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閑潭夢落花》
身為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堂弟,朝中最得勢的小王爺,軒轅持平日里行事肆無忌憚、放蕩不羈。
被老王爺請來管教兒子的素寒煙,是京城中最出名的先生,氣質清冷、品性高潔。軒轅持冷眼看著那人的清高模樣,以為只需略施手段就可以趕走這人,卻都被不動聲色的一一化解,饒他是目中無人的天之驕子,也不禁對此人刮目相看,從輕蔑、痛恨、想把對方狠狠壓在身下的征服欲……直到漸漸動了真心。
只是他不知道,始終不肯接受他的素寒煙並非真的絕情,而是身懷一個天大的秘密……
第一章
歷代王朝,若君明臣賢,便會逐漸強大,若再有那能征善戰的將領,效力於野心勃勃的君王,國家版圖的擴大更是如切豆腐般容易了。
風月大陸上,這樣的強國著實有那麼十幾個。只可憐了那些弱小鄰國,飽受強國欺凌,還要日日膽戰心驚,唯恐鄰邦大國心中不順,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大風王朝便是這樣一個強國中的強國。京城“風都”匯聚了四面八方不同種族的客商學子。全國的高官巨富多落戶於此。若論繁華,風月大陸怕是也沒幾個地方可以相比。
這富貴都城達官貴人雖眾,其中卻有一戶人家遙遙凌駕於其他高官富戶之上。便是當今皇上的叔叔軒轅敬的王府。只因軒轅敬戰功赫赫,其膝下一子,名持字有恆,天資過人,既有封爵,官居極品,卻又有高人一等的經商手段。因此不過數年,軒轅王府已是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
那軒轅持仗著自己和當今皇上交好,也不怕遭人嫉妒。行事肆無忌憚,連軒轅敬也漸漸管束不住。每日里除了上朝議事,打理打理生意,便只剩了尋花問柳,惹是生非。他位高權重,誰敢諫言。更因權勢,結交了一起狐朋狗友,勢利小人,勾引的他越發放蕩不羈。久而久之,百姓們見之則避,就算吃了虧,也是啞子吃黃連,誰敢言語。
軒轅敬雖已老邁,對兒子惡名卻也知曉一二,只因自己有心無力,不能嚴加看管,太後皇上對他又驕寵過度,因此十分焦心,日日琢磨該如何引導這越來越壞的兒子走上正途。
可巧這日府中大管家林大因兒女俱有了出息,要接回去頤養天年,便將管家一職辭了。那軒轅敬早就聞得說京城“松濤書院”有位先生,無論多頑劣的孩子,只要一經他手,莫不潛心向學,因此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爭相將自家孩子送到那里讀書。他便有心將這先生聘回來做管家,一是募這先生的才華,二來也想請他代為管束一下兒子。因自己尋思,讀書人大都心高氣傲,貿然去聘,他必然不肯來。便寫了一張名貼,自己親坐小轎,來到松濤書院請這先生。
松濤書院的院主與軒轅敬乃是幾十年的老友,焉有不應之理,因說道︰“雖舍不得,奈何你以王爺之尊,這樣誠心誠意的來求我。但有一樣,素日里我看寒煙這孩子總是淡淡的,就像不沾染人間煙火似的,縱我應下你,只怕他未必肯應你。我話可說在前頭,他若不應,就沒辦法了,可不許你以勢壓人。”
軒轅敬哈哈長笑道︰“你把我看作什麼人了。但我必要與他談過,他若仍不去,我方死心。”
少時,小廝領著一個素衣如雪的男子走了過來,軒轅敬遠遠望去,心中不由吃一大驚,暗道︰“世間竟真有這般的人物,今兒才算見識到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真的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只是奇怪他看起來秉性柔弱,因何竟能管束住這許多頑童,看來定是有些手段。”
他這樣想著,素寒煙已緩緩走了過來,見了軒轅敬,微微點頭招呼,軒轅敬看他表情,淡然自若,全然不像別人那樣惶恐驚喜,不由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一說之下,素寒煙輕微皺了皺眉頭,果然婉拒,禁不得軒轅王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訴說他這當爹的是如何如何為難,又搬出京城百姓安危,院主見他越來越沒有王爺相了,且看他哭的可憐,望了望素寒煙,只見他眼中似也有憐憫之意。心道︰看來王爺這趟是來對了。
***
再說軒轅持,這日下朝回家,因商務上沒什麼緊要事,正要換上便服去花街柳巷快活一番,忽聞貼身小廝九兒告訴他王爺欲聘新管家來管束他一事。他便改變了主意,往他父親這里來,正踫上老王爺喜氣洋洋的吩咐人打掃一間精致整潔房舍給新管家居住。他便道︰“爹,請管家這類小事,還怕兒子辦不妥不成?何必又勞動爹?”
軒轅敬哼了一聲道︰“你找的人?你找的人固然都听你的,只把你往邪道上引。我現在還沒死,怎麼?家里的事我就做不得半點主了?你別的沒學會,倒把前朝那些兒子為做皇上,殺兄囚父的事學了個清楚。”
軒轅持心中對軒轅敬畢竟有那麼點忌憚,況且他雖聲名狼藉,對老父卻還是情感深厚,听他這麼說,忙笑道︰“兒子不過是問一問,擔心爹的身子。既然爹這麼說,隨你高興就是了。”一邊退了出來,面色立刻沉下,對九兒道︰“你派幾個機靈的人,去打听打听這個新管家究竟有什麼本事,讓爹對他這樣維護,竟不惜一切要讓他進這個家。”
素寒煙倒沒想到,還未進府,軒轅持便自己找上門來,看他臉色不善,心下已然明了。命人上了兩盞清茶,淡淡道︰“寒門陋室,蒙小王爺不棄,就在這里飲一杯茶再走吧。”
軒轅持被一語驚醒,這才收回痴迷目光,暗道︰可惜了這樣的絕色容貌,若是在樓子里,尚能讓我恣情憐惜一番,可惜偏偏是爹派來和我作對的。因呷了一口茶,方開口道︰“素公子馬上就要到王府走馬上任,本王一是來認識一下尊顏,也好日後相處;二則嘛,也是想來告訴公子,王府里究竟誰是當家的人。”
素寒煙沒料到他竟這麼開門見山,上下打量了幾眼,方淡然道︰“小人一介平民,蒙老王爺錯愛,委以重任,不過是做好份內的事,王府里究竟誰當家,與我又有何干系?”
軒轅持被他一語噎在當場,面色變了幾變,不死心道︰“雖如此說,王府可比不得書院,那里人事關系錯綜復雜,錯一點兒半點兒,就有人拿來說事兒。若沒有主子護著,可不是玩的。”
素寒煙嘆了口氣道︰“候門公府,向來以勢壓人慣了,我若怕這個,我也不接王爺的委派了,若真干的不得人心,大不了一走了之。究竟我雖貧寒,卻也不是王府里買去的奴才,可以任憑折辱。”說完站起身來,面上仍淡淡道︰“我要去上課了,小王爺若喜歡在這里,就請再坐一會兒。”
這已是公開的送客了,軒轅持臉皮再厚,也不能再呆下去了。沉下臉哼了一聲,悻悻而去。
“爺,談得怎麼樣?那人可是會察言辨色的嗎?”九兒興沖沖的跟在軒轅持身後,一個勁的問著,卻見自家主子只是皺眉沉思,良久方道︰“奇怪,這樣的人,按理說本來不會稀罕到王府來,老爹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請他?”又對九兒道︰“看來他是不會和咱們一路的了,以後當心點,若抓著了他一點錯處,絕不能放松。我就不信,我軒轅持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還能在他這條小陰溝里翻船不成?”
九兒縮了縮脖子,怯怯的道︰“可是爺,你平時不是總教導我們要事事謹慎,說是陰溝里最容易翻船嗎?”話未說完,後脖子早挨了主子一扇把︰“糊涂東西,那是你們,你們能和爺我相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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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軒轅敬一大早就起來了,吩咐所有丫頭僕人到大門口迎接新管家,軒轅持冷眼看著,心中卻不屑道︰“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弄得像是皇上駕臨似的。爹也是老糊涂了。”
軒轅敬喜笑顏開,一眼看到軒轅持還在那里站著,喝道︰“你還站在那里做什麼?還不過來?”
軒轅持涼涼道︰“爹,我們是主子,論拜見也該他拜見我們才是,你老也不用忙了,叫人看的多沒身份。”說完過來就欲攙扶他爹到屋里坐下。
“混帳東西。”冷不防被老王爺兜頭啐了一口,罵道︰“虧你也念了這些年的聖賢書,連什麼叫禮賢下士也不知道嗎?那書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軒轅持踫了一鼻子灰,心中氣苦之余,也著實納悶,那素寒煙究竟會施法術不成?怎麼就哄的爹對他這樣尊敬仰仗。心下主意已定︰不過是個奴才,看我怎麼收拾他,不出一個月,我要他鼻涕一把淚一把,自己滾出這個王府。
素寒煙就在眾人的簇擁下被迎進了王府,他也沒想到軒轅敬竟如此禮遇自己,不由心生感激,及至對上軒轅持陰寒的目光,心下暗自忖道︰“此子目光陰騭,品性已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了的。他對我敵意甚深,看來這往後的日子里,我必要步步小心才是,若落了他的把柄,必不能善了。”
熱鬧了一天,眾人方漸漸散了,素寒煙從代理管家那里接過賬本和鑰匙,回到自己屋里,還未等翻開,分派給他的小丫頭容兒便通報說老王爺來了。
素寒煙忙起身迎接,心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王爺為了獨子,天色已這麼晚了,還是要跑過來囑咐我。果然,軒轅敬來到他屋內,勸他坐下,呵呵笑道︰“你是讀書人,身子必定乏了,我來也不過是沒事做,白囑咐你幾句。你初到府里,先各處玩玩,順便熟悉一下,不要累壞了,我不好向我那老友交待啊。”素寒煙一一應了。又羅嗦了幾句,軒轅敬才離開。這里素寒煙也不顧勞乏,忙不迭的翻看起賬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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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正是初秋時節,天高雲闊,清風送爽。皇宮內美輪美奐的御用後花園里,當今聖上軒轅桓攜幾名妃子正與軒轅持賞菊。放眼天下,能被這樣榮寵的也只有和皇上從小就是死黨的軒轅持了。
軒轅桓便道︰“朕听聞皇叔重金禮聘了一個新管家,但不知上任以來,持弟以為才能如何?”
軒轅持喝了一口酒,沉著臉道︰“皇兄休要和我提他,真是連酒也喝不下去的,什麼管家,不過是我爹請來挾制我的,不過幾天功夫,定了一大堆新規矩,又是不準晚歸什麼的。我不過看在老爹面子上,暫且不和他計較,哼哼,他是識好歹的,可也別太興頭了,否則看我饒了他?”
軒轅桓點了點頭,笑道︰“怪道這些日子下了朝,你也不忙回家,原來是為這個,皇叔也忒操心了,你這麼大了,生意政績都不俗,又不是那小孩子,難道還要人管不成。”說完轉頭看向旁邊千嬌百媚的一名女子︰“江妃,你向來多智,替持弟想個辦法如何?”
軒轅持擺手道︰“我不過暫且給他點面子罷了。正經想玩他,一大堆的手段呢,皇兄等著看好了。一個月之內,我必要他哭著滾出王府。”
江妃溫婉一笑道︰“這又何必,世子想拿他,教訓一下,讓他知道厲害也就是了,若先存了害人之心,怕是老天爺不會幫你。”
軒轅持邪邪一笑道︰“若果真這樣,我再來找皇嫂您請教降服他的法子,到時候還請皇嫂務必幫小弟一把。”他這一聲皇嫂叫的江妃笑逐顏開,假意啐道︰“我可不做這缺德事,橫豎你有的是法子,又拉上我做什麼?”
幾個人說說笑笑,不覺間天色便暗了下來,軒轅桓便命撤席,江妃對軒轅持道︰“正經你也該回去了,看晚了皇叔擔心。”
軒轅持起身行禮退下,回到王府,九兒便湊上前來道︰“爺,您回來了?可想吃點什麼?奴才吩咐人做去。”
軒轅持皺眉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我在皇兄那兒喝酒,晚間不回來吃飯了,你這奴才,記性何時變得這麼差了?”
九兒見他面有蘊色,知他對奴才要求極高的,忙陪笑道︰“爺的吩咐,奴才怎會忘了,只是奴才剛才說的這番話,是素管家新定的規矩。”
“新定的規矩?”軒轅持眉頭皺了起來︰“那素寒煙又在玩什麼把戲?你仔細說來給我听,漏了一個字,小心你的舌頭。”
九兒這才道︰“素管家說了,府里您定的用膳方法太過浪費,說一頓總不過吃十幾個菜,何必要做好上百道菜預備在那里,又不是皇宮擺御膳,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也是使得。因此他讓廚房以後不必做好一百道菜在那里等爺點菜,只讓您吃什麼就吩咐去做,這樣也可以省儉,又遂了心,豈不更好?”
軒轅持聞言大怒,他從小生在富貴鄉中,及至長大,權錢更是盡握在手,因此養成了豪奢的習慣。因立了個規矩,凡進膳前,必讓廚子做好一百道菜在那里預備下,然後他依著喜好點菜,就不必等待耗時。也因此,天下名廚除了在皇宮的那些,倒有一大半在他的府里。那膳食花樣也多,有時候這每頓一百道菜,半年都不重復,由此可見軒轅持享受到了什麼地步。每次點剩下的,不過賞了僕人雜役,更有甚者便直接喂給豬狗或扔掉。素寒煙此次便等於廢了他的規矩,當下哪里還忍耐的住。怒問九兒道︰“爹怎麼說?”
九兒瑟縮了一下,方囁嚅道︰“老王爺也贊同的很,說爺確實太奢靡了,該讓素管家剎剎這股風氣。”
軒轅持嘿嘿冷笑了幾聲︰“好好好,仗著爹給他撐腰,簡直連我都看不在眼里了,幾次幾番我不和他理論,現今越發上來了。”說完邁步出去,便向素寒煙的住所走來。
素寒煙所住之所本來極為精致,但軒轅持走進來看,卻只見到幾樣簡單的擺設,別說古董珍玩,就是鎮紙筆硯,也都是半舊之物,字畫倒是還有幾張,錯落有致的掛在牆上,憑添了幾分書香氣息。
素寒煙正在算這個月的帳,見他進來,起身道︰“小王爺來這里,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軒轅持見他居所這樣簡陋,且先把質問喝斥之心先丟了下,奇怪問道︰“我聞說我爹給你送了不少寶貝來,因何這里仍是這樣寒酸?”
素寒煙淡淡笑了一笑道︰“那些東西我都退還給王爺了,究竟我不過是個管家,那些東西俱是價值連城之物,我怎麼配得起,老王爺的厚愛我領了,這規矩卻還是要講的,否則下人們都爭著巴結主子,以求恩寵賞賜,王府里倒成了什麼樣子?”
軒轅持點點頭︰“原來你還是個知道規矩的人,既如此,爺我就不免要問你幾句了。”
素寒煙心中道︰“果然來了。”邊微微頜首道︰“小王爺請問。”
軒轅持哼了一聲,方道︰“你來府里這些日子,擅自改了我不少的規矩,我看在你初來乍到,求功心切的份上,也不與你計較,誰知你也太不識趣,越發趕上來了,還把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
素寒煙皺眉道︰“小王爺這樣說我,寒煙每做一事,但求無愧於心,況且從未有過擅自做主,小王爺這話從何說起呢?”
軒轅持氣的臉色都變了,冷笑道︰“好好好,你說你從未有過擅自做主,那我問你,誰準你改了用膳的規矩?總不成是我吧?”
素寒煙淡淡道︰“原來是為了這個,這個我改的時候是問過王爺的,也說過是否和小王爺商量一下,是王爺說這樣好事,小王爺必定不會反對,所以我才著手辦,誰能想到小王爺今日竟拿這個事大興問罪之師,若小王爺還不信的話,寒煙可以陪您到王爺面前去分辨分辨。”
軒轅持氣的身子都打顫了,只道︰“好好好,好,你竟搬出我爹來壓我,好,我就看你能猖狂到什麼時候?”說完拂袖就要離去。
忽听素寒煙的聲音在身後嘆了一聲,緩緩道︰“小王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每頓飯的花費,足夠一個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銷還多,你……真的覺得享受嗎?”
軒轅持哼了一聲轉過身來道︰“當然,我砸下大把的銀子,莫非還為了遭罪不成?”
素寒煙欲言又止,忽然抬起眼,堅定的道︰“我知道大風國繁榮的很,但是卻也不能免去有貧有富。且窮人愈窮,富人愈富,差距之大,令人心驚。小王爺,你可知道,你在府中隨意享用美酒羊羔的時候,門外或許就會有人凍餓而死。我去年因事從你府外經過,親眼見你寶馬香車而過,對府外的兩個乞丐看也不看一眼,更令惡僕對他們拳腳相加,你身為天皇貴冑,一國的王爺,他們就是你的子民,你怎可如此狠心跋扈……”
“住嘴。”軒轅持惱羞成怒,大吼道︰“我今日是來听你教訓的嗎?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安守自己的本分就是,是誰教你越權,更甚者竟指責起主子來?”
素寒煙心中嘆息,暗道︰此子性格惡劣,非一朝一夕能教化的來的。因此垂下眼簾,道︰“既如此,小王爺請回吧,用膳的規矩不會改回去,省下的銀子老王爺已經說了,要施給窮人,為他積點陰德,小王爺若有意見,只去找王爺就是了。”
軒轅持恨恨而去,從此心中更視素寒煙為眼中之釘,無奈軒轅老王爺對他寵愛有加,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轉眼間素寒煙已在軒轅王府住了一月有余,對王府事務皆已熟悉,一切出入等事打理的也甚妥當。那軒轅老王也越發喜愛他了,軒轅持心中的惡氣卻越積越深。
可巧這日無事,軒轅持下了朝,惦記著家中早上剛送過來的窖藏三十年的極品女兒紅,忙忙的趕了回來,他房內的大丫頭名碧玉的早已預備好了,知他素來喜歡在花園中的假山亭上面對滿園盛開的菊花獨酌,因此已遣了幾個丫頭在那里收拾妥當。她自己則同另兩個心腹丫頭名秋晴,倩兒的親自服侍他前往。
軒轅持一杯酒下肚,環視著王府四周,十分得意,忽一陣秋風吹過,隱約聞得一股荷葉的清香,他不由奇怪,問道︰“這個時節,荷花早敗了吧?哪里來的這香味?”
碧玉便遣一個小丫頭喚蕊香的去打听,一時回來說道︰“爺,是素管家帶著幾個家丁在那里收拾荷塘呢,那些荷葉被翻攪一番,香味方隨風傳了過來。”
“素寒煙?”軒轅持眉頭一皺︰“他又在玩什麼花樣兒?”一邊走了下來,丫頭們忙跟了上去,隨著他一起來到塘邊,只見素寒煙仍是一身素衣,正在那里幫著塘中僕人接一些荷葉到岸上。
身為一個讀書人,又是管家,一點不知道自抬身份,竟和這些粗使僕人混在一起。軒轅持眼中閃過不屑光芒,哼了一聲,轉身便要離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出一個極好的捉弄素寒煙的主意,不由嘿嘿笑了幾聲,回過身來,心中道︰“素寒煙啊素寒煙,我看你還能拿出一副清高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來。”一邊想著,早已“哎喲”一聲,裝作腳下滑倒,直向素寒煙瘦弱的身子撞去,只听“撲通”一聲,毫無防備的素寒煙便直直落進了冰冷的塘中。
四周立時響起了驚呼聲,便有人要下去打撈,被軒轅持狠狠瞪了一眼,訓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去踫管家,也不去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麼嘴臉,素管家這麼干淨的人兒,縱死了,也不許你這髒手踫他。”
那人無端受訓,面上飛紅的退了下去,知道這管家素日里不入小王爺的眼,這次看來是故意給他難堪了。一邊想著,只見素寒煙已從塘中爬了上來。
他頭發上頂了幾根水草,身上衣衫也全濕透了,如今已是中秋時節,天氣本就有些兒寒氣,他身子又單弱,哪還禁得住冷水里這麼一浸,因此上了岸來,便打了好幾個噴嚏。這本該是一副狼狽的畫面,軒轅持和身後的幾個丫頭已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誰知待素寒煙抬起頭來,面上竟無絲毫蘊怒委屈之色,仍是淡淡的,倒是那雙眼楮,也不知怎的,竟覺比先前更亮了一些。
軒轅持就有點笑不下去了,又听素寒煙回身吩咐道︰“你們繼續做事,我先回去換套干淨衣裳,不準躲懶,回頭我要查的。”一邊自去了,神態步履,依然似從前般沉穩,就好像那個狼狽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軒轅持倒沒想到會這樣,眼見那些人倒也听話,又埋頭苦干起來,更無一人譏諷嘲笑,更別提埋怨之聲,心中就覺得堵的難受,酒也不喝了,吩咐了碧玉幾句,轉身便向素寒煙所居的寒煙閣而來。
容兒見著他,忙迎了上來,陪笑道︰“爺今日有興致,到這里來了?素管家正換衣裳呢,爺可要喝什麼茶?”
軒轅持道︰“你去玩吧,這里沒有你的事。”一邊也不容容兒通報,徑自走了進去,一挑簾子,便看到素寒煙扣上最後一個衣扣,見他來,便道︰“小王爺請進來坐吧。”
軒轅持看他一張臉兒雖沒有什麼表情,卻著實絕,再看那一襲密不透風的白衣,心里不由就有了一點子懊惱,心道︰這麼個美人兒,還不知身子會如何的銷魂呢,只可惜我晚了一步,竟無緣得見。一時醒悟過來,又罵自己道︰你所為何來,竟想起他的身子來了,真是個沒氣性的東西。
素寒煙讓容兒倒了茶來,便讓她下去自己玩,這邊看著軒轅持臉上的表情陰情不定,心中便猜到他又是來尋隙生事的。因坐下道︰“剛才听丫頭們說小王爺正在賞晴亭里喝酒,如今這麼一會子功夫,怎麼又來了我這里呢?”
他這一說,軒轅持立時想起前事,哼了一聲道︰“喝酒?你倒還讓我喝酒?上了岸來,一聲也不吭的,到底什麼意思?”
素寒煙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要我說什麼?小王爺不過是不小心而已,難道必要我做出一副委屈樣子,讓下人們都說小王爺的不是,還是讓我給小王爺賠禮道歉,說我擋了您的路了呢?”
軒轅持登時被問住了,這素寒煙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此時卻又這麼說來壓自己,呆呆看了半晌,自己實在無話可答,氣得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素寒煙見他去了,唇上方露出一抹笑意,暗道︰他雖多智,所幸天良並未全泯,此時倒也下不了定論,只看將來如何吧。又知道軒轅持這一去,必還會找個法子來難為自己,他也不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而已,這邊仍回荷塘監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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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持由素寒煙落水後下人們的態度便知道他已得了下人們之心。他了解這王府里的勾心斗角十分厲害,那些個舌頭,比刀子還鋒利。由此可見,這素寒煙也必定是有非常的手段,因對九兒道︰“看來我從前到底還是低估了他,如今一月之期早過,我竟無法趕他出去,真是無顏去見皇兄,況爹對他倚重日深,如今更連這些下人們也一並讓他收服了,我們倒要好好計議計議,該如何想個法兒將這眼中釘趕出去呢。”
九兒見他皺眉沉吟,忙陪笑道︰“爺平日里不是說春花樓的紅顏姑娘是你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更難得才貌兼具嗎?況爺以前有些耍陰謀手段的事,也常找她商議,如今何不去問問姑娘,她又是樓子里的人,爺難道沒听說那是個天下最復雜的所在,姑娘這些年里穩居頭牌,還不知用盡了多少手段呢。或許她會有法子,也未可知啊。”
一句話提醒了軒轅持,笑道︰“是啊,這些天我忙於這件事,怎麼就把她給忘了。”一邊吩咐備車,急急向春花樓而來。
及至到了春花樓,鴇母喜笑顏開的迎了出來,一邊殷勤道︰“小王爺可有一陣子沒來了?今兒是什麼風給吹來了?這還是大白天呢,姑娘們這會子都還沒起來,小王爺不如用了午飯……”
軒轅持丟下一錠銀子,不耐道︰“告訴紅顏,我等她一刻鍾,若不來,我立刻就走,從此再不踏入春花樓一步。”
鴇母一听這口氣不同往常,忙打發了個機靈丫頭去告訴,一邊命人小心服侍,自己親為捧茶捧果。直听到屋外響起了一陣悅耳的木屐聲音,方識趣的退了出去。
紅顏果真人如其名,看上去就是個紅顏禍水的樣子,只在抹胸外罩著一件輕羅衫子,露出一大片欺霜賽雪的酥胸。不施粉黛,一把烏亮青絲瀑布般垂在胸前。未語先笑的臉,嬌聲道︰“哎喲,小王爺今兒火氣大的很,好些日子不來,來了就給媽媽臉子瞧,我們這春花樓,到成了個軍紀如山的所在了。”
軒轅持一看她這妖調樣子,三魂兒不由得去了兩魂,一把摟住了笑道︰“心肝兒,這不是著急嗎?否則憑我怎的,也不能對我們紅顏姑娘這樣無禮啊。”
當下就在春花樓吃了午飯,紅顏听軒轅持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蛾眉緊蹙道︰“如此看來,這素寒煙到有一點子本領。”
軒轅持抱著她,撫弄那如雲青絲道︰“可不是呢,否則還用來找你這小狐狸精嗎?快說說,你可有沒有法子治得了他呢?”
紅顏回眸一笑,端的是百媚千嬌,忽而又冷冷道︰“法子我倒是有,就不知道小王爺你肯不肯答應。”
軒轅持一听有法子,不由喜出望外道︰“心肝兒,我成日里就說你厲害,果然不錯,到底有何辦法,快說來我听。我有什麼不敢的?”
紅顏翩翩的站了起來,輕移蓮步來到窗前,笑道︰“你可敢納我為妾,迎娶我進府里嗎?”
軒轅持一愣,道︰“什麼?”
紅顏冷笑道︰“你成日里又是公務,又是生意,哪里有空專門對付這管家呢?你既讓我想法子,就不如把我迎娶進門,我有的是好辦法降服他,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你也別得意,想著我是沖著你小王爺的身份和權勢去的。我紅顏在風塵里這麼多年,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一入候門深似海’,我為什麼要去受那種罪。這也是今天看你為難,少不得幫你罷了。等事情一完,你拿金山銀山留我,我還未必稀罕留在那地方呢。”
軒轅持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一時間沒回過神罷了。正經要我娶你為妾,有什麼難的。天下第一名妓配我這小王爺,倒也是風流佳話了,你果真有法子降服的了他,我便真的娶你進門。雖你說候門深似海,但女人總要嫁人的。嫁了給我,我們兩個倒也相知,總比年華不在,嫁那粗俗商人好一點吧。”
紅顏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你果真沒負了我這一番心意。那好,我們就定下了,你娶我進門。不過話說在前頭,既是老王爺喜歡的人,少不得要費點心機,讓老王爺慢慢的厭了他,這事才好做,所以你可要忍耐些日子,別到時對我說什麼誆了你,卻原來也無甚手段之語。你听好了,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我必替你將這個眼中釘掃地出門。”
軒轅持點頭答應,兩人又計議了一回,他才回去了,便開始張羅著迎娶紅顏之事。
第二章
那軒轅老王爺本不喜歡軒轅持迎娶什麼風塵女子,奈何軒轅持歲數見長,卻無一妻半妾的,況也听說那紅顏乃天下第一名妓,比不得那些髒了身子的女子,若留在軒轅持身邊,怕是還能留住他的心一些,因此也就默許了。
素寒煙雖不知紅顏的手段,卻也知道軒轅持這時候還有心情娶親,定是有了對付自己的法子,說不定就是這紅顏姑娘。晚上獨自坐在房里,看著天上明月,因嘆道︰“當我很愛管王府的事嗎?若不是……若不是……若不是肩上這副擔子,我又何必在這里和你耍心計。浪跡天涯,自在逍遙豈不好。”一邊自語,想起前路諸多風雨以及自己心事,眸中便有了微微的濕意。值此夜深人靜之際,不由情思洶涌,輾轉反側直到四更天方才睡去。只打了個盹兒,天就亮了,少不得起來為軒轅持的婚禮計算操持起來。
若論理說,娶個妾氏本不用太過隆重,但素寒煙考慮到這是王府多少年來辦的一件兒喜事,兼那紅顏天下第一名妓的身份,因便和老王爺說,要辦的體面風光一些。軒轅敬第一是信任他,兼更覺得他說的有理,也想著趁這個機會好好熱鬧一番,便允了下來。
軒轅持倒沒想到這層,還暗自忖度素寒煙定會以著儉省為名,將這次迎娶辦的簡陋。因想著到時候定要好好的鬧他一番,誰知不用他說,素寒煙竟辦的這樣體面,當下也不好去尋他的錯處,更從心里覺得驚訝,想著他這次因何如此大方為自己著想。
這日下朝,因和九兒談起紅顏進府後的吃穿用度,不期半路上正遇到素寒煙親帶人采辦了一些燈飾,雖沒留神細看,但打眼望去,只覺流光溢彩,滿目生花。可見確是用心挑選了的。他心中越發奇怪,便命九兒領眾人先回府去,他故意和素寒煙落在後邊,瞅瞅左右無人,因道︰“我這回是真不明白你了,你平日里什麼都要節儉,這回我不過娶個妾氏,因何這樣大肆鋪張起來。就剛才那些燈飾,我也是知道行情的,沒有千兒八百銀子,也難買得出來,為何這次如此大方了?”
素寒煙沉默了半晌,方輕聲道︰“紅顏姑娘也不容易,雖為天下第一名妓,卻是樹大招風,能在風塵里周旋了這麼些年,難為她還能保得了身子,憑著這個,也不該太過簡陋委屈了她。況王府里多年沒有熱鬧的事,距王爺六十大壽還遠的很,倒不如趁此機會熱鬧一番。那些下人一年到頭的忙碌,也趁這個機會讓她們樂一樂,順便賞些錢犒勞他們一下。”
軒轅持听他竟如此為紅顏著想,不由默不作聲,暗道︰就不知你知道了紅顏是專為對付你而來,還會不會有這種想法。又听素寒煙道︰“你說這些燈飾沒有千兒八百的下不來,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少銀子嗎?”他伸出五個指頭︰“五百兩銀子,我就買了下來。這也就是我為何親自去采買的緣由了。”他說完,便帶著點得意的淡淡笑了開來,
軒轅持與他相識至今,還從未見他笑過,此時見到那有別於已往冷淡表情的笑容,配上那雙稍稍彎起的丹鳳眼,別有一番異樣風情,不覺看得呆了。心下道︰“聞說有種花名曰曇花,花開雖美麗無雙,卻轉瞬即謝。這個笑容,怎生的就與那曇花一樣。”
素寒煙見他呆愣的表情,方醒悟自己一時高興,竟致忘情,不由有些窘迫,忙咳嗽了幾聲,別過頭去,眼看著已到了王府,他低低的說了一聲︰“我還有事,先進去了。”便徑自進了府。剩下軒轅持看著他的背影,還在那里回味那個曇花一現般的笑容。
***
王府辦事,雖繁文縟節甚多,好在人手也多,不幾日,各樣東西已經齊備,找人看了本月十八正是黃道吉日,便定了那日迎娶紅顏過門。朝廷上下知道軒轅小王爺要舉辦婚禮,誰不趁此機會巴結,雖說是納妾,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因此那禮品絡繹不絕而來,將王府中的庫房佔了滿滿的兩大間。
素寒煙便更加忙亂,所幸他確實有才干,雖事情煩雜,卻都有條不紊,帳目也清楚明白,軒轅敬更加佩服,就連軒轅持心中也不由得詫異,暗道原只想他是徒有虛名之輩,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騙得老爹信任,如今看來,果然有些本領,又自思道如此一來,只怕是紅顏,也未必斗得過他了,不由又增苦惱。
到得十八這日,王府內外,便如人山人海一般,人人都爭著想目睹天下第一名妓的風采,哪怕遠遠的看上一眼,素寒煙又叫人在府外一大塊空地上擺了三十桌流水席,專門給那些窮苦人家或乞討之人,僧道之類食用。入府的盡是達官貴客。只是皇上軒轅桓因是納妾,顧慮身份無法前來,還派了內務府總管親來恭賀,更昭顯了軒轅王府的不二地位。
那紅顏是個再聰明無比的人,進了王府,只見比自己想象尚且富貴,不過納妾,竟連內務府總管都代皇上前來賀喜,便更加步步謹慎,事事留心,又想起自己終身有靠,雖軒轅持貪戀自己美貌智慧,並無愛意,但自思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慕他權勢金錢,只要能得在這里長長遠遠的一輩子,縱一生做個小妾,那又何妨,總比得上在春花樓里倚門賣笑要好的多了。因坐在床上默默沉思,半日,忽听得門支嘎一聲響了,耳听得軒轅持的聲音道︰“行了,你們都下去吧,讓素管家來我這里一趟,就說我有事和他說。”
這邊軒轅持走了過來,用喜秤挑開那條紅蓋頭,笑道︰“今夜果然比平日里更加漂亮了,真真是個尤物。”
紅顏展顏一笑道︰“別在我面前耍貧嘴了,都這麼大了,還能漂亮到哪里去,只怕再過得兩年,人老珠黃了,那時誰知道你還認不認得我呢。”因又問道︰“這會子咱們剛成親,你就巴巴的把那人找來干什麼?縱有了手段,也嫌太過性急了些。”
軒轅持笑道︰“哪里就有什麼手段了,我還等著看你的呢。叫他來,不過是讓他明白一下你的分量,給他個下馬威罷了。”
紅顏半信半疑道︰“就算如此,用得著這麼急嗎?”一邊听外面小丫頭說︰“素總管來了。”
素寒煙走進門來,因今日特殊,他並沒有穿以往的白衣,換了一套寶藍色的衫子,越發襯出他豐神如玉,就連紅顏,在風塵中打滾了這麼些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但見了他,也忍不住在心里頭喝了一聲彩,暗道真是個仙子般的人物,就連自己,在他面前也不覺成了庸脂俗粉了。
素寒煙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紅顏幾眼,也在心里夸獎了幾句,方淡淡道︰“小王爺這個時候召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軒轅持嗯了一聲道︰“也沒什麼,不過白囑咐你幾句,你告訴下人們,紅顏姑娘既入了我們家,成了我的人,便是主子,再不準誰嘴里有詆毀她的言語,被我听見,必定不饒他。還有,姑娘身子弱,你好好吩咐廚房,每日里精心打理她的飲食,她想什麼吃的玩的,都按照她的意思辦,若我知道有人慢怠了她,就別怪我不客氣。”
素寒煙心里立刻明白了軒轅持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便想到看來這紅顏果然是來者不善,因不置可否的輕輕“哦”了一聲道︰“小王爺說哪里話,紅顏姑娘既是小王爺的人,還有誰趕詆毀慢怠,我听了就不饒他了。請紅顏姑娘在這里安心住下,有什麼事便支使丫頭們,若誰惹了你生氣,便來找我,我倒要看看誰有那麼大臉面,敢不安守本分。”說完便對軒轅持道︰“時間也不早了,小王爺和姑娘歇了吧,我那邊還有幾本帳目,也要回去了。”這里便出了房門。
紅顏注目著他離去的方向,忽一笑道︰“軒轅,難怪連你都壓制不了他,果然有點子本領,單說的這語帶雙關的話,便讓人要另眼相看,他明里說看誰有那麼大臉面不安守本分,其實卻是叫我自己節制著點呢。這人倒還真的引起我的興趣了。”
軒轅持道︰“你這回可看見了吧。但願你的手段能管用才好,我是不想和他斗了,後天還要見各個邊關將領,看他們的城防分布圖呢。再改動一番,又得好幾天的時間。我且坐山觀虎,由著你和他斗去。”
紅顏啐了一口道︰“虧你有臉說這沒良心的話,我是為了誰來著。”說完兩人喝過了交杯酒,自去安歇不提。
至第二天,素寒煙好容易將這幾天留下的亂帳理出了頭緒來,到傍晚,只覺頭昏腦脹,因整理好了桌子,出來走走,秋風徐徐吹來,登時覺得神清氣爽。忽想起那邊花園子里的菊花應該開了,便移步過去,正看見軒轅持和紅顏陪著老王爺軒轅敬對坐在“賞晴亭”里飲酒作樂,他便悄悄將身一躲,坐在一座假山後的山子石上,一邊吹風一邊看著滿園盛開的菊花。
忽聞那邊一迭聲的叫起來,探頭一望,原來是個丫頭不小心將酒灑在了老王爺的身上,眾丫頭正手忙腳亂的替收拾著。
軒轅持便罵那個丫頭道︰“不長眼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給我離了這里呢。只跪著干什麼?還要討賞錢不成?”
那丫頭一行哭一行退了下去,軒轅持便吩咐碧玉道︰“去和素管家說一聲,讓他把這個丫頭的工錢結算了,趕她出府,這樣沒用的東西留著干什麼?”
軒轅敬這里衣服收拾完了,剛要開口,便听紅顏道︰“丫頭有錯,你罰她就完了,做什麼就要攆出去呢?誰還不犯點錯?聖人還不能夠呢,你就這樣不容人。”一邊吩咐碧玉道︰“去給父王拿套干淨的衣服來換了。”
素寒煙怔怔的看著,忽然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不管你是否為趕我出府而來,還是故意在老王爺面前討好兒,單憑你能這樣做,說出這幾句話,日後若有了事,我也絕不為難你就是。”說完裝作才過來似的,緩步走了進去。
軒轅敬一見他來,衣裳也顧不得換,忙讓人去叫,這邊笑道︰“寒煙,過來吃好東西。新鮮的螃蟹和剛到的桂花釀,我記得你愛吃。”一邊又問︰“事情可都弄完了?這些天可忙壞了你。”
素寒煙忙上前帶他到另一個亭子里換了衣服,這邊紅顏笑對軒轅持道︰“難怪你恨他,非要將他趕出去方罷,老王爺這態度,倒不像是對管家,倒像是對親生兒子似的。”
軒轅持哼了一聲,冷冷道︰“不然我讓你施展手段干什麼?反正你把他弄走了,我重重謝你。”說完,眼角瞥見兩個人已換好了衣服過來,便不言語了。
軒轅敬拉著素寒煙坐下,又吩咐人再拿幾個團臍的蟹來,一邊對他道︰“寒煙啊,雖然事多,也該學著忙里偷閑才是。才剛我想派人叫你來著,人回說你不在屋里,可巧你倒來了。”說完又對紅顏道︰“寒煙你別看他是管家,論能力可不比持兒差,若說起人品,更是比他高尚出一大截子。我有心讓他來管教管教這個越來越無法無天的臭小子,好不容易才聘的他來呢。”
軒轅持尷尬笑道︰“爹,今日賞菊喝酒吃蟹,卻說這些掃興的話題做什麼?”
軒轅敬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服寒煙,每次變著法兒去為難他,想著攆他出去,你好繼續快活,當我不知道呢。我告訴你,若再敢用些歪法兒欺負寒煙,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軒轅持臉上便有些下不來,偷眼看向素寒煙,只見他仍是淡淡的,並無什麼幸災樂禍和得意之態,方覺好受些,就听紅顏笑著向軒轅王爺道︰“依我說,王爺把少爺也說得太無用了。少爺生於富貴之鄉,若說奢侈鋪張的事,多是有的,但若就為這個便把少爺說的一無是處,未免有些過了。少爺經商,便成商場首富,少爺從政,便成朝中重臣,說他借了王爺的光,這不是假的,但若他沒有一點本事,皇上那麼英明神武,就敢叫他擔當這麼重大的位置了?可見少爺自己也是爭氣。王爺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軒轅敬笑道︰“我倒是個老糊涂了,在小兩口面前編排持兒的不是,豈有服氣的,難得這丫頭的一張嘴,竟伶俐至此。”說的眾人都笑了,因又嘆道︰“你不知道,他以前那無法無天的樣子你還沒看見呢,每次出門,總听不見有人說他的好話,自從寒煙來了,倒是收斂了些,我也老了,也沒有精力去管他那些事,倒是這幾次出門,沒听到有人宣揚他那些劣跡了,可見是收斂很多了。如今又娶了親,平日里你也該勸勸,別老讓他出去惹是生非,眠花宿柳的。”
素寒煙心中好笑,這老王爺倒讓紅顏勸軒轅持。因悄悄向軒轅持道︰“老王爺倒會找人,你若不眠花宿柳,就認識紅顏姑娘了?這時候倒讓她來勸你。”
這還是他進府來頭一回主動和軒轅持說話,倒讓他一怔,待消化了話中的意思,不由氣得牙癢癢的,也悄悄道︰“什麼時候我也帶你去見識見識青樓女子的風情,還怕你不栽在里面呢,到時候再讓爹看看他請了個什麼人過來。”
素寒煙便不再和他說,自己倒了一杯酒,只覺一股醇香撲鼻而來,不由贊道︰“好酒。”待品了一口,一股甜香立刻在口中彌漫開來,讓人心醉神馳。
軒轅敬得意道︰“寒煙,這酒如何?好喝的很吧,這是我才從三王爺那里贏來的。他總共也只得了五壇子,倒被我贏來了三壇,你若愛喝,回頭我讓人送一壇到你那里去。”
素寒煙點頭道︰“那就多謝王爺了。”又听軒轅敬問道︰“持兒,你何時動身去會那些邊防將領?”
軒轅持正剝了個蟹,听問他,便含混道︰“後天吧。後天那些人也該都到齊了。”
軒轅敬正色道︰“這邊疆各處的城防圖至關重要,你別吊兒郎當的,再弄丟了,那可是我們大風國的命脈。”
軒轅持不以為然道︰“爹放寬心好了,在這事上,我何時馬虎過?憑我怎麼糊涂,難道連個輕重緩急還不知道嗎?那還有何顏面執掌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帥印啊。”
軒轅敬細想想,兒子說的也有道理,便也作罷,四人又坐了一回,說了一會兒菊花,便都各自回屋去了。
***
過了兩日,軒轅持便要動身前去與邊防各將領聚會,紅顏為他打點好衣物用具,送他出了二門。他嘻嘻笑道︰“娘子,這回家里可多虧你了,希望我回來,你已把那礙眼的東西給趕出去了,為夫這里先預祝你馬到成功。”
紅顏啐了一口道︰“快走吧,這會子就想趕他走,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正經你回來了,我們在想法子。”說完兩人依依作別。
這里紅顏便回房去了,待她走的不見了影子,素寒煙方從一個死角里步了出來,遙望向軒轅持離開的方向,似乎還能看見一溜煙塵,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也慢慢的回去了。
因此時正是閑時,也沒甚麼事情做,便來找軒轅敬下棋。還未下完一盤,家人便慌慌張張的跑了來稟告道︰“有兩個人擅自闖進府里,眾家丁攔不住。”請軒轅敬和素寒煙定奪。
軒轅敬正下在興頭上,哪肯離開,頭也不抬的揮手道︰“憑他是誰,打出去就完了。”
倒是素寒煙覺得不妥,起身道︰“王爺,這一子該您,慢慢琢磨一會兒,我去看看就來。”說完幾步來到外邊,果然見到兩個人一邊緩步行來一邊對王府的建築樹木池塘等指指點點。
素寒煙心中一凜,看當中一人,相貌不凡,竟依稀與軒轅持有幾分相似,況且在這王府里,他信步走來,竟氣定神閑。自己忖度道︰“莫非是哪一府里的小王爺過來玩?只是也太不懂事,無論和兩位王爺多親近,也不該不通報一聲啊。難道竟是和小王爺一樣的敗家子不成?”
軒轅桓正品評著這王府里的建築花草,忽見前方出現了一個素衣的絕代美人,帶著淡淡表情的臉孔,不用說話,就讓那些圍著的下人們退了下去。一瞬間,軒轅桓對這個淡的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卻又好像有著無比威嚴的男子有了興趣,明明……明明就好像是一個飄逸的隱士高人,怎麼又會有這麼大的威懾力呢?也太矛盾了點兒。
“美人叫什麼名字?說來听听。”軒轅桓輕佻的走過去,卻見素寒煙眉頭一緊,冷冷道︰“王府重地,即使閣下身份尊貴,也不該如此無禮。”
軒轅桓打了個哈哈,滿不在乎的道︰“美人兒,我是問你的名字,不是和你說禮數。”他等著看素寒煙發怒的表情,想也知道美人兒這個稱呼他必定不會喜歡。
素寒煙的眉頭卻舒展開來,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素寒煙。這位大人,就請隨我去見過王爺吧。”還未等邁步,就听軒轅敬的聲音遠遠傳來︰“寒煙,你怎麼還不回來?在那里磨蹭什麼呢?讓人打出去不就完了嗎?”聲音越來越近,一眨眼的功夫,軒轅敬已從拐角的大樹後現出身來。
“寒煙……皇……皇上……”軒轅敬身子一軟,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其它家丁更不用提,全都軟倒在地,有幾個動了手的當場就嚇昏過去。
“皇上。”素寒煙也吃了一驚,知道他身份非凡,卻萬萬沒料到竟是當今聖上,一邊鎮定的跪下參拜,這里早已不動聲色的將軒轅敬扶正了身子。
“多日不見,皇叔的火氣還是這麼大,听你中氣十足,可見身子硬朗如昔,真是可喜可賀啊。”軒轅桓扶起軒轅敬。攙著他向正廳走去。
素寒煙在後面注視著他沉穩的背影,身子抑制不住的輕顫著。誰能想到,這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皇上,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殘酷君王。為了擴張版圖,他讓多少弱國滅亡在了大風王朝的鐵騎下。又讓多少人變為一無所有的亡國奴。自己的命運,也因此而改變。思及此,恨不得手中有劍,一劍殺了這個貪得無厭的君主。
軒轅桓不知道素寒煙正在唾棄著自己,還以為自己的氣度早已折服了他呢。相攜來到正廳上坐下。軒轅敬便慌張問道︰“皇上的侍從呢?可是在外面嗎?”
軒轅桓搖頭笑道︰“皇叔,成日里他們跟著怪煩的,我就帶了左英一人。你不用擔心,我不過隨意走走罷了,一會兒就回宮去。”一邊轉向素寒煙,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持弟日夜不能忘懷的素總管吧?听聞你能干的很啊,連持弟都甘拜下風呢。”
軒轅敬還在念佛,直說這樣怎麼了得,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逮著了機會,傷了可怎麼辦。素寒煙在一邊垂首道︰“皇上過獎,寒煙不敢當。”
軒轅桓這才回過頭來對軒轅王爺道︰“持弟已經出發了吧,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軒轅敬道︰“持兒說是三天後回來。只不知是否能準時。”
軒轅桓點頭沉思道︰“嗯,這回不但能帶回今年的城防圖,北澤的將軍還給我帶了樣重禮,就是山月國的兵力分布圖。”說完得意笑了開來。
素寒煙心頭劇震,好在軒轅王爺和軒轅桓都沒在意,軒轅敬便問道︰“莫非皇上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山月那個小國嗎?”
軒轅桓一笑,卻岔開了話題,這里素寒煙心神不寧,忙以預備午膳為由,退了出去。
***
三天後,軒轅持帶著大風朝所有邊關的城防分布圖回轉。軒轅桓欣喜異常,就在南書房召見,兄弟兩個仔細研究了一番,軒轅桓便贊這幾份圖擬的極好。軒轅持笑道︰“這個自然,若差了一些的將軍,我就先看不上了。”當下軒轅桓便命他在宮里用膳,也權做為他接風洗塵。
晚上回到王府,僕人們早已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像過節似的。自從素寒煙改了用膳的規矩,軒轅持就再沒機會像以往那樣浪費過,今晚上因都高興,素寒煙索性命做了一百道菜,正廳中一桌是家人小聚,下剩的分給僕人丫頭們,也讓他們不白辛苦。
軒轅持看著滿桌子的菜,笑道︰“不過離了幾天,就這樣待我,倒讓我受寵若驚了。這些天也沒這麼奢侈過啊。”因看向素寒煙道︰“素日里你也把我拘束的夠了,倒沒想到今兒這些菜俱是我愛吃的,難為你細致入微至此。”
素寒煙听出了話里的意思,從容答道︰“小王爺休如此說,您現是主子,說什麼受寵若驚,這是在埋怨我呢還是諷刺?再說我也沒和小王爺有過什麼接觸,哪里就知道了你愛吃哪樣菜,這不過是讓廚房里依據你平日的喜好做的,賣個現成人情罷了,倒讓小王爺見笑。”
紅顏在一旁道︰“素管家這張嘴,真真比刀子還利,難為他怎麼就說的這樣面面俱到。”一邊笑著讓軒轅持坐到自己身邊,忽見軒轅敬過來了,又忙起來去迎接,攙著過來。
素寒煙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吩咐廚房繼續上菜,軒轅敬便道︰“寒煙,不過是家人小宴,坐下來一起吃。左右這是在家里,不用講那麼些繁文縟節。”
素寒煙方道︰“雖是家里,大體上也不能錯了,王爺和小王爺,夫人先用吧,我那里早已留下了。”
軒轅敬知道素寒煙是因為軒轅持在場,不肯逾矩以留下把柄,便在桌下踢了兒子一腳。軒轅持沒奈何,只得假意笑道︰“一起吃吧,又不是外人。”
紅顏也湊趣道︰“素管家就不要推辭了,王爺離了你,這飯怎麼還吃的好?”一邊命人拉他坐下了。
素寒煙無奈,只得坐下了,不過胡亂應個景兒。一時間酒足飯飽,軒轅持和軒轅敬就到書房說了一會兒話,這里紅顏也和他各懷心思的閑聊了幾句,看看天色漸晚,便各自歸房去了。
軒轅持回房對紅顏道︰“今日一看見這桌家宴,就讓我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件恨事。依我看,爹倒喜歡你,也該趁著這個時候殺殺他在爹心中的威信,將來也好趕出去啊。”
紅顏白了他一眼道︰“哪里就有這麼容易了,我若現在就說點小話什麼的,還怕公公不恨死我呢,你沒看見,今晚上到底逼著他在桌上坐了,真真像對自己兒子一樣,依我說,若真想趕他出去,不下點狠招是不行的了。”
軒轅持一听這話,顯是話內有因,不由大喜道︰“你可是有主意了?快告訴我。”
紅顏冷笑幾聲道︰“法子我倒有一個,只是太過狠毒,就不知道你肯不肯用?再者也需你配合我,還要有時間,只要這幾樣俱備,不怕趕他不出去。”
軒轅持忙摟了她笑道︰“你難道不了解我?若說好心的法子我不會用倒是有的,這狠心的法子我是自小兒就輕車熟路的。咱們倆好了這些年了,我還是那什麼良善之輩嗎?你有法子就快說,只要能趕他出去,我都听你的,從此也服了你。”
紅顏睨了他一眼,懶懶道︰“這話可是真的?那素寒煙貌美無比,你就狠得下這個心嗎?”
軒轅持道︰“若在樓子里,像這樣的美人兒,我疼惜還來不及呢,奈何他不會做,非要與我為敵,大丈夫怎可貪戀一個色字,這點你放心好了。”
紅顏點頭道︰“好,算我沒看錯了你。其實這法子倒簡單的很,不過可有一樣,我須要先懷上你們軒轅家的骨血才能施為,依他的地位,大概也只有爹未出世的孫子方能抗衡的了了。”
軒轅持先是一愣,旋即笑道︰“這還不簡單,我多多努力也就是了。不過這事情可不是說成就成的。”
紅顏冷笑一聲道︰“你倒心實,誰說非得真懷上?真要有了身孕,我還不想冒險陪著他玩呢。難道我們就不會放假消息嗎?等把他攆出去了,隨便編個理由說是掉了,誰還知道?”
軒轅持喜的直點頭,連連說好,又疑惑道︰“這些都可辦到,但你到底是什麼法子呢?也該說出來我听听了吧。
紅顏附到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只把個軒轅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回過神來,連連叫道︰“好計好計,果然是女中諸葛。依這法子,再沒有不成的了。”
***
幾天後,就傳出了紅顏懷有身孕的消息。軒轅敬眼盼著這麼些年,這回終于了了心願,欣喜自不必說,就連素寒煙,看著老王爺那幅高興樣子,心中也覺欣慰。
紅顏母憑子貴,在府中的地位就更尊貴了。老王爺每日必遣人來看視這點自不必提,就連素寒煙,竟也破例為她回復了以前飲食的舊制。皆因听府內的老媽媽說女子有孕時若想吃什麼就要立刻吃下去,再等可能就又不想吃了。若害喜再嚴重一些,對胎兒的害處更了不得。因此他讓廚房每日里準備了各樣吃食,只等著紅顏一句要求。
這日出得門來,正逢軒轅持下朝,看了他便忍不住譏笑道︰“不是說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嗎?怎麼這會子倒不顧這些了,每日里浪費了多少東西?紅顏究竟又吃不了多少。”
素寒煙聞言,也不羞愧,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這也全是為了夫人與胎兒著想,況只對夫人這樣做,每日里剩下的東西也有限,比不得先些時候,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就可以動輒幾十道菜,剩下的足可以填山填海了。現今剩了那麼點東西,不過下人僕婦們一分,也就完了。再剩的也是散給那路過的乞丐窮人。這樣看來,又有什麼不妥?”
軒轅持與他並肩緩步行來,不知情的人看著倒像是一對老友似的,殊不知他們心里的兩樣心腸。軒轅持道︰“罷罷罷,每次說你,總是你有理,我也總學不乖。非要知難而進呢。”
素寒煙也道︰“我也是一片真心為夫人王爺,你連這個還要挑刺,你羨慕,也學夫人,我必定也大碗小盞的伺候你,再不加限制如何?我只怕你學不來。”說完別過頭去一笑,待回過頭來,面上又是淡淡的表情。
軒轅持只是氣得牙癢癢的,恨恨道︰“你不用得意,哪日等我收服了你,你才知道我的厲害呢。”話一出口,想到這收服二字還有的別樣意思,看著素寒煙如美玉般光潔的側面,不由得心蕩魂馳起來。
素寒煙卻不知道他的不堪心思,兩人一路行到軒轅敬的住處,下人告訴他們說王爺去了湖心亭,忙轉了方向,卻又遇上了扶著丫頭也去請安的紅顏。三人遂一齊到了那里。
軒轅敬正在那里獨自飲酒,看見他們三人,更是高興。旋又想起紅顏有孕在身,便道︰“你又來干什麼?不好好的歇著,持兒扶她回去,只讓寒煙留在這里也就夠了。”
紅顏微笑道︰“王爺一看素管家,就把我們忘了。特特的來請安,卻巴巴的就攆我們走,我成日里在屋里也怪悶的。倒不讓也趁這會子開開心,果然我們就不如素管家了?也該疼顧我們一點兒啊。”
軒轅敬笑道︰“我不過是擔心你的身子,倒落了一身的不是。你們的孝心我知道,只是這亭子四面臨水,當心你眼暈。你既如此說,也好,就坐下來,我們自在說會話兒。我也開心開心。”這邊命人拿些果子點心來。
紅顏這才挨著軒轅持坐下,笑道︰“果真這樣,也算我們孝心虔了。”
素寒煙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鼻子只覺一酸,眼里已是有了些淚光,軒轅持眼尖,先看到了,詫異問道︰“怎麼好好的倒想哭呢?莫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素寒煙道︰“哪里是哭?不過風迷了眼楮。”軒轅敬也忙查看,一邊笑道︰“持兒何時倒關心起寒煙了,這倒很好。”
軒轅持道︰“我若不說,等哭了起來,爹又要硬賴我給他氣受,我可不擔這莫須有的罪名。”
紅顏在旁邊忍不住道︰“王爺的計策真是好的,少爺如今雖還未被素管家收服,也算降服一半了,我過往何曾見過他這慎重樣兒。”說完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未歇,忽然“哎喲”一聲,雙手捧腹,剎時間痛呼不斷,滿面上滲出細密汗珠,連眼淚都痛了下來。
軒轅敬與素寒煙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命傳大夫,軒轅持道︰“哪里等得及那些笨手笨腳的下人去叫,竟是我親自走一趟還好。”說完施展輕功,不一會兒,便將素日里給王爺和自己等看病的黃太醫給請了來。
此時也顧不上避嫌了,只用一張紗幔由兩個丫頭扯著遮住紅顏整個人,將一截雪白皓腕也用厚密白紗遮了,黃太醫便就著白紗把脈。軒轅敬等都在一邊緊張看著。
良久,診脈的手方撤了下去,軒轅敬看黃太醫的臉色,竟是十分的為難,他忙問端的,黃太醫也不肯說什麼,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軒轅敬身子一晃,心知不妙,卻听黃太醫強笑著對紅顏道︰“夫人不必擔心,這不過是小毛病,待我安排幾味藥與你吃,包管無事。現下只是靜心將養要緊。”
紅顏在紗幔後輕聲道謝,軒轅敬忙命丫頭們著藤登抬她回去,軒轅持陪著她,這里看著他們走遠了,方急急問道︰“你可真急死我了,既然無事,卻為什麼又搖頭嘆氣的?”
黃太醫又嘆了一聲道︰“我那樣說,不過是令病人寬心罷了,若再添一層熬煎,更沒有指望了。”
話未完,軒轅敬已跌坐了在凳子上,素寒煙連忙扶住,只听他顫著聲音問道︰“如此說來?這癥可是險的很嗎?”
黃太醫點頭道︰“確實險得很,目前先吃幾味藥試試,若不成,怕是這個胎兒就保不住了。”雖這樣說,看臉色竟是不抱什麼希望。在桌上寫了一個方子,便告辭了。
這里素寒煙命人送黃太醫出去,他見軒轅敬失魂落魄的樣子,想想紅顏初為人母,就遭到這樣事情,心下也是淒然,還要寬慰王爺道︰“黃太醫雖這麼說,但這才幾個月,應不致凶險如此。況天下名醫也多,那真正有本領的,大多隱居山野,少爺交游廣闊,何不讓他托人尋訪幾個,或許能柳暗花明也說不定呢?”
一語提醒了軒轅敬,忙叫過兒子,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軒轅持只不住的答應“是”,素寒煙在旁邊冷眼看著,見他面上倒像有喜色似的,心中不由奇怪,暗想莫非他想起了什麼奇人異士不成?
這里軒轅持回到自己房里,摒退了左右,就忍不住倒在床上大笑起來,紅顏笑看他道︰“事還沒成,你倒樂得瘋了,連一點周密計劃都沒有,我就不知道皇上怎麼選了你做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
軒轅持笑道︰“我不是為這個樂,我笑那素寒煙枉聰明了一世,如今倒幫了咱們一個大忙。”因將王爺吩咐他的那些話說了,又樂道︰“你說這幫了咱們多少?我正愁該如何派個人混進來呢,他倒讓我主動去找。”
紅顏也笑道︰“如此說來,更不露痕跡了,只是這事兒急不得,須要尋訪幾天,若一天就找了來,也忒容易了點兒,到時候豈不惹他疑惑?”
軒轅持道︰“放心吧,我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第三章
忽忽過了幾日,軒轅敬每日里必遣人往紅顏那里走上十趟八趟,探視病情。听遣去的人回來說︰“夫人的病倒像重了似的,每日里連床都懶怠起,臉盤兒已瘦了一圈下去了。東西也吃不了多少,只說惡心。”
軒轅敬听了這些話,越發的著了急,只恨不得自己親去看看。忽一日,家人來報說少爺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同來。軒轅敬與素寒煙都不由得大喜,知他定是帶了高人回來,素寒煙就道︰“王爺且坐著,待我去迎他進來。”說完一徑去了。軒轅敬恨不得和他一起迎出去,這里也只得坐立不安的等著。
遠遠看見軒轅持和一個道士一前一後行來,心下不由吃了一驚,暗道︰“說是尋醫,因何找了個道士來?還是說這道士有些非常手段?待到近前,只覺這道士眼雖有神,目光卻閃爍不定。心下更添猜疑,面上卻不露出,微微一笑道︰“有勞道長不辭勞苦前來,寒煙這里謝過了。”
軒轅持見那道士呆怔住了,忙咳了一聲道︰“道長,這是鄙府總管素先生。”又對素寒煙道︰“這是青山道長,向來在白雲觀隱居,問過好幾個朋友都說醫術極厲害的,只是十分不好請,我這可是天大的面子了。”素寒煙忙又施禮。
那道士也忙還禮,素寒煙就道︰“王爺正在客廳里恭候道長大駕,請移步過去,再一起去瞧瞧病人,也好讓王爺放心。”說完引著他們前來,心下卻自思道︰這道士雖也有一派仙風道骨,奈何行為舉止卻非高人隱士的灑脫超俗。況且這樣高人,本應一身傲骨,因何這人卻沒有一點架子?因在這里暗自疑惑,又想到︰此時倒也不用多想,俗話說人不可貌相,若真能治得好紅顏的病,大家歡喜,誰管他長什麼樣子呢?當下見了軒轅敬,一番謙詞自不必說。便急著拉他到紅顏這邊來,只等他看過了,再听他怎麼說。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軒轅敬與素寒煙在偏廳里等著。軒轅敬就漸漸的不耐起來,氣道︰“怎麼看了這麼些時候,到底有沒有真本領,真真急死人了。”
素寒煙將桌上冷掉的茶換了,淡淡道︰“王爺心急也沒用,不如用點茶點,慢慢再等等,若熬壞了,還要顧慮您,豈不更忙亂了。”
話音剛落,只見小丫頭子挑起門簾,青山道士與軒轅持一起走了出來,均是面色凝重,軒轅敬看了,臉色禁不住一下子蒼白起來,心知定是有為難之處,說不準這道士也是素手無策。
素寒煙面容雖淡定如常,心中也自惴惴,只听軒轅敬聲音微微顫著︰“道長……可……可有什麼辦法嗎?”
青山只望著軒轅持。軒轅持強露出笑容道︰“爹莫要擔心,不打緊的。”又看了素寒煙一眼,沉聲道︰“素管家,你出去,吩咐廚房準備晚飯招呼道長。”
素寒煙略一沉吟,應道︰“是。”這邊出去,自己尋思道︰不知有何事須瞞著自己,這麼鬼鬼祟祟的。若說預備晚飯,隨便找個人也就是了,因何必要自己親自過來,只是究竟有何事怕自己知道呢,自己也是盼著紅顏平安度過此劫,莫非還怕使壞心不成?想到這里,不由冷笑了一聲,因自言自語道︰“軒轅持,你也太看輕了人,若要使壞心,早已使了,還等到今天呢。”
待到晚宴時分,素寒煙冷眼看著那道長和軒轅持,只見他二人都已恢復常態,唯有老王爺似有憂容,只是每當他或以倒酒或以布菜等為由細細觀看時,卻又強顏歡笑。素寒煙知這次連他亦要瞞著自己,心中更是詫異納悶。
他知軒轅持向來怨恨自己,不由暗道︰難道他是想拔掉我這顆眼中釘,讓那青山道長趁機說了我壞話不成?哼,本來這也沒什麼,我還巴不得離他遠遠的呢,只是那事未成,終究不妥。也罷,看來只待日後再慢慢圖謀便是了。
四人各懷心思,一頓豐盛晚宴也草草結束。素寒煙便回屋里等著老王爺或軒轅持傳自己前去。結果等到大半夜,並無動靜。他心中感慨,料定老王爺舍不得自己。心里便也添了一絲不舍之情,如此輾轉反側,將近四更方才打了個盹。
誰知接連兩天,仍無動靜,素寒煙心中更疑惑了,自思道︰“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或是我猜錯了?但既非如此,因何怕我得知。因一邊想一邊走,忽然一陣秋風吹至,隱隱送來一道細細的哭聲。
素寒煙只得暫時收起冥想,循著哭聲而來。到了近前,那哭聲越發悲戚,且竟是男子之聲。素寒煙更詫異了,自他當管家以來,嚴禁下人之間互相欺侮漫罵打架,因一直平安無事。況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天這男子有何難解之事,竟這樣啼哭。
推開房門,屋內男子愕然抬頭,素寒煙也楞了,原來卻是僕人戚良。他平日里是最不操心的一個粗人。又和人都親近,斷不會與人結怨。因問道︰“戚良,你因何在此啼哭?有什麼為難事且不說,這里也是你哭的地方嗎?你難道不知這是宗祠的偏廳,向來不許閑人進來的?”
戚良看見素寒煙,忙抹去了眼淚,嘆了一聲道︰“素管家何苦來哉,難道不知道我為何在這房里嗎?如今又何必來調笑我這苦命人。”
素寒煙詫異道︰“我確實不知,你何出此言?快細細告訴我。”
戚良奇道︰“你果然不知?王爺怎肯瞞你?若不知也就罷了,我一個待死之人,還有何話好說,你若非要明白,我也不敢說,你只去問我內人就知道了。”說完又垂頭嘆氣不已。
素寒煙知道事有蹊蹺,這戚良並未犯事,因何說自己是待死之人,況就有了罪行,也該送至衙門。再說也不該關在這個所在。他知對方既鐵了心不告訴自己,再多問也是無益,忙急急轉過身,就向洗衣的粗使房中行來。
原來戚良的妻子徐氏就在王府洗衣房中當差。素寒煙還未行至,又听到一陣女子哭聲,進來一看,只見戚良的母親與妻子徐氏俱在號啕大哭。見了他忙斂容行禮。
素寒煙忙扶起,沉聲道︰“我也不多問了,我只問你們,戚良因何說自己是待死之人,你們又因何如此悲痛啼哭,快一五一十告訴了我,有什麼不平,我替你們做主。”
那徐氏是個微有見識的,又素知眼前這位管家體諒下人,辦事穩妥,就連老王爺都另眼相看,因此想了一想,忽跪下道︰“素管家因何如此說?那青山道長的主意,難道你竟是不知的?”
素寒煙身子一晃,果然是和那青山道長有關,他本絕頂聰明之人,立時知道今次的事不會那麼簡單,定是和紅顏的病有牽扯,且看這情況,分明是軒轅敬默許了的。不然也不會將戚良放在那祠堂偏廳了。
卻听徐氏嗚咽著道︰“那道長說……夫人身體乃先天弱,不能孕育胎兒,必須要以數味珍稀藥材喂服滋補。這些藥材雖然難得,其實王府也是可得的,唯有藥引難求,乃要一清白強壯男子心髒做引,方能奏效。”
素寒煙只氣的渾身亂顫,直搖頭道︰“胡說胡說,這道士一派胡言,向來沒听過這道理,若說身子弱,用些珍稀補品倒是應該的,只是活人心,這種邪惡之術,又怎能救人?難道老王爺也同意嗎?”
徐氏道︰“老王爺平時確是好的,只是如今听那道人說的半點不錯,連夫人的那些微小癥狀都全說了出來,也不由得信了,因過來找我們,許了許多金銀財寶。其實我們這樣人家,要那些財寶何用,究竟我們又不貪,就這樣要了我們當家的命,才是絕我們後路呢。只是這里有個原因,我們世代在王府做奴才,沒有個主子有事用到你,卻百般推托的理。二則王府財雄勢大,我們若不從,老王爺雖不能說什麼,小王爺若因此兒子沒了,豈有善罷甘休之理,倒不如舍棄一條人命,來保我們全家這幾口子人罷了。”說完看到一雙幼小兒女尚在外面玩耍,不禁又啼哭起來。
素寒煙點頭道︰“沒錯,你說的極有道理,你且在這里等著,我去找老王爺說,到時候少爺盡管怨到我頭上,與你們沒相干。”說完就要出去,忽見一個下人匆匆跑來,見他在此,不由一愣,陪了一個笑容,方悄聲對徐氏道︰“嫂子,你也不去送大哥一程?”
這話端的隱晦,徐氏還未明白,素寒煙卻早已知曉,心下大驚,三步並作兩步,便往祠堂而來。
到了近前,果不出所料,祠堂大門緊閉,隱隱听得里面有胡亂呼喝之聲,他一把推開門,昂然而入,只見老王爺,軒轅持正和兩個親信家丁在里面,那青山道長猶在亂舞祈禱,見得他來,都齊齊吃了一驚。
軒轅敬先就低下頭去,軒轅持心中也自惴惴,不知為何,此時對著這對頭,竟然覺得心虛,勉強鎮定了一下,他開口喝道︰“素寒煙,你做什麼?此時正是行事最緊要時機,若沖撞了你賠的起嗎?”
素寒煙滿腹怒火,強自壓著,冷笑一聲道︰“我做什麼?這話問得有趣,青天白日的便關著大門,怎不惹我疑心?我身為王府總管,來瞧瞧祠堂里做什麼見不得人,有愧祖宗的事情難道不行嗎?”他鮮少有這樣表情說話,此時看來,更顯得有一股正義凜然的威嚴。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現在你看到了,我和爹都在這里,能有什麼事?可以出去了罷。”
素寒煙轉向軒轅敬道︰“王爺,若說小王爺見識短淺,且夫人在病中,他焦慮之下病急亂投醫也是有的,怎的連你也糊涂了,你听誰說過用人心能治好病的?這樣有違天和的事情,縱能治病,也必遭報應。你往日寬厚慈愛,怎的這一次卻听信了這妖道胡言,如此狠心了?難道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豬羊牛馬。可以說殺就殺的,傳出去,我們王府還有何聲譽可言?”
未待軒轅敬答話,那青山道長已冷笑一聲道︰“素管家不必懷疑,雖有違天和,小道卻敢在此立誓,若服下小道這一貼藥夫人不見痊愈的話,小道願一死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軒轅敬也抬頭道︰“寒煙,我也是沒了法子,道長賭咒發誓,說這法子必定靈驗,我也為這戚良準備好了後事,定讓他走得無後顧之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上天要報應,就都應在我身上吧。”說完眼里已是有了濕意。
素寒煙輕嘆了一聲,知道軒轅敬心意已定,他只奇怪這道士因何敢說的如此篤定,騙了老王爺信任,心念一轉,想起軒轅持去請人時的喜色,又想起去請太醫時,他竟不顧身份,親自前去,霎時間已明了這其中道理。冷笑一聲,自思道︰軒轅持,你為了要趕我走,倒真是煞費苦心。
軒轅敬又在催著他出去,素寒煙一時也無計可施,看著戚良的悲淒面容,他心一橫,暗道︰就賭一把,我倒要看看他們再如何演下去。
想到此處,他再不猶豫,一把奪過家丁手中的牛耳尖刀,冷冷道︰“這等聳人听聞的殘忍手段,竟被奉為治病良方,難道就不怕天理昭昭嗎?也罷,若真能救得夫人與其腹中胎兒,死一個素寒煙也是值得的了。”
他將刀尖對準自己心髒,那軒轅敬素來愛護他有如兒子一般,已是驚的面上變色,捶胸頓足的道︰“寒煙,你這是何苦,還不快把那刀放下來呢,傷著了可不是玩的。”
軒轅持也沒料到素寒煙竟有此一招,臉色陰晴不定,暗中揮了揮手,早有一個家丁悄悄出去,這里眾人都緊張望著素寒煙,因此也沒注意。
軒轅持就冷笑一聲道︰“素管家的心意小王領了,只是這舍己救人也要看條件,你向來身子孱弱,自己尚顧不過來,還想救夫人呢?你可知這心髒必要那強壯之人的才行麼?”
素寒煙絲毫不讓道︰“少爺這話太看輕人了,我雖然瘦弱,乃向來如此,並非什麼疾病纏身,若說強壯,只怕我力氣還比這戚良更大一些,只不過你素來不知道罷了。”說完一眼看到那上高香的一個重約百斤的大香爐,他冷冷一笑,走上前去,雙手用力,已是把它舉了起來。
軒轅持面色更加難看,素寒煙冷笑道︰“如何?少爺這回該放心了。”然後轉向那青山道長,目光灼灼,一字一字道︰“我不願用你那髒手來踫我,你只說方法,我自會將這顆心髒雙手奉上。當著老王爺,我可有言在先,若我死了,夫人到了日子卻又生不出孩兒來,我可要老王爺做主,將你這妖道千刀萬刮,來慰我在天之靈。”
青山道長對著那嚴厲目光,不由也失去了主張,只望著軒轅持。軒轅敬心中痛極,揮手道︰“罷罷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也不該強求,寒煙,你且把刀放下,我們再尋法子救紅顏吧。”
一語未了,已有個丫頭匆忙進來道︰“王爺,少爺,夫人知道要用活人心做藥引,死也不肯,說‘若為她做這傷天害理之事,倒不如一頭踫死。又說吃了幾劑補藥,已覺得好了很多。讓王爺和少爺萬萬不可做這有違天和之事’因遣我來告訴,希望還沒鑄成大錯。”
軒轅敬听這樣一說,更是灰心,左思右想,自己也覺慚愧,便不肯再行這殘酷之事。忙讓人上去奪下素寒煙手中刀子,又好言十分寬慰了一番方罷。那戚良對素寒煙更是感恩戴德,自不必說。
***
這日素寒煙早起,只覺天陰陰的,似是要下雪的樣子,心道︰“時間過的倒快,轉眼間,今年第一場雪已要到了。因一路行來,只見花園里幾從菊花仍是開的艷麗,遂坐下賞玩了一會兒。一抬頭,忽見紅顏披著白色狐裘斗篷,正和幾個丫頭坐在賞晴亭里向這邊看。
他略思索了一下,方走上前問候道︰“夫人這些日子身上可大好了?事務繁忙,也未去探望,我只怕沒了人心做藥引,耽誤夫人的病。”
紅顏展顏一笑道︰“現下已好的多了,說到這人心,還要多謝素管家哩,那道長這些藥雖然靈驗,就那人心可惡,好好的就傷人性命,再說那東西,我萬萬不能入口,縱能入口,我尚怕遭報應呢。因此我忙命丫頭去阻止,後來才得知若不是素管家,早已晚了。”
素寒煙也笑道︰“哪里,我多謝夫人才是,若不是夫人那麼湊巧就得知了這件事,又讓那位姐姐那麼及時趕了過去,只怕我已把自己的心挖了出來呢。”
兩個人雖都笑意盈盈,暗里卻都是話里有因,說笑了一會兒,便有人來找素寒煙去接待來貢年貨的莊頭。他這才告辭去了。
紅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又是一笑,真心贊美道︰“好個冰雪聰明的人兒,竟能想出那法子逼少爺和我放棄,若不是少爺非要趕你走,我還真盼著能和你朝夕相處,為這王府多做一些事呢。”
旁邊的碧玉便笑道︰“少爺和夫人到底是什麼手段,上回我听了個大概,竟沒明白,若說不容他,上次就是個除去他的好機會,為何夫人又巴巴的派人前去救下了他呢?”
紅顏知道碧玉乃是服侍了軒轅持十多年的心腹丫頭,軒轅持有什麼事也不瞞她,遂笑著把答案說了出來,碧玉這才恍然方悟。直笑道︰“原來如此,難怪少爺總贊夫人聰明,這個法子也真真是絕了,只惜那素管家心地純厚,人又倔強,竟致這法子無功而棄。可惜可惜。”
原來軒轅持和紅顏俱都十分清楚素寒煙的才智,若用普通法子,定必難不倒他,因此紅顏便想了這個主意,想那老王爺待素寒煙就如親生兒子一般,如何肯犧牲他,若讓別人死,便沒了這問題。但這事卻不可讓素寒煙知道,否則依他智慧,定能想出應對之策,到時軒轅敬自然會被他說服。等到殺完了人,再讓素寒煙得知,那時素寒煙若知道連向來敬重的老王爺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傷人性命,自然會對王府心灰意冷甚至憤怒厭倦,像他這種人,如何還肯與殺人凶手同住一個屋檐下,因此也就達到了趕他出府的目的。誰想到這計劃到底未成功,即使軒轅持,雖恨素寒煙入骨,卻也不想要這才貌雙絕的人兒的性命,更別提軒轅敬了。因此紅顏一听說此計敗露,便忙忙做了好人。不過她也心知肚明,這瞞不了素寒煙就是。
轉眼又過了十來天,府內相安無事,軒轅持就對紅顏道︰“你也不想個法子,再這麼下去,只怕人沒趕出去,我們的謊倒要被揭開了。”
紅顏笑道︰“我早說這事急不得,你放心,我自有主張,只怕到時你舍不得這管家離開了呢。”
軒轅持氣道︰“胡說,我做夢都想著不再看他。你倒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因賭氣而去,紅顏知他性格倔強,在這氣頭上必勸不好,也不攔他,只讓丫頭服侍自己吃消夜。
吃完消夜和丫頭們說笑了一會兒,不覺已到戌時,紅顏便有了睡意,彼時秋晴早已將床鋪好,看看軒轅持還沒回來,紅顏便道︰“這不知又到哪里風流了,從素管家規定每晚鎖門後,就再沒機會,今日可終於有了理由出去,這會子門早已上了鎖,怕是今晚不回來了,也罷,碧玉,秋晴,你們陪著我在暖閣兒里睡吧。”
兩人齊聲答應,正要寬衣安歇,忽然每人頭上挨了一記,還未出聲便已軟倒下來。
紅顏听到身後倒地聲音,忙回轉身來,只見一個黑巾包面覆頭的黑衣人正冷冷看著自己,手中一把長長彎刀。她剛要驚呼,就听黑衣人沉聲道︰“你敢喊叫,我一刀就要你性命。”
紅顏雖是女流,卻是在妓院長大,爭名奪利中,倒也見識過一些俠客強盜,因此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面上絲毫不露恐慌之色,啟齒一笑道︰“壯士,我且不管你什麼原因到此,只是你知道這是個什麼所在嗎?便貿然闖入,莫非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不成?”
黑衣人絲毫不為所動,哼了一聲道︰“少廢話,軒轅持的城防分布圖和山月的兵力分布圖在哪里?趁早兒給了我,可留你們性命,否則就別怪我下手無情。”
紅顏面色一沉,心道這人必不簡單,看來他早已將王府情況打听清楚,因說道︰“壯士說笑了,我一介女流,少爺如何肯將這樣秘密東西讓我得知?壯士有心想要,就該等到少爺回來問他呀。”
那黑衣人不過也是一問,心中並沒抱希望會從她這里得知,只听他冷笑了一聲,反轉刀背,迅捷無比的敲在紅顏頭上,登時將她擊昏。自己遂有條不紊的在房間里搜索起來。
再說軒轅持賭氣出去,在書房里看了一會子書,不覺微微有了睡意,自己也覺沒意思,遂走出來,只覺微風輕拂,花香陣陣,自思道︰“我這是怎麼了,從那人來了後,竟再就沒機會去花街柳巷風流一番,白白辜負了這良辰美景。忽覺身上幾點微微的涼意,原來天上剛剛飄起了雪珠兒。
他一路行來,只見素寒煙房間里還亮著燈,心道︰“越到年關,他也越發忙了起來,雖說行事可恨,但畢竟有了他後,我確是輕松的多了,倒讓他每晚熬到這個時候。”這樣想著,心里對素寒煙的恨意竟不似先前那般強烈了。
又走了一會兒,已看到自己房里的燈光,他不由詫異,暗想︰紅顏向來早眠,今日就算等我,此時也必睡了,怎會還亮著燈?剛想到這里,只見窗上人影一晃,隱隱看得到他背後刀柄。軒轅持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施展輕功,如飛奔來。
那黑衣人找了半天,終於讓他在一副宋徽宗的真跡後面找到了兩副分布圖,其中便有一份是山月國的,他心中大喜,正要再找出其他幾副城防分布圖,忽听外面一陣衣袂帶風聲,心中不由吃了一驚,忙帶著兩副圖翻窗而去。
軒轅持進得屋來,只見紅顏主僕倒在地上,呼吸平穩,知沒有大礙,他哪肯罷休,也從窗戶中跳下,盯著黑衣人的身影,提氣急追。
軒轅持的輕功本就較黑衣人高出幾許,卻不知為何,越是向前越覺頭昏腦漲,終於眼睜睜見那人消失了蹤影,他這個氣啊,又擔心自己在皇上面前丟了面子,況也不好交待,只是欲待再追,實實有心無力,也只好作罷。
***
一副城防分布圖倒不打緊,重要是這山月的兵力分布圖被盜,登時打亂了軒轅桓和他侵略山月的計劃,想他兩個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忍受到了嘴邊的鴨子又飛了的道理。
軒轅桓也知他心思,忙派人勸慰,軒轅持越發覺得羞愧,自己在那里苦思冥想,發誓定要追回這黑衣人千刀萬刮以泄心頭之憤。
紅顏見他焦慮之下不思飲食,忙勸道︰“你就是要追查也要保重身子,否則也是有心無力,自來也沒有臣子失了職皇上倒派人勸慰的事,如今這天大的恩典卻讓你趟上了,你也不想想皇上因何這樣做,一是兄弟情深,二則他不也是怕你急怒攻心,傷了身體嗎?只要有你這大元帥在一日,就算沒那兵力分布圖又能怎樣?不過費些時間再布置也就完了。”說完自己嘆了口氣道︰“論理,這話我不該說,只是你我之間,倒也不必怕什麼,我就想著你們成天侵略,究竟有個什麼意思?若說別國國主昏庸,百姓無出頭之日,你們去救助於人,這還勉勉強強能說的過去,其實又不是這樣。想那山月,國家富饒,君明臣賢,只因地理關系,民眾都生的弱,因此兵力不足,才一直是個小國,你們就去滅了人家,若我是山月國人,也恨不得殺了……”話說到這里,已知造次了,忙掩嘴嘆道︰“何苦來,好好的招惹仇家,大風國還嫌版圖不夠大?人可也不能太貪心了。”
她話音方落,忽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拍掌聲,接著素寒煙淡淡的聲音傳來道︰“夫人一番話勝過萬千金玉良言了。”小丫頭早打開簾子,縴細的人影便閃了進來。
軒轅持道︰“你們今兒個聯手嘔我是不是?還在氣頭上呢,小心我拿你們當作了出氣筒。”一邊對素寒煙道︰“對了,寒煙,我追著那賊子奔跑之間,發現他甚是熟悉府內地形,想王府戒備森嚴,外人斷不致將這里摸的如此清楚,因此倒有可能是內鬼作怪,你負責幫我把府內人察訪一遍。”他因昨夜有感於心,竟不知不覺間對素寒煙信任起來,更以姓名直呼。自己卻還未察覺到。
紅顏和素寒煙卻是發覺了這微小變化,愕然對望一眼,素寒煙道︰“這個倒是不難,只是弄得府里人心惶惶的,你先專心把飯吃了再來查吧。”
軒轅持嘿嘿笑道︰“前些天因戚良之事那樣氣我,恨不能把我一口吃了,因何今日又對我如此關愛,寒煙莫非是對我生了情愫不成?”
一語未完,素寒煙已沉下臉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紅顏笑道︰“我們軒轅公子才是個多情種子呢,寒煙還不知道吧?從前那些所為,全是因你不肯接受他,因愛生恨而起呢。”
素寒煙道︰“你們夫妻慣會說嘴,我不過來瞧瞧,就惹出這許多話來。”看向軒轅持,只見他正笑望著自己,目光中也不知含著何種深意,心下納悶道︰因何突然改變了態度?叫人疑心。這邊就要告辭,紅顏忙留道︰“不如在這里用了飯,也讓我們這多情公子多吃幾碗。”
軒轅持忙叱道︰“胡說什麼?”腦里卻已不由想著三人一起吃飯的情景,越發覺得心中情意流轉,暗道︰其實他雖古板了一些,限制又多,但若幫我管家,必定不用我再操心了。
素寒煙哪里肯留,匆匆去了,一旁伺候著的碧玉便道︰“少爺因何讓素管家查?叫奴婢說,第一個該懷疑的就是他哩,往年從沒有這樣事,偏今年他來了,就發生了這些。豈不叫人疑惑?”
她話音剛落,軒轅持和紅顏已異口同聲道︰“他斷不是這樣人。”軒轅持就道︰“想他向來清高自許,目無下塵,雖然可厭,行事卻光明磊落,不致做出這等鬼祟之事。我讓他查是因為他比咱們都要熟悉這些下人,察言觀色,說不定就會有收獲。”說完把飯吃了,撤下殘席。自己又在這里苦思黑衣人的身份。
出得房來,碧玉便奇道︰“少爺今兒與往日不同,若說要趕素管家走,這豈不是大好良機,就算不是他做的,硬說是他,想來老王爺也沒辦法袒護,咱們又不是沒做過這種卑鄙之事,如今是怎麼了?”
紅顏笑道︰“你說的不錯,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少爺對素管家的感情卻已發生了變化,我們只靜觀其變就好了。”
第四章
折騰了數日,那個人終究也沒找到,軒轅持惱怒之極也是無用。軒轅桓見他如此,便對他道︰“那幅兵力分布圖不必找了,延緩我們年後攻打山月的計劃。”又說︰“不關那兵力分布圖的事,我們連年用兵,也該休養生息些時日,況原來這些準備事宜就不充分,如今正好加以整頓,待什麼都弄妥當後,再攻山月,定必事半功倍,想來,磨刀不誤砍柴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了。”
軒轅持心中究竟不快,軒轅敬見他頹喪,心中也是不忍。正逢西南有一大片莊子,因為今年接連遭災,派人送信說路上難行,又拿不出進貢之物。這片莊子乃王府最大的一片莊子,雖說沒了貢對王府並沒甚麼影響,但軒轅持此時正在氣頭上,聞言不由大怒,便命人收拾行裝,冷冷道︰“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個遭災難行法。”
因距離遙遠,軒轅敬本不欲讓他去,轉念一想,讓他去散散心也好,因又怕他盛怒之下,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便命素寒煙跟著去。素寒煙哪里肯,但听軒轅敬說的有道理,又道︰“你不為我也為那里的百姓想一想,如何禁得住持兒糟蹋,我看他近來對你不似先前那般蠻橫,有你在,也可鉗制他一下。”因此只好答應下來。
臨近出發之際,紅顏派人來請他,遂來到花園,彼時菊花業已凋零,北風陣陣,紅顏便在“玲瓏閣”的小廳里備了水酒和幾個精致小菜,無非是要素寒煙好好照顧軒轅持之類的囑咐之語。
素寒煙見她如此謙遜,也便道︰“你既托了我,我也少不得托你好好操勞一番,年關將近,各地帳目都要呈繳,多不勝數,王爺年邁,沒有精力再去操心,你雖是女流,我卻知道你心思機敏,才智過人,有你幫著,我方能放心。”
紅顏一笑道︰“你放心,我縱是不為了王府的人,我為了這一份富貴和自己的下半輩子,我也一定悉心打理就是,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該回去歇著,等你回來,我再為你接風洗塵。”
第二日,素寒煙便和軒轅持帶著十幾個高壯家丁出城,街上行人見到他們,紛紛躲避,軒轅持便氣道︰“真是無理,我今日又沒策馬狂奔,怎麼還是像見了瘟神似的避我。”
素寒煙看了一眼,淡淡道︰“有因必有果,他們被你騎馬的樣子嚇怕了,如今又見你騎馬,誰知道今日會不會狂興大發呢?因此倒是早點躲開的好。”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感情我爹派你來是專門氣我來著,一句好听的話都不會說。”嘴上這樣說,卻不知為什麼,當著素寒煙的面,就是不敢任性飛奔。
好容易到得城外,只見一條大路筆直通往天之盡頭,兩面丘陵連綿起伏,雖是十一月,早已沒了翠色,但衰草寒陽,卻陡地添了一絲淒美悲壯氣氛。
“啊……”軒轅持仰天長嘯,頓覺心中陰霾一掃而空,素寒煙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做死嗎?當心引了狼來。”
軒轅持一回頭,看見他燦爛笑容,整個人便如雷擊一般,怔怔的道︰“寒煙,你又對我笑了,這是第二次。你為何就是不愛笑呢?難道不知你的笑容美不勝收?”
素寒煙立刻收起笑容,沉聲道︰“快趕路吧,剛給了一點好臉色,就胡言亂語起來。”說完凌空虛揮一鞭,當先向前沖去。
軒轅持不甘示弱,連忙追上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不成?你也問問他們,我說的可有錯沒錯?”
當中一個家丁笑道︰“少爺這雖是胡言亂語,卻真真再沒有錯的,素管家若笑起來,只怕連百花也沒臉開放了。”
素寒煙氣道︰“一個個爛了舌頭的,等歇下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他一端正了面容,登時就顯露出不怒自威的氣勢,眾家丁登時不敢再言語,唯軒轅持依舊笑道︰“我本來打算出來好好找些樂子,偏你又跟了來,諸多限制,如今不在你身上找齊卻讓我找誰呢?不過這一路上,若讓我多看你笑幾次,也不虛此行了。”
素寒煙故作沒听見,心里冷笑道︰“你一心想看我笑,不知道我卻一心想讓你哭哩。”
軒轅持策馬緊挨著他的旁邊狂奔,看著他溫潤如玉的側面,心里忽然就癢癢起來,心道︰行程中沒有什麼可玩之事,倒悶的很,只是若能將這樣一個美人弄上了手,卻也不愁寂寞了。
越往西走,雪下的越重越頻,有時甚至會夾雜著丸子大小的冰雹。軒轅持顧念素寒煙身體瘦弱,便建議雇輛馬車。素寒煙卻執意不肯,說道︰“何必坐馬車呢?就這樣騎馬走路也好,也知道知道百姓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軒轅持知他向來倔強,因此也只好陪著走,那雪路待被太陽一曬,俱都化作泥濘,夜里北風一刮,復又凍上,因此難行的很。軒轅持從小到大哪吃過這種苦,就連家丁們也暗里抱怨,直攛掇著讓素寒煙坐馬車。
素寒煙冷笑道︰“只走了這幾日,你們就這樣,可知百姓們是成年過著這樣生活呢,這還不算,每年里風吹日曬,豁了性命種出來的糧食,除了交租,還債,買種子,剩下的也就是自己嘴里的那點了。你們卻成日里花天酒地,大吃大喝,可憐咱們這樣一個大國,誰都說是國富民強,其實富的是誰?強的又是誰?還不都是你們這些人。”
軒轅持見他越說越氣,若是平時,他必提出許多理由來反駁,只是如今親眼見到百姓受苦,自己一路行來,也是苦不堪言,因此竟沒話可說。
眾家丁被訓斥了一頓,再沒人敢說雇馬車之語,這日行至一個村落,只見村人紛紛背著行囊倉惶外出,軒轅持忙攔住細問端的。其中一人便說道︰“你們是外鄉人吧?趁早兒回去,村西的那條河因山洪爆發,這幾日水量驟增,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決堤了呢。因此村里老少都外出暫避,等水退了下去再回來。”
素寒煙奇道︰“此時已是冬季,怎還會有山洪?”
那人急道︰“公子是不知道我們這里情況,今年這一年,雨雪何曾稍停過,那河水不斷的漲,本就湍急,上流的雪又厚,被太陽一曬,化了,就這樣以致山洪爆發。公子還是快些回轉吧。”
軒轅持沉吟了一會兒,想著年關日近,路又難走,哪里還禁得起耽擱,因此問清了,知道河水尚未決堤,便決定過河,說到底他們不是村子的人,過去了也就完了。只是素寒煙見百姓們流離失所,不免唏噓,拿出自己的銀袋,也沒有多少錢,便也將軒轅持的銀票拿出幾張交給村中長者,囑他們好好照顧村人。
軒轅持本不是這樣善人,奈何素寒煙所命,又不太敢駁,知道這時候百姓艱難,若駁了必惹他怒氣,只好做出一副情願樣子。又听他道︰“你好歹也是個王爺,皇上又信任你,待回去了,派個得力的官員來,好好想想將這河治一治。”
軒轅持心道︰“看著我這幾天縱了他,越發上來了。”嘴里卻諾諾的答應著。
素寒煙冷笑一聲道︰“你不用現在答應的好,等回去了不辦事,到時我可是要查的,我要記著的事,你也別指望著我事務繁忙就能忘了,若讓我知道你沒辦,定到老王爺面前告你一狀。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呢。”
幾人一行說,已到了村西,只見果有一條大河,掀波翻浪,好不壯觀。只是河面甚窄,越發顯得流水湍急,河面上一座寬闊木橋,倒是穩穩立在那里,只是上面並無行人。
軒轅持看了看,說道︰“我們過橋吧,諒也無事。”說完當先走上橋。接著素寒煙等人都隨他到了對岸。
正要趕路,忽听身後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頑童,想是見他們無恙過河,也學他們,卻失腳滑了下去。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子還在拼命掙扎,無奈水流太急,驚恐的尖叫聲還未落下,身子已被水流帶了幾尺遠。
軒轅持等都吃了一驚,卻見素寒煙一個縱身,已投進了水里。奮力向前游了幾下,方抓住了那個小孩。可身子已不由自主的被大水沖擊離了原地,看得出他想穩住身形,奈何手里一個孩子,自己身上衣服又厚重,一吸了水,更如千斤墜般直往下使勁。
軒轅持急得跺腳道︰“你不要命了嗎?哪有這樣救人的。”一邊說已飛快的脫下身上斗篷外衣,也縱身跳進水里,好在他身為元帥,曾苦練游泳,因此水性甚好,加上武功高強,力氣大又會使用巧勁,方勉強讓三人都不致沉沒。
只是那水端的洶涌的很,軒轅持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見素寒煙緊緊護住那個孩子,他一咬牙,對岸上家丁道︰“你們先接著孩子,在村里尋戶人家住下,稍後我們自會去尋你們。”說完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孩子高高舉起,拋上岸來。自己的身子卻再也維持不住原地不動,眾家丁眼睜睜看著主子和素寒煙隨水漂流而去。
這里就有人要救,只是那水連鵝毛都浮不起,卻到哪里去救。慌亂了一陣,也沒個法子,其中一個家丁就道︰“小王爺武功向來高強,又吉人天相,應不致就這樣送命,他既讓我們在這里等他,左右現今也沒別的法子,倒是依他說的辦好。”
眾家丁也無法,一個個跺腳嘆氣道︰“這是怎麼說著呢,好好的 了救個不相干的孩子,素管家向來心善,也就罷了,怎的少爺竟 了救個眼中釘落到這下場。”一邊說一邊尋了一戶人家住下,方知那小孩就是本村人,因到親戚家住,幾天後正遇上山洪爆發。別人都躲避,他只要回家,偷偷跟了軒轅持他們,這才落水。
再說軒轅持和素寒煙被水沖了有五里地,所幸沒有遇到小瀑布之類的落差,只是身上已被尖石等劃出了無數道傷痕。不覺到了平地,那水流方漸漸平緩下來。
素寒煙雖有力氣,身體卻瘦弱,被這刺骨冷水浸了這許久時間,不由得昏了過去。軒轅持仗著先天生的強壯,身子,倒無大礙,只是此時也沒多大力氣,好容易攀住一塊接近岸邊的凸岩,才拖著素寒煙一點點的爬了上來。
他自出生起,雖然在戰場上也作戰無數,卻因天生睿智,武功又高,所向披靡,從未遇過這樣凶險時候。到了岸上,驚魂甫定,一屁股坐倒,大喘了幾口氣,這才覺一顆心漸漸的暖了過來。
再看懷中的素寒煙,面白如紙,口唇青紫,北風一吹,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知他凍的比自己厲害的多。四下望望,可巧看到一個岩洞,忙抱著他鑽了進去。
此時自己身上衣衫盡濕,也是狼狽不堪,更無法給素寒煙取暖,軒轅持便搖醒素寒煙道︰“你先在這將就躺一會兒,我去找些木柴生火。”說完出去,不一會兒,已抱了一大捆木柴回來。笑道︰“好在這後面就是個小樹林,木柴倒多的很。”說完弄了一個柴堆,便拿起兩塊石頭取火。
素寒煙冷眼看著,心中大 驚異,他本以 軒轅持乃紈褲子弟,照顧自己尚成難題,如何能在這野外獨自生活,可是卻見他弄柴生火,熟練之極。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軒轅持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燃了一大堆火,烤著衣服,又在里面燃了一小堆火,擁著素寒煙在旁邊取暖。
素寒煙便將疑問問出。卻听他笑道︰“你只知我是紈褲子弟,富貴人家,卻不知我身 大元帥,行軍作戰,講究的是身先士卒,有多少苦沒吃過?有時候追擊敵將,與軍隊失散了,或是迷了路,都要靠自己過活。那時候哪有這樣好運氣,湊巧就能找到這樣一個山洞?比這苦的不知有多少。所以這實在也算不了什麼。”
素寒煙看著他,半晌才幽幽嘆道︰“可笑我自以 了解你,誰知到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了……”未等他說完,軒轅持便搶著笑道︰“你莫要這樣就以 我是好人。我是天生的冷血,譬如說剛才那個孩子落水,若是我,就決不會去救他,別說這水又急又冷,就是尋常小溪,也休想讓我伸出援手。”
素寒煙氣道︰“你怎可以說出這樣話,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況你身 小王爺,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淹死而不施援手?”
軒轅持笑道︰“寒煙,你是哪里人?竟講這樣道理。我們大風國上至皇上,下至官員,從不這樣想的。百姓就是百姓,說什麼子民,那不過是說好听的愚弄大 罷了。如今我們努力擴張版圖,國勢強大,大風國就是一個妓女,若到別國也是被禮遇有加,這就是我們給的好處了。還真指望著皇上和我們能將他們當成子民啊。這個社會永遠都是弱肉強食,寒煙你的想法太天真,也太理想了。”
素寒煙怔在那里,這樣論調,他是從未曾听說過的,他心中只覺得,凡是官員,都該愛民如子,可如今听軒轅持一說,那不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好願望而已。
軒轅持見他神情悲淒,立時就覺得心里不知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似的泛疼,忙安慰道︰“哎呀,我只是說我自己是這麼副德行,天下這樣大,保不準也有很多愛民如子的好官呢。你別在這里 這種事傷神了。”
素寒煙勉強笑了一笑,忽抬眼望著他道︰“我不是 這些傷心,我只奇怪,我不顧後果就跳河救人,死了也是活該,你正該偷笑竟毫不費力就把我給剪除了才是,因何竟不顧危險,跳下來救我這不識抬舉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軒轅持一愣,自己竟從未想過這問題,若按他以前的脾氣,素寒煙所說的正合他心意,但那時也不知為何,眼看著這瘦弱倔強的人兒就要從眼前消失,他心里就跟丟了魂魄似的,只想著無論如何要救他上來。如今素寒煙忽然問他,依他性子,哪可能說我是怕你死之類的話,想了一想,嘿嘿笑道︰“這理由不能說,不能說,說了你又罵我。”
素寒煙卻非要弄清楚不可,他向來不願欠下人情,尤其是這小王爺,日後若與他為敵,卻要有人情債在身,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因此一個勁兒的催道︰“快說快說,我不罵你就是。”
軒轅持被他逼得急了,無奈道︰“好好好,我說就是了。你可說好了,不罵我,要罵我可不饒你。”言罷嘿嘿笑道︰“其實我是有我一番心思,你想,我這一路上規規矩矩,既不拈花也不惹草,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奔著得了你的歡心,好把你這樣的絕色美人弄到手里嘗一嘗,如今忍耐了一場,眼看要得手之際,你被大水沖走了,我落的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像我這樣紈褲子弟如何能甘心……哎喲。”
素寒煙起初還認真听他說,越至後來听他說的下流,只恨的咬牙切齒,拿起一根尚未燃著的木柴照著他的腦袋便是一下,邊罵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我和你認真說話,你卻說這些下作話來調戲我,今兒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說完就著軒轅持擁著自己的姿勢,舉棍亂打。
軒轅持這邊還不敢放開他,只用一只手亂擋,嘴里不住“哎喲”道︰“我說不說吧,偏要我說。說好不罵我才告訴你的,如今更是打起來了。真沒想到這樣一個美人兒,若急起來也宛如那河東獅吼的悍婦一般。我從今知道了,再不敢惹你總成了吧。”
素寒煙听他說自己是悍婦,又見自己拿著棍子張牙舞爪,也覺好笑,不由“噗哧”一聲,又趕緊扳起臉道︰“不惹我還不夠,連想也不許想。”
軒轅持見他高興,一顆心就如又饑又餓間吃了十來個人參果子般,通體舒坦起來,涎著臉笑道︰“寒煙,這可有些兒強人所難,古人說‘食色性也’,又說‘秀色可餐’,如今你讓我對著你這樣一個絕色人兒,卻連想也不許想,這寂寞路上又沒個人和我做伴,你這……這不是太殘忍了嗎?”
素寒煙忍著笑道︰“你既然要想,去想那些家丁好了,我看他們對你一個個言听計從,想來多許他們銀子,也沒個不願讓你開心的理……”一語未完,軒轅持已趴在旁邊干嘔起來,一邊道︰“寒煙,我知道你厲害,再別拿他們來嘔我。”
兩人這一番說笑,先前的隔閡倒去了不少,軒轅持看那衣服已烤的半干,便笑道︰“咱們等會兒就走吧,天黑之前或許還能找到那個村子,那些家丁雖然經事,看咱們落水,只怕也要嚇個半死。”
素寒煙道︰“說的有理。”說完試著動了動,已忍不住“哎喲”連聲,軒轅持忙問端的,他才道︰“想是水里踫到了腿,此時痛的厲害。”
軒轅持忙擄起他貼身小衣查看,那小衣此時已是半干,當初素寒煙說什麼也不肯除下,軒轅持也未強求,如今看去,只見那膝蓋後竟有拳頭般大一塊新鮮血跡,待看了傷口,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關節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劃了一道大口子,深可見骨,不由急道︰“這傷口大的很,需要趕緊找郎中治療,否則不是兒戲的。”說完胡亂套上半干衣衫,便要背著素寒煙回到村里。
那知這傷觸及筋骨,輕輕一動便覺奇痛鑽心,哪里還禁得住軒轅持背著。素寒煙不忍拂逆他一番好意,也知他說的有理,便咬牙死忍不肯作聲。那軒轅持走了幾十步,見他冷汗涔涔而落,嘴唇也咬的鮮血淋灕。心痛不已,卻知此時不是心軟時候,一狠心,在素寒煙白皙的脖頸上斬了一下,讓他昏迷了過去,自言自語道︰“這樣就不會太痛了,寒煙,你再忍耐一下。”說完一路急行,終在天黑之前趕回了村子。
那些家丁正像鍋上螞蟻般亂轉,都在村頭等著,忽然見他們來了,個個喜出望外,軒轅持隨他們來到下處,摸摸素寒煙額頭已有些熱了起來,忙吩咐一個家丁去請大夫過來。
只大夫匆匆趕來的這當兒,素寒煙的額頭已是火熱的燒了起來,軒轅持忙將毛巾在冷水里弄濕了放在他額頭上,又看那傷口,還不住滲著血,原本的紅肉翻卷著,已被水泡的發白,他心中憂慮,暗道︰這樣傷口,化膿是最容易的。不一時大夫來到,看後也吃了一驚,便清洗了傷口,用一塊柔軟棉布包扎起來。又開了一張方子,讓人到自己藥鋪里去拿藥。
軒轅持看了那方子一眼,不由勃然大怒道︰“你這庸醫,就這樣簡單處理傷口,我也會,況這方子幾味藥材,根本不全,若我開還比你強些。你在我眼前打這馬虎眼,你也不問問我是誰?”
其中一個家丁便昂首挺胸的道︰“不長眼的東西,這是京城里的小王爺,天下兵馬大元帥,你認清楚了。”他話一說完,那大夫已嚇得坐在了地上。
好在素寒煙已醒了過來,忙道︰“他小地方人,你們別這樣嚇他。”又對軒轅持道︰“你又犯了老毛病,時不時總愛拿名號嚇人,何苦做出這副惡霸嘴臉,這麼個小村子,有大夫就已是很不錯了,況且又到哪里去找這樣全的藥材。左右我也不是身嬌肉貴的人,藥雖不全,許吃下去就好了也說不定。”
那大夫這才敢道︰“這位公子說的不錯,這里原沒大夫,小的也是抵不住村人央求,到鎮上去粗學了幾手歧黃之術,不過為村人看個小病,也方便他們,真有大毛病,我們都是過河到鎮上去看的。這藥材不過就是本地有的采了幾種,就是置辦多了,也沒有用啊。還望小王爺體諒小民學藝不精,這……這實實是沒辦法。”
軒轅持此時也沒了法子,忽听村人奔跑呼喊道︰“河決了堤了。決了堤了。”素寒煙奇怪,對那大夫道︰“你們村人為何不躲避呢?”
大夫道︰“我們這邊的堤本就築的比那邊高出許多,再者離河也遠,因此不妨事,等看著水再漲上來,避也不遲。”
素寒煙道︰“你們這樣做忒不地道,這一來,那水盡數進了那村子,他們受害豈不更大?”
大夫嘆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也不關我們事,我們兩個村子雖只一河之隔,卻是兩個縣,當初洪水泛濫,上面撥下築堤的銀子本是一般多。好在我們這縣太爺清廉,分文未貪,真工實料的築了堤,他們那……唉,不說也罷。”說完又搖頭嘆息不已。
素寒煙已明白了,又看向軒轅持氣道︰“這都是你們這些王室子弟帶出的好官。只顧著自己享樂,哪管百姓死活。”
軒轅持咕噥道︰“這怎麼又算到了我頭上。”一邊趕緊勸︰“好了,身子還是這樣,你就為這些瞎事操心,那傷越發不得好了。你放心,那縣太爺昏庸不是嗎?我記著回京後把他革了烏紗也就完了。”又無奈命個家丁去跟大夫拿藥。
余下家丁不由都面面相覷,心道︰乖乖,怎的幾天功夫,少爺是哪根兒筋不對了,竟對這素管家言听計從起來。若說只為弄上手,卻也太溫柔體貼了,從未看少爺對誰這樣,當初紅顏姑娘是花魁時,別人都恨不得跪在她腳底下奉承,唯獨少爺不見怎樣就得手了。今日卻是怎麼了?看那奮不顧身跳下河的當兒,竟似動了真情似的。
那兩人哪知到家丁們心中所想。素寒煙說了一會兒話,只覺頭重腳輕起來,滿眼金星亂冒,軒轅持忙扶著他躺下,看他一個身子抖的篩糠似的,又命多拿被來。
鄉下地方,有錢也沒處買東西去,軒轅持沒法,只好讓主人家燒了一碗姜汁,又命他把院里那只老母雞殺了做湯。主人家哭訴道︰“公子爺,這只母雞是我們全家的指望,等著它下蛋換幾個錢呢。”
軒轅持心煩,又怕被素寒煙听到受數落,便道︰“那好,你隨便弄點臘肉什麼的,我多多給你銀子就是。”
主人家道︰“臘肉什麼的原本也有,可因今年莊上欠收,給軒轅王府的貢比往年少了許多,莊頭兒便把雞鴨還有臘肉什麼的全征走了,此時卻讓我到哪里尋這東西,慢說我,整個村子也未必尋的來。”原來這主人家在大夫來的時候回避出去,並不知道這華服公子便是他的東家。
軒轅持此時方親眼目睹這苛捐雜稅所帶給百姓們的苦難,想起素寒煙曾說過的話,也覺自己平日所為太奢華了。如今倒想一分不收這莊子上的,好有東西來給素寒煙進補,只是也已晚了。不由得悔不當初。
想了一想,他忽然起身對眾家丁道︰“你們在這里好好看著,我去河下游那個小樹林子里打幾樣野味。這額上的濕巾勤換著些,回來我若發現不輕反重,必定重重責罰。”說完一逕去了。
到了傍晚,果打回幾只野雞黃兔之類,軒轅持命主人家下廚做了,過來看視素寒煙,見他睡了,摸了一把身上,竟比先前又熱了。心道要遭,這一傷風再加上那傷口,只怕這熱不是那麼容易退的。見他睡夢中尤輾轉反側,心中不由得也隱隱泛疼起來。
到掌燈時分,素寒煙面上就如火燒一般,軒轅持叫他起來喝湯,也只勉強進了幾口。後又把那藥喝了,方又睡下,軒轅持見他比先安穩些,自己也覺不似先前那般焦躁了。
當下他就留在這屋里照顧素寒煙,余下家丁們到了下屋一個大通鋪上去睡。軒轅持便後悔沒帶兩個丫頭來,那些家丁粗手粗腳哪會服侍,自己少不得辛苦一些,服侍素寒煙喝水冷敷,色色都想得周到。素寒煙每每清醒,見他形容勞頓,卻不肯歇息。他本來厭極了軒轅持,只覺他所作所為實在為自己所不齒,只是如今看這光景,心中卻又不由得感激。
好容易熬到半夜,素寒煙又發冷起來,蓋了三床被子也無濟於事,更壓的呼吸艱難,軒轅持急得沒法,耳邊听著素寒煙不住呻吟,看著他一個瘦弱身子就如風中落葉般抖個不停。他又急又痛。忽然想起往年作戰時遇到大風雪天氣,士兵們都和馬兒依偎而睡用來保暖。此時雖沒有馬,但自己身強體壯,想來也不比那些馬兒差太多。
他本來一心想著這一路上怎麼把素寒煙弄上手,只是此時卻猶豫起來,也不知自己心里怎麼想的,衣服脫了半天,都快凍僵了方不得不爬進被窩里捂了一捂,這才解了素寒煙衣服,還叫醒他道︰“那個……寒煙……我……我可不是意圖不軌……只是你冷的……冷的厲害。寒煙……你讓……不讓我這樣幫你取暖?”
素寒煙此時燒的昏昏沉沉,哪能听得清他說的什麼,只覺像是一個大暖爐般的東西貼近了自己,當下立時湊了上去。
那滑膩肌膚一經挨身,軒轅持只覺腦中“嗡”的一聲,所有感覺都失去了似的,待回過神來,素寒煙已攀著他再度入睡。兩人肌膚相貼,那軒轅持本就是風流公子,哪里受的了這種刺激,胯下話兒早高高豎起。若依他平時的性子,此時早就雲雨一番了,哪管他人死活。可不知為什麼,這邊看著素寒煙那 若桃李的臉龐,就是不敢輕舉妄動。只恨的一掌拍向那話兒,輕叱道︰“沒用東西,還不快給我下去呢,在這里丟人現眼。”只是那東西如何肯消。
如此一夜無眠,軒轅持平生沒受過這種罪,實在煎熬的難受時,就想去沖冷水,又怕素寒煙沒了自己這暖爐,病情再加重。好在自己雖受折磨,那嚇人的熱度卻在自己的照料下漸漸退了下去。
不覺已到五更,天邊已露出幾抹魚肚白,剛松了口氣,忽聞素寒煙滿足的呢喃了一聲,大腿無意識的在他腿上蹭了幾蹭。軒轅持只覺如久旱逢甘霖般,從下腹升起一大股讓人顫栗的快感。將他什麼意識都掏空了。等醒過來,那話兒已自泄了。只是仍抬頭挺胸,不肯稍歇。
軒轅持這一驚非同小可,素寒煙向來愛潔,又原本就不屑自己,如今若讓他知曉,只怕自己當場就能被他殺了。忙忙下床尋找濕巾,胡亂穿上衣服。待回轉身來,只見素寒煙已睜開眼楮,看著他笑道︰“是你昨晚照顧了我一夜嗎?多謝了。”
軒轅持只覺心里一涼,復又見素寒煙不像發現真相的樣子,方稍稍放了心,強自鎮定道︰“你昨晚燒了一夜,現在可覺得強些了嗎?”
素寒煙點頭道︰“覺著好了很多,頭不像那麼昏。就是身上還難受,腿上也不知什麼東西粘在那里,怪膩人的。”說完就要掀開被子查看。
軒轅持嚇的連忙按住他,見素寒煙奇怪望向自己,他尷尬笑道︰“你剛好,別起來,身上的想來是出了汗,粘膩的難受,我幫你擦了就好了。”
素寒煙的臉騰的一下燒紅起來,薄面帶怒道︰“你……你怎的除了我衣服?”
軒轅持見他發怒,手腳都不知放哪兒了,急急解釋道︰“那個……昨晚你……你發燒燒的厲害,又老出汗,我不得已才給你擦身的。並非有意為之。”他卻並不敢說自己抱著他過了一夜。
素寒煙這才緩和了臉色,帶著歉意道︰“原來如此,我錯怪你了。看你形容憔悴,昨夜想是一宿沒睡吧。”
軒轅持一心只要湮滅證據,聞言只胡亂“唔唔”的答應著。掀開被子就拿濕巾去擦那白色污跡,忽听素寒煙“咦”了一聲,疑惑道︰“軒轅,這白色的是什麼東西?”
軒轅持身子一下子僵在了那兒,腦子中仿佛有根弦“蹦”的一聲斷了,手舉在那里也不知動作。好在他實乃花叢老手,呆了約有幾秒鍾,忙陪著笑道︰“沒什麼,想是我昨晚不小心擦上去的乳酪,洗干淨也就是了。”說完便使勁的擦拭起來。
素寒煙卻不太信,疑惑道︰“乳酪?鄉下地方怎會有乳酪這種東西?況還是濕的,再說我也沒聞著乳酪味兒啊?”
軒轅持暗叫要命,這個時候偏這樣認真起來,少不得胡亂應道︰“那乳酪是我帶過來的,昨晚在你腿上,那溫度又高,就溶了。鄉下屋子什麼味道沒有,你若能聞出乳酪味兒來,還成了狗鼻子呢。”他這番理由著實牽強已極,所幸素寒煙也沒有再追究。
如此反復燒了兩日,那燒總算漸漸的都退下去了。軒轅持倒瘦了一圈。素寒煙心里感激他,卻又隱隱覺得除了感激,似乎還有點別的。其實那一晚軒轅赤裸抱著自己,他是有些印象的。只是腦袋昏昏沉沉,身上又冷的厲害,因此無力拒絕罷了。後來他見軒轅持不提起,自己也樂得把這件忘了。畢竟二十多年來,一向冷淡的自己從來沒被人這樣抱過。但是,那份火熱的觸感,那結實的胸膛所帶給他的安心感覺,卻不知為何,就像生了根似的在自己腦海里,任他如何想忘也忘不了。
從他知道自己的使命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這一生只有自己和自己做伴,也因此養成了他冷淡自若的性子,不曾給別人溫柔的希望,也不接受別人給自己的溫柔,二十年的歲月,他就這樣一個人走過來,這已成了他的信念,忽然一夜間,這信念就被打破了,依賴,體貼,溫情,這種種美好的滋味,讓他再也不能心如止水,最讓他驚惶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他向來不屑的紈!子弟──軒轅持所給他的。也因此就更加讓他害怕。
傷口慢慢的愈合,心中的掙扎卻越來越大。他細細觀察,軒轅持這幾天似乎也有了改變,他不再油嘴滑舌的調戲自己,甚至有的時候,他在躲著自己,這令素寒煙趕到放心,卻不知心底的那一絲失落又所為何來。
第五章
眼看著這天終於放晴了,素寒煙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軒轅持便說該上路了。特意拿出一百兩銀票答謝主人家。在他來說這本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的,可不知為何,這次卻做的自然。也不知是自己良心發現還是為了討素寒煙歡心。唯一知道的是,這兩種答案自己都不喜歡。
那農戶何曾見過這樣銀票,一時間呆住了,復又不住的磕頭作揖,待抬起頭來,這位“大善人”早已去的遠了。他們還以為是在夢中呢。
想那眾家丁,在軒轅持手底下久了,哪個不會察言觀色,因此不用彼此宣揚,心下也都明白,這向來無法無天的主子必是和素管家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氣氛因何如此微妙。只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若說兩人吵起來了,但少爺又對素管家照料有加,素管家好像也是欣然接受。若說是少爺將這絕色美人弄上了手,兩人之間卻不見情思纏綿,倒有大半日是不說話的。宛如怨家一樣。
再往西走了十幾日,終於到了那片大莊子。莊頭早接到信說軒轅持親來收貢,只嚇得膽戰心驚,率領附近莊民老早就跪在大道上迎接。見他們前來,話未說,先老淚縱橫起來。暗想︰這主子向來冷酷無情,怎會體諒我們莊戶人難處,這關必不能好過了。
軒轅持見他這樣,先命人扶他起來,方笑道︰“怎的,你老兒見我親自來要貢,自己慚愧,所以哭起來了麼?實告訴了你,哭也沒用。看回頭我怎麼收拾……”話未完,早被素寒煙狠狠瞪了一眼,登時把下半截話吞了回去。
那莊頭本姓姜,是個最老實不過的人,听軒轅持如此說,就當真了,渾不知這回有個向著自己這面的菩薩前來。還哽咽著道︰“老奴是慚愧,還要主子親自車馬勞頓前來。只是今年……”說完嘆了一聲道︰“主子先請去用飯吧,完了再看看我們這兒的情況,也就知道老奴說的都是實話了。”說完和眾人一起,讓著他們來到族中的祠堂偏廳。早已有人備好了滿滿一桌菜在那里。軒轅持也不謙遜,在首座上坐了。倒是素寒煙禮讓了一番,方和姜莊頭分別在他左右下手坐下。
素寒煙見菜肴豐盛,不由微嘆道︰“隨便做幾樣也就是了,這里既然屢屢遭災,百姓們哪過的好?卻又破費來招待我們。這一餐不知是大家幾日的花用呢。”
姜莊頭道︰“公子說的老奴更慚愧了,不過是些鄉下東西湊合著,哪有甚麼好的,論理,主子過來弄這樣飯菜,是老奴該死,若不是年成實在太差,這樣飯菜斷拿不出手來。只是如今也只有請主子將就著用點了。”
素寒煙見他面色惶恐,知他心中定忐忑之極,不待軒轅持說話,便搶著道︰“老伯說哪里話來,這就很好了,在王府的時候,我也不許他吃這麼多菜,吃不了白白的糟蹋了。”
那莊頭一愣,听素寒煙說話口氣,竟像是凌駕於軒轅持之上,但這年輕公子卻又偏偏不是老王爺。他自己猜了一猜,方笑道︰“恕老奴年歲大了,沒看真,竟沒認出夫人的身份,還望夫人見諒。夫人這麼說,老奴就放心了。”
素寒煙先是一愣,後來尋思過他的話味兒來,不由玉面一紅,自己本想消了這老莊頭的不安,誰知那語氣竟讓他誤會了。忙澄清道︰“老伯莫要誤會,我只是王府里的管家而已。”又看向軒轅持,直向他使眼色,軒轅持這才嘻嘻笑道︰“你這老兒胡亂說話,素管家這樣天仙一般的人兒,哪能看得上我這凡夫俗子,我倒有心想娶,就怕只是妄想,若去提親,也只是討個沒臉罷了。”
素寒煙氣的怔在了那里,軒轅持這一路上不和他調笑,他還以為這公子哥兒終於收了紈褲心思,哪知當著這許多人面,他又說出這樣不正經話來,面上卻不好發作,只淡淡道︰“喝了兩杯,又胡說起來了。”
“哪是胡說,我是認真的呢,又只怕你不信。”軒轅持一邊說,一邊拿眼偷覷素寒煙的反應,卻見他與平常並無二樣,心中不由得失望之極,也不再多言,只和姜莊頭說些帳目收成等話。
那莊頭看素寒煙泰然自若的樣子,心中不由暗贊這管家真好修養,波瀾不興的。就似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也讓人看不出他有七情六欲。卻不知素寒煙心中正是波濤洶涌,難以自控。細思軒轅持說話,倒有七分是真的似的。但自己如何肯去相信。
用過飯,軒轅持說一路上累了,便要歇午覺,素寒煙也覺身子勞乏,就和他一起歇了,一張通鋪大炕,他兩人倒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彼此暗懷心思,直輾轉了一個時辰,方才睡下。
待醒來時,夕陽已掛在天邊。軒轅持早已去和姜莊頭清算年終帳目了,素寒煙忙忙起身,見炕邊的小桌上放著一蓋碗參湯,便知道是軒轅持預備下給自己飲的。因尋思道︰“他倒是越來越會體貼了,只不知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一邊喝了,便往前屋來。
就听軒轅持的聲音道︰“照你這麼說,確實淒慘,只是我來了一頓,半點東西都帶不回去,怎見我父親和府里眾人,傳出去也讓人笑話。”
姜莊頭忙道︰“哪敢讓主子空跑一趟,已吩咐人挨家征集了一些東西。薄的很,只求主子體諒莊戶人家的難處,不嫌簡陋。”說完遞上一張禮單,軒轅持只隨便掃了一眼,笑道︰“我竟是為這點子東西來的,連車馬費尚不夠呢。你是老人了,怎麼也把我當作那沒見天的土坷子。”
姜莊頭心中一凜,知道主子不滿意,忙惶恐的道︰“那主子再寬限幾日,老奴再去派人收一些。”
軒轅持一揮手道︰“罷了罷了,讓百姓知道,說我大老遠的來難為你們。不用再去征了。”
姜莊頭越發惶恐起來,偷眼望向軒轅持臉色,揣度這話是真是假,卻見他臉上也微微變了色,抬頭一看,原來素寒煙正倚在旁邊門上冷笑著看他。
“說啊,讓我听听少爺還想要什麼東西,我也看看這見過天的小王爺又能點出什麼東西來讓人淘澄去。”他一邊說著一邊早走了過來,拿過那禮單子看了一遍,更冷笑道︰“果然是見過天的,這還嫌少呢。”說完一把將那單子撕了,對姜莊頭道︰“老伯不用費心了,這單子少爺既瞧不上,車馬勞頓的費那些事干什麼,就分給大家夥過年吧。至於老王爺那里,有我擔待。況老王爺是最體恤下情的。斷不致為這樣事生氣。”
軒轅持面色一沉,素寒煙這樣刻薄的說話,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向來心高氣傲,雖因一路上發生的事對素寒煙存了別樣情緒,卻受不得他當眾給自己沒臉。就欲發作,卻見他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想起他身上還帶著傷,禁不得生氣,少不得把這口氣隱忍下來。
回到屋里,素寒煙仍自憤憤難平。指著軒轅持道︰“你竟是那吸血鬼呢,莊子都這樣了,你不說接濟接濟,還要東西。你那是要東西呢還是要他們的命呢。”
軒轅持臉色變了幾變,終忍不住陰著臉道︰“你別不知足了,剛才當著那些人面就那樣說我。敢情你是我主子呢。我沒說你,如今你倒越發得了意,就教訓起我來。”
素寒煙見他不悅,這才醒悟自己情急之下,確是逾了矩,他無言可答,一張俏臉不由得飛紅起來,喘了幾口氣,方道︰“這確是我的不是,不該當眾讓你下不來,你只管罰我好了。”
軒轅持倒沒想到他這樣高傲的人,竟能給自己道歉,一時倒怔住了,卻听素寒煙又嘆道︰“我也只是情急,百姓們遭災,連飯都吃不上,你卻還討這些東西,只為王府過年。究竟王府里何曾少過這樣年貨?你這不是明擺著逼他們的命嗎?我听莊頭說的那樣淒慘,我心里就像是被一刀一刀剜著似的。我但凡有錢,也能救濟救濟他們,可我又偏偏沒錢。你怎麼就不能把那些吟風弄月,憐香惜玉的心拿一點在這些莊戶身上?你雖說過你不把百姓當作自己的子民,又說弱肉強食,可我想著人心都是肉長成的,怎能一點都不體恤。你是命好,托生在富貴人家,你若出身窮苦,這時候還怕你不反了呢。先前我看你在那村子,說要懲治貪官,走時又給那家銀子,我還高興,想著你到底不枉為一個人。如今看來,我竟又是看錯了……”一邊說已哽咽難言,忍不住落淚道︰“我小時候家貧,爹死的早,娘因美貌招來許多惡霸垂涎。那年種地,不過向官家借了五錢銀子,誰知到了秋天,竟利滾利被那狗官長到了一百兩,就殺了我們也還不出。他要娘抵債,娘不肯相從,一根麻繩就把自己吊死了,我不敢露真面目,拿草灰遮住了容貌在那狗官家受盡虐待。總算老天開眼,來了個清官把他給辦了,這才有了出頭之日。是,我知道,我們窮人的命不值錢,只能由著你們這般權勢之輩作踐……”他未說完,早被軒轅持一把摟到了懷里。
軒轅持向來冷血,別人就死在他面前,也難博他正眼一看,可此時听素寒煙因痛心自己所為而回憶不堪往事,又說他在那狗官家里連真面目都不敢露,受盡虐待,一顆心就似被人生生剜了下去一樣。啞著嗓子道︰“寒煙不要說了,這些事不記得也罷,徒增傷心而已。那狗官幸被人辦了,否則落到我手里,才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他語意森寒,只恨不得追到地獄里去把那狗官剁個稀碎。
素寒煙輕輕掙脫了一下,但軒轅持抱的緊,哪掙的開。他臉頰發燙,感覺到軒轅持一顆心髒有力激烈的跳動著,知道他動了真氣,方幽幽道︰“我現在是好了,只是還有多少人,過得卻比我當初還不如。你說要殺那狗官,可你剛才逼迫姜莊頭所為,又和那官何異?我說話難听,不懂婉轉,你也未必入耳。只求你看在我一片誠心懇求的份上,放過這些可憐的農戶吧。”
軒轅持慚愧道︰“讓你這一說,我倒果然成了那仗勢欺人的惡霸一般了。我已明了你的心思,再不必說,若再說,只怕我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一世沒臉見人了。”
素寒煙奇道︰“從來我說這些話,你只是不屑,因何今日肯這樣說。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你真肯幡然醒悟,也是百姓之福了。怕就怕不長遠,等回到京城,過上幾天富貴日子,我怕你不恢復那惡人本性呢?”
軒轅持也不反駁,嘻嘻笑道︰“說的也是。不如我替你出個法子,管保讓我從此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他見素寒煙疑惑望著自己,一雙秋水美目就似在說話一般,忍不住就攜了他縴縴素手道︰“只要你長伴在我身邊,在我一露出惡霸面目時就來上這麼幾句,你還怕我不變好麼?”說完只覺那只小手柔若無骨,滑嫩細膩,忍不住便在上面摩挲了幾把。
素寒煙氣的狠命啐了一口,抽出手就要打他,只見他早已躲得老遠,一邊抱著頭道︰“寒煙莫打,小生知道造次。下次再不敢了。好歹饒過我這一回吧。”
素寒煙本來氣的要命,但見他那幅滑稽樣子,忍不住又“噗哧”笑了出來,眼楮一轉,心下早已有了個主意。
他故意扳起臉道︰“不打?那也行,只是本公子的便宜你也敢佔,若輕饒了你,我豈不吃大虧?你倒說說要如何才能彌補?”
軒轅持小心陪著笑道︰“哎,寒煙的便宜,我也知道是沾不得的,只是如今已做了,我也不知該如何補償,左右听你吩咐就完了,只是莫要打我,好歹這麼些人,你也給我這小王爺留點面子。再說了,我丟了面子不打緊,萬一被人誤會了,都說‘原來小王爺竟是個怕老婆的人’,我倒是不怕的,只是要累你做我娘子……”
素寒煙見他越說越不象,早喝了好幾聲,軒轅持還不住口,他無奈之極,氣道︰“閉嘴,我已想好了要你如何賠償了。”軒轅持這才不再說下去,只注目望著他,听他怎麼發落。
他這才得意道︰“你既然知道本公子的便宜不好沾,若罰輕了,倒叫你看不起我。這樣吧,你把懷里的銀票與我拿出兩萬來,找個極妥當的人,散了給眾受害的莊子,讓他們先度一下難關,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軒轅持瞪眼張嘴的道︰“我的天呀,我跋山涉水的走一遭來,竟不是為收租子,我竟是來賠銀子的。寒煙,這可也太離譜了,還一張口就要兩萬,你如今為何也如此大方了?在家的時候,一分銀子也看著我。”
素寒煙冷笑道︰“你自覺著兩萬多,依我說也只勉強夠吧,我已問過姜莊頭,他說你們王府的這片莊子就有兩萬來戶人家,也不過一家分一兩罷了。你回去少吃喝玩樂幾次,也就省出來了。”說完斜瞄了他一眼,笑道︰“怎麼?莫非我的便宜還不值這個價嗎?若這樣,我也不敢說了,你自己倒想個法子吧。”
軒轅持從未見過他如此嫵媚的樣子,哪里還禁得住他一笑,當下連骨頭都酥了,忙不迭的道︰“值,怎會不值,只怕更要珍貴的多呢。”
兩人當下計議已定,便重又來到姜莊頭那里。
那老兒見他倆去了,心下還擔憂不已,知道這個主子脾氣極大,回去難保不給素寒煙臉子瞧,到時再翻臉要東西,可就不是眼下這些能打發的了的,因此正在那里發愁,忽然見他們回轉,只嚇的一顆心怦怦怦怦的跳了起來。待听他們說不但不要這些東西,還要拿出兩萬銀子來救濟,不由得整個人都杵在了那里,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呢。
軒轅持拍了他一下道︰“我要東西你還能應對自如呢,怎麼听到我給銀子倒說不出話來了?連個謝字也沒有。王爺我平生第一次做好事,就落得了這麼個結果不成?”
那姜莊頭這才恍然大悟,不停的道謝,又要磕頭,軒轅持不耐道︰“免了吧,也算我倒霉,大老遠的跑過來,指望著收些東西,結果東西沒收著,倒倒貼了兩萬銀子。也不知你們交了什麼好運了,讓寒煙就是向著你們。”言罷又道︰“我們只在這里呆兩天,你把大家都叫來,領完銀子我們就該走了。還要趕回去過年呢。”
眾人原本忐忑,想著這惡霸小王爺一來,大夥兒怕是要賣房子賣地了,誰想到這回這聞名天下的惡霸元帥卻轉了性,不但不收東西,還給錢,就有人問是真的給錢麼?是不是放高利貸啊等語。被軒轅持不小心听到,只險些沒將他活活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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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看著眾人領完了錢,一行人便匆忙趕回京城去。因時間緊,軒轅持仗著自己藝高,隨從又都是身手靈活之輩,便盡挑著山路走。這一來快是快了,只是所處偏僻,素寒煙不免擔心。所幸走了幾日,倒也平安無事。
這一天將近傍晚,眾人正嘆又要在露天過夜時,忽見前邊一個小小的客棧,兩面破舊的酒旗掛在那里,無精打采的隨著寒風搖晃著。
連日趕路,眾人也都累了,一見這個所在,已齊聲歡呼起來。進到店里,倒有幾間客房,軒轅持便包了下來。素寒煙警惕性高,便問小二道︰“這兒附近也沒個村鎮,因何竟在這里開店?”
小二笑道︰“客官是外鄉人吧,難怪不知這個緣故,因這里來往人多,大家都貪近走小路,我們老板是個最會做生意的,見有商機,哪還計較得了那許多呢?所以別看小店偏僻,生意卻著實好的很呢。”
素寒煙仔細打量了他,悄聲對軒轅持道︰“這小二說的雖然沒錯,奈何此店開在這里,著實突兀,還是小心為上方好。”
因房屋有限,軒轅持與素寒煙只好同在一間屋子里,冬日夜長,軒轅持便道︰“早些睡吧,明兒還要趕路。”兩人說著話便歇了。
直睡到半夜,素寒煙忽然被軒轅持搖醒,他正自疑惑,便听軒轅持似乎很痛苦的道︰“寒煙,我們快走……我們著了道兒。”
素寒煙一驚,便要爬起,卻覺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他正驚惶間,就听軒轅持道︰“沒時間了,快走。”說完一把將他抱起,不忘拿上床邊的毛裘大氅,此時門外已響起希希嗦嗦的聲音,軒轅持推開窗子,一閃而沒。這時方听得客棧里人聲嘈雜起來。
素寒煙心下不由大驚,他素知軒轅持的功夫曾得無數高人指點,雖不太在武林中露面,但每到年節,總有一些高手前來拜會。可見他武功自非泛泛之輩,只是為何今天卻不戰而逃?若說也如自己一般著了道兒,怎還會有力氣抱自己逃走。若說沒著道兒,這做法顯然又不合情理。
他正胡思亂想,軒轅持已抱著他逃到了半山上,忽見一座破舊古寺矗在那里,忙進去了,只見滿地灰塵,房屋破敗,像是經年無人打掃。便知這是座沒落古剎。軒轅持強忍著血氣翻涌,略把一間房舍收拾收拾,將素寒煙放在床上,蓋上大氅。喘著粗氣道︰“這地方倒偏僻,想是他們一時間找不到。我們先在這里躲一時。”說完便要出去。
素寒煙見他目光散亂,面色赤紅,呼吸急促紊亂,如今見他要離開自己,更是驚異,大叫道︰“你到哪里去?你這樣子大異於平常,倒是怎麼了?”
軒轅持回過頭來,痴痴看著他,就向他走回來,素寒煙倒害怕起來,忽見他嘴角邊流出一絲鮮血,恨道︰“這藥好厲害。寒煙,你就靜靜在這里,千萬莫要出聲,否則,我……我也不知神志喪失之下,能做出什麼事來。”說完決然別過頭,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步一步向外挪去。
素寒煙冰雪聰明,又粗通醫理,眼見軒轅持這些異態,早知道他是中了烈性春藥的毒,他心下焦急,又不敢貿然出聲,眼見軒轅持身影一點點消失。心里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忽然大聲道︰“你不是一直想……想要我嗎?那……那就過來吧……此是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是……只是日後不許你再記著這件事。”他也不知怎的了,自己本十分痛恨此事,可見軒轅持被藥性煎熬,想起他此前對自己的多番照顧,只覺頭腦一熱,話已出口,卻又有些後悔起來。
卻听門外毫無動靜,他還以為軒轅持聞言會馬上沖回來。此時不見動靜,自己反而慌了起來,忙高聲叫道︰“軒轅,你听見我的話了麼?”
住了半晌,方听軒轅持喘著粗氣道︰“住嘴。我這忍的辛苦,你休要再火上澆油。”
素寒煙方停口不語,又住了一會兒,只覺門外喘息聲越發粗重了起來,接著軒轅持道︰“他娘的,看來還是要走遠些。”他乃世家公子,雖整日里不做好事,卻從不口吐髒言,此時素寒煙听他如此說,心下不禁駭然,暗道︰“聞說春藥有可熬過去的,有熬不過去的,莫非這種竟是後者不成?”想到這里,向來穩重的他也不禁慌亂起來。咬了咬牙,只好又道︰“軒轅,你為何不進來,我……我都那麼說了。”
“寒煙,你莫要……說話。”門外軒轅持的聲音傳來,听起來竟像是咬著嘴唇舌頭說出來似的。只听他又嘆道︰“我不是君子,這若是……別人……再沒有不……趁人之危……的道理,只為何……偏偏是……你……是你……我縱使不管……所有人……死活……可……你……唉……”
素寒煙怔住,軒轅持向來不說這樣正經話,此時听來,就越發顯得情真意切,自己心頭也不知是股什麼滋味,良久方艱難道︰“我……我明了你的苦心……只是……”
話未完,已被軒轅持打斷道︰“你既知我苦心……便……別……出聲……就是為我好了……忍得了這……一會兒……自能逃生。”說完腳步踉蹌的遠去,到了另一間房,自己點了幾處大穴。此時他雙目赤紅,那眼角竟已流出一絲鮮血來。神志終於喪失,便要沖到素寒煙那里一逞獸欲,無奈穴道被點,終於動彈不得。眼見這聰明絕頂的一個王爺元帥,便要喪命在這深山古剎里。
那軒轅持正被欲望燒的沒法處,忽見素寒煙縴細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在門外踟躇了一會兒,方一咬牙走了進來。待看到他披頭散發,神志喪失的可怖模樣,眼淚早不自禁的落了幾點。一只手便哆哆嗦嗦的去解自己衣服。
軒轅持因他前來,神志回復一線清明,大吼道︰“出去。”待看到那衣服漸漸除去,露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絕美身子,這唯有的一線清明終告喪失。
素寒煙見他模樣可怕,心中也是駭極,卻知此時自己若還猶豫,軒轅持便要命喪此處。他向來不是那拖泥帶水之人,如何肯在此刻婆媽,眼中淚光閃了幾閃,雪白臂膀攀住軒轅持道︰“我不知該如何做,你……你教導我吧。”復又見軒轅持不能動,他雖不是武林中人,但王府中武士甚多,耳濡目染下,想了想便明白,不由驚惶道︰“你……你可是點了自己穴道?那……那怎麼辦?”
軒轅持只覺被素寒煙攀住的肌膚一涼,說不出的快慰。他苦苦壓抑,只是那一涼之後,肌膚竟又竄升百倍熱度。體內幾股氣體亂沖亂撞,無處發泄。忽然一聲虎吼,那穴道早被沖了開來。
他低頭一口要下自己肩頭一塊肉來,鮮血汩汩而出,這才摟住素寒煙道︰“你……為何這樣做?你可知未經人事的身子若被此時的我做了……連死都有可能?趁著我還清楚,快快離開吧。”
素寒煙卻堅定道︰“你是知道我的為人的,縱死了,是我心甘情願。不要羅嗦了,我們解去藥性要緊。”說完就去解他的衣服。他動作生澀已極,毫無嫵媚可言,但軒轅持此時愛他比自己的性命還甚,只覺他無處不美,想忍住不踫他,無奈實實忍不住。因一把將他壓下,喘息著道︰“我讓你走你不听,如今想走也晚了。也罷,趁著我還是人,好好疼顧你些吧。”說完將唇湊上,此時哪還顧得上吻技,便在那柔軟的唇齒間啃咬起來。
窗外,幾只棲息的夜鳥忽然撲啦啦俱都飛走。只余那說不清是痛楚還是歡愉的叫聲在寺院的周圍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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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24 20:58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