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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架空] 諸神靜止---M.貓子(完)

∼第十六章∼


黑色的布幕從香奈可的腳下竄出,輕鬆的將刺眼攻擊撈進懷中。頭一次見到這奇異景象的香奈可重心不穩的摔倒在地,翠眼驚訝的看著從陰影中浮起的黑色貴公子。

在優雅的順順墨色長髮後,子夜被華美絲袖包裹的手臂伸向一邊,淡色陰影中似乎染上的金屬反光,驚愕的眾人呆愣的看著漸漸拉長的反光,接著才意識到光澤來源是兩把裝著籠狀護手的長刀。

以星月礦打造的刀刃藏在鋼鞘中,鑲著紅綠寶石的黑護手散發著冷冽銳利的氣息。子夜憐愛的將陷在影子中的雙刀抽出,一手一刀的將武器插到腰後,交叉的長刀讓人瞬間想起展翼的蝴蝶,和海盜旗上交疊的人骨。

「刀?」小落盯著子夜背後的凶器,小臉上寫著不以為然的表情。

「提米爾要我學些不噁心的招式。」

子夜回頭送上一計甜的過火的微笑。包圍三人的還柔人在此時回神,閃亮的法杖對準突然冒出的貴公子,正想再次讚頌咒文時,冰寒的黑風突然刮過他們的頸子,遭受攻擊的祭司們愣了一下,雙眼中的世界急速下降,落入一片紅海中。

倖存的騎士團成員呆呆的看著被斬下頭顱的夥伴,憤怒在他們的眼中擴大,完好無傷和被忍著淤血酸痛的男女緊緊握住手中的劍炳,踩著同伴的鮮血一步步逼近窗前的三人。

出鞘的雙刀上沒有任何汙漬,光靠風壓便將五六人的頸椎斬斷。子夜輕鬆的甩甩鑲著金粉的黑色刀身,他手中的武器和過白的肌膚點醒了準備進攻的還柔人,別在領口的金爪家徽更是讓其中幾人忍不住叫出聲。

「德、德里斯!?」

「魔族?可是怎麼都沒有感覺?」

戰慄的恐懼迅速席捲在場的還柔人,但對主神的信仰立刻讓他們收起害怕的眼神。不可以讓魔族餘孽污染日昇之神的國度!抱持著宗教狂熱的騎士團員堅定的持劍靠近敵人,而被當成目標的貴公子也停下甩手的動作,微笑的看著他們。

「等等!」

出聲制止的是站在子夜背後的香奈可。女軍官一手抓著無定之矛,一手將子夜拉到自己的背後,憤慨的破口大罵道:「你在做什麼啊!隨隨便便就把人砍頭了,這下子想解釋還是問問題都沒辦法了啦!」

「解釋?問問題?」子夜用刀尖指著滿臉兇光的仰日人,理所當然的道:「他們不會回答吧!」

「廢話!誰會想回殺人兇手兼仇人的問題?你把人命當成什麼了啊!」

在香奈可說話的同時,一名持劍的男人悄悄的逼近。精鋼所塑的長劍直直的刺向被對自己的香奈可,而就在劍尖即將劃破充滿彈性的肌肉時,男子的腰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也飛向旅館櫃檯,將木頭櫃撞出一個大凹洞。

憑直覺揮矛將男子擊倒的香奈可沒有改變身體的方向,握著紅矛的手雖然背在腰後,但另一隻手卻繼續指著子夜罵:「我總算知道卡西歐那麼討厭你的原因了,跟著一個喜歡惹事生非好戰份子同行,哪個人會好過啊!」

「同行...立場不同也算同行嗎?」子夜的問題換來香奈可滿臉問號的表情,他進一步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彼此是敵人的意思。」

「...敵人!?」香奈可一手提起子夜的衣領,翠眼嚴厲的瞪著對方笑咪咪的白臉問:「你沒對卡西歐作什麼過份的事吧?」

「接吻算嗎?還是讓他吐?」

「你這傢伙...」

香奈可抓著黑衣領的手僵硬的顫抖,女軍官的身體大幅度的旋轉,單靠一隻手便將子夜扔到人群中。還柔人在子夜落地前散開,其中幾人趁著香奈可還來不及收手時展開攻擊,數把長劍同時劈向女軍官的臂膀。

香奈可在攻擊者接近時蹲下,長而有力的腿掃向對方的下盤,而在翻倒的仰日騎士背後,不規則的金色爆球群緊接著襲來。香奈可兩手握著赤紅長矛,快速旋轉的紅杖彈開了攻擊,爆球轉而落在倒臥在地的不幸騎士臉上。

「可惡!」躲在櫃檯後的倖存祭司惱怒的抓著法杖。他從新凝聚精神,在心中醞釀對還柔女神的崇敬,微啟的口正要念出咒文時,他的左肩突然靠上了一個冰冷的重物。

「哎呀!有漏網之魚呢∼看來我還學的不夠。」

子夜將頭靠在祭司黃色的肩膀上,全身僵硬的男祭司還來不及呼救,脖子就被漆黑髮絲絞斷。從斷口噴出的血讓子夜整個人罩上一層紅霧,鮮豔的色塊短暫的佔據慘白肌膚,接著便像被布吸乾般逝去,再度恢復駭人的膚色。當然,黏附在黑髮上的血也一併消失。

「衣服...」子夜瞧了被血浸濕的高級套裝一眼,黑色布料雖沒變色,單濕潤感和腥味卻足以引起正常人的反胃。

「算了!」

子夜毫不在乎的拍拍滴血的衣擺,從櫃檯後站起來。旅館一樓中的戰鬥已經漸漸分出了勝負,騎士團中規中矩的攻擊方式對上擁有高超戰鬥本能的香奈可可說是極端不利。持劍的騎士雖靠平日的訓練,在腦中拼命預測敵人的攻擊,但〝理當〞直揮的紅杖每每在緊要關頭轉向左右,女子修長的身軀也準確無誤的毆、踢向 接近的男人,整個騎士團的攻擊步調也因此被攪的一團亂。

當兩名騎士團員奮力的以劍身壓著紅矛時,一柄長劍趁隙刺向香奈可的臉。無法移動武器的香奈可隨手抄起身邊的矮凳,銀白劍鋒雖穿了木頭椅,但也因此陷入拔不出來也前進不了的尷尬處境,手中武器也在香奈可的強扯下被奪去。

「椅、椅子!?」

被奪走武器的男人大叫,香奈可在用椅子痛擊對方的腹部後不削的道:「吵死了!打架時誰管這麼多。」

用無定之矛橫擋敵人的香奈可忽然將武器伸直,維持著下壓姿勢的男人頓時踉蹌的向前走了幾步。香奈可側身躲過下削的利刃,幾撮紅髮隨著劍身劃過而落下,當男人的身體與她相錯時,立起的長杖再次擺平,香奈可的腰往左右各扭了一次,讓跌倒的男人在撞上同伴之餘,兩人的腰上也被捕上一棍。

「需要我出手嗎?」站在櫃檯後的子夜對著香奈可招招手,他的提議聽起來相當多餘,尤其是當一樓站著的人只剩香奈可和小落時。

「一點也不需要,我不用殺人就能讓他們安靜。」

「但他們好像骨折痛的不得了啊。」

香奈可瞪了子夜一眼。她將武器靠到戒指上,寶石戒指沒有如往常般綻放光芒,赤紅長杖靜靜的貼著鑲著礦石的金屬物,沒有任何改變。

「咦?」香奈可敲敲紅寶石戒指,金屬環上的美麗石頭卻仍不為所動。

「供應源出問題了嗎?」

子夜單手撐著桌面翻過櫃檯。聞到濃烈腥味的香奈可本能的想避開,但一想到卡西歐送的戒指突然出問題,她也只好站在原地,等著〝似乎〞具備相關知識的人走過來。

子夜彎腰看看戒指,他脫下手套,蒼白的食指指尖對著紅寶石問:「我要摸了喔!」

「...要摸就快點。」

「哎呀∼好恐怖的臉。」子夜將指腹放到紅寶石切面上,紙一般白潔的嘴微微勾起,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供應源的力量沒有傳過來...不,是傳過來卻太過混亂而無法運作。」

「等等!你說的供應源是什麼?指卡西歐吧?太過混亂是什麼意思?」

香奈可口中的名字讓一直處於旁觀狀態的孩童神色乍變,嬌小玲瓏的身體無聲無息的靠向大人,紫色大眼中流露著前所未有的激烈波動。

「什麼意思啊...我想想,提米爾上課時是怎麼說的?」子夜用手指輕彈著背後的華麗刀柄,在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後才開口道:「收納戒指作為一魔法物品,故在維持其效力上除內坎法陣外,尚須身為法力供應者之供應源。提米爾是這麼說的,你的供應源應該。」

「好難懂...」香奈可皺著眉問:「總之就是和卡西歐有關對吧?那混亂是什麼意思?」

「戒指中的氣很混亂,亂的像要炸開一樣。」

在子夜說完話時,旅館的門窗縫細突然冒出金光。香奈可本能的將小落拉到背後,鮮紅的無定之矛擋在她和光線之間。下一刻,濃濃的血腥味覆蓋了兩人。

※※※※

在距離旅館一小段距離的翠綠山丘上,穿著白底金繡窄衣的金髮男人憂心的看著被削去一半的建物。站在男人前方的金袍女子緩慢的撫摸冒煙的七芒太陽杖,一條繡著金字的白布蒙住了她的眼。女子轉身伸出手,帶著書卷氣的男人握住白皙手掌,一面引導對方前進一面關切的問:「沒傷到我們的人吧?」

女子掂起腳尖,淡紅色的唇輕觸男人的臉頰,她以乾澀的聲音道:「旅館中的騎士團成員都倒在地板上,不會被光束掃到。你太緊張了,魄曦。」

「聽到那種慌亂至極的求救聲,我能不緊張嗎?我要過去確認。灰雨晨,你留在這裡等我。」

白陽騎士團長──魄曦躍上馬背,以白繩束起的整齊金髮因為座騎的起步而在晃動。在魄曦驅使愛馬前奔前,灰雨晨以手中法杖擋住了馬匹的去路,目不可視的暗黃髮女子抬頭對長官露出淺淺微笑:「那種擅自行動的他團成員,用不著太在意。」

「灰雨晨...」魄曦困擾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副官,在能力、操守和判斷上,灰雨晨都是無懈可擊的優秀祭司,但就是對人太過冷漠了些。

「烈陽騎士團和我們的分別只有團名。所有仰日人都沐浴在還柔女神的愛之光中,我們是一家人。」

魄曦的話換來灰雨晨輕蔑的冷笑,白陽騎士團團長端正的五官也染上了更加頭痛的色彩。蒙眼的女祭司立起法杖,舉起手拍拍上司黑色的駿馬,以蘊含著懷念和感謝的聲音道:「要不是魄曦,我和躍月一輩子都不可能住在仰日的核心之都,說不定還會被當成下層生物奴役終生呢!」

「你是很優秀的人才,躍月也是一匹很優秀的馬,就算沒有我也不會被埋沒的的。」

魄曦雙腳一夾,黑馬立刻載著主人奔向前方。留在原地的灰雨晨將手伸到腦後,將眼罩的繩結解開,白面罩下是一雙閃亮的黑眼,同時也是對還柔人而言罕見的瞳色。

「煩人的封印,這種無力的布條到底能封住什麼?」

灰雨晨將封印布丟到草地上。在她的眼中,任何遮蔽都是無用之物,遙遠的距離也在一瞬間拉近。女祭司的雙目鎖在遠去的騎士身上,騎士隨風飄動的髮絲清楚的像低頭可見的小花一般。

※※※※

黑色駿馬在一陣急馳後,優雅穩定的在破碎旅館前倏然停下。魄曦從金色的馬鞍上滑下,健壯的黑馬不安的用頭頂頂主人的肩膀。可惜將全副精力都放在旅館中的魄曦並沒有注意到座騎的異狀,他僅是如往常般以指順順閃亮的黑鬃,拔出配劍走入旅館。

被光束削去二、三樓全部,和一樓上半部的建物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魄曦避開木板碎片前進,他小心的留意每個微微顫動的木片、碎物,一旦發現底下有埋人的跡象,便立刻用劍鞘撥開碎木頭、破玻璃,將臥倒其中的昏迷男子扶起。

「痛!」

「骨折了?」

滿臉刮痕男人痛苦的點頭,魄曦輕輕的用手觸摸破碎皮甲下的淤血肌肉,男人的臉也同時不受控制的抽動。魄曦面帶歉意的望了對方一眼,將手掌平貼在骨折處,低聲唱頌:「以還柔女神之澤,賞賜予吾撫慰創痛之華,將一切苦楚在您之光輝下皆化作虛無。」

溫柔的光暈包覆著傷軀,魄曦小心的將男人移動到較平坦的地方,接著立刻開始尋找下一個被壓在殘破旅館下的騎士團成員。而就在魄曦扶起第七個人時,他的背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他一面進行醫治一面回頭望,以張狂烈日為徽的騎士們正從山丘那方狂奔而至。

「發生什麼事了?魄曦!」騎在最前頭的中年人一下馬便使用命令語氣,方正的臉連看也不看默默站在廢墟堆中照顧己方團員的同僚,深藍色的眼珠嫌惡的看著倒在地上的部下。

「偉曦叔父。」魄曦微微灣下腰,恭敬的跟在叔叔壯碩的身軀後邊走邊說:「似乎是想提早捕獲敵人,但卻被狠很的反擊了。」

「擅自行動!」偉曦大步走向靠坐在斷牆上的屬下,他回頭看了魄曦一眼,繼續瞪著緊張不已的屬下道:「魄曦,我會負責教訓這幾個傢伙,你和你的人先回去休息。」

「姪兒告退。」

魄曦迴身走向破門外的躍月,黑馬不自在的在一群白馬中踱步,一見到主人歸來便高興的靠向前,微微蹲低身體讓魄曦上馬。

魄曦拍拍馬頸,正要踩著馬鐙翻上鞍時,他修長的身體突然停頓了一下,與天空同色的眼疑惑的看著腳下的影子。

「你還有事嗎?」

殘破旅館中的偉曦以平板的聲音發問。魄曦搖搖頭,迅速的騎到馬上,方才那種奇異的涼感...大概是錯覺吧?

※※※※

當魄曦將灰雨晨送到家,回到自己位於大神殿外圍的居所時,晴朗的天空已經染上了夕陽的色彩。

橙色的光暈沾染著白色建築,也讓站在門口的老婦帶上了微微的紅彩,等待主人歸來的老保母一見到從大道上騎來的黑馬,糾結的臉龐便立刻舒展開來。矮婦小跑步到路中央,對著魄曦猛揮手。

「我回來了。」魄曦從馬上跳下來,白皙的臉對擔心自己的老保母送出溫柔微笑。他一手牽著躍月的韁繩,一手扶著老婦問:「安睡夢,今天家裡有發生什麼事嗎?」

「唉唉!少爺不用擔心,我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魄曦的保母自信的拍拍厚厚的胸口,短而有力的手拉拉少爺的衣領,待對方低下頭後才急切的道:「不過啊!今天小姐有來找過少爺,整個人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呢!」

「是因為她的計謀失算了吧?沒什麼的,小晶好勝,氣幾天就沒事了。」魄曦將馬送入馬廄,正想再多說什麼時,少女尖銳的抗議聲狠狠的穿過他的耳膜。

「什麼叫做〝沒什麼的〞啊!哥哥你給我解釋清楚!」

在庭院的入口處,穿著美麗白袍的少女滿臉怒容的看著自己的哥哥,纖細嬌小的身軀散發著駭人的怒火,無法與身軀連在一起的吼聲源源不絕的從小口中吐出:「原本應該將目標引入大神殿再動手,沒想到那個戴假髮的卻提早出手!出手就算了!我居然還變成人質!這種情況...這種情況任誰都會說是我搞砸了聖命!」

兩兄妹的保母被嚇的往後躲。魄曦苦笑著看著盛怒中的妹妹,他回頭要老婦退下休息,接著才凝視著晶曦道:「但最後我們還是抓到他了,不是嗎?」

魄曦這話不提還好,一提晶曦的怒焰更是無法收拾的燃起。嬌小的聖女緊緊掐庭院圍牆上的小雕塑,咬牙切齒的道:「我們勞動了還柔聖上出手!這下可讓夜家的人高興了,尤其是那個幽夜!他老以為聖女的職位是他們家獨享的!我!」

「晶曦!聖女不能口出穢言!」

魄曦及時攔下了妹妹脫口說出的單字,察覺失言的晶曦雖安靜下來,但從她的表情看來,未來聖女的火氣一點也沒消。

「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魄曦將雙手放在妹妹單薄、顫抖的肩膀上,輕聲細語的安撫道:「若不是你以身為餌,矇騙目標上車,我們會花更多力氣抓人的。」

「...真的?」

「要是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偉曦叔父的手下,他們和目標的同伴交過手,下場非常悽慘,我相信目標的實力不會比自己的同伴低到哪去。」

晶曦沒有回話,不過凝起的五官卻已明顯放鬆。魄曦收回雙手,微笑的提醒妹妹:「大神殿的封門時間快到了喔!再不回去會被關在外面的。」

「我馬上回去。」

晶曦頭也不回的跑向大道另一端的神殿。魄曦目送著妹妹飄動的衣衫,淡藍色的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一直躲在大門後偷看主人的安睡夢悄悄的走近少爺,試探的問:「少爺擔心小姐嗎?其實我也不贊成讓小姐一個人住在大神殿,那裡...」

「我是在想今天上午抓到的那位先生。」魄曦收回目光,他看著自己長繭的手,輕聲的感嘆道:「看上去年紀和我差不多呢...不知道他的家人或妻小在哪。」

「少爺您對敵人太關心了。」安睡夢搖搖頭,拉著主人走向自家大門。在進門的那一瞬間,老婦的臉上再度出現興奮的表情,而幾乎就在同時,魄曦聞到了一陣濃的過火的玫瑰香。

「對了對了!少爺,今天咱們這兒有貴客上門啊!您瞧瞧,全都是一些體面的客人呢!」

安睡夢伸手指向廣闊的白石客廳。兩男一女一孩童正坐在柔軟的白羊毛長椅上;靠門最近的女子手中拿個一根又紅又長的手杖,翠綠色的眼睛讓人直覺的想到綠寶石,紅捲髮雖然有點凌亂,但一點也不減損女子充滿熱力的美貌;從膚色到微笑都只能用詭異形容的黑髮男子對著魄曦微微點頭,紫色墨鏡下是瞇成一條線的眼,黑色套裝顯然是外地樣式;坐的稍遠的孩童有著一頭罕見的銀色長髮,紫色的大眼毫無感情的盯著魄曦和安睡夢,比洋娃娃更嬌美的臉完全看不出性別。

最後,是坐的最遠,臉上帶著濃濃憤怒表情的少年,柔順的棕髮用昂貴的黑緞帶綁起,鮮紅套裝讓魄曦立刻聯想到那濃濃的花香。

「真是夠蠢的...」提米爾不屑看著因為術法而笑呵呵的老婦,至於另一未明顯不受影響的仰日男人?那種麻煩的東西請交給德理斯伯爵處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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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頭一次被魔族男人拉入懷中,對香奈可來說只有一個感想──這種事她絕對不要經歷第二回!

子夜身上的血腥味雖一閃即逝,但接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無邊無際的廣闊空間,卻讓香奈可興起更強的反胃。她試著揮舞看不見的四肢,可惜除了貼著掌心的無定之矛外,張開的手指不但沒摸到任何具體的東西,連本該掠過指間的微風都感覺不到。

「別再亂動了,要不然身體會被我溶掉喔!」

子夜輕鬆的話語聲讓香奈可全身僵硬,她維持著伸展四肢的姿勢,沉默了好一會才發問:「這裡是哪裡?」

「影子裡。」

香奈可無法藉由聲音判斷子夜的位置,身體又礙於方才的警告而無法動彈,萬分無聊的她只能轉動著眼珠,不斷的將目光從眼前的黑暗移到另一片黑暗中。

「哎呀∼來了個人呢...」

子夜的輕語令人毛骨悚然。香奈可挑挑眉,強迫自己忽視從背脊蔓延開的涼意,壓低聲音問:「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還有,小落呢?我看不到他。」

「他也在影子裡,不過憑你的眼是看不到他的。好體貼的先生啊,就請他送我們一乘吧!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回去拿個東西。」

「拿東...!?」

香奈可周圍的靜止空間突然開始旋動,她努力的保持身體的穩定,可惜在毫無支點的虛空中,她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放由身體隨波逐流了。

「好了,現在要回去了。」

子夜的話一說完,另一次的空間晃動便又開始了,而在旋轉、流動的虛無中,香奈可彷彿聽見斷斷續續怒罵聲。

緊接在怒罵聲後的是突然轉白的空間,香奈可坐在潔白柔軟的羊毛椅上,她眨眨晶亮的綠眼,茫然的看著以白石雕塑的寬廣客廳,以金紋點綴的牆面、支柱看上去高雅而華貴,和先前待的旅店完全是不同層次的地方。

「香奈可?」

小落的呼喚和拉扯讓香奈可瞬間回神,她無意識的將小孩童拉近自己,一手護著小落,一手緊抓著無定之矛。在女軍官視線中除了熟悉的黑衣魔族外,還多了個棕髮藍眼的秀麗少年。

「接下來就拜託你了!提.米.爾∼」

子夜滿臉笑容的向少年拜託。身穿紅色華服的少年皺皺眉,修長的手臂緩慢的揚起,點點紅光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間匯集,最後聚合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鮮紅玫瑰,提米爾也同時放下手臂,嬌豔的玫瑰頓時被甩到地上,隱沒在白石地中。

濃濃的玫瑰香從花朵消失處蔓開,香奈可驚奇的看著空無一物的石版地。而小落也趁著對方鬆手的瞬間退到椅子的另一端。

「對了對了!少爺,今天咱們這兒有貴客上門啊!您瞧瞧,全都是一些體面的客人呢!」

「......!?」

而就在小落坐定位的同時,房子的主人和管家終於進門了。

※※※※

當雄偉的神殿圍牆出現在大道盡頭時,急奔的晶曦也放慢了腳步,她以與先前迴異的平穩步伐走向漸漸關起的大門。推著白鐵門的守衛在見到未來聖女後立刻放下手退到一邊,低著頭待嬌小少女穿過門縫走入神殿後花園,四名高壯的守衛才繼續閉戶的工作。

-趕上宵禁了...

晶曦將放鬆的心情藏在漠然的面具下,她面無表情的走進主神殿的黃金巨門,迅速的穿過以歷代聖女雕刻為柱的長廊,直直的往屬於自己的東花園。

柔美的淡紅色花朵悄悄的開在長廊與花園的交界,靜靜的在星夜下散發芬芳。晶曦的腳步在經過紅花的那刻停下,她銳利的藍眼因為想起種花者而轉柔,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撫過紅瓣。

這些花是哥哥在她搬入大神殿後種下的,特地從自家院子裡移來的植物雖非名種,但那清新淡雅的香味和姿態卻能讓晶曦產生哥哥就在身邊的感覺。

-就像和魄曦哥哥在一起...

晶曦腦中柔和的影像猛然散去,她不友善的轉身瞪著長廊,迴響在石板石牆間的腳步聲讓未來聖女想起一個人,一個她萬分厭惡的人。

「晶曦大人。」

幽夜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敬意。晶曦冷漠的看著倚靠還柔聖上之力保持青春少年外貌的夜家宗主,她白皙的臉上浮起高傲的表情,藍眼微微垂下,等著對方表明來意。

幽夜完全忽視晶曦的敵意,他皮笑肉不笑的向嬌小少女點了下頭道:「我奉還柔神上意,前來取走監禁在東花園的孽犯。」

「那個鋼克特的孽犯?」

晶曦驕傲的面具因困惑而裂出一條縫。幽夜抓住了這個機會,被厚眼鏡遮蓋的藍眸放出惋惜的目光,感慨的道:「神上大概是不放心東花園的防守吧!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價值,但那個孽犯至少還算是曾與斯菲爾同行之人,要嚴家看管才行。」

幽夜意有所指的話語成功的刺痛了晶曦,白衣少女沉著小小臉蛋,在瞪了幽夜好一會後才開口道:「你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豈敢!若是未來聖女的能力不足,身為臣民的吾輩也會相當困擾的。」

幽夜邊說邊越過晶曦。他走向花園的中央,在白石堆砌的噴水池上浮著一個金色鳥籠,只是鳥籠中裝的不是鳥,而是被鋼絲緊緊綑綁,垂吊在籠中心的昏迷青年。

青年金黑交雜的短髮在星光下閃閃生輝,但墨色囚服卻被過緊的鋼絲扯出不少裂縫,粗糙的布匹也因此染上乾枯的血跡。幽夜苦笑地仰頭看著籠中的囚犯,以頗感意外的口氣問:「原來聖女有虐待犯人的興趣啊?」

「真無禮啊,幽夜大人,我只是想讓犯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逃脫機會。」重整態勢的晶曦輕輕挑眉,她揚起纖細的雙臂,朱紅小口讚頌著莊嚴咒語:「以還柔女神之名,撤除一切障壁阻礙。」

金色鳥籠迅速的消散在空氣中,被鐵絲纏繞的卡西歐也同時落入噴池中。被水花嗆到的他本能的開始猛咳,失焦的雙目眨了幾下,有色鏡片脫離眼球跳入水中,混亂的金眸在池水中載浮載沉。罕見的色彩讓噴水池前的晶曦露出錯愕的表情,她一反之前的冷眼旁觀,伸手將人拖到池邊。

晶曦粗暴的用手指撥開卡西歐的眼皮,渙散的金眸如星星般耀眼,未來聖女難以置信的放下手,陳述事實的話語因驚訝而微微顫抖:「淡金色的眼睛...是純血的?」

幽夜冷冷的看著晶曦的動作,輕笑的道:「大概是用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改變瞳色吧?鋼克特不可能有純血的還柔人。」

「轉生為吾族純血之體嗎?」

第三個聲音讓幽夜與晶曦陷入更大的訝異中,兩人愣了一下,連忙恭敬的對來人下跪。不知何時降臨的還柔女神踩著輕盈而急切的步伐靠近水池,當女神的裙擺處碰到池沿時,半浸在水中的青年也從水中浮起,軟癱的身子輕輕的落在還柔白嫩的雙臂上。

「還柔神上,請恕幽夜做事緩慢,竟讓神上親自前來取物。」在可能的責備出現前,幽夜搶先一步認錯。一旁的晶曦雖為錯失指責對方機會而生氣,但一想到總是明諷暗刺自己的敵手也有這麼卑微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是浮起了淺淺的笑容。

「是我自己等不及,並非你的失誤。」

還柔的手指輕輕的撫過懷中人的額頭、鼻樑和嘴唇,最後停在被血漬沾汙的白頸。不會錯的!即使樣貌、裝扮都和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但這種從體內散發的無邊探知力,她完全可以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尊貴大人的肉身!為什麼之前攻擊時她沒有注意到這點?那麼強的法力灌入,會不會傷了〝他〞的身

「幽夜,這一路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晶曦,你也是,要保持體力進行追捕斯菲爾的動作。」

少年大主祭和未來聖女在對著女神的背影磕頭後離開。還柔憐愛的看著青年的臉,俊俏的五官痛苦的抽動,艱難的擠出幾個輕不可聞的字:「落...小......落...逃...」

※※※※

當火紅的夕陽完全落到山的另一邊時,白色客廳也陷入難熬沉默。被下了暗示的管家、傭僕喜滋滋的在客房和廚房間穿梭忙碌,可惜他們所散發的活力笑容無法沾染凝固的客廳,房子的主人和不速之客也一直持續著相視無言的狀態。

「請問...」被沉重氣氛壓的喘不過氣的香奈可舉起手,慎重的來回看著在場所有人道:「我可以問問題嗎?」

子夜對香奈可回以固定笑容。提米爾則是連看也不看女軍官,淡藍色的眼睛至始至終都停在客廳方桌的花瓶上。

「這算是默可吧?那我就問囉!」香奈可伸手指向正在看花瓶的提米爾,轉頭問子夜:「首先,我想知道這傢伙是誰?」

「這傢伙?你這個女人真沒禮貌!」

提米爾立刻對香奈可的不當稱呼發出抗議,可惜問話者和答話者都沒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子夜的眼輕輕的掠過心情盪到谷底的親弟,笑咪咪的回答:「他是我的弟弟,提米爾.德里斯,斯菲爾城的實質掌權者,我目前是他的傀儡!」

直率的回答不但讓香奈可和魄曦同感錯愕,連促成這個事實的提米爾也忍不住轉身正看著子夜。說出驚人之語的子夜困惑的看著反應激烈的眾人,理所當然的回頭問提米爾:「不是這樣嗎?你在繼承典禮完畢後不是說我只是蓋印章的工具?」

「我是有這麼說過。」提米爾頭痛的皺起眉,一面煩躁的以指敲桌一面道:「但是我也說過,不能在外人面前提這件事吧?」

「這裡沒有外人啦!」相較於提米爾的正經,子夜漫不經心的態度就顯的有些輕浮了。他伸出被黑手套包覆的指頭,一個一個的點著客廳內的人道:「弟弟、共同利益者、卡西歐的朋友...和俘虜。」

「俘虜?是指我嗎?」

一直靜靜的監視陌生人的魄曦終於發話,謹慎而低沉的聲音雖不特別,不過其中的穩重卻能讓人產生正對高山的壓迫感。香奈可的雙眼在魄曦出聲時睜大,但卻沒有人發現她的異狀。

「這間房子裡的全部人都是。」子夜低下頭,輕輕的撫摸掛在背後的刀柄,掛著甜美笑容的嘴訴說著毫無掩飾的殘酷話語:「集中在同一個地方、想殺的時候隨時都能下手,這不是俘虜是什麼呢?」

「真是非常具魔族個性的判斷法。」魄曦深吸一口氣,他的雙手輕輕的落到腰間的配劍上,如藍天般廣闊的眼眸清楚的映著子夜的黑色身軀:「會試圖反抗或逃脫,這也是俘虜的特性吧?如果我得勝的話,可以請德里斯伯爵走一趟大神殿嗎?」

「要打架?真不錯呢!我喜歡你的個性。」

子夜也將手伸到背後,當他正準備拔出雙刀時,提米爾猛然拉開他的手。斯菲爾的掌權者露出比先前更加煩惱的表情,不耐煩的抓著哥哥的手道:「你給我自制點!你把這個人殺了,接下來要躲哪裡?回斯菲爾嗎?」

提米爾的〝回去〞二字讓香奈可和小落同時錯愕的皺眉。被壓住雙手的子夜看著弟弟,大力的搖頭回答:「不行啦∼我們還沒找到卡西歐,不能回去的。」

「對了!子夜!」香奈可強行插入兩人的對話,她粗暴的抓住子夜的單肩,硬是讓背對自己的男人轉身。明亮的翠眼近距離瞪著紫色墨鏡,香奈可低沉的問:「剛剛那招可不可以用來找人?反正跑進影子裡全國繞一圈就行了嘛!」

「可以啊!不過假如對象是我接觸過了人,不用全國繞一圈就能找到了。」子夜微笑的臉微微轉向另一邊的提米爾,親切的繼續說道:「就像我帶提米爾過來時一樣,視線範圍內或接觸過物品的影子,我都能自由進出。」

「那卡西歐現在...」

「現在感覺不到他,所以也找不到人,似乎是被巨大的力量遮敝住了呢∼」以輕鬆的口吻打破香奈可的期待。黑色貴公子望著以熟悉頻率顫抖的肩膀,他的雙眉微微皺了一下,雙足也同時彎曲,以下降的重力和速度掙脫香奈可的手。

魄曦默默的看著爭執中的陌生人,白皙的手指緊緊的按著配劍的金柄,清澈的藍眼清晰的映著敵人。

「喂!仰日的騎士。」

魄曦微微轉動眼球,在不讓任何人離開視線的範圍內看向提米爾。斯菲爾最高輔佐大臣冷漠的凝視以全副神經警戒的騎士團長,高傲的伸手指著地板道:「你的房子裡已經植入我的花,在花香完全散去前,這座宅邸中的人都受制於我。這代表什麼意思你懂吧?」

「人質嗎...」魄曦苦笑著將手從劍柄上鬆開,修長的指尖輕輕的垂下,接著立刻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返回原位。

白色閃光從魄曦的腰間射向提米爾的腹部。來不及躲避的紅衣少年只能將手橫在腰前,一面往後傾一面看著鋒利劍尖逼近自己。

魄曦如飛鳥般迅速優雅的突刺,不過就在他即將貫穿眼前的血色禮服時,一陣猛烈的撞擊將魄曦手中的劍震掉。香奈可在以無定之矛撞向劍身後,立刻舉起紅矛瞄準魄曦的背部揮下。

長杖捲著疾風衝向毫無防備的背脊,魄曦沉下身體準備忍受疼痛,但冰冷的鋼鐵長棍卻沒如預期般重重落下。香奈可輕輕的用無定之矛拍了一下魄曦的背,一手握著武器一手指著騎士團長錯愕的臉龐道:「別動歪腦筋喔!雖然我看起來像個弱女子,但本小姐可是鋼克特現役軍人呢!」

坐在羊毛椅上的小落面無表情的指著香奈可問:「弱女子?」

「我是說〝看起來像〞...」

在小落對香奈可搖頭的同時,提米爾快步走向子夜。他重重的扯了一下黑色絲袖,低聲的對自家兄長道:「好了,事情都處理完了。送我回去。」

「咦?這麼趕?不留下來玩玩嗎?」

提米爾瞪著子夜的笑臉,如匕首般銳利的雙眼毫不留情的瞪向對方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你名義上雖是斯菲爾的主人,但事實上有你沒你斯菲爾都能運作的很好;但我就相反了,假如我沒事鬧個失蹤,整個行政流程就會嚴重停滯。這點我提醒你好幾次了吧?」

子夜認真的低頭算道:「嗯...我記得你說了五次。這是不能陪我玩的理由?」

「廢話,送我回去。」

提米爾伸出手,在子夜握住他的手將人拉近時,斯菲爾最高輔佐大臣不放心的提醒道:「雖然你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但若是德里斯伯爵隨便暴斃,也是會給我增加負擔的,把自己的命顧好一點!」

「是是是∼我勞苦功高的弟弟。」

當提米爾踩到子夜的影子時,整個人立刻像落入水池般消失無蹤。子夜低頭對著弟弟消失的地方發呆了幾秒,接著才抬起頭走向白椅。

「對了!小落,你對仰日有點了解吧?你覺得卡西歐可能在哪?要符合子夜說的〝巨大的力量〞喔!」

在客廳的另一端,香奈可正急著探尋卡西歐可能的去處。被當作詢問對象的小孩童低頭沉思,柔軟的銀長髮微微晃動,小落一邊搖頭一邊道:「八千年...變太多。」

「八千年?」

小落斷頭段尾的話不但讓香奈可滿臉問號,連一旁的魄曦也不經露出訝異的表情。可惜眾人並沒有時間釐清彼此的疑惑,身材豐滿的女管家笑盈盈的走進客廳,親切的請主人和陌生客人前去餐廳用晚餐。

「房間也準備好了,等諸位用過晚餐後,馬上就能沐浴休息了。」

安睡夢歡欣的領著客人走向餐廳,跟在最後面的魄曦趁機稍稍放鬆了下神經,疲倦的藍眼不經意的和回望的翠眼交會,視線交錯的兩人同時扳起臉望向別處。

-鋼克特的女人真是飆悍。

-聲音...聽起來簡直一模一樣。

別開頭的兩人各自想個毫無交集的事物,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走向香味四溢的餐桌。

※※※※

周圍的景象就像打結的棉絮般混亂。

各色絲線不斷的纏繞他的眼珠,毫無間斷的隆隆雜響則佔據耳朵,連單純的呼吸中也包含著各種難以分辨的氣味。

無限制湧入的資訊將他捲入暗潮洶湧的大洋,任憑海水拉扯撕裂著意識,支離破碎的自我徬徨的隨波飄蕩,直到周圍傳來較清晰的話語聲,他才吃力的重新凝聚四散的模糊意識。

「真奇怪...還柔神上為什麼要把這個男人帶到神居呢?」

混著大量雜音的聲音勉強能辨識出發話者是女性,但光是要從眾多聲音中揀出這一小段話,就已經讓他全身出汗了。

「不清楚,但神上很在意這個鋼克特男人,要我們好好照顧他。身為服侍神上的祭司,我們只需要知道這個。」

「是為了引那個孽賊來吧?名字叫做斯菲爾的那個,沒錯吧?」

隨著斯菲爾三字的出現,他眼前的混亂也突然換成一座坐滿客人的酒館,銀髮小孩童頭一次報出的名字是...?他還來不及釐清腦中的景象,狂亂的棉絮便又佔據了一切。

「就是斯菲爾,神上似乎非常厭惡那個孽賊,等到逮到人後會狠狠施以聖刑吧!」

-斯菲爾...聖刑...小落!

混亂的棉絮猛然分開又聚合,由彩色絲線編織成的人形環繞在他周圍,剩餘的紅色、綠色、藍色、土色等線條則填滿了每一吋地方。他張大了眼凝視走過床邊的其中一人,一縷金絲環繞在人形體內。那個是弱點,毀掉!他伸手輕易的扯段金絲,彩色人形立即化為一團紅絮倒地。

其他的人形開始往四周快速移動,但卻被他一一追上扯斷金絲。不可以放過、要全部除掉、會對小落不利、除掉除掉除掉...

當他拉斷最後一個人形時,卡西歐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一面穿衣鏡前,刺眼的紅液從他的髮稍上滴落,白色的衣袍也噴滿赤色濕印,不屬於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從臉頰落到衣領。

媽媽、父親、神上救我、放過我、好痛、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鮮血和死前的哀痛從女祭司們被扯破的動脈中流出,匯集到卡西歐的腳下。劇烈的疼痛和思念毫無保留的衝入他的體內,蔓延在每根血管每束神經中。卡西歐面目扭曲的抓著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他殺了無辜的人了...只是因為那些人說了無關緊要的話了...他殺了...殺了......

紅色的手指深深的插入黑髮中,卡西歐全身顫抖的坐在血水中,對著晶亮鏡面的嘴唇一面輕顫一面擴大,最後化為淒厲的吶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落,快逃...當一切都被血海覆蓋時,只有這幾個字僅存在他心中。

※※※※

「!?」

已經窩在被子裡的小孩童猛然坐起,而在浴室中洗澡的香奈可也停下動作,怪異的沉默瀰漫在客房中。

「卡西歐...沒事吧?」

香奈可的聲音透過浴室門傳來,毫無自信的問句沒有換來任何答覆。銀髮孩童仰望著漂浮在大神殿上方的金島,被棉被覆蓋的小手緊緊握拳。

-只有一瞬間,但在那裡...卡西歐。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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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卡西!?」

一抹黑影突然遮斷了從窗外灑入的月光,同時響起的落地聲也驚走了夜晚的寧靜。

從床上彈坐起的薄仙人披著一頭散髮,冰冷的額頭上布滿汗珠,他將手伸向胸口,橫掛在心臟上的長刀疤不斷的抽扯著神經,熟悉而難熬的痛楚遍布全身。

「怎麼了?薄仙大人。」

文書官柔潤的輕語緊貼著門扉,薄仙人一面將被手撞落的捲軸拾起,一面忍著劇痛輕鬆回答:「不小心把卷子弄掉了。下去休息吧,書兒。」

「那書兒退下了。」

細碎的腳步聲緩緩遠離木門。薄仙人伸手撥開黏在額頭上的黑髮,另一手輕輕的在空氣中劃了幾筆,一個大紅色捲軸立刻浮現在他的掌心上。

長髮垂地的仙人默默的展開長卷,白色絹紙升起一行行黑字,薄仙人迅速的掃過上頭的字句。被看過的墨跡靜靜的沉回捲軸中,他低頭看著空白的紙張,凝視了近半小時後才收起紅卷,輕輕的將其拋起,消失在稀薄的月光中。

「諾奇亞,小卡西這次的工作是在仰日喔!那裡雖然是還柔的居所,但至少是個穩定安全的地方,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

薄仙人對著寂靜的黑暗說話,他將手伸向腰間,撫摸著繫在腰帶上的半環青玉,清涼滑潤的觸感讓薄仙人想起擁有另一半玉的女子。

「你最近很少寫日記,食言食太多會發胖的。」

薄仙人輕敲著玉環,清脆的聲音回盪在床帷間,規律的敲擊聲一下一下的將他眼皮敲下。

「我能任意查閱一切的文章字句,但卻看不到沒寫下的訊息,這點你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告訴我你發生什麼事了......拜託...」

無言的月光灑在滑落地面的黑髮上,撫摸著青色衣袍中寬長的刀痕。薄仙人以近乎呻吟的壓抑聲調喃喃自語,無法傳達的話語如絮般輕易地被吹散在夜風中。

※※※※

炫目的朝陽翻過山坡,降臨在白色國度中。金色的光暈也同樣籠罩在魄曦的別墅上,明亮的光線雖能驅走黑夜,但卻無法將盤旋在屋內的寒氣吹散。

位於二樓的餐廳如往常般明亮整潔,溫暖的晨光穿過落地窗照在白色桌巾上,也照耀著光滑白皙的瓷盤。

瓷盤中夾著炒蛋、醃肉和蔬菜的薄餅散發著香氣,魄曦面無表情的用刀叉切割白餅。用過餐後要去馬廄牽躍月,接著上大神殿向神上請安,順便參加大主祭會議,最後...低頭用餐的騎士團長雖盡可能的忽略餐桌另一邊的男女,但對方製造的聲音仍源源不絕的滑入他的耳朵。

「小落,不要一直看窗外,吃飯時要專心。」

早已將盤中、杯中食物清理乾淨的香奈可皺眉看著小落。小孩童每嚼了幾下就轉頭看向落地窗,瓷盤上兩捲薄餅連四分之一都吃不到,新榨的柳橙汁更是一滴也沒碰。

「有什麼關係呢!這麼刺眼的景色可不是天天看的到啊∼」子夜用銀刀攪拌著盤上的食物,被切成細絲的餅、餡難看的捲成一團。站在他背後的女僕臉色發青的看著客人的動作,僵硬的表情直到有人出聲才獲得解放。

「甜。」小落用刀子戳動躺在瓷盤角落的小甜餅,以擠花器塑型的玫瑰小餅是廚娘刻意為嬌美孩童所烤的,但香甜的餅乾卻只換來小客人眉角不悅的抽動。

女僕立刻跑到小落的背後,親切的詢問:「怎麼了?」

「不喜歡...甜。」小落以極平板的聲音回答。女僕花了一會功夫才將討厭和餅乾連在一起,她連忙將盤子上的甜食挑起,包在手帕中送回廚房。

在女僕離開後,小落再次看向窗外的浮島,以近乎自言自語的音量道:「那裡。」

「咦?」

「!?」

香奈可和魄曦同時抬頭看向小落,但小孩童顯然不是對著這兩個人說。沉靜到令人有窒息之感的紫眸正對著子夜,而被凝視的那方也回以甜膩的微笑。

小落輕輕的閉起眼,小小的背脊靠在比自己大三倍的椅背上,一面敲著桌面一面問:「過去?」

「試試看吧!剛好在可見範圍內。」子夜放下刀叉,他將手掌平放在桌上,被絲絨手套包覆的掌心沒有陷入影子中,反而讓漆黑的色塊泛出陣陣光暈。

小落靜靜的看著光暈散去,薄窄的肩膀微微垂下,以些微失望的表情問:「失敗?」

「唉∼法力的濃度太高了,我找不到入侵的管道呢。」子夜動動手指,彎曲關節的動作帶著些許不流暢,黑色貴公子不動聲色的扯了下嘴角,將目光轉回對桌的小落身上。

「等等!你們剛剛想侵入神上的居所,對吧?」魄曦的雙手拍上桌面,太過激動的他一不小心就撞翻了果汁,柳橙汁液將白桌布染成一片金黃,也把正在奮力解讀小落、子夜對話的香奈可嚇一跳。

「是啊,不過好難進去喔!那個亮晶晶的島。」

子夜輕撫發燙的手心,墨鏡下的眼輕輕的滑向走過餐廳門外的女僕。掛著奇異笑容的白嘴勾起魄曦強烈的危機感,金髮藍眼的騎士團長挫敗的坐回椅子上,低頭沉默一會才伸手招來女僕。

「我要去神殿了,麻煩你把我的外袍拿過來。」

魄曦在女僕的幫助下穿上剪裁複雜的白袍。當他沉著臉走向門口經過香奈可時,女軍官的翠眼直直的看著魄曦。猶豫的目光讓被注視的對象停下,回頭警戒的道:「沒有神上的許可,誰也上不了神居,就算你們把腦筋動到我頭上,結果也一樣。」

在聽到魄曦的聲音後,香奈可的臉上浮起奇怪的緊張,她大力的揮手解釋道:「不、不是這個啦!我是想問別的。」

「別的問題?」

魄曦疑惑的看著香奈可,他轉身正對著紅髮美女。欲言又止的女軍官緊緊皺起眉,過了好一會才開口問:「我可以在客廳做日常訓練嗎?那裡的空間還蠻大的...」

「這種事問我?」香奈可的問題正常的讓魄曦差點露出淺笑,想起彼此敵我關係的他及時扳起臉,轉身邊走邊回答:「別把東西打壞。」

「我會注意!晚上見了∼」

香奈可毫無緊張感的道別再次刺激魄曦的表情,但就在他的臉偷偷浮起苦笑時,黑色貴公子與小孩童的驚悚對話立刻壓下了輕鬆的情緒。

「偷溜不行,那就直接殺過去吧!我想做些有趣的事啊∼」

甜甜的語調和毫無掩飾的字句深深的刺入魄曦的心頭,已經走到門邊的他站在原地,全身僵硬的任憑話語聲不斷的滑入耳中。

小落放下刀叉,伸手指著子夜道:「你。」

子夜愣了一下,慘白臉龐上的笑燦爛的幾乎要將嘴角撕裂,被墨鏡遮蔽的白瞳若隱若現的望向孩童,黑色貴公子以極輕的語調問:「全部交給我?為什麼?憑你的力量...」

小落搖搖頭,念經似的吐出一長串話:「神戒:不可任意屠殺生命、不可主動攻擊神祇。汝,終結觸犯神戒之神。」

-終結...違反規定的神祇?

魄曦以眼角餘光掃向小落。擁有大主祭位階的他在幼年時便熟記各種訓誡、神典,但卻從未聽聞有關於神明的規定;尊貴的神祇不是引領眾人前進的標竿嗎?如此全知的存在為什麼會需要規範?

「告訴還柔。」小落正對前方的紫瞳突然轉向破曦,暗藏在紫眸中的火焰猛烈的衝擊是現的另一端。小孩童輕輕的抬高下巴,斜瞪著挺拔的仰日騎士團長:「別忘了...我的權責。」

穿著厚重白袍的魄曦深深的吸了口氣,無溫的絲線緊攀住他的關節,騎士團長使力運動身體邁開步伐,將寒氣拋諸腦後。

「喂!子夜,雖然搞不清楚你們剛在說什麼,但我可不準你像昨天那樣搞大屠殺喔!」

香奈可規勸的話伴隨著陽光灑在魄曦身上,一大早就經歷好幾次精神折磨的騎士團長無奈的敲敲自己的額頭,心中暗自祈禱在自己回來前,活力充沛的女軍官能震的住場面。

※※※※

當魄曦進入以金箔裝飾的大神殿朝陽廳時已經晚了,每月一次的大主祭會議也開始了一段時間。

身穿滾金白袍的長輩們將目光轉向遲到的晚輩,一張張藏在成不同年齡外表下的老臉正對魄曦,也讓年輕的騎士團長感到萬分尷尬。

「雖然神上的力量停止了我們的年齡,但過多的等待仍讓人感到厭煩。入座吧!魄曦。」

擔任主席的女大主祭溫柔的話語中隱含著抱怨,魄曦在滿懷歉意的深深一鞠躬後趕緊坐下。端坐在圓桌旁的晶曦皺眉看了兄長一眼,小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站在椅子後的灰雨晨將備妥的資料和熱茶放到白石桌面上,魄曦感謝的點點頭,並且動手翻翻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完全雖映入眼簾卻難以形成有意義的句子,靜不下心的魄曦放棄的蓋上文件,任憑自己的心思飄蕩在與會者的激烈交談外。

不可任意屠殺生命、不可主動攻擊神祇。汝,終結觸犯神戒之神...魄曦失神的攪拌著琥珀色的茶水,旋轉的水波一如他的思緒般迴旋糾結,直到叔父的話語聲竄入,才將魄曦拉回現實。

「我認為最快的方法是:將孽賊斯菲爾的同伴──也就是那名被俘虜的鋼克特人──蹂躪一翻後,吊在大神殿的柱子上,這樣孽賊一定會立刻現身,這樣也省了找人的功夫。」

圍繞圓桌的大主祭們低頭交換意見,而其中不少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淺笑。魄曦的雙眼大張,即使對方是神上所指示的敵人同伴,但這種卑劣的引蛇出洞法,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同。年輕騎士團長握在大腿上的拳頭緊緊縮起,苦思著能讓偉曦收回提議又合情合理的話。

「我們不能這麼作。」

灰雨晨冰涼的聲音消去了朝陽廳中的碎碎細語,出身卑微、位階不足的她無視席中傳來的不友善目光,冷靜的說出自己的理由:「卡西歐•猶安,也就是我們捕捉到的孽犯,並不是普通的鋼克特國民,他具有信差工會六星信差和鋼克特軍方顧問的身分;若是仰日拘禁此人的消息曝光,難保信差工會和鋼克特軍方不會介入。尤其是前者,誘捕信差是該公會最厭惡的行為。」

「鋼克特那個國家就算了,但信差工會就...」

「信差工會的成員遍布整個仰日...不,是整個大陸都有他們的據點。」

「萬一他們聯合其他工會怎麼辦?像是鍛器工會之類的...」

儘管與會的大主祭盡量壓低音量,但紛雜細碎的話語聲仍讓金色的會議室充滿了浮動的氣氛。眾人的動搖讓魄曦鬆了一口氣,但坐在他斜前方的偉曦卻直瞪著灰雨晨,暗藍色的眼眸中環繞著冰寒的氣息。

「那麼,白陽騎士團的副團長有何高見呢?」

魄曦驚訝的抬頭看相發言者,以充滿酸諷口吻發言的不是叔父,而是掛著冷笑的晶曦。

「恕灰雨晨僭越。」在發言前,灰雨晨先向在場的大主祭們鞠躬,在稍稍停頓了一會後才開口道:「假如情報提供者的資料正確,那麼孽賊們現在一定在探尋她們被擄的同伴,所以,我們只要透露〝大神殿抓到了一名人犯,近日將決定處理方式〞,如此一來,孽賊們肯定會自投羅網。」

苦惱中的大主祭們總算露出了笑容,但就在眾人感到輕鬆時,灰雨晨補上了一句警告:「不過如果要採取這個方法,大神殿也會陷入危險中,不但要加強戒備,諸位大人也有重傷甚至喪命的可能。」

「就這麼辦。」

在其餘大主祭來的及反應前,偉曦便起身同意灰雨晨的提議。爽快的反應讓熟知烈陽騎士團團長為人的魄曦驚訝的微張著口,久久不能閉闔。

偉曦環視周圍一張張騷動的臉,以嚴厲的語氣強調:「為了早日達成還柔神上的托付,這是必要之險!」

眼見沒有其他發言,主持的大主祭舉起法杖輕敲地面道:「既然大家已經有定見了,那麼今天的會議就此結束。散會。」

一宣布散會,在座的大主祭們便紛紛走出朝陽廳,灰雨晨也在微微欠身後暫時向魄曦暫時告退。

身著白袍的男女一個個經過金色門框,魄曦獨自守在出入口,淡藍色的眼珠搜索著斷斷續續走出的人,待嬌小且面帶怒容的少女走出後,他立刻伸手將對方拉出人群。

「怎麼了?灰雨晨說錯話了嗎?」

魄曦關切的詢問妹妹。晶曦瞪了他一眼,大動作的甩開魄曦的手道:「〝誘捕信差是該公會最厭惡的行為〞,你那個副官對我很有意見嘛!」

「灰雨晨只是說不能讓信差工會知道我們使用的方法,不是指摘你抓人的手段。」魄曦拍拍晶曦的肩膀,柔聲安撫道:「你太多心了,別把自己繃那麼緊,身體會搞壞的。」

「升神儀式就快舉行了,我不能再出錯了,要不然聖女這個位子...」

「是你的就是你的。」

魄曦重複著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話,晶曦煩躁的揮揮手表示了解,而當嬌小的準聖女消失在雪白走廊的轉角時,魄曦的背後也傳來腳步與法杖觸地的聲響。靜靜守在另一面牆後的灰雨晨拖著細碎步伐走近,冷笑著問:「小公主又鬧性子了?」

「灰雨晨!」

魄曦苦笑的瞪著灰雨晨,瘦高的女主祭聳聳肩,以毫不在乎口氣道:「不過我的發言可沒針對你妹妹喔!我是因為你不希望偉曦的提案過,所以才出言阻止了。」

「謝謝...」魄曦眉間的縐紋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也想起了另一件更頭痛的事。他不動聲色的看向四周確定沒人,接著才將灰雨晨拉到走廊角落低聲的細語一番。

灰雨晨的神情隨著魄曦的話改變,略帶輕挑感的冷笑漸漸轉成嚴肅的面無表情。最後,能幹的白陽騎士團副團長面色凝重的問:「確定是斯菲爾一行人嗎?」

在將昨夜到今朝的事簡單交代後,魄曦心中的大石雖沒全卸下,但也舒緩不少。他搖搖頭,無奈又困擾的回答:「我沒問,他們也沒說。但照對方對俘虜的關心程度,我想應該錯不了。」

「那就別驚動對方,也別讓你妹妹知道。」灰雨晨的臉上在次浮起蘊含諷刺的冷笑,她以法杖碰碰上司的肩膀,邊走向前走邊道:「不過這下子我們的搜索工作就變的輕鬆又安全了。」

「但我回家時可就緊張又危險了。」魄曦跟上灰雨晨的腳步。距離妹妹正式成為聖女只剩十天,但他的精神並沒有一點如釋重負的輕鬆,反而是局勢惡化的預感在心中逐漸蔓延。

※※※※

晴朗的夜空灑滿了星斗,白色花園中的葉瓣也因此披上晶瑩的色澤。嬌嫩的花草隨著晚風輕輕搖晃,安靜的歡迎著主人的歸來。

即使清楚的知道搜索的目標不在街道、民舍或任何荒地中,但魄曦仍忙到月牙高升之時才歸來,走了一整天的身體帶著些許疲態,和身旁精力充沛的愛馬形成奇異的對比。

「少爺∼」

安睡夢快活的從大門內奔出。她的手中拿著柔軟的毛巾,一面領著主人進門,一面擦拭魄曦臉上的汗珠,同時嘴裡還不忘交代今天一天客人們的動向。

「那幾位大人們今早突然向我要地圖,我怕弄壞了少爺的東西,所以請人上街買了幾張新的。他們研究地圖研究了一整天呢!而且那位漂亮的小少爺還把二樓客房的窗簾全拉起來,直到太陽下山才...」

魄曦在老管家的話語陪伴中進入客廳,他稍稍用雙眼將四周掃了一遍,乾淨整齊的會客廳沒有一點減損,而這也讓魄曦微微鬆了口氣。他轉頭輕柔的打斷安睡夢的話問:「客人們還在二樓嗎?」

「還在還在!都在二樓盡頭的那間雙人房裡。少爺也要上去嗎?那我待會讓女僕把晚餐送上去。」

魄曦點了下頭,送走女管家。他望著帶著些許弧度的大理石樓梯,在深深吸氣調整心情後,金髮藍眼的白陽騎士團團長作出嚴肅的表情,朝著管家所說的房間前進。

當魄曦打開門時,房內的景象完全不像他所想的混亂。雖然數張仰日地圖攤在地上、床上,但總括而言,客房內的擺設並沒有多大改變,除了一兩張椅子外,家具和裝飾品全都安靜的待在原處。

「啊!你回來了啊?」

坐在蕾絲床上的香奈可抬起頭,以爽朗的微笑向入房者打招呼;魄曦雖感到微微的不妥,但在那令人舒服的表情影響下,他仍輕笑了下回應。

「不行喔∼」坐在木雕椅上的子夜低頭看著地圖,但說話對向卻是站在門口的魄曦,黑色貴公子頭也不抬的對騎士團長搖搖食指:「香奈可已經和卡西歐私定終生了。」

香奈可愣了一下,接著才在腦中將子夜的話翻成她所能理解的字句,又羞又怒的女軍官急著澄清,不過另一人卻搶在她之前發言。

「私、私定終生!?」魄曦雪白的臉迅速漲紅,一向沉靜的聲音也瞬間變調:「我對香...香奈可小姐並沒有那種意思,你別亂造謠!」

跪在地上看地圖的小落點點頭,一邊用蠟筆勾劃重要地標一邊道:「同意。單戀、好朋友。」

小落的話引來香奈可和魄曦的不解,兩人同時皺起眉望著美麗的銀髮孩童。

「咦∼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已經進展的差不多了呢!」唯一聽的出小落話中意的子夜惋惜的道。房內另外兩名大人也將目光從孩童移到魔族身上,無言的請求對方解釋。

子夜回視著射向自己的目光,理所當然的說出自己理解的意思:「同意仰日先生的話。香奈可是單戀,因為卡西歐只把她當成好朋友。聽不出來嗎?」

「...誰聽的出來啊?」

香奈可的結論換來子夜的困惑和魄曦的同感。小孩童默默的望著表情各異的大人,他敲敲手中蠟筆,好讓眾人的注意力回到地圖上。

「這裡,近。」小落的蠟筆筆尖指著地圖中央偏東的地方,標示為鐘樓的建築物緊鄰著神居的邊緣,同時也是大神殿外最高最接近環柔居所的跳板。

「這句要翻譯嗎?」

子夜笑瞇瞇的詢問香奈可,被剛剛的話搞的有些心神不寧的女軍官瞪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回道:「不用。」

魄曦望著一群打神居主意的〝客人〞,腦中回想起早上灰雨晨的話。他嘆了口氣,一面帶上門一面道:「你們...在我家時小心一點,別讓人發現了。」

「為什麼?」

清冷直接的問句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小孩童之口,魄曦關門的動作稍稍一緩,掙扎了一會後還是說出實話:「我妹妹是下屆聖女,近日要舉行升神儀式。算我求你們了,別作出會讓她地位不穩的事。」

「...快死了。」

房門在完全闔上的前一刻被撞開,魄曦睜大了眼,雙目緊緊的鎖著小落問:「誰快死了?」

「你妹妹。」小落放下蠟筆,紫瞳中倒映著魄曦激動的臉龐,以幾近冷血的平靜道:「升神,神取體噬魂。」

「升神儀式就是神明取走軀體,吞噬靈魂的行為。」將破碎字句翻譯成文的子夜淺淺的微笑,甘甜的話語讓魄曦的臉部表情從驚訝轉成扭曲:「哎呀∼既然都要死了,那地位什麼的也不重要了吧?這麼說起來我們可以為所欲為了。」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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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子夜正對著魄曦,甜美燦爛的微笑和蒼白扭曲的臉龐遙遙相望,年輕的騎士團長緊緊握拳,僵持了好一會後才以顫抖的聲音道:「你...說、說謊!神上不會這樣對待祂的子民!」

魄曦的話沒有激起子夜任何不悅,他輕鬆的晃晃靠在椅腳上的雙足,以一貫的完美笑容面對質疑:「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轉述別人的話。」

魄曦僵硬的抬起握拳的手壓上白木門框,淡藍色的眼眸好似被搖晃的水面般,顫動不定的瞪著小落。孩童也仰頭正視對方,美麗的紫瞳深邃而潔淨,找不到一絲動搖或欺瞞。

白色門扉被重重甩上,緩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香奈可對木門投以擔憂的視線,翠綠清澈的眼眸久久無法從破曦消失的地方移開。

香奈可對著門扉皺起眉,不確定的開口問:「小落,你說的...」

「實話,策反。」

小孩童折好地圖,水晶般的紫眼望向玻璃窗。漆黑無涯的天空中飄著一個金色島嶼,小落平靜無波的瞳孔漸漸收起,尖銳的貓眼緊夾著放光之島,細小的汗珠爬上他白嫩的額頭,孩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在地毯上閉目休息。

小落頹弱的模樣引起香奈可的注意,她擔心的跳下床跪在孩童面前,輕輕伏起垂下的小肩膀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肚子餓?還是太累了?」

「看到了。」小落低著頭,從額頭上垂下的長髮遮蓋了他的眼眸,隱藏在銀絲後的紫瞳雖未對著香奈可,但立體到伸手可觸的影像卻清晰的傳到女軍官的腦中。

香奈可的眼框微微泛淚。她看到一堵牆,背光的牆面看不出確切的色彩,不過卻能從深淺不一的污漬中發現牆面沾上了某種深色液體;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讓香奈可忍不住流淚的是靠坐其中的青年,青年所穿的衣袍上沾滿了與牆同色的污塊,張到極限的金眼充斥著濃濃混亂,急促的呼吸像是要掏空全身氧氣般用力;以雙手緊抱肩膀的卡西歐坐在雜草上,褐色的乾血鑲滿了他的指甲、沾黏住金黑交錯的髮絲,顫抖的身體則寫滿了恐懼。

香奈可對著牆前的人伸出手,指尖撞上小落背後的桌腳,也將她帶回現實中。香奈可回頭激動的看著喘氣中的孩童,掉淚的眼尋求著對方的解釋。

「卡西歐,神居。」終於平復呼吸的小落簡短的回答,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覺醒過早、喚神儀式不完全...沒想到他也有為力量不足煩惱的一天。

「卡西歐看起來好慘啊∼」子夜從椅子上站起來,和香奈可一同窺視卡西歐的他完全沒有一絲擔心的樣子,慘白面容上的笑華美的讓人無法逼視,也詭異的讓人背脊發寒。

「你也看到了?」

香奈可驚訝的望著子夜。黑色貴公子微笑的點點頭,一面取起床上的浴袍一面回頭對小落道:「我洗澡的時候,不可以用剛剛那招偷窺喔!」

被點名的孩童認真的思考了一會,細幼的手臂輕輕舉向子夜,小手指比出監護人愛用的罵人手勢回答:「去死。」

※※※※

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陽光照在圖書館的落地窗上,搖擺在熱和舒適間的溫度逼走了館中大部分的使用者。抱著書本的男女愉快的討論午餐的菜色、即將到來的升等測驗,少數幾位經過角落書櫃的祭司不經意的往落地窗看去,也同時發現坐在木階上的俊秀男人,高貴的白底滾金袍使他們愣住,接著才興奮的奔向一層樓高的書櫃。

「魄曦大人?」

只在能在典禮上偷偷窺視的大主祭就在伸手可觸,驚訝的暗黃袍祭司們顧不得遠方漸漸客滿的餐廳,一個個捧著書策跑到書櫃下。驟然被包圍的魄熙有點驚慌失措,但他仍爬下梯子面對眾人,掛著淡淡黑眼圈的臉也勉強擠出笑容。

「啊!是本人!真的是魄曦大人。」

憑著遙遠記憶認出人的女祭司歡欣的大叫,魄曦連忙比出安靜的手勢,女祭司背後的男祭司也快速的遮住同伴的口,興奮的氣氛一下子被寂靜的低調所取代。

「對不起,我不想讓其他人發現。」

魄曦不好意思的向女祭司道歉。被人堵著雙唇的黃袍少女用力搖頭,迫不及待的推開同伴的手問:「大人是來執行特別工作的嗎?需不需要我們幫忙?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不、不用了,我還有資料沒查到。你們快去用餐吧,太慢去會占不到位子的。」

魄曦尷尬的揮手。心虛的話語和動作幸運的沒引起實習祭司的注意,失望的男女點點頭,在走向門口時還不望回頭觀望。

當實習祭司消失在圖書館後,魄曦躁動不以的心跳才慢慢恢復平靜,他倚著木梯調整深呼吸,接著才爬回高層繼續面對瀏覽到一半的書架。

紅木製的書格中擺滿了古籍,厚重的書頁被時間染上黃暈。魄曦仔細的辨識以彎曲花體字寫成的書名,一但發現與心中問題相近的名稱便立即取出,放置在梯子旁的袋子中。

為了反駁或確定家中敵人的話,魄曦有生以來第一次翹班。

裝滿提袋的書本重且不易搬動,但珍貴的古本也經不起摔,魄曦只好一面扛著褐色袋子,一面小心的從梯子上降下。

在雙足落地後,魄曦馬上走向最近的桌子,將一本本精裝書籍放置到六人長桌上。淡黃色的紙張紀錄著仰日的歷代聖女的資料,一幅幅優美的繪畫代表一位位升神的少女。魄曦仔細的比較儀式前與儀式後的圖樣,可惜制式美化的插畫無法傳達真實,他只好將目光移到文字上。

魄曦從來沒這麼討厭千遍一率的經文。歌誦聖女美好品德與升神儀式之華的文字令人生厭,而其中的內容除了讓魄曦再次溫習儀式程序外毫無助益,煩躁的騎士團長闔上書本,正要將手伸向另一冊古籍時,沉重的精裝書主動滑到他面前。

「老書的魅力比我還大?」灰雨晨的黑眸中映著魄曦的臉。擅自解下雙目封印的她隨便的翻翻桌上資料,不以為然的皺眉道:「這種儀式性的東西你看的還不夠多嗎?」

「我不是在看儀式流程。」魄曦邊說邊翻開眼前的書,他不安的看看周圍,接著才壓低音量道:「我想查看看歷代聖女在升神後,人格有沒有發生明顯的轉變。」

灰雨晨不感興趣的挑挑眉道:「哦?很有趣的問題,雖然我不清楚知道這種事有什麼意義。擔心你妹妹性情大變?」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魄曦放在書頁上的手掌微微收緊,停頓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我擔心的是...升神儀式會殺了晶曦。」

「我沒聽說過升神儀式會導致暴斃。」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魄曦的腦中浮起小落的話和子夜輕挑的翻譯,昨夜的記憶是如此清晰可聞,不過一旦變成要從自己的口中吐出,卻成了艱難的任務。魄曦又是咬唇又是握拳的瞪著灰雨晨,掙扎了足足四五分鐘才接下去道:「我聽說...升神儀式會奪...奪走聖女的...魂魄。」

灰雨晨拉開椅子坐在魄曦身邊,她做出翻書閱讀的姿勢,輕聲細語的道:「是你家客人提供的情報?可信度有多高?」

「我不知道。」魄曦瞪著眼前的紙張,講述還柔教義的經典讚頌著聖女升神後的光輝、與女神合為一體的神聖,枯燥的文字讓他想起平靜到近乎寒冷的紫眼,魄曦知道受敵人影響是愚蠢的,但在一連串毫無斬獲的尋找中,他卻越來越相信與害怕小落所說的話。

「不用找了,裡面不可能有你要的東西。」灰雨晨雙手一揚,直接將書本闔上,她以尖銳的口氣回應上司的疑惑:「小偷會在日記裡寫出自己的犯行嗎?」

「灰雨晨!」

「不是嗎?」灰雨晨輕易的堵住魄曦的話,她取出收在口袋中的遮眼部,一面緩慢的繫上封印一面道:「會讚美神上的,也只有受惠者和愚者吧?還柔女神或許耀眼神聖,但卻不仁慈啊!」

「又說這種話了。」魄曦露出相當難為的表情,放輕了聲音道:「我相信還柔神上的恩澤會降臨在有能人的身上,就像以最快速度升到主祭位的你。」

「我的地位是靠自己取得的,而且...我最高也只能升到主祭了。沒有缺額,而我們的大主祭又都是老不死,哪有可能主動交出位子笨笨的等升天?」即使遮蔽了雙目,灰雨晨依然散發著尖銳不可親近的氣息,如同帶刺玫瑰般拒絕他人的碰觸。

「大主祭是有任期的...」

「任期是可以續任的,只要還柔神上同意。」灰雨晨打斷了魄曦的話,兩人間也立起了沉默的高牆,將一切語言阻擋在外。

「...住在你家的客人,有女的嗎?」

出乎意料,率先開口的人是灰雨晨。魄曦微微訝異的看著副官,他點點頭,疑惑的回答:「有位鋼克特的女軍官,紅頭髮、綠眼睛,看上去相當亮眼,是位美女。另外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是男是女我就不清楚了。問這個要作什麼?」

灰雨晨輕輕的笑了下,輕鬆的聳聳肩道:「隨便問問而已,別在意。別把時間耗在圖書館裡,我們去拜訪本屆聖女的家屬。」

※※※※

仰躺在雙人大床上的香奈可目光呆滯,潔淨翠眼正對著拉緊的窗簾。白色簾布因為夕陽而泛紅,而當紅光完全逝去時,香奈可慵懶的身體立刻彈起,衝向前拉開白簾,同時將頭伸出窗戶大力呼吸。

解除禁錮的香奈可的往下望,提著油燈的安睡夢正在為花園點燈,坐落在白石欄柱上的燭台有如閃爍的星子,柔和的照亮周圍的花葉石牆。

細碎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香奈可以雙眼捕捉魄曦的身影。牽著愛馬緩步而行的騎士團長有著說不出的頹喪,而當他走近家門時,掛在窗台上猛揮手的香奈可理所當然的映入淡藍眸子中。

「隨便露面妥當嗎?」魄曦分不清自己的話是出自關心還是諷刺,他仰頭看著以大動作歡迎自己歸來的敵人,一面將韁繩交給安睡夢一面等待對方的回應。

「小落說日落後就安全了,放心吧!」香奈可將身體挺出窗台,拉長了脖子說話:「你看起來很沒精神喔!身為團長的沒士氣,底下的人要怎麼辦?」

「說的也是...」魄曦微微放鬆了肩膀,他閉著眼呼吸著充滿淡淡花香的空氣,在稍作休息後張開眼看著香奈可,裝滿猶豫的藍眸僅是沉默的望著窗中的香奈可。

香奈可被魄曦瞧的渾身不自在,她稍稍退回房間內,略帶警戒的低聲問:「看什麼看那麼久?」

「咦!?」魄曦愣了一下,他迅速的壓低頭,含糊不清的解釋道:「我...件事不知道說出來妥不妥當...」

「你不說我哪知道妥不妥當啊!」

香奈可的話催促了魄曦,年輕的騎士團長雖猶豫,但仍開口問:「飯後可以和你談談嗎?」

「和我?」

香奈可訝異的用手指指著自己,她的反應讓魄曦立刻別開頭,滿臉通紅的道歉:「我太唐突了!非常抱歉,剛才的話就當作...」

「那我們要到哪裡談?你房間、我房間還是客廳?」

香奈可打斷了魄曦的話,也化解了對方臉上的尷尬,而就在騎士團長鬆了一口氣準備進屋時,他的耳朵捕捉到一連串細微的馬蹄聲。魄曦三步作兩步疾走至花園門口,朝著大階的淡藍色眼瞳微微縮起,在看了遠方以眼後即刻轉身對香奈可道:「躲起來!」

香奈可觀上窗子退回房內,花園中的魄曦安靜的點了下頭,他背後的窗戶也同時放下窗簾,緊緊的隱藏住房中的動向。

魄曦站在花園門外。當騎著白馬的仰日騎士到達門口時,每個人都被最高階騎士團長親迎的尊貴待遇弄得無所是從,一夥人你看我我看你,領頭的騎士雖立刻下馬立正站好,但僵硬的嘴巴卻遲遲無法吐出早已準備妥當的說辭,而擔憂著房內人的魄曦也僅是微笑看著對方拖延時間。

「奉、奉幽夜大人之命,恆陽騎士團團長猛追恆帶隊搜索...不!是進行魄曦大人府的安全工作。」

高魄曦一個頭的黃髮騎士僵硬快速的說出來意,魄曦了解的點頭退到一邊,緊張而不敢冒犯的中階騎士們猶豫的看著空曠的花園石徑,直到魄曦作出請進的姿勢才不好意思的步入別墅大門。

魄曦跟在騎士後頭,當他進入門廊,經過白色石柱時,躲在柱子後的安睡夢馬上拉住主子的衣袖,緊張的問:「那個、那個這些人是來作什麼的?我們府上可沒藏不乾淨的東西啊!」

魄曦尷尬的笑了下,事實上這群人找的東西就在府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擔心,魄曦顧作輕鬆的回答:「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對了,怎麼沒看到子夜先生?」

「子夜先生太陽一下山就出門了,說是要去城裡晃晃。」

安睡夢的話讓魄曦的腳步猛然停下,他之所以能放心的讓騎士團進來,是因為清楚子夜來無影去無蹤的移動、藏人術法,但現在卻得知對方不在屋子裡,魄曦白皙的臉上不經閃過一抹暗青。他加快腳步越過前方的騎士,而背後的安睡夢也提起裙子跟上。

「還有啊!那個漂亮的孩子從今早就睡個不停,要不是其他客人說這是在儲備體力,我還以為這孩子沒命了呢!」

安睡夢的話加大了魄曦的步伐,他以令旁人詫異的驚慌奔上二樓,在騎士開門前扭開客房的木門。

窗戶大開的房間看上去雖不算整齊,棉被上也還留著躺臥的痕跡,但也沒見到半條人影。魄曦愣愣的看著有人跡卻無人在的客房,站在他背後的高壯團長探頭朝房裡望了幾眼,回頭對部屬下令:「這裡沒人!去搜下一房。」

「是!」

騎士們在同聲回話後馬上前往下一間客房,密集的腳步聲穿過魄曦的耳朵,在完全安靜後,金髮的年輕騎士團長拖著雙腳走向床鋪,直直的讓自己的臉、身體倒在柔軟棉被上。

「少爺!」

以為主子身體不適的安睡夢緊張的靠過來,魄曦揮揮手要對方退下。趴在大床上的他輕輕的擰著床單,太奇怪了,無論是懷疑神上的自己,還是包庇敵人的行為,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

在發現有人要搜房子後,香奈可立刻抓著無定之矛衝到隔壁房。她隨手抓起一件長袖浴袍,抱起窩在床中央熟睡的小落,用力的以浴袍袖為繩,將兩人緊緊綁在一起,而就在這個時候,花園中也傳來交談聲。

香奈可抱著綁在胸前的小落,靜靜的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當她發現外頭完全安靜時,女軍官謹慎的從窗縫中往下看,回歸寂靜的花園只見火光閃動,和幾匹在園中踱步的白馬。

「我們要跳下去了。」

香奈可低頭對睡的極沉的小落輕語。她小心的打開窗戶,修長的身軀即使拿著武器、抱著孩子,但在讓雙腳落在一樓窄簷時,香奈可仍沒有激出一絲聲響,就連由屋簷跳到柔軟草地時,周圍的馬匹也僅是抬頭看看便罷。

「打擾你們休息了。」

香奈可對馬兒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接著便立刻翻過圍牆走向不遠處的暗巷。拜昨日的地圖研究所賜,她對魄曦家周圍的巷道還算有點基本印象,抱著孩子的女軍官迅速閃入窄而暗的巷子,她明亮的翠眼斜視停有馬匹的花園。

騎士們上馬準備離去時,香奈可心中的緊張也減了幾分,但就在下一刻,其中一名騎士的眼突然望向窄巷。

騎士回頭對團長低語了幾句,五六雙藍眼隨即投向窄巷,香奈可咬牙切齒的左右張望,在苦無藏身之處下,她也只能抱著小落往巷子另一頭跑。

「等等!站住!」

從魄曦花園中追出的騎士們紛紛跑向巷子,活動不易的巷弄雖稍微拖慢了他們的速度,但也無法有效的拉開距離。香奈可一面閃過巷子中的推積物,一面將持矛的手背在背後防備攻擊,而就在她即將拐入大道時,窄巷出口冷不妨晃過一條人影,不但擋去了香奈可的路,兩人也狠狠的撞在一起。

香奈可趴在陌生人的身上,一把白晃晃的長劍也跟著刺向毫無防備的背脊。香奈可以手撐地,翻身以紅矛掃向騎士,極猛的力道撞飛的劍,也讓出手者痛的倒在地上打滾,同時,她的身下也傳來一聲悶哼,被當作〝地〞使力的陌生人滿臉發青的看著上方,黑色袍子下的肩膀早已被壓出淤血。

「啊!對不起!」

香奈可起身,並將路人服起,但騎士們的追擊並沒有間斷,就在這短短的空檔間,另外五名追來的男人包圍了兩人。香奈可頭痛的皺皺眉,伸手將陌生人推開道:「抱歉,撞傷你了,請快點離開吧!」

「他們要攻擊你?」

小聲、乾且沙啞的聲音從陌生人口中傳出,而對峙中的人馬也終於將目光放到路人身上。陌生人有著一頭深灰色、半長不短的頭髮,和與暗色髮絲、尋常五官不相稱的火紅雙眼。年約三十出頭的陌生男人在眾人的注目下拾起地上的黑色長杖,將近三百公分的墨法杖頂著繁複的幾何框架,也讓香奈可想起某個相似的物品。

「你是巫師!」

香奈可指著對方大叫,灰髮巫師點頭,緩慢的動作充滿了寧靜感,陌生男人再次詢問:「他們想要襲擊你,是吧?」

「沒錯,所以你快點走吧!」香奈可將目光移回包圍自己的騎士,她不解為什麼男人要如此關心這點,直到翠眼不經意的望見懷中的小落,才想起在外人眼中自己是什麼樣。

-抱著小孩,在夜晚被男人襲擊的無辜婦女?

「你可以撐一分鐘嗎?」陌生男人以平靜到近乎慵懶的表情掃視周圍,灰色劉海下的紅眼漾著火光,在騎士團員心中種下恐懼的幼苗。

「撐一分鐘?」香奈可繼續監視著周圍。好在還柔人不喜歡在晚上出門,要不然她的處境絕對比現在慘。

「巫師施法需要時間,所以需要戰士或旁人拖延。你和巫師相處過嗎?」男人緩慢的移動過長的法杖,細微的低語催人入睡。

「有,只是我認識的那個巫師兼職戰士。」

話一說完,香奈可便如箭般射向正前方的敵人。沒料到對方會主動出手的騎士頓時亂了手腳,在急著擺開陣勢時,也忽略了正在念咒的陌生巫師。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灼熱之炎...」

巫師沙啞的聲音搭配著香奈可毫無修飾的攻擊動作,被列為頭一號攻擊目標的騎士早已失去意識倒在地上,他驚愕的同伴從四方拔劍刺向敵人,但卻被香奈可利用時間差別左掃二劍、右捅雙腹,四名騎士一下子陷入掉劍或身體巨痛的的窘境。

「包覆蓋吾輩以防禦,並以不可之姿灼燒吾敵...」

「啊!已經不用...!?」

正當香奈可想制止巫師施法時,她的頭頂突然灑落箭雨,香奈可錯愕的一面旋轉無定之矛,一面努力的想護住胸前的小落,但綿密的落箭怎能靠長矛防禦?穿過縫細的利箭毫不留情的逼向香奈可。

「張狂之火罩。」

高熱、狂亂的弧形火罩吞噬了箭雨,飆飛的焰絲甚至掃上屋頂,席捲躲在上頭的弓箭手。寧靜的黑暗瞬間被哀嚎和刺眼火光所打破,香奈可目瞪口呆的看著毫無止息跡象的火炎,她的腳底傳來熟悉的甜涼聲音。藏在影子中的子夜半是好笑半是責備的道:「哎呀∼就是想燃烽火找人,也沒必要燃出顆火球吧?」

「子夜!」香奈可跪在自己的影子上,焦急的道:「趁現在帶我回去!」

「沒問題∼」

香奈可的身軀緩緩溶入影子中,在上半身完全消失前,她伸手掏掏口袋,最後摸出一枚珊瑚戒指,遞向陌生巫師道:「謝謝你,我現在身上沒什麼值錢的,就先用這個當謝禮吧!」

陌生巫師接過戒指,紫珊瑚鑲在黃金座上,看上去雖華貴,但仔細一瞧便會看初不過是個尋常飾品。陌生巫師收起戒指,對著只剩頭顱的美麗女子道:「我的名字是伊爾•卡資慕尼。你呢?」

「香奈可•孟迦。下次見面時,我會請你吃飯的!」

香奈可的五官、髮絲消失在陰影中。伊爾手中的法杖輕輕一晃,解除了燃燒不止的赤焰。他低頭看著影子,淡黃色的手指輕捏著戒指,以沙啞不易聽辨的嗓音輕聲呢喃:「香奈可.孟迦...鋼克特的女龍騎。」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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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當香奈可穿過影子回到魄曦府中時,第一眼看到的是凌亂的床、放在小矮櫃上的花瓶,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措手不及的從天花板摔到床上,雖然勉強伸直雙臂撐住了身體,但毫無預警的急速下降仍將女軍官嚇出一身冷汗,香奈可一面解開綑綁自己與小落的浴袍,一面惡狠狠的瞪著優雅落地的子夜。

「我換了新方式喔∼好不好玩?」微笑的魔族伯爵完全無視同伴的怒火,蒼白手指得意的點點自己的臉頰,得意的仰頭對著天花板道:「從上面出來別有一番風味呢!」

白白軟軟的枕頭瞬間拍上子夜的臉,香奈可維持著高舉手臂的姿勢,綠眸怒瞪著貴公子道:「我差點就壓到小落的!下次選安全一點的脫離方式!」

子夜平舉前臂接住枕頭,困擾的看著熟睡的小落道:「明明就沒有壓到...」

「壓到還得了!」

香奈可抄起另一個枕頭丟向子夜,子夜偏頭閃開柔軟的攻擊,墨鏡下的眼睛突然對向小落,白的嚇人的嘴勾起不懷好意的笑。

香奈可困惑的看著子夜表情的轉變,翠眸看看小落又看看笑的詭異的貴公子,最後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暗色大人警告:「要是你打小落的主意,別說是我了,連卡西歐都會罵人的喔!」

「我只是在想難得可怕的小公子睡的不醒人世...」

子夜走向床沿,香奈可平伸雙臂護住背後的小落。噙笑的魔族伯爵彎腰捧起一束銀亮柔絲,輕聲細語的提議:「我們要不要來玩換裝遊戲?」

「換裝遊戲?」

香奈可腦中的字彙和知識無法解讀子夜的話,她以眼神催促對方解釋,而輕撫長髮的貴公子也回應了香奈可的問題:「就是一種讓美幼童穿上洋裝的遊戲,最近斯菲爾很流行這個喔!」

香奈可瞬間沉下臉,伸手抽回銀色髮絲道:「...聽起來很變態。」

「但是小落穿起來會很可愛喔!」

甜美的語氣和笑容彷彿訴說著美麗孩童換裝後的美好可人,香奈可煎熬的看著說服力十足的子夜,拖了許久才僵硬的開口道:「不可以讓卡西歐知道。」

「當然。」

在子夜保證時,客房白門也被人用力打開。握著門把的魄曦全身僵硬,端正的五官被緊張所佔據,張到最大的淡藍眼眸久久無法恢復,微開的雙唇也喘著氣。

「我們回來了。」

香奈可舉起單手,而魄曦的身軀也一同軟下,差點跪到地上去的騎士團長看起來比返家時更加疲憊,曲著雙膝的他閉眼休息了一會,接著才萬分擔憂的站直身體問:「沒受傷吧?我剛剛聽說烈陽騎士團雇了傭兵在街上埋伏...」

香奈可搖搖頭回答:「我沒事。埋伏的弓箭手已經全數解決了,不過出手的是一個拿長法仗的灰髮巫師。」

「灰髮?」魄曦低頭約略思尋了一番,進一步問道:「眼睛是什麼顏色?」

「紅的,而且紅的像要燒起來一樣。」香奈可歪頭想了會,再補上一句道:「他叫伊爾•卡資慕尼。」

一聽到香奈可報的名字,魄曦整個人驚訝的幾乎要跳起來,他急促且激動的問:「伊爾•卡資慕尼!?那不是火之真理嗎?」

魄曦的問題也使香奈可感到吃驚,但也同時不解。她眨眨大眼,擊掌問道:「這個稱呼聽起來很偉大,是做什麼的?」

「巫師城的組織架構大致由培養基礎巫師的底院、城鎮領導,和其上的四元素院構成。各院的領導者稱為真理巫師,地水火風四位真理巫師主導巫師城的重大決策。以上是阿卡亞老師的課本內容。」子夜以嚴肅的口氣模仿自家老師的模樣,香奈可和魄曦雙雙張眼盯著他,成為目光焦點的貴公子脫去背書時的正經,再次露出輕鬆的笑道:「哎呀∼隨便遺忘別人的存在是很失禮的喔。」

「少爺∼啊?客人們也在呀。請快點下去吧,餐點快涼了。」

安睡夢的催促解除了房間內的僵硬氣氛,子夜笑咪咪的與門口魄曦、管家擦身而過,香奈可也隨後跟上。魄曦在兩人交錯時抬手輕觸對方的背,低聲道:「晚餐後...在客廳談。」

香奈可笑了一下,舉起手拍拍騎士團長的肩膀,艷紅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

在用過餐後,魄曦遣退了客廳中的傭人,獨自一人準備好茶點坐在羊毛椅上等待香奈可到來。

坐在繡花白桌巾上的胖瓷壺雖蓋著蓋子,但溫暖的蘋果香仍一絲絲的穿過壺口飄散在空氣中。魄曦凝視著垂直的清煙,如果人與人之間也能如此直接單純不知有多好?他不用懷疑別人,也無須隱藏自己。

「抱歉!讓你久等了。」

穿著寬鬆襯衫的香奈可快步走下樓梯,簡單束起的紅髮輕快的在肩上跳動。魄曦有些意外的看著女軍官輕鬆的模樣,輕蹙雙眉問:「這麼放鬆妥當嗎?你們現在在敵人家裡,而且不是還有同伴要救?」

香奈可沒有收起閒逸的姿態,她不在乎的聳肩回答:「路線探查和作戰計畫都已經完成了,身為作戰人員的我目前只需要維持最佳狀態,好好休息就夠了。」

「原來如此,果然是專業人士。」魄曦邊問邊端起胖瓷壺,香甜的蘋果茶從壺口滾落金邊薄杯。

魄曦將七分滿的瓷杯推向剛坐下的香奈可。香奈可用雙手捧起精美小杯,她沒有品嘗溫暖的茶水也沒有說話,僅是用翠綠眼瞳看著晃動水波,微微下垂的嘴角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事。

「味道不喜歡嗎?」

魄曦關切的傾身問。香奈可搖搖頭,艷麗的臉龐掛起悲傷的笑,以雙手小心翼翼的包著茶杯道:「卡西歐也很喜歡喝茶喔!尤其是綠茶。你倒茶的動作和他很像。」

「香奈可小姐...」

「雖然、雖然心裡知道應該要放鬆好好休息,可是、可是我還是很擔心他啊!」

香奈可的肩膀開始顫抖,魄曦連忙伸手接過杯子,掏出手帕遞給對方。一顆顆溫熱的淚珠滑過香奈可的臉頰,女軍官抓著手帕壓在自己的雙眼上,白色手巾迅速的被染濕,她的聲音也變的更加哽咽窒礙:「那、那種樣、樣子!為什麼卡、卡西歐要遇、遇到那種事!被、被搞的要死不活的,他明、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啊!」

魄曦輕撫著香奈可的背順氣,淡藍色的眸子因為女軍官的痛苦而低下微閉,而當香奈可終於平復下來時,他滿懷歉意的道:「對不起。」

「啊?不不不不!」香奈可含著眼淚猛揮手,口齒不清的啊嗚一陣後才勉強吐出完整的句子:「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反正、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啊!」

「不,我是服從神上的神諭行動,就這點而言,的確是故意的。」魄曦苦笑著放下茶杯,微微鬆弛的背脊靠上柔軟羊毛墊,自嘲的道:「而且還是毫無理由認同。不,這樣說也不正確,神上本來就是不容懷疑的存在...但既然如此,我為什麼會對升神儀式害怕呢?」

香奈可的注意力被混斷的碎語所吸引,她彎身向前,以看到驚奇動物般的表情盯著魄曦,直到對方感到異狀才慌張的退後轉移話題道:「你們的信仰真的是很堅定呢!」

魄曦愣了一下,理所當然的回答:「這是一定的啊。我們都是還柔神上的血脈,出生時吸吮神上的光輝,死後也將回歸神體,和神上一起共處於樂園中。」

「死了之後才能去樂園嗎?」香奈可皺皺眉,頗不認同的道:「那我寧願活著的時候靠自己去樂園。」

「人是無法自己到達樂園的,只有神才可以,而還柔神上會引領我們前去樂園。」魄曦停下話,喝口蘋果茶潤喉,當他再度開口時,說話的口氣已不復先前的肯定:「應該是吧。」

香奈可手足無措的看著落寞的魄曦。這不是說『相信你們的神』這類話就能安慰的,因為她一點也不信任對方的精神支柱,但假如背著良心出言安撫,憑自己常被卡西歐掛在嘴上說的爛演技,魄曦一定會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最後,魄曦自己尷尬的笑了笑,恢復挺直的坐姿苦笑道:「抱歉,我把話題帶遠了。我想問的事你可能會覺得失禮──關於與你同行的孩子,他的話可性度有多少?」

「你是說小落?就我所知,那孩子沒說過謊喔!」

香奈可不假思索的回答讓魄曦瞬間沉下臉,他忍不住回想起下午和灰雨晨一起拜訪前幾屆聖女家人的經過:所有人都面帶歡欣的回憶自家親人的過去,但卻沒有一人說過聖女升神後曾返回舊家,而這些住於神居的少女也清一色的符合女神嚴肅高貴的形象。

魄曦握著杯耳的手指微微縮緊,散開的金髮軟癱在他的肩上,頹喪的年輕騎士團長低頭沉思了許久才緩慢的確認問:「意思就是,他不會說假話?」

「不過小落告訴你那些話也有策反的用意啦!」

香奈可故作輕鬆的安慰。魄曦露出疲憊的淺笑,伸手端起茶壺將杯子倒滿,他安靜的看著細細滑下的水流,直到水流乾枯,年輕的騎士團長都沒說出半個字。

「很害怕嗎?」

香奈可的猛然發問。魄曦放壺的手微微一頓,白皙臉龐上的淺笑也因此破裂,他低著頭用長髮遮住自己的表情,以顫抖的低音回答:「我只有晶曦一個妹妹,一個家人。」

「那你的父母呢?」話一出,香奈可才察覺到自己失言了。她用雙手徒然的死按住雙唇,翠眼又怒又愧的慌張滾動。

魄曦輕輕的拉下香奈可掩嘴的手,平靜而淡然的回答:「他們過世很久了,當時我十五歲,晶曦七歲時。」

「我不知道這樣說妥不妥當啦!但是...」香奈可慎重的起身彎腰靠向魄曦,以相當正經的口吻問:「你要不要叛變?」

魄曦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來訝異的問:「叛變!?怎麼突然說這個?」

「因為你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死啊,但小落又不是會說謊的人。雖然他後來補上了一句策反...」香奈可將自己摔回椅子上,她一邊揮手一邊端起杯子道:「不過這是說我啦!假如我是你,一定會叛變的。你的決定呢?」

「我不知道。」魄曦深深的吸口氣穩定情緒,混亂的腦袋和不清的資訊無法讓他無法下決定。明天問問晶曦的意見吧!即使心中惦記著灰雨晨的警告,但他已經無助到必須不擇手段獲得真相了。

※※※※

魄曦的緊繃的神經病沒有因為交談而紓解。連續兩天沒入睡的他恍惚的走在大神殿白廊上,輕微搖晃的步伐讓來往的祭司忍不住停下來好奇觀望,而精神不繼的魄曦也完全沒發現周圍的異樣目光。

「您已經走過頭了,團長大人。」

灰雨晨冰乾的聲音如冷水般驚醒了魄曦,他回頭看著背後的副官。戴著眼罩的瘦高女子雙手抱著金皮書冊,繡著封印的罩子看上去雨平常有些不同,魄曦愣了一下,接著才意識到那不是熟悉的繡金白布,而是繡金白網。

魄曦訝異的走向灰雨晨,雙目直盯著眼罩許久才開口問:「灰雨晨,這是...?」

「這個?」灰雨晨伸出食指碰碰網罩,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換眼罩了。」

「為什麼?」

「我不知道,是幽夜大人下令的,好奇的話就去問本人吧。」灰雨晨走向魄曦,她空出一隻手不容拒絕攬住上司臂膀。

在去除眼部的障礙後,灰雨晨的動作明顯快多了,睡眠不足、身軀輕飄的魄曦就這麼被對方拉著跑。步調不一的兩人穿過長長的白廊,在行進間,魄曦不經意的瞄見副官手上的書,書皮上醒目的白色花體字清楚的標示這是屬於密經閣不外借的文件。

灰雨晨感受到魄曦疑惑的目光,她沒回頭看上司,僅是一面前進一面回答:「和公用圖書館比起來,機密文件更有可能貼近事實。」

魄曦反抓住灰雨晨的手臂,在讓對方停下腳步後緊張的道:「你會被懷疑的!」

「有好理由就不會,譬如〝下屆聖女之兄想更了解升神儀式〞。快點回團長室看書吧。」

灰雨晨再次拉著魄曦前進,而當他們經過某個大房間時,幽夜的聲音突然從金色大門的另一端傳來。

「嚴格說起來,晶曦那小姑娘並沒有飛上枝頭做鳳凰。」

幽夜的聲音中帶著輕蔑,魄曦也因此停下腳步。他輕輕的撥開灰雨晨的手,猶豫了一陣後仍側身偷聽房內的對話,而幽夜的話也如匕首般貫穿魄曦的雙耳。

「威風也只有威風儀式上那一段,接下來神上可是會把她吞的連個魂都不剩啊!」

魄曦的拳頭只差半公分就撞上金門,灰雨晨細瘦的雙臂緊緊的抱住上司的手,及時制止了對方失控的動作。

「冷靜點。」

灰雨晨試圖用聲音穩住魄曦,但年輕騎士團長僅是顫抖的抽回手臂,一面瞪眼搖頭一面後退。當他的背靠上冰涼的白日礦牆時,魄曦突然轉身狂奔。措手不及的灰雨晨無奈的看著不斷撞倒人,卻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的上司,直到靠近她的金門被推開才又恢復冷漠的表情。

幽夜推推鼻樑上的厚鏡片,抬頭微笑的望著灰雨晨問:「剛剛是魄曦大人嗎?」

「是的。」

灰雨晨恭敬的低頭垂眼。幽夜將目光從高瘦女子移到長廊末端,莊重的笑容摻入了些許不屑,他對著空無一人的白廊底處揮手道:「再見了,身為白陽騎士團長的魄曦大人。」

※※※※

魄曦的腦中重複著幽夜的話語,他慌張的朝妹妹的居所奔跑。在連續拐過好幾個彎、跑過好幾條長廊後,淡紅色的小花終於出現在白廊盡頭,但當魄曦要踏入晶曦的花園時,寧靜的入口突然降下兩柄鐵槍,交叉的鐵槍擋住了魄曦的去路,也讓他的臉上瞬間浮起錯愕的表情。

「請讓我過去!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晶曦!」

魄曦說話的口氣難得激動,不過守們的黃衣祭司卻完全聽而不聞,兩位祭司以同樣的制式口吻回答:「非常抱歉,晶曦大人正在進行升神前的齋戒,這段時間謝絕所有訪客。」

祭司的回答讓魄曦更感疑惑,他緊皺雙眉問:「齋戒?那不是五天後的事嗎?」

「升神儀式提前了,預計三天後在神居舉行,請魄曦大人如期參加。」

異口同聲的冰冷聲調讓魄曦全身發毛,他看著緊黏在一起的鐵長槍,靠在無溫石柱上的兩張側臉直直的盯著花園內側。毫無妥協、縫細可探的拒絕祭司讓魄曦無法問下去,他遺憾又焦急的拉長脖子往園內望,只有幾尺之距的小屋在花叢、噴泉間若隱若現,但冰冷剛直的鐵槍卻硬生生的切斷前進的路。

魄曦在花園出口駐足了相當久的時間,直到祭司冰冷的請他離開,失望的騎士團長才依依不捨的緩慢轉身往回走。

※※※※

當魄曦提早從大神殿歸來時,家中的管家、傭人全都被主人的模樣給嚇到了。一向給人穩重有禮印象的他髮辮毛亂,整齊的大主祭袍上布滿了以手捏出的皺折,同時,早上出門時的恍惚狀態也變的更嚴重了。

「少、少爺?」

安睡夢擔心的走向輕飄飄的魄曦,她伸手想拉住主人的臂膀,但卻反被魄曦一手揮開。左搖右晃的騎士團長以令人憂慮的不穩腳步爬上樓梯,在進入房間關上門後,尖銳的大叫立刻讓所有人遮住耳朵。

「少爺!」

「主人!」

「發生什麼事了?」

「哎呀∼原來耳朵也會痛。」

「睏......」

女傭、管家和寄宿者全部聚到主臥室門口。從走廊另一端跑來的人和從一樓踩階梯上來的人撞在一起,兩方人馬花了一翻功夫拉開彼此的距離,但仍有幾名傭人不小心被壓上門板。

安睡夢連忙打發幾位女傭將流鼻血、淤青的傷者帶下,被縐紋環繞的眼睛看看房門又看看趕到的客人,含淚的眼眸傳達著無言的請求。

「我知道了!我們負責進去問。」

香奈可毫不猶豫的拍胸,同時用另一手跩住子夜的手腕,在沒有徵得主人同意之下,直接拉著對方一起重重的撞倒上鎖的門。

扯開髮辮的魄曦趴在雙人白床上,修長白皙的十指深深的刺入柔軟的墊子中,金色頭顱彷彿要塞住呼吸般的死按在床墊上,極度用力、僵硬的身軀讓闖進房的香奈可也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出去!」

野獸般的吼聲讓人幾乎無法與幾日前的魄曦聯想在一起,圍繞在門口的傭人在全身一震後立刻抓著裙擺跑下樓。香奈可本來也想跟著管家、女傭們一起離開,不過她的雙足才剛移動,魄曦乾啞的聲音就攔住了女軍官。

「不!不是你...不是你們,留下來。」

如枯木般空乏脆弱的顫音留住了三人。從墊子上翻身坐起的魄曦看上去相當憔悴,撐在床墊上的手臂也頻頻顫動,他疲憊的低頭看向倒地門板,以細薄的聲音道:「可以請你們把門扶回原位嗎?」

香奈可迅速的點了下頭,掀起白門放回門框上。她轉頭看向默默找地方坐下的小落,和滿臉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子夜,兩名同伴似乎都沒有開起對話的打算。

最後,香奈可只好自己坐到魄曦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道:「魄曦,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魄曦垂著頭,氣如懸絲的回答:「是真的...」

「真的?什麼是真的?」

「升神會死人是真的吧?」

此話一出,香奈可立刻惡狠狠的瞪向子夜。表情輕鬆的黑色貴公子不在乎的聳聳肩,微笑的繼續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我們說的才是真話。」

「子夜!不要說的那麼直接!」香奈可回頭想找東西丟過去,但她的手才剛碰上枕頭邊,魄曦就按住了她的手。

「他說的是實話。」魄曦鬆開手,他緩慢的移動身體靠在立起的白枕上,輕輕吸一口氣問:「你們想好潛入神居的方法了嗎?」

「從神居附近的塔上去,子夜說他要負責。」香奈可伸手指向一旁的子夜,對方適時的露出充滿信心的笑容,不過那張臉上的表情顯然無法爭取到香奈可的信任。

「我有更安全的方法。」

魄曦的話雖輕,卻驚動了在場所有人。子夜驚訝的微微張嘴,低頭發呆的小落也將目光移到魄曦身上,但反應最激烈的還是香奈可,女軍官雙目大睜,雙手撐著枕頭,以幾乎要貼上對方臉部的距離驚叫:「你的意思是要幫我們嗎?為什麼?」

魄曦痛苦的皺了下眉,香奈可還來不及聯想到是自己的聲音過大,子夜就笑著道:「耳膜會破掉喔!香奈可真暴力。」

「啊!對不起!」

香奈可立刻往後縮。魄曦黯淡的藍眼中映著女軍官鮮豔的紅髮,他緩慢的點頭,以乾澀的氣聲回答香奈可的疑問:「三天後的升神儀式會開放部分祭司、人員進入神居,我可以把你們安插在吟誦團中,這樣就能在毫無阻礙下混入神居。但條件是,你們要幫我阻止升神儀式。可以嗎?」

「但我們的目的是救人...」

「可以。」小落打斷了香奈可的話,紫色大眼凝視著癱在床上的騎士團長。小孩童從木椅子上滑下,無聲的走向床緣,細嫩小手握住長繭的大手,銀鈴般清澈悅耳的童音平靜的道:「契約成立。」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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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在達成協定後,魄曦足足睡了一整天,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終於能放鬆自己好好休息,而是廚子放在食物中的安眠草發揮了作用。

安睡夢悄悄的拉緊窗簾,仔細擋住窗外的每一絲夕陽。身寬體胖的管家輕手輕腳的走過床邊,暗藍色的眼珠子中浮著主人的睡顏,耀眼金髮凌亂的散在額頭、枕頭上,魄曦疲倦蒼白的臉龐看的老婦一陣心酸。

安睡夢想撥開魄曦額頭上的髮絲,但在害怕驚醒少爺的情況下,她僅是小心的拉高棉被,低頭不放心的看了主子一眼後,安靜的退出主臥室。

女管家靜靜的掩上門,在向手在門邊的客人微微一鞠躬後提起裙子走下樓。靠在牆上的香奈可偷偷轉動門把,從細縫中窺視房內,伏捲在被單中的魄曦也同時動了動,她連忙關上門,躲開那雙初醒的迷濛藍眼。

「起來了?」子夜將手中的紅茶杯放回牆邊圓桌上,彎彎的無色嘴唇似笑非笑的問:「你很在意那個仰日人,他有什麼特別的嗎?」

香奈可觸電般的震了一下雙肩,支支吾吾的看了子夜好一會才勉強擠出話來:「我們借住在他家,特別注意也是正常的吧!」

子夜點點頭,笑瞇瞇的指著香奈可道:「在說謊呢!」

「子夜!」

香奈可瞪著子夜,笑容甜美的貴公子卻望向女軍官背後的白門。換上儉樸白衫的魄曦維持著開門的姿勢,剛睡醒的藍眸露出吃驚的色彩,他沒料到會有人守在房外。

「我…睡晚了,抱歉。」

魄曦紅著臉向眾人彎腰道歉,而他的多禮也招來香奈可的不好意思。女軍官慌慌張張的學起對方的動作,同時微微抬著頭關心的問:「精神好一點了嗎?要不要再去躺躺?」

「我已經睡太久了,太陽都下山了…」魄曦淺淺的笑了下,他動動手臂,略帶僵硬的動作是身體長期不動的後遺症。

香奈可了臉瞬間變色。以為冒犯到淑女的魄曦想開口道歉,沒想到對方先一步揪起白衫領,對著魄曦大吼:「才不會太久!你忘了你是兩天沒睡覺的人了嗎?才不會睡太久!」

「是、是…不會睡太久……」

魄曦的話漸漸轉弱,但在香奈可察覺到自己失態前,子夜就很不給面子的大笑起來。一連串的嘻笑聲讓香奈可的臉一點一滴的轉青,她尷尬的慢慢鬆手,滿臉通紅的轉身面向牆壁。

子夜笑到整個人靠在牆上又滑坐到地上,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止住笑,以手撐著牆站起來道:「不行∼不行∼卡西歐和我已經看慣你的暴力動作了,但其他人可會被嚇死的呢!」

「才沒有那麼誇張....」

香奈可斜眼瞪著子夜。剛脫離驚嚇狀態的魄曦看著兩人,一絲笑聲從他的唇中蹦出,雖然魄曦及時伸手遮住口,但香奈可烙鐵般灼熱的視線仍落到他身上。

坐在高椅上的小落輕輕跳到地板上,他走到香奈可身邊拉拉對方的褲子,指著憤怒的艷麗女子道:「香奈可,可怕。」

香奈可愣了一下,因為怒火而飆紅的臉再次轉青,她垂頭喪氣的走回方才面壁的地方,安靜的用額頭抵著白牆,沉默了許久才小聲的道:「對不起,魄曦,我老是說錯話做錯事…」

「不,請不要這麼說。」魄曦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猶豫了一會才拍上香奈可的肩膀,看著對方的側臉誠懇的道:「你說的話讓我感覺非常溫暖,就連責備的語言也一樣。」

「魄曦、魄曦你也是啊…」香奈可的下巴低的幾乎要貼上脖子,說話聲更是像從齒縫中擠出般的細不可聞:「你的聲音和語氣…聽起來很像我的大哥,聽起來有種懷念的感覺。」

魄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淺笑道:「像尊兄?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你待我特別親切。」

「也不只有這個原因啦!魄曦的聲音本來就好聽,個性又溫柔…」

香奈可努力的在腦中翻出自己對魄曦友善的原因,可是卻沒發現這些特質都和親大哥、卡西歐相符。忙著找理由的女軍官看上去相當慌張,而魄曦也再次被逗笑,主動為對方轉移話題道:「尊兄今年幾歲?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大哥他…」香奈可皺起眉,她的雙手輕扯著衣襬,足足沉默了數分後才開口回答:「十年前去世了,是在出診時被搶劫犯的車撞到,當場死亡了。」

魄曦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表情,他望著香奈可微縮的身軀,猶豫了一會後,將雙手輕輕放上對方的肩膀道:「對不起。」

「啊?你不用道歉啦!」香奈可連忙揮動雙手,撐起笑容道:「我的兄弟姊妹很多,和魄曦只有一個妹妹不一樣。不用擔心我!」

「啊∼都不對我們說實話,香奈可好見外∼」

子夜半開玩笑的抱怨讓香奈可縮起頭,魄曦趕緊在腦中想解套詞,可惜和女軍官同屬耿直之人的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好說法。不感興趣的小落則默默的走向樓梯,而就在他的一隻腳沾上階梯時,上鎖的大門居然打開了。

提著布袋子的灰雨晨與小落搖搖相望。嬌美的孩童輕輕的掃了對方一眼,小手握拳敲敲木製扶手,提醒樓上尷尬的大人下來接待訪客。

「灰雨晨?」

魄曦的手從香奈可肩上抽離。他快步跑下樓梯,藍眸訝異的看著突然到訪的副官,困惑的久久無法說出一句話。

灰雨晨的視線掠過魄曦的肩,望向二樓走廊上的黑衣男子與紅髮女子,網罩下的黑眼微微斂起。灰雨晨快速的收回目光,鬆手將提袋放在矮桌上道:「你想把他們藏在吟誦團裡吧?如果想這麼安排,不趕快練習可會穿幫的。」

魄曦又驚又疑的眨眨眼,他看了看提袋中的吟誦詞本,再看看正在為五弦琴調弦的灰雨晨,茫然的問:「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是一個很會揣摩上意的副官。」在固定好琴弦鬆緊後,灰雨晨將半隻手臂長的木琴放下,同時也伸手解開眼上的封印。漆黑的雙珠不帶感情的映著三名陌生人,魄曦的副官以一貫的冰乾語調道:「自我介紹就免了,馬上開始練習吧。」

※※※※

燙金字的泛黃詞本像是一間沒有裝門的房子,不但讓香奈可無法進入,甚至還讓她找入口找的暈頭轉向。一行行優美的花體字考驗著女軍官的聯想力,香奈可死盯著字詞卻無法將內容翻譯進腦子裡,她挫敗的將本子放回白桌上,轉頭看向身旁的同伴。

早早翻完全本內容的小落正一口一口的喝著紅色飲料,玻璃杯中的液體散發著香奈可頗感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是什麼東西的香味;還在閱讀中的子夜則掛著詭異的笑容,彷彿手中拿著的不是神聖的讚誦詞,而是奇怪的笑話書。



香奈可皺了下眉,想探頭看看子夜看什麼看的滿臉詭笑,但她才剛拉長脖子,一疊書就重重的砸上紅艷的髮絲。

「不要分心。」

灰雨晨抽回手。香奈可摸摸被打痛的頭頂,嘆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再度面對美而無意的文字,不過當她翻開書時,耳邊也響起了柔潤的朗讀聲。

「讚美吾主,清靈晨曦驅除永暗;讚美吾主,耀眼午日暖蓋召安;讚美吾主,飄乎橘陽召吾歸天。」

魄曦沉穩的念著令人眼花撩亂的花體字,香奈可邊聽邊對著詞本點頭。在了解意思後,張牙舞爪的圖像也漸漸與她所能理解的文字相連,而在讀完一頁後,女軍官忍不住讚美道:「好厲害∼唸的好順!」

「這是當然的,」灰雨晨冰冷的聲音澆熄了香奈可的欣喜,埋首文件堆的黑眼副官微微抬起頭,銳利的視線彷彿刀刃般切割著聽話者:「魄曦大人可是尊貴的大主祭,閱讀古體文或花體字對他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

「灰雨晨!」魄曦輕聲的喝責自己的副官,而灰雨晨也立刻轉開臉,魄曦無奈的看著冰冷的側臉,搖搖頭再次將目光放回詞本上。

別開頭的灰雨晨默默的拿起桌上的眼罩,將罕見的失落神情封在網罩內。她側耳聽細聽著魄曦暖柔的吟誦聲,封印下的黑眼緊緊閉起,而當雙目再次開啟時,灰雨晨又恢復了一貫的無溫冷漠。

「你們兩個已經看熟誦詞了吧?」

灰雨晨的雖使用問句,但其中卻蘊含著不容反駁的強硬。小落和子夜對看了一眼,小孩童放下杯子直視前方,悠閒的貴公子則輕輕點了下頭,等待灰雨晨進一步發話。

「朗讀一次,你先。」

灰雨晨伸手指向小落。美麗的孩童微微挺起身體,紫眼連瞄都沒有瞄桌上的詞本,一大串繞口的頌詞便從他的口中輕易滑出。

「背起來了…」香奈可目瞪口呆的看著默默端起玻璃杯的孩子,小落悅耳的聲音為枯燥誦詞加了不少分,但聽在耳裡卻似乎少了什麼。

子夜適時的解答香奈可的疑惑,他微笑的拍拍手,不知是真心還是諷刺的讚美道:「好厲害喔∼一整段都沒有高低起伏呢!」

小落用單手掐起詞本封皮,紫眸輕輕的掠過上面的文字,搖搖頭道:「無聊。」

「因為這邊是無聊國啊。」

子夜的批評引來灰雨晨的注目,同時也讓魄曦不知如何是好,感覺到氣氛僵硬的香奈可連忙出來打圓場:「別這麼說嘛!這裡有趣的事也挺多的啊!比如說…比如說…」

「換你唸。」

灰雨晨將詞本丟到子夜面前,書本砸上桌面的響聲讓客廳頓時陷入寂靜中。子夜拿起擲過來的詞本,翻了幾頁後以雖不如小落動聽,不過更具感情的語調唸完整篇頌詞。

「這樣子可以嗎?」

子夜歪頭笑了笑,客廳中的氣氛在他唸誦中漸漸從灰雨晨的怒火中解脫,但卻反而落入了某種令人說不清的詭異中。

正對子夜的灰雨晨眉角抽動,她低頭看著對方桌上的詞本,簡單的吐出兩個字:「表情。」

子夜似乎聽不懂灰雨晨的意思,他自顧自的仰頭看著天花板道:「表情怎麼了?我可是很努力的讓它變的有趣呢!」

「不用有趣!」灰雨晨單手按著太陽穴,掙扎了好一會才說出心中的想法:「而且…你那個是淫蕩!」

「這麼嚴重?」

子夜轉頭徵求同伴的意見,香奈可臉色發青的點點頭,而灰雨晨的目光也因此轉到女軍官身上。繡金眼罩正對著紅髮美女發白的臉,隱藏在網罩下的黑眼冰冷而銳利的逼視香奈可,直到對方乖乖的捧起詞本。

香奈可清清喉嚨,翠眸緊緊的鎖在優雅文字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終於開口唸出頌詞。鏗鏘有力的讀書聲讓在場者精神一振,但過分剛強的語氣卻也讓頌詞變了調。

在唸完頌詞後,香奈可用力的闔上書,像左右張望問:「完畢!怎樣?聽起來怎樣?」

「聽起來…」魄曦輕皺起雙眉,僵硬的嘴唇微微顫動,卻遲遲沒發出半個音。

「軍歌。」小落代替魄曦回答,幼美的孩子平靜的解釋:「硬,很兇。」
香奈可臉上的期待之情瞬間破滅,她重新打開頌詞本,在細細的讀了一次花體字後低聲問:「這個不是要讀的很有氣勢,讓大家充滿希望嗎?」

「外行人…」

灰雨晨惱怒的起身走向窗戶。香奈可的求救視線投向魄曦,正想起身安撫副官的騎士團長也只好坐回椅子上,抽出一本頌詞道:「我示範一次,你們專心聽。」

三雙色澤不同的眼睛同時望著魄曦,魄曦不自在的翻開書,同樣的文字從他的口中流洩而出。柔軟低沉的嗓音、分配得當的長短拍子賦予文字活力,也慣入了神聖之氣。

因為魄曦的優美朗誦而呆滯的不只香奈可,原本漫不經心的子夜、小落也隨著文句的推進而漸漸專注。而當魄曦唸完一整段時,三人甚至誇張的拍起手來。

魄曦的臉微微泛紅,他略帶緊張的放下詞本問:「記的住拍子和語氣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次?」

香奈可用力的點頭,而當魄曦再次捧起詞本時,淡藍色的眼不經意的掃過灰雨晨走向門口的背影,他訝異的將書本放回桌子上,起立快步追到門口。

「我還有公務。」灰雨晨冰冷的聲音如一堵牆般阻格了魄曦的腳步,瘦高的副官轉身面對呆住的長官,在以無可挑剔的完美姿態向對方鞠躬後,旋即推開大門走出別墅。

魄曦又驚又惑的看著靜靜掩上的門扉,而在他的背後,香奈可求救的聲音突然傳進他的耳中,金髮藍眸的騎士團長依依不捨的退了一步,轉身走向坐滿盟友的羊毛椅。

※※※※

當隔天早上魄曦醒來時,迎接他的是從隔壁房傳來的詭異朗讀聲。牆壁另一端的讀頌雖完全依照昨晚所教授的節奏,不過冰冷、甜蜜和剛強的三重奏仍催人頭痛,魄曦一面敲著太陽穴一面翻身下床,在換下睡袍、紮好髮辮後立刻走向客房。

讀書聲在魄曦開門的瞬間停下,僅靠一夜就練出的默契值得嘉許,但卻無法掩蓋三種聲調各自的缺點,和疊在一起後的吵雜。魄曦臉色發白的看著神態自若的客人們,沉默了好一會才問:「你們…考不考慮換一下語氣?比如說放柔一點?」

「換語氣啊…」

魄曦的建議招來香奈可苦惱的低語,盤坐在床上的紅髮女軍官無奈的拍拍書皮,垂下頭回答:「我也很想啊,可是一想到這是在讚美綁架卡西歐的混蛋,我的殺氣就越唸越重了。」

「混、混蛋?」

「還柔。」

小落冷淡的補充讓魄曦的臉色由白轉青。年輕騎士團長將額頭抵在門框上,花了一番力氣調整面部表情後,才轉頭僵硬的笑著問:「那麼…要不要試著把讚美的對象想成別人?」

房內的客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三人同時想起某個黑髮金瞳的帥俊青年,彼此的臉上也浮起不同表情。

「試試看吧!」香奈可深深吸了一口氣,凝神看著手中的花體字,當她再次唸起頌詞時,話語聲雖不如魄曦柔美,不過也較先前輕緩許多。當一頁唸罷後,香奈可對魄曦投以詢問目光,而對方也以微笑表達滿意。

「過關!下個換…小落!」

香奈可將詞本遞給地毯的上的小落。銀髮孩童慢慢的翻動書頁,水晶般瑩美的紫眸中映出花體字,他閉上眼,在腦中喚醒監護人的形象,白皙小臉流露出可人笑容,銀鈴嗓音也頭一次帶上了溫度。

魄曦完全沒料到自己的建議能造成如此大的改變,他欣慰的點點頭,稱讚道:「非常好。那麼下一位…」

「哎呀∼壓力好大。」子夜虛假的皺皺眉,就聲音、語氣而言最沒問題的貴公子吟誦著花體字,優雅準確的發音相當悅耳,但即便如此,在場聽者的表情──尤其是兩位大人──仍漸漸被驚嚇和輕微抽動所佔據。

唸完頌詞的子夜再度恢復一貫的甜美微笑,可惜香奈可和魄曦顯然笑不出來,單純的騎士團長甚至不知所措的漲紅雙頰,轉身惶惶不安的盯著門框。

香奈可的驚恐不亞於魄曦,她強撐起精神,嚴肅的問:「子夜,你老實說,剛剛腦子裡在想什麼?」

「卡西歐啊?就跟你們一樣。」

子夜的回答擴大了香奈可的不安,女軍官的眼神從困惑轉為銳利,她以拷問戰犯似的兇勁傾身靠近貴公子,低沉的追問:「那卡西歐讓你想到什麼?」

「想到我們至今的交往啊!譬如說第一次見面時貫穿他四肢的畫面、把他壓在床上時的興奮感,還有接吻時嘴唇的觸感。哎呀哎呀!還有知道他是我未婚妻時,他的狂態!咦?香奈可,你怎麼了?」子夜陶醉在回憶中,而當他注意到香奈可由白轉紅,由紅轉黑的臉時,美麗的女軍官早已呈現雙手握拳,雙肩顫抖的姿態了。

香奈可默默的轉身背對子夜,細碎陰沉的低語斷斷續續的從朱口傳出:「忍到卡西歐回來…只忍到卡西歐回來…然後就把這傢伙揍到全身淤血、一個月下不了床…不!是一個月出不了醫院……」

「我不打擾你們練習了,暫別。」

魄曦邊說邊轉身關上門,修長的身軀迅速消失在白門後。清脆的木板響聲將香奈可敲離怨恨的迷霧,她急急忙忙的跳下床,扭開門對著下樓的魄曦大喊:「加油喔!要一起救出心愛的人!」

停在階梯上的魄曦被突然的呼喊給嚇愣了,他羞澀的微微一笑,稍稍點了下頭後繼續下樓的步伐。

香奈可翠綠色的眼珠子牢牢的映著魄曦的背影,直到身穿繡金白袍的身軀消失在大門後,她才慢慢的走回房間。使香奈可望著魄曦輕輕飄動的衣襬,她不自覺的想起親大哥的醫師袍,哥哥最後一次出診時,自己也是像這樣站在二樓,遠遠的看著兄長的白袍滑出門外。

──如果當時大哥晚點出門,是不是就不會遇到搶匪了?

「太不吉利了!」香奈可用力的甩頭,過去的影像被狠狠拋出腦袋,而唯一留下的,僅有那抹無論如何都不會退色,如晨曦般純潔溫暖的背影。

「香奈可∼我們再玩一次合聲吧!」

子夜輕柔的呼喚聲讓香奈可猛然想起對方幾分鐘前的邪惡表情,女軍官立即換上一張憤怒的臉,在轉身甩門進房後,高亢灼熱的女聲也同時穿過木板驚動傭人。

「子夜,你要是再敢擺那種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的大魔王表情,我就立刻用無定之矛把你打上神居!」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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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透明的陽光穿過窗扉,讓一塵不染的白客廳看上去更加聖潔。在客廳中央的羊毛長椅旁,三名身穿著鵝黃長袍、頭覆白布的男女。其中一名女子慎重的看向同伴,嚴肅的問:「頭髮?」

「已經全部藏在假髮裡了!」子夜抬起手拍拍裹髮的軟布,用寬金帶固定在額頭上的布料完全遮住了染色的黑髮。

「衣服?」

「好。」小落面無表情的拉拉黃袍,即使曾特別修改過,這件衣服對孩子來說仍大了些。

香奈可滿意的點點頭,轉身面向搬到客廳的大鏡子,仔細的看著暗藍色的眼珠子道:「眼睛的顏色也靠金粉改變了。現在是一切就緒,只等開始了。」

「不過我們的騎士團長卻不見人影,是睡在大神殿嗎?」

子夜輕飄的聲音勾起香奈可的不安。女軍官低頭不語的將手伸入袍子裡,再束腰的黃帶中插著分成三節的無定之矛,和與主人失散的漆黑法杖。

當香奈可再度抬起頭時,灰暗的表情早已消失無蹤,重新打起精神的她理所當然的答道:「慶典開始前總會特別忙吧?為了省交通時間住一夜也是很正常的!」

子夜像是有什麼興發現般輕輕一笑,走到鏡子前靠著自己的身影道:「不過在那麼忙的情況下還能抽空送地圖和偽裝粉,團長先生還挺會摸魚的嘛!」

「想說什麼就直說!那種拐彎抹角的方式我可聽不懂!」

香奈可轉身狠瞪著子夜。閉著眼的貴公子輕浮的聳聳肩膀,他脫下絲絨手套,將白如紙的手伸向正撩著衣襬到處走的孩童,輕聲細語的道:「小落,拜託了。」

在香奈可疑惑的目光下,孩童的細嫩雙掌覆蓋上大人的手背,激烈刺眼的黑電在剎那間纏繞住子夜慘白的皮膚,延續了許久才慢慢淡去。達成所願的貴公子輕輕甩動手掌,看上去似乎沒有想解釋的意思,香奈可只好自己開口問:「子夜,那個是在幹麼?看起來和旅館時的東西好像。」

「加強契約…不過卡西歐說這個比較接近詛咒。」子夜親吻無色肌膚,黑色舌尖舔著自己的手背,讓微微模糊的低語染上了些許異色:「這樣,在接近卡西歐時,手就會痛的讓人受不了……以剛克特的話來說,就是雷達的功能吧?」

香奈可瞪大眼睛,難以相信的提高音量叫道:「痛的讓人受不了?你是被虐待狂啊?」

「不是,不過痛能讓我想起卡西歐。頭兩次見面時,我都被炸的好悽慘呢!第三次沒發生什麼事,不過第四次的魔法也很痛…」

「…子夜。」香奈可打斷了子夜的話,她轉成深海色的眼眸中充斥著訝異,美艷的臉也被黑影籠罩,女軍官默默的將小落從子夜身邊拉開,慎重的指著貴公子道:「你這個變態!」

喧鬧聲在香奈可說話的同時經過別墅。站在大門旁的安睡夢緩緩推開門扉,耀眼到令人無法逼視金色狂潮也穿過門縫展現在眾人眼前。

※※※※

對神的景仰和激情佔據了仰日首都的街道,放射狀的大道全被或深或淺的黃色遊行隊伍所填滿,城中建築物也掛著金色布條,就連白色牆壁也被神居所散發的光芒給染黃。

香奈可跟著其餘吟誦團員走向大神殿,一路上她頻頻的回頭確認小落有沒有跟上,最後甚至直接用繩子將兩人的手綁起來。當吟誦團員見到大神殿的入口時,全體團員都興奮的提前念出頌詞,狀況外的三人頓了幾秒才開口跟上,好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停在皓白神殿和耀眼神居上,從吟誦團員到守衛祭司都沒留意慢了幾拍的陌生人。

「行禮!大主祭到!」

站在門柱兩旁的祭司吹響金屬喇叭,行進中的人群停下腳步,紛紛低頭靠讓出路。依著眾人之舉退後垂頭的香奈可偷偷轉動眼珠,斜瞄經過的大主祭們。威風凜凜的騎馬中年男人、蓄著白鬚略帶老態的乘車年邁者、身材苗條舉止莊重的步行女子……七八名大主祭依序經過人群進入大神殿,但在這些身著華美衣袍、頭戴金冠的人之中,卻沒有她所熟悉的臉。

「不用找了∼團長先生不是在大神殿待了一夜嗎?已經在大神殿的人是不需要再進一次的。」

子夜涼滑的聲音讓香奈可差點抬頭,周圍虔誠的氣氛及時壓下了她的頸子,待大主祭與護衛完全消失在神殿入口後,女軍官才站直身體低聲道:「我只是找找看而已,又不是非得見到人。」

「不安就直說啊!雖然我不會安慰你。」

子夜突然收起輕鬆表情,轉身面向前方,而香奈可也連忙做出相同動作。在不知不覺中,三人已經隨著群眾來到雕著太陽圖騰的白石大門前。紛雜的還柔人自動排成整齊行列,從懷中掏出寶貝的證明文件,呈給站在入口的護衛和祭司。

當香奈可三人將偽造資料遞給黃衣祭司時,祭司的眼中閃過驚訝,興奮的問:「曦家推薦的人!你們認識聖女大人和魄曦大人嗎?」

「是、是啊!不過我們只見過魄曦…大人。」香奈可生澀的裝笑。

急著進入大神殿的人迅速轉開祭司的注意力,也讓女軍官鬆了口氣。通過檢查的三人慢慢走過白門,灑著金箔皓色大道迎接著儀式參與者,連續不斷的悠揚樂聲則伴著人們的吟誦聲充盈了整座雪白神殿。

「神居!神居!」

柔和的朗誦猛然轉為興奮的呼喊,香奈可和眾人一起抬頭看著天空。被陣陣光暈包圍的浮空之島由邊緣緩緩垂下條條金絲,數條細絲綑綁著一條葉狀小船,半透明的金舟與地面中隔著薄薄一層空氣。

當小船就定位後,手持太陽法杖的祭司立刻四人一組守在舟旁,嚴肅的再次檢視人們的證明文件,同時幫助符合資格者登上輕輕晃動的金船。

「好、好漂亮…」

比黃金更加耀眼,水晶更加純粹的小船讓香奈可忍不住開口讚嘆。她一面瞪著下降金舟一面拉扯子夜的臂膀,想拉著低頭的貴公子一起欣賞,但子夜卻以與纖細手臂不相稱的大力揮開。皺著黑眉的魔族伯爵刻意拉下額頭上的白布,淡淡的陰影也覆上了他的眼。

子夜的動作讓香奈可愣了一下,她微微靠向子夜,低聲問:「你不想看?」

「對我來說太刺眼了。上船吧!」

子夜撩起衣襬踏上金船。船隻在載滿十人後緩緩上升,眾人腳底下的仰日首都──耀隨著高升而縮小,太陽型的城市也漸漸映入眼簾。香奈可和其他吟誦團員一同攀著船緣向下看,滿臉驚奇、通身興奮的女軍官完全融入周圍氣氛中,而當神居的光輝照射到舟船上時,她甚至同眾人一般驚呼了起來。

「還柔神上!」

「喝!」

夾在一堆大人中的小落凝視著香奈可,轉頭看向子夜道:「殺氣…」

「哎呀∼反正其他人也聽不出來,別在意。可以請你牽著我的手嗎?這裡太亮了,但又不能戴墨鏡…」

小落握住子夜的手,而回神的香奈可也連忙回到同伴身邊。三人一同踏上神居柔軟的土地,與眾人一同走向散發美麗金光的高聳神殿,這一路上香奈可仍維持著東張西望的好奇模樣,小落雖然也跟著轉動小腦袋到處亂瞄,但紫眼中的嚴肅目光卻在在顯示了孩童並不是來觀光的。

「手?」

小落問。子夜低頭看看被細粉改變膚色的手,他輕輕的勾起嘴角,頗為滿意的回答:「開始痛了,看樣子魔法師先生果然在這裡。」

「哇∼這東西近看還真高…」香奈可仰頭看著雕有巨大太陽的神殿,插入雲海中的金色建築物就算放在剛克特也稱的上高樓,而布滿牆面的人物浮雕更大大加強了這座神殿的尊貴氣勢。

「聖舞團團員!聖舞團團員!」

「侍衛祭司請馬上過來集合!」

「觀禮者到這裡!」

「吟誦團團員請到這邊集合!」

舉著白色長旗的男祭司奮力的在人海中吶喊,亂雜的群眾也緩緩朝屬於自己的集合地點移動。香奈可牽著小落走向巨大神殿內,在能直接看到殿頂的大廳中,高喊〝吟誦團員〞的黃袍祭司正站在一樓大廳中央,在揮舞旗子的同時,他周圍的人牆也迅速增厚。

一直朝著黃衣祭司移動的香奈可突然停下腳步,偽裝成暗藍色的眼珠流露出困惑的表情。從背後推擠她的吟誦團員打斷散女軍官乍現的不安,香奈可快步走向集合旗,卻沒發現周圍的人總是有意無意的稍稍讓出空間,將三人引到正中央來。

「事情似乎變的有趣了…」

子夜的細語被沖散在腳步聲中,而當三人順利站在黃衣祭司面前,正要拿出偽造文件報到時,一臉肅穆的男祭司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電光,香奈可本能的將小孩童拉近自己護在懷中。

男祭司手中的太陽法杖用力的撞上地面,包圍三人的吟誦團員也脫離了靜止的狀態。七八十人如漩渦般拉扯站在中心的人。香奈可一面緊抓小落,一面努力的往出口前進,無奈包圍他們的偽吟誦團員實在太多了,一不留神小落就被襲來的人群捲走。

「小落!」

香奈可奮力的從人縫中伸出手。小落細柔的銀髮、幼嫩的四肢被陌生人粗暴的拉扯,小小身軀正要被完全埋沒時,一隻黑色手臂纏了小落的腰。

「分開找人吧∼小心別被陌生人非禮了喔!」

不知何時換回漆黑裝束、戴上紫色墨鏡的子夜微笑的向香奈可揮手,一臉愉悅的他在向同伴簡單告別後再度隱入敵人的白袍中。

香奈可目瞪口呆的看著消失的黑影,被偽吟誦團員抱住的手臂微微顫抖,美艷的女軍官猛然甩開身上的束縛,扯下覆髮白巾扔到地上大叫:「你說哪個人會被非禮啊!」

※※※※

「香奈可!」

站在四樓走廊上的魄曦雙手緊按著白色欄杆,淡藍眼眸中映著一樓混亂的人群。他清楚的看見子夜和小落被推進大廳角落的暗門中,而氣的摔頭巾的香奈可雖慢了幾分鐘,但仍消失在另一面突然翻轉的牆後。一身華麗儀式袍的騎士團長錯愕的看著人群消失在大廳中,一時間他差點衝動的想直接往下跳,好在灰雨晨及時抓住魄曦的肩膀,冷靜的低語:「過當的舉動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也會破壞我們的行動。」

「我知道了,謝謝。」

魄曦抓著欄杆的手微微放鬆,但他的雙目仍鎖在暗門上。站在上司背後的灰雨晨輕輕的瞄了一眼大廳,湊上前貼著魄曦的耳朵道:「如果想在儀式開始前找到人的話,跟我來。」

灰雨晨的細語讓魄曦放開欄杆,帶著些許慌張的騎士團長咬著下唇苦思暗門可能通往的地方。不過幹練的副官顯然沒時間讓上司搜索腦袋,她一手抓住魄曦的臂膀,一面快走一面道:「那是通向反光迷宮──那個專門誘殺敵人鏡子地宮──的機關門,我們的行動大概已經被人看破了!」

「被發現了嗎…快點!」魄曦的步幅猛然拉大,他皺著眉望向四周的牆壁,記憶中四樓也有兩三個迷宮入口。騎士團長憑藉著模糊不清的印象在一片白茫中摸索,因為跟不上速度而落後的灰雨晨默默的看著上司,輕緩的提議道:「我們要不要先去找晶曦大人?昨晚因為和幽夜大人一起複習升神儀式,你們兩兄妹不是一直沒機會單獨說話嗎?」

「就算見面又如何?我沒辦法一個人把她帶出來。」

魄曦的雙手貼上牆面,試圖藉著手指的觸感找出隱密的門。守在他身後的灰雨晨維持著冷漠的表情,緩緩舉步靠近上司道:「若加上我呢?我們並不一定要靠外人幫忙。趁現在神居的人都在注意入侵者…」

「灰雨晨,你的意思是要我把香奈可當誘餌,丟下他們去救妹妹嗎?我不會也不想做那種事。」魄曦的動作由撫摸轉為敲擊,他不停的重複扣牆、覆耳傾聽的舉動,直到聽見空洞的回聲,魄曦白皙端正的五官才稍稍紓解了些。

「是嗎?我就知道你不會同意我的決定。」

焦急的魄曦沒有聽出副官話中的失落和玄機,他專注於尋找牆與門的接縫。難以察覺的細線浮現在藍眼中,魄曦推動牆面,翻轉的白牆將兩人旋入一片閃光中。

被鏡子覆滿的長廊被漂浮的金球所照亮,同時也折射擴散著光芒。太過耀眼的光線讓魄曦忍不住舉起手擋在眼前,他花了一段時間適應充滿強光的迷宮走廊。

灰雨晨一直安靜的跟在上司修長的身軀後,她抬起手緩緩的解開眼罩,凝視著前方飄動的白袍。魄曦袍子上的複雜金繡散發著陣陣光暈,從腰帶上垂下的金屬墜子在行進間輕輕碰撞,清脆的響聲回盪在狹長鏡廊間,也勾起了灰雨晨哀愁的微笑。

「你喜歡那個叫香奈可的女人吧?」

灰雨晨不合時的問題讓魄曦停下腳步,他轉過身困惑的看向副官,皺眉問:「怎麼突然提這個?」

「因為想知道。回答我,你很喜歡她,對吧?」

灰雨晨的黑眼中充斥著豐沛情感,這樣熟悉她的魄曦相當驚訝。完全摸不著頭緒的騎士團長微微點了下頭,以不確定的語氣回答:「我…很欣賞香奈可,她是個堅強的人,而且和她相處時也很輕鬆,不用特別注意什麼。」

一絲冰寒的笑容爬回灰雨晨的臉,她追問魄曦道:「只有欣賞?沒有喜歡或愛?」

灰雨晨的轉變使魄曦感到微微的不安,但他還是回答道:「喜歡是有,但談愛太快了吧?我們才相處不到半個月。」

「等到你們逃到剛克特,就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相處了。」

聽到灰雨晨如此固執的解釋,魄曦所幸順著對方的意思道:「…也許吧!不過她的確是位很有魅力又和善的小姐。」

灰雨晨的黑眼閃著銳利的危險光輝,她走向魄曦,一手扶著對方的下巴,一手身入主祭袍的衣袋中,掂起腳尖送上拙劣而火熱的吻。

魄曦淡藍色的眼瞳瞬間擴大,但這並不是因為灰雨晨的吻,即使那是一個如烈火般強勢灼熱的吻,讓魄曦瞳孔擴張的是腹部傳來的感覺。

無溫的鐵片擴散著寒冷,湧出的鮮血卻又溫熱了衣袍,魄曦修長的身軀一面顫抖一面後退,最後無力的靠上鏡子。

灰雨晨拔出刺向魄曦的短劍,貼著牆面的人體也滑落地面。深黏的血液如油彩般在鏡子上畫出粗直的紅線,灰雨晨的黑眸不帶感情的看著這令人心驚的畫面,她輕輕舔去嘴角的血珠,蹲下身對著魄曦道:「我是個配不上你的女人,但就是因為這樣,我也無法放你走。」

「你…為什……」魄曦驚惶的瞪著灰雨晨,他使盡全身力氣讓雙手押住腹部的傷口,可惜鮮紅的體液仍穿過指縫,將華美白袍和地板染成一片血漥。

「我只要有你就好了,只要有你,就算坐不上大主祭的位置也沒關係。」灰雨晨憐愛的捧起魄曦刷白的臉,凝視著渙散的藍眸道:「我曾經是這麼認為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將要失去你,所以……把大主祭的位子讓給我吧!」

灰雨晨張開雙臂擁抱血軀,赤紅色彩染上她的髮、她的衣,也沾上她的手、她的臉。灰雨晨如啜飲美酒般吸取從魄曦口中冒出的腥紅,悲喜交加的泣道:「你的職位和血,由我來繼承。」

「晶…」

魄曦顫抖的口似乎在吟誦著什麼。灰雨晨將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她赤色的指尖撫摸著上司轉白的嘴唇,輕聲抱怨著道:「好殘忍啊,到最後,我還是排在妹妹後面嗎?不用擔心,你的妹妹會在不知道她哥哥死亡的情況下,滿懷欣喜的成為還柔神上的新軀體。」

「!?」魄曦的藍瞳劇烈的顫動,由腹部伸展出的痛楚撕裂著他的神經,發白的嘴唇也僅能吐出不完整的碎語。

軟攤的身體稍稍向前傾,但旋即被灰雨晨按回鏡子上。她的手溫柔的掩上魄曦的雙目,為對方拉下眼皮,在靜靜的枕著上司肩膀好一會後,她才起身脫下長袍,覆蓋住鮮紅的身軀。

「你還真的下手啦?」

按門翻轉,幽夜帶著數名護衛走入鏡子長廊中。灰雨晨收起方才的狂態,低頭讓到一邊靜待幽夜走近。貌似少年的老大主祭蹲下審視被衣袍覆蓋的昔日同僚,他沒有掀開白袍,僅是滿臉不在乎的左看右看了一會,接著便揚起手招來護衛準備搬動血軀。

「可否請幽夜大人暫時別移動魄曦大人?」

灰雨晨打斷了護衛的動作,而眾人也一同看向這因為鮮血而更顯妖魅的女子。

幽夜推推鼻樑上的眼架,厚鏡片下的眼珠頗感有趣的看著灰雨晨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能聽聽這麼做的理由嗎?」

灰雨晨點了下頭,帶血臉龐萬分冷靜的回答:「魄曦大人和入侵者之一交往甚密,若是讓該名入侵者看到屍體,肯定會心神大亂,進而減低我方捕殺的難度。」

「原來如此,那麼為了還柔神上,我也只好讓昔日同僚暫時受凍了。」幽夜的語氣中感覺不到一絲抱歉或愧疚,他看也不看的跨過魄曦的身體,邊走邊說道:「向你的舊上司做最後的道別吧!白陽騎士團團長──灰雨晨大人。」

灰雨晨偏頭看著被自己衣衫覆蓋的長官,被對方生命染紅的朱唇掛著空洞的微笑,她凝視屍細語道:「我知道喔…你喜歡那種陽光又直率的女人,但我是無法成為那種人的,永遠都沒辦法。」

「灰雨晨大人!請您快點跟上!」

幽夜身邊的護衛出言催促,灰雨晨在跟上對方前匆匆回頭一望,苦笑著道:「我害死了你和你妹妹,所以,成為亡靈的你絕對不能放過我喔。」

灰雨晨繞過破曦,面無表情的跟上鏡廊前方的人群。漂浮在廊頂的金球照耀著被捨下的衣袍,也掩蓋了紅色的布料中的微弱的亮點。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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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子夜放鬆身體隨著人群流動,除了勾在小落腰上的手外,全身沒一處是緊繃的。

偽吟誦團員在將兩人捲到鑲滿鏡子的奇怪地方後,立刻退回來時的走廊。子夜將小落放到地上,他興致勃勃的向周圍張望,圓形的鏡房連接著數條走道,向四面八方延伸的長廊彷彿縮小版的耀。子夜好奇的走向其中一條,沒想到他的頭才剛探入廊道,強面上的鏡子便突然掀開。

持劍的白袍男人以急快的速度劈向敵人的頸子,銳利的鐵刃抵在黑色衣領上,但卻沒有砍破任何東西。揮劍男子愣了一下,深藍色的瞳孔浮現冷焅詭異的笑,他連忙後退關上鏡門,不過當男子退回掩蔽處時,裡面的同伴卻以恐懼的表情看著他。

男子困惑著皺起眉,並帶著這個表情首身分離。

站在圓形地中央的小落看了看慢慢走回來的子夜,以平板的聲音問:「人?」

「是啊!全躲在走廊裡。」子夜失望的看著手中的黑刀,輕易染血的武器似乎挑起了貴公子的不滿。飽含不屑的白瞳微微的瞄向放射狀長廊,他淺笑著拉好塌掉的衣領,正想再度走向敵人躲藏之處時,漂浮在天花板上的小金球突然光芒大放。

明亮到可以燃燒空氣的光線在鏡面的反射下,形成足以遮蔽視線的屏障。子夜感覺到有數十把刀刃趁隙砍向自己,劍鋒雖穿不過他以純粹魔力形成的套裝,不過連串的打擊仍讓他感到小小的不適,黑色貴公子再次勾起危險笑容,手中雙刀同時砍向兩側。

乍現的光輝突然撤退,而子夜也重新睜開眼。斷裂的手臂、腳足躺在明亮的鏡子地板上,肢體內的血液慢了幾秒才從平齊的切口流出,浸潤著殺人者鑲有寶石的黑鞋。

「哎呀∼沒有頭呢。」

子夜聳聳肩,轉身面對背後的小落。假如圍繞子夜的氣氛是血腥,那小落無疑就是詭異了;撲向嬌美孩童的大人維持著刺擊的姿勢,對準孩子眉心、胸口的銳劍閃著致命之芒,雙膝更是為了加強力道而彎曲;不過做出如此完美攻擊準備的男人們卻僵硬的站在原地,仔細一看,這些人被固定的不只是肢體的動作,連飄在半空中的頭髮也如鐵絲般僵硬。

小落安靜的放下平舉的右手,玲瓏透徹的紫眸到映出攻擊者無法改變表情的恐懼眼神,孩童略帶疲累的嘆了口氣,轉身退到子夜背後。

子夜輕靈的跳到男人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一陣後,微微偏過身問:「不處理嗎?」

「浪費力氣。」

「那就由我代勞吧!」

以星夜礦融塑成的墨色彎刀輕輕抵上男人的脖子,當子夜想緩慢的割下對方的頭顱時,小孩童突然拉扯起套裝的衣襬,冷淡的道:「利用。等。」

子夜放下配刀,一臉不解的盯著男人的眼問:「唔?這種弱小生物還有利用的價值?」

「死的。」小落在說完話後走向圓形地中央,小小手掌掐起一小撮銀絲。細柔長髮被輕易扯斷,他揚手將落絲向上灑出,折射金光的銀髮如星子般耀眼,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後各至飛向角落。

分成三份的髮絲在落地時放出電光,黑色電光勾勒出一把巨大的鐮刀,並且紋在鏡子地上。小落輕輕轉動眼珠,在確定一切就緒後朝子夜點點頭。

如夜空美麗的刀刃斬下動彈不得的頭顱,而鏡子中的鐮刀也放出微微的暗光,黑色光輝沒有改變任何事,不過子夜的臉上卻浮起微微訝異的表情。

子夜用刀尖輕敲地板,一面製造裂痕一面回頭問小落:「似乎…少了什麼?」

「情緒,吃掉了。」小落坐在鐮刀柄的中段,比高級洋娃娃可愛上數十倍的小臉掛著看盡千年風霜的平靜,凝視腳邊的染血肢幹道:「悲傷、恐懼、留念、憤怒、狂喜…對死亡的,情緒。」

「哎∼真是奇怪的食糧。我不用特別顧慮你吧?」

小落沒有對子夜不負責任的問話做出具體表示,他緩緩閉起眼,默許了對方即將進行的瘋狂行徑。

在得到答案後,子夜將雙刀插入地面,他笑瞇瞇的伸出單手,興奮的看著放射狀走廊道:「那麼我就來試試這招吧!之前怕把提米爾的房子搞壞,一直不敢玩這個呢!」

包圍兩人的鏡面爬上細細的裂痕,並迅速的擴展到整個弧形牆,足以將人體中的液體、氣體榨出的壓力包圍著圓形地,同時向走道延伸。

漂浮在兩人頭上的小金球伴隨著子夜的動作綻放光芒,不過本該令人雙目緊閉的強光卻漸漸轉弱,忽明忽暗的小球在無形的壓迫中掙扎,最後終於失去光彩,整個圓地也陷入黑暗中。

細微的聲響艱難的穿過漆黑,一下一下的敲在耳膜上。米粒般的聲音模糊不清,但若仔細聽聞,不難從中發現玻璃破裂的響聲、壓抑痛苦的呻吟和骨折的聲音。

背完全壓制的金球再次放光,軟弱薄弱的照明與破敗的鏡子牆互相輝映,而在癱倒的牆面下,被以殘忍手法擠壓變形的人體正在做最後掙扎。

尚存一口氣的騎士團團員無力的瞪著大眼,看著黑衣貴公子走向自己。鑲著紅寶石的黑皮鞋停在一雙雙藍眼前,子夜蹲下身盯著動彈不得的男人,微笑著問:「爬不起來了嗎?」

去了半條命的騎士團員掙扎的想後退,但他們每退一步,笑容可掬的魔族就更進一步,強烈的恐懼逼的他們心跳加速,也讓傷口流出的血流猛然加大。

「子夜。」

拯救眾人的是孩童略帶不悅的呼喚聲。子夜起身遠離重傷的男人,坐在鐮刀柄上的小落伸出食指,雪白指腹上掛著短短血絲,黑色貴公子愣了一下,頗感意外的道:「只有這樣?我以為會傷的更重呢!」

小落以深遠的表情看著子夜,默默的走到大人身邊,微微抬起小腳,重重踩上黑皮鞋。

「好痛∼啊?」

子夜玩笑般的哀嚎突然中斷,他舉起施咒過的手,興奮又詭異的笑牢牢的掛在慘白嘴角。他以難得的低沉聲調向小落道:「從上面接近了喔!卡西歐…」

小落抬頭看向破了不少洞的天花板,些微金光透過破洞灑落圓地,合緩的光線在短時間內轉成尖銳光箭,如暴雨般毀壞僅剩的牆面,掩蓋了底下站立的雙影。

在石塊、塵埃與強光完全沉靜後,一抹金髮白衣的身影緩緩落地。還柔以罕見的激烈表情對著前方的黑色網罩,她灑下的猛箭完全卡在網子上,但最讓女神氣結的是那雙透過網眼看著她的紫眸,孩童焅美可人的容顏強烈的勾起她的憤恨。

「卡西歐…在哪?」

小落冷徹的語氣和還柔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女神扯動長而白的衣袖,一枚小小的太陽圖騰從袖口拋出,在半空中飛舞的圖騰快速變大。太陽尖銳的鐵芒插入地板,而被緊緊綁在圖騰上痛苦喘息的人,正是失蹤的金黑髮青年。

卡西歐失焦的金眸被血絲網住,凹陷且布滿細碎割痕的臉頰讓小落平靜的眼神倏然變色,就連一直輕鬆自在的子夜也收起了笑。

小落伸手拉住前進的子夜,指著黑網道:「解開。」

「咦?可是我想自己來耶!」

孩童瞪了大人一眼,將目光投向因為光箭而冒煙的黑網,無言的點出貴公子受傷的事實。

子夜頗感可惜的皺皺眉,將化為護網的手掌收回。焦黑的五指遲遲沒有恢復跡象,但當事人卻毫不在意的戴回手套,退到一旁道:「好吧∼那我就無聊的站在旁邊看吧。」

「你不會無聊的,子夜.德里斯。」有著少年嗓音和老人語氣的大主祭推開倒塌的牆,手持八芒太陽杖的幽夜領著四名隨從,由背後包圍子夜。戴著厚鏡片的老年大主祭皮笑肉不笑的盯著慘白魔族,自我介紹道:「我是幽夜,你的母親──琉夜孿生妹妹的兒子。」

子夜稍稍歪了歪頭,不在乎的聳肩道:「母親大人的名字我知道,至於你的?沒聽過。」

「你現在聽過了,我們夜家因為你的關係,損失了百年唯一的聖女候補。」幽夜垂下手杖,他的隨從也立刻散開圍住子夜。緊盯仇人的少年沉著的對女神道:「請神上放心,幽夜不會讓任何人干擾神上剷除孽賊。」

「別大意了,幽夜。」在與子民對話時,還柔又恢復了嚴肅尊貴的氣質,女神透過人眼注視子夜,緩緩的道:「你的敵人是真正的粹魔,沒有混雜一絲純潔之血的絕對之惡。」

「幽夜會小心。」

還柔的視線回到小落身上,她一面怒視孩童,一面張開手匯集周圍光輝。從四面八方聚集的光線化為一面張牙舞爪的太陽,足足比還柔的臉大上兩倍的金陽上插滿了利箭,閃亮的羽箭正是方才襲擊兩人的凶器。

「自從你反弒了我們共同的父親後,我就一直夢想親手除去你,落日之神──斯菲爾!之前在渺渺沒能阻止你的甦醒,但這次我不會再失敗!」

鑲滿金箭的太陽掃向小落,灼熱而閃亮的武器也同時迸發。銳利的箭簇撞上一大塊銀布,長布捲著箭支甩向還柔,還柔及時拉回太陽將飛矢收起,淡藍眼瞳因為敵人的轉變而更顯熾烈。

超過四百公分的寬銀布環繞在某人的肩膀上,依偎著墜滿紫色寶石的同色衣服。如黑夜般沉默的男人凝視著還柔,鐵色瞳孔像極了完美而鋒利的寶刀,躺在寬布、地上的紫髮則長的嚇人。

男人集英俊與美麗於一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不經惋惜這真是浪費了那完美的五官。足以將人輕易絆倒的紫色長髮微微滑出銀布,接著立刻直直的垂下。為什麼會垂下?因為支撐重量的地板在與髮絲接觸的那刻,便立即像是不曾存在般的消失了。

「對,對…比起無害的孩童,殘酷俊美的死神才是你真正的姿態!」

還柔再次揚起手中朝陽對準了高挑的男人,而男人也以單手握住並扯斷紫髮,將化為黑色巨鐮的斷髮指向還柔。

「卡西歐…還給我。」

充滿磁性的迷人聲音重複自己的要求,小落──同時也是主掌落日與滅亡之神斯菲爾──絲毫不受對方激烈的情緒所感染,甚至連鐵色雙目都沒全停在還柔身上。

※※※※

連串腳步聲在窄窄的迷宮中激盪。空間所產生的回音激人耳痛,不過卻沒人想放慢或放輕步伐,腰配寶劍的騎士團員氣喘噓噓又無奈至極的追逐在他們前方飄動的白袍,生怕一個疏忽就跟丟了人。

「啊啊∼討厭死了!糾纏不休的男人最欠打了!要追女人去別的地方追!」

令騎士團員們最挫折的,是當他們跑的四肢無力時,前方的紅髮女子仍能不斷的丟出各種批評罵人的話,甚至趁機轉身撂倒幾位同僚。

「你、你停下來!」

跑在前頭的騎士團員話才剛說完,一記紅杖便毆上他的臉,在痛楚及驚愕中昏迷的團員直接往後倒,也拖慢了同伴的速度。

「該死!你們都跑不累的啊!」

香奈可回頭咒罵了一句,接著再度一步二階的上樓。在被硬擠到鏡子屋後,香奈可立刻被三十多名偽裝城吟誦團員的騎士團員包圍,她當下的計策是先脫離被包圍的不利處境,接著再伺機打倒敵人;本著這個簡單的計畫,香奈可馬上衝向人牆最薄之處,趁著對方對美女的輕忽,順利的在迷宮中亂奔。

「該跑…累的人…的人是你吧!」

在自尊心嚴重受挫的團員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出聲反駁,可惜跑遠的香奈可根本聽不見,反倒是發言者因為呼吸不順而落後了。

「唉∼從沒這麼感謝強行軍訓練過…」香奈可一邊低語一邊繞過轉角。

在確定追逐的人群落後後,她總算能放慢腳步稍做休息。警戒神經全開的女軍官悄悄的改變前進方向,她成功的聽見一大串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另一邊,香奈可終於鬆了口氣,轉身走向下一個岔路。

「啊咧?」

香奈可愣在原地。一隊穿著整齊的黃袍祭司和她正面相對,雙方都因為這突然的相會而呆了幾秒,不過也在極短時間內回神做出攻擊或逃跑。

「以還柔女神之澤!賞賜予吾掃除障礙之能!」

齊頌的攻擊咒語讓香奈可在心中大叫不妙,她本想在拉開距離後轉身迎擊,沒想到香奈可的雙腳才剛站定位,方才甩開的騎士團員便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利劍出鞘的騎士團員、法術盡出的黃袍祭司;香奈可進退失據的站在兩者的中間點,她只能後退靠上鏡面以手護頭,等待敵人攻擊賦予自身的痛苦。

祭司們的法術與騎士們的寶劍相觸,但兩者卻都撲了空。本兩夾擊敵人的兩團人面面相覷,一同僵在窄窄的鏡子走道上。

※※※※

在攻擊到達時,香奈可背後的鏡子突然翻轉,讓她掉入一片無光中。

一隻濕涼的手遮住了女軍官的朱唇,坐在漆黑空間中的香奈可猶豫了一會,最後決定不反抗。她和陌生人一起屏住氣息等待鏡外人離去,兩人好不容易待到騎士、祭司的話語、腳步聲遠離,這才鬆開僵硬的身體。

「沒受傷…吧…」

「魄曦!」

即使發言者的氣息紊亂,但香奈可還是認出這是屬於魄曦的聲音。她驚喜的伸手想觸摸對方的肩膀,但黑暗中的人影卻往後縮,動作雖慢,不過也充分傳達了不想被碰觸的意思。

香奈可疑惑的收回手,頗感意外的問:「咦?你怎麼了?為什麼躲我?而且你手掌上好像有一股腥…」

「沒什麼…走…救人要緊。」

魄曦打斷了話,也刻意的轉移話題。即使聽的出對方聲音中的不正常,可是香奈可仍依著魄曦的話摸著牆站起來。她困擾的睜大毫無用處的眼睛,挫敗的道:「這麼黑…哪知道要往哪走啊!魄曦,這裡有沒有那種小金球啊?」

「有…但先別開…往、往前走。」

魄曦脫地的長袍摩出了細微聲響,也顯示著袍子主人的行動不便。可惜忙著適應周圍環境的香奈可漏聽了這點,她靠著牆壁前進,即使目不視路,但強健的雙腳仍漸漸加快,毫無窒礙的奔向黑暗中的彼端。

「魄曦,你溜出來救人不會被懷疑嗎?」

香奈可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她停下步伐回頭望,黯淡的長廊雖看不清人影的移動,不過緩慢沉重的拖行聲卻傳入了女軍官的耳中。發現同伴脫隊的香奈可皺皺眉向後叫道:「魄曦∼走快點啊!」

「你先…走…」

為魄曦的話作結的是重物落地的悶響,香奈可連忙跑向聲音來源。她伸直手臂,最後終於在無光的環境中順利碰到跪在地上的魄曦,而當女軍官傾向對方時,遠較先前濃厚的腥味也飄進了她的鼻子。

「血味好重!你受傷了?止血了沒?」香奈可蹲下來試圖找出魄曦身上的傷口,不過要在光線不足的暗道中進行這項作業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女軍官著急的亂摸一陣,仍無法確定對方受創的地方。

「香…香……」

頹軟的低語使香奈可停下動作,她側耳靠向魄曦的口,仔細傾聽對方的話。

「沿著…跡……上迴旋階……頂層…晶…救……」

在聲音中斷後,香奈可肩上的重量也猛然變重。魄曦的頭枕在她身上,急促的呼吸不斷吹上頸子,香奈可也嚇了一大跳。

香奈可將魄曦平放在地上,起身又急又氣的尋找可取得的光源:「我知道我知道!會去救你妹妹。真是的∼這裡到底有沒有照明設備啊!」

「天花…」

香奈可立刻伸手掃向頭頂,她的指尖迅速的接近半空中的金球,正想依著指示開啟光線時,她的褲管被魄曦輕輕扯動。氣若懸絲的騎士團長強撐起精神道:「別…等等…走…遠再開…」

「現在還等什麼等啊!」

香奈可毫不猶豫的握住小球,耀眼金光也隨之宣洩而出。球體的光輝灑落在魄曦身上,照亮了染滿紅紋的大主祭袍、因為失血過多而白的像張紙的臉,和一路隨著騎士團長舖演開的血道。

香奈可呆愣的看著眼前的慘狀,過度震驚的腦袋花了幾秒才將腦中畫面轉成可理解的訊息。她跪在魄曦鮮紅的腰旁,一面顫抖的從口袋中掏東西,一面聯珠炮似的說個不停:「你撐著點!我馬上拿幫你急救…收緊急救護箱的戒指在哪?我應該有帶在身上!在哪?放在哪裡?」

在經過一番亂翻亂扯口袋後,香奈可總算找到收納戒指,她以食指觸碰綠寶石幾下,但堅硬的有色礦石卻靜靜的坐在金屬環上,對主人的要求毫無反應。

「出來!出來!出來!出來!」

香奈可用力的敲打戒指。圓形寶石一下又一下的撞上鏡子地板,倒映人型的鏡面隨著她的出喊迸出一道道裂痕,交織的網路像蜘蛛網一樣的纏繞兩人的身影,也糾纏住香奈可的心。

「出來!快點出來啊!」

當香奈可大力的將戒指甩上地板時,堅實的寶石也瞬間裂開。有陵有角的碎片散落在鏡子地上,和滴落的晶瑩淚珠一同折射暈黃光線,香奈可邊哭邊再次揚起孤獨的戒座,軟弱的手臂無力的敲上鏡面,浸在寶石削和血水中。

魄曦冰冷的手輕輕覆上戒指。香奈可頓了一下,垂下翠眼望著瀕死的騎士團長,她試圖裝出笑臉安撫真正受傷的人,可惜不善偽裝的臉只能擠出僵硬的表情。

「再等會,還有其他…」

魄曦輕輕搖頭,香奈可勉強扮出的僵笑也隨之瓦解。騎士團長薄如微風的話語在無人的暗道中聽起來分外清晰:「早…就流…太多……」

香奈可焦急的截斷魄曦的話道:「血流太多了嗎?沒關係!只要找到輸血工具。我記得緊急救護箱裡有…」

滿身是血的騎士團長再度輕晃頭顱。香奈可扭曲的臉悲痛的看著對方的拒絕,咬牙切齒的問:「是誰下的手?」

魄曦沾著血花的白臉浮起無奈的微笑,他微微抬起手,而香奈可也立刻握住失溫的肢體,憑藉對方微弱的氣力指引,將手放上紅而硬的衣領。

「領拿…鍊……」

香奈可迅速的將手伸入領子中,慌張的她一不小心就將精緻的繡花白領撕開,不過衣服底下的串著小圓墜的金鍊也完整的呈現在綠眼中。香奈可解下墜鍊,魄曦染血的指尖點點墬蓋,女軍官也連忙照做。

圓蓋彈開,和魄曦有幾分相似的少女臉龐迎向香奈可的視線,因為淚水而閃動的綠眸看著金髮少女,接著才不確定的問:「這是…兇手?」

魄曦搖頭,香奈可連忙換個問題問:「那是你妹妹?」

騎士團長輕輕點頭,無力言語的他只能以眼神懇求香奈可,而滿臉淚水的女軍官也大力點頭承諾道:「我知道了!一定會把她救出來,帶你們兄妹倆一起到剛克特!」

魄曦的藍瞳充滿了愧疚,他痛苦的回望香奈可期盼的眼神,失色的嘴唇動了動,透過顫抖的肌肉傳達最後的訊息:對不起。謝謝。

「不要!我不…!?」

香奈可拉起魄曦的肩膀,一絲金光從騎士團長的腰間散出,那雙略帶靦腆的藍眼同時失去光彩,由反射靈魂的寶石墮為空洞的玻璃珠。

香奈可呆呆的看著面前人偶般的臉,直到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才回神。她靜靜的將魄曦放回地上,滾滾不斷的鹹水一滴滴拍上底下染血的臉,洗去了不該有的紅紋,香奈可的肩膀也微微動了動,淒厲哭聲粗暴的拍打牆壁。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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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金影和紫影靜靜對視。小落白鐵色眼瞳中鑲著憤怒的昇日女神,等身大的黑鐮看上去近百公斤,不過拿在小落手中,卻像揮舞羽毛般輕鬆。

與長柄微微分離的鐮刃指向還柔,主掌死亡的神明再次重複自己的要求:「卡西歐,還給我。」

「還給你?別說笑了!」

還柔如疾風般撲小落,璀璨奪目的太陽卡上對方橫在胸前護衛的黑柄,相碰的金黑武器激盪出陣陣火花。還柔瞪著睽違近八千年的臉龐,毫無保留的將胸口怨忿吼出:「我絕對不會把創世神大人的身體交給你!」

尖銳的太陽光芒猛然轉動,也同時將黑柄拖向下。還柔趁隙抓起一把金箭刺向小落空曠的胸口,灼熱的利矢被另一隻手握住,耀眼金光掙扎了一陣後消逝在空氣中。小落面無表情的鬆手,在還柔退後前,輪起黑鐮掃向白色細腰。

即使有拉回金陽護住要害,輕輕揮擊還是使還柔重重撞上半坍的牆壁。碎石塊隨著女神的身體一同從牆上彈起落下。昇日女神氣勢不減的以雙手撐起身體,藍眸在緩緩上升時仍緊盯著漠然的敵人,以極為悲痛的語調問:「當你攻擊吾父時,也是如此狠毒的吧?當時附加在吾父身上的痛楚也是如此難受的吧?」

「不止。」大鐮隨著小落的動作旋出黑色圓環,墨色刀尖正對著還柔的鼻頭,低沉迷人的嗓子第三次重複所求:「卡西歐,還給我。」

「你還想毀滅吾父的肉體第二次嗎!」

還柔的身體放出萬丈光芒,小落如片紙般輕柔的往後跳。因為回憶而瘋狂的女神也蹬地追上,手中太陽激烈無比的反覆揮擊,毫無章法的攻擊一一被巧妙調整角度的鐮刀所接住,還柔改而徒手毆向小落的臉。

當拳頭被接下時,女神不怒反笑,她完全不顧因為碰觸而漸漸消失的手,金色烈陽抓緊機會切向小落的頭。銳利箭頭劃破了白皙的臉頰,當利刃想接進一步刺入骨頭時,小落一手拉人一手推刀,黑鐮迅速逼近白袍。還柔連忙跳起,可惜當她閃過致命劈砍後,停在半空中的身體立刻被刀面拍向所剩無幾的天花板。

再次撞上土石的還柔在落地後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她一面強壓下疼痛一面警戒,但出手毒辣的敵人卻沒如想像中展開第二波攻擊。

還柔疑惑的抬頭看向小落。紫髮男人將黑柄立在銀圍布上,從額頭冒出的殷紅血流掛在眉間鼻樑上。彎下的腰和喘息的嘴在在表示了他的氣力不繼,也讓處於弱勢的還柔露出笑容。

「喚神法陣啟動不完全,而你沉睡的時間又太短。這是創世神大人的賢明啊!雖然九千年前我沒能阻止你,但現在卻能親手手刃你!」還柔提著金陽走近倚刀而立的小落,被復仇喜悅所漲滿的女神忘了週遭,也忽略了如蝶飄近的黑影。

有最強最美礦石之名的星夜礦崁進還柔的背脊,她震驚的回身打出金箭。亮潔的銳矢沒入牆壁,早早移動位置躲避的子夜順勢抽回配刀,在對著驚愕女神禮貌一笑後,繼續拖著一串仰日護衛跳圓舞曲。

「幽夜!」

面對女神的咆哮,專注於記憶子動作的幽夜連忙躬身道歉:「非常抱歉!我不會讓他妨礙神上第二次。」

「記住你的話!」在說話時,還柔背後的刀傷也以驚人的速度復原,她將目光轉回前方,不過手持鐮刀的敵人卻不在原地,還柔愣了一會,強風也同時刮上女神的金髮。

還柔舉起金陽防禦,但小落的目標卻不是她的頭,黑鐮刀砍偏了角度,陷入束縛卡西歐的大太陽。鋒利的刀刃將人體與金日切開,小落隔著銀布單手接住倒下的黑髮青年,持鐮的手則折在背後接下還柔射出的金箭。

「還給我!把吾父的身體還給我!」

還柔一面尖叫一面以身體按著武器攻向紫髮銀眼的敵人。插滿箭矢的金陽一吋一吋的壓向小落,眼見就快越過肩膀劃破卡西歐的臉時,黑色大鐮猛然往反方向甩,金色太陽也在鐮刀的帶動下,將繡著寶石的銀衫滾出一條長長裂痕。

小落的傷口立即湧出鮮血,朱紅液體如他的長髮一般消去接觸物,由破洞的神居滴落底下的大神殿。染血的銀軀跪在地上,但小落臉上卻掛著釋懷的表情,他將手放在離卡西歐手臂上方幾公分的地方,小小的鐮刀從掌心落下,紋上蒼白皮膚。

在動作時,另一隻手無力的抓住小落的袖子,卡西歐以極乾枯的聲音輕喚:「小落…逃。」

小落金屬色的瞳孔漾起溫度,他隔著寬布將監護人的手輕輕拉開,一邊將人用寬布包起,一邊溫柔的叮嚀:「身體,不能碰,會消失。」

卡西歐渾濁的金瞳猛然晃動,費力的鼓動乾燥的嘴唇道:「左…左後。」

黑色鐮刀掃向卡西歐所說的位置,銳利的刀尖刺入還柔的胸口,偷襲失敗的女神連忙拔出銳器往後躍。她身上的傷口雖沒深到心臟,不過也夠讓還柔暫時無法行動了。

「子夜,接。」

小落將卡西歐拋向左跳右搖的魔族伯爵,子夜也輕鬆的踹倒想搶人的護衛,單手拎起被寬布包好的青年。

「咦∼交給我?這樣人家會容易死的!活動好不方便啊。」

子夜不知是真心還是假裝的皺眉抱怨,正在重生背部肌肉的小落瞪了他一眼,冷淡的回答:「才不會。卡西歐傷,你死。」

「哎呀∼這句話聽起來真像提米爾要我練刀時的口氣:『要是學不會,我就宰了你!』」子夜單手環在卡西歐的腰上,優雅移動的步伐活像是在跳雙人舞,也讓早就怒火攻心的護衛臉部更加猙獰。

「殺了你啊∼」

護衛之一一劍劈向子夜的腦門,黑色貴公子輕鬆的將身體傾向左,這個動作閃開了劍鋒,但也讓肩膀迎向候在那兒的金星,撞上美麗星星的軀體瞬間炸開,濃稠的黑液也順著手臂滑下。

幽夜的身邊環繞著無數星子,仰起的掌心更是不斷製造出更多炸裂之星。他充滿自信的對著子夜道:「要掌握你的行為模式真是費力,不過從現在起,你的一舉移動全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子夜微微一笑,正想衝向幽夜時,從天而降的繁星再度炸開他的肌肉、衣裳,其中一些甚至撞上包裹卡西歐的寬布。

「喂!」

恢復到一半的小落立即出聲警告,子夜抱歉的朝紫髮神投出一記苦笑,以軀幹護住布包。即使自己的身體不斷重複再生、毀壞的循環,他看上卻毫無緊張的樣子,甚至有心情對同伴提出建議:「小落,那位女士似乎很不滿你殺他爸呢,在送對方下地獄前,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啊?」

小落看著緩緩站起的還柔,以毫無感情溫度的聲音道:「神戒:不可任意屠殺生命、不可主動攻擊神祇。汝,終結觸犯神戒之神。創世神,屠殺生命。」

「那又怎樣!我們本來就是從吾父軀中誕生,若是吾父決定抹殺我們的存在,消失也是理所當然的!」還柔大聲的嘶吼,她不顧尚在淌血的胸口,在奔向小落的同時射出金箭,激烈的言語伴隨箭海飛向所恨之人。

箭矢被鐮刀打下,還柔失去手掌的臂膀揮向小落的脖子,快速反轉的黑刃削下了女神的藕臂,殘缺的身體則被一記飛踢送向龜裂的倒牆。

一口鮮血從還柔的口中吐出,因為痛楚而淚水盈盈的眼瞳依舊凝視著持鐮死神,她掙扎的想站起,重傷加上使用過度的人類軀體卻無法移動。

即使身體已經不能動作,還柔的凶悍仍不減,躺在瓦礫、破鏡堆中的她狠瞪著小落道:「明明已經擁有諸神中最強戰力,還想霸佔吾父的軀體……而且、而且竟然和差點導致世界滅亡的絕魔並肩作戰,你果然還是憧憬殺戮的惡神!」

小落的雙眉微微一皺,不以為然的搖頭道:「卡西歐是卡西歐,子夜是子夜。」

還柔再次嘔血,諷刺的望著小落道:「八千年不見,你連說謊都學會了。」

「唉唉∼打架時無論身體還是嘴巴都不能處於下風喔!」子夜帶著一群光球和四名護衛晃過小落面前,他依然處於一移動就會被炸的破破爛爛的窘境,而小落也因此用不以為然的看著金光閃閃的貴公子。

「譬如說這樣。」子夜突然轉身面對追逐自己的護衛,空出單手向男人們拋出飛吻:「來抓我啊∼可人兒。」

追逐的護衛瞬間止住腳步,四人換上一張驚愕的表情,接著馬上如野獸般邊吼邊追上子夜。

「哈哈哈!祿傑長老和情婦玩時的話好好用!」

在爆炸與嘶吼中遊戲的子夜奔向另一端。小落專注的凝視對方的背影一會,接著轉頭正經的指著還柔道:「老妖婆!」

還柔露出與護衛相同的呆滯表情,憤怒之火以極快的速度爬回她的臉上,受到汙辱的女神高聲尖叫:「你、你說什麼!居然用這種話形容我!」

「比我老,事實。」

「你等著,等著!等我換一具新身體後再宰了你!」小落毫無修飾的陳述擴大了話語中的殺傷力,還柔也氣的雙肩微抖,嘴歪眼瞪。女神憤怒的身體散出淡淡白光,脫離人體的光芒中包裹著一顆金球,她鮮活的臉部表情隨著光波離身而漸漸鬆弛,最後化為死者般的沉靜。

帶球白光如飛箭一般衝向頂端,小落回頭看了子夜一眼,後者微笑的向他揮揮手。在得到答覆後,持鐮之神的身軀微微飄起,小落的銀瞳鎖著離去光芒,墬著寶石的衣擺重重的拍了一下,迅速的追上白光。

在子夜分神目送小落時,四周的護衛也抓到了進擊的機會,四隻手四把劍撲向優雅黑影。持著單刀的子夜隨意一劈便讓他們的腕上一一留下血痕。

淺淺的刀口不致命,而且玩笑大於威脅,不過被當成小老鼠玩弄的護衛卻沒向先前那樣暴跳如雷,他們默默的和子夜背後的主子交換眼色,整齊一致的向後退了幾步,而黑色貴公子也如預期般的立刻舉足跟上。

星子霎時如灑沙般落下,量多而力強的炸裂星不斷的貼上子夜的身體,尤其是環住卡西歐的臂膀。被猛烈爆擊連續攻擊的肉體漸漸變細變爛,終至斷裂。子夜不以為意的將另一隻手伸向銀布包,可惜散在他周圍的星星快了一步,聚集成一條金帶將人捲走。

子夜的臉上仍掛著笑,墨鏡下的眼卻起了變化,可惜詭計得逞的人們卻沒留意到這一點。護衛一一奔向幽夜,高大的男人集合成人牆,牢牢的遮蔽住主人和俘虜。

「你們在做什麼啊?」

子夜清閒的走向護衛,他優遊自在的步伐活像是在散步,甜美的笑和完美的肢體移動卻隱隱約約勾起男人的不安。排在中間作為首領的護衛吞吞口水,強壓下本能的害怕道:「來賭賭吧!假如你能正確的分辨出自己的同伴和幽夜大人,我們就認輸退下;假如不能,你的性命就在此終結。」

「你們懷疑我的眼力?」

子夜的聲音首次失了甜意,慘白的臉龐一旦失去笑容,德里斯伯爵給人的壓迫感便更加明顯。被對方殺氣逼的全身發寒的護衛們僵硬的點頭,四人一同散開,手中寶劍兩兩一組對準地上人的咽喉。

倒在地上的人卸去了銀布,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看上去同樣憔悴,裸露的手腳上也掛著相同傷痕。這是仰日大主祭幽夜引以為豪的完美偽裝絕技:細金改容,化為粉狀的法力能輕易的改變他的容貌、身形,甚至能暫時模仿衣著,而敵人也每每被看似友人實則敵人的幽夜殺個措手不及。

「失禮,實在太失禮了。」子夜邊走向幽夜等人,邊無感情的低語,飄邈陰寒的呢喃回蕩在破碎的鏡子迷宮中。

詭異的貴公子微微垂著頭,拾起斷手接回肩上。可是他沒有將復原的手放上刀柄,相反的,子夜以嘴咬著中指尖拉下手套,以半焦半白的纖指指著一臉困惑的護衛道:「居然問我這種問題,你們不知道男人對這種質疑是絕對無法忍受的嗎?」

「啊?」

護衛之一忍不住發出困惑的聲音,其他人則陷入茫茫然的表情中,黑色貴公子將指責對方的手往旁邊微微一揮。男人還來不及弄清楚腦中的疑惑和周圍的改變,他們採在腳底的影子就如刀片般立起,在急速的旋轉中將男人的下半身攪成碎片。

「慢慢等死吧,誰叫你們要問我那種笨問題。」

子夜懶散的踏著碎肉前進,微張的白瞳以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瞥了半死的幽夜一眼。解除改容的大主祭腹部被打出個大窟窿,刻意避開要害的攻擊殘忍的逼人承受死前的痛處,超越神經負擔的苦痛讓他對子夜踩在自己臉上的腳也毫無所感。

子夜彎下腰模仿自家老師的說教口氣,一面搖著食指一面親切的對幽夜道:「聽清楚了:質疑未婚夫認不出自己未婚妻是很失禮的舉動。記住了嗎?」

早成屍體的人無法回話。對死人失去興趣的子夜走向昏迷的卡西歐,在仔仔細細的將對方包回銀布後,站在血海中的他手指輕觸嘴唇,在仰頭看著因為還柔攻擊而直通天頂的大洞。

「要跳囉!卡西歐。」

子夜的黑色雙足大幅度彎曲,當他從地上彈起的瞬間,承受不了施力的地板也一並崩解,巨大碎石砸向底下的樓層。

※※※※

白色房間中垂掛著金色布幔和華美鑲嵌寶石畫,美麗的花籃依牆而立,芬芳香氣和莊嚴飾品充斥著聖女預備室,歡欣的氣氛則洋溢在每個守在預備室內外的女僕、祭司臉上。

穿戴整齊的晶曦坐在梳妝鏡前,站在她背後的兩名女僕小心翼翼的挽起聖女的長髮,將分成兩束的金絲盤起,繫上白緞帶。在綁頭髮時,晶曦一直心神不寧的看向白門,緊閉的門扉遲遲沒有動作,嬌小倔強的聖女也因此微微垮下了雙肩,面露失望之色。

雪門微啟,晶曦的雙目為之一亮,卻又馬上因期望落空而黯淡。留守在門外的女祭司從門縫中露出半張臉,輕聲詢問:「聖女大人,烈陽騎士團長偉曦大人、白陽騎士團副團長灰雨晨大人求見。」

晶曦的少女表情瞬間沉入聖女的尊貴嚴肅中,她輕輕點頭以示了解,對著女祭司下令:「請他們兩位進來。」

女祭司關上門,門扉再次打開時,進房的是頂著金色大主祭帽的壯碩中年人,和瘦高的配劍女主祭。

偉曦向著即將升神的晚輩行禮,跟在後頭的灰雨晨也做出同樣完美的鞠躬,不過過分精確的舉止一如往常的毫無溫度,僅是複製而無尊敬。

「這次儀式勞煩叔父甚多,晶曦在此謝過。」晶曦以裝出來的溫和微笑慰勞長輩。她沒有從矮椅上站起來,而這舉動與其說是自侍聖女身分,不如說是淺意識中對這位時時責備哥哥的叔叔表達不滿。

被家人升神的榮耀充盈的偉曦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細微的失禮,他高高的抬起下巴,以無限自豪的語氣道:「這是全仰日人求之不得的工作,聖女不用道謝。」

「那我就放心了。」在說完客套話後,晶曦強迫自己保持笑容望向灰雨晨,嬌小聖女以稍露緊張的聲音問:「灰雨晨副團長,你們的團長魄曦大人呢?」

「魄曦大人正在其他樓層做最後確認,以避免逃竄中的孽賊餘黨阻撓儀式。」

灰雨晨的話語聽上去遠較以往冰冷。晶曦略感奇異的將目光在女副官身上留了一會,以平靜的語調傳達自己的失望和懷疑:「哦?那真是辛苦魄曦大人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哥哥也能在儀式開始前看看這身衣袍。他真的在忙別的事嗎?」

「讓聖女大人失望了。」

灰雨晨簡單的結束晶曦的懷疑。對這個話題有反應的反倒是偉曦,不近人情的中年大主祭不以為然的蹙起粗眉,嚴肅的道:「晶曦,你是將要繼承還柔神上意志和力量的人,不能再事事都粘著魄曦。」

「這倒是。」晶曦犀利的藍瞳刺向叔父,偉曦的話莫名其妙的激起她的怒氣,嬌小聖女也頓時脫下偽裝露出尖銳本性:「要是再事事依靠哥哥,不僅外人會看輕我,連本家人都瞧不起我這個聖女了。」

偉曦愣了一下,隨即深感抱歉的低下頭退到一邊。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請兩位回去自己的崗位準備吧。」

晶曦閉起眼,也因此漏看了讓離房兩人停下腳步的奇特景象。靠著牆壁的白衣櫥緩緩滑向一邊,泛著暈黃光線的階梯出現在他們的眼中,而在老舊階梯上,站著一名足以震攝任何人的年輕女子。

女子在以單手推開衣櫃後,緩緩走出暗道踏上房間白地。她艷麗的臉龐掛著乾枯的淚痕,凌亂髒污的吟誦團服散著點點血跡,緊握紅杖的手指也有著些微淤血,而三三兩兩昏倒在階梯上的護衛正是那淤血的成因兼受害者。

偉曦和灰雨晨被闖入女子充滿壓迫感的肢體所嚇,兩人停頓了好一會才將手放上劍柄,輕輕拍醒閉目養神的晶曦,並且移動腳步擋在入侵者和聖女中間。

香奈可抬起頭,清澈翠眼沉重的掃過房內人的臉,她默默的掏出口袋中的金墬鍊,稍微比對過三人長相後,瀰漫兇煞氣息的美麗女子將臉轉向梳妝台前的晶曦問:「你是魄曦的妹妹,晶曦吧?我是代替你死去哥哥來救你的人。」

當香奈可以毫無起伏又萬分沉痛的聲音說出來意時,她握在手中的鍊子也悄悄從掌心滑下,垂掛在女軍官又紅又紫的指間中。輕輕搖晃的金墜如槌子般重重撞擊晶曦的心臟,嬌小少女疑惑的眨眨眼,彷彿在一瞬間成了不懂事世的稚兒。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心煩了找知己約會,瞌睡了倒頭就睡。
心態平和永遠最美,天天快樂才是大富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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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說明目的的香奈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三人中第一個回神的灰雨晨無聲的退到偉曦後方,以劍鞘輕擊中年大主祭的腿。瞬間驚醒的偉曦立即拔出劍,邁開大步接近香奈可。

香奈可的翠眸掃了偉曦一眼,封印熾烈火焰的瞳孔竟差點將中年騎士團長逼退。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無禮的對待讓偉曦放棄言語上的溝通,他雙手持劍拍向香奈可的腰,希望藉由重擊制服敵人,沒想到對方的赤紅長杖卻快了一步打下長劍,在將偉曦的手震麻震痛的同時,高速抬起的膝蓋也毆上中年祭司的腹部。

「你、你…」

偉曦抱著肚子搖晃了幾下,隨後便沉默的昏倒在地上。香奈可以腳將男人撥到暗道階梯上,將目光放到受驚的女僕身上。

察覺到自身危險的女僕慌張的跑向門口,香奈可在她們來得及握住門把前以手刀擊昏兩人。在解決完礙事的人後,她總算能將注意力放到晶曦身上。十指交握舉在胸前的嬌小聖女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對話裡,淡藍色眼珠傻愣的看著香奈可。

晶曦的表情讓香奈可回想起魄曦沉睡在血泊中的面容,她強迫自己暫時將遺容驅離腦中,快步走向聖女道:「快點離開吧!從暗道應該可以順利溜出這裡。」

晶曦低頭看著香奈可伸出的手,僵硬的問:「你剛剛說…〝死去哥哥〞?」

「是的。」香奈可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情緒解釋:「魄曦他發現升神儀式會殺了你。他不想要你死,所以和我們談好條件,要一起把你帶出來,但中途卻被人襲擊身亡了。」

「什麼哥哥死了、升神儀式會殺人,這種大逆不道、背叛神上的話…你、你…騙人!」晶曦一把推開香奈可,後退的裙襬掃倒了矮椅,梳妝臺上的化妝品也被她的身體所撞翻。

「是真的!雖然是我們這邊的人先說的,但後來魄曦也求證過了。對吧!那個、那個?」香奈可將頭轉向灰雨晨,急於證明所言又不知道對方名字的她尷尬看著冷漠的副官,焦急的等灰雨晨開口。

灰雨晨未戴眼罩的黑眸微微瞇起,冷笑的臉龐讓香奈可感到深深的不安,不過女副官陳述的話卻又完全正常:「她說的是實話,魄曦大人的確交代過這些事,無論是升神的後果,還是委託救出晶曦大人都是實情。」

「那哥哥…」

「死了。」

陰寒的淺笑掛在灰雨晨的唇上。可是急著救人和陷於震驚的人都沒多留意,香奈可一把抓住晶曦的手,拉著雙足幾近癱瘓的聖女候補跑向衣櫥旁的暗道。

恍惚的晶曦猛然回過神,她甩掉香奈可的手,以全身力氣將高自己一個半頭的女軍官壓在牆上大叫:「你是哥哥的同伴吧?為什麼沒有陪在他身邊?為什麼沒有好好保護他!」

香奈可乾枯的眼眶再次湧出淚,她想開口道歉,翠眼卻越過晶曦的肩膀,看見灰指向自己的七芒法杖。

女軍官雙手反抓住晶曦的肩,大力的將自己和對方的身體扳倒在地。耀眼寬厚的金光射向香奈可靠過的牆壁,在白牆上灼出一個大洞。

崩塌的石塊摧毀了暗道入口,香奈可甩甩被砂石佔據的紅髮,她將失去意識的晶曦安置在身後,握著無定之矛的手隨時準備啟動武器上的雷射刀。

「為什麼攻擊我們?」

香奈可的問題惹的灰雨晨發笑,尖銳的笑聲空虛的回蕩在準備室中。她的五官因強忍笑意而扭曲,清冷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你沒聽到聖女大人的責罵嗎?好好想想,被魄曦所欣賞的女子。」

「責罵?」香奈可回想起晶曦的話,她不甚靈活的腦袋足足將聖女的怒吼重播三遍,沾上灰塵的臉因為理出頭緒而漸漸變色。女軍官瞪大了綠眼,緊盯著灰雨晨問:「你是魄曦的同伴吧?為什麼沒有陪在他身邊?為什麼沒有好好保護他?」

灰雨晨的手伸向衣領,她解開主祭袍的釦子,耀眼聖潔的金袍滑落地板,染上大片血跡的灰衣裙赤裸裸的映入香奈可的瞳中。

「你…你…」

「我怎麼會丟下他一個人呢?無論是殺人還是被殺,我都常伴在魄曦身旁。」

香奈可在灰雨晨清晰的話語聲中站起,她的眼眶緩緩顫抖,身體微微搖晃的幾下,瞬間彈向灰紅交雜的女子。

「你這個混帳東西!」

無定之矛由上而下劈向灰雨晨的額頭,女副官削瘦的身軀微微閃向一側,以微妙的移動躲過如爆雷落下的紅矛。而趁著香奈可因攻擊落空所產生短暫驚愕的剎那,灰雨晨指夾短刃揮向敵人咽喉。

灰雨晨舞出的銀白光帶被香奈可及時抬起的臂膀擋下,銳利的刀刃她的袖子上留下裂痕,鮮紅血液也立即湧出。為對方敏捷動作感到吃驚的香奈可按著傷口躍回晶曦臥倒的地方,她啟動無定之矛的雷射系統,手掌長度的藍刀成排竄出。

香奈可放開不再流血的傷口,洋溢在她臉上的憤怒雖沒消失,不過也稍微冷靜了些:「那個動作…你不是正規士兵吧?」

「猜對了,我和那些嬌生慣養的孩子騎士不同。在進騎士團前,我一直在幽夜大人手下從事暗殺工作。」灰雨晨踩著無聲步伐走向香奈可,她鼓動暗紅色的嘴唇,緩慢的移動猛然加快,奪命刀光再次劃向敵人潔白的頸子。

香奈可直接抓住夾有刀片的手,她硬生生奪下刺穿掌心的利刃。不過武器被搶的灰雨晨卻沒有露出驚慌之色,因為閃閃發光的七芒太陽早已分毫不差的瞄準昏迷聖女。

金色烈光再次發出,香奈可顧不及手痛,轉身撲向晶曦將人推開。坐在地上的聖女因為推倒的動作而躲過攻擊,但女軍官自己卻因為閃避不及而被光束削過肩膀。

「哇啊!」

挺直的肩膀頓時變的血肉糢糊。香奈可顫抖的將紅矛換到另一手,她一邊滴血一邊重新站起,眼瞳中的怒焰完全不因受創而熄滅。

「又要攻擊又要保護聖女大人,這樣的你是打不過我的。」灰雨晨的袖中滑出新刀片,一手持刀一手握杖的女副官冷笑的指著敵人道:「在死之前,還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魄曦…」香奈可瞪著灰雨晨,一個字一個字的用力將話語擠出牙齒:「他到最後都沒有說出你的名字,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他一直都是非常溫柔,無論如何都不會記仇或怪罪別人的好長官。」

灰雨晨的衣袖微微一晃,尖銳的刀片射向女軍官的喉頭。香奈可以紅矛撞開鐵片,她一個箭步向前,急速橫揮的長杖重重的拍上灰雨晨的腰。削瘦副官雖以法杖作出防禦,但整個人還是被猛烈的力道甩向梳妝鏡,躺在碎鏡和瓶瓶罐罐中。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殺的下手!」香奈可稍微止血的傷口迸裂,她完全不顧雙臂傳來的痛處,晶瑩淚珠隨著白靴踏碎滿地落花,女軍官一面衝向前一面吶喊:「你根本一點人性也沒有!」

坐在地上的灰雨晨挪動酸痛的身軀勉強躲過要害,但無定之茅的雷射刀仍刺入了她的腿。負傷的副官以手抬腳踹往敵人的腹部,香奈可斜向一邊避開踢擊,卻差點被對方鑲在鞋尖的刀片給劃傷腰側。

「沒有人性的是像你、像魄曦這種人啊!」

灰雨晨帶著強烈情感的話語伴著金陽甩出。香奈可反射性的舉起手臂防禦,卻忘了淌血的肩膀無法負荷敵人攻擊的力道,半紅半白的袖子瞬間與太陽推撞上臉頰,摔倒在花籃堆中。

「像是聖人一樣,什麼黑暗的地方也沒有,你們這些人…就是因為我是人,是有缺點的人,才會殺了他啊!」灰雨晨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她伸出乾枯的手指指著因為失血而些微頭暈的女軍官,彷彿在對群眾演講一般朗聲道:「人都是這樣的!如果有幸獲得一幅價值連城的名畫,沒有人會想把它交給真正有能力保管的人,每個人都會自私的藏在自己家裡,任憑畫作腐朽敗亡!」

「但是、但是…」香奈可撐著因為失血而開始暈眩的頭腦,再努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時,也盡己所能的尋找反駁的話:「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啊!卡西歐、魄曦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那只是少數人!大多數的人都是自私又骯髒的,但卻自以為聖潔。」

灰雨晨突然往後退,香奈可愣了一下,隨即發現對方正準備拉開距離讚頌咒語。女軍官抓著武器蹬地撲向灰雨晨,無奈蔓延在腦中的迷霧讓她一不小心便被矮凳絆倒,金色光束也立刻掩蓋了香奈可的身體。

香奈可以雙手護住頭,她感覺到光芒所產生的熱度,不過相對應的痛處卻沒出現,她疑惑的抬起頭,也看見了蹲在身邊展開金色大花的嬌小女子。

「哥哥…把哥哥還給我!」晶曦對著灰雨晨大吼。被多瓣花朵所接下的攻擊重新凝聚,但方向卻完全反轉,同樣巨大猛烈的光束射向削瘦的女副官。

灰雨晨為了躲避反擊而倒臥在地,當她想起身回擊時,赤紅長矛也同時捅向她的大腿。擊碎腿骨的劇痛使灰雨晨高聲尖叫,在下一刻,她的雙手也遭逢同樣的命運。

香奈可俯視因痛捲曲的身體,她用無定之矛撐住自己的身軀,痛苦的看著灰雨晨道:「就算是這樣,就算真的是你說的這樣…可是人命又不是東西!」

「咦?什麼東西!?」

晶曦的驚呼轉移了香奈可的注意力,她的眼中出現一個白光包裹的小金球,而金球的目標顯然是一路後退的晶曦。

香奈可想也沒想的跑進金球和晶曦中間。受到阻礙的白光繞過她的身體試圖碰觸聖女,在兩者接觸前,香奈可毫不猶豫的抱住嬌小身軀,讓光芒纏上自己的身體。

白色光波試圖侵入香奈可的身體,不過透明的電光卻立刻從女軍官被接觸的手臂竄出,粗暴的將光線彈開。

「那是什麼東西啊……」

香奈可拉著晶曦遠離顫動的光球,正當她為了奇異的變化吃驚時,頃刻間化作碎片崩壞的門扉更是讓女軍官瞪大了眼。

手持黑鐮,漂浮在半空中的紫髮男人筆直飛向金球,揚起的黑色巨刀劃破光芒落在球體正中央,小球掙扎了一陣,最後仍被裂痕佔據,一片一片掉落在地。

金球的碎片在落地後化為細粉消失,散亂的白光也收斂成一個透明的太陽。香奈可目瞪口呆的看看小球消失的地方,接著才抬頭注視突然冒出的男人,對方完美卻無溫的臉讓她猛然想起故人。

「小落?」

香奈可不確定的開口問。小落回頭看了她一眼,修長的身軀忽然跪下,香奈可連忙伸出手想扶住他,不過嚴厲回瞪的銀瞳已充分嚇阻了女軍官的動作。

「昇日之神還柔,意識破壞完成。」

在說完話後,小落的身體散出大量黑煙。孩童美麗的銀髮和紫瞳一絲不改的出現在香奈可眼前,小小軀體無力的倒臥在花瓣堆中,香奈可也趕緊跑向小落。

「怎麼了?你看起來很糟糕!」

香奈可用袖子拭去小落額頭上的汗,呼吸極度不順的孩子緊閉著眼,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勉強開口道:「卡西歐…子夜手裡。」

「卡西歐落到子夜手裡?啊不對!你是想說子夜在保管卡西歐?還是子夜救出卡西歐了?」

香奈可胡亂猜測了一輪,躺在她腿上的孩童緩慢的點頭,微微睜開眼看向自己破門而入的地方。

「哎呀∼香奈可你看起來好悽慘啊!」

子夜抱著卡西歐踩過破碎的門板。他掛在腰後的雙黑刀一路滴血,身後的白色迴廊更是被屍體和紅印佔滿。

香奈可輕輕的將小落放到一旁的羊毛椅上,再一拐一拐的走向子夜。她舉起手小心翼翼的撥開卡西歐眉毛上的金絲,略帶哭腔的呼喚:「卡西歐?卡西歐?張開眼看看我啊?」

長睫下的淡金眼瞳稍稍開啟,卡西歐爬滿血絲的眸子看了香奈可一下後隨即閉上,雖沒說話,不過已經足以讓女軍官安心了。

「太好了…終於又見到你了。」

當心情鬆懈時,肉體的強撐也隨之瓦解,香奈可帶著疲憊的微笑跌坐在地上。子夜低頭看了一眼對方仍在冒血的傷口,他脫下手套將掌心覆上紅色肩膀,被觸動痛處的女軍官上半身抖了一下,汗水血水遍布的臉浮起驚奇表情。

子夜放開手,光滑暗黑的薄膜緊貼香奈可破損的肩頭,黑色貴公子輕鬆的道:「雖然不是人類的皮,不過至少可以堵住傷口。」

「謝、謝謝。」

香奈可非常僵硬的道謝。魔族伯爵微微一笑,將手中的人慢慢放到女軍官腿上,他好奇的望向在房間兩端的陌生女子,偏頭問香奈可道:「那兩個,要怎麼處理?」

在調整卡西歐姿勢的香奈可突然提高音量,頗為不滿的道:「哇!卡西歐,你瘦的快比我輕了啦!」

累到無力言語的卡西歐瞪了香奈可一眼,尖銳的視線讓女軍官急忙轉頭回答子夜的話:「比較小的那一個是魄曦的妹妹,我想帶她一起走。」

「這樣啊∼不過那隻小的好像想殺那隻大的喔!」

子夜漫不經心的描述讓香奈可立刻將目光移向晶曦,她看看前進中的聖女,再看看枕在自己身上的卡西歐,因為不知道該先顧哪邊而滿頭大汗起來。

「卡西歐,給我。」

小落不知何時爬到香奈可背後,仍微微喘氣的孩子伸出小手。香奈可看著嬌弱的身子猶豫了會,她盡可能輕柔的將卡西歐交給小落,正想搖搖晃晃的撐起雙足走向晶曦時,子夜輕聲細語的道:「不要阻止比較好喔!那個女孩是真的恨著她想殺的人呢…」

「我知道,但是一旦殺過人…」

子夜的聲音突然轉大,完全蓋過了香奈可懊惱的話語:「不過這樣也好,沒有比當個活死人更慘的事了,還是殺掉的好。」

晶曦停下前進的腳步,她凝視著灰雨晨空洞猙獰的表情許久,最後舉起手中的鏡子碎片,反刺向自己的脖子。

「等等!」

香奈可伸長手想攔住晶曦,可惜她的指尖完全搆不到嬌小聖女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銀亮銳角點上白皙頸部,落入一整團黑髮的包圍中。

「子夜!」

香奈可感激的看著救回一條命的子夜,雖然先前子夜簡單化解晶曦的殺意,但她完全沒料到一向宰人如宰豚的魔族會主動出手。

「在卡西歐面前要熱血點,要不然會被討厭的…不過多餘的事做起來真討厭。」

子夜不舒服的皺眉聳肩,被黑絲捲住脖子、手腕的晶曦雙目含冰的望向他,緩慢的問:「〝沒有比當個活死人更慘的事了〞,這不是你說的話嗎?為什麼要阻止我。」

子夜投以甜美的微笑,他的髮絲倏然收緊,在將聖女勒昏後立即鬆開。黑色貴公子笑咪咪的對著倒臥的陌生人道:「因為你不是朋友,與我無關。我只是達成香奈可的願望而已。」

香奈可看著子夜甩動頭髮,將黑絲恢復微原來的長度,她吞吞口水,對著滿是笑容的白臉道:「我還在想,原來你也有溫柔的時候,結果馬上就說這種讓人全身發寒的話了…」

「咦∼香奈可真過分!居然這樣說人家。」

「不要用那種裝可愛的聲音說話!你的年紀已經破百了吧?」

就在香奈可操起無定之矛揮向子夜脖子的同時,一連串腳步聲也迅速逼近門外。白色木門微微顫開,子夜揚手拋出一枚黑彈撞上木板,破裂的彈體流出濃稠汁液,將入口牢牢封住,也讓另一端的人更加用力的拍打雪扉。

「這麼快就追來了?」

香奈可撐起身體走向晶曦,她扶起聖女,焦躁的尋找逃脫出口。被大隊人馬堵住的白門理所當然不列入考慮,坍塌的暗道一時半刻間也清不出路可走,想不出要往哪逃的女軍官急的直皺眉咬唇。

「這邊視野真不錯啊∼」

子夜輕鬆的聲音讓香奈可的著急瞬間昇華為憤怒,她不假思索的抓起身邊花籃,扔向坐在窗框上的悠閒貴公子。白藤花籃敲中子夜的額頭跳出窗外,魔族伯爵一面撫摸頭顱一面低頭遙望,垂直落下的籃子一路暢通的穿過層層屋簷,最後摔在神居邊緣。

「啊!門快爛掉了!」

香奈可又急又憂心的踱步。剛剛欣賞完自由落體的黑色貴公子將手伸出窗子,以玩興十足的甜笑問:「可以從這裡出去喔!」

「你找到出去的地方了?」香奈可欣喜的表情在知道對方指的是窗戶後立刻散去。她沉默的看了子夜一會,微低的聲音聽上去極為無奈:「子夜,正常人跳樓會死喔,而且我們這邊還有兩個完全沒辦法動的人。」

「如果可以在仰日的地上降落,我就可以把人拉進影子中。」子夜再次將頭探出拱形窗外,望著花籃摔碎的地方輕語:「有點距離,不過起跳時加點力氣就解決了。」

「又要進去那種東西裡啊?」香奈可露出頭痛的表情。雖然嘴巴上沒有同意,但她仍將晶曦抱到窗邊,並且伸出布滿褐色血跡的手幫助小落移動卡西歐。

「小落,你還有力氣嗎?」

香奈可慎重的問。使盡全身力氣背動監護人的孩童點點頭,不過他半瞇的紫眼已經透露了力竭的事實。女軍官心痛的皺起眉,扯下自己的袖子將小小手腕和卡西歐的臂膀綁在一起。

香奈可扯下另一隻袖子固定自己和晶曦的手臂,她用力的拉緊繩結,握住卡西歐的手腕,看著子夜道:「我抓卡西歐的手和晶曦的手;你抓晶曦和小落的手。可以吧?」

子夜輕輕點了下頭,他牽起晶曦和小落的手,失望的嘆息道:「不玩抱抱樂?」

「兩個人昏倒你要怎麼玩抱抱樂啊!」

一切就定位的香奈可沒多花力氣打人。她小心的拖著卡西歐走上寬寬的窗框,強勁的冷風順著高塔牆壁刮上女軍官的臉,香奈可深深的吸一口氣,雙目緊鎖站在房內的子夜道:「要跳了喔。」

「請∼」

子夜背後的白門終於崩落,沒有沾上黑液的木板一一化作碎片,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透過破洞盯著窗前的人。香奈可心一橫,以背部向下的姿勢躍出窗外。

脫離窗子的身體在天空中短暫漂浮,香奈可看著籠罩頭頂的藍天白雲,正要因廣闊無邊的蒼穹所驚時,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重心猛然被往前拉。

在向前飛馳後,迎接眾人的就是大地的拉力。香奈可感覺到空氣由下而上擦過她的四肢、脖子,拉扯著髮絲一襬,而在下降後,她也總算有機會看見被子夜蹬壞的窗框。

「你的力氣也太大了吧!」

香奈可的話立即被強風帶走。和她面對面的子夜微微聳肩將頭轉開,女軍官本以為對方只是表示有聽到話,不過當他們穿過神居的陸地時,刺眼的光輝馬上醒目的出現在眾人腳底。

「網子!?」

由還柔祭司所集體釋放的大網包圍了地面。香奈可驚訝的大聲警告子夜,可是強硬的旋風阻礙了兩人的對話,眼見金網一吋吋接近,正對著她的貴公子卻仍是一副輕鬆悠閒的模樣。

香奈可氣的對子夜罵髒話,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手中所握的肌肉緩緩收緊。卡西歐努力的將臂膀伸向女軍官的腰間,香奈可愣了一下,趕忙折起關節將黑髮青年拉近。

收在香奈可腰帶上的法杖在接受主人的碰觸後,立刻恢復原本的長度。卡西歐緊握住黑杖,尚未完全脫離混亂狀態的腦袋吃力的浮現咒文,遠較平時緩慢的速度看的香奈可滿頭大汗。

金網的光輝已經近的能照上眾人的衣擺,張網的祭司也不禁露出歡欣之色。香奈可咬牙切齒的準備讓身體貼上網子,不過當髒污破損的衣擺沾上網眼時,她的身軀也被一陣清風托向前。

「翱翔…」

和卡西歐無力的聲音相反,他們飛行的速度快的嚇人,一眨眼便將祭司、金網甩在腦後。香奈可一口吐出鎖在胸口的氣,她想說些輕鬆的話,沒想到在脫離敵人包圍後,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堵牆。

「卡西歐!轉彎!轉彎!」

香奈可的話一說完,牽在一起的五個人便因為施法者失去意識而猛然跌在一起。留守在巷子裡的仰日人湧向摔成一團的人,香奈可灰頭土臉的抬起頭,而最後映入翠眼中的是自己快速升起的影子,和昇日之國刺眼至極的金色神居。

「唉∼終於不用待在這個讓人眼睛痛的國家了。」

這是香奈可有生以來第一次完全認同子夜說的話。

※※※※

當仰日人全為了入侵者跳樓而忙碌應對時,破碎的聖女準備室踏入了兩條黑影。

以黑絲為底,躍動火焰為紋的巫師袍襬盪過躺滿鏡片、花瓣和血跡的地板,灰髮紅眼的不顯眼巫師靜靜的停在還柔遺留的透明太陽前。

跟在後頭的綠髮男人將手臂放上火之真理的肩膀,他立體富魅力的五官、輕挑的動作和敞開的巫師袍領與伊爾嚴謹的氣質相異,不過兩人搭在一起卻又毫無不適之感。

伊爾放任對方的手搭上脖子,以一貫的沙啞聲音問:「你覺得如何?」

「已經親眼確認〝斯菲爾擊敗還柔〞,接下來沒我們的事了,交給維克吧!」綠髮男人拍了下伊爾的肩膀,轉身走向出口。他的衣襬上繡著粗粗的褐色平線,手中拿的法杖在樣式、長度上也不如對方,顯然在分院和階級上均和伊爾有落差,但是彼此的互動卻無距離感。

「凡賽斯。」伊爾叫住了正要離去的友人,沉聲問:「你和愛梅達.夏.維克都是地之院的極高等巫師吧?」

凡賽斯回過頭,理所當然的道:「是啊!怎麼了?」

「不去幫忙可以嗎?」

「剛克特的系統他比我熟,我去只會幫倒忙。」凡賽斯以手指順順半長不短的綠髮,轉身拉動同伴道:「離開前去喝兩杯吧!等〝那位〞出手,我們會忙死的。」
不要活得太累,不要忙得太疲憊。
想吃了不要嫌貴,想穿了不要嫌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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