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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十章

“請等等!”阿倫舉起了手,手中多了一塊銘刻著金色神龍的令符,腳尖往左上輕輕一挑,已將率先出手那根銀槍給撞了回去。

一眾暴風獵人的神色頓時一變,持銀槍那個瘦子可是他們隊伍里出了名的快槍手,一出招不單快準狠,而且起碼跟有六、七個後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在被偷襲的情況下,還正眼也沒看對手一眼,就完全把瘦子的起手式給破了。

為首一個壯實的漢子,做了個手勢,眾人正準備發出的攻擊立即收了回去,那漢子道︰“小子,那玩意是什麼,神龍的通行證?老子記得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漢子旁邊的一個矮子低聲道︰“老大,這東西看起來很有檔次,會不會是令牌太高級了,所以我們沒見過……”

那壯漢狠狠瞪了那矮子一眼,那矮子立即閉嘴了。

阿倫看了一眼那漢子臉上的刀疤和手臂上的雪癬,便將那令牌拋了過去,解釋道︰“神龍攝政王的隨身令符!”這群暴風獵人竟能發現自己的影蹤,想必不會是泛泛之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阿倫干脆把飄零也扔到了地上。

那刀疤漢接過令符,眯起眼觀察著,他身邊的矮子又低聲道︰“不愧是神龍的最高令牌之一,看起來真有質感,拿到黑市一定能賣不少錢吧……”

那漢子不禁又瞪了瞪矮子,才望向阿倫,冷冷道︰“老子記得神龍的攝政王可是個大叔,你小子看起來才剛成年吧,這樣也想冒充?”

阿倫見四周剛剛才放松下來的氣氛,因這句話立即又充滿了敵意,平靜的解釋道︰“我是攝政王大人的副官凌風,急奔千里,日夜兼程,有急件要送至女皇手中,請諸位不要過多留難。”

前面用銀槍第一個偷襲阿倫的漢子,冷聲插入道︰“小子,我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凌風本人?說不定凌風已經被獸人干掉了,你只是個頂替凌風的贗品,潛伏進來刺殺女皇呢?”

“夠了!”刀疤漢像是發現了什麼,他喝止了瘦子,將令牌遞回給阿倫,沉聲道,“這小子不是間諜!”

看來這個首領在獵人隊伍里威望頗高,大半人已將武器收了回去,阿倫將令牌接過,腳尖往地上的飄零一撞,飄零已輕盈彈起,重新回到腰間,他打量著刀疤漢腰間的一個小綠包,微笑道︰“為何如此肯定?我仍有可能是獸人間諜的。”

刀疤漢咧嘴一笑,眼楮緊緊盯著飄零的劍柄,沉聲道︰“獸人如果真能奪得一把人類的神兵,早就拿出來四處炫耀了,決不會交給一個獸人間諜拿來當隨身武器使用的。”

一眾暴風獵人立即盯向那把老大口中的神器,貪婪的注視著,不過令他們失望的是,無論劍鞘還是劍柄,看起來都是平凡至極點。

阿倫心中一凜,飄零的劍鞘是隨便配上去的,面前的刀疤男竟然單憑劍柄就認出了飄零,可不是個簡單的家伙。

他不動聲色的問︰“未請教諸位是?”

“死神獵手團!”壯漢回答,聲音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幾分自豪。

怪不得,暴風山脈里的老牌勁旅,確實是一個值得自豪的名字。

阿倫微笑道︰“久仰了!這位大哥能否借一步說話!”


那壯漢吩咐死神獵手的其他人原地待命,陪阿倫走上一段路,四周再無旁人時,他才停下腳步舉手道︰“小兄弟,你該不會是打算殺我滅口吧?”

阿倫笑了,說︰“怎麼會呢?”

壯漢也笑了笑,說︰“好吧,我老實交代,我之所以能認出這柄神兵,是因為在六年前,仁者東帝天大人曾在暴風山脈里救過我一命,我見過它出鞘,也看清了上面的文字,所以認出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你現在隨身攜帶著那位大人的兵器,一定是和他關系十分密切的人吧,他老人家最近可好,嘿,這個問題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阿倫卻皺了皺眉,心中顫動了幾下,六年前,老師到暴風山脈干什麼呢,那個時候,好像自己和怒浪也正是在暴風山脈里打拼著啊,他是恰好有事要到那里,還是為我而去呢,這是他對我的關心?還是一種監視……

“……嘿嘿,那時風雪特別大,我和兄弟們走散了,餓得半死了,竟然還踫上了雪猿,唉,當時以為自己肯定完了,幸好……”那刀疤漢見阿倫有點心不在焉,擔心阿倫不滿意,詳細解釋著整個事件。

阿倫沒好氣的打斷道︰“我不是來問你這件事!”

那漢子像松了口氣的笑道︰“那就好,我們兄弟加起來也不會是你對手。”

對于暴風山脈的死神獵手團竟然承認不是自己的對手,阿倫一點驕傲的意思也沒有,疑惑道︰“那你們剛才還打算拼死攔截我?”

那漢子傲然道︰“假如你是獸人間諜,我們死神獵人哪怕全體陣亡,也要將你留下!”

阿倫不由得肅然起敬,正是因為這些錚錚鐵骨,獸人永遠也無法將人類的尊嚴踐踏于腳下。

他正容道︰“其實凌風是想向大哥你打听神龍目前狀況的,你也知道,關于女皇的安危,現在流言四起,我作為臣子,心里實在無法踏實啊!”

“嘿嘿,你問對人了。”刀疤漢拍了拍腰間一個綠色小包裹,“我可是暗夜調查協會的榮譽會員!”

“那實在太好了!”阿倫點頭微笑,事實上他就是看到這個,才要求和刀疤男單獨說話的。

說到神龍這個話題,壯漢臉色沉了沉,嘆道︰“神龍的形勢頗是不妙啊,據說暴風城破的時候,獸人曾派了一群爪子進來刺殺女皇,這些爪子頗有一點能耐啊,令女皇身邊的高級侍衛也死了大半,有幾個還是我老朋友呢……”

阿倫的心不禁一緊,新一代皇帝身邊的影子,是他親手挑選,幾乎全部都是暴風獵人里的精英,竟傷亡過半,大概可以想象那次刺殺是何其慘烈……

那壯漢繼續說著︰“據情報說,後來有神秘高手出現,形勢得以扭轉,在他們的掩護下,女皇得以逃離出暴風要塞,嗯,不過據說女皇受了傷,至于傷勢如何,這個情報就不是我這個級別所能了解的了。”

阿倫沉住氣,問︰“神秘高手?”

壯漢敲了敲腦門,回憶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情報里說是兩個黑衣人,因他們的衣著特地遮掩容貌的原因,面目根本無法辨清……”

兩個?阿倫稍稍一怔,腦海里立即浮現出那個神似漢弗里卻毫無生氣的背影。老師,你心里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呢……

呵,東帝天加上漢弗里,多麼動魄驚心的組合!此時樊帝靈和伊琴娃也應該在雅玲身邊了,這樣一個防衛陣容,大概連一只蒼蠅也無法飛近女皇吧……但阿倫心中的不安卻更強烈了,或許是因為東帝天近來的反常舉動,或許是懷內深處那本的亡靈儀式,也或許,僅僅是那該死的直覺……


神龍西北部,這里有一條用血紅標識的粗線,分別涂寫在人類和獸人各自的戰略地圖上,這條粗線每天都在地圖上變化,鳳凰城的掩護路線不斷往暴風山脈的方向收窄,獸人每天都在進逼。

沒有標識在地圖的,是血紅粗線邊緣上,那密密麻麻的尸體。

根據沿途收集的情報,阿倫稍稍調整了路線,徑直取向神龍皇旗撤退的方向,如無意外,大概在明天,他們就能相遇上。

而現在,他的路線首先與地圖上那根血紅粗線的某個點相交了。

夕陽滿天,殷紅如血,與大地上的猩紅血液相互輝映,悲涼的風無聲的拂過這片土地,戰場上尸橫遍野,人類和獸人相互交疊在一起,咋眼看去,還真分不清哪個是人類,哪個是獸人……死神抹去了種族的界線。

大規模的沖突戰已經結束,交戰雙方的將領們大概正在各自的帥營里,為如何在明天將敵人置于死地而爭個你死我活。而這個短暫的和平期,正是雙方的收尸小隊出動的時候,他們動作利索的進入到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收拾的各自種族的尸體,為明天新一輪的戰斗清出空地。

這時的人類和獸人,很有默契的並沒有相互攻擊,忙碌地執行著各自的工作,仿佛就是一個不分彼此的團隊。

阿倫目睹著這一切,輕輕嘆了口氣,正要穿過人類臨時陣線,繼續往北而去時,卻讓他看見了這麼一幕。

一個獸人“嗨”了兩聲,在他附近正準備推板車離去的人類立時回過頭,警惕的看著對方,手已經握在腰間那把粗鍛的短劍上。

那獸人用力的擺擺手,表示並無惡意,才用手指了指樹叢邊,一個人類的頭顱正靜靜的橫躺在那里。

人類士兵趕緊小跑過去,將那顆遺留的人頭拾起來,放回到板車上,在戰場上,疏忽職守可是條不小的罪名,雖然這樣的疏忽被發現的機會並不大……他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向提醒他那個獸人點點頭,算是道謝。

那人類士兵走了,那獸人收尸隊員回頭對自己的同伴抱怨道︰“他們最近總是這樣,粗心大意,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他的同伴面無表情,應道︰“算了,這幾個人類好像是新人,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了……”

“鏵牧你真厲害,竟然能辨別他們的模樣……嘿,不過這些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

看著這樣的場景,聆听著這樣的對話,阿倫忽然覺得有點荒謬,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無奈……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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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神龍王旗已遙遙在望,旗幟上的龍神隨風飄舞,更是栩栩如生。

這一面旗幟,過去代表的是人類最強大的國度,代表著東方至高無上的皇權,在這面旗幟下,擁有無比遼闊的疆土,是阿蘭斯的政治文化中心!但今天,這面王旗可以代表的,僅僅是神龍皇帝的所在,所起到的最大作用,便是穩定軍心,指引著萬千逃亡者的正確逃亡方向。

燥熱的夏風,此刻仿佛滲滿著寒意,外圍的傷兵營里,不少士兵竟穿起了棉襖,縮著身體,打起了冷戰,逃亡的路上,傳染病正在盛行,冷疾便是其中一種,它能炎夏變得像是隆冬,這個病令神龍的兵營里的士氣更是低落……

神龍的長官們一邊顫抖一邊訓斥著下屬應該打著精神,軍人就應該有軍人的軍姿和形象,只可惜他們本身也患上了冷疾,難以做到以身作則,那本該威嚴的訓斥聲里也帶有顫音,所能起到的震懾力就實在有限了。

就算是健康的士兵,也是面容憔悴,臉上寫滿了悲戚,他們被獸人逐離出了故土,就像一頭喪家之犬,被驅趕千里,一路上倒下了無數的戰友,在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的家人仍是生死未卜……

這一路逃亡下來,從一開始對獸人的憤慨和仇恨所激起的最高戰斗力,到後來且戰且退中保持著與敵人同歸于盡的覺悟,再到現在漸漸遠離主戰場,慢慢冷靜下來接受現實……軍隊的士氣便開始每況愈下,尤其,女皇好像已經很多天沒有露過面了……

神龍的士兵大多都很自覺,就算有機會竊竊私語,也盡力避開這個禁忌的話題,並沒有什麼流言在軍中傳開,但他們偶爾望向王旗時那憂慮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們的真實想法:說不定那在惡夢中才會出現的不幸,已經不幸降臨了,只不過高層們封鎖住消息罷了……


阿倫恢複了祖賓的裝扮,大步走向神龍營地,他身後的遠處,還站著幾個滿臉激動的外圍哨兵,目送著他的身影。

一個打著哆嗦的暴風將領率先認出了阿倫,撲通一下便從馬上躍下,單膝跪下,顫聲道:“攝政王大人,你…你終于回來了!”

很快,軍營外跪倒了一大片人,在女皇多日沒有露面的情況下,軍方實在太需要一個重量級人物來穩定軍心了。

阿倫扶起了當中軍階最高的將領,朗聲道:“諸位都起來吧!”

他柔聲對那將領道:“範鱗將軍,你們辛苦了!”

那叫範鱗的將軍見攝政王大人竟然還記得他的名字,更是激動了,顫聲道:“國…國難當前,我…我們這點苦算不了什麼!”

阿倫已大步往王旗的方向走去,又問:“陛下現在可好?”

範鱗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末將已…已經多日不見陛下,料…料想陛下應該一切都好……”

阿倫稍稍停了停腳步,轉過頭皺眉道:“範鱗將軍,我記得你沒有口吃的,你見到我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範鱗苦著臉道:“大…大人有所不知,末將患…患了冷疾,全身好…好像被侵在冰…冰窟窿里啊。”

“那你為何不像其他士兵那樣多添衣物呢?”

範鱗低聲道:“末將不…不想影響軍心!”

阿倫拍了拍範鱗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麼,接過韁繩,飛身上馬,往前馳去。

一騎白馬從中營奔出,徑直往阿倫的方向馳來,馬鞍上是有龍魂之稱的當今神龍國師,樊帝靈雖滿臉愁容,但看見攝政王歸來,面上還是湧上了幾分喜色。

他在打招呼中,轉過了馬頭,與阿倫並騎而行,樊帝靈中性的嗓音變得頗是沙啞,可見在大撤退的過程里,他也費盡了心力,簡單相互問候之後,阿倫已迫不及待的低聲問:“國師……陛下的情況,到底如何?”這個問題一出口,他的心不禁也緊張起來,無論前面聽到過什麼,面前這個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實的。

樊帝靈旁觀了一下左右,他那特有晶瑩雪白的肌膚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陰霾,皺眉道:“祖賓大人,恐怕我們都得有心理准備,我已派出精英部隊去前方將翩王雅煙給接來,幸好你也能及時歸來……”

阿倫的腦海里卻是嗡的一聲,天地仿佛忽然間失去了本來的顏色,他差點就摔落馬下,最壞的那個可能性已經發生了,雅玲她難道真的……

樊帝靈眼疾手快,趕緊甩出斷臂的衣袖,扶了扶阿倫,他沒料到攝政王的反應竟如此之大,忙沉聲道:“祖賓大人,很多士兵都在看著我們,得以大局為重啊!”

阿倫握緊了韁繩,強控住激蕩的心情,卻難以抑制住那急促的呼吸。

樊帝靈看了看阿倫那起伏不定的胸口,還有那蒼白如紙的臉色,溫言道:“祖賓大人,在這非常時期,還請你保重身體了!”心中卻不無疑惑,祖賓大人的反應未免太過劇烈了,莫非伊琴娃的猜想是對的,他和雅玲陛下間,像情侶遠多于像君臣……

阿倫無意識地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沉聲道:“有勞國師關心,我沒事!我只想知道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不是聽說有兩個武技強絕的黑衣人出現,擊退了刺客嗎?”

樊帝靈苦澀一笑:“據匯報確是如此,但我來到刺殺現場時,那兩個黑衣人已經走了,當時那條撤退的小路上,影子護衛非死則傷,那時,雅玲陛下已受重傷,只下令立即按計劃撤退,一路走來,雖有伊琴娃的琴聲作調理,但陛下的情況卻是越來越壞了……”

阿倫重重哼了一聲,轉頭盯著樊帝靈,沉聲道:“國師,雅玲陛下被刺殺時,你到哪里去了?為何當事情結束了,你才剛好出現在現場呢?”

樊帝靈見平常溫和的祖賓忽然變得滿臉暴戾,以凶厲的目光瞪著自己,稍稍怔了怔後,也不動氣,平和的迎上阿倫的目光,說:“當時暴風城剛破,我正領著暴風將士抵擋獸人于要塞的城門下,掩護最後一批百姓的撤退。當聽到陛下被刺殺,我已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阿倫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確實有點遷怒于人了,他低聲道:“國師,抱歉了……”

“沒關系。”

“生還的影子護衛如何描述?”

“根據後來生還者的口述,也只能重組出部分當時的情形,但女皇所受的重傷到底是獸人所為,還是那兩個黑衣人的暗算,卻無人目睹……”

“……”

這時,王旗下的帝營已到。阿倫躍下馬,抬眼望天,這本該是一個美麗的清晨,淡淡的薄霧中,霞光初現,正是一天的開始,但,說不定卻是一個人生命的終結。

想到此,他心中一陣絞痛,深吸一口氣,掀開營簾,邁步而進。

一陣濃鬱的藥香味頓時撲進鼻子里,若隱若無的靈動琴聲因身後的腳步聲而嘎然而止,伊琴娃回過了頭,聖女那雙本是異常明亮的烏黑眼睛,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霧,就像黑夜里本該閃亮的星辰被遮上了濃雲,黯淡無光,她強控著情緒,輕聲道:“攝政王閣下,你終于回來了!”

見伊琴娃如此表情反應,阿倫不祥的感覺更甚了,他忽然覺得移動步伐也是如此困難,好不容易走到了雅玲的床前,內心深處那情感的堤壩立即就缺了堤,眼淚差點便奪眶而出,曾經傾國傾城的佳人,現在雙目緊閉,蠟黃的面容上,臉頰微微凹了進去,破壞了那妙手天成的臉部弧線,連那頭烏黑光亮的秀發,也褪去了光澤,枕邊還有幾根脫離的頭發……

要不是阿倫對鳳雅玲實在太過熟悉,而那份清麗脫俗、恬靜平和的氣質也無人可以模仿,他還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如同風中之燭的病態女子就是艷絕天下的鳳雅玲。

他按住了床頭,沒讓自己垮下,但自心靈傳出的巨大顫動令他的肩膀也無法抑制地抖顫了起來,他慢慢合上了雙眼,希望剛才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惡夢中的一部分,但一把在他夢回深處幾度出現的熟悉聲音卻將他喚回了現實:“你回來了!”

聲音很柔弱,正如那聲音主人柔弱的身軀,想象著她這段時間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阿倫睜眼迎上了那微微有點惺忪的俏目,想開口回應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塞住了,想強顏笑一笑,卻發現面上的肌肉仿佛完全殭硬了。

還是鳳雅玲解除了他的窘迫,輕聲對樊帝靈他們說:“國師、聖女閣下,可否讓朕和祖賓大人單獨說一會話呢?”

樊帝靈見鳳雅玲眼中重新湧上了神採,臉上也恢複了不少血色,不禁和伊琴娃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里讀出了不妙,鳳雅玲強撐了這麼久,已算是相當了不起了,如此重病中的病人,有如此反應,那恐怕只能說明一件事了……

阿倫聆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眼淚也忍耐不住,慢慢自眼簾滑落而下,他何嘗不知道鳳雅玲已是回光返照了呢。

鳳雅玲想從床上坐起,阿倫連忙上前一小步,攙扶著她柔弱的身軀,將枕頭塞到她的背後,鳳雅玲緩緩的探出手,拭去阿倫眼角的淚水,柔聲道:“翻閱神龍典籍時,我發現前國師有句話說得好,世事似水去無定。我也從未想過會這樣呢!阿倫,你無需難過,因為我們的對手是命運……咳,咳──”

神龍前國師?那不就是老師嗎……他也曾敗給命運,但又重新創造命運,難道雅玲也要像他那般嗎……阿倫嘗試停止眼淚,無奈眼簾上那道無形的堤壩已經打開了缺口,一發不可收拾。

鳳雅玲輕聲咳嗽了幾聲,又問:“對了,最後一批撤退的百姓情況如何?現在我軍的狀況又是如何呢?”

“都已經暫時進入安全區域,唐氏和鳳凰城組成臨時聯軍,負責沿途掩護。”阿倫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點,隱瞞了傳染病正在流行一事。

“那就好!”鳳雅玲展顏一笑,又問:“我們走到哪里了?”

“東北部的望鄉嶺一帶。”

鳳雅煙輕輕的皺了皺眉,笑容中稍稍染上了少許苦澀,說:“原來我又已昏迷了兩天……神龍千年來,經歷風霜無數,仍是屹立不倒,沒想到今天竟毀在我的手上,星辰深處的列代先皇們,對我定是失望得很啊……”

阿倫強振精神,溫言安慰道:“雅玲,此次兵敗,非戰之罪!他日時機成熟,我們定可率兵卷土重來,神龍的旗幟,必定將重新飄揚在暴風城樓上!”

鳳雅玲微笑道:“我也相信那一天一定會來臨,只可惜,恐怕我是看不到了……攝政王大人,你可要遵從我的遺詔哦,它就在書桌的第一個抽屜,用藍色魔法印章封印……”

她的聲音仍如此平靜,仿佛只是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阿倫心中的酸楚已至無以複加,靈魂無聲的抖顫,一種命之為哀傷的寒流自胸口湧起,緩緩的游遍他全身,再匯聚回來,侵襲著他的心靈,那份難受竟如此深切。

此刻眼前佳人雖被病魔迫害,但她那一顰一笑的風採,仍是不遜昨天,不過生命的氣息,已漸漸從她身上流逝了。

阿倫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竟已嗚咽,還想安慰點什麼,鳳雅玲卻伸出食指封住了他的唇,輕聲道:“傻瓜,什麼也別說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嗎?”

兩人目光交聚間,在這剎那,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那一幕幕往事化作畫卷,在兩人間鋪開了,其中有樂與悲,喜與怒,相逢和分離,信任和背叛,他們縫合過本以為永遠也無法縫合的芥蒂,跨越了本以為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階級,當所有的障礙都一一崩塌後,卻遭逢了命運最大的惡作劇……

在星雲之巔,不朽之峰上,他們初次相遇,不過那時,她仍叫鳳雅玲,阿倫卻叫做隆.娜娜,他們都為對方的美色而驚艷。

在星雲的日子里,他們一同觀望過夢幻仙境,逛過星雲里的每一個角落,一同討論文學,一起憧憬人生,一起向往將來……

她還開玩笑的對他說過,真可惜你是個女孩子,要不然,我一定要嫁給你!

他們還曾在一個漆黑寂靜的夜晚,在充滿著無盡誘惑的氣息之中,一起仰躺在浴池,她還跟他分享了她最大的秘密,那個充滿神秘感的十字星胎記。

星雲山脈之中,他選擇了背叛疾風,帶著她千里逃亡,一同走過了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山脈,走過了疾風,走過了自由天堂,走過了半個人類世界,走回了神龍……

只有她知道了他血液的顏色,仍是勇敢的選擇接受;也只有她情願放棄一個帝國的王座,只為了能與他廝守……

好不容易熬過這些年頭,闖過了道道難關,幾經艱辛,他們終于走在一塊,但,她卻要回歸星辰了……

鳳雅玲的美目也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眼神里寫滿了比大海還要浩瀚的深情,也寫滿了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不舍,她又再輕輕的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的咳嗽聲,明顯急促了許多,阿倫的淚眼可以看到,不久前在她臉上湧起的紅暈,正漸漸淡去,他慌忙為她添上衣物,卻恰好看到鳳雅玲將一口濃濃的鮮血咳到了她的手帕上。

阿倫為她拭去唇上的血痕,感受著生命的氣息離她越來越遠了……

阿倫只覺自己的靈魂仿佛也被漸漸抽離了一般,鳳雅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探出了手,撫在阿倫的臉龐上,她手上那份冰涼深深地撼動著他,仿佛正透過臉龐,迅速游向他的全身,游進他的心湖,那片湖水也驟然成冰……

鳳雅玲溫柔的微笑著,她凝視著阿倫,柔聲說:“阿倫啊,咳……還記得星雲的小路上,我們遇上扎斯町那次嗎?還記得那家伙曾經這樣說過……咳……”

鳳雅玲的聲音更輕了,輕得仿佛是在夢囈:“他說,假如娜娜是個男孩的話,你們日後一定成為夫妻!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來發誓……呵呵,我也曾以為他這個預言將可實現呢…咳……只可惜,最後…他還是猜錯了……”

她的手緩緩自阿倫的臉龐上滑落,最後一絲力氣和生命也自她身體里流逝而去,阿倫雙唇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卻沒有嚎啕大哭,胸口就像被一塊千斤大石給砸中了,痛得讓他無法喘過氣,心靈就像被刺進了無數根小針,讓他的精神也來到了崩潰的邊緣,那片心湖上降下了鵝毛大雪,瞬間便冰封千里……

雅玲她走了……

雅玲她走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就這麼離去了……

仿佛正有什麼力量在震蕩著他的腦海,他無比急促的呼吸著,無盡的淚水讓面前那張臉龐也變得漸漸朦朧……

忽然,一個大膽至接近瘋狂的念頭湧上了他的腦海,假如…假如還想看到雅玲,還想聆聽到她的呼吸聲,看見她的笑容,那麼……

如果使用終極亡靈儀式,說不定就可以將鳳雅玲重新召回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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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個可怕的念頭令他打起了冷戰,如果亡靈儀式失敗了,那將會是怎樣一個後果呢?

童年時那一幕,常在他惡夢里出現的那一幕,魔獸嗷嗷的尖銳叫聲過後,那層層巒巒的黃沙之上,明明已經死去的父母,還有那一個個族人,正是因為亡靈儀式,在那淒美曼妙的的亡靈咒文中,變成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成為亡靈一族的成員,成為他們的劊子手,從此將永不休止的走在地獄的深淵……

如果雅玲也變成那樣……

他不敢想下去了,全身也因這個令人驚懼的念頭而戰慄!

但假如能成功呢,一陣按捺不住的狂喜又跳上了心頭,動人美麗的雅玲將重現眼前,往後的日子,她的笑靨也不必在記憶里痛苦的去尋覓……

不過雅玲本人會怎麼想呢?

剛剛成為亡靈惡魔的日子,是阿倫生命里最大的一個夢魘,那對陽光的恐懼,逃避一切光明力量,對自我存在的懷疑,質疑著生命,質疑著這個世界,靈魂常常感到痛不欲生……那些日子也要讓雅玲去面對一次嗎?她真的樂意走進這樣的生命嗎……

這個世界到時會增加一個悲哀的生命,一個人類所不能容納的亡靈惡魔,就算成功,鳳雅玲到時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說不定她將因此無比的痛恨我,仇恨我,畢竟她並不是她母親鳳慕雪……

想到鳳慕雪這個名字,他忽然又聯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出手重創鳳雅玲的刺客就是老師東帝天,以他的實力,為何不直接結果鳳雅玲,而是讓她身受重傷,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對她親手施放亡靈儀式,讓鳳雅玲也成為亡靈的一員嗎?老師之前授予我的亡靈儀式手冊,就是為了這一刻的來臨……

他的內心更冰寒了,上一代的女皇是亡靈血統,這一代女皇也必須同樣是亡靈血統嗎………

阿倫用顫抖中的手拭去淚水,另一只手仍緊緊牽著對方,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腦海中明明仍在天人交戰,但亡靈手冊已被他從懷中慢慢取出,在他指縫間打開了,那可以改變生命形態的過程又一次映了他的棺恣K…

他急促的呼吸著,用顫抖的雙手盡量溫柔地讓鳳雅玲重新平躺在床上,探手再一次撫過對方的臉龐,只可惜已感受不到半點往昔令他心跳的體溫,他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腰囊里取出了六根白蠟燭,以六芒星方位,分別點燃在周圍。

阿倫看著自己那雙不停顫動的手,這種連靈魂也為之恐懼和顫慄的感覺,到底有多久沒降臨在自己身上了,他緩緩將口中憋住的空氣呼出,雙手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六芒星符號,飛快的念誦起亡靈儀式的咒文。

那是一組組頗為繞口的咒文,聆聽起來偏偏又十分悅耳,像空靈的野外,百靈鳥的歌聲,又像是某一首極為古老的歌謠,開始阿倫還可以通順的念出每一個音節,但漸漸,語速便降了下來,每一組咒文的念出,仿佛都得耗盡所有的精力,尤其是念出那尾音的剎那,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探進了阿倫的腦海,觸過他每一道神經,令他如遭電擊。

阿倫知道那是心魔正入侵他的靈魂,忙斂起緊張,盡力讓自己進入到無驚無喜的狀態,一個字一個字的把咒文准確地念誦下去,心中明白,這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終極亡靈儀式!

虛空中,一個六芒星符號正在形成,並慢慢擴大,散發出極為耀眼奪目的銀光,鳳雅玲的身體也漸漸模糊在這片銀光之中,四周空氣的流動仿佛也緩慢了下來,元素開始有規則的跳動,令人心曠神怡的生命氣息活躍在四周,與令人窒息的死亡元素揉合在一塊,從分庭抗禮,到漸漸無分彼此……

這麼大的動作,營帳外的人是否已經發覺了呢?但阿倫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一切如箭在弦,他的手再次往虛空探中,畫出第二個六芒星符號。

整個空間也隨之晃動了一下,銀光深處,無數畫面從其中穿出,急速衝面而來。

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亡靈大軍,正搖搖晃晃的行走在同樣沒有盡頭的荒漠之上……

一片極為遼闊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排列著五花八門的刑具,每一具刑具上都有一個表情極度痛苦的受刑者……

血紅色的河流上,全是隨波飄蕩的浮尸,從河流的源頭一直漂向大海的盡頭……

畫面紛亂至極點,一幅接一幅的衝進阿倫的眼簾,沒有一幅可以令人感到愉快的,每一幅都在挑戰阿倫的神經。

幻聽已伴隨著這些畫面出現了,一開始僅僅是呢喃般的低鳴,像是要打亂阿倫念誦咒文的節奏,又像是要在為亡靈咒語和音,很快,這些聲音便越來越大,時而是重金屬碰撞的嗡嗡聲,時而是尖銳的刀叉刮在光滑的瓷器上的刺耳聲,但阿倫卻是漸漸聽到,那是萬千個聲音正和自己同時念誦著亡靈咒文,聲音變得如此巨大,每一個音節發出時,都能震徹天地,都能撼動山河。

他終于明白,為何終極亡靈儀式就算在亡靈世界,也不會輕易使用了,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你每一秒都有可能變成瘋子,你念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有可能抽空你的靈魂,令你變成一具無法辨認的幹尸。

阿倫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了,但他仍保持著准確的手勢,在面前的虛空中繪畫著符文,將每一句咒語清晰無誤的念出。

終極亡靈儀式,來到最後一個篇章。

四周的銀光瞬間斂去,營帳、營帳內的擺設、營帳外的神龍大軍等等一切,仿佛也隨之斂去了。

灰色的天空上,挂著一輪阿倫今生所見過最亮的月亮,暗綠色的光帶在天際隨意扯動,褐色的漩渦無規則的分布在穹蒼之中。

腳下,是一片貧瘠幹裂的灰色土地,無窮無盡的延伸至視野的盡頭,阿倫感覺自己正站在這片遼闊的荒漠中央,鳳雅玲漂浮在面前的虛空中,病態盡去,臉上所煥發的容光,仿佛又回到星雲初見之時,只可惜雙目仍是緊閉,體內仍無半點生命的氣息。

阿倫精神稍稍一振,第三次虛畫出六芒星符號,銀色的光輝在指尖滑動,一個巨大無匹的六芒星印記在半空中成型,輝映天地,蔚為壯觀!

四面八方的天際盡頭,無數的紫色閃電在無聲中閃耀。

銀色的光點自六芒星中飄落,點點滴滴而下,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時而是萬千揮舞著魔法棒的白翼小天使,時而是張牙舞爪的猙獰惡魔,當光點越來越密集的時候,兩者便混合出現,相互盤旋起舞。

如此瑰麗的場面下,阿倫內心的寒意卻更甚了,光點落入到鳳雅玲那晶瑩的肌膚上,她的軀體仍沒有回複絲毫生機,盡管精神已經完全透支,盡管心靈已開始顫慄,但阿倫仍是用盡全部力氣,強控著自己的聲音不起半點起伏,念完咒文的最後一個句子。

當最後一個音節吐出後,天地間的空間頓時扭曲了一下,半空中的六芒星轟的一下,化作一道極為眩目的銀色光柱,俯衝而下,灌向鳳雅玲。

阿倫的心跳勻加速至極限,他可以做的,已經盡最大努力做完了,那光柱過後,答案就會揭曉,終極亡靈儀式成功還是失敗?雅玲她將成為和自己一樣的生命,還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演變成另一種更可怕的悲劇……

他無法想象自己將怎樣去面對後者,幸而,那樣令人窒息的悲劇並沒有發生,但,另一種阿倫所渴望的可能性同樣沒有發生,那道銀色光柱來到鳳雅玲的身前,明顯窒了一窒,就像磁鐵的同極相遇,光柱甚至倒退回了幾尺,發出如同重金屬碰撞的嗡嗡聲。

銀光仿佛不甘如此,再一次俯衝而下,但這一次,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整道光柱就這麼慢慢變細、漸漸收窄,直到完全消失在了鳳雅玲的胸脯上。

隨之,荒漠、巨月、光帶、紫電等等也緩緩消失,他們又回到了那個華麗的帳篷中,鳳雅玲仍安靜的躺在阿倫的身前,躺在那張冰冷的床鋪上,無聲無息,了無生氣。

終極亡靈儀式失敗了?!

怎麼會這樣!?

體力已經完全透支的阿倫,在這樣的精神重創下,腳一軟,撲一下跪在了床前,汗水與淚水在他臉龐上流淌著,模糊了他視線,但他渾然不覺,只是用顫抖的手緩緩探向了雅玲胸前的衣衫,就是那個位置產生了足以抵抗亡靈儀式的力量,甚至最後六芒星的終極一擊也被它吸收了……

那到底是什麼?

雅玲她臨時佩戴了什麼神器級光明飾物?還是穿著一件畫滿了庇護符文的太古遺物……

他的情緒因為太過動蕩,以致那雙抖顫重的手,解了好幾次,才將雅玲的外衣的鈕扣解開,里面是一件繡著暗花的絲棉內衣,手工精細,質量上乘,但僅僅是一件普通的皇室內衣,並無特異之處。

阿倫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令視線稍稍回複一點清晰,但心里的恐慌和悲哀卻是越來越強烈了,他盡量溫柔的為雅玲脫去內衣,如果在過往記憶中任何一個片段里出現這樣一種情形,定是無比的旖旎香艷,但這一刻,阿倫的情緒中只有痛苦和絕望,只是讓動作盡力的輕柔,仿佛擔心一點點粗暴也會驚擾了雅玲熟睡的英靈。

指尖輕輕觸在雪白的肌膚上,那片驚心動魄的波濤此刻只剩余冰冷的體溫,在左邊那枚鮮紅的櫻桃下,竟有一個凹進去的十字星印記,朝上面那一端的盡頭還有一顆小小的六芒星,上面烙印著很細膩的魔法圖案,這個特殊的印記此刻銀光流逸,仿佛正有無窮無盡的魔法力量浮游其上,那正是吸收了無窮精神力之後的表現。

阿倫的腦袋轟的一下,就是它令終極亡靈儀式功敗垂成,指尖又一次輕輕觸摸其上,一段往事的記憶自腦海中倒轉而回……

“娜娜,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左邊胸口下面,有一塊凹進去的十字星印記呢?”

“哦……是胎印嗎?”

“對!我們神龍的主教說,這是愛神的標記,判定我是愛神下凡呢。”

“不信,你摸摸看!”

“……”

那個時候,是漆黑環境中曖昧的柔情……

那一次觸摸,是可以令每一根神經都為之顫動的曼妙時刻……

當年的記憶,甚至是此刻的再一次觸摸,阿倫都會毫無疑問的判斷這是一個神奇的胎記,但現在近在咫尺的觀察著六芒星上的圖案,那所蘊含內斂的霸道力量,分明就是一個抵擋亡靈魔法的心靈印記!

鳳慕雪先皇,你的心機可真是深遠啊!在雅玲很小的時候,便不惜耗費大量精神力來烙印下這個心靈印記,甚至還欺騙她,串通所有人來告訴她,這僅僅是一個代表愛神下凡的印記,所做一切,只為了防備這一天的來臨……

怪不得你駕崩前要處死鳳雅煙,原來也是為了保護雅玲,絕了東帝天更換皇座主人的念頭。

不過我擅自篡改了遺詔,改變了你設下的軌跡……

鳳慕雪,你對東帝天看似充滿崇慕,為了他能不惜一切,可事實呢,你何嘗不是一直在提防著他,甚至生前死後,都一直在布置,還下了不少暗棋……不過因為我,你最後還是在這場博弈中輸了……

而老師東帝天呢,他到底是否知道這個十字星印記,不過無論他知道還是不知道,無論這次亡靈儀式成功還是失敗,結果都不會改變了,擁有亡靈血統的人將登上神龍的王座……

無窮無盡冰冷的寒流將阿倫衝擊得有點麻木了,他緩緩地為鳳雅玲穿好衣裳,撕心的痛苦令他面容微微有點扭曲,有憤怒,有愧疚,但更多是深切的哀傷,直至又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張俏臉,情緒才漸漸宣洩,從小聲抽噎,至嚎啕大哭,他不單失去一個重要的愛人,失去一個重要的朋友,一個重要的親人,而且,失去生命的一部分……

往事猶在昨日,但轉眼成風。

他和她的片段,她溫柔的呼吸,柔情的話語,風中已成唏噓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倫才努力令情緒稍稍平伏,但腦海里仍是混混沌沌,多年前的失落感再次充斥在心頭,仿佛再也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來。

他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簡單布置了一下帳篷四周,把不該讓人看到的東西收拾了起來,才用力拭了拭眼睛,緩步往帳篷外走去。

但掀開布簾的剎那,他的動作又頓了頓,帳篷的外圍竟然有大量的元素在隱諱的流動著,怪不得自己這麼大動作也無人知曉,原來有人在帳篷外布置了結界,樊帝靈和伊琴娃?他們可不像是這麼開明的人士,允許自己在神龍的王旗下施放亡靈儀式……那麼能瞞過兩個絕世強者布置結界的,答案只剩下一個,沒想到鳳雅煙及時趕回來了……

她將成為新一任的神龍女皇了……我何德何能,剛及弱冠,就成為了神龍的三朝元老……

阿倫苦澀的牽動著嘴角,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撥簾而出,本以為會迎上刺眼的陽光,誰料到卻是繁星滿天,皓月當空,心頭頓時凜了凜,外面的神龍大軍、密密麻麻帳篷、戰馬,還有樊帝靈、伊琴娃他們仿佛都被某股神秘的力量給攝去了,四周的風景仍是神龍東北部,但阿倫明白,他中幻術了,這里連半點聲音也沒有,一切寂靜到極點,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和身後的帳篷。

“祖賓大人,無需急著離開,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將你牽引進來,只想單獨聊聊!”鳳雅煙的聲音竟是從身後的帳篷中傳來。

阿倫緩緩轉過身,只見鳳雅煙也掀簾走出,比起往日,她美目上的雲煙更迷蒙了,就像為眼睛加多了一層輕紗。

鳳雅煙淡淡道:“姐姐走了……”聲音咋聽仿似平淡,但內里卻是深深的悵然之意。

“姐姐和我從小關系便不好,祖賓大人,你可猜到原因嗎?”鳳雅煙似乎並不需要阿倫回答,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耐心的聽眾,自問自答道,“那是因為母親陛下根本就不希望我和姐姐走在一塊,她故意讓我們之間充滿誤會,為我們制造摩擦……

一開始我不明白母親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但當我知道自己血液的顏色是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時候,我就什麼都明白了,從那時候開始,我更孤單了……

從小到大,我只能遠遠看著姐姐被大家眾星拱月的包圍,而我往往只能是孤零零一個,遠遠的看著……

我知道我的血統是世俗所不容,但我天生如此,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我真的很渴望能像姐姐一樣,也很懷念小時候能和姐姐一起玩耍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讓她牽著我的手,聽她講述太古時代的童話故事……

母親陛下走了之後,姐姐和我之間的關系比過去緩和了許多,記得暴風城破前的三天,姐姐下詔讓我先行離去,臨別前,她再一次牽著我的手,那可真是久違多年的親情……她告訴我,平安到達鳳凰城後,她一定會和我秉燭長談,重溫昨日,我很慶幸終于有機會能修複往日關系,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誰料到…她卻走了……”

鳳雅煙抿了抿櫻唇,仿佛無聲的嘆了口氣,夜空的繁星感應到她的情緒,竟紛紛隕落,在天際繪出一幅異常淒美的流星雨畫面,她淡淡一笑,說:“大概,只有無法挽回的遺憾,才會令你我珍惜得徹底吧!”

目睹著鳳雅煙精神世界的變化,阿倫面無表情,那是極度悲哀過後的麻木,不過誰能料到,這個看似漠然的妹妹,竟然對雅玲有這麼深刻的依戀之情……

阿倫木然的猜想,她對我所說的話里似乎毫無保留,甚至提到了血統,莫非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已經借幻術進入了我的精神力量,了解了我的一切?

這個疑惑的念頭自阿倫腦海里升起時,四周的景物忽然就變了,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大風拂過,綠草隨風飄揚,暖陽之下,可以看見群群牛羊在閒悠的游蕩,牧羊人正哼唱著熟悉的歌謠,遠方的帳篷群邊,孩童正在追逐嬉戲……

阿倫心頭為之一陣劇顫,尚沉浸在悲傷之中的他,眼淚差點便又掉了下來,面前所見,正是夢中幾度出現的故鄉,鳳雅煙用幻術完全複制除了他記憶中的一部分,將邊緣部落再現眼前。

但當他還想細看,景物再次變化,這是一片千里無人煙的黃沙,層層巒巒直到天際盡頭,耳邊還能聆聽到仿如魔鬼哀號的淒厲風聲,其中還夾雜著魔獸嗷嗷的尖銳叫聲,一隊旅人騎著駱駝,從遠方的沙坡上走來,那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里面有數不清的童年記憶,他看見了那一年那一個時候的父母,還看見了童年時的自己……他們就這麼在身邊走過,漸漸走向那個命運的陷阱中去……他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景色又一次漸漸模糊,阿倫終于用嗚咽的聲音打斷道:“夠了,鳳雅煙!”他已無需懷疑,借著幻術,鳳雅煙已了解了他的一切,那麼下一幕,恐怕就是飛龍沙漠那個可怕的夜晚了。

面前的黃沙重新恢複了清晰,不過風像是停了,魔獸也停止了哀嚎,鳳雅煙淡淡道:“無論姐姐,還是你我,都像是那個人手下的木偶,他用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動著我們,創造著所謂的命運!”

“東帝天?”阿倫的腦海里自然而然升起這個名字。

鳳雅煙已點頭道:“對,我的生父,是他締造了我這最悲劇的生命,也締造了姐姐和你的悲慘命運,更締造了現在整個世界的戰亂!”

“祖賓大人,要聆聽這一切嗎?除了我,可能沒有人更了解這一切了……因為就在前夜,他情緒失控之時,中了我的幻術!”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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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能令東帝天中幻術?難怪光庭海曾評價她是阿蘭斯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幻術師,恐怕其精神力量之強大,還猶在波特之上,這就是一個純種亡靈惡魔的可怕之處?

阿倫這個念頭才剛掠過腦海,鳳雅煙便搖頭道:“對于意志堅定、情緒不易起伏的人而言,進入其精神世界,談何容易?譬如說你,如果不是姐姐走了,恐怕我也不能完全進入到你的精神世界中。”

阿倫用異常沙啞的聲音問:“那麼東帝天又是因什麼事而情緒起伏?”

本已平靜下來的飛龍沙漠再次吹起了風沙,鳳雅煙淡淡道:“他因追思母親陛下,為姐姐即將到來的命運,而失聲痛哭!”

阿倫不禁笑了,不過笑得仍是比哭還要難看,笑容的弧度中滿是嘲諷之意,真是可笑啊,無論鳳慕雪,還是雅玲,東帝天都與她們的死有間接或直接的關系,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他的心機,他的手段,才導致了這兩個絕色紅顏的死亡,但他竟然為此追思流淚,其中還提前哀悼雅玲的香隕……

東帝天,這就是你常說的思想境界嗎?寧肯提前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傷悲,也不肯去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凝視著盤旋起舞的風沙,阿倫默默許諾,老師,總有一天,你會為你所謂的境界,為你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關于那個人,從何說起呢?根據你的記憶……”鳳雅煙閉上了眼睛,像是進入到阿倫的記憶之中。

記憶就像一本厚厚的備忘錄,但自己那本備忘錄就這麼被人當面翻閱,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阿倫打斷道:“就從當年他敗給漢弗里那一天說起吧!”

“好!”鳳雅煙看穿了阿倫的想法,淡淡一笑,風也因此漸漸停下了。

她平靜道:“聽過關于鷹壽命的傳說嗎?”

阿倫心中一動,卻不回答。

鳳雅煙自問自答道:“鷹的正常壽命是七十,但有些鷹只能活到四十。因為它們在四十歲的時候,爪子不再輕靈,尖喙變得彎形不正,羽毛厚重幹澀,難再乘風翱翔。這是早怚糽R的關口,要麼等死,要麼經歷一次重生的劫難!時歷五個月的重生過程,他們要躲在懸崖的高處,把老化的喙在岩石上磕掉,然後才能夠長出新的尖喙,要把羽毛全部拔掉,才能重新長出新的羽毛……如果能熬過這極刑般的五個月,它們就能獲得新生,再活三十年!”

“風雨之後未必能看見彩虹,但彩虹只會出現在風雨之後!”鳳雅煙緩緩轉過頭凝視著阿倫,淡淡道:“東帝天就像那些鷹,在敗給漢弗里後,經歷了重生的極刑,不過這個極刑的過程,是十年!”

阿倫不禁為之動容,在無盡的煎熬之中,東帝天曾為重生,而忍耐了十年?那張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啊……

“在如今的傳說里,是劍客漢弗里在一對一情況下,戰勝了仁者東帝天,而事實上呢?當年神聖同盟出動了兩個強者在暗中壓陣,本可取勝的東帝天,是因被那兩個埋伏的強者偷襲而遭重創的!”鳳雅煙的聲音冰冷得就像飛龍沙漠里忽然而起的風,話語中那個名字仿佛與她並無任何關系,“身受重傷的他,獨立面對三個絕世強者,你猜他是如何逃脫的?”

阿倫想也不想,幾乎就立即道:“漢弗里不滿那兩個人伏擊者的行為,攔下了他們,讓東帝天逃脫了。”

鳳雅煙眼中頓時閃過了訝然之色,說:“如果不是曾進入你的精神世界,還真以為你早知道了這個秘密!沒想到,你竟如此了解漢弗里的脾性。”

阿倫卻漠然道:“我對伯爵大人,始終保留著一份深深的敬意!”

鳳雅煙淡淡一笑,也不深究阿倫與漢弗里之間的關系,她抬眼望向飛龍沙漠的遠方,美目更是迷離了,繼續道:“當時東帝天的心情是憤怒、苦悶、壓抑、怨懟……大概可以數得出的負面情緒,他都背負上了,加上他受的是致命傷,于是,他作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阿倫皺了皺眉,插口問了一句:“那麼,東帝天當時的情緒里,有後悔嗎?”

這個問題問得巧妙,如果鳳月舞真被東帝天借酒玷污了,東帝天因此而遭到厄運,作為正常人,變故之後,多多少少也應該有一點後悔的。

鳳雅煙轉頭看了阿倫一眼,才道:“沒有,當時他的負面情緒中,可以排除‘後悔’這一個詞。祖賓大人,我知道你想了解什麼,其實,關于那一個晚上,東帝天的腦海里是一片空白。”

阿倫眉頭皺得更深了,沉聲道:“可否具體一點?”

鳳雅煙解釋道:“或許,因為那段記憶那痛苦了,所以他潛意識將那段回憶從記憶里抹掉了,也有可能是那天他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根本沒有任何記憶……幻術可以搜索中術者的記憶,但畢竟不是萬能!”

她深深注視默然不語的阿倫,淡淡道:“你對東帝天的感情真是非比一般,尊敬?崇慕?憤慨?還是憎恨……你一邊懷疑著他的所作所為,渴望著了解他的過去,証實他就是惡魔,一邊又暗暗希望他有著情有可原的一面,實在有說不清的苦衷……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矛盾?鳳雅煙恐怕並不是第一個如此評價自己的人了,我對東帝天到底抱著什麼樣的一種感情,恐怕連我自己也無法分得清吧……阿倫這麼想的時候,不無疲憊的閉上眼睛。

鳳雅煙重新將目光投向黃沙的盡頭,淡淡道:“我還是先繼續把那個人的事情說完吧……他一路北上,又遭遇了幾次神聖同盟的伏擊戰,但跌落淺溪的龍還是比魚蝦強的,他硬是突出了重圍,踏進飛龍沙漠,然後穿過這片危險的區域,來到了西亡靈的領地!

他用盡所有生命的力量,突進了亡靈的世界,一直來到阿蘭斯大陸北方的盡頭,那里是亡靈法師的匯聚地,也是終極亡靈祭壇的所在地,他放棄了尊嚴,低下了那曾經高貴的頭顱,請求亡靈大巫師為他施放終極亡靈儀式!

叛逃出人類世界,進入亡靈地盤,請求成為亡靈的一員,東帝天並不是第一個,但能夠單槍匹馬,還是在身受重傷的情況,闖入到極地,那他實在算是阿蘭斯第一人了。

亡靈大巫師同意了他的請求,但告訴他,以其高齡改變血統,風險相當大,就算成功,恐怕也得接受長時間生不如死的煎熬,方可能沐火重生。

東帝天毫不猶豫的選擇踏上亡靈祭壇,與其屈辱的死去,倒不如接受折磨,換取一次重生的機會。

那是一次就算在亡靈世界里,也是非常罕有的終極亡靈儀式,出動了上百個最精英的亡靈法師,還由亡靈大巫師親自主持下進行,這不但因為東帝天本身的體質並不適合成為亡靈,還因為他作為人類時的身份,曾譽為天下第一人的仁者東帝天,亡靈世界給予了最高的重視。

盡管東帝天已經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備,但重生的痛苦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終極亡靈儀式後的每一天清晨,祭壇上的黑暗天幕就會破開,讓陽光傾灑在亡靈祭壇上,然後他便七孔流血,血流淌幹淨以後,全身上下的腐肉便開始慢慢的、一塊一塊的脫落,直至成為一具骷髏,傍晚,太陽下山之後,漆黑才給予他死亡的力量,他身上的肉才會慢慢的、一塊接一塊的重新長出來,再至第二天清晨,血重新流淌而出,周而複始,東帝天就這麼躺在亡靈祭壇上,渡過了十年……”

阿倫自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涼意,新生的亡靈看見陽光已如被千刀萬剮,然後他還得接受凌遲……這樣的酷刑,完全到達了想象的極限,更可怕的是,東帝天竟然堅持了十年!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的心智,他的人格,他的性情,肯定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沙漠的風又一次凌厲了起來,刮起的沙子打在臉上,咧咧作痛,鳳雅煙淡淡接道:“終于,他成為一個亡靈惡魔,血液完全變成了銀灰色,他的靈魂也因此改變了,他恨神龍帝國,恨神聖同盟,甚至恨所有的人類,他的性情變得矛盾且複雜,心里只渴望著報複一切……”

阿倫心里忍不住疑惑了一下,這是邪惡長期注入他心靈後的瞬間爆發,還是此後至今,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呢……鳳雅煙立有感應,轉頭道:“幻術只可以捕抓到中術者某一刻的情緒和思想,在那一個時刻,他的思想的確如此,甚至在他中幻術的那一個剎那,他最大的野心,就是要令所有人,無論人類,或者獸人,都變成亡靈……”

阿倫冷冷評價,讓所有生物都變為亡靈嗎?那這個野心大概可以在人類歷史上排名第一了……

接著他內心又是一陣劇痛,雅玲她就沒有成為亡靈,已永永遠遠的回歸星辰深處了……

風沙更烈,天際的盡頭甚至刮起了一團深黃色的龍卷風,鳳雅煙似是無聲的嘆了口氣,說:“因為東帝天的特殊身份,他成為了亡靈世界的領導者之一,但他沒在西亡靈呆多久,便偷偷潛回了人類世界,只可惜一切已物是人非,曾經最心愛的女人已經走了,當年神聖同盟主張追殺他的領導者也走了……

他開始重新嘗試得到神聖同盟的承認,甚至不惜承認那個酒醉的夜晚所幹的醜事,盡管那件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發生,他又開始像過去那樣,賣命的為神聖同盟做事,雖然神聖同盟沒再接受他重回高層,但基本承認了他的回歸!

東帝天回到了神龍,在暴風城樓下,他看見了母親陛下,那時候母親陛下只是個少女,但她模樣和外婆鳳月舞卻頗為相像,于是,懷著複雜心思的東帝天,偷偷走近了母親陛下,一段畸形的愛情也因此誕生了……”

阿倫凝視著天邊那團越轉越烈的龍卷風,不無嘲諷的問道:“于是沒過多久,先皇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病了?”

鳳雅煙淡淡一笑,笑容中也帶著一絲諷刺,說:“確實病了一場,不過東帝天放U的只是種子,真正的大病,是爆發在十年之後,母親陛下誕下姐姐後的第二年……之後的事,無須我多說,你也猜到了,母親陛下對東帝天有了特殊的感情,還因此有了我,呵,生命其實從來就沒有選擇的權力啊,從被迫降生那一天,便已經開始了……

東帝天的複仇計劃漸漸啟動了,不過他仍在忍耐,默默等待,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

又一個十年過去,他終于發現了兩個天縱之才,就像有錢人需要一個金庫來存放他的金幣,東帝天也需要可供助力的強者,承載他夢想和野心,這兩個人,一個叫繆諾琳,一個叫迪.阿倫!”

念出名字的時候,鳳雅煙也緩緩看向了阿倫,發現對方已經緊緊握住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感受著對方內心深處再一次狂湧而起的滔天仇恨,平靜道:“是的,無論繆諾琳,還是你,為何變成亡靈,那個前奏,那些插曲,那個飛龍沙漠的夜晚,全部都是東帝天安排的,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只是始終不肯承認罷了,真相是殘酷的,因為它沒有溫情的面紗。”

阿倫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魔獸的咆哮,族人的慘叫聲,父母死亡前的哀鳴……這些年,他確實猜疑過,但更多時候,他更希望東帝天是他所期望的那個人,結果……

小師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她變成這樣,是不是也因為東帝天某種手段呢……

鳳雅煙看著阿倫那微微顫抖著的肩膀,聲音稍稍輕柔了些,說:“殘酷的真相並不是只有一個,你知道獸人入侵人類的計劃,是誰制定出來的嗎?”

“誰?”阿倫不禁一凜,心中已湧起一個不祥的預感。

“就是你!”

“我?”

鳳雅煙探手往身前隨意撥了撥,前方那越來越近的龍卷風便換了個方向,她注視著那團往北面而去的黃沙,淡淡道:“東帝天不是很喜歡和你玩一個戰術游戲嗎?沙盤之中,各指揮一支隊伍,我想你不會忘記這個有趣的太古技術吧?”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陷入進回憶之中,在那個小綠洲里,也曾在留下過不少快樂的回憶,當然,快樂永遠是相對,因為呆在那個綠洲里,就暫時不用面對凶猛的魔獸和沙漠的力量,無窮無盡的危險之後,難得的平靜,對于那個時候而言,就是快樂了。

鳳雅煙仿佛也被阿倫的心思所動,眼前的景物驀然一轉,湛藍的天空下,重現了生命的顏色,深綠色的駱樹,孤傲挺拔的青楊樹,沒有了盤旋沙塵的壓抑,也沒有了死亡的窒息,正正便是阿倫記憶中那個沙漠小綠洲,那幾間小屋仍靜靜的立在綠洲的中央,這樣的景物,在記憶里明明已經開始褪色,但幻術卻能栩栩如生還原眼前,只可惜這僅僅是回憶的一部分,時間永遠也不會回頭了。

鳳雅煙用手指接住了一滴從樹上落下的露珠,若有所思,仍是用那平淡的語調說:“在你們最大型那次沙盤對戰中,是獸人對人類,當時東帝天指揮的人類,你指揮的,就是獸人!

當時你的軍隊在暴風城前進攻不下,眼看就要敗掉這局戰棋,你下了一道很奇妙的命令,用東帝天的話來說,就是異想天開,天馬行空,只留下少量部隊在暴風城下,所有主力部隊改道黑夜人同盟……”

阿倫神經一陣顫動,他回憶起那一盤戰棋了,他指揮的獸人大軍,久攻暴風不下,改為聯合黑夜人!

在阿蘭斯所有的種族里,數黑夜人的造船業最為發達,他們手上掌握著多個太古造船遺跡。

當時他出動了所有的獸人去幫助黑夜人提高他們的造船工業,最終令大型船艦達到了驚人的水准,甚至可以渡過傳說中無人可以渡過的沉寂之海,渡海後的獸人大軍猶如尖刀,直接插入人類世界的腹地,打了東帝天一個措手不及,最終贏取了那盤本該輸掉的戰棋……

回憶至此,本已停下的冷汗,又開始從阿倫的額上滲出,鳳雅煙繼續說道:“……你指揮的獸人大軍慘勝收場,令東帝天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布局!那盤戰棋之後,他是不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阿倫默然的點了點頭,鳳雅煙注視著阿倫的表情變化,說:“他親自去到了獸人世界,潛入帝都,冒著終極沸騰點提前到來的危險,硬碰了多個獸人強者,終于來到了獸人帝君的面前……

用我們人類的言辭去形容,現任的獸人帝君就算在獸人的歷史里,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野心家,尤其是對人類那片肥沃土地的野心,他對東帝天從猜忌到合作的過程不一一贅述了,反正他們一見如故,尤其是對于戰爭的理念,東帝天在獸人帝國里整整逗留了一個月,多次與獸人帝君徹夜長談,基本制訂出了獸人未來戰爭的發展方向。

東帝天出謀劃策的中心內容,正是你在戰棋中最奇妙的那一著,聯合世仇種族黑夜人,全力支持黑夜人,然後渡過沉寂之海,再而征服人類的土地!”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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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迎上鳳雅煙那迷離的眼神,阿倫勉強牽了牽嘴角,感覺有點荒謬,有點不可思議,誰能想到少年時的一盤戰棋,會造成如此大的推骨牌效應呢……

鳳雅煙緩緩在綠洲中漫步,直到其中一間小屋前,推門而入,阿倫不無茫然的跟隨其後,發現那屋子的中央,擺放的正是當年那局大型戰棋,鳳雅煙抽出人類方的一面旗幟,隨意揮舞了幾下,說:“如你所見,獸人入侵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但令東帝天不滿的是,人類的抵抗力遠遠不及想象,按此發展下去,根本不是當年那盤戰棋中兩敗俱傷,最後獸人慘勝的結局……

這並不是東帝天所希望看到的結果,盡管獸人帝君曾許下許多美好的承諾給他……

他需要人類團結起來,正如同那盤戰棋里,人類也需要一個指揮官,需要一個強力人物來領導整個人類種族,去抵抗獸人,按照那盤戰棋原有的結局演變下去。于是,你成為了最重要的候選人之一!”

阿倫苦澀一笑,說:“那我還真是榮幸……當獸人戰爭尾聲之時,東帝天是否就窺准時機,率亡靈南下?按你所說,將所有生物都變為亡靈,體會他曾受過的痛苦,這個瘋狂的計劃確實有實現的可能性……可是,東西亡靈的關系不是一向水火不容的嗎?”

鳳雅煙將目光投向沙盤上的北面,回答道:“祖賓先生,你忽略了你另一個很重要的身份,亡靈大統領!或許你根本半點也沒在乎過這個身份,可是在東帝天眼里,這可是一張可供壓軸的王牌,況且,他重視的是目的和結果,根本沒在乎過東西亡靈之間的利益分配,如果西亡靈進攻的是他們最仇恨的人類世界,而東亡靈進攻的是他們最仇恨的獸人世界,東西亡靈各取所需,那麼最終,黑暗天幕將在整個阿蘭斯的上空拉開!”

這可是一幅想想也覺得毛骨悚然的畫面,無論遼闊的平原,還是連綿的山脈,全是漆黑的世界,偶有光明,也是亡靈法師手中的鬼火,幹裂的大地上,無論人類,或是獸人、黑夜人,甚至矮人、精靈,都成為了行尸走肉,毫無目的、全無生機的游蕩著,沒有人可以擁有明天,那將O一個沒有色彩、完全絕望的世界……

鳳雅煙將那面小軍旗放回到原位,淡淡道:“其實我和你一樣,經常充滿了困惑,思考著自己的存在,思考著亡靈惡魔這個身份,甚至偶爾還會想想,如果亡靈戰爭爆發了,我該怎樣選擇自己的未來……但面對那個人的構想,我只想說,我不願意活在那個噩夢一般的末日世界里。”

聆聽著這番話,阿倫明白,鳳雅煙在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也宣告兩人間的對話接近尾聲了,但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個可以如此接近東帝天的人,阿倫豈能輕易放過,沉聲問:“除了我和繆諾琳,東帝天還收了幾個弟子?”

“四個。他第一次從獸人世界里歸來後,覺得應該為未來多作准備,就先後選了四個新人,資質遜于你們,東帝天自認為有點倉促,如果不是你提前讓他看到了複仇的曙光,他應該也不會選擇那四個人,所以對他們訓練的殘酷程度,也遠在你和繆諾琳之上。”

阿倫想,飛龍沙漠受盡折磨的歲月,午夜夢回中還曾化作惡夢幾度重現……那四個所謂的師弟妹,竟然還受過遠在其上的折磨,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可怕生活呢?他們心中對這個惡魔老師恐怕已經從怨懟升華至仇恨了吧……這可是一條重要的信息,將其告訴小師妹,想必她定能好好利用起來,如無意外,雷諾競技場所見過的那兩個,應該還留在帝都監視著繆諾琳……

鳳雅煙似察覺到阿倫一些隱晦的想法,平靜道:“如果你們將對那個人有所計劃,我是不會參與的,希望你能明白。”

阿倫注視著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無論彎彎黛眉,還是那被煙雲輕罩的眸子,都會令人覺得她應該是位柔情似水,甚少主見的絕色佳人,但阿倫清楚的知道,她已這樣告訴自己,那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改的決定了。

想起她的往昔,她的生平,阿倫暗暗嘆了口氣,不禁又想起了當年憐雲飛在獰笑中炫耀的某件醜事,嘴唇不由得動了動,但那個難堪的問題卻沒有問出口,反倒是鳳雅煙竟淡淡一笑,說:“很多世事都似是而非,只要無關未來,你覺得它是,便是,你覺得它不是,就不是,何必一定要知道答案呢?”

“不過!”鳳雅煙凝視著阿倫的臉龐,話鋒一轉,聲音仿佛也柔和了許多,“或許將來有一天,你可親自驗証憐雲飛那狂妄之徒所言的真偽,畢竟姐姐未了的心願,雅煙都會盡力為她一一完成!”

驗証那種話的真偽?莫非也讓我體會一次那銷魂的幻術,還是另一種最直接的方式,雅玲未了的心願,那恐怕只能是……看著面前那絕色容顏,阿倫心湖中不禁蕩過波瀾,但很快,這份旖旎便煙消雲散,化作撕心的痛楚,默默游過他的身軀,游過他的靈魂……過去,曾有一個女子在輕言笑語中,願意讓他親自驗証某件事,只可惜時機一直尚未成熟,那女子如今也不知是否已從昏迷中醒來,還曾有另一個女子,在繁星之下,與他訂下無論盛夏冷凍,不離不棄的盟約,然而,如今已天人永隔……

酸楚化作寒流,自腦門湧起,緩緩落下,流過他的背脊,流過他的全身,令他仿佛置身冰窟,從外而內,連靈魂也為之抖顫。

念及那不會回頭的往昔,鳳雅煙神色也黯然了下來,一時間,兩人默默的站在沙盤前,久久不發一言。

最後,還是阿倫打破了沉默:“關于東帝天,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鳳雅煙搖了搖頭,說:“他中幻術的時間太短暫了,不過可以得到的重要回憶,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嗯,我想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國師已經在營帳外出言詢問!”

話音未落,四周的景物迅速斂去,眨眼間,阿倫發覺自己仍站在了營帳里,站在那布簾的前面,回頭看去,雅玲仍安靜地躺在那張冷冰冰的床鋪上,只可惜那緊閉的雙眼,永遠也無法再睜開了。

他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抿了抿嘴唇,雙目緊閉了一陣,才再次睜開,推簾而出,耀眼的暖陽下,他迎來了樊帝靈他們微紅的眼眸,那是一種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備同時又暗懷期待的眼神,在他們的身後,是懵然不覺、仍照常繼續著軍旅生涯的士兵們,他們仿佛凝固了的身軀與那些忙碌的士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抬眼望天,蔚藍的天空無絲毫瑕疵,如一張昂貴的絲絨,直鋪至天際盡頭,在這樣一個時刻,神龍一個新的時代,宣告降臨了……


登基,這對于任何新君而言都該是無比光輝的時刻,但在此特殊時期,卻必須在無比低調的情況下進行,神龍創立至今,恐怕也未曾有一個新君是如此寒暄的登上王座之上。

神龍王座在兩年內三度更換其主,本已屬千古稀罕,偏偏又正是獸人戰爭期間,神龍生死存亡的階段,無論是先皇鳳雅玲的遺詔,還是鳳雅煙的個人意願,登基儀式只于內部簡單舉行,參與者不足二十,除了伊琴娃,其余全是神龍最核心的高層人物。

為了令民心安穩,人類聯軍的士氣不為之衰竭,對外甚至沒有宣布雅玲駕崩這個噩耗,新任皇帝將扮演先皇雅玲,繼續領導神龍軍民的大遷移,到了戰爭結束後,才正式宣告新一代皇朝的開始……

在伊琴娃的妙手下,本已與雅玲有七分相像的鳳雅煙,漸漸化作鳳雅玲的模樣,竟頗為神似,阿倫遠遠看著她站在高台之上演說著,幾乎也以為雅玲死而複生了,久違的皇帝再次露面人前,抹去了人類各地飄揚著的流言蜚語,無疑對神龍的軍民注入了一股強勁的動力,在神龍這樣的皇權國度里,君王本身就是軍方的力量支柱,民眾的精神導標。

遵從先皇遺願,遺體秘密火化,看著那無情的烈火漸漸將那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吞沒,熱淚再一次朦朧了阿倫的視線,朦朧了那烈火中的面相……

那一夜,他凝視著那承載著雅玲骨灰的白甕,靈魂仿佛也被掏空,他忽然明白了一句遠古歌謠的含義:活著但是沒靈魂,才明白生死之間的意思……

暴風山脈西側的這個角落,寒意仿佛也降落在這個盛夏的夜晚。

當神龍的王旗經過長途跋涉,終于平安到達鳳凰城邊境時,全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這群和平時期成長起來的軍人,一路走來,實在經歷過太多的坎坷和磨難了,身上的衣裳已破破爛爛,過著半飢半寒的日子,被疾病侵襲,被敵人重創,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的倒下,看著平常以為全世界數他最凶的上司親自殿後,看著百姓割肉來熬湯喂給自己餓暈了的幼兒……這一聲經久不息的歡呼不單為軍事轉移的成功而振奮,還是一種吶喊,蘊含了憤慨、仇恨,宣洩著心中的無奈和壓抑……

鳳凰城主貝里安親自出境相迎,遙遙看著軍容依舊整齊的神龍大軍,心中不由得為之敬佩,神龍大軍死傷頗是慘重,就拿皇室親衛軍為例,逃出暴風城時,人數近萬,而現在,不過千余,一路上戰斗的慘烈,其中可見一斑……但他們大多數人依舊站得筆直,保持著一個軍人應有的姿態,踏出了一條鮮血之路,萬里護送女皇和民眾,平安來到此地。

他再舉目眺望神龍王旗,心中不禁一陣辛酸和悵然,作為了解內情的鳳凰城主,他當然知道,與他關系最親近的表妹已魂歸天國,那面飄揚的王旗色彩依舊,但其實,早已換了另一個主人……

神龍女皇平安進入鳳凰城的消息,極大的鼓舞了西南方人類聯軍的士氣,但這鼓銳氣僅僅堅持了不足兩個月,很快又回歸原點,當牽制獸人的軍事目標達到後,己方的軍隊不斷前插,戰線已越拉越長,補給供應上已越來越吃力了,本已節節敗退的獸人,趁機反撲,重奪失地,這樣的拉鋸沒持續多久,冰風和疾風兩大勢力首先有了退意。

他們達成了暫時撤兵的協議,還仔細的商定出臨時撤退的配合方案,聯合殿後,絕不自亂陣腳,發誓榮辱與共,絕不舍棄對方!

不過就在那個會議之後,冰風的魯迪斯大人就秘密下令,主力部隊必須提前兩天撤退,讓疾風的勇士們來殿後吧,只可惜有這個想法的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疾風的波特大人下的命令是提前三天撤出主力,雙方的主力部隊都十分成功的瞞過了盟友的視線,不過不同的是,疾風的主力軍團言\的收縮了回去,而冰風的主力想退出的第一戰場的時候,剛好就迎上了獸人的夜襲。

魯迪斯在那場夜襲中死里逃生,犧牲了兩個死忠的衛隊,硬是突出了重圍,眼看就要因失血過多,暈倒在無人荒野,諷刺的是,偏偏是疾風的一個輕騎兵小隊路過,救下了重傷的魯迪斯,魯迪斯認清對方軍服上的標記後,氣極敗壞的吼出了粗口:“你們他媽的不再把防線往後多移一點,那肯定連我也救不到了!”

在魯迪斯暈迷前,只聽到那個輕騎兵隊長正容回答:“稟大人,遇見你實在是意外之喜,波特團長有一副名貴眼鏡掉了,我們才不得不來到這麼遠搜索啊……”

到了第二天一早,本是氣憤填膺的魯迪斯的口吻完全變了,因為他發覺自己正躺在疾風的大本營里,對方的統帥波特大人還十分親切的接待了自己,並鄭重告知,因為發現星雲山脈一帶獸人出現異動,為免聯軍的側翼被攻破,他親自率領主力部隊過來了,真是殺得天昏地暗壓,好不容易擊破數萬前來偷襲的獸人,唉,他們真是太卑鄙了,只是沒想到友軍竟然……

魯迪斯先生瞥了一眼大營外那一排手持利斧的衛士,利斧的鋒芒在陽光下可晃眼得很,他還能說什麼,只能深表理解的點點頭,一邊心疼著他那死傷慘重的主力團,一邊告訴面前這位值得信賴的盟友,冰風完全理解和支持疾風友軍的做法,未能做好為友軍保護後翼的工作,實在是冰風的失職,慚愧得很啊……

波特諒解的拍了拍魯迪斯的肩膀,告訴他也不要太內疚,疾風的損失尚不算太大,但為了避免世人和雙方戰士的誤解,我們還是再簽訂一份諒解備忘錄來告知天下這次聯軍潰敗事件的真相吧!

魯迪斯一臉真誠的稱,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于是,在波特軍團的中營里,一份揭示聯軍為何忽然潰退的告全軍書從下面遞了上來,然後雙方都微笑在上面簽了字,友好握手,波特還宴請了魯迪斯共進午餐,才派人將魯迪斯送回到冰風的陣營。

魯迪斯族長回營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線收縮陣線,放棄已光複的部分自由天堂領土,讓疾風那群混蛋殿後去吧。

不過疾風跑得比他們還快,一個星期內,基本就將全軍撤出了自由天堂西南部。

從後驅逐的獸人將領都頗感疑惑,不久前還如狼似虎的人類,怎麼忽然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冰風家族和疾風佣兵團之間的裂痕更大了,雖然他們表面上還是以友軍相稱。

在此期間,獸人重新占領回自由天堂的領土,星雲山脈南面防線繼續以堅守為主,抵擋住了雷諾的騷擾,北面與鳳凰城軍隊持續拉據戰,而對于他們而言,最大的好消息莫過于東部,神龍大半領土已被他們踐踏于腳下,暴風要塞外的獸人大軍已可直接開進人類世界,成為一支生力軍,向鳳凰城東南防線施壓。

在這場戰爭中,天平已完全向獸人這一邊傾斜。

在世界如此灰暗的時刻,疾風對外宣布了一個重大的消息,這如同一道陽光穿過了層層密雲後傾灑向大地,令阿蘭斯民眾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影響人類未來千年歷史的幽冥森林通道,正式打通了!

疾風動用了半個國家的力量,歷時三年零三個月,克服重重難關,終于完成了這項奇跡一般的工程,據說這條通道里的設計涉及了太古力學、工程學、生物學、天文學、結界、魔法、魔石防護……幾乎概括了所有人類的應用科學。

這令人類實在驚嘆這個流氓佣兵團的天才想象力和一往無前的勇氣與決心。

幽冥森林西面很可能是精靈一族的領土,首先提出這個設想的是三百年前一個名不經傳的地理勘察師,不過他說出這個驚人猜想的時刻,正身處于精神病院,他此後的余生也是在那里渡過的。

此後類似的猜想在這三百多年來從未停止過,但從來沒有人提出過可供証明的絕對論據,也沒有人成功穿越這片死亡森林,証實一下這些瘋子們猜想的錯對。

根據千年來的探險文獻記載,再加上人們對未知的恐懼,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遼闊森林,就算有盡頭,也應該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這樣一個說法,要比神秘的精靈原來千古以來一直就與我們生長在同一片土地上可信多了。

伯列奧時代里,一個團長的高級幕僚曾悲觀的戲言:或許在我們打穿通道後,會發現我們已經站在了西面那片無邊無際的湛藍海洋面前……

但疾風的核心高層就是冒著這樣一個巨大的風險,頂著重重壓力,三年來,他們從未停止過這項風險巨大的龐然工程,無論在入侵自由天堂的時刻,再或是與神龍交鋒,擊退冰風的時刻,再無論是獸人入侵的歲月,他們的工程隊堅定不移的在幽冥森林里,往西面推移……

直至今天,這條通道終于打通了,瘋子猜想也在這個時刻成為了天才構想!

通道另一邊並不是世界盡頭,也不是人們想象的湛藍汪洋,眼前那片被淡紫色魔法元素縈繞著的土地,再到那只有古老的圖冊里才會出現的樹屋,傳說中的精靈一族真的重現眼前。

居住在幽冥森林邊緣的精靈獵人們,遙遙觀看著一群奇怪的生物從代表死亡的森林里走出,然後像瘋了一樣互相擁抱,將帽子、頭巾拋向天空,還跳起了十分齷齪的舞蹈,他們趕緊向當地部隊報告:一種類似古猿的無毛生物從森林里走出,看起來它們情緒異常亢奮,初步懷疑是進化後的變異魔獸,計劃入侵我們領土了……

在波特早已准備好的大量語言天才的幫助下,兩個種族迅速開始重新交流,從初期誤會的摩擦,再到篝火旁打著手勢的艱難談判,再到用簡單的語言相互問好,態度漸漸友善,再到精靈森林區王族的接見……

很快,人類與精靈的貿易,已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不過從歷史上的海路,變為了今日的陸路,人類與精靈的交往,也由此宣布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在疾風的波特大人親自訪問精靈一族,送出一份神秘的大禮後,疾風政權與精靈一族迅速達成了互助協議,在協議中精靈長老宣稱,幽冥森林通道的建立,見証了兩個種族友情的千載不變,精靈將會與千年前一樣,與人類兄弟進行深度交流,無條件分享相互的文明文化,無條件幫助對方解決無法解決的困難……

其中最令人振奮的消息便是,精靈一族將派出族人,前往人類世界再一次友好訪問!

互相協議對雙方是完全平等的,很多人已在向往,善良、正義的精靈看見凶殘暴戾的獸人,那副氣憤填膺的樣子。

況且,精靈一族這句“人類兄弟”可比獸人軍爺那句“人類兄弟”聽起來親切多了,得到精靈這樣的初步承諾,人們已經開始憧憬,極具戰斗力的精靈神射手,天才魔法師,神秘的德魯依組成強力軍團,踏過幽冥森林通道,轟轟烈烈的加入到獸人戰爭之中……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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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哲人曾經說過,我們不能因為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因此就不生活。我們也不能因為悲傷的折磨,因此而停止工作。

阿倫正是處于這樣一種狀態下,濃烈的悲傷始終縈繞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他在等待一個機會。在此之前,他只能努力的投入到工作,借此來忘記曾經惡夢一般的現實。

今天的攝政王比過去更名副其實了,無論軍務、政事、民生等等上下事務,他可以處理的,都一一親力親為,不過在此過程,已經有有心人發覺,這實在與女皇疏于政務不無關系,雅玲陛下大病一場後,好像大異于從前,明顯變懶了……于是不少官員紛紛密諫,長久下去,陛下將會被攝政王架空的……

對于此,鳳雅煙只回了八個字:危言聳聽,休得再提!

其實神龍只剩下的,也僅是名義上的大國地位了,國土已經差不多全境淪陷,目前神龍國都已經暫駐在鳳凰城帝都東側的一個度假山莊。

那山莊是鳳凰城前幾任城主所修建,本來頗是富麗堂皇,但上任城主是個簡樸之人,將這座度假山莊的維護人員裁減了大半,所以在神龍王旗到達此地時,雖貝里安已命人認真准備一番,但仍掩飾不了此處凋零破敗的氣息,一眾神龍貴族官員神色上不無黯然,相互嗡嗡細語,此處比起往日暴風城的皇宮,仿佛正如今日神龍的窘境,已遠不如往日神龍的地位了!今後恐怕也在破破爛爛的地方呆上好一段時間,日子可就難熬了……

當時只有鳳雅煙仍一臉平靜,踏上石階,回頭冷斥一眾貴族官員:“比起流離失所的萬千神龍子民,我們有何資格去抱怨什麼?”

一眾臣下頓時噤若寒蟬,于是有心人便又會注意到,雅玲陛下在大病一場後,性情也遠不如過去溫和了。


現在,神龍王旗進駐此地已有三個月了,濃濃的秋意遍布了這座山莊,葉子褪去了春天賦予它的生命和顏色,一片片飄然落地,這令神龍的臨時政治中心更顯蕭索和落寞。

剛剛處理完一疊厚厚的文件,阿倫不無疲憊的靠在那張硬木椅上,閉目養神。

怒浪已經發來了最新消息,愛莉婭在邊緣部落祭司的幫助下,情況已經大有好轉,相信離醒轉不遠,不過,病因仍是不明……亞瑟對我們確實很照顧,只不過游牧生活未免太過麻煩了一點,你看,我這一大早就被趕起來,又得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去了……索賽克那小子運氣不錯,在邊緣部落里尋回了他部分族人,他已把目標瞄准了幽冥森林,如果成功,邊緣和精靈的貿易,將由他開始……嗯,反正一切勿念!神龍的事,你沒說,但我能猜到一二,搭檔…願你一切安好!我將于近日返回涅槃之地,不然我那群可愛的士兵長期缺乏高壓,將會失控……

相關神龍的內務,繆諾琳的來信就沒那麼委婉了,里面在表達了思念之情後,只簡述了幾句軍情,便直指正題:……神龍翩王鳳雅煙雖一向低調,但現在未免低調得太過過分了。神龍撤進鳳凰城後,她現身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鳳雅玲在大病之後,神情大變,變得更像是另一個已經越來越少露面的人。其中情況,實在耐人尋味……這個問題,你無需回應我。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對我說謊……阿倫…我只想告訴你,世情雖變幻萬千,但對于你,我始終沒變。此刻只願,你懂得如何去珍惜自己……

阿倫默默嘆了口氣,繆諾琳的信中雖不無試探的味道,但信末那觸動心弦的纏綿依戀,傾注在每字每句,那個高坐在雷諾皇座上英俊且冷漠的男子,在剎那間,仿佛又和往昔那動人小師妹的形象,漸漸融合在一塊。

關于鳳雅煙頂替雅玲一事,恐怕小師妹的猜想正是代表了少部分有心人的想法吧,不過此事只要能瞞過普通民眾,那就必須執行到戰爭結束為止了……

不過怒浪和小師妹都特地祝願我安好,難道我看起來真是如此脆弱嗎……

阿倫苦澀一笑,不禁想起波特的來信,相比起他們,波特就世故多了,對神龍內務,只字不提,只說起了幽冥森林開通後的盛況,笑談著精靈世界的趣聞,討論著獸人戰爭的未來,末了,才輕描淡寫的說起他的感情事:

……我對尤里西斯家族的喬安娜小姐忽然有了莫名的好感!哈,你可不能認為我看中的是她的身家,我像是那種拜金主義者嗎,我會是那種不看對方內涵,不看對方智慧,不看對方內在美的膚淺男人嗎?唉,其實她除了很有錢,身材也是不錯的啦……
嗯,反正,我想我又墮入愛河了!只可惜她好像心有所屬,婉拒了一次我精心安排的邀請,喝醉後還說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話,說她愛上了一個夢中模糊的影子,聽得我實在有點毛骨悚然……戰友,你曾在自由天堂呆過一段時間,與尤里西斯家族走得比較近,可否指點一二,如果尤里西斯家族史里曾有過通靈或者神經病的族人,請及早告知,我好抽身而退……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波特開始走近喬安娜,大概已經向繆諾琳暗示過吧,拜倫王子當然恨不得波特能馬上征服喬安娜的芳心,好讓她不再糾纏自己,只可惜事與願違,波特確實能走近喬安娜,不然喬安娜也不會在醉後對他傾吐心聲,不過遺憾的是,喬安娜心中似乎還裝載著某個模糊的影子,該不會就是當年讓她獻出初吻那一位拜倫王子的替身吧。

一陣秋風恰好從院子里拂進,他感到背脊升起了一股涼意,趕緊攏了攏衣服,暗自寬解,喬安娜小姐現在已是一個大家族的族人,不久將來還會將博彩這個有前途的職業導入進精靈世界,怎麼會是這麼感性,這麼神經兮兮的一個人,一定是她酒後胡言亂言,模糊了拜倫王子的面相……

院子里的落葉隨風轉動出屬于它們自己的舞蹈,阿倫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輕輕感嘆,原來秋天在不知不覺間,又已來臨了,只可惜她卻看到她二十歲的秋天了……

“大人!”背後傳來了他副官凌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神傷,稟告道,“這個月遣散的侍從已經在廣場列隊了,這次遠比上兩個月多,也是我們神龍有史以來遣散數目最大的一次……另外,在廣場的另一邊,准備抽調往鳳凰城的部隊士官也開始列隊了,大人要去看看嗎……”

凌風是上個月才從雷諾趕回來,為了避開戰火,整整繞了半個阿蘭斯大陸一圈,現今在他臉上尚有風塵氣息,據他說,各國內地的治安也不穩定,他在途中起碼遭遇了上萬次扒手、近千次詐騙、上百次搶劫……

阿倫看了看神色中微露黯然的凌風,他是皇室衛隊的嫡系,過去神龍皇宮和軍方里想必他有不少熟人,但現在必須一個接一個的離去了,但神龍也是迫不得已,以目前的財政,根本供奉不起這樣龐大的內外廷隊伍了。

“好吧,我去看看,畢竟也是我親自下的命令!”

鳳凰城度假山莊,現今神龍臨時指揮中心,山莊外那一大片算不上平整的土地上,西側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他們全是神龍皇宮里的侍從,年齡不一,相貌不一,其中不少人還在秋風中打著冷戰,也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他們在想象著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他們當中的年輕人或許在戰爭前,還因能成為皇室侍從而歡欣鼓舞,從此能過上高薪厚祿的安定生活,而他們當中的老年人在戰爭前,或許已在幻想退休後的去處,拿著那筆豐厚的退休金,去安排一段安逸的夕陽人生……

但現在,他們只能拿著並沒有多少的遣散金,重新去面對未來,或許到鳳凰城北部當一個農夫,又或許到西面的邊緣部落當一個牧羊人,也或許混進難民營里,過著等待政府接濟的生活……

他們的神情令秋風拂過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悲涼,不少中老年的女侍從正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神龍內務主管已經站在廣場的高台上,動情的演說起來,阿倫就站在他的身邊,以示神龍對台下曾經為神龍效命人們的重視和歉意,那內務主管是個煽情者,回憶光輝的往昔,不斷煽起眾人對過去的懷念之聲,令台下的眼淚匯聚成河,直到阿倫低聲提醒他,再回憶過去,到時場面就不好收拾了,他才開始正視現狀,痛斥獸人侵略者,婉約的表明著神龍目前的尷尬狀況,與諸位分別,實在痛心,但也迫不得已,再展望將來,相信龍神的精神將鼓舞我們前進,沐浴在眾神的光輝下,我們總有一天會再次相聚……

無論大家如何傷感,結局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望著那一個個離去的背影,阿倫暗想,呵…在眾神的光輝下,我們將重聚,但如果眾神已經睡著了,這些人又有多少能夠重聚呢?

這時,他忽然在人群當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動,很快,他便在記憶中找到了這個背影的名字,宋錦陽。這個老者曾在他初入神龍皇庭時,在銀灰色血液有沸騰跡象時,對他尚算照顧有加,而且陪伴自己渡過了一段心路歷程。阿倫抿了抿嘴唇,才轉頭低聲對凌風吩咐:“看到那個藍色衣服的老人……對,就是那個,你去將他留下吧,別讓其他被遣散的侍從發現了。”

“末將一定把此事辦得妥妥當當……”凌風觀察著阿倫的神色,心領神會的眨了眨眼。


當侍從隊伍慢慢散去後,接近千人的神龍中低級軍官們,整齊的移動到高台下,這次動員大會後,他們將帶領旗下的士兵,奔赴鳳凰城南線,加入到鳳凰城軍旅中,接受鳳凰城的指揮,名義上成為鳳凰城的軍隊,抗擊獸人。

事實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神龍目前的狀況根本無法再養活這麼多軍官和士兵了,所以神龍只能保留下最精銳的隊伍,而面前這些軍官和他們的士兵是被淘汰出來的,殘酷點說,他們是被國家淘汰了,放逐到鳳凰城的前線,成為了神龍向鳳凰城表示謝意的禮物。

非本國軍隊在大型戰爭中,如無特長,往往都會被派往諸如敢死隊之類的危險位置,這些軍官都是和平時期里成長起來的,大多都接受過良好的軍事教育,對于自己的未來,絕不會是一無所知,但他們仍整齊列隊,腰依舊筆挺,不過卻掩飾不住臉龐上那黯然的神情和那黯淡的眼神。

或許他們當中最桀驁不馴的那些人已經在想,我們忠誠的最後換來的卻是如此的命運,踏出這個廣場後,他們不再是神龍的軍人,而是鳳凰城的一員了……

這樣靜默的氣氛,竟遠比先前的遣散大會更要悲涼。

神龍國師樊帝靈親自來了,他代表女皇,代表神龍軍方發言,他中性的聲音在秋風中聽起來相當有感染力,首先感謝眾將士為神龍做出的多年努力,感謝他們曾經在暴風城樓上、在神龍國土各個崗位上的日曬雨淋,感謝他們在神龍戰略大轉移時的英勇戰斗,他們的熱血撼動大地,他們的名字將永載史冊,接著,樊帝靈話鋒一轉,指向了殘暴的獸人,他們摧毀了神聖的暴風要塞,入侵了人類的土地,踐踏了人類的尊嚴,做出了無數令人發指的凶殘之事,作為人類的一員,豈能讓獸人繼續猖狂,好男兒自當拿起武器,步往前線,捍衛家園……

樊帝靈一番話說得十分精彩,頗為激情澎湃,不過卻特別模糊了國家的概念,模糊了神龍和鳳凰城之間的界線,阿倫中途不禁打量了幾次自己的掌紋,他發現台下的軍官們,從開始眼中冒出的熱血,到漸漸冷卻,再到茫然,慢慢的,又回複成原來的黯淡,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由神龍軍方培訓出來的士官,他們可以輕易的熱血沸騰,卻不是輕易就能愚弄的。

樊帝靈的講話結束後,掌聲並不如他想象中熱烈,他不禁微感失望,轉頭看了看阿倫,意思是,你是否也說兩句?

阿倫稍稍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走向高台的前沿,忽然發覺步伐有點沉重,畢竟下面這群人的離去,和自己有直接關系,裁員方案是他提出的,最後的命令也是他簽署的。

他望向台下,發現那一對對本是黯然的眼睛紛紛閃過了克制的怨恨,阿倫平靜一笑,說:“諸位將軍,我想和大家講一個故事……”聲音並不大,卻十分清晰的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在太古歷史中,有這樣一句記載,‘舜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 舜,是太古初期的一個君王,共工和歡兜都是舜的部下,他們都很有才華,也很有個人魅力,但舜卻把他們派到了兩個邊疆地區,或者,你們也可以理解為流放、放逐,舜為何要這樣做?真相已永遠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或許是不喜歡他們、不需要他們,也或許是想鍛煉他們……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兩個人日後的命運!

後來,共工在幽州幹出了一番大事業,名垂千古!但歡兜呢,卻從此消失在崇山之中……

你們當中有些人一定在暗暗抱怨,抱怨生不逢時,抱怨時不待我,也許還抱怨所遇非人,碰上了我這樣一個不近人情的攝政王!

但你們在暗暗抱怨的同時,有沒有認真審視過目前的時勢,審視過你們前進的方向?你們所處在什麼位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所面朝的方向!

這次軍事上的調動,或者你們理解中的放逐,對于你們而言,未必是件壞事!換了一片天空,若能振作,奮發向上,你們就是千古留名的‘共工’,如果因此沉淪,從此一蹶不振的話,你們將重蹈歡兜的覆轍。

對于榮譽,我知道你們仍有渴望。對于神龍,我也深深的了解你們的忠誠!只要心懷神龍,戰爭結束後,無上的榮光與神龍的軍旗,將再次披在爾等身上!但繼續心懷抱怨,甚至自暴自棄,你們只會成為南邊防線上一堆無名的白骨!

未來,永遠只抉擇在自己的手上!

諸位將軍,我祝你們一路順風!”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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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話畢,全場一片寂靜。

阿倫也不再細看下面那一張張思考的面孔,轉身往台下走去,樊帝靈緊隨其後,低聲道:“精彩的演說,攝政王大人!我這老頭子說了半天,他們仍垂頭喪氣,你在短短幾分鐘內,讓他們短暫思考中漸漸回複士氣……”

阿倫平淡的笑笑,說:“國師過獎了,你是從大義著眼,我卻是從他們的個人出發,其實是異曲同工罷了……”

他們踏過山莊的大門,穿過第一座庭院後,才聽見身後響起的掌聲,掌聲是如此的熱烈,以致他們走了這麼遠,仍清晰可聞,不過阿倫相信,並不是這群將領忽然對自己成了愛戴,而是對自己產生的一種瞬間認同和共鳴,同時也是在宣洩心中的鬱結,為前程鼓勁。

對于此,阿倫只能陪著樊帝靈回頭看去,只見樊帝靈雙目中似乎閃過了光芒,阿倫心中暗暗警惕,人與人的相處並不容易,尤其是高位者,禍根,總是在你不經意間便會種下,他忙補充了一句:“國師,如果沒有你的演講作為鋪墊,想必也無法獲得他們這麼熱烈的認同,如果將他們比作大海中的艦隊,你就是遠方的燈塔,讓他們可以在迷霧中不至于迷失方向,而我僅僅是一陣推動他們前進的海風罷了……”

“你太謙虛了,祖賓大人!”樊帝靈轉回了頭,笑容里多了幾分調侃,似是看穿了阿倫的心理,“以我們之間的淵源,實在不必太過提防,你說對嗎?”

阿倫心中一凜,繼續和樊帝靈往前並肩前行,正揣摩著樊帝靈話中的深意,樊帝靈又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奇怪,自由天堂為何會突然冒出一個祖賓先生,而先皇慕雪陛下又怎會在臨終前托孤給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在一條回廊的中段,阿倫不禁再次停下腳步,注視著樊帝靈,淡淡道:“國師閣下,你到底想說什麼?”

樊帝靈回頭親切一笑,憑欄而立,說:“不單因為你的驚世才華,更因為你的另一個身份?你說是嗎,藍雪雲伯爵?或者說,約翰修士,再或是迪.阿倫?”

一絲殺氣自阿倫內心深處中一閃而過,暗想,他還知道些什麼,希望其中並不包括我血液的顏色……

一陣秋風恰時拂過,拂平了阿倫稍稍躁動的心情,落葉的沙沙聲中,阿倫也樊帝靈兩步以外憑欄而立,手指像是不經意的敲打在鳳紋彩繪的雕欄上,節奏卻恰恰是落葉舞動的頻率。

樊帝靈立即捕抓到些什麼,只要一言不合,一場絕世強者間的對決,將立即展開,但他不改臉上親切的笑意,甚至還往阿倫走上小半步,溫言道:“祖賓先生,無需太過戒備!我此刻代表的並非是神龍,而是神聖同盟,來與你談談。”

庭院的中心是一尊鳳凰雕塑,雕刻得活靈活現,曾被加持過古老的風系魔法,秋風拂過時,便會幻化出一個個隨風而動的動作,以寓鳳凰隨風而動,充滿了生命、活力與激情的寓意,阿倫注視著這尊雕塑,卻難以將這股活力注入進心田,平淡的應道:“國師閣下,我自問一向與神聖同盟相處良好,與你更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友善距離,對于此,我一直感到十分滿意,為何今天你要打破這樣的關系呢?”

樊帝靈微笑道:“就是為了我們之間的關系能更進一步。”

他頓了頓,凝視著阿倫的側面,道:“容我直言,神聖同盟想邀請你加盟,成為我們的一員!”

阿倫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國師閣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梅琴查女士曾說過,神聖同盟招收成員是極為嚴格的,你們對我了解嗎,或許我隱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樊帝靈說:“祖賓先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神聖同盟只是一個守護人類和平穩定的組織,會員自然就是有著同一目的的同道中人,我們只需根據你一向行為,了解你的志向,判斷你的思想。你過去如何,曾經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現在如何,將來如何。”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問:“國師,冒昧問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藍雪雲的?”這句問話仍是在試探,如果樊帝靈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就得重新估計面前這個充滿中性美的英俊男子了,畢竟,他竟然可以一直裝得若無其事。

樊帝靈正容道:“祖賓先生,我是前夜才知道的,同盟的高層發來密件,道明你的身份,並決定由我來向你提出加入同盟的邀請……其實提名讓你加入同盟的,是洛塞夫大主教致同盟的最後一封信,同盟的高層經過多次討論後,最後全票通過,批准了大主教這個提名,決定邀你加入。”

阿倫怔了怔,是洛塞夫大主教臨終前發出信箋里的提名嗎?想起這個與他淵源深厚的慈祥長者,本准備好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他只能轉移一下話題的中心,疑惑的問:“國師閣下,這樣聽來,神聖同盟的高層會議,連你也沒有參加,該不會是說,你在同盟里的地位……”

阿倫尚未說完,樊帝靈已接上道:“是的,我在同盟里,僅僅是普通的一員!”

接過一片在飄蕩而下的枯葉,阿倫心中翻過了波瀾,龍魂樊帝靈貴為國師,但在這個從不聞達于民間的地下組織中,僅僅是普通成員的身份,我一直充分估計著這個神秘的組織,莫非還是低估了他們……

樊帝靈似是看穿了阿倫的想法,微笑道:“祖賓先生,不必把神聖同盟看得如此詭秘,我只是不擅長處理過多的內務工作,才沒有在同盟內擔任職位。同盟是一個不抱任何私心的組織,卻蘊含巨大力量,如果你加入的話,就可以在這非常期間,起到非常作用,祖賓先生,你還需要猶豫嗎?”

阿倫嘆了口氣,問:“大主教給你們最後一封信里……還說了什麼?”

樊帝靈說:“關于你的部分,僅僅是願意為你擔保,稱贊你的能力,証實你的高尚品格……”

他見阿倫臉上仍是猶豫不決,又道:“祖賓先生,我不知道你內心藏著什麼秘密,但我相信洛塞夫的眼光,在他光輝的生命中,幾乎從不看錯一人!”

阿倫看著那尊鳳凰雕塑幻化的動作又已經循環了一遍,才緩緩轉過身,伸出了手,說:“謝謝你的邀請,樊帝靈閣下!”

樊帝靈臉色頓時湧現喜色,也伸手與阿倫緊握在一起,說:“歡迎你的加入,祖賓先生!”

“因為目前時勢是千年來最糟糕的一刻,一切從簡!祖賓先生,你只需在這份文件上按一下就可以了!”樊帝靈從懷中取出一份多層折疊的文件,攤開後,竟無絲毫折痕。

阿倫的拇指輕觸其中,一朵金色的玫瑰立即“叮”的一下從紙上浮出,甚是絢麗,望著這張精心制作的入盟書,阿倫的心情卻更沉重了,他不喜歡被束縛,但四周無形的束縛,卻是越來越多了……

樊帝靈簡單介紹了幾句神聖同盟的近況後,便切入了正題,道:“目前人類處于劣勢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戰略思想不統一,戰術無法配合,各國都各自為戰,無法統一的軍事行動……同盟正大力促成著人類統一戰線的真正建立,聯盟大會將在不久後召開,屆時盡力讓各國的靈魂人物到會,選出一個人類聯軍的指揮官,去指揮全局……”

阿倫笑了:“這可並不輕易做到啊,國師!這相關到利益衝突,有什麼人可以讓他們齊心協力的站在一起呢?”

樊帝靈微笑道:“你就可以了,祖賓先生,同盟打算幫助你成為人類統一戰線的指揮官!”

“我,怎麼可能?”阿倫很明白祖賓的威信僅僅存在于神龍。

“祖賓當然不行,但藍雪雲伯爵,自由天堂的守護者就可以了!”

樊帝靈拇指與食指輕輕一扣,一點火星彈入了鳳凰雕塑之中,幻化中的圖案立即改變了顏色,鳳凰變得沐火而動,美艷非常,阿倫心中一動,鳳凰沐火重生,獲得較之以前更強大的生命力,稱之為“鳳凰涅磐”,無論神龍,還是自由天堂,正是處于這樣的時刻,是鳳凰,還是凡鳥,便看烈火中能否涅槃。自由天堂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必須與人類各國榮辱與共,同時,它也是最期待涅槃的土地,如果統一戰線的指揮官出自自由天堂,那對于人類各國來講,確實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尤其狂風藍雪雲在民間的崇高聲望,還有他神奇的經歷,本身就像那不斷沐火的不死鳥……

樊帝靈似是感應到阿倫的心情變化,微笑道:“如無意外,聯盟會議將在半年後召開,暫定邊緣部落北部為會議召開點……”

“哦,是邊緣嗎……”

當阿倫回到自己的別院,凌風第一時間便討好的稟告:“大人,那侍從已經找回來了,沒想到他竟然是自動請辭,不然以他曾侍奉先皇的資歷,應該也不會把他遣散……嗯,我已特地命他洗了個澡,目前他正在大人的書房候命。”

凌風說到“洗了個澡”的時候,還特地抬頭看了看阿倫的臉色,神色中竟暗藏些許疑惑和曖昧,這令阿倫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或許自己這個主子確實太難侍候了一點,經過多次責罵後,凌風每次辦事都盡量盡善盡美,考慮到每一種可能性,自己歷來喜怒不定,又從不親近女色,忽然將一個遣散侍從找回來,凌風大概已經假想到某個方向了……

副官先生見祖賓大人怒視著自己,心中一驚,難道又把事情辦砸了?他趕緊慌不擇言道:“啊?難道大人喜歡原汁原味,末將該死,我這就去把他還原……不知大人還有沒有別的要求,末將這次一定辦得妥妥當當,我個人比較推薦……”

阿倫怒從心起,沒好氣的打斷了他:“滾!沒我的傳召,不許你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大人……”凌風滿臉不解,半帶委屈的消失在阿倫的視線範圍內。

書房中,宋錦陽規規矩矩的坐在角落的侍從矮椅上,一見阿倫進來,連忙從位置上站起,躬身行禮:“草民宋錦陽見過攝政王大人!”

阿倫近距離凝視著這張曾在他身邊侍奉過的臉龐,這幾年阿蘭斯的風雲變幻,仿佛也印在了宋錦陽的臉龐上,比起那時,他確實已經老了……

宋錦陽見祖賓大人竟然凝視自己,慌忙低頭,誠惶誠恐的思索著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大人。

阿倫平和一笑,化去這陣尷尬,柔聲道:“宋主管,據說你是自動請辭的,原因何在呢,莫非皇室有什麼待薄你的地方?要知道,很多人仍想留在這座山莊之內的。”

宋錦陽忙又躬了躬身,惶恐道:“皇室一向對小人親厚有加,小人也立誓終生效忠于神龍皇庭…只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在阿倫鼓勵的注視下,才接著道:“皇室的財政目前明顯處于緊張時期,像我這些手腳已經不太靈便的老人,如果能自動離開,便能為國家減輕一分負擔……”

阿倫不由得肅然起敬,他從未料到這個宋錦陽竟有如此胸懷,這個老人始終把國家放在第一位,他的愛國精神可以讓不少神龍的老牌貴族感到汗顏,那些人現在還在為誰該住哪個好點的庭院而爭論得喋喋不休呢。

宋錦陽暗暗抬頭,見祖賓大人神色依舊平和,懸起的心才放下來,低聲道:“小人失言了,請大人恕罪。”

阿倫搖了搖頭,微笑問:“像你這樣的年紀,離開皇室後,不擔心自己的未來嗎?”

宋錦陽答道:“小人還會點小手藝,打算到疾風那邊碰碰運氣,聽說他們正大量招收各種工匠,以便與精靈貿易。”

阿倫又問:“那麼,你的家人呢,我記得他們是在宋城的吧,不過,現在那里已經城破了……”

宋錦陽臉上頓時浮現過一絲異樣,雖傳聞攝政王大人精明過人,但決不會特別去翻閱一個普通皇室小主管的家世吧,為何他好像對我十分熟悉似的……但宋錦陽的臉很快就轉為了黯然,低聲道:“回大人,他們已遭遇不幸于兵荒馬亂中……”

阿倫溫言安慰了宋錦陽幾句,才感慨道:“亂世中的不幸總是相似的,記得你曾對我說過,你的妻子並非你一生最愛,我也曾思索是否無人可以免俗,當我以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畫出屬于自己命運的軌跡時,卻已不知不覺落入到命運惡俗的圈套之中……”

宋錦陽的身軀頓時震了震,他當然記得何人曾如此問過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畢竟那位大人太過令人印象深刻,曾以為今生再也無法相見,沒想到他早已重新回到那高不可攀的舞台上,他嘴唇動了動,但“約翰修士”的驚嘆聲卻克制的沒從口中吐出,但臉上的激動之色,卻是無法掩飾。

阿倫微笑道:“好了,宋主管,如不嫌棄的話,今後還請留在神龍皇室吧,我身邊正欠一個內務主管。”

“是,大人,這是我的榮幸……”


此後的半年里,相比起過去一年多的驚濤駭浪,算是相對平靜的一段時期,北面的雷諾帝國發生了一場小叛亂,但拜倫已雷霆之勢真壓了,其過程極為凌厲血腥,將兩個個本是在雷諾里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連根拔起,從此了無痕跡,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帝位,在民間的稱呼中,拜倫新君也因此升級為拜倫大帝……

疾風為與精靈的貿易忙得不亦樂乎,它的西王國土地上,出現了戰爭期間的畸形繁榮,源源不斷的車隊象征著源源不斷的財富,正從那條華麗的幽冥森林通道中流入到疾風的國庫之中,從他們族長克德傑大人臉上那如盛開鮮花一般的笑容,實在很難想象疾風東北線上那日以繼夜的戰事。

冰風王座的新主人魯迪斯正進一步鞏固著自己的皇權,鳳凰城西南、東南兩線作戰,而獸人也進入了戰爭休整期,攻勢明顯緩了下來。

就在這暴風雨前夕的安靜期里,一支異軍踏進了這座歷史舞台,他們崛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像繁星之夜,在人們不經意間,它已躍上夜空,並牢牢占據住自己的位置,成為繁星當中最耀眼的一枚。

在神龍東北地區靠近暴風山脈的邊緣地帶,獸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三次進軍之處,三次遭受重創,據一個獸人逃兵所說,那群偷襲他們的人類,遠勝豺狼,凶殘如魔獸,個個身手不凡,以一敵百,剛從地平線的盡頭看到他們的影子,他們已衝進了咱家的營地里,一邊放火一邊殺人……我們中隊長可是第七團有名的勇士呀,曾生撕猛獸,但竟然一個回合都撐不了,對方領頭的人類擦馬而過,就給哢嚓一下就掉了腦袋,當時烈焰焚空,處處皆是血腥味……

負責北戰線的獸人將軍很耐心的聽這個士兵說完,就把他給殺了,不單他的言論危言聳聽,影響軍心,還因為他說的似乎並不是人,更像是鬼多一點。

據獸人北方情報部所言,這群異軍突起的部隊很可能是人類暴風獵人組成的佣兵團,特征最明顯的地方便是單兵作戰能力極強,而且極為貪婪,他們偷襲所到之處,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被一掠而空,甚至連我們犧牲的士兵身上便宜的軍服也不放過,全部扒光,就這麼讓幾千條赤裸裸的尸體暴曬在荒野之上……

但負責北線的獸人統領卻無法認同的搖搖頭,倉促組成的暴風獵人佣兵團不可能有這麼高的配合能力,但否定這個可能之外,又實在難以想象,到底有哪個人類軍團竟然有這麼高的單兵作戰能力……

將北線所有投降的人類叛徒都問了一遍,都毫無頭緒,直到南線一位新加盟的人類叛徒,據說他曾有極為顯赫的身份,給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涅槃之地,那個曾經是人類世界里最可怕的監獄,關押著阿蘭斯人類世界里最凶悍的犯人,現在已慢慢改造成一支強悍的正規軍。

這個身份特殊的叛徒算是說對了,涅槃之地那群惡魔給放出來了,當然,這怒浪口中,是將震撼整片阿蘭斯大陸的涅槃軍團正式出戰了。

涅槃軍團一戰成名,其來去如風的作戰風格,遠勝于普通人類軍團的作戰能力,尤其對獸人極為殘忍血腥的手段,漸漸被人世人所知,並津津樂道。

人類此刻對獸人是如此的仇恨,現在忽然出現了一支能如此淋漓盡致痛擊獸人的人類軍隊出現,紛紛高歌頌德,稱贊他們是人類困難深淵中的精神陽光,苟且殘存的各大人類報刊雜志,也跟上群眾的思路,有如目睹般描述著這群來自涅槃之地的騎士,人人身形彪悍,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他們帶著暴風山脈的雪塵,舞動著如華爾茲一般的舞步,狂放不羈的迎向獸人,用最張揚尖銳的方式,將獸人一個個踐踏在腳下……

在大多時候,人們甚至忘記了涅槃之地原來關禁的到底是些什麼人,忘記了在獸人戰爭前,這群家伙是被稱為人渣、暴徒、垃圾……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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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怒浪看著這一篇篇誇張的報導,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並將所有的正面報導發布全軍,成為必讀的閱物。

這群本來被世人稱為人渣的戰士,從未想過會被世人如此稱頌,他們只不過是打了幾場仗,為了發洩自己殺戮的欲望,屠殺了不少獸人,還搶奪到不少戰利品,幹的還不是和以前差不多的事兒,沒想到行凶的對象是獸人,就換來了如此多的掌聲。

一個一手挖鼻孔,一手抓著腳趾縫的涅槃軍戰士看著媒體繪畫出涅槃軍的假想圖,圖上那一張張英俊的臉孔,他很滿意的身邊戰友說:“巨炮,我覺得他們很客觀,畫我們畫得很像呀……”

另一個缺了半邊耳朵的戰士,拿著報紙讀著讀著竟嚎啕大哭了起來,旁人問他怎麼了,他說最希望這份報紙能被他的初戀女友看到,她以前選擇的那個銅臭商人肯定已經破產,而我終于成為了英雄……

……

流言和傳媒可以擊潰一個人,同樣也可以造就一個人。涅槃軍團的士氣在傳媒的鼓舞下節節攀升,正如他們在戰場上連續不斷的勝利,怒浪那群可愛的士兵們興致很高,可以殺人,可以掠奪,還可以當英雄,怪不得哲人常說亂世出英雄。

當他們第十次屠殺獸人軍團成功後,整個人類世界都被震撼了,這支軍團在戰場最不顯眼的角落里,創造了戰場神話!獸人指揮部也被震撼了,攻入人類世界後,第一次遭遇如此凶悍的軍隊,從不留活口,而且還如此無恥、毫無軍人的信譽而言,他們明明已用不標准的獸人語喊著“放下武器不殺”,轉過頭就把赤手空拳的獸人俘虜全部殺光,甚至連身上的財物、衣物都不放過……

但這個震撼僅僅是一個開端,涅槃軍團對獸人的第十一屠殺發生于秋末,在靠近暴風山脈一帶的氣候已如隆冬,寒風似刀,雪塵飛揚,神龍東北邊緣位于暴風山脈的一個分岔口,氣候更為惡劣,視野能見度相當低。

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獸人大軍第十一次進軍此處,以完成征服神龍全境的目標,他們出動了有王牌軍團之稱的第二軍團,人數達到了空前的六萬,混合兵種,以應付各種變故,這支本來是對付人類名門勢力才出動的軍團,現在卻用來對付人類一個地方的勢力,可見獸人的志在必得,其統戰部高層在會議後戲言:這回是殺雞用牛刀了,哪怕這只雞曾經是如何的擅斗……

獸人第二軍團或許真是一把鋒銳的牛刀,但對手卻未必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只雞。獸人進入到神龍東北區,千里無人煙,在這片被獸人士兵暗稱為死亡地帶的土地上,敵人卻連半個影子也看不到,隨著漸漸深入,風雪是越來越烈了,第二軍團的指揮官也並非是個魯莽的人物,他下令放慢了行軍的速度,增加了斥候出勤的人數,可是該遭遇的不幸,還是降臨了。

首先發現不妥的是運糧官,他發現跟在後面的部隊好像有點掉隊,他正考慮是否對指揮官報告此事,那支部隊又隱隱約約的出現在了風雪深處,還有個士兵揮舞著旗子,大聲道:“奧歌摩隊長,我們隊長叫你過來看看,好像有發現。”

能喊出自己名字,操的還是獸人語,運糧官沒有多疑,只帶了兩個親兵,便一邊咒罵著這支殿後部隊總是諸多麻煩,一邊趕了過去,當這個倒霉的家伙發現這支部隊的士兵竟然全部是身穿獸人軍裝的人類時,腦袋已經和身體分家了。

接著,運糧隊的獸人士兵便聽到運糧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第三運輸隊立即停止行進,原地候命,進入休息狀態!”

雖然口音聽起來怪怪的,但聲音倒絕對是自己長官,運輸隊的士兵只能喃喃的抱怨幾句,在風雪中進入見鬼的暫休狀態。

當已經完全看不見前方部隊的背影時,他們結束了這種惡劣的暫休狀態,因為身後那群如狼群一般急奔而來的人類讓他們進入到永久的休息狀態。

當獸人第二軍團團長發現身後竟然已經有了七個中隊掉隊了,不由得雷霆大怒,那可是過萬人的隊伍,其中還有一個運輸隊載著差不多二分之一的口糧,是敵人真有這麼神出鬼沒,還是那些本來生龍活虎的士兵全部被風雪給吞噬掉了……

不過幸運的是,據斥候匯報,靠暴風山脈分岔口的一個峽谷里,一個封存的秘密糧倉仍是完好無缺,只需再前進幾個小時,他們就能重新補充滿糧食,同時可以對軍隊進行重整。

于是,這位獸人軍團長犯下了他們這場突擊戰里最嚴重的錯誤,繼續前進,堅決執行這次的軍事任務。

那個秘密糧倉上的魔法封條果然完好無缺,而且令人高興的是,里面連半粒糧食也沒有少……獸人團長觀察著這座大峽谷的地理位置,易守難攻,氣候也沒有外面那麼惡劣,便決定將部隊暫時在此駐營,以避風雪。

但兩個小時後,幕僚長已面如土色的匯報,守在峽谷外的五個中隊有四隊失去了聯系,另外一隊被驅趕了進來,峽谷口已經被人類封住了……

獸人試探性的突圍戰並沒有成功,封鎖住峽谷的人類軍隊里竟然配備了大量的弓兵,密集的箭雨令獸人頭三回突圍死傷頗重,最諷刺的是,這些無恥的人類當中竟然還有不少人穿著獸人的軍裝棉襖。

獸人軍團長只得命令軍隊在峽谷里休整一夜,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個峽谷是利于守方,人類也休想輕易能攻進來,就在他和幕僚團徹夜會議,終于討論出一個基本比較完善的突圍戰術時,一聲巨大轟隆隆聲響將他驚出了營帳,峽谷口竟然發生了崩塌,完全將出口給堵住了。

這樣不幸的崩塌很顯然是人為的,面對這樣的窘境,獸人軍團長反倒是沉住氣了,一邊派出士兵去搬運開崩塌下來的障礙,一邊派遣出大量斥候,往身後的暴風山脈探路,他已做好最壞的准備,必要時全軍攀爬上暴風山脈,繞出這個大峽谷。

峽谷口太窄,每次可以出動的人手不多,盡管二十四小時輪班制來搬運,但效果卻相當不理想,最糟糕的是,派去探路的斥候,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陰霾完全降臨到獸人第二軍團的指揮部。

四十八小時過後,第二批派出的斥候仍是有去無回,峽谷口的障礙卻有望開出一條小路了,但這線曙光僅僅是維持了十二小時,在第三天的清晨,峽谷又一次崩塌了,規模遠不如第一次,但足夠將獸人過去幾十個小時里所幹的一切完全埋沒了。

一眾獸人中層將領被氣得嗷嗷大叫,從頭到尾都未能和敵人真正接觸過一次,就完全陷入到這樣的窘境之中。

不過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軍隊本身所攜帶的糧食耗盡之後,秘密糧倉里的糧食就必須被動用了,要不然,全軍都將餓死在這個見鬼的峽谷里。

人類早早針對這個峽谷來定下戰術計劃,沒理由不知道這個糧倉的存在,現在只能期望他們把這個糧倉當誘餌,並沒有在糧食里做什麼手腳,嗯,最起碼糧倉口的魔法封條是原封不動的,獸人軍團長的警惕性也不可謂不高了,在攜帶的糧食快耗盡前,只命令一個中隊來試吃這些糧倉糧食,四十八小時後這群士兵仍是安然無恙,他才允許全軍食用,並命令五個中隊配備好十五天的糧食,開始攀爬上暴風山脈,從不同的方向突圍,只求其中一個能順利返回到南面獸人地盤報信。

幕僚長寬慰著他的上司:最起碼,糧倉的糧食足夠讓全軍撐上一個月以上的……

就當獸人第二軍團都心安理得的食用糧倉糧食時,狀況終于出現了,那個試食的中隊在整整四天五夜以後,才出現問題,一開始是手腳無力,接著頭暈眼花,呼吸困難,直至完全失去戰斗力。

獸人軍團長知道這種情況後,已經是第四天的夜晚,他終于開始慌張了,這並不是個別問題,而是整整一個千人中隊都是這種狀況,那只能說明秘密糧倉里的糧食確實有問題,只不過是一種慢性毒藥,要超過一百個小時以後才發作……現在最嚴重的後果是,全軍都食用了這種毒藥,包括他自己……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他立即下令全軍開始全力攀過障礙物,不惜一切代價,得馬上離開這里。

其實這位軍團長和他的幕僚們都心知這次凶多吉少了,只望能在軍隊還保留有戰斗力之前,讓敵人也付出應有的代價。

只可惜第二軍團不惜一切傷亡,攀爬出峽谷外後,發現封鎖他們的人類敵人已經完全消失了,好比頻臨死亡的獅子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獸人軍團長連咆哮的力氣都消失了,木然下令,全軍撤退,日以繼夜的急行軍,不得片刻停留。

這道在士兵看來是發了瘋的命令,也沒有起到多少作用,最後的結果是,在神龍東北的死亡地帶上,軍容不整的獸人大軍密密麻麻的倒滿在大地上,他們模糊的視線最後看到的,是漸漸走近的人類,他們竟然一邊相互談笑,像是做著某種休閒的運動,一邊將他們的腦袋砍下……

這一場戰役震動了整個阿蘭斯世界,也徹底將涅槃軍團神化了,他們兵不血刃,就將一個完整的獸人軍團給屠殺了,這支戰無不勝的軍團領導人,也漸漸浮出了水面。

指揮這場經典戰役的兩個指揮官,正是當年少年時便已名動天下的暴風傳說,狂風、怒浪這兩個響亮的名字在多年之後,重新被放到了一起,並再一次令世人贊嘆傳頌。

狂風藍雪雲閣下再一次在黑夜中點燃起光明,令人類看到了前方,怒浪閣下的身份曝光後,最被震撼的還是鳳凰城皇庭,誰也未曾想過那個吊兒郎當的不孝子,那個廢物一般的大王子克洛諾斯,竟然就是早已天下聞名的怒浪,現在更是成為偶像級的絕世強者。

貝里安陛下很委婉的來信告訴怒浪,他已為怒浪承受住了不少壓力,現在是時候,怒浪也該為他分擔一點壓力了,聽說涅槃軍團最近還成立了特別大隊,里面全部是掩護神龍撤退的暴風獵人英雄小隊,實在是涅槃之喜,人類之喜……

涅槃軍團的總部,也就是前涅槃之地,位于鳳凰城和神龍的邊緣地帶,現在已基本納入鳳凰城的“管理範圍”,但這支特殊的軍隊卻脫離于鳳凰城的正規軍管理之外,這令一些流言蜚語時常在貝里安耳邊嗡嗡的響個不停,本來仍可在承受範圍之內,但現在涅槃軍團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尤其在最近這場戰役里,鋒芒畢露,再不接受鳳凰城授予的特別番號,那就實在是鳳凰城內閣所無法容忍的。

怒浪聽到軍隊可以享受正規軍的餉銀和待遇,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貝里安的建議,因為他的士兵是不用發薪水。

在鳳凰城的尼亞廣場上,萬人空巷,怒浪克洛諾斯在廣場中心,正式發表公開聲明,美化了涅槃軍團的前身,美化了涅槃軍團的建立過程,著重感慨自己在建立這個王者之師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他偉大的心靈承受的洗禮,廣博心胸所接受的挑戰,最後百煉成鋼,終于煉成了這支空前絕後的屠獸軍團,在激昂的描述完涅槃軍團最近幾次戰斗後,怒浪宣布,涅槃軍團始終是鳳凰城的一員,是貝里安城主最忠實的戰士,歷史將永遠見証涅槃軍團的忠誠……

在演講即將結束時,怒浪將頭上的繃帶一圈接一圈的解了下來,露出了他與生俱來的精靈耳朵,他坦蕩蕩的迎上了無數世人詫異的目光,高聲道:“我的母親是一位善良美麗的精靈,我想她今天一定也在天空中注視著我,我想告訴她,能成為你的兒子,是今生最大的驕傲!”

演講結束後,全場足足靜默了好幾秒,但人們臉上的驚愕很快便退去了,接下來,是如雷般的掌聲,無盡的花瓣,漫天的煙火……

在這一個時刻,怒浪仰首長空,緊閉著雙眼,仿佛能感受到來自天空深處那溫柔的觸摸。

在這一天,克洛諾斯兌現了他的宏願,在萬眾矚目下,還原他的本來面目,仍能贏來世人的掌聲和鮮花……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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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是屬于克洛諾斯的天,如果說還有什麼瑕疵的話,那就是他的演說引起了藍雪雲堅實擁護者們的不滿,這個半精靈怎麼可以把涅槃軍團的勝利說成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呢,我們藍雪雲大人竟然只是從旁協助過幾次指揮?這,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了……

幸好所有的媒體都十分考慮他們的感受,畢竟藍雪雲旗下的擁護者如雲,是不可忽視的消費群體,在報導涅槃軍團每一次神奇的勝利時,都不約而同的把藍雪雲的名字放在克洛諾斯的前面,狂風怒浪這個響亮的名字始終沒更改為怒浪狂風。

這令怒浪忍不住來信對阿倫抱怨,你小子只是偶爾來開開會,發動突襲十次有七次不到場,十一次出征只到四次……是,是,我得承認你每次決策都很正確,但為何,在世人眼中,你變成了涅槃軍團的第一領導人了?

關于這個部分,阿倫回信道,盛名所累,慚愧,慚愧……

怒浪在下一封回信中笑稱,你也可以發表一份公開聲明的,還原一下歷史的真相吧……

阿倫的回信更簡單了:我這人一向很低調……

……


隆冬時節,醞釀已久的人類統一戰線聯盟會議終于要召開了,契機並非是獸人又發動了新一輪的猛攻,而是矮人的第一批武器終于運送到了雷諾,如何分配這重要資源的問題需要討論,另外,精靈的代表團也正式穿過了幽冥森林通道,進入到人類世界。

各國都將派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前往邊緣部落北部,神龍本來最可能成為代表的祖賓先生,卻在臨出發前三天病倒了,臨時換成了唐氏家主唐璜,而得了“急病”的祖賓先生就在唐璜出發後的那個下午,獨自來到鳳雅煙的別院辭別。

“應該沒有多少人想到自由天堂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也會在那個會議上出席吧?”鳳雅煙正在亭子里看書,聽到阿倫的腳步聲,也只是抬頭笑笑,接著又低下頭,將書翻到了下一頁。

亭子一側的泉水發出了清脆的叮咚聲,冬日的午後,院子里彌漫了一絲慵懶的氣息。

阿倫也笑了笑,在鳳雅煙對面坐下,和聰明人說話真是方便,你什麼都不需要說,對方已清楚你的意圖,甚至在你沒來之前,已將亭子里的侍從撤走了,免得看到祖賓大人那過于健康的臉色。

看著面前這張經過精心裝扮後酷似雅玲的臉龐,阿倫內心默默嘆了口氣,那個灰色的下午已經過去了半年,但他的心情還時常停留在那個時刻……

鳳雅煙似是感應到什麼,又一次抬起了頭,發覺阿倫正怔怔的看著自己,那蔚藍色瞳孔里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鳳雅煙很清楚這份眷戀的目光其實並不屬于自己,他在看的,僅僅是已回歸星辰深處的另一個人,便淡淡道:“祖賓先生,阿蘭斯未來的命運如何,我想藍雪雲大人的意見將相當重要,對嗎?”

阿倫稍稍愕了愕,很快便從這陣迷惘中脫離了出來,眼神很快恢複了平和,回答道:“陛下過譽了,但藍雪雲絕不會逃避自己承諾過的責任便是……”這半年來,他盡量避免見到鳳雅煙,也是有點在逃避看到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龐。

鳳雅煙注視阿倫神色的變化,淡淡一笑,說:“那就好!神龍如今的地位很尷尬,相信在同盟會議上也不能占據什麼有利的位置了,只望這場戰爭,不會成為神龍最後的奏鳴曲吧。”

如果上一句話僅僅是令阿倫回過神,那麼這句話就是明顯在暗示了,局勢注視了藍雪雲將成為同盟指揮官的重要候選人,戰爭結束後,神龍能否得回本來的疆土,到時已具有崇高聲望的同盟領導者,就能提出相當有影響力的意見了。

鳳雅煙笑容中那份內斂的促狹,又一次觸動了阿倫的神經,記憶深處中某個似曾相識的片段自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苦澀一笑,說:“陛下高瞻遠矚,祖賓自愧不如。但陛下過慮了,我堅信將來有一天,神龍的旗幟再一次飄蕩在那片輝煌的土地上!藍雪雲,也絕不會忘記與神龍之間的深厚情誼”

“祖賓先生,聽你這麼說,我安心多了。那麼,藍雪雲閣下,朕在此便祝你馬到功成了!”

“……”


倫多巴,鳳凰城西面的工業重鎮,踏過這座城市,便是鳳凰西邊的邊防線,邊防線的另一邊,就是以蒼茫的草原和淳樸的個性而聞名于阿蘭斯的邊緣部落了。

在獸人戰爭期間,這座本來輕工業城市的貿易變得前所未有的繁榮,難民潮雖然已經基本渡過了高潮,但因為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每天的人流量仍遠勝于和平時期,不少商人和佣兵團都聚集在此地。

阿倫策馬緩緩踏入這座陌生的城市,看著四周一張張陌生的臉龐,走在這樣一條陌生的街道上,阿倫仿佛自內心湧起了一股淡淡的怯意,舉目往西眺望,仿佛已能看到那一望無際的邊緣草原。

冬日蔚藍的天空下,他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空中飄蕩的,是奶油咖啡和紅燜牛肉的芬芳,這是一股令人心情愉悅的氣味,令這座因貿易商太多而顯得有點浮躁的城市,在此刻透出本身恬靜的底蘊,同時也令阿倫感到有點餓了。

他在一家沿大道旁的餐廳外栓好了馬,坐在太陽傘下的圓餐桌邊,細細打量著這座城市,這個建于千年前的城鎮依然完整呈現著寂靜時期早期的風貌,紅磚修築的小鐘樓精美絕倫,藍磚與上了黑軸的粉磚相間拼砌的條紋城牆呈現出讓人難以名狀的優良質感,陽光照射下,大道另一邊的教堂,尖頂閃爍出金光閃閃的光芒,大道的盡頭是古老的倫多巴廣場,那里依然矗立著倫巴多建造者佛朗哥的雕塑,雕塑下正有不少投機商在交頭接耳,討論著今天的行情……

阿倫牽了牽嘴角,這座城鎮能為人們帶來戰爭以來久違的平靜。

“先生,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嗎?”一把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的遐思,侍應生好奇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年輕的男子,他隨手掀開了頭上那連衣裳的罩帽,那俊美的容貌頓時暴露在暖陽之下,那是足以讓所有正常的女性加快心跳的容貌,年輕的女侍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人們常說的白馬王子,少女口中完美的夢中情人,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紅暈不自禁的飄上了少女的臉龐,但她卻很有自知之明的後退了小半步,這樣一個男子是不可能屬于自己世界的。

阿倫沒多注意身旁少女的心事,翻閱著菜單,隨口點道:“三份紅燜牛肉,一只燒雞,冰蒸排骨兩份,手撕豬肉卷五份……”

但這位食量驚人的男子很快就發現侍應生僅僅是困惑的眨著眼,並沒有記錄,不由得不滿道:“喂,我有帶錢的。”

侍應生的臉更紅了,趕緊低頭記錄,應道:“先生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你只是一個人嗎?”

“當然……”阿倫還沒回答完這句話,一個灰衣男子無聲無息的坐在了阿倫的對面,接上道:“不是,是兩個人,再加一瓶藍莓酒,兩份面包,不要奶油,一份新鮮的蔬菜,切忌過熟。”

侍應生記錄好後,轉身離去了,心中暗想,他們的食量真這麼驚人嗎?城市里的怪人是越來越多了,只希望他們不要像昨天那個頭綁繃帶的混蛋那樣跑單就行了……

阿倫曾無數次想象著再次相遇東帝天,第一句話會是什麼?質疑他為何要這樣對待雅玲,對他大聲咆哮來宣洩憤怒,還是一言不發的大打出手……

但當東帝天在這片陌生城市的藍天下坐到他身邊時,他反倒理智了下來,強控住心中的憤慨,還有那蠢蠢欲動的複仇欲望,僅僅是淡淡道:“先說好了,等會各付各的。”

東帝天那張隱藏在陰影下的臉龐仿佛笑了笑,說:“我請你!”

“這樣啊……”阿倫轉過頭對著侍應生離去的方向,嚷道,“剛才我點的菜,全部多要兩份。”

身旁的大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兩人注視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自身邊而過,一頭熟悉的白鷹在廣場的天空上盤旋,東帝天沉聲道:“阿倫,我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這確實在我預計之外。”

這是一句含義豐富的話語,在東帝天口中說出,那其中幾乎就包含了所有心照不宣的前因後果。

阿倫用力的握了握隱藏在台下的拳頭,淡淡然一笑,沉聲應道:“老師,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道歉呢……不過當一切都已經成為事實,就算是偉人口中的道歉,也是無補于事的。”

東帝天為自己倒了一杯藍莓酒,緩緩道:“正是因為一切都已成事實,我們再屢屢回頭,只會因此看不見前方的石子,而被重重絆倒。”

菜開始一碟碟的擺放在圓桌上,阿倫將一團牛肉塞進自己的嘴巴,看似含糊的隨口應道:“如果沒有回頭看清走過的路,所犯下的錯,又怎麼可以知道前面的道路將可走向何方呢?”

“但你回頭的次數太多了!明明已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仍是依依不舍的回頭……阿倫,你一直都是這樣啊!”

阿倫的心弦仿佛被什麼彈動了一下,就連嚼牛肉的動作也稍稍頓了頓,裝得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東帝天,仿佛能感覺到對方帽沿下那深沉的注視,比起往昔,老師今天好像有點不同,這種感覺在記憶中只出現過一次,那是當年流星雨的夜晚過後,天空之城西郊水晶礦坑驚變的第二天清晨,他坐在藍河畔,也是以這般語氣和自己說話的……

但這股溫情迅速被阿倫壓下了,比起他過往對自己造成的悲劇,還有雅玲的死亡,這樣的深切仇恨,並不是瞬間的溫情就可以融化的,他牽了牽嘴角,將一整條肉卷往嘴里塞去,淡淡道:“老師,你特地找我,應該有更要緊的事情吧?”

東帝天凝視著街道對面那座精致的鐘樓,凝視了一會,才道:“如果我沒猜錯,神聖同盟打算把你推舉為同盟的領導者,對嗎?”

阿倫聳聳肩,不置可否。

東帝天的手指輕敲了兩下桌面,才舉杯幹盡了紅梅酒,說:“戰爭期間,成為人類的第一號人物,這就意味著,戰爭後,把握好機會,統一阿蘭斯的機會就會出現了!”

阿倫暗想,人類世界歷史上第一次大一統,聽起來美妙得可真是一塌糊塗,可對我而言,那這一切也未免太過遙遠了,遠得仿佛跟我半點關系也沒有……

陰影中的東帝天似乎又笑了笑,像是看穿了阿倫的想法,以罕有的語調溫言道:“當你身處于歷史的大潮之中,那只能順應潮流,當歷史選擇了你,你將來所走的每一步,都將成為歷史,無論你是進取,還是逃避……”

阿倫仍是低頭嚼著食物,用那不文雅的聲音來衝淡東帝天話中的深意,心里仍情不自禁的猜度了一下,他這句話不但是在說我,或許,還在說他自己……

東帝天似乎對阿倫的態度不以為意,又道:“無論這次同盟大會,再或是你的未來,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風今天的守護者,波特!”

“嗯?”阿倫終于好奇的抬了抬頭。

“如果他表示要與你公平競爭同盟領導者的位置,那我這句警告作罷;但如果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藍雪雲成為聯盟領袖,那你日後就需多多提防他了。”東帝天不緊不慢的應道。

波特作為疾風的軍神,戰無不勝,不單在疾風平原樹立起自己崇高的威望,也在阿蘭斯建立起自己良好的口碑,自從他登上疾風的政治舞台開始,幾乎就從來沒犯下過任何錯誤,尤其在打通幽冥森林通道之後,他的聲望更是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這位疾風守護者,同樣是聯盟指揮官的重要候選人之一,對比起藍雪雲的戰場經驗,他的資歷恐怕更優勝一點……

阿倫腦海里分析著波特,聯想到他的野心,再聆聽著東帝天的警告,心里不由得寒了寒,但他還是盡量樂觀的想,波特與自己畢竟有過過命的交情,兩人的友誼不致于這麼不堪一擊吧……

東帝天將目光投向了阿倫的身後,說:“你有熟人來了。”

阿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鳳凰城的代表歌德正領著幾名隨從,從阿巴多的東城門策馬而入。

當阿倫再回過頭時,東帝天已不知所蹤。

他輕輕的舒了口氣,接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招手換來侍應生,沉聲問:“這張單埋了沒有?”

“先生,還沒有呢。”

“啊,這老混蛋……哦,沒什麼,再給我來兩盤羊肉卷!”

“……”

歌德看到阿倫時,先是茫然了一下,但眼睛很快就亮了起來,遠遠笑道:“約翰修士,沒想到能在這個美麗的城市里,與你再次相遇,藍天白雲也正為我們千載不變的友誼喝彩呢……”

阿倫的笑容同樣燦爛如花,絲毫也不介意歌德的羅唆,很是熱情的招呼歌德前來同坐,還說:“歌德先生,隨便點東西吃,不必客氣!”

“那怎麼好意思呢,嘿嘿,我只要一份牛排就好。”

“……”

在這個暖冬的下午,兩人一同回想起當年的出使,潘多拉平原上的寒風,獸人大營里那個滑稽的葬禮,正談到高潮時,相互唏噓間,約翰修士就以上洗手間為理由離去了,接著他的馬兒也消失了。

歌德久候不見,只能招手表示結帳,接著,倫巴多一角傳出了他的驚呼聲:“什麼!怎麼這麼貴的?我只點了一份牛排而已啊……”

“……”


碧藍天空上,懸挂著幾朵白雲,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在那里,綠草與藍天,相依相偎,相互映襯,蔚是壯麗。

阿倫踏足其上,仿佛踏進一幅唯美的畫卷中,心境一陣豁然和舒暢,抬頭望去,藍天是如此的接近,讓人不由得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張開雙臂,就可以自由飛翔。

極目遠眺,天邊正有幾十匹駿馬在肆意奔馳,它們撒開四蹄朝另一邊的天際飛奔而去,揚起塵土一片,腳下的綠草隨風搖擺間,仿佛也都奔騰了起來,伴隨著風的咆哮,奔向藍天的盡頭……

呼吸著那純得不帶一絲一毫雜質的空氣,面對著這片無垠的空間,阿倫的眼睛不自禁的微微紅了,他落馬跪倒在這片草原上,淚珠輕輕滑落,邊緣,我終于回來了!

當年離去時,他不過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最大的夢想便是成為舉世聞名的大英雄,退休後便在自己的莊園里享受晚年,但再次回來時,他已帶著一身的塵埃,經歷過人間無數風霜和磨難,雖已名動天下,舉世仰望,但其中付出了何其沉重的代價,今天的他,已不敢再輕易奢望夢想,不敢再隨便憧憬明天……

無數的畫面在他的眼前掠過,仿佛正在面前的草原上演著他當年的樂與怒,重現著他當年的喜與悲……眾神用蠟筆在天空隨意塗抹,令晚霞悄然降臨在這片美麗的天空,漸沉的天氣令阿倫漸漸回過了神,他緩緩站起,抹去眼角的淚痕,發現一滴滴水珠正從晚霞的深處中鑽出,滴落到塵世間。

呵,久違了,邊緣的過雲雨!

阿倫也不避雨,就這麼牽著馬,任由水珠落在身上,緩緩走在這片曾經無比熟悉的土地上,往事如風,當真正面對時,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可怕,阿倫只覺心情舒爽了許多,就像壓在心頭多年的沉重石頭,忽然被搬開了一般。

雨點漸密,打在身上的嘀噠聲仿佛正串成一首古老的邊緣歌謠,阿倫情不自禁蹬踏著腳步,跳起了那邊緣自古相傳的舞蹈,仿佛在這個剎那,又回到了童年的篝火邊。

正在他自得其樂時,遠處一個避雨的帳篷里探出了一個腦袋,一個老牧民衝阿倫揮手嚷道:“嘿!年輕人,來這里避雨吧!”

阿倫笑著衝他擺擺手表示不用,但那老牧民卻以為這個過客不好意思,又再次用力招手,邊緣人是熱情的,總是樂于幫助別人,阿倫不忍再拒絕他的好意,便上馬奔了過去。

那帳篷中央正燃了一小堆篝火,除了那老牧民,還有幾個孩子,正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俊美的外鄉人。

老人招呼阿倫坐到篝火邊,笑道:“年輕人身子骨是不錯,但也得珍惜自己呀,咱邊緣冬天的過雲雨可是入骨的,你還在雨里蹦蹦跳跳,可得小心著涼了。”

“謝謝大叔關心,不礙事啦!”阿倫微笑應道。

一聽阿倫說的是標准的邊緣腔,小孩子的眼睛都瞪大了,老人樂呵呵的笑了起來,說:“嘿嘿,原來是游子歸家呀!這次回來就不要走啦,聽說外面兵荒馬亂的,還是家里好呀!”

阿倫怔了怔,家……邊緣是我的家,但我的家又在邊緣的哪里呢?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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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人那雙洞察世情的眼睛注視著阿倫,仿佛是讀懂了什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輕人,很久沒有回來了吧,來,試試家鄉的羊奶酒和肉幹,在外頭可嘗不到這麼正宗的東西!”

酒入口芬芳,但很嗆喉,而且後勁十足,阿倫小時候看著大人們暢飲,總向往著自己也能大口大口喝著烈酒的一天,現在終于有機會把邊緣的酒灌入喉嚨,他卻僅僅是小口小口的品嘗,仿佛擔心過于放肆,四周的一切不過是夢境的一部分,肉幹仍是記憶中那股味道,但不知為何,阿倫咬在嘴里,總覺得其中多了一份酸澀的口感。

孩童們見阿倫悶不作聲,已把他歸類成那種古板無趣的叔叔,很快就失去一開始的好奇,自個圍成一團,用小石子玩起他們的游戲,盡管外面大雨滂沱,但孩子們的笑聲卻令小帳篷里變成一個溫馨的小空間。

阿倫默默的注視著他們,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也浮上了親切,老人在一旁微笑道:“孩子的時代永遠是充滿笑聲與歡樂的。如果我說昨晚我在月亮上睡覺了,成年人聽了只會嘲笑你,但小孩子就會說,‘哇,你真走運!’,呵呵……”

阿倫也笑了,笑著笑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這麼開朗的笑過了。

老人從腰包里取出了一面小鼓,有節奏的拍打了起來,唱起一首古老的邊緣童謠,甚是自得其樂間,還不時用眼神鼓勵著阿倫,阿倫不知不覺便跟上了節奏,輕聲合唱著,篝火的擺動,仿佛也渲染上這股快樂的節奏。

但孩子們顯然不能認同老人那把充滿滄桑的聲音,在分段的時回頭笑道:“爺爺,你的歌聲好像芬達大叔刮砂鍋的聲音呀!”

老人也沒有生氣,微笑道:“傻瓜,我的歌聲在年輕時可是得到過族長的誇獎,說那是天使一般的聲音!”

另一個孩子接口道:“爺爺,你被騙啦!什麼是天使般的聲音?你聽過天使發音嗎?搞不好他的聲音比刮砂鍋還要難聽呢……”

“哈哈……”

笑聲回蕩在這個小帳篷里,老人可不管那個孩子的表情,又滿臉陶醉的唱起第二段,阿倫微笑注視著火光,心里輕聲默念,邊緣,你的迷人,仍如往昔啊……


邊緣部落是一個游牧民族,草原上邊緣的各個族群一生幾乎都在遷移中渡過,伊庫那克是一個例外,這座坐落于邊緣東南部的小城,依偎著明月湖,是邊緣的對外重要窗口,一座貿易城市。

建造得樸素無華的城牆,僅有三人高,顯示出了邊緣人的坦蕩胸襟,對盟友不設防的友善表示,無論鳳凰城,還是冰風家族,假如要入侵邊緣,恐怕伊庫那克都會被優先選擇,但事實上,這座美麗的小城市自千年前的亡靈戰爭後,就從未被戰火洗禮過。

曾有一位著名的吟游詩人如此描述過此地:

在生命里,總有這麼一個人,在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會覺得生命找到了歸宿;在旅途中,總有這麼一些城市,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你的眼睛就開始放起煙火。

即使你是一個貪新厭舊的人,也會產生依依不舍,好象在天涯海角尋覓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前世的故鄉,像一只流浪的候鳥,找到一片最好的河口地,滑翔其中,悠游水面,如果不是更換季節的大限到了,實在舍不得離去……

這一段文字假如形容的是別的名城,恐怕早已被城主立碑銘刻,樹在市中心炫耀了,但邊緣並沒有,僅僅是在城門外的一側,請那位詩人刻下了這段文字,並用魔法加固,而在這段文字的四周,全部是各種各樣的名人贊譽。

如世外桃源一般的伊庫那克,從不缺乏稱贊的聲音。

特殊的歷史時期,再加上即將召開的同盟大會,令伊庫那克的城門下過客如織,入城必須登記,辦理基本手續,普通的商人和過路者在會議期間都會被暫拒門外。

阿倫已裝扮一番,恢複成藍雪雲那前衛模樣,但在城門外的長龍面前,也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假想中的畫面,應該是他還沒走近伊庫那克,城外的人們已發出驚呼,在漫天的煙花和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人們列隊歡迎,邊緣的權貴親自出城迎接,各國代表都用崇慕的眼光仰視著自己……

只可惜現在沒人知道他是藍雪雲,為了不失自由天堂守護者的風範和氣度,阿倫只能規規矩矩的排隊。

不過,很快就有一位商人打扮的老人回頭緊緊的盯著阿倫,似乎已發現了什麼,嘴唇顫動著,分明流露出一份激動,他拄著拐杖,慢慢走近阿倫,他那兩名隨從忙緊緊跟在他身後,老人顫聲道:“你,你是……”聲音里滿是激動。

阿倫暗想,寶石不會被黑夜吞沒,在漆黑中仍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終于有人認出我了,這無趣的排隊時間可以結束了……他微笑道:“沒錯,是我!”

那老人立時激動了起來,一根拐杖就向阿倫的腦袋揮去,喝道:“果然是你這個混蛋,歐靈克,你到底把我女兒拐到什麼地方去了,城破的時候我好心把你這混蛋帶上,你卻在中途偷走了我的金幣,還把瑪麗亞給騙走,嗚嗚,我今天肯定饒不了你……”

啊……阿倫張了張嘴巴,用力的眨著眼睛,避開了老人暴雨般的攻擊,只見四周的人們都向自己投來了鄙視和不屑,不由得苦笑道:“老伯,你有沒有認錯人啊?”

“混蛋,你別以為壓低聲音裝得很有磁性就認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你快把墨鏡解下,你不配帶這個,別侮辱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老人罵咧咧的,拐杖卻慢了下來,因為伊庫那克的城衛正小跑了過來,那衛兵遠遠喝停了他們,維持隊列秩序。

“伊庫那克禁止喧嘩,鬧事者通報身份!”

聽著那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述著他的辛酸故事,阿倫苦笑之意更甚,他本想正門而入,造成轟動效應,達到在聯盟會議中強勢的效果,沒想到民間把藍雪雲神化得太過厲害了,以致他本來的面目也越來越模糊了。

“到你了,通報身份!”衛兵轉過頭向阿倫吆喝,看他的神情,同情票已投向那個老人了。

阿倫回答:“藍雪雲。”

衛兵疑惑的瞪了瞪眼睛,說:“什麼?”

“藍天的藍,雪白的雪,白雲的雲,在阿蘭斯,大家都叫我狂風。”阿倫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嚴肅一點。

“大家還管我叫疾風守護者波特呢!滾,這幾天起碼有上百個自稱是藍雪雲的垃圾想混進伊庫那克看熱鬧,就你這副德行,回去化過妝再來吧!”那衛兵沒好氣的衝阿倫擺擺手,下驅逐令,這幾天伊庫那克的臨時監獄已經擠滿人了,在他認為,像阿倫這種貨色還不值得占據監獄的一席之地。

在四周的嘲笑聲中,老人卻急了,對那城衛道:“長官,不能就這麼放過他,他搶了我家閨女,還偷了我的錢……”

“……”

聆聽著四周鬧哄哄的聲音,站在一個無比尷尬的位置,阿倫拍了拍額頭,無奈的苦笑著,早知這樣,爬牆進去算了。

這時,一輛烙印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在他們身旁停了下來,馬車的窗簾掀開了一角,波特那張久違的臉孔出現在了窗簾後,甚是促狹的對阿倫笑了笑。

正溺水于尷尬的海洋里的阿倫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對波特笑道:“波特先生,請下車看看,這里的城衛先生好像也叫波特呢。”

看見有疾風印記的馬車到來,人們已議論紛紛,波特這個響亮的名字一叫出,更有人不約而同的驚呼了一聲,一個個死死盯著馬車,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疾風軍神到底是何模樣。

不過叫他們失望的是,波特大人的長相頗是平凡,如果走在人群中,你根本無法發覺到他的存在,就像是蕓蕓眾生中最普遍的一員,不過叫他們震驚的是,傳說中的波特大人走向了那個基本已被判定為騙子的“藍雪雲”,張臂擁抱,朗聲笑道:“藍雪雲閣下,久違了!”

那認錯人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前來維持秩序的城衛連爬帶滾的奔往城門稟告,自由天堂守護者和疾風守護者同時駕臨,這可是件得驚動城主的大事。

波特擁著阿倫走向馬車,低聲道:“戰友,你尷尬的模樣真是精彩呢!”

阿倫疑惑道:“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騙走人家閨女的時候啊,哈哈……”

“……”

波特的車廂,咋眼看來,半點也與奢華沾不上邊,但仔細觀察,便處處都能發現奢華之處,椅子上鋪的看似普通的劣質皮毛,但識貨的人只要輕輕觸摸,便能發現那是大型風系魔獸的外皮,柔軟無比,冬暖夏涼,精致的暖爐恰到好處的分布在每一個角落,不細心根本無法發覺它們的存在,它們卻能令車廂暖烘烘得仿佛春天,腳下的地板經過了起碼三重以上的魔法加固,令馬車行走山路時,車廂也不絲毫不顯顛沛,還有那處處可見的抽屜、暗格,桌上香爐燃點出的香味,連阿倫也未曾聞過……

阿倫不由得嘆道:“戰友,你在疾風的日子過得不錯呀。”

波特見阿倫嗅了幾次鼻子,笑道:“戰友,以你的見識也無法分辨出的香味,當然是精靈一族的產品。嘿嘿,來根煙,煙葉也來自精靈世界,純度遠勝于我們人類世界,不過那群高貴的生物認為從口中噴出煙霧是不雅的行為,所以在他們那邊,煙葉僅僅是一種廉價藥物的副成分,當然是便宜我了,哈,我准備開一隊農民過去,專門租一塊地來種植!”

阿倫吸了口煙,煙味的純度果然在人類各地的煙草之上,不由得笑道:“戰友,如果在一年前,人們討論阿蘭斯到底是誰最富裕,有人會說是塞木,有人會說是尤里西斯,但相信用不了多久,那個名字就會統一成你波特的大名了!”

波特立即改變了坐姿,連忙擺手道:“戰友莫要開玩笑,富的只是疾風,我身為疾風的舵手之一,只是盡自己應有的努力罷了,嘿嘿……”

說著說著,他訕然一笑,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面前的阿倫可不是疾風的普通民眾。

這種熟悉的笑容令阿倫湧起了親切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抬頭望著車窗外,疾風的車隊正緩緩越過排隊的人龍,進入到伊庫那克內,天色已沉了下來,路燈初亮,主幹道上的兩旁是涓涓的小溪,那是人工引入明月湖的湖水,溪水旁的老樹,葉子全部都落了,只剩下樹上艷麗的橙紅色果實,在路燈的映照下,甚是耀眼,搶走了不少游人的視線,樹後的房屋是寂靜時代前期所建,不少屋子前還立著邊緣古老的圖騰,充滿古老和神秘的色彩。

凝視著窗外的美景,阿倫隨口問道:“瑪雅小姐和克德傑大人可好?”

波特為阿倫倒了一杯產自精靈一族的葡萄酒,笑道:“過得都不錯,瑪雅小姐已經前線調回到西線,主要負責與精靈的交流,現在正為精靈拜訪團導游,再過兩天,相信他們就會來伊庫那克,至于克德傑大人嘛,嘿嘿,其實他也很想念你呢,不時還會和我追憶一下美艷的娜娜小姐。”

阿倫失笑搖頭,喝了一口那昂貴的葡萄酒,口感自是極佳,更難得還是溫熱的,才發現桌子旁矮椅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盞造型精美的酒精燈。

“精靈釀造的葡萄酒,精靈制作的酒精燈!”波特以一副暴發戶的嘴臉介紹著。

阿倫哈哈一笑,進入邊緣之後,聚集在頭上的陰霾,仿佛也被驅散掉了許多,波特那久違了的熟悉言行,配合這暖烘烘的車廂,暖烘烘的好酒,一股懶洋洋的暖意也湧上心頭,側頭往外看去,馬車已拐向了右邊的岔路,在路口處有一家咖啡廳,門口一塊銅鑄的牌子上的文字吸引了阿倫的注意,上面寫著:

現在的我,只想在火炕旁邊輕輕的喝了一杯咖啡,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卸下那些日子以來的愛恨憂喜。

內心深處的弦仿佛也被彈動了一下,這樣的文字,大概是某位浪跡天涯多年的旅人所寫的吧,他書下這樣的感慨時,又有沒有料到,在多年之後,打動著一個接一個路經這個三岔口的路人呢?

陰沉的天空,迷蒙的燈火,以及那純潔無暇的溪水,光潔的樹木、古老的房屋,徬佛是記憶深處里某個歌劇的場景,而像他們行走其中的旅人,只是那場歌劇里跑龍套的演員。

阿倫慢慢的回過頭,發覺波特也在凝視著那咖啡廳的方向,仿佛也被觸動了什麼,他嘆道:“人生很奇妙,在冬天里想著夏天,夏天里幻想雪景,在旺季中懷念淡季,寂寞中回憶繁華,荒涼的沙漠里渴望都市,都市中向往鄉村,像我們現在奔奔波波,絞盡腦汁的計較將來時,忽然又無比的向往平淡安逸……”

阿倫微笑注視著波特,說:“戰友,罕見你有這麼感性的一面呀。”

波特遞給了阿倫第二根煙,笑道:“是啊,在高位上俯瞰眾生久了,感性離我是越來越遠了……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又理性起來了,嗯,你如何看這次人類的聯盟會議?”

阿倫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淡淡的煙霧縈繞在兩人之間,淡淡應道:“其實就一件事,如何對抗獸人,說細點就是兩件事,其一,選出一個同盟領導,其二,分配矮人的兵器。”

波特為阿倫將酒倒滿,漫不經心的問:“戰友你這次是以藍雪雲的身份出現,恐怕是為同盟的領導權而來的吧?”

阿倫心叫,來了!昨日東帝天的警告不禁再次在耳邊響起:“論這次同盟大會,再或是你的未來,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風今天的守護者,波特!如果他表示要與你公平競爭同盟領導者的位置,那我這句警告作罷;但如果他表示願意全力支持藍雪雲成為聯盟領袖,那你日後就需多多提防他了。”

阿倫表面平靜一笑,應道:“莫非戰友你對這個同盟領導權已經志在必得了?”

波特肅容道:“如果幽冥森林通道尚未打通,老實說,我確實會去爭取這個位置。但現在疾風的重心放在西面,對外不宜樹立強勢政治的形象,現在疾風需要的是一個寬松的政治環境,從而促進寬松的經濟環境,說起來慚愧,獸人戰爭期間,人類各國經濟都在衰退,但疾風的經濟卻突飛猛進……”

他口中說著“慚愧”,臉上卻無半點慚愧之色,舉杯喝了口酒,又彈了彈手上的煙灰,才接著道:“其實就在這一點上,疾風已引來一些猜忌,而且我們東線的兵力已與獸人對峙多日,罕有交戰,又惹來了一些流言蜚語……所以,我無意爭取成為同盟領導。”

阿倫心中不禁一凜,波特這番話言之成理,但其實換一個角度想,經濟的突飛猛進也正成為疾風的政治資本,千年前的神龍正是因為經濟的強盛而漸漸成為眾國之首,疾風東線多日停戰,也在說明著他們正儲存著足夠的戰斗力,自由天堂難民團那群新兵的訓練應該也成一定氣候了吧……他想到這里,心里浮起一絲寒意,莫非東帝天的警告生效了,但波特是一個同渡過患難的朋友,東帝天卻是毀掉自己童年,讓自己去承載他的野心,還有害死雅玲的凶手……

這時,波特話鋒一轉,略帶歉意的微笑道:“不過戰友,請你原諒的是,我尚未完全決定該支持誰,因為拜倫王子似乎對這個同盟領導權也頗感興趣,我要與他面談後才能決定這次會議的態度。”

“哦?”阿倫透過彌漫的煙霧,凝視波特那張若有所思的臉龐,心中想,小師妹也有這個打算?他登上雷諾王座尚未一年啊……但他轉念又想,立即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如果小師妹已把自己的支持計算在內,那麼在疾風、自由天堂、神龍的聯合支持下,那麼她成為同盟領導也很可能順理成章……

波特微微一笑,說:“如果是站在現在,只考慮目前,疾風支持的肯定是拜倫;但如果放眼未來,考慮的是戰後的將來,藍雪雲才是疾風最好的選擇!”

阿倫心中一動,波特已在表明態度了,如果不考慮家族的態度,在他個人心目中,天平更傾向于自己這一邊……阿倫不置可否,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嘆道:“真叫人頭痛,尤其是在戰爭中的政治……”

波特會心一笑,道:“是啊,不談這個乏味的問題,來,繼續喝酒抽煙!對了,我親自監督炮制的娜娜小姐二世就在後面的馬車里,等會你要不要再見見……”

“……”

事實上阿倫與波特剛下馬車,伊庫那克的城主和當地的官員就已迎了上來,人類一方國土的守護者,還同時來了兩個,城主只覺分身乏術,臉上的笑容更是將邊緣部落的熱情精神發揮到極致。

不過伊庫那克只是一個小城,特別氣派的房子也就這麼幾間,而能稱得上豪華的,也僅僅只有城主世代相傳那座小小的莊園了,但把所有貴賓都安排在同一個地方居住,雖然那已是最好的地方,不過也難免有點失禮,所以相互客套間,城主不忘連連致歉,對于此,阿倫和波特也早有了解,微笑表示體諒。

阿倫心想,怪不得邊緣罕出成功的商人,就連這位應該已經習慣圓滑的城主,竟然在處理外賓的態度上,對兩人也是同樣的熱情,要知道,藍雪雲只是一位失去了領土的人們的精神領袖,而波特而是握有實權的金庫代表,邊緣只需表現出足夠的重視和誠意,哪怕爭取到的僅僅是波特大人的一點點好感,那麼貿易的天平上,利潤說不定就有望大幅度提高了。

波特被安排在莊園里採光最好,風光也是最好的別墅,而自由天堂的原定代表保羅將軍則被安排住在那幾座別墅最角落的那一棟,同時也是整座莊園的角落,對于此,阿倫暗暗苦笑,如果傳說中的藍雪雲不出現的話,這次同盟會議,自由天堂確實只有聆聽的份了。

不過為了表示歉意,城主親自將阿倫送到了那座別墅的門口,途中阿倫忍不住問道:“城主大人,有一私事請教,克洛諾斯大人曾將一女子帶來邊緣治療,不知目前情況如何?”

既是邊緣族群的一員,伊庫那克位置特殊,作為城主肯定也是邊緣的情報官的一員,那城主聽出阿倫口中的關切之情,便微笑答道:“回藍雪雲閣下,可是大人的未婚妻,那位叫愛莉婭的女子?請勿擔憂,她正在邊緣西部的溫泉山療養,進境順利,現在已由我們邊緣的大祭司親自陪同治療,相信很快便能完全康複!”

阿倫心中稍稍一松,但也不無疑惑,邊緣的大祭司竟親自陪同治療,莫非出現了什麼特殊情況,但看眼前的先生臉上笑容敦厚依舊,應該也不會是出了太大的岔子……

那城主又笑道:“克洛諾斯大人剛來的時候,也是先問這個問題呢。”

不過他很快又皺了皺眉,低聲道:“不過克洛諾斯大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用嘴角弩了弩位置最好的幾棟別墅之一,說:“因為影月部落的代表好像不太滿意原本為他們安排的地方,硬是要住到那里去,可是克洛諾斯閣下已經在那里住下了……”

阿倫看著老實人想委婉的說話,那神色實在夠別扭了,不由得笑道:“那里會變得很擠?”

城主苦笑道:“擠倒是不擠,不過那位影月代表脾氣有點怪怪的,剛來兩天就把大半的貴賓都得罪了一遍,以克洛諾斯大人的脾氣……”

阿倫不再逗他了,微笑道:“城主大人請放心,那位代表相信也是我的故人,我一會就去拜訪他們,如有矛盾,一定幫忙調停。”

那城主沒料到藍雪雲竟然這麼快就領悟到自己的意圖,連忙躬身道謝。

阿倫隨意問道:“原來那位影月代表安排住哪的?”

城主訕訕一笑,一語雙關道:“到了,藍雪雲閣下!”

阿倫笑了,這樣也好,如果不變動的話,扎斯町那渾人就得和自己一同住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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