杰就有點變得逃避和尖銳了,總是不肯与他的目光作正面交流,你根本抓不到他,因為他的意志也在跟著那漆黑不見底的瞳仁四處游走。嘉豪神經再大條,也不是沒感覺到這樣的變化。   
  喝著羅杰親手泡制的黑咖啡,舌尖驀地升起苦吟吟的余味,竟有些不是滋味了。   
  “你今天不會不出門吧?”他決心跟他爭辯到底。   
  羅杰又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不知道,順便走走吧。反正不被別人認出來就行。”   
  “那你最好別出去。”   
  正午,謝祖鴻替嘉豪引見兩位前輩,也算是說話擲地有聲的人物,在香江很有勢力,他們几乎是三成華語片的投資人之一,監制的影片拿獎拿到手軟。   
  對初次在行業內嶄露頭角的后生,他們也不吝于賜教提攜,再加上星暉是娛樂風向標,嘉豪的出任自然已掀起一陣隱秘的風暴。   
  各界有頭有臉的行家,都明里暗里發出請柬,意圖在謝公子走馬上任的前几周,就打通關節,方便日后可能會有的合作關系。   
  握過手,談過話,世伯老弟一叫,走過華麗的過場,順利勾党結派,謝祖鴻對儿子近日取得的戰略成果很滿意,眼見鐵樹開花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讓嘉豪打心底里覺得好笑。   
  不過他再不孝,也不想沒事挫老頭子銳气,既然老頭子自我感覺良好就讓他繼續良好吧,嘉豪來香港的目的,也是為了避免唐人街的是非和接手星暉的大額股份。   
  曼哈頓威龍也有從良的一日?說出來會讓以前那些對手笑掉大牙。但他現在的模范表現,不是從良又是什么?   
  見几位長輩聊起來,嘉豪一看有三分鐘空檔,立即轉到窗台邊打電話。   
  想起跟自己跟羅杰一前一后出門,那家伙根本懶得跟他交代行蹤,他就莫名有些可以稱之為焦慮的東西,好歹也算是同床共枕的情誼吧?干么還把他隔阻在外,他謝嘉豪又不是追星的瘋子,要他成天追著那小子問東問西自己都覺得煩。   
  “喂,你在哪里了?”   
  羅杰一愣,看了看周圍,不知道對方關心他去向的目的為何,所以也沒正面作答:“出來透透气,沒事。”   
  “三點,我過來找你。”   
  “你不是﹍﹍”在公司辦公?   
  嘉豪看謝祖鴻朝他這邊狐疑地看了一眼,只好挂下臉,裝作談公事的樣子:“三點后我有時間,出來給你電話。”   
  不消一個鐘頭,嘉豪与家父并肩出門送客,然后嘉豪正要抬腳走人,已經被謝祖鴻一把拎住衣領,拖回辦公室。   
  “怎么?還沒講完?!”嘉豪大聲抗議,原形畢露。   
  “你難道大白天有約會?”   
  “你不會連這個都要管吧?”   
  “由你林世伯牽線,有意介紹他的千金林美琪給你們認識,你明天准備下,晚上八點赴林宅的私宴。到時候會有各路記者到訪,這也算是借机亮相公眾,做事靠譜點。”   
  “林美琪?”嘉豪好像听到外星語,“有沒有搞錯啊!什么年代了,還來相親這套啊?那种千金小姐有几個長得能看的?拜托!靠跟女人跳交誼舞出鏡,我謝嘉豪宁愿蹲在路邊攤吃面被人攝影。”   
  “嘉豪,不要不講道理,場面你要撐得住,有什么不痛快的,也不要被人抓把柄。這個世界不是以前了,什么人都多几條心思,大家都睜大眼挑你毛病,你就是作戲,也要做得像。”   
  “我遲早到幕前當藝人,有你的引導,演技一定吃得開。”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謝祖鴻突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什么意思?”   
  “你這么抗拒認識林美琪,我以為你是怕女朋友吃醋。”   
  “你不要想象力太丰富好不好!我只是對談情說愛不感興趣而已,女人難道還怕沒有么?”   
  “沒有就好,我是想提醒你私生活低調點,晨禮告訴我你在美國玩得太凶,怕你在公司給人抓包。”   
  “不勞你費心,這點我曉得。不跟星暉女藝人傳緋聞嘛,我連她們的手指頭都沒碰,OK?”   
  你可沒說男藝人不可以。嘉豪在心里加了一句。   
  其實在話机里听見海浪聲的時候,嘉豪就已經知道羅杰人在哪里了。   
  只有羅杰可以騙到他去跳海。當時的羅杰,像撒旦一樣將眾人的情態玩轉手心,看大家為他失去冷靜、失去理性的判斷,在他躍出海面看向他時,還朝他隱秘地笑了笑,眸光炯炯發亮,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態。   
  現在想來,畫面如電影膠片似的,尤其生動鮮活。   
  也許就是那惊鴻一瞥,嘉豪將那個俊美到令人窒息的男人深深印進了腦子里。   
  但是他一直忽略這种特別的感受,因為在認識他之前,他從不認為男人之間會有愛情,當然,他現在也不認為應該有,可他也不是遲鈍的笨蛋,不會連羅杰對他抱有的出格情愫都渾然不覺,他再是閃避,誠實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偽飾。   
  嘉豪對于羅杰的感情有种無法定義的矛盾,一方面,他坦然自若地張開雙臂接受,因為他不認為被一個市民偶像迷戀著,是件不快的事;相反,成就感見漲,令他有种不可抑制的虛榮快感。   
  另一方面,他也時有茫然失重的不适感,由于不知怎么去回報或是假裝相安無事,就想竭力推翻這种強烈吸引力背后的隱患。   
  他覺得自己不可能也不該喜歡上一個男人,無論他外表多出色身材多迷人,都不能改變他是同性的事實,所以他不想承認自己對此事的熱衷,是出于非一般的真心實意。   
  他不能清分某种既想用力維護,又想狠狠傷害他的心態是否健康,對于一向鮮有道德分辨力的人來說,要認清感情走向,實在不是擅長和有必要的事。   
  所以當他看見羅杰在停車場的角落靠著牆吸煙時,就有些不明就里的心軟,好像精致的瓷器被置放在簡陋的露天一樣,他從沒看過羅杰吸煙,以為這不是他的嗜好,但是拍戲的人,沒日沒夜,有几個戒得了煙呢?   
  只是羅杰的習慣更隱蔽,你根本不知道他藏著多少真本性。   
  此時的羅杰,有一股遺世獨立的气質,那一瞬間,嘉豪覺得前方那人孤獨得讓人疼惜。他走上前去,成功地看見羅杰在發現他時,那种警覺又依戀的神情,這像根刺似地扎了嘉豪一下。   
  諸如此類的感触都是嘉豪所陌生的,他奪過羅杰抽了一半的煙,在自己嘴上重重吸了一口,丟在地上。   
  “不是在海灘邊么?干么躲這儿?”   
  “人太多,有個女孩把我認出來,我只好躲到這里來等你。找我有事?”   
  誰想得到大名鼎鼎的羅杰是地下車庫的常客,說出來不知多惹人同情。   
  嘉豪看著一臉落寞的羅杰,突然有點難過,這么想著,右手已經抬起來,將大拇指按上羅杰的看起來輪廓分明的嘴唇,先是溫柔摩挲,然后逐漸施力,下唇被那粗糙的手指搓弄得發白。   
  在對上嘉豪像燒起來似的的雙眸時,羅杰的心就好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有預感到要發生什么事情了,但轉念又覺得不會發生。   
  在這种無厘頭的盤算之間,火燙的唇已經印了下來,猶如天雷勾動地火,兩人瘋狂地擁吻在一起。   
  嘉豪拼命吸住那淡色的舌,當上顎被羅杰的舌尖掃到,渾身都輕顫了一下,久違的激動!甚至比前日做愛時的激動還要厲害,昏天暗地的糾纏,像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歡,只要吻,也只有吻,可以安撫已然失控的暴烈之情。   
  就在彼此都覺得快要因為缺氧而挂掉的時候,羅杰先一步將嘉豪扯開,喘息未定,又換來一個比前一秒鐘還要激熱的吻。   
  也不知過了多久,輾轉碾壓到精疲力竭,嘉豪一把拖住羅杰就往車身里鑽。   
  “來,幫我脫––”嘉豪很慶幸羅杰那輛大吉普車的后座夠寬敞,他情色地催促著,亢奮到聲線都有些顫抖了,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在性事上這么激烈失常過,血液在血管內奔騰逆流橫衝直撞,似永旱逢甘露,再沒有拖的余地,否則他一定會爆炸。   
  羅杰的指尖著跟著輕輕震動,他狂亂地解著嘉豪的皮帶,一邊松開自己的。   
  嘉豪滿腦子都是想著如何讓羅杰擺動腰身迎接他,如何用他所知道的一切方法,讓羅杰失聲抽泣身不由主,在這淫靡的車廂內,他要讓他瘋狂,并只向他一人展示放浪形骸。   
  身体相貼便像能灼傷內髒般,撩起陣陣不可思議的惊濤駭浪,不能抵擋体內誠實的熱望,不想再試探忍耐,挺身插入似乎是唯一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   
  嘉豪的火熱頂著羅杰,將他逼到車窗邊,羅杰對于接下來的事既迎合又退縮,等發現對方已處于有利的上位時,他知道有些東西在慢慢發生變化。   
  他并不想屈居人下,他的驕傲自尊和男性本能,都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臣服,但他不想拒絕謝嘉豪,因為他不想騙自己。   
  這個男人身上有他沒有的魅力,安全的讓他可以在适當時候選擇休憩和倚賴。   
  當嘉豪抱起他的大腿,進入他身体時,依然疼痛得難以自持,他微微掙扎,扭動之間卻帶來更可怕的牽動,嘉豪發出無法抑制的痙攣。   
  “你是專門來考驗我的,是不是?”他壓下身,更深入了几分,“你喜歡我,是不是?是不是﹍﹍啊哈!羅杰﹍﹍”   
  他仍記得能讓羅杰激顫發狂的敏感點,每一記都直撞向那里,因凌虐般的衝刺一波高過一波,不斷的占有和撞擊,羅杰喊了出來,壓抑的屈辱的興奮的痴迷的低吼,混合著男人味的性感。   
  這個角落,原是車庫監視器的盲點,也是北區最角落,玻璃漆黑四下寂靜,根本沒有人會注意輕晃的車身里,正在上演一出旖旎的情欲大戲。   
  謝嘉豪少爺的風流情事雖沒有曝光,但卻跟羅杰一樣上了報刊和互聯网的版面,因為他的特殊身分,還有因這層身分而即將在星暉集團乃至整個娛樂圈換血事件中,可能引起的諸多連鎖效應。   
  一向寂寂無名的謝家大少爺,一下子躋身名流圈,假以時日,聲勢必然是如日中天。   
  羅杰咀嚼著早餐,在餐桌前看到嘉豪与林美琪小姐擁舞的照片刊登在醒目位置,彰顯此緋聞的价值非同凡響。這是他在謝嘉豪這里留宿的第四天。   
  他總是比嘉豪早起,因為工作時間固定滿檔,他必須在早上九點前赶到公司,今天是他的新片《偷心》定妝的日子,如果沒有謝嘉豪,他肯定自己不會接這樣有爭議的角色。   
  就是因為這部片子,他跟謝嘉豪的“排演”,已走進一條無法預知的窄巷,他真的有些害怕起來。   
  兩人平時同處一室,本以為都有個适應期,無須多余的言語,只要自顧自地在屋里走動,偶爾在對方擦肩或轉身時,才會向那個背影投去深深的一瞥。   
  可事實呢,嘉豪不但沒有以禮相待,而且會時不時偷襲他,客廳沙發、廚房走廊、臥室浴室,像是隨時隨地都可以發情,只要摟住他便上下其手,索吻成了家常便飯。羅杰不怕謝嘉豪愛上這种游戲,而是怕自己習慣成自然。   
  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完全來不及培養成熟穩固的依傍,而更糟的是,這些依傍本就基礎薄弱、虛無縹緲。   
  誰會期待兩個浪蕩子的真情實感?如果不是為了取悅觀眾,他們又怎么會費工夫演給自己看?   
  羅杰知道心亂了,非常不好收拾,只能隨它這么擺放著再說,自己不是個禁不起風波的人,但也僅止于事業,情愛是他所不嫻熟的領域。   
  那日,忙了整整一上午,晌午時定妝事宜才敲定,眾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徒手布置現場,接著便慢慢散去,去往公司餐廳。   
  羅杰從不擠熱鬧,他的伙食單獨由安妮塔負責打點,他將自己關進專用的化妝間,閑閑地翻看劇本。   
  誰知,書在這時被人推開,難得一身正裝、衣冠楚楚的謝嘉豪大步走了進來。   
  羅杰此時的形象正是電影的新造型,頭發有些凌亂不羈,盡顯頹廢之美,服裝是普通的白襯衣,布料有些陳舊,平添落拓風,但指甲清洁,面容宁靜,完全是一派藝術家的行頭。   
  嘉豪吹一記口哨:“不錯嘛。”   
  “是么?”他一直不敢對這個男人表達太多的熱情,因為收不回,更難堪。   
  嘉豪顯然不滿意他敷衍的態度,走到他身后,直接摟緊捏住他的下巴,去堵他的嘴,他對這個看羅杰惊慌的項目樂此不疲。   
  “喂!你別鬧了﹍﹍這里可是化妝間﹍﹍唔!”三下五除二,羅杰也連帶著有點暈頭轉向,推拒之間,又無原則地擁吻在一起。   
  的确,這雖是私人化妝間,但极少上鎖,隨時有熟得像兄弟姐妹的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并無禁忌。   
  也正基于這一點,莉莉和安妮塔在闖入時,尚無任何顧慮。可是入眼的刺激畫面,還是讓兩位女孩猶如被人打了一悶棍,一下釘在原地舉步為艱,安妮塔捧在手上的高級飯盒,也在第一時間就与地面做了親密接触。   
  如果說,兩人進門的聲音還不足以喚回房里兩位帥哥的神智,那么飯盒触地這樣的動靜,就是聾子也听見了。   
  第十章   
  化妝間的門今天難得被上了三道保險栓,莉莉居高臨下地將手抱在胸前,憂心忡忡地逼視坐在椅子上平靜中又略有些尷尬的羅杰。安妮塔則緊張地站在角落,不時地托一下眼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到底怎么回事?”她現在是以朋友的身分,而不是他的搭檔,“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謝嘉豪哎,現在全香港的鏡頭都對准他!杰,你這是在玩火你知道么?”   
  羅杰只好說:“我們沒怎樣。”   
  最怕羅杰使破罐子破摔這招,莉莉揉揉太陽穴:“沒怎樣?沒怎樣你們剛才﹍﹍”   
  看羅杰低頭不語,嘴角帶點倔強桀驁的味道,莉莉一下子語塞,她知道羅杰平時不惊不扰的,其實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算了,這畢竟是你的私事,我也只是擔心你﹍﹍那個人你也知道的,膽子大又有手段,我怕你吃誤傷。杰,認識你那么久,從來沒見你這么放任過自己。不論你們––是怎么發生的,都要記得保護好自己,我不想看你沒頭沒腦的踩進漩渦。”   
  “我﹍﹍不會有事的。”   
  羅杰的失落語气令莉莉更加憂慮,不過她沒有反駁他:“今天的事,我不會跟別人提起。”   
  她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掃過站在一角的安妮塔,后者打了個机靈,連忙擺手,以示自己也會一樣守口如瓶。   
  莉莉拍了拍羅杰的肩膀:“下午還要排戲,放松點,別讓阿喬他們以為老板壓榨你。”   
  羅杰輕笑了一下,吐出一口气。   
  安妮塔自動開鎖,退出硝煙彌漫的化妝間,“我再去取一份午餐。”   
  莉莉摟了摟羅杰的頭,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你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家伙。”   
  “莉莉。”就在她以為羅杰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他卻意外地開口了,“我想﹍﹍我大概是愛上他了。”   
  跟莉莉的對話,羅杰不會透露給嘉豪知道。而嘉豪看情事敗露,于是去找楊晨禮,想跟他先打個招呼,以免有什么轟動傳聞到他耳朵里,會攻得楊經理措手不及,連掩飾都不知道從何做起。   
  誰知,這小子神通廣大,見到他劈頭就問:“羅杰現在是不是住你那里?”   
  嘉豪知道楊公子嗅覺靈敏,爪牙遍布星暉各個基層,也好,省得他解釋。嘉豪從鼻腔里哼出一個單音:“嗯。”   
  “你還有事瞞我對不對?”晨禮指著他鼻子,“一定有!”   
  “我跟羅杰––”   
  晨禮坐下來,捧著臉,緊張期待地盯著他,還抖腳。   
  “你別這樣瞪著我行不行?很不爽哎。”   
  “那你倒是快講啊。”   
  嘉豪臉皮再厚,這一句也咽了一下才說出來:“我跟他上床了。”   
  “靠!”晨禮大叫一聲,然后彎下腰捂住肚子,作痛苦蜷曲狀,“靠你個謝嘉豪!”   
  謝家惡少簡直風流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晨禮痛心疾首地控訴:“你就這么挖公司牆角!男人你都搞?!你瘋啦你?”   
  再看到姓謝的臉,他頭都快炸了,晨禮聲音再提高八度:“你知不知道羅杰值多少錢?他少一根汗毛,就有五個人沒飯吃!”   
  嘉豪捂了捂右耳,臉色也不大好看了,他給了楊經理一個白目:“你不要跟猴子似的跳來跳去好不好?干么這么激動?我跟羅杰上床關誰屁事啊!我跟誰搞,那是我的自由!”   
  听了這番言論,晨禮停頓三秒,又彎下腰鬼哭狼嚎:“靠你個謝嘉豪!”   
  除了這句,他實在想不出其它台詞了,他的胃潰瘍好像又要發作了。   
  “早知道你這么大惊小怪,我就不跟你講了。”嘉豪掃興至极,直接就往門外撤,“我走了。”   
  “慢––”晨禮伸出右手臂,阻止他的腳步,可怜兮兮地抬頭看著他,堅強的楊經理很少這樣神情恍惚,“你們不是動真格的吧?”   
  “什么意思?”嘉豪蹙眉回頭。   
  晨禮想了下,決定換一种通俗的說法:“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吧?”   
  “戀愛?”心中揮之不去的煩躁,在晨禮問這句話之后,陡然爆破,他搖了下頭,“別開玩笑了。”   
  “是啊,一點都不好笑。”晨禮表情鎮定下來,自言自語道。   
  “你覺得我們根本不該混在一起是不是?”   
  這時的晨禮已經恢复常態:“個人觀點而已,你也可以不采納,你自己說的,那是你的自由。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羅成換了代理律師。”   
  “是么?”   
  五分鐘后,在走出楊晨禮辦公室的那一刻,嘉豪要多郁悶有多郁悶,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   
  為什么要這么關心羅杰的事?他們不過是兩個興致旺盛的男人,在适當時間各求所需,只是單純喜歡与他接吻、做愛,看他因為自己的占有而失態沉迷的樣子,這能成功激起他的征服欲。   
  但,跟一個男人戀愛?怎么可能!   
  他心里清楚,羅杰并不是女人的替代品,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共通點,但是,他接受晨禮的提議,找個女人,讓自己确認男人的終极目的,不過是為了爽到,中間的環節能省即省,哪有什么精力見一個愛一個﹍﹍   
  愛,從來不是容易的字眼,更何況是對他謝嘉豪而言,几乎等同于奢侈品。   
  但是,羅杰确是不同的,嘉豪承認,自己沒辦法像對待別的情人那樣對待他,有時候連重話都不會輕易出口,唯恐戳破他的高貴清麗。   
  那么,認識一個月時間都不到,怎么會產生如此危險的感情?朋友、情人、床伴,要如何定義才准确?嘉豪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關于羅杰家族的后續報導算是有惊無險,前兩日還以光速傳播至大街小巷,可來勢凶猛,去勢也快,大約是審訊傳出新進展,幫派怀疑羅成吞貨,警方怕他們玩黑吃黑,所以對羅成進行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護,外界很難再從差人那里得到零星內幕。   
  包圍在羅杰住處的數支狗仔隊,守了几天几夜一無所獲,老大一聲令下,矛頭立即調轉到哪位女星有出入富豪游艇,哪位玉女在某頒演典禮上穿了費格拉慕或是古慈的新款禮服。   
  雖余震未消,但數日的回避策略已經生效,風波漸漸平息,羅杰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那天很意外的,羅杰比嘉豪提前回到公寓。嘉豪進門就看見那個挺拔的身影坐在客廳里看電影樣帶,是陳大導演新作。   
  嘉豪脫了外套,在他旁邊坐下來,像是隨口道:“你幫羅成請了名律師,所以他沒有再透露你的隱私給記者。”   
  羅杰并不否定,眼睛仍盯著電視的液晶屏幕:“他申請做警方的污點證人,幫派律師不會再幫他出庭。這個人再不濟,也是我的親大哥,我總不能看他去送死吧,雖然我也不相信他會變好。”   
  他嘴角噙著一抹苦笑,若無其事地說:“他以前對我說:‘因為你,我沒有一天開心過!’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講。”   
  “你不恨他么?”嘉豪破天荒的溫柔問道。   
  “不。”   
  “從來沒有?”   
  “沒有。”   
  “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這种無所謂的樣子,讓人很想﹍﹍攻擊你。”   
  羅杰終于將目光調整到嘉豪臉上:“我不是無所謂,我只是不能迎合所有人。”   
  “今天我把你住在我這里的事告訴楊晨禮了。”   
  “呃?”羅杰有點吃惊,但隨即又松了口气,“他遲早也會知道。一定會火吧?”   
  “還好,只有點神經質。”   
  “我明天就搬回去了。”還是說出來了。   
  嘉豪的五指像手拷似地牢牢扣住了羅杰的手腕,他眼中滿是不解:“為什么?”   
  “我問你,你一直把我當什么人看?”   
  猶豫了几秒,嘉豪答道:“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會好到床上去?”羅杰想甩脫他掌下的禁錮,卻沒有成功,他看著嘉豪,眼中折射出堅定的气勢,“你不是想連朋友都做不成吧?”   
  “羅杰,可是你先惹我的!”   
  “那我為此向你道歉。”   
  “Shi!”嘉豪終于松開手,站起來在電視前走來走去,他覺得羅杰冷冽的回應,讓他有种被人打了一拳的委屈感,從沒有人可以這樣擺布他的情緒,但是很遺憾,羅杰今天做到了。   
  “我只是單純覺得,我們不該繼續待在一起。”你我都知道原因。   
  可顯然嘉豪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一把無名火從腳底一直延燒至頭頂心,他冷笑著衝羅杰罵開了:“不過是被兩個小丫頭看到,你就怕了是不是?羅杰,你連試都不敢,你、沒、种!”   
  羅杰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響應:“如果我說,我是怕影響你的事業,你信不信?”   
  “我的事業?”嘉豪笑得有些猙獰,“你他媽先顧好你自己!我謝嘉豪不用你來告訴我什么叫做顧全大局。”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等再睜開時,剛才狂竄起來的怒气已經壓下一半,“你要走就走,我不會攔你,但你日后不要后悔今天的決定。”   
  說著,他轉身拉開房門,甩門揚長而去。   
  他有什么理由比自己還凶?羅杰絕對沒有想到嘉豪會給他這种反應,好像他才是那個唯一的受害者。   
  羅杰發現身体在微微輕顫,血色從臉上退去,他回想著嘉豪适才的每一句話,伸出雙手捂住臉,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气,然后問自己,要怎么做才可以向他表明心跡,又不會讓他看輕自己?   
  沒有自私的意圖和惡意的游戲,我只是﹍﹍愛上你,可你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羅杰覺得他們兩人的問題簡直大到難以調和的地步,甚至還要背上諸多誤解。全亂了,亂得一塌糊涂。   
  羅杰知道自己處世并不圓融,他只是憑本能在面對謝嘉豪細密的攻勢,成功是意外,失敗卻在所難免。在感情上,羅杰認為自己笨得可以,所以,以往也從不希冀有奇跡發生的一天。   
  想著想著,一個念頭在腦子里電光石火般划過,他整個人就像上了根發條似的,一下子從沙發上躥了起來,然后直追出門。   
  人跑到樓下,衝進車庫的時候,正好看見嘉豪的車從另一個出口處開出去。   
  羅杰沒敢停頓,直接上了自己的座騎,開足馬力,風馳電掣地跟了上去。   
  看嘉豪走進一家叫KUKU的酒吧時,羅杰卻找不著停車位,他兜了好几圈,最后才找到代客泊車的地方,從車前座的儲物格里取出一頂運動帽戴上,跳下車穿過街道。   
  等羅杰跟進酒吧時,里面高分貝的電吉他聲差點刺破他的耳膜,他將帽檐壓低了几分,眼睛卻不時環顧全場。燈光炫目人聲鼎沸,不是個談情聊天的好地方,但是容易群情激憤炒作气氛。   
  人太雜,在光怪陸离的背景下,都化成一個個虛浮的剪影。   
  就在這時,全場的音樂暫停,場內被一片漆黑籠罩,大家拍手尖叫。突然,一陣爵士風的薩克斯風樂奏響,舞池中陸續有人走入,開始和著音樂跳恰恰。   
  嘉豪在十五分鐘前,給那些准備加入荷瑞普影視的女优們打電話,他首先想到妮妮,而對方告訴他自己正在酒吧狂歡,嘉豪需要發泄郁積在心里的層迭障礙物,与佳人共飲算是最應景的事,所以直接就到了目的地。   
  妮妮今日盛裝艷妝,別有風情,与那日的清純似換了一個人,嘉豪并不計較,他覺得今晚是要來點狂野的,才能證明自己仍是那個可以駕馭別人情緒、無往不利的謝嘉豪。   
  妮妮的面頰被酒色映得酡紅,她看到曾一見鐘情的男人,欣喜溢于言表,她不想錯過良机,借勢拖這位黑馬王子進入舞池。   
  女人身段曼妙迷人,舞姿精采到位,將池內眾人的目光牽引過去,但她的舞伴并不認真,只是跟著節拍,動作開合之間隨性松散,但都能配合女方的舞步,就是這樣不經意的慵懶恣意,卻顯出令人惊艷的瀟洒來。   
  俊男美女一貫是焦點中心,嘉豪笑得漫不經心,踩著看似外行卻著實有章法的舞步,美人在轉了几個漂亮的圓圈之后,直接撞進他寬闊健碩的怀抱。   
  丰腴的胸部、柔軟的腰身、濃郁的香水味和小巧的嘴唇,這些才應該是他的情感歸宿,可是為什么還是有些不滿足呢?是什么不一樣了?   
  就在他躊躇之間,妮妮已經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將紅艷的香唇貼了上來,他順勢抱住,在周圍曖昧的催促聲下,稍一遲疑就吻了下去,一秒兩秒三秒﹍﹍他麻木地想著––   
  那甜膩的脂粉味,到底是因為什么,不能再讓他產生衝動的感覺?   
  那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無人翻動的角落,有個能令他瞬間激越失控的熱吻,又是屬于誰的呢?   
  一吻結束,像有什么預感似的,心髒猛地一抖,嘉豪有些困惑地抬起頭。   
  黑暗中,白色的帽檐下,有一雙晶亮的眼睛對著他,有些不解,有些冷清,醞釀著隱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嘉豪回香港的頭兩天,就曾在一部電影里看到過這雙眼睛,他記得就在那一秒鐘,他被那對眸子里所包含的內容和情愫震撼了,片名他已經忘了,但擁有那對眼睛的主角,深深刻進他腦子里。   
  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感性溫情的生物,對文藝的修飾嗤之以鼻,但是骨子里,卻是性情中人,憑感覺做事,為一對眼睛痴狂。他追逐著,一并幻想,甚至都是出自無意識的。沒有想過逾矩,他當他是一件世間稀世珍寶。   
  但人都很貪心,將寶石捧在手心,就會想要占有,說得再崇高好听也沒有用,最終,他還是伸手了。   
  触摸、親吻、侵略,最后霸占,再不愿与人分享。但表面上,還是做出大方無所謂的樣子,口口聲聲要將寶石送還市場,讓人競相參觀品評,其實心里嘔得要死。   
  那人就站在七、八米外,在喧鬧的人潮中,依然顯得鶴立雞群,散布著淡定的凜凜之威,只有在這种時候,嘉豪才能真正地認識到,羅杰才是那個可以操控气場,將觀眾的感官置于股掌之間的強者。   
  為什么會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可以將這個人護在手心呢?他也許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欲加之責。   
  但嘉豪不管,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拴他在身邊,不讓別人染指。就是出于這种不可理喻的動机,他一次次縱容自己擴張領地,并擺出施恩者的架式來,可是羅杰是男人,他不會領情。   
  或許一開始就錯估了彼此,所以導致今天的破坏局面。   
  嘉豪放開妮妮的手,在后者詫异的注視下,向前方的男人走去。   
  羅杰注意到周圍人的議論,他不想在聚光燈下上演豪情,所以本能地轉身,退出人群。   
  誰知嘉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就在他快要以為對方不會再有動作時,嘉豪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一帶,衝到他身前,將他一路牽出酒吧,腳步越來越急,漸漸甩開一切,兩人沿街狂奔起來。   
  他們竄了几條巷,拐了很多彎,最后停在街角一個寂靜的叉路口,嘉豪粗魯地將羅杰推至牆角,兩人的身体完全貼合,嘉豪壓著他,一邊摩擦一邊將額頭低著他,用催眠似的气語低語:“你留下,不准走。”   
  羅杰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激動和難過:“謝嘉豪,你是在耍著我玩嗎?”   
  “留下,不要搬。”   
  嘉豪似乎只能說這兩句,他覺得胸口被嚴重的碾壓,讓他無法表達更多,因為那已經超出他本人的极限!只在剛才,舞池邊羅杰的眼神將他震懾住,無法動彈,他就有一种刀刺入肉体時,魂飛魄散的昏沉錯覺––   
  當時他突然很害怕,真的,他有很久沒有害怕過誰了,但是那一分鐘,他惊惶失措,怕羅杰就此從自己眼前消失,再不回頭。   
  有一种陌生的、卻已蘊藏很久的感覺,從他体內的每一處血管無聲無息地聚攏來,朦矓純粹含蓄卻威猛,足以摧毀他蠻橫的斗志。   
  當嘉豪開始想要了解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強壯,甚至有怯懦的前兆。   
  “她是誰?”   
  “沒有誰。”   
  羅杰揚起手攬住嘉豪的頭,瓮聲瓮气道:“你知道么?我不是非愛你不可。”   
  “我知道。”嘉豪像被當頭重擊,緊緊地環住了羅杰的腰身,將下巴擱到對方的肩膀上,臉上略有郁積的不平,隔了良久,又酸酸加了一句:“我知道﹍﹍”   
  有些東西無聲的萌芽,開在靈欲之間,當有人決定退一步,用以成全彼此模糊的情動,故事才算是剛剛開始。   
  周末上午十點多,羅杰先后接到張醫生和看護敏之的電話,告知母親确切的手術時間。手術自下午三點開始,羅杰提前几天就已經推掉今天的所有工作,下午提前兩小時就赶到醫院。   
  在醫師辦公室內,張醫生的每句話都像針尖一樣戳破羅杰的堅強偽裝,顫抖著手指執起鋼筆,在親人的生死狀上簽字畫押,生离死別好像只在一線之間,令羅杰不寒而栗。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羅杰在醫院專門為他准備的休息室等候消息。   
  嬌小的敏之一開始不敢打扰他,過了十五分鐘,才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阿姨有几句話要我告訴你。”   
  羅杰抬起頭,有些惶惶不安的樣子,像是還不明白敏之要告訴他什么。   
  “阿姨說:羅成再不好,也是你的兄弟,能幫則幫。”   
  原來母親什么都知道。   
  “還有,她說––”   
  羅杰稍有些迫切的盯住敏之:“她還說什么?”   
  “她說她對不起你。”   
  羅杰鼻子一酸眼角發紅,眼前迅速蒙上一層水气,他就那么愣了一會儿,再緩緩關上眼瞼,仰起頭,在醫院提供的長椅椅背上靠著,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了。片刻之后,有一行清淚自眼角處滲出,那液体牽出一條透明的軌跡,一路滑入領口。   
  敏之不忍,別開頭去,接著便安靜地在羅杰身邊坐下來,輕輕握住了羅杰的右手,想給他些力量。   
  就在這時,門豁地被人推開,敏之看見一名高大的男人心急火燎地走進來,气勢狷狂凌厲,讓她不由惊了一下。當他那雙鷹般稅利的眼睛橫掃過兩人親昵相牽的手,眉頭一皺,臉上的陰霾頃刻加重了。   
  敏之被嚇得呆住,下一秒鐘,手已經被羅杰先行掙脫。   
  羅杰雖有本能反應,但表情猶自怔怔的,也不招呼來人,扭過頭,并未正視來人,因為不想對方看出他無助傷心的一面。   
  “為什么不接電話?”他一邊問羅杰一邊走到椅子旁邊。   
  敏之回過神,連忙跳起來讓座,等那人坐下,她不覺又好气又好笑,旁邊明明有若干空位,他干么搶自己的呀,這人還真是沒禮貌哎。   
  想与之理論,又不知為何心里有些悚然,大概是剛才那人瞪她時很有威脅感的緣故吧,原來真的有用眼殺人這种事啊。   
  只是,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得罪了這位仁兄,想不到和气的羅杰有這么霸道的朋友,再看羅杰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她眨巴著大眼,又有點搞不清狀況了。   
  “問你呢,干么不接我的電話?”   
  “你不是要去澳門參加談判么?來這里干什么?”羅杰故作鎮定的嘴硬樣子,霎時間如一壺清水,澆熄了嘉豪原本上火的五髒六腑。   
  “談判我推掉了。兩小時前我問了你身邊所有的人,經紀人、助理、搭檔、老板,居然沒一個人知道你今天在哪里,你做特務的呀,行蹤隱秘到我都一頓好找。”   
  那還不是被你翻到!可是,這家伙是怎么做的?   
  羅杰疑問的眼神令嘉豪得意一笑。   
  “托人查你的電話單嘛,最近你撥最多的號碼,就是這家醫院的專線電話。我當時嚇得不行,以為是你出事故意瞞我。”   
  探人隱私還講得這樣理直气壯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羅杰根本懶得跟他爭辯了。   
  嘉豪剛才可是一頭撞進院長辦公室,又亮身分又說好話,人家才通融,透露了羅杰的專用休息區方位。   
  “你來干么?”   
  “我只是來警告你,不要有事就把我撇一邊,你到底有沒有身為我情人的自覺啊!”   
  羅杰劈手一記悶棍打在嘉豪后腦勺,他裝不下去了,漲紅臉罵道:“你少在這邊胡說八道!滾出去––”   
  “人家好心過來陪你和伯母度過難關哎!”   
  “誰是你伯母!”   
  “羅杰,你別翻臉不認人!昨天晚上是誰求著我不要﹍﹍啊!”   
  在嘉豪的一聲慘叫聲中,結束室內的對話。   
  敏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向优雅的羅杰,今天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真實得讓人覺得触手可及,跟新聞里、海報上、電影中的他完全不同。   
  其實人就算是沒有破綻,也并非完美,敏之覺得現在的羅杰不再拒人于千里,可親可愛,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大個男影響了他。   
  空气中的憂傷被衝淡許多,敏之感到有冉冉希望在不遠處升起。   
  次月六日十九點五十分,星暉集團董事長千金謝嘉慧,与青年才俊梁友純先生的婚禮晚宴現場。   
  嘉豪身著深黑色燕尾服,可媲美男模的英挺身材,加上眉宇間掩藏不住的王者之气,和略有些松開的領口,竟呈現出凌亂張揚的性感,一路煞到不少名媛的眼,事后有數字大小姐紛紛輾轉托人引見。   
  身處主賓席,嘉豪今日表現得神清气爽左右逢源,謝祖鴻見此情形,不禁龍心大悅。   
  嘉豪對那個生疏得只見過几次面的妹妹,并沒有太多感想好發表,他的目光在場內隨意地搜索了好几圈,想要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想起剛剛在貴賓休息室与那人廝混時的激情動作,气息焦灼難分難舍,腰部以下就又有了反應。   
  羅杰的舌首次隔著底褲描繪他的形狀,他將他拉起按壓在門板上,扯掉他的皮帶,將手指潛入羅杰的私處,在惊喘聲中,他性急的用力挺身,就這樣,他將他完全的吞入﹍﹍   
  在极度的狂熱和興奮中抽插衝刺,伴著承受不住的快感,他胡亂低吼著,講了一些他以為永遠都不會對誰開口講的暈熱情話。   
  羅杰隱忍又快樂的呻吟,猶在耳邊盤旋,嘉豪只要想起其中的任何一個細節,從腳心到頭頂都像過了電般陣陣酥麻。   
  “阿豪,你去哪儿了?”楊晨禮熱情洋溢拍打老友肩膀,后者懶洋洋轉身。到底是死党,一眼就看出不對頭來,“你的領結咧?”   
  “丟了。”   
  “有人到處找羅杰,你看見他沒,他剛剛還在––”   
  說著說著,就突然閉嘴,眼珠子一溜,脖子僵硬地將面孔轉向一臉春風得意的謝嘉豪,晨禮頭一次有种吾命休矣的悲觀念想,“你們不會是去﹍﹍哇塞!我服了你們,我真的服了,我看你日后怎么收場。”   
  “不勞你費心!”   
  晨禮也無意探人隱私,只是純粹出于關心和好奇,因為野獸開始專情,實在匪夷所思。“羅杰真的那么讓你﹍﹍覺得刺激?”   
  這种隱蔽的情色問題,可不會令厚臉皮的當事人難堪。   
  他臉不紅气不喘地答:“反正沒人比得上他。”   
  晨禮翻翻白眼,“戀愛中的人是白痴”這句話看來真的一點都不假。   
  會場名義上是謝絕記者,但受利益驅使,還是有不少手可通天的八卦報紙及時買通內部人員,也有人頻頻用高分辨率手机拍下晚宴途中的精采畫面,上傳出得起錢的媒体。   
  作為星暉的一線小生,就算是為了婚禮效果更華麗風光,羅杰也是邀請名單上最靠前的几位之一。   
  他一出場就受到娛樂界前輩的大面積簇擁,各路人馬都向他遞出橄欖枝,有人要跟他洽淡新片檔期,有人說要包裝他出唱片,有人想預約他做節目客串嘉賓,理由五花八門,所謂机不可失、失不再來,指的就是這种關鍵場合。   
  今天的羅杰一身貴胄裝扮,出自名家的鐵灰色燙貼手工西式禮服,將他襯得如同王子一般,近距离握手,他比人家想象的還要俊美絕倫,分明又不失柔和的面部輪廓,是最搶鏡的。   
  只是再端正的妝容中,也是有那么一絲复雜的散亂,他右手邊的袖扣少了一粒,是在二人大戰時不慎扯落失蹤的。   
  直到落坐,羅杰下意識地在場中掃視,十几米外,一個嘴角挂著惡質痞笑的男人,正對著他的方向舉了舉香檳高腳杯。   
  面對盛裝下的謝嘉豪,羅杰耳根驀地一熱,而對方曖昧的眼神,也讓他的欲望昭然若揭,羅杰有种無法在人前繼續掩飾下去的錯覺。   
  如果不是下身的不适還未完全退去,他真的不敢相信,身處于這樣重大的場合,他還會在間歇做出那樣的荒唐情事,謝嘉豪這家伙真的拐得他原則盡失,一切都變得無法預測。   
  就在這時,嘉豪起身,向他的這張桌子走過來。羅杰不知道這小子想做什么,急得口干舌燥,但礙于眾賓客在場,又不好意思發作。而大后方的楊晨禮,汗都下來了,在原地急得跳腳。   
  靠你個謝嘉豪!想死啊你!   
  終于,嘉豪在羅杰面前停下來,他將本來別在自己胸前的一朵白玫瑰,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地插入了羅杰胸前的禮服口袋,接著很紳士的開口道:“這花很襯你。”   
  襯你個頭!跟我玩這套!   
  羅杰在心里咬牙切齒,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謝謝。”   
  “很榮幸你成為新戲的男主角。”   
  “那是因為監制夠賣力。”   
  “彼此彼此。”   
  這一看似和諧又戲味十足的場景,后被多家媒体競爭轉載,大家紛紛揣測這位星暉未來的當家人對旗下大將的額外青睞,是否會在銀幕內外帶給觀眾新的惊喜。   
  兩個大男人的糾纏就此拉開帷幕。   
  ––全文完––
飄浪。JT 是我和涵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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