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四年 北京
北京胡同的小巷弄中藏著許多等待發掘的寶藏,尤其幾家隱匿的古董店,只有懂得門道的人才知道。
「奇怪,到底在哪裡呢?明明是這條胡同沒錯呀!」攤開的地圖後面,一道清靈的聲音傳來,「唉!我是不是迷路啦?」
女子頹然放下地圖,露出無奈的神色——是路花!
這是她第二次造訪北京,聽說這裡的古董店有著稀奇古怪的東西,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尤其一家叫「待花」的店更是特別。
想到這個店名和自己的名字好像有著某種牽系,她特地打探清楚要去瞧個究竟,順便請老板鑒定一樣東西,此刻卻迷路了!
這次來北京,無形中有種力量引導著她,催促她尋回四年前謎樣的記憶。
對於四年前發生的事,聽別人說得十分離奇,她卻沒啥印像,只記得自己從黃山摔下去,之後的記憶一片空白。在北京醫院醒來後,才聽人說她是在紫禁城附近的河邊被找到的,身上一襲古代裝扮,當時距離她跌落山谷已一年。
這一年中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當時她身上還戴著一串項煉,就是她現在戴的這條。上頭的玉墜子溫潤剔透,讓她有種溫暖的感覺,還有無比的依戀,因此她沒取下來過。
摸摸身上的項煉,她仿佛又聽到那聲聲的呼喚。「路花……路花……」
男子的聲音帶著凄愴的柔情和思念,時常在她耳畔回繞不已,好像一段已遺忘的過去,試著掙脫黑霧尋回她的記憶。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直到那呼喚愈來愈大聲。等她停下腳步時,人已站在一家店門口,抬頭一看,斑駁的招牌上隱約可見「待花」兩字。
「就是這裡?」路花興奮地推開門,裡面空無一人。
「請問……有人在嗎?」路花邊問邊好奇地探向穿廊,後頭好像有點聲響。「有人在嗎?」
路花再問一次,好不容易有人答話。「等等啊……」
一個蹣跚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咳嗽,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出現在穿廊中,語氣不耐煩地問:「找什麼啊?」
路花聽說這個老板脾氣挺怪的,連忙客氣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話沒說完,老人一見到她,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啊!你終於來了……」喜悅的神色好像他等了好久,終於盼到她。
「你……認識我?」路花被老板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
「你叫路花是吧?」老板理所當然地說著,路花點點頭,心裡想: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可能那位朋友告訴他我會來吧!
「隨我來。」不等路花開口,老板便示意她往穿廊走去。
路花邊走邊觀察著這間老房子,破敗的跡像顯示好像沒什麼人住,心裡不禁毛毛的,但旺盛的好奇心讓她克服了恐懼,就算把她怎麼了她也認了!
來到院子後的一間小屋前,老人拿出口袋裡的鑰匙開了鎖,門板咿呀作響。「這扇門好幾年沒開了……」老人口裡喃喃地說,邊往裡頭走去。
「請問……來這邊要做什麼?」路花終於忍不住問道,她只敢站在門外往裡頭瞧。雖然外頭艷陽高照,裡頭沒窗沒戶的,只有一盞小燈在陰影中搖曳著。
「等我找找……」老人不回答,逕自翻找著,隔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說了聲:「找著了!」
路花只見他手裡拿著一個長盒子走出來,上頭一塵不染,顯然保存得很好。老人打開盒子,裡頭是一幅卷軸。「打開它!」
老人催促路花拿起卷軸,這詭異的感覺讓她遲疑了一下,才緩緩打開卷軸。
那是一幅畫。
路花一看到畫中的人物,差點拿不穩手中的卷軸。
畫中人是她!那神韻、那眼波,簡直就像拍照般生動。「這……」
「看旁邊的題字。」老人不顧她的疑問,只管催促著她。
「路花飄落何處尋,劉隨待花生生覓……」不知怎麼地,路花念完一旁的落款,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她覺得好心酸。「這是……」
好多疑問在她心裡盤旋,這路花是她嗎?誰又是劉隨?
老人好像知道她心中的千千結,緩緩道出他所知道的事。
「我叫作劉彥,劉隨是我家祖先,大約是明朝末年之時,他開了『待花』這間店,並交代無論如何子孫都必須好好保管店裡的物品,不許毀損變賣,直到遇到一位叫路花的女子……」
老人看了路花一直落淚的臉龐,繼續說道:「打從我小時候,父親就讓我看了這幅畫,也將這事兒交代予我。文革時還好我將這些東西埋在地下,才免遭破壞。如今我老了,本以為再也等不到了……今兒個眼皮一直跳,感覺好像有啥事發生,可不是!終於盼到你了……」
老人說著也流下淚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忠心地遵守著祖先遣訓,如今總算了了心願。
「為何要等我?」路花紅著眼睛問道,心中隱約感覺那團迷霧就要散開。
「我也不知道。為了要將裡頭的東西讓你瞧吧,你看不看?」
路花點點頭。
她一人走進小屋中,待適應昏暗光線後,開始觀察屋內的情景。
裡頭盡是一口口木箱,路花打開一口木箱,發現裡頭好多衣服。她一件件攤開來看,是類似比基尼的薄紗衣服。詭異的是,衣服款式雖然新潮,但布料都已嚴重褪色,還有蟲子蛀咬的痕跡,顯示年代久遠。
忽然,一幕影像跳入她的腦中,好像在哪裡見過的電影畫面。路花呆了一下,晝面卻一閃而過。
接著她打開另一口箱子,裡面的東西讓她差點跳起來。
和她四年前掉的LV包包一模一樣!
只是這個包包好舊好舊,路花輕輕一碰就碎了。包包旁邊還有一個小盒子,路花打開它,裡面都是她熟悉的用品——她的手機、手表、小錢包,還有一些發夾等小東西。她在盒子最底下發現了一串鑰匙。
忽然她耳際響起了一個聲音:「老公,我要把你的心鎖起來,只有我能打開……」
記憶中好像對誰說過這句話……是誰?
一個模糊的影子躍入她的腦海,可是她看不到他的臉。
路花心裡好慌好亂,她瘋狂地打開一口口箱子、一層層抽屜,只為了確認那人的臉。最後,她在一個最上層的櫃子中找到一幅卷軸。
她慢慢拉開卷軸,那個臉孔終於變得清晰,她的記憶也一點一滴隨著淚水滑落而浮現。
「劉隨……劉隨……」她輕輕撫摸著畫像,因心酸和思念而落淚。「劉隨,我怎麼會忘記你……劉隨……」
那失落的一年統統回來了!在明朝的一年,劉隨、胡嬤嬤、喜音、西施苑的姊妹、晴嫣,還有皇帝逼親的那一幕,她全部記得了……
天啊,她寧願不要記起來!無法見面反而讓她更痛苦呀!
就在路花抱著劉隨的畫像哭得柔腸寸斷時,胸口的墜子又傳出了溫熱,路花又聽到劉隨的聲聲呼喚。
「劉隨,我在這裡……」路花慌張地看著四周,想尋找聲音來源,她知道他們感覺得到彼此。
聲音是從屋子另一個角落發出來的,路花連忙走了過去,發現了一面落地鏡子。
這是胡嬤嬤特地托人做的鏡子!
從鏡子中,路花看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幕幕景像,好像看著古裝連續劇般歷歷在目。她好想回去……
此時,又傳來劉隨的呼喚,是從鏡子裡發出的。
路花試著用手去觸摸鏡子,以為可以穿透,卻徒勞無功。
這時,脖子上的玉墜子愈來愈熱,路花害怕被灼傷,趕緊取下玉墜子,沒想到沒拿好,項煉就這樣掉落下來,而且迅速隱入鏡面中。
路花伸手去抓,整個人卻被吸入鏡面中……
「啊——」
仿佛坐著時光機穿越時間長河,路花發出一聲驚叫,好像有人從後面推她一把,整個人往前一撲,倒在一個人的背上。
「啊!對不起……」路花站穩後連忙跳板,向背對她的人道歉。
那人緩緩站起來,轉過身,路花見到他的臉時已是淚流滿面。
只見那人也流著淚對她伸出雙手,路花這才衝入他的懷中,一聲呼喚化去了無限的思念。「劉隨……」
劉隨緊緊抱著路花,失而復得的愛讓他哽咽不已。「路花,我知道你會回來……」
ΘΘ ※※※※ ΘΘ
「新娘子來?!」
在大伙兒的鼓噪之下,只見一身大紅的微胖身軀緩緩由內廳步出,刻意地扭腰擺臀讓觀禮的賀客個個一陣干嘔。
「干娘,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呢!」路花挺著大肚子扶著今天的主角出場,尷尬地拉拉胡嬤嬤的手臂要她收斂一點。
「怎樣,看我風韻猶存是吧?」胡嬤嬤自信滿滿地環顧四周,不時對以前的老主顧們拋媚眼,賀客們忍不住捂著嘴巴,個個找地方吐去。
但這些負面的反應胡嬤嬤根本視而不見,她的眼睛只看見新郎官眼裡的愛意。
「親愛的……」一見到阿娜答,她顧不得新娘的嬌羞,撇下一旁扶著的路花,直接投入新郎的懷抱,以極盡撒嬌的聲調喊著從路花那兒學來的名詞。
西施苑的姑娘們本來很義氣地撐著場面,最後終於招架不住而頻頻作嘔。
只有新郎抱著她,一臉幸福地傻笑。
那個幸運的家伙不是別人,正是胡嬤嬤的死對頭——金源布莊許老板是也。
話說路花失蹤之後,胡嬤嬤整天以淚洗臉,西施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而許老板得知消息後也甚為緊張,不時前來打探路花的消息,順便安慰胡嬤嬤。
胡嬤嬤從未托付的芳心在脆弱的時候一下子就給了出去,許老板沉寂多年的心湖也在最短時間內波濤洶湧,就這樣天雷勾動地火……
剛開始兩人還偷偷摸摸地,直到路花回來後看出了端倪,她嫁給劉隨之後,便開始策畫如何將干娘「推銷」出去。
看干娘一臉幸福的模樣,路花依在劉隨的懷裡感慨地說:「還好我回來了!」
劉隨摸摸她的肚子,深情地回應著:「你如果沒回來,不只是我活不下去,所有關心你的人都不快樂。」
回來之後,大家七嘴八舌地訴說想念之情,喜音還告訴她劉隨這段期間的情況——
他每天一早就來到路花的房間,然後待上一整天不發一話,看得大家心頭酸楚無比。最後征得胡嬤嬤的同意,他娶了路花的衣裳,將她房裡的所有東西搬回家,包括那面路花最愛的落地鏡。
也因為這樣,路花從鏡子中回來時,最先看到的便是劉隨。
「真是苦了你……」路花摸摸劉隨因為思念而泛白的霜鬢,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劉隨回握路花的手,滿足地笑道:「不苦,只要你回來,一切都值得。」
「喂!別再卿卿我我了,新娘都上轎了。」晴嫣和喜音在一旁取笑著他們,兩人才回過神來,尷尬地對著她們笑。
「晴嫣妹妹,你後娘都進門了,還不快點回去迎接!」路花趕緊掩飾她的尷尬。
「對喔!阿桂,咱們快回去。」晴嫣說完趕緊拖著夫婿回家。
「路花,你算是個『拖油瓶』,也要趕緊去叫聲爹呀!」喜音學來的新名詞又派上用場,這倒提醒丁路花。
「對喔!以後許老板就是我爹,晴嫣就是我真的妹子,咱們快去叫聲爹!」路花不顧六甲身孕,急忙拖著劉隨出門,急得他扶在一旁,嘴裡還不忘提醒著:「小心!慢點……」
喜音看著這一對歷經波折的愛侶,笑著說道:「嗯,這到底是落花依流水,還是流水護落花呢?」
只能說路花有意、劉隨有情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