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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心機男の小茉莉(下)【王牌小女人1】 作者:千尋

心機男の小茉莉(下)【王牌小女人1】 作者:千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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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弄清楚心機男蔣擎如何摘下小茉莉賀惜近?請看王牌小女人之一《心機男の小茉莉(上)》 

【內容簡介】
等待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她喜歡笑,因為不想別人跟著難過,
要自己勇敢一點,因為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一直以來,她用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方式活著,
還以為憨人有憨福,讓她等到能為自己而活的男人,
卻沒想到……什麼東西都有保存期限,包含愛情──
以往他總細細呵護著她,最近那雙溫暖她的手,卻握著筆桿,
不能跟工作爭寵,她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她只好努力多學點東西,他卻不再發現勇敢背後的勉強,
以往他總喜歡聽她說話,最近那雙溫柔的眼,卻看著別人,
不能跟工作夥伴計較,她也不想他跟著難過,
她只好努力多學著融入,他卻不再發現笑容背後的苦澀,
一個知道她喜歡拼圖、送她拼圖的男人,其實不懂拼圖,
幸福是靠著一點一滴的累積,相對的,也會慢慢流失,
他忘了嗎?她曾說過,她的愛情,要他學會珍惜,她才給,
等待一個人的感覺太孤立無援,他什麼時候才會發現……

[ 本帖最後由 chembioorg 於 2009-5-14 14: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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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提著包包,小今緩緩走在黑暗的路上。
  
  心絞一陣強過一陣,頭痛欲裂。她沒有哭,只是淚水斑斑點點垂直落下,不間斷。
  
  幽暗的街道,緩慢沉重的腳步聲,她停下腳步,佇立在無人的道路中央,茫然的雙瞳四下張揚,陌生的都市,陌生的馬路,她在全然陌生的空間裡,失去方向。
  
  她走多久時間?不記得了,但雙眼的不適隱約提醒著,她離開那個男人,已然遙遠。
  
  她累了,很想睡,以為趴上舒適柔軟的大床上就會沉沉入睡,誰知道,那樣高級的床鋪竟讓人輾轉難眠。
  
  她在床上翻滾,閉上眼,就看見他的恨。
  
  他恨她出現,恨她介入他的家庭,她聽見他的鄙意輕蔑,他甚至說她和芬蒂是雲泥之別……
  
  他的憤恨教懂了她,那些友誼啊、思念啊、感情啊、全是她一相情願附加上去的。
  
  他從沒有喜歡過她,不必懷疑。沒有愛情、失去非留不可的借口,她再也不想多待片刻。
  
  於是她帶了隨身物品,離開豪門大宅,離開讓她等過很多年的父親。
  
  可是她依舊茫然,沒有方向或目標,也沒有未來,唯一的念頭是「乖」,乖乖照阿擎的話做,乖乖的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乖乖的離開他夠久、夠遠。
  
  所以,她不思考,隨意找一條路,繼續前行。
  
  她心知肚明,不管朝哪個方向都一樣,她與他,永無交集,她明白那段小小的甜蜜插曲,只存取在她的記憶力,並沒有在他心底留下印記。
  
  是她過度天真了,以為愛情不僅存在於通話故事裡,不是公主王子的專有權利,它也會在真實人生裡面,編織幸福劇情,現在一一天真結束,她看清楚事實。
  
  理智曾經告訴她,沒有把握的愛情,給不得。怎麼他決定要走,她便迫不及待送上滿手心的倒地鈴。
  
  說來說去,都是那場天搖地動惹的禍啊。地震顛覆了她的心,讓她一場迢迢長路,走到他面前自取其辱,還以為他會對她展開雙臂,誰知,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終究是她的錯呵,怨不得人。
  
  小今呆呆地想他、想他……大腦是不隨意的吧,才會主宰她的思念。
  
  他會遺忘她吧?
  
  會,而且忘得一乾二淨,她對他而言,是出早該散場的戲。
  
  他會幸福嗎?
  
  當然,而且是長久永恆,芬蒂小姐和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會偶爾想起她?
  
  不會,人有趨吉避凶的本事,她對他而言,是兇惡、是場不願回顧的惡夢。
  
  她想著阿擎,想他和芬蒂小姐之間的親暱,想他們即將走入的婚姻,想她和阿擎的夏天,走入寒冷冰凍的北極。
  
  她和他,只有開頭沒有結局。
  
  有一種小說,雋永、讓人回味無窮,一翻開書,便想要一看再看,不管是作者或讀者都期待故事無限制延續,那是阿擎和芬蒂的小說。而有另一種小說,才起了頭,卻連作者都沒有意願、力氣替它安排下一個章節,只好把它關在電腦裡面,任它腐朽。
  
  她和阿擎就是這種。
  
  她腐朽了,腐朽的她想要走得遠遠。
  
  幾個穿著亮面漆皮夾克的黑人迎面走來,他們笑笑鬧鬧,步履不穩地從她身邊經過,但她想阿擎想得太勤及居然忘記應該害怕,忘記紐約的夜晚,犯罪率高得駭人。
  
  「Hi!」
  
  與她擦身而過的黑人驀地回頭圍在小今身邊。她聽不懂英文,也沒有精神在他們的句子裡尋找聽得懂的單字。
  
  無助的她仰起臉,看著五個比她高上一個頭的黑人。
  
  要搶劫她嗎?她口袋裡只有一本台灣農會的存款簿,搶了它,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
  
  問她害不害怕?當然,她是小猴子,不是無敵鐵金剛。
  
  嘰裡咕嚕,他們滔滔不絕的說話,臉上帶著邪氣的笑容把她逼出滿身的雞皮疙瘩。
  
  她一面看著週遭、一面後退,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臟狂跳。
  
  黑人伸出手,撫摸她的臉,她直覺拍掉,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她就要被強暴了?
  
  一個沒有美國綠卡的台灣女人陳屍在暗巷裡面,這樣的新聞能引起多大的注意?也許,連午間新聞都上不了。
  
  小今發抖,兩條腿幾乎站不住。
  
  一個黑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五個人又笑得東倒西歪。
  
  不是不怕死嗎?地震後,她幾次希望和媽媽外公外婆一起死去啊,她根本不在乎生命了不是?為什麼要害怕?
  
  所以……她終究怕死,她終究想要活下來,即使生存讓她好疲憊?
  
  「Let  me  go!」她說了英文,在求助無門時。
  
  一個黑人動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她像觸電般放聲尖叫,猛往後退,但才退兩步,背就撞到身後的黑人,他圈住兩手箍住她的腰,一個向上用力,把她的兩腿抱離地面。
  
  「放開我,你這個壞人,放開我!」
  
  她的反抗引發更大的笑聲,身後的男人低下頭,用力在她脖子上面吸吮,響亮的親吻聲加上一串她聽不懂的外國語言,其他人開始玩鬧嬉笑。
  
  小今用盡力氣要扳開圈在腰腹間的大黑手,但小螞蟻的力氣哪影響得了大巨人?
  
  站在她面前、紮著許多小辮子的黑人倏地低頭,把額頭貼在她額間,左右搓揉,濃濁的酒氣沖天,她別開頭,知道自己碰到五個醉鬼。
  
  卷髮黑人捏捏她的臉,緊接著,一個布帛撕裂聲響起,小今的前襟被撕開,冰冷的夜風吹過她裸露的胸前。
  
  狼狽的她更刺激了五個男人,他們大笑大叫,跳舞轉,甚至開始唱起Hip-Hop。
  
  「你們這些骯髒邪惡的大壞蛋,放開我!」小今拳打腳踢,拚命踹打身後的男人,終於她踹到身後男人的重點部位,男人把她摔到地上,兩手痛苦的護住胯下。
  
  小今被摔得七葷八素,甩甩頭,看見他們全圍在受傷男人身邊,指著他大笑,並沒有注意到她,於是,她悄悄抓起包包,拼了命往前跑。
  
  她聽見男人的呼叫聲,她告訴自己,一定逃得掉。
  
  然後,她聽見背後一陣紛亂雜沓的腳步聲,知道稍微一個停頓,就會害自己被抓,所以她必須頭也不回的跑。
  
  是的,他們喝醉了,就算有體力也沒有耐力,只要再跑快一點,用她小猴子的天賦異秉,他們就追不上。
  
  對,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她很能跑的,雖然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雖然頭痛越來越劇烈,但是她一定可以跑贏他們……
  
  跑、再跑、很喘,她喘到幾乎不能呼吸,很累,累到兩條腿快要報廢,但她不能輸啊!
  
  她奮力向前衝,不跑小巷,專挑大馬路跑,慢慢地,身後的腳步聲變小。他們放棄了嗎?
  
  她不敢轉身看,只能鼓吹自己一跑再跑,用速度讓自己安心。
  
  你有什麼條件要我?芬蒂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你呢?她有上億的身價,你呢?她漂亮聰明、登得了檯面,你呢?
  
  是啊,她什麼都不會,不精通五國語言,不能簽下千萬元合約,她只會編西曬,就意味自己很了不起。
  
  阿擎傷人的語言,刺激了她的運動神經,她一面奔跑,一面喃喃自語。
  
  「我願意離開這裡……我不破壞任何人的婚姻……我願意防守,我不是巫婆,我不返回……訂機票,如你所願,我盡快離開……」
  
  她一句一句說著對阿擎的承諾。
  
  快跑,跑得更遠更遠,遠到不會破壞任何人。她用盡全力拚命跑步,她要跑過德州、跑過拉斯維加斯、跑過太平洋,跑到沒有人見過她的地方,跑吧、再跑再跑……
  
  直到燈枯油盡,直到意志力再也無法替她支撐身體,黑暗在眼前等著,撲地、踉蹌,她摔進無止境的深淵裡。
  
  猛地,小今眼睛睜開,彈跳起來。
  
  她驚惶的環視周邊,白色的床、白色的牆、點滴藥水味……她看見穿著白色制服的醫療人員在她身邊穿梭。
  
  她安全了,是嗎?
  
  分不清時空在哪個點,不確定她站在哪一度空間,她迷失了自己,迷失了心情。對,她被掏空了,沒有心、沒有知覺,沒有情緒,只剩下一副軀體,獨自在茫茫人海中浮沉。
  
  沉了嗎?是,她的心墜入無邊深海,看不見天,看不見繁華與悲涼。
  
  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走近小今,好看的藍色眼珠裡透著親切笑意。
  
  這時候,有家教的女孩應該回應一個溫柔微笑,再加上一句你好,可惜她太混亂,亂得分不清眼前出現的人是事實或虛相。
  
  他對她說一大串英文,小今無助搖頭。「對不起,我聽不懂。」
  
  對方聳肩,又試著用幾句蹩腳的日語對她說話。
  
  「還是抱歉,我不是日本人。」
  
  金髮男子攤攤手,不曉得該怎麼跟她溝通,突然他一彈指,從口袋裡面拿出手機交給小今。
  
  手機……她又想哭了。是手機啊……
  
  她要打給均頏表哥,他會放下一切,遠渡重洋帶她回家,再也不必流浪、不必孤軍奮戰、親人會耐心地、一點一滴為她療傷。
  
  是啊,好想家,她好想念地球彼端那個熱帶小島,想念滿院子的果樹和茉莉花香,想念愛捉弄她的表哥們。
  
  她雙手顫抖著接過電話,迫不及待地撥出背過千百次的手機號碼,然後,在聽見那聲熟悉的「喂」時,累積在胸口、早已氾濫成災的淚水霍地傾洩而下。
  
  小今用力搗住嘴巴,死命咬緊下唇。
  
  「賀均頏,哪位?」
  
  她說不出話,因為她把所有力量拿來對抗傾巢而出的哀慟。
  
  「喂,你是哪位?」均頏的口氣有一絲不耐。
  
  她應該說句話,不然表哥鐵定會把她當成那些無聊的愛慕者了。
  
  小今沒猜錯,她果然聽見均頏在歎氣。
  
  「再不說話,我要掛了。」他下最後通牒。
  
  不要掛!顧不得哽咽在喉間,她輕喊一聲,「哥……」
  
  然後,傷心,潰不成軍。
  
  「小今?你在哪裡?」均頏聽出她的聲音,急急問。
  
  她壓抑放聲大哭的慾望,哽咽。
  
  「說話啊,你不是和你爸爸見面?情況很糟嗎?」
  
  能用糟形容這趟美國行嗎?不知道,她把自己弄得太狼狽了。
  
  「蔣焎呢?他不在你身邊?」
  
  蔣焎?她的守護天使……不知道啊,她頭暈眼花,串串刷下的淚水模糊視線。
  
  金髮男子見她哭成那樣,連忙搶過電話,嘰裡咕嚕和電話那頭的均頏說著小今聽不懂的外星話。
  
  她越哭頭越痛,搖頭、點頭,亂七八糟晃動著腦袋瓜,可是怎麼會搖啊搖,都搖不去蔣擎傷人的話?
  
  不要了,她要耍賴、她要胡鬧、她要、她要……要離開這裡,回到讓她安全的家鄉。
  
  過了一會兒,金髮男子把手機交給她,她接過來,聽見均頏表哥的聲音。
  
  「小今別怕,你乖乖在醫院裡睡一覺,睡舊一點,十六個鐘頭以後再睜開眼睛,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哥帶你回家好不好?你安心睡,我會安排……」
  
  接在「回家」之後,大表哥說了什麼,小今都聽不見了。
  
  回家,她的思念穿梭了表哥口中的十六個鐘頭,越過藍藍的海洋,回到家鄉。
  
  她幾乎聞到夏季空氣裡那股濃得散不開的茉莉花香,感受到暖暖的、濕濕的熱氣貼在皮膚上。
  
  芒果豐收的季節啊,金黃色的太陽啊,還有清晨盛開的清蓮,池塘裡冒出頭吐氣的魚群……
  
  家,在向她招手。

  會啊,她會乖乖的,乖乖睡上十六個鐘頭,醒來……一切無恙。
  
  蔣擎焦頭爛額的開著車子找過無數條街道。
  
  他報警請求協尋,他公器私用,調出幾十個員工在街頭散發尋人傳單,他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繞。
  
  蔣焎到機場去攔截小今,姐姐和姐夫在住家附近一家一戶拜訪,看看有沒有人看見半夜私逃的小女生,全家動員起來,都想要盡快找到言語不同的賀惜今。
  
  恨恨地,他猛力錘喇叭,尖銳的聲音嚇到了路人,他也不管,只介意那個笨小今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哭泣。
  
  他怎會忘記她有多聽話?她打印離開,就會迫不及待整理行囊,她答應永遠不再讓他看見,就算只有躲到老鼠洞才能避開他,她都會努力把自己塞進泥洞裡。
  
  她一直努力當好女孩啊!
  
  「她要我們別為難你,她說不喜歡美國、想回台灣重建家園,她說一大堆自己辦不到的話,就是不讓我們認為問題出在你身上。」蔣焎語重心長的告訴他。
  
  所以到了最後她還在維護他?
  
  他是個害她父母親不能團圓的罪魁禍首啊,她應該恨他,不應該聽他的話。
  
  「小今不恨我、不恨喬宣,還要我別說抱歉。我為她做過什麼?沒有啊,我什麼都還沒做,她就說我為她做得已經夠多。
  
  「她說她外公外婆喜歡你,說你們是好朋友。你強拉她出門,她隱瞞委屈、笑著對我們說,再見到老朋友讓她很快樂,阿擎,你來說說,這樣的小女生,到底會對我、對你產生什麼威脅?」姐姐搗住臉,汩汩淚水從她指縫間流出。
  
  問得好,能產生什麼威脅?不能啊,小今威脅不了別人,她無害、善良溫順,她是人人好的乖女生。
  
  她明知道掠奪不是她的性格,明知道她寧願吃虧不愛佔便宜,卻還是讓主觀蒙蔽,相信她是會帶來大破壞的瘟神。
  
  該死,他是個徹底該死的男人!
  
  「知道嗎?大地震那天,她佝僂著背,徒手挖開石頭,一塊磚、一片瓦,根本累到說不出話了,還是堅持著要挖出她媽媽。整整十二個小時,誰都看得出那種埋法,根本不可能出現生還者,我告訴她事實,她不反駁我的話,卻打死不停手,渴了抬頭喝雨水,餓了咬咬嘴唇吞口水,她的手被鐵釘刺穿,仍然不肯停止動作,我氣得抓住她,問她到底要挖什麼?她說,她要挖出答案。
  
  「她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凡事都要找到答案不可,白癡,就算刨土刨心,刨出答案又如何?」蔣焎說得怒氣沖沖。
  
  可是他懂。
  
  小今一直在尋找答案,她不懂愛情為什麼可以讓人義無反顧,她不知道媽媽的等待是堅持還是愚昧,她有很多的選擇題與是非題,很想找到解題人。
  
  「我知道她在生病,知道吞退燒藥對她半點幫助都沒有,也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壞到一個程度,再不休息,早晚會倒下去,但她尋找答案的意志這麼堅定,我不能不把她帶到姐夫面前。」說這話時,蔣焎的表情既心疼又無可奈何。
  
  他打垮她的意志了嗎?或者,她找到答案,已然心滿意足?
  
  她還在發燒嗎?她一定不會記得去換藥,她以為自己真的是猴子,用舌頭舔一舔,傷口就會自動痊癒。
  
  手機響,蔣擎猛地剎車,連忙接起。
  
  「喂,我是均頏,阿擎,我需要你幫我。」
  
  他失落的歎氣。他自己都迫切需要人幫助了,哪還有餘力來幫助誰?儘管均頏是他最好的朋友兼死黨。
  
  他沒回話,均頏自顧自的往下說:「我有一個表妹在紐約,我不曉得她發生什麼事,可是她人在XX醫院,你可不可以先過去幫我看一看?我會搭最近一班的飛機到美國。她叫做賀惜今,今年二十三歲……」
  
  什麼?有沒有聽錯?!
  
  「均頏,把話再說一次,你說你的表妹叫什麼名字?」這次,蔣擎的口氣比好友更急切。
  
  「她叫做賀惜今,她的英文很破,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被送到醫院,那裡沒有人懂中文,她一個人在醫院嚇得大哭……」均頏焦躁不已。
  
  偏偏就有這麼巧的事,均頏的表妹居然是小今!這是巧合還是特意安排?
  
  原來牽繫他和小今之間的,不只有一條線,他費盡心力切斷兩人的連結,哪知道他們身上還纏纏繞繞著許多情絲,難道他們注定要牽扯?
  
  「她的身體不好嗎?醫生怎麼說?」他也跟著焦慮起來。
  
  「應該還可以吧,我有跟她對話,她的精神還不錯,不過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總之,我剛剛在醫院裡面替她留了資料和你的手機號碼,你先幫我跑一趟好嗎?」
  
  精神不錯嗎?深吸一口氣,蔣擎恢復慣常的沉穩冷靜。「沒問題,我會在半個小時內到。」
  
  「謝謝你,一切拜託。」
  
  均頏找到救兵,大大鬆口氣,可是等他知道事情經過之後,還會想對他說謝謝嗎?蔣擎沒有這麼樂觀。
  
  掛掉手機,雙臂抓住方向盤,一個用力扭轉,他調轉方向。轉到……有她的方向。
  
  蔣擎有掩不去的快意,只有一個晚上,事情便出現重大變化。
  
  他喜歡和小今之間的注定,喜歡和她牽扯,喜歡那些纏纏繞繞,解也解不開的緣份。太好了,他們之間不會就此斷線。
  
  手機又響,他接起來。
  
  「阿擎,小今不在機場,我查過登記名單,沒有小今。」蔣焎語帶焦慮。
  
  「我知道,她不在機場。」一絲不自覺的快樂從蔣擎嘴角流露出來。
  
  「你知道?哦,你找到她了!」蔣焎從他的話裡聽出端倪。
  
  「對。」
  
  「她在哪裡?」
  
  「在醫院。」
  
  呼……太好了,找到小今,他就不會被她那群高大的表哥們圍毆。
  
  揉揉一夜沒闔上的眼睛,蔣焎的嘴巴卻控制不住地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我就知道她的身體撐不下去,她還好嗎?情況嚴重嗎?是不是又發燒了,那個傢伙,一定是突然暈倒,被路人送到醫院……」
  
  「我馬上要到醫院搞清狀況,但是……」蔣擎突地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屁?有話快說行不行!」睡眠不足的人,脾氣大得很。
  
  「我必須先弄清楚另一個狀況。」
  
  「問啊。」
  
  「你和小今是男女朋友嗎?」
  
  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看來,小今的狀況還不錯。緩下口氣,蔣焎回復痞子笑臉。「這對你來講很重要?」
  
  「對。」
  
  「讓我從頭到尾分析一下。你不是為了姐姐,專門飛到台灣對付小今和她媽媽?而且不管是不是你出的力,賀巧眉已經如你所願,再不會出現破壞姐姐和姐夫的婚姻,既然如此,小今當不成你的絆腳石了,你那麼關心她的交友狀況做什麼?」
  
  聞言,蔣擎拉長臉,可以想像手機那頭的人笑得多誇張。
  
  「這不是我要問的問題。」
  
  可是蔣焎不理,自顧自的往下說:「你馬上要和芬蒂結婚,我和小今的關係應該與你無關吧,放心,如果我帶她去參加你的婚禮,我保證一定要求她保持風度,不會搗亂。」
  
  「你想回答或不想回答?」
  
  他把他的火氣挑起來了。蔣擎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而嚴肅地說得清清楚楚。
  
  「想啊,不過你必須給我足夠的理由,讓我有回答意願才行。說,為什麼那麼關心我和小今之間?」八
  
  「我……」差一點點,他就要說出他愛她。
  
  他愛小今嗎?不知道,他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他會保護女人、會負責任,但沒有愛過。
  
  他知知道自己想她,每分每秒,只要他的腦袋空白時間超過三秒,只要他的公事不夠忙,小今的笑臉就會自動在他的腦袋裡面翻騰。
  
  他想念她的驕傲,想她像猴子一樣爬上爬下,半點都沒有女生的模樣,他想她是不是還繼續扮演者好寶寶,安慰母親的寂寞,想她是不是還趴在地上,拼著幾片片的拼圖。
  
  他想她是多少矛盾的女生,既郝董又熱愛安靜,既憨傻可愛又敏銳多情,這麼矛盾的她,讓他……不知所措。
  
  他愛她嗎?思念是不是愛情的一部分?可他愛她的話,又怎捨得傷害她?他不懂自己。
  
  「喂喂喂,你睡著了嗎?」蔣焎在電話那頭鬼叫。
  
  「你愛過女人嗎?」
  
  「當然,我的初戀發生在國小四年級,國二我就體驗過熱戀的激情,你不會是在室男吧?」他突如其來一問。
  
  蔣擎沉默。
  
  賓果!蔣焎哈哈大笑。這傢伙要榮登世界記錄了,挑戰的項目是——全世界最晚熟的男人。
  
  然後驕傲的蔣擎就掛掉電話,不問了,因為那傢伙很欠扁。
  
  不多久,手機又響,看一眼號碼,是那個他很想消滅的「弟弟」。
  
  勉強接起電話,他的聲音冰冷,帶了北極圈的雪,零下四十度C。
  
  「喂,你不是想要答案嗎?我還沒告訴你。」蔣焎在電話那頭耍痞子。
  
  「想說的話就快講。」他表現出滿不在乎。
  
  「我接到姐夫的電話就跑去找賀巧眉,接著碰到地震,我幫小今把親人挖出來,幫她處理喪失,幫她安排和姐妹見面,當中,她問過我二十七次『你是誰』,我告訴他二十七次我的名字,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把握她是不是記得我叫什麼名字。」
  
  夠明白了吧?
  
  剛才他掛電話的動作,已經讓他充分確定蔣擎這個人缺少幽默感。
  
  「可是昨天晚餐桌上,她承認——」蔣擎還是不確定。
  
  「她在恍神,我很清楚她這號表情。每次她靈魂飛掉的時候,就猛對人微笑、點頭,根本沒把誰的話聽進去,只是用態度應付配合著,表現出自己很OK,叫大家不必擔心。」
  
  所以,她根本沒聽見芬蒂的問題?
  
  「我知道了,謝謝。」
  
  「先不要掛電話,我想回答你另一個問題。」
  
  於是蔣擎又捺下性子傾聽,雖然他不認為花心鬼的答案可以幫到自己。
  
  「你問我愛過女人嗎?我想,我愛每一個女人,儘管那種愛在二哥的說法裡叫做變態。但重點不在於我變不變態,而是二哥有一套對戀愛的解釋,也許可以提供你參考。他說,『戀愛是,你明知道這個女生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身邊,你無法克制對她的思念,無法忘記她曾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離開了,你感覺失落,相守了,才覺得靈魂聚合。』我不知道二哥幹麼把愛情弄得這麼複雜,但是我想,他的經驗可以幫到你。」
  
  所以,他無法抑扼的思念源自於愛情,說不出口的失落感,是因為不能相守相愛?
  
  蔣擎把這番話放在腦袋裡面,整整消化十分重,蔣焎也很有風度的閉嘴,在電話那頭等上十分鐘,半句廢話也不多說。
  
  沒錯,就是這樣,他豁然開朗了,這就是愛!
  
  明知道小今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自己身邊,所以他停留在台灣整整五十四天,因為他不想離開,他克制不了思念噬人。
  
  回到美國,他寂寞,只因為看不見她的笑臉,他失落,因為聽不到她的銀鈴笑聲,他無法心安,無法找到慣常的沉穩。
  
  原因只有一個——他愛她,在自己尚未察覺之前。
  
  「我懂了,謝謝你。」蔣擎如釋重負。
  
  「如果你真的弄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把芬蒂小姐那部分處理好,讓小今再次面對她母親的情形,對她相當不公平。」
  
  「我知道。」他有能力處理的。
  
  「祝福你,希望在你這樣對她之後,她不會一腳把你踹到太平洋。」
  
  蔣焎掛掉電話,而蔣擎,微笑飄往嘴角。
  
  他會找到小今,會向她認錯,會盡一切能力彌補,他發誓,要用經營事業的野心經營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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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照在小今的頭髮上,劉海間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光暈,一不仔細,就會以為那是小天使的光環。
  
  她睡得很熟,整整二十七個小時沒睜開眼,手臂上還吊著一瓶點滴,護士說裡面加了消炎藥,醫生說,她的肺發炎,傷口發炎,所以才睡這麼久,蔣擎苦笑,他知道她的心也發炎了,而那個傷口,是他親手割開的。
  
  均頏、均颺和均楷陸陸續續飛到紐約,聽完他交代事情始末,很不紳士地三對一,痛扁他一頓。
  
  可這頓拳頭,他受得心平氣和。
  
  病房外,均頏告訴他,姑姑和姑丈的故事。
  
  在他嘴裡,茉莉花的愛情生動精彩,他的故事說得比小今好,因為他親身參與那場婚禮,親眼見證賀巧眉和喬宣的愛情。
  
  均頏說那年他才七歲,七歲的小男孩不懂愛情,但是他知道,這樣的一對夫妻不應該分離。他說,他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這樣專心愛著一個女人,對姑丈,他從小就很崇拜。
  
  聽均頏說著那些陳年舊事,他才理解自己犯下多麼離譜的錯誤,他剝奪了賀巧眉的幸福,讓她的愛情正式走入悲劇。
  
  但是,他心知肚明,即使從頭來過,自己仍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人類是經驗的動物,母親的經驗教會他,維護婚姻,必須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不夠卑劣,便會淪為婚姻市場裡的失敗者。
  
  所以,他卑劣了。
  
  歎氣,他起身調高冷氣溫度,拉拉棉被,把床上的小女生緊緊包裹。
  
  坐回病床邊,他碰碰她冰涼的雙頰。很冷吧,在炎熱的台灣長大,她是寧願睡在夜空下,也不肯在人工溫度中長大的小小茉莉花。
  
  她的臉色仍然蒼白,醫生說她得了肺炎,也只有蔣焎那個白癡才會認為她的提問是疲勞過度所致。難道她恍神,難道她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也難道她答非所問。
  
  牽起她的手,紗布還包著,他想像粗釘子扎進她手掌裡的畫面,心一陣刺痛。他翻翻她的手腳,有大大小小的擦傷,是跌倒嗎?不知道,但他心疼她離家出走那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蔣焎說她一直以來都堅持不哭,一面說自己可以撐下去,一面掐著大腿,逼自己撐下去。
  
  把委屈往肚子裡吞是不符合人性的行為,就算她不聰明,也應該學會,痛,一定要說出口才能減輕,委屈,一定要找到堅固的肩膀靠上去才能安心。
  
  「以後,不准你發傻了。」蔣擎輕撫她乾涸的嘴唇輕聲說。
  
  蔣焎說他的感覺叫做愛情,那麼,她對她也有愛情嗎?那天,她說:「我要你,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這些話,是真心還是發燒後的胡言亂語?他不確定,但他有自信,有把握讓她愛上自己,不管她心底對他有多少氣恨。
  
  握住小今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蔣擎慢慢說話,像個十六歲的青少年,訴說著積壓在胸口的多年委屈。
  
  「我錯得很過分對不?我把你母親當成我的繼母,相信她一旦出現,姐姐的婚姻就和我母親的一樣岌岌可危。一個男人一顆心,姐夫哪來的愛情分贈給別的女人?
  
  「我知道我的角度不客觀,對你而言,姐姐才是『別的女人』,可是姐姐付出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姐夫的感情,他們的關係正漸入佳境,怎麼能夠姐夫恢復記憶,就讓姐姐所有努力全成了泡影?我很抱歉……」
  
  接著,他說了父母親離異,說了青少年時期,他的恨、他的不平,提到母親和妹妹的死,仍然滿腹辛酸與怨懟。
  
  這些他從來不曾說出口的話,聽得病房外的男男女女好傷心。
  
  蔣焎看著蔣欣,輕輕擁抱她。
  
  原來蔣擎是這樣想的,難怪他恨他的母親和兄弟,難道他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藩籬,不准他們這些「外人」越雷池一步。
  
  「對不起。」他輕聲對蔣欣說。
  
  蔣欣頻頻搖頭試淚。她知道阿擎的委屈,但大人之間的難解習題,誰都無能為力……那個時候她夠大了,大得能理解父母親的婚姻是一場嚴重錯誤,就算沒有阿焎的母親,父親和母親要天長地久……談何容易?
  
  「對不起,我不該怪阿擎。」喬宣握住妻子的手。
  
  一個驕傲男人刻骨銘心的疼痛,誰捨得怪罪?
  
  好友的懺悔均頏也聽見了,他只能喟歎,愛情是多麼簡單又複雜的東西,身為現代人,除非有足夠的抵禦能力和勇氣,否則別輕易嘗試。
  
  姑姑的苦、阿擎母親的慟,是誰讓她們的人生苦頭吃盡?
  
  病房裡面,蔣擎落下清淚,那是青春期時他不准自己掉下的淚水。
  
  他畢竟是對的。痛,一定要說出口才能減輕,委屈,一定要找到堅固的肩膀靠上去才能安心。
  
  小今的肩膀無法出借,但她的手貼著他的臉,給足了安慰。
  
  「芒果青我快吃光了。我特地把它們冰在冷凍庫裡,結成硬硬的冰塊,怕自己一次吃太多,一下子就沒有了。
  
  「我只肯在想你想得無法入眠的深夜裡,才捨得讓自己品嚐一小口,可是,它還是在迅速消失當中,我不禁想問,是我想你的次數太頻繁,還是你太小氣,給了我過多的思念卻又給太少的芒果青?」
  
  這些話,他連對自己都不肯承認,卻對意識不清的小今說盡。誰說,愛情不能改變一個人?
  
  「茉莉花茶我動都不敢動,把它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裡面,偶爾拿出來看一看、聞一聞。你說,你母親河我姐夫之間的感情是茉莉花,我們之間的,又何嘗不是?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折下幾朵嬌嫩純潔的茉莉花送給我?我在茉莉花香裡入睡,在茉莉花香裡清醒,在我眼底,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小小茉莉。」
  
  沉默的他變得多話,斷斷續續說著他們的過去,一段一段敘說的同時,猛然發現他們的相處只有短短兩個月,卻有那麼多說不完、回味不盡的故事,而且,每一段都甜得泌出蜜汁。
  
  「我根本不敢相信,刨鱗片、挖肚子,你三兩下就把魚架到火堆上面烤,這是原始人才辦得到的功夫,你是從哪裡學來的?你總說吃飯皇帝大,我不同意,對我來說,賺錢才是皇帝大,但是在你身上,我學會享受吃的樂趣……」
  
  小今聽見他的話,淚濕枕畔。
  
  她在他說到母親的故事時醒來,可是不敢睜開眼睛,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怎能拿他受過的傷來狠他?何況他說了呀,他說在他眼底,她是小小茉莉,他說她給了太多思念卻又給了太少的芒果青……
  
  他對她,有一點點心動、一點點心悸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千萬別想太多。她立即提醒自己別忘記,有個女孩叫做芬蒂,那個人是他的未婚妻。
  
  他出現,是因為蔣焎告訴了他事情始末,他知道她沒有非分想法,知道他頓失親人,無依無靠,知道他的指控純粹是子虛烏有,他有濃濃的罪惡感,急著得到她的原諒,只是這樣而已。
  
  「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不,你一輩子都別原諒我,一輩子待在我身邊,讓我一天補償你一點,直到你從我身上得到的幸福,能夠彌平我在你身上造成的不幸為止,好不好?」
  
  看見她的淚水,蔣擎伸出食指,輕輕為她試去,卻不勉強她睜開眼睛。
  
  「我把你給的倒地鈴種起來了,它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種,我以為你給的愛情很難,哪知道給它一點泥土、一點陽光、一點水和肥料,它們就快速長大,爬滿我的陽台。」
  
  對啊,她給的愛情很容易養,一點土、一點水、一點點陽光和肥料就會迅速茁壯。她不是要求很多的女生,不企盼男人一百分的心情,只要小小的空間合一點點的全心全意。
  
  可是,這麼容易養的愛情,他懶得要,他對她,只有愧疚。
  
  「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回到那個下午,你再問我一次,『嗨,你要找人嗎?』,這次,我會回答你,『對,我要找一個叫做賀惜今的女生,她有點笨、有點矬,屁股坐不住,成天像一隻小猴子,東跳西跳找東西吃。』接著,你可以繼續問我,『你找她做什麼?』那麼,我會回答你,『我想要跟她重新建立邦交、恢復友誼。』」
  
  所以,他要她當朋友?一起瘋、一起鬧、一起搶食物、一起跳丑到爆、肢體不協調的韻律舞?
  
  小今睜開眼,靜靜地凝視他。
  
  他對她笑,她卻沒笑,只是專心仔細地望住他。
  
  只當朋友,好嗎?
  
  不好吧,她的控制力超爛,萬一哪天要的比友誼多更多,多到他負擔不起,到時候,她會不會變成第三者,傷害一個像媽媽的無辜女人?
  
  她知道,事情該停在最美麗的定點,往後十年二十年,他們回想的都是最純粹的那個夏天,沒有糾纏,沒有痛苦,沒有逼迫,沒有過份要求。
  
  她決定了,不當朋友,也不當情人。那麼,他們要當什麼呢?就當……彼此的過眼雲煙好了。
  
  「在想什麼?」被她看得心慌,蔣擎輕聲問。
  
  「想……這裡弄不弄得到未成熟的土芒果?」小今開口說話,乾渴的喉嚨帶著沙啞。
  
  「做什麼?」他把床搖上來,替她把枕頭擺好,遞給她一杯溫開水。
  
  她喝兩口,潤潤喉嚨。「給你做一大甕情人果,從秋天吃到冬天、春天,你才不會嫌我太小氣。」
  
  「有個更簡單的方法。」他又餵她兩口開水,然後拿掉水杯,坐到她背後,讓自己取代枕頭。
  
  他的體溫傳到她身上,手圈住她的腰,下巴貼在她頭頂,他的小小茉莉花啊,終於回到他的胸膛。
  
  「什麼方法?」他的體溫太迷人,要是她在壞一點,她很想利用他的罪惡感,把他的體溫佔為己有。
  
  「留在我身邊,解除我的思念。」
  
  沒有思念苦人,他不必靠情人果解決失眠。
  
  是解除思念還是解除罪惡?是爸爸和蔣欣聯手逼他留下她對嗎?小今苦笑,但蔣擎在她背後,他看不到。
  
  見她不說話,他緊張的加重雙臂力道。
  
  「你不願意嗎?還氣我?」
  
  「有一點。」她在心底歎氣。
  
  「哪一點?」
  
  「你說我沒本事念哈佛,沒有上億身價,也沒辦法精通五國語言。」小今隨口敷衍。

  蔣擎哈哈大笑。她都躺在病床上了,還有本事逗他開始,真的是他的開心果。
  
  「你的老爸叫做喬宣,我保證你有上億身價,雖然不精通五國語言,但是你會說國語、台語和很少人會的原住民語言,至於哈佛……」
  
  「找不到話掰了?」她轉頭瞪他。
  
  「好吧,我要怎麼彌補過錯?」
  
  「你可以選擇捐一座圖書館給哈佛,讓他們請我進去唸書,也可以選擇送我一盒拼圖。」他比出兩根手指頭,讓他選擇。
  
  蔣擎又笑彎腰,他懷疑,那些不見她,發不出笑聲的日子,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送圖書館沒問題,但他怕為難到她,念哈佛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容易,那裡面全是很嚇人的鬼才和精英。
  
  「我選擇送你一幅拼圖。」他用大手包住她纖細的小指頭。
  
  在他臭氣裡,有一份他以為永遠送不出去的禮物。
  
  「那,伸手不打送禮人,我原諒你了。」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說著,蔣擎圈住她,把她裹在自己的身體裡,緊緊抱住,把頭埋進她肩窩處。
  
  太好了,不要分離,再也不要。
  
  他們會重新開始,他保證。
  
  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他發誓。
  
  他們會繞過所有的不幸直奔幸福,他用生命立誓。
  
  是的,從今開始,他們之間只有快樂幸福……
  
  在病房外面偷聽的人笑了,難解的習題讓愛情輕易解開,苦難結束,他們之間大風大浪過去,緊接而來的是……今天天氣晴。
  
  小今出院,全家出動,接她回「家」。
  
  她的房間在蔣擎隔壁,打開陽台的落地窗走出去,兩個房間可以互通。
  
  陽台上,蔣擎種在盆栽裡面的倒地鈴長得鬱鬱青青,打算撈過界的籐蔓正向她的欄杆迫近。
  
  他沒說謊,他把她的愛情種在泥土裡。
  
  「笨小今,你說會把自己照顧好的。」剛和爸媽通過電話的均颺和均楷走到陽台上,習慣性地一巴掌啪上她的後腦。
  
  「噢,我會變笨都是你們害的!」
  
  小今撫撫後腦,噘嘴,瞪著兩個表哥。
  
  「你的腦漿糊在一起,是甜食吃太多的症狀,我幫你多巴幾下,你才會清醒一點。」均颺把毛毯往她頭上一拋,當頭罩下,紐約的秋天帶著些須寒意。
  
  吸吸鼻子,小今兩手抓住毛毯,把自己包起來。
  
  「均颺……」
  
  「怎樣?」
  
  「我真想念外婆的麥芽糖。」她說著,頭靠到他肩膀上。
  
  均颺、均楷互視一眼,兩人同時環過她的肩背。「我想,外公外婆和姑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夢見他們,他們都在笑。」均颺低頭對她笑笑,伸手,揉亂她的長頭髮。
  
  她的頭髮該剪了,坐下時頭髮老是被屁股壓到,哀哀叫幾聲,下次坐下還是一樣被壓到,小今是個沒長腦袋的傢伙,不應該讓頭髮吸去太多養分,導致腦袋下的東西越來越混沌。
  
  「真的嗎?」小今問得很認真。
  
  「是真的,好人會上天堂,你沒聽過嗎?」
  
  「真的有天堂、上帝或天使嗎?」
  
  「當然有。」均楷說。
  
  「你憑什麼確定?」小今轉頭看小表哥。
  
  「如果沒有上帝、沒有天使,我們就不會擁有你。」三個人靠在一起,額頭貼著額頭,無比親暱。
  
  小今是獨生女,卻從沒有缺乏手足的悲哀。
  
  「怎麼說?」
  
  「小時候,我、二哥和幾個鄰居在打彈珠,打著打著就吵起來了。」
  
  「為什麼吵?」
  
  「不記得了,不過吵到最後,我們就開始比起來。你媽媽給的零用錢比較多,我爸爸開的車比較大,我有爺爺奶奶,你有外公外婆,結果比來比去,我們居然輸了。」
  
  「輸了?」小今瞠大眼。不會吧,他們家均頏、均颺、均楷只會贏不會輸,從小唸書拿第一,比賽拿第一,第二名是他們不屑做的事。
  
  「我們輸在一個妹妹身上。」
  
  均楷一面說一面笑,小時候的蠢事,不管幾歲回想,都很好玩。
  
  均颺接話,「我們氣得跑回家找媽媽,逼她生一個妹妹給我們。」
  
  「舅媽怎麼說?」
  
  「生不出女兒是她人生重大污點,我們居然敢踩在她的痛處上面,氣得她把我們趕出房門,無辜的我們只好去求助姑姑和姑丈。」
  
  小今很壞心眼的大笑,又興沖沖的問:「我爸媽同意了嗎?」
  
  「對啊,姑姑和姑丈說,一定會生一個聰明可愛又漂亮的小公主送給我們,那天晚上睡前禱告的時候,我們還求上帝動作快一點,把我們要的小公主用限時掛號寄過來,然後,很快,我們就有了你啊。」均楷捏捏她的鼻子。
  
  「所以,我就是你們求來,聰明可愛漂亮的小公主?」小今笑彎眉毛。
  
  「呃,聰明可愛又漂亮……我想,在運送過程中可能出了一點差錯,不過……你還可以啦。」均楷的支支吾吾讓人很火大。
  
  但是均颺接的話更讓人生氣。「至少及格。」
  
  小今氣得掄起拳頭就要扁人,但均楷均颺哪會乖乖站著等人家來扁,當然是一面跑一面叫,吵吵鬧鬧像……像在老家。

  當均頏和蔣擎打開房門時,恰巧看到這一幕——一個女生追這兩個大男生跑,枕頭、棉被滿天飛。
  
  很好,她又恢復笑容,恢復她的夏天。
  
  蔣擎進屋,大步走到小今身後,一把將她攔腰抱起。
  
  小今尖叫一聲,回頭看,嬌斥道:「好痛,你拉到我的頭髮了啦!」
  
  蔣擎趕緊把她抱到床上放下,三兩下離落地把她的頭髮扎出兩根辮子,對折、綁好。
  
  他無奈地點點她的額頭。「體力還沒恢復,就追著人滿屋子跑。」
  
  「是均楷均颺惹我的!」她手一指,指向兩個罪魁禍首。
  
  「你們不知道小今的病還沒全好嗎?」均頏皺眉。
  
  「放心啦,叫一叫跳一跳,明天又是一尾活龍。」均颺跳到床上,對均楷施一個暗示眼神,接著大手一抓,就要將小今抓來後空翻。
  
  「最好是!」均頏和蔣擎異口同聲,加上動作整齊一致,很快就把小今救下來。
  
  「本來就是,你看過哪家的孫悟空不是多跳兩下,就什麼病都沒有?」均楷讓出身邊的位置給蔣擎。
  
  「你們不要再欺負小今,先下去吃飯,飯後壓小今睡午覺,別跟她吵吵鬧鬧,我和阿擎有事要出去。」
  
  「哥,你要去哪裡?」小今拉住均頏的袖子問。
  
  「和幾個研究所的同學見面。」最好能夠帶一兩個回台灣,老爸的公司越開越大,他需要更多的助手。
  
  「阿擎也去嗎?」
  
  「不,我要赴另一個約會。」蔣擎揉揉她的頭髮,送給她一個溫柔微笑。
  
  「約會?和芬蒂嗎?」
  
  「對。」他不說謊話。
  
  小今的眼神閃過黯然,但是……憑什麼啊,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她得喊芬蒂舅媽呢。
  
  迅速地,她掛上笑臉,假裝自己不傷心,像以前一樣,演戲滿分。「好啊,回來的時候別忘記繞到Starbucks幫我別一杯咖啡。」
  
  均颺說,這附近的Starbucks,咖啡好喝到不行。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人家喝咖啡?」蔣擎問。咖啡是他的權利,他只喝牛奶或桑椹汁,標準的吃甜不吃苦。
  
  她瞪他。「不行嗎?」
  
  「不行,你只能喝牛奶。」他隨口一說便打橫抱起她,下樓吃飯。
  
  「喂,我可以自己走。」小今抗議,心臟開始撲通撲通跳。
  
  「不行,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從現在起,賀惜今的事,由他作主。
  
  「我又不是殘障同胞!」
  
  「你是,你的身高達到中殘標準。」均颺站到蔣擎,誰叫他是他崇拜的狠角色。
  
  「不要啦,人家會笑。」好彆扭哦,她在阿擎手臂上東扭西扭。
  
  「誰敢笑,我馬上叫他Get  out。」
  
  「有人肉輪椅坐還不好?」均楷想也不想,又巴了她的後腦勺。
  
  「不要打她。」蔣擎的臉色立即沉下來。都說了,賀惜今從現在起歸他管!
  
  小今立刻倒戈,甜滋滋的投向敵營。「他每天都打我。」
  
  「我在幫你整理大腦細胞……」
  
  「你沒聽過愛的教育……」
  
  就這樣,一行人說說笑笑,從樓上到樓下,從房間到餐廳,說話說不停,小今忘記自己在人肉輪椅上,而蔣擎,樂意化身為她的人肉輪椅。
  
  蔣擎的確在喝咖啡,他對面坐著打扮入時的芬蒂,她一邊品啜著香醇咖啡,一邊輕輕撫摸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
  
  蔣擎想起出門前還不忘記叮嚀他買咖啡的小今,忍不住笑開。她這種人,連半點苦都吃不得,學喝咖啡?早得很!
  
  「阿擎,你今天很開心哦?發生什麼事?」
  
  他發自真心的笑容讓芬蒂升起危機意識。不是勉強、不是應酬,那樣的笑容是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見過。
  
  「沒事。」他端回臉,正經而嚴肅。
  
  是了,這才是他看慣的表情,芬蒂輕歎。明明都訂婚了,她卻總覺得自己和未婚夫隔著遙遠距離。
  
  「好吧,你沒忘記我們明天約好要去看婚禮場地吧?我爸媽不太喜歡那個宴會廳,覺得它的裝潢不夠華麗,不過你堅持的話,我覺得……」
  
  「對不起,不會有婚禮了。」蔣擎阻止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畢竟不懂愛情,更不懂女人心,一出口就是開門見山,像談合約一樣,企圖用最精簡、最直接的字眼表達想法。
  
  芬蒂手邊的音色小湯匙倏地滑落,掉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她捏緊拳頭,端起咖啡杯輕啜一口咖啡,兀自鎮定。
  
  「你在開玩笑嗎?今天不是魚餌節,更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況且,對將要走進禮堂的女人還這種玩笑,會下地獄。」
  
  她輕笑兩聲,想把他的話輕鬆略過。
  
  「不是開玩笑,我不想結婚了,很抱歉,我已經和令尊令堂約了見面時間,屆時,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該賠償的損失他會賠。
  
  「為、為什麼?」
  
  強抑淚水,芬蒂倔強地仰高下巴。
  
  她明白自己愛他但他不愛她,可是,又如何?
  
  他是個不需要愛情的男人,他要的是個有能力、有本事,不會帶給他麻煩的女人,而她,就是最佳人選。
  
  他熱愛工作、事業與成就,而她聰明,有本事成為他的最佳助手,她可以幫助他更上一層樓,可以夫唱婦隨,過著別人羨慕的生活,他沒有理由變卦的!
  
  「你想要聽借口?」他問。
  
  「我要聽真正的理由。」
  
  「重要嗎?」
  
  「重要。」
  
  她不能不明不白被刺一槍,必須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然後在下個回合大獲全勝。
  
  「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幫助。」
  
  「那是我的事。說吧,和蔣焎的女朋友有關係嗎?」
  
  蔣擎震驚於女人的第六感,她居然一猜就中。「她叫做賀惜今,不是阿焎的女朋友,她是我的。」
  
  他說,她是他的。
  
  難怪他的情緒會被影響、失控……
  
  曾經,她自問自己有沒有本事讓她發怒,結論是,她連讓他為她開心都辦不到。
  
  不管哪個女人在他跟前,他都像無波井水,掀不起半點漣漪,所以沒道理那個女孩能辦到,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在他身上做了什麼?
  
  「你的女朋友?」她咬緊每個字。
  
  直到現在,他向別人介紹她是未婚妻時,口氣仍然疏遠彆扭,她還替他找借口,說他害怕和任何女人建立關係,沒想到一轉眼,他就承認賀惜今是女朋友,承認得直接而……甜蜜。
  
  「對,我愛她。」
  
  蔣擎說著,嘴角不自覺往上揚。
  
  芬蒂只覺得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明明白白地,他說愛她,不是「喜歡」,不是「有感覺」,而是「愛。」
  
  她以為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以為他不需要愛情,為什麼突然之間,他又要愛情了?
  
  而且,她居然輸給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小女生,輸得徹底。
  
  伸長脖子,挺直背脊,她的驕傲啊,被攻擊得體無完膚。「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成全你們?」
  
  「因為你很驕傲,驕傲得不會強留一個心裡愛著別人的男人。」蔣擎誠實地說出想法。
  
  錯,她是驕傲,但她也夠自信,自信有本事把男人心底的另一個女人打垮,讓他乖乖回到自己身邊。
  
  何況就算蔣擎心裡住著別人,他也不是普通男人,是早已經在她心底佔領位置的男生,她沒辦法割捨,沒辦法大方退讓,沒辦法眼睜睜看他投入另一個女人懷抱。
  
  只是,他太擅長分析攻擊,幾菊花酒讓她沒有反擊餘地。
  
  芬蒂低下眉頭。就這樣認輸?不,她不會輕易認輸。
  
  尖尖的指甲壓進她的大腿,疼痛提醒了她,和蔣擎周旋,她需要許多的智慧和耐心。
  
  「我懂了,我會取消所有的事。」
  
  再抬起眉頭時,她掛上成熟自信的笑,她是夏芬蒂,一個賀惜今無法匹敵的女性。
  
  「謝謝你。」
  
  蔣擎褪去嚴肅,對她和善點頭。芬蒂的表現令他欣賞,他很高興她不是死纏爛打的女人。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她刻意讓態度輕鬆自若。
  
  「對。」
  
  「不會影響我們兩家接下來的合作計劃?」
  
  「當然不會。」
  
  「好吧,那麼下次見面時,我們就是工作拍檔,希望你不會讓私人情緒影響公事。」
  
  「我保證不會。謝謝你,再見。」
  
  事情談妥了,蔣擎連半秒鐘都不肯浪費,直接離開座位,滿腦子想著要給小今帶什麼樣的咖啡。
  
  嗯……抹茶拿鐵好了,夠甜、夠香,那是一種沒有加咖啡的咖啡,均頏常說它是欺世盜名的飲料,那麼他就買回去欺欺小今好了。
  
  芬蒂看他喜孜孜起身,看著他到櫃檯買外帶咖啡,從頭到尾也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很是錯愕。
  
  他至少應該感激她的大方退讓,感謝她不刻意刁難啊,真是個不懂得體貼女人的男人!
  
  可是……是他不懂得體貼女人,還是不懂得體貼「他不愛的女人」?
  
  恨恨地,他推開咖啡杯,杯子裡面的褐色液體潑在桌面,她強抑憤怒。
  
  不會的,她不會讓愛情結束在這張咖啡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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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看著滿床的拼圖,小今拿起這盒看看、再摸摸那盒,歪歪脖子想老半天要帶哪一幅回家。
  
  阿擎給的「獵場看守人與他的獵犬」是一定要帶的,剩下的……她左看右看,每一盒都愛不釋手。
  
  自從知道她熱愛拼圖後,房間的櫃子裡馬上塞進大大小小的拼圖,有名畫、有風景照片、有人物,蔣欣急著對她好,爸爸也一樣。
  
  他們說她是家裡的小公主,如果可以,他們想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
  
  均颺說,她這樣叫做得道升天,烏鴉變鳳凰。聽清楚哦,不是麻雀變鳳凰,而是烏鴉變鳳凰,可惡吧,哪家表哥會把表妹當成烏鴉?她不服,均楷馬上接著說:「烏鴉還不好?我本來想說蛞蝓變咧!」
  
  不管怎麼樣,眾人的寵愛,在短短兩個星期內,讓小今開始把這裡當成家。她漸漸習慣這裡的環境、習慣這裡的生活作息。習慣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進紐約市區,就可以體會全然不同的都會風情。
  
  可是,就要走了,這種對「家」的認同,反而帶給他困擾。依依不捨啊,捨不得欣姨,捨不得爸爸,捨不得那個她應該叫「小舅舅」,卻怎樣都喊不出口的阿擎。
  
  表哥們到美國探望她,還身負考察當地投資環境的重責大任,舅舅有意思把事業觸角伸到美國,所以他們很忙,但再忙,工作也告了一段落,均楷說,再過兩天,他們就要回台灣。
  
  回台灣,她當然要跟,她沒一個人搭過飛機,要是迷路怎麼辦?所以,她開始打包行李,考慮要帶什麼東西回去。
  
  但最難的是,怎麼跟爸爸、欣姨和……「小舅舅」開口。
  
  她吐氣,把每幅拼圖拿起來摸一摸、看一看、再抱回胸口,每幅圖她都喜歡,就和這裡的每個人一樣,她都愛。
  
  現在阿擎對她的寵溺,簡直無法無天。
  
  她要看書,他直接開闢一間圖書館,沒錯,是圖書館,他把台灣近幾年出版的書籍全裝在裡面,她要吃巧克力,她的房間就多了個雙門大冰箱,裡面網絡全世界最有名的頂級巧克力。
  
  她吃飽沒事,嫌花園太大、走得腳酸,他居然要買一部打高爾夫專用的小車子給她逛花園,要不是均頏極力反對,她真的要把花園當成高爾夫球場了。
  
  阿擎和她是好朋友,又是能聊能說的最佳拍檔,他總是在床畔陪她說話,說以前、說明天、說一大堆無聊卻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直到她體力不支,沉沉入睡。
  
  她知道他忙,但再忙,他也會挪出時間陪她,她知道他想補償、想恢復邦交,可是她不想看他為了自己而忙,所以,真的該離開了。她想。
  
  「發什麼呆?」蔣擎進屋,走到她身前彈指,然後揉亂她一頭長髮。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有愛蹂躪別人頭髮的壞習慣?他有?表哥們也有,但表哥們的動作帶著一點玩笑、小欺負還有很多的溺愛,而他的動作,溫柔細緻、帶著疼惜與包容。
  
  「在思考。」她抬眼對他笑,挪挪屁股,讓出一個位置給他。
  
  「哈!思考?我還以為你的腦袋長在腳板中央,要跑來跑去才有本事想事情。」她是美猴王嘛。
  
  「喂,請尊重我的智慧,哪一天我從哈佛大學畢業,你就會知道我有多行!」她對他擠擠鼻子。
  
  他蹂躪完她的頭髮之後,又蹂躪她的鼻子。「那也得等我賺夠錢,有本事捐一座圖書館,你才有辦法變成哈佛的學生。」
  
  「騙人,哈佛真有那麼難考?從明天起,我就卯足力氣學英文。」
  
  「真的那麼想進哈佛?」他停止損她,認真問。
  
  如果她真的那麼想要,就捐吧,了不起延後一兩筆花錢的企劃,先把她送進哈佛再說。不過……以她的資質來看,一座圖書館恐怕不夠,可能還要加捐一棟研究大樓。
  
  「你說,哈佛和台大哪一個屌?」
  
  「當然是哈佛。」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阿擎拉過小今,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她自然而然地環上他的脖子,自然而然地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方,她愛死了這個動作,愛死了他的體溫染上她,他的氣息沾上她。
  
  她老是借口,照這樣子一天貼三次,他的智慧就會在短短半年內跑到她的腦袋中間。他批評她是密醫,說她的方法管用的話,地球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智缺。
  
  「不對,台大比較屌。」小今搖搖頭,他被她貼住的額頭也跟著搖動。
  
  「為什麼?它的全球排名比不上哈佛?」蔣擎勾起她的下巴,細看她的臉,她的臉看上千百次都不會厭倦。
  
  「可是台大的帥哥很多。」小今眼睛亮亮的,假裝自己是花癡,對帥哥缺乏免疫能力。
  
  「亂說,哈佛裡面又帥又會唸書的男人不少。」他捏捏她的臉,把她的蒼白捏出幾分血色。

  「問題是,舅媽家規第一百七十三條——『就算生混血兒很吸引人,賀家子弟也不可以和老外聯姻。』你想想嘛,哈佛裡面老外佔多數,再扣掉醜的、笨的,能挑選的台灣男生實在太少,怎麼看,都是台大比較符合我的要求。」

  「那麼想交男朋友?」他盯著她看。

  「當然,我二十三歲了耶,應該開始規劃人生。」

  他挑眉,想起她那個行政不中立的同學。「哦,你要怎麼規劃?」

  「我要念台大,交男朋友,畢業後到舅舅的公司裡面當空降部隊,三年五年後,我會慢慢成熟,慢慢變成女強人,到時候,嘿嘿……」她奸笑兩聲。

  「嘿什麼?」他忍不住發笑,笑她的嘿嘿,也笑她的想像力太膨脹。

  「到時候,你不想簽幾千萬的大合約的話,就可以來找我嘍。」

  她真的那麼在意他說過的話?不,應該說,他太傷她自尊。

  「你回台灣唸書,我怎麼辦?」

  小今清清喉嚨,假裝那裡沒有酸氣存在。

  「你哪會怎麼辦?不就繼續當你的大老闆,繼續以世界首富為目標前進,然後娶才貌雙全的芬蒂小姐?我不知道女強人喜不喜歡生小孩,但是你的遺傳基因很正,一定可以生出帥小子、美公主,培養優秀的接班人……等等等等嘍。」說到芬蒂,她已經很節制了,可是酸溜溜的口氣還是趁機溜出來。

  「可惜,不會有你說的等等等等了。」他故意歎氣。

  她皺眉。「為什麼?你們討論過了嗎?芬蒂不肯替你生帥小子和美公主?」

  「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們解除婚約了。」

  小今嚇得倒退一步。「解除婚約?不會吧,她配得上你,你們是牛郎和織女,你們……」是梁山伯與茱麗葉……

  不對,梁山伯有本事娶到茱麗葉,她的頭就給人砍成三片!對嘛,光語言就是最難克服的障礙……呿,誰在講這些啊,她要想的是阿擎和芬蒂,不是幾百年前的老祖先!

  他敲了她的頭一下,難得對她暴力。「你的比喻很爛。」

  「哪裡爛?」

  「我又不靠女人賺錢,怎麼會是牛郎?而芬蒂,別說織布,就連縫鈕扣都有困難,她只會穿名設計家設計的衣服。」他攤手。

  「不要轉移話題,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解除婚約?」

  「不解除婚約,我怎麼和你談戀愛?」蔣擎說得不輕不重,好像解除婚約,和她談戀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沒有置緣討論的空間。

  「和我……談戀愛?」小今聞言,瞬間變身成自然科學博物館裡面那只巨大雷龍,他的錐子已經砸到她的尾巴,她卻老半天做不出反應。

  「你不願意?」他挑眉笑開。

  「願意!」小今猛然大喊大叫,「願意、願意、我願意,可是……為什麼?」

  因為罪惡感嗎?阿擎想藉著犧牲自己抵銷對媽媽的惡劣,或是爸爸和欣姨聯手逼他對她負責任?這樣……不好,她不喜歡勝之不武的感覺,更不喜歡他違背意願,將就一個不愛的女生。

  她絕不佔他便宜!她從他膝間跳起來,邁開小短腿就要往外衝。

  蔣擎連忙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重新圈回懷裡。

  「你要去哪裡?」他軟聲輕問。

  就算不肯,也不必起這麼大的反應,何況,她剛剛不是連續說了好幾次願意?小女生的邏輯,他需要花點時間理解。

  「我要去找爸爸和欣姨理論!」小今一臉正氣凜然。

  她的假設很合理,他們看出她喜歡阿擎,就想大玩月下老人遊戲,以為把她和阿擎湊成堆,就可以彌補她失去一切,這是不對的。

  她在爸爸媽媽身上看見,拆散一對有情人是多麼的殘忍,她絕對不要當這個壞女人,即使他們的安排讓她好窩心。

  「理論什麼?」蔣擎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他們不可以逼你放棄芬蒂小姐,不能以為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通通送給我,我就會乖乖留下。」她揮動拳頭,表明態度要替他申張正義。

  蔣擎這才聽懂她的意思,好看的嘴角勾起漂亮弧線。「所以,我是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你是極品。」小今用力點頭,同意。

  他很滿意這份「賀氏評比」。「既然我是極品,為什麼不肯和我談戀愛?」

  「不是不肯,是不能。」鼓起雙頰,小今說得認真。

  「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喜歡的人是芬蒂小姐,你和她才是旗鼓相當的一對,你們懂的東西一樣,能力一樣,你們可以相輔相成,共同創造美好的生活!」

  聽完她一篇類似公益廣告的慷慨激昂說詞,他捧腹大笑。

  「笑什麼?喂,知不知道你的笑很侮辱人?」

  蔣擎還是笑。「對不起。」

  「我沒有說錯,你不可以用笑聲來宣告我是笨蛋!」小今兩手擦腰,忿忿地抗議。

  他親親她的額,緩和她的不平,溫柔說:「我覺得我和鈞頏才是真正旗鼓相當的一對,我們懂的東西一樣、能力相當,連指導教授都是同一個。相信如果讓我們兩個人相輔相成的話,一定可以開創更加美好的生活,所以,照你的說法,我是不是應該和鈞頏談戀愛?」

  「你在說什麼啊!」又不一樣,阿擎和鈞頏哥都是男生,這年頭再開放,同性戀還是有那麼一點……怪怪的感覺。

  「我在說,你講的那些不能構成談戀愛的要點。」他也認真起來。

  「不然,談戀愛需要什麼條件?」

  「條件是,當我離開,我會想念那個人。我在到台灣之前已經和芬蒂定下婚約,但住在你家的兩個月,我很輕鬆愉快,你有沒有在什麼時候看見我憂心忡忡,被思念壓得心情沉重?」

  那兩個月,他……「好像沒有……吧。」

  「不必懷疑,的確沒有。但我回到美國之後,卻有了嚴重的失眠問題,常常你的影子會自作主張,強勢地跑進我的大腦裡,我沒辦法不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調皮,想你的撒嬌,想你穿著裙子也要爬到樹上,半點都不擔心走光……」

  蔣擎又笑了,看著她,想著她,都會讓他真心快樂。

  「我也想你啊,想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不給我回信,E-mail又不會太貴,或是傳一封簡訊難道真的很難?「她嘟著嘴說。

  「我不能給你電話或回信,那時我打定主意要和你斷交,我不能因為自己的慾望,讓姊夫和你母親有機會碰在一起。

  「阿焎說戀愛是明知道這個女生不能愛,還是忍不住想把她收在身邊,無法克制對她的思念,無法忘記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離開了,會感覺失落,相守了,才覺得靈魂聚合。

  「是,離開你,我有強烈失落,相守了,靈魂才能聚合,我很感激老天爺再次給我機會,讓我能留在你身邊。小今,不要恨我,再給我一次測試,我會努力表現,讓你覺得留在我身邊,不後悔,好嗎?」

  他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所以他是真的喜歡她?半張的嘴巴合不了,小今定定望著他,自問,可以被他說服嗎?

  「別恨我,好不?」

  「我不恨你啊,帶走媽媽的是地震,讓爸爸忘記媽媽的是車禍,我不恨任何人,包括親手拆散兩人的奶奶。我怨過命運讓人費解的排列組合,怨過上天不該讓爸媽相愛相守卻不能天長地久,我氣過很多事,但是從來、從來……我沒有恨過你。」

  「那麼就別走,別讓命運再一次對我們排列組合。」

  他的眼神誠懇而溫柔,語調真摯而且說服人心。

  離開他,不是她的本意,現在,他親手把愛情送上門,她再不懂得把握,連自己都要看不下去。雖然,她心底有懷疑,知道他是個責任感大過自己喜好的男性,但是,試試……不過分,對吧?

  「好,我不走了。」用力點頭,小今下定決心爭取阿擎的愛情,也許眼前他沒自己說得那麼愛她,但是時間、運氣都站在她這邊,說不定,她有贏的機會。

  「讓我們正式談一場戀愛。」蔣擎握住拳頭。

  「好,正式談一場戀愛。」她也握拳頭。輕輕一撞,就此訂下盟約。

  「這次,我們要親自掌控感情,不被外務影響。」他不准賀巧眉的故事,在小今身上重複播映。

  沒有人影響得了一段真正的愛情。「見他這樣,小今好有信心。

  「說定了,不離不棄。」

  「嗯。」她用力點頭。「說定了,不轉不移。」

  於是,他們的愛情正式從這裡開啟。

  早上,小今送走三個表哥。她在機場裡又哭又跳,一下子吵著要回家,一下子哭鬧他們丟下她,鈞頏看她這樣子,知道她極度不安。

  於是他把小今交給鈞颺、鈞楷,把好友帶到旁邊仔細叮嚀。

  他對蔣擎說:「小今是個痛也不會說出口的女生,不要被她開朗活潑的外表蒙騙。」

  「我知道,我有經驗了。」這個經驗差點讓他們失之交臂。

  「我把小今交給你,如果你沒有本事讓她快樂,就打電話給我,我會親自來把她接回去,記住,不要再讓她感到不安、恐懼。」

  鈞頏無法不擔心,小今一直拒談那次地震,那是個很可怕的死亡經歷,她絕口不提,他不認為她心中的陰影已經過去。

  「我會。」

  「她從小就愛笑、愛吃、不愛哭,你不可以再把她惹哭。」他想叮嚀的話有成千上萬句。

  「我知道,我承諾,在這裡她會過得很好。」他錘錘自己的胸口。

  鈞頏拍上他的肩膀。「你的承諾我收下了。希望你不要搞到朋友死黨變成敵人。」

  「放心,我知道當你的敵人有多可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變成敵人。」

  然後賀家兄弟搭上飛機,小今一路從機場哭回家。

  晚上,蔣擎在小今床邊聽她說故事,從十點說到兩點,她越講越有精神。

  他躺在幾個疊高高的大枕頭上,而小今躺在「阿擎抱枕」上。

  「阿擎抱枕」不夠柔軟,但寬寬的、厚厚的,讓人安心,重點是,她聽得見枕頭裡面傳來「篤篤篤」的穩定心跳聲,一個節奏、一份感覺,躺在中間,她愛他,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說:「鈞頏哥很聰明,從小到大都是模範生,可是他的愛情交白卷。」

  「他沒有女朋友?」蔣擎問。

  「他說他是機器人,機器人只需要電源,不需要情人。」她皺皺鼻子,在鼻子上頭留下可愛的小皺折。

  蔣擎聽完哈哈大笑。沒錯,「機器人」是若干年前同學封他們的,絕對不是鈞頏獨門獨創,那時候還有女生不死心,追在他們的背後問:「如果我是可以提供電源的人呢?」

  他們的反應是如出一轍的冷笑。要電源,找插座就行了,幹麼蓋座核能發電廠製造環境污染,這豈不是沒事替自己找麻煩?

  小今挪挪身體,頭髮又被壓到,東撥西撥,撥了好一會兒,才撥出一個不會扯得頭皮發麻的姿勢。蔣擎揉揉她可憐的頭皮,她頭髮真的太長了,動不動就壓到,應該找個時間帶她出去修修。

  「他只是沒有碰到對的人,等哪天碰到了,就會知道,機器人也需要愛情滋養。」就像他現在一樣。
  
  「我同意,以前你也說自己不需要愛情。」抓過他的大手,小今在上面找紋路,感情線,簡單清晰;智慧線,長長的連到掌邊;生命線哇……他會變成八百歲的彭祖!

  他任她把玩自己的手,很寵溺的說:「嗯,說話不能說得太絕對。」

  「對啊,話不能說死,不然一定會搞出笑話,就像我們村裡的阿力伯。」

  「阿力伯怎麼啦?」

  「他們全家都是擁綠的,他有一個優秀絕頂的兒子,在一間很大的電子公司裡面上班,紅得咧,村裡的嬸嬸阿姨都想替他兒子作媒。阿力伯向眾位媒人發佈條件,說女孩子呢,不用太漂亮,不用會賺錢,只要她們家裡也和他家裡一樣,通通擁綠就可以,否則如果對方是藍天,就算女生再美再有錢,他們家都不娶。」

  「真的假的,這麼政治狂熱?」

  「可不是,選舉期間,我遠遠看見阿力伯就趕快躲起來,不然被他抓到,他一定要洗腦洗到我表態挺綠為止。」小今吐了吐舌。

  「後來呢?」他笑。

  「後來他兒子被公司外派到大陸,認識了一個大陸女孩,聽說那個女生家裡有錢得不得了,不但承諾要在北京買豪宅給兩個小夫妻住,還要付高薪聘阿力伯的兒子去當總經理。」

  「阿力伯有沒有很開心?」他喜歡聽她講故事,喜歡看她講故事時的眉飛色舞,她的蒼白不見了,又是滿臉的精神奕奕。

  「連國民黨都不准進家門了,更何況一口氣愛上共產黨,情何以堪啊。」小今搗住嘴,笑得嘻嘻哈哈。

  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臉,覺得她可愛得快爆炸。「後來呢?」

  「還有什麼後來?兒子就是愛人家女生啊,非卿不娶,非君莫嫁,老一輩能怎麼樣?要哭,也只能躲在棉被裡面偷哭。」

  「愛情萬歲,超越省籍、黨派、宗教,超越民族國家。」蔣擎搞笑的抓起她的手,大喊萬歲。

  「對啊,誰都不能小看愛情的力量,所以鈞頏哥,哼哼,走著瞧!」

  「到時候,我們再來嘲笑他。」

  她大笑。「好。」

  「鈞颺和鈞楷也很疼你。」

  「他們疼人的方式會讓人氣死!」翻翻白眼,小今下一秒又笑了出來。

  「怎麼說?」

  「小時候,我是文靜乖巧的小女生——」

  聽不下去,小猴子會文靜乖巧,那真是有鬼了。蔣擎沒說話,但一臉大便,看得小今很不悅。

  「喂,不要用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看我哦。」說著,她左右開弓,捏他的臉頰肉往外扯。

  「我沒有,我只是在想像。」他高舉五指發誓。

  「想像什麼?」

  「想像你文靜乖巧的模樣。」

  「很難嗎?」她用斜眼瞄他。

  「呃……還……不是太難。」接收到訊息,蔣擎連忙換上興高采烈的表情。「後來呢?你怎麼會變得活潑……呃,熱情?」

  「就是鈞楷、鈞颺嘛!他們老是搶我的零食、爬樹上享用,為了維護我的權益,我不得不學會爬樹,那是我四歲時發生的事情。」
 
  他滿臉崇拜。強!別人家小孩四歲時走路都還不是太穩,她就會爬樹?果然有靈長類的強勢基因。「然後呢?」

  「記不記得我們家的蓮花池?」
  
  「記得。」

  小今嘟嘴告狀,「他們把我抓起來丟進池塘裡面,要不是池塘的水很淺,哼哈,我早就變成倩女幽魂。」

  「你沒有因此學會游泳?」

  「有啊,五歲,無師自通。」她比比五根手指頭,驕傲的咧。

  唉,很典型的,求生存的悲慘劇碼。

  「可是他們真的很不想你留在這裡,要是可以把你打暈裝進行李帶回去,他們真的會這麼做。」這幾天,他被警告的次數多到不勝枚舉。

  「因為我是歸他們管的,只有他們可以欺負我,別人不行。」

  「說得這麼可憐。」

  「當然可憐,我小時候覺得,世界上最可恨的動物叫做哥哥。」

  蔣擎聽了笑到彎腰。看來鈞楷才是需要接受威脅的人。

  「下次,我寄兩顆炸彈給他們。」他和她同仇敵愾。

  「好,要會連續引爆的那種。」

  「可以,等我和蓋達阻止聯絡過了以後。」

  「說到做到。」她伸出小指。

  「一言為定。」他照做,打勾勾,他們有了新約定。

  話題在這裡斷掉,他以為她睡著了,牆壁上的指針悄悄地指著兩點三十分。

  「你和芬蒂還好嗎?」小今突然發出聲音。

  這句話,她憋在心底很久了,想問,怕會侵犯他的隱私權,男女之間,有很多界限,她不知道哪一條可以踩,哪一條不能犯界。

  畢竟,對於愛情,她是生手上路。

  「沒什麼不好。」想起芬蒂的理性,蔣擎就覺得當初選擇她是正確決定。

  「結婚前夕突然喊停,大部分女生都很難接受吧。」小今卻很憂心。她不想傷害人,可是愛情的世界太自私。

  「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同。」

  「哪裡不同?」

  「她獨立堅強,不是那種會把愛情當成人聲唯一重點的女人。」

  小今歎氣。真羨慕這樣的人,相較之下,她不夠獨立堅強,她把愛情看得太重要,這樣……會比較吃虧吧。

  在很多事情上面,一分耕耘通常能得到一分收穫,唯有愛情,付出和回收往往不成比例。因為努力只是個人的事情,而收穫卻是捏在另一個人、另一隻手裡,那顆心決定了自己可以得到多少回饋或者……全軍覆沒。

  愛情需要很多運氣,碰對人、碰錯認、時間對、時間錯,永遠不知道這段愛情是正確或錯誤決定,總是要走到最後一分鐘才能見真章。

  「以後見了面會不會尷尬?我聽說你們之間還有合作契約。」

  他們還會常常見面吧?心卡卡的,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對,愛情,必須給與對方充分信任。

  「沒問題,公事公辦。」即便是尚未結束婚約時,他和芬蒂之間大多時候也都是公事公辦,至於約會、感情,說實話,他並沒有太多感覺。

  「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在事業上面合作,分享戰果。」

  勾起手,小今枕在蔣擎的手臂上,他抓起她的頭髮,細細看尾端的分岔。差一點點,他和小今就要「分岔」了,先是一點點,然後越裂越多,直到一體兩分。

  這樣的過程很痛,但總會捱過去,到最後,傷口結痂,到最後,慢慢學會遺忘,到最後,儘管無趣,終究是活了下來。

  姐夫和賀巧眉就是這樣的過程。

  姐夫活下來,他為小今偽裝快樂,卻騙不來自己,一次兩次,他都看見姐夫在畫室裡面獨自垂淚。

  「小今,快睡好不好?」

  「為什麼?」

  「明天,我要送你禮物。」

  「我收的禮物夠多了,你可以停止巴結我。」她笑瞇了眼。

  衣服、包包、鞋子,一大堆她穿不完的東西,不知害她在出門前多傷腦筋,寧願回到以前,打開櫃子,衣服襯衫兩三件,根本不必考慮要穿哪一件,反正,幾天以後,就會再輪到同一套。

  但是爸爸說,那是欣姨的心意,她要學會珍惜。嗯,珍惜,珍惜過去未來,珍惜身邊週遭。媽媽說過:惜今,就是珍惜 今朝,不要讓過去的光陰充滿遺憾。

  「明天那個禮物,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蔣擎神秘兮兮的保證。

  「真的嗎?不喜歡可不可以退貨?」

  「可以,還會給你精神賠償。」

  「好吧,睡了。」她乖乖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他的肩窩。

  睡了,乖寶寶一覺天亮……蔣擎張開嘴,哼著曲子,五音不全,可是聽在小今耳裡,卻充滿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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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昨夜小今熟睡後,蔣擎本來要回自己房間的,但小今作惡夢,哭花了臉,不停叫喊媽媽,於是他又留下來,擁她入懷,輕輕拍輕輕哄,哄得她的淚水收斂,他才放下心。

  他知道小今把那天的經歷深深埋在心底,不說,是因為怕人擔心,卻沒想過壓抑幫不了自己,不管怎樣,他都不會逼迫她,他會耐心地等她主動提起。

  所以他睡在小今的床上,小今睡在他懷裡,漫漫長夜,兩個人都溫暖、舒坦。

  「阿擎……」半夢半醒間,小今在他胸口磨蹭。

  「什麼事?」他收收手臂,把她擁緊。

  「我的禮物……」小小的臉,甜甜笑開。

  那麼期待啊,他用食指劃過她的下巴,輕輕碰觸,柔嫩細滑的觸感,讓他想一碰再碰。「再睡一下子,禮物還沒到。」他笑笑,在她額頭印上輕吻,再把她的頭壓進胸口。

  「嗯……」她在他懷裡扭了幾下又睡了。

  蔣擎喜歡抱著她,喜歡她對自己的信任,像個嬰兒般,全心依賴。

  前天下午,她捧著他的臉說:「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我。」

  「為什麼?」才問完,他就發覺自己染上壞習慣,養成一面和她說話,一面玩她頭髮的慣性動作。

  「因為我是很棒的守密者。」

  他有壞習慣,她也有壞習慣,他們的壞習慣都在短暫的時間裡面養成。他是玩她的頭髮,而她的習慣是坐在他的腿上說話。

  所以假如有一天,他們不得不分離,他必須留下她的長髮,而她必須找到一張比他的膝蓋更舒服的躺椅。

  「什麼叫做守密者?」他笑問。

  「守密者就是一把鑰匙。」

  「鑰匙?」她把他弄糊塗了。

  「嗯,一把開啟你心靈的鑰匙,因為收藏了你的秘密,透過守密者,敵人便可以輕易的分析你,打擊你。」

  他故意蹙眉。「那麼我為什麼要一定會替我製造麻煩的守密者?」

  「因為透過守密者的眼睛,你可以更瞭解自己。」

  「我夠瞭解自己了。」

  他倒一杯茉莉花茶給她,她喝一口,皺眉、吐舌頭。他知道,很難喝,可這是他所能找到,最接近她家的茉莉花茶味道。但小今卻不同意他的看法,她覺得都是人工香料的味道。

  「才怪,你一直以為自己很冷酷、不懂人情。可是守密者的眼睛……」小今指指自己的眼睛,笑得燦爛。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什麼?」勾起她的下巴,蔣擎看著她靈活的眼珠子問。

  「守密者的眼睛看到你很孤獨,你必須裝得夠酷才不會教人看見你的脆弱,你用冷漠架起一堵牆並武裝自己,讓大家敬你畏你,不讓人家知道你有一顆溫暖包容的心。」

  小今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敲上他的心。

  「守密者的眼睛看錯了。我本性冷漠,喜歡孤獨,討厭和大家一樣平凡,所以,沒有牆,你看見的剛硬就是我。」他否決她的觀察力。

  小今沒有回答,但笑得很不像話。咯咯咯,像急著要下蛋的母雞,吵得蔣擎面紅耳赤。

  「喂!」他把她的頭髮揉成雞窩,讓她更有「雞」味。

  「怎樣?」

  他又捏她的臉。「你的笑很不禮貌。」

  「對不起。」

  「你為什麼笑?」

  「你為什麼老是做相反的事、說相反的話?心口不一的傢伙。」她用食指點點他的額頭。

  「我哪有——」

  「你喜歡吃甜的,但老愛在桌上泡一杯苦得要死的黑咖啡。」抓住他的手,小今拉出一根食指。

  「我本來就熱愛黑咖啡的苦味。」否認否認再否認,被一個小不點看穿心思,太丟臉。

  「不對,想想我外婆的麥芽糖。」她的話勾起蔣擎對甜的回憶。濃濃的甜、濃濃的香、濃濃的溫暖,那次他吃光了外婆的麥芽糖,被小今叫囂了好幾天。

  反駁不了,他只好聳肩。

  「你明明喜歡小小的,白白的茉莉花,可是辦公室裡面,老是擺著沒味道的大紅花。」她再拉出他的手指頭,食指加中指,兩根手指頭,舉例二。

  蔣擎又反對不了了。

  那些沒有香氣的花是他要人弄的,他不想要任何香氣勾動回憶,把他帶回那個充滿果香、花香的鄉下小徑。

  他打開五根手指頭包住她調皮的小手,拉到唇邊親吻。

  「你說我和媽媽是你的敵人,卻又怕『敵人』生活困難,存了我這輩子都賺不了的大錢在我的存款簿裡。」小今繼續舉例。

  蔣擎笑瞪她,不信她還有本事舉出四五六。

  她揚揚眉,接下挑戰。「很多時候,你開心卻不敢放聲大笑,只是扭著眉毛,扭出兩條得SARS的毛毛蟲;你喜歡隨性,卻習慣用很多很多的工作來壓迫自己……你……」她突然閉嘴。

  「我怎樣?」他催促她快說。

  「你害怕快樂,怕快樂不長久;你看重責任、事業,因為它們才能證明你存在的必要性。」

  他沉默,因為她把他看透透。

  「阿擎,其實人活著就是活著,生命不需要靠任何東西來證明。」看著他,小今眼裡滿是認真。

  他震訝於她的觀察,這麼聰慧敏銳的她,他憑什麼老說她笨?歎氣,他把她兜緊。「你不能不承認,快樂的確不長久。」

  「對啊,快樂不會長久,但是,這次的快樂不見了,我們就製造下一次快樂,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有那麼多次快樂在後面等著,幹麼擔心這次的快樂是長是短?」

  「可是我並不擅長製造快樂。」

  他的快樂,她給的,她在,他才會快樂,她不在,快樂自動消失。

  「快樂很簡單,一根棒棒糖,一個待在樹上的下午、一陣涼風吹過、一本好書……只要你有一顆接納快樂的心,快樂不必刻意製造。」小今拍拍他的胸口。

  「我已經遺忘如何接納快樂。」

  「我來教你,這是我的強項。」說著,她勾住他的脖子,額頭對著他的額頭,親暱貼著。

  蔣擎倏地笑開,冷冷的臉龐泛起陽光,北極圈進入夏季。

  他吻住她的唇,淡淡的甜、淡淡的香,像她愛極了的茉莉花香,她把她的最愛帶進他胸口,讓他也愛上小小的純白潔淨。

  小今的心狂跳,溫文細緻的吻,把愛滿滿灌飽了她每一顆細胞,心暖、身暖,充滿生命力的身體也跟著暖起來。

  她的初吻,也是他的,他沒對其他女人做過這件事,因為人不對,而小今是他對的人,因此吻她,他吻得愜意心喜。

  蔣擎的心暖了,因為懷裡的睡美人又掛上沾滿蜂蜜的笑容。

  抬起手腕,看看手錶,十點三十七分,差不多了,「禮物」應該已經弄好。

  他低下頭,親親她的額頭,沒反應。再低一點點,他親親她的臉頰,一樣沒反應,她真的睡得很熟。又親親她的鼻子,她只是擠了兩下鼻子,便把頭埋進他懷裡。

  不行,要把她叫醒,今天的節目可多了,他得好好利用這個周休假期,過了今天明天,他將要進入一場大忙亂。

  「醒醒,小今。」

  「嗯……」她呢噥兩聲,偏頭,睡得更沉。

  真不醒?好吧,進行教育部嚴禁的「體罰」。

  他把她小小的身子翻個方向,趴到她身上,一個天雷勾動地火的法式熱吻落下,他嘗盡她的唇,她的舌,她的馨香……

  室內熱度一點一點攀升,蔣擎欲罷不能,小今閉著眼睛,兩手攀到他頸後,加深這個吻,他因此快失控,正常男人都禁不起這樣的撩撥,何況懷間的小人兒時他愛、他喜歡、他一輩子在一起的女人。

  用力扯下她的手,蔣擎迅速翻過身,火速走進浴室裡,打開水龍頭衝去陡然升起的慾望。

  這個懲罰真不知道罰到誰了。

  十分鐘後,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看見床上用棉被蒙頭、睡得很舒服的女人,忍不住想笑。

  「起床。」他隔著棉被,拍拍她的屁股。

  小今把自己縮成小蝦米。

  「快點起床。」他拉開棉被,發現她把頭埋在枕頭底下,他的大嘴咧開,笑得很張揚。她說得對,快樂很簡單,一隻躲到洞裡的小蝦米就會讓他樂翻天。

  「起來起來起來——」他伸出手指頭在她身上搔癢。

  「不要不要不要!」耍賴是女人的權利。小今全身扭來扭去,原先在他眉頭像得SARS的毛毛蟲眉寄生到她額頭下方。

  「真的不起來?」語帶恐嚇,蔣擎笑著坐到床邊。

  「真的不起來。」她把枕頭壓得更緊,不受恐嚇。愛玩笑,台灣人不是被嚇大的,賀惜今不是被腎上腺素喂大的。

  「絕對不起來?」他靠她很近,熱熱的鼻息噴在她的後頸。

  「絕對不起來!」忍住發笑的慾望,小今和他耗著。

  「一定不起來?」

  「對對對,就是不起來。」被弄煩了,她用力坐起來,閉著眼睛跟他說話。

  都坐起來了,眼睛還是打死不張開,果然是堅持度很夠的女生。蔣擎軟下口氣說:「好吧,你繼續睡。」
 
  妥協了,他打橫將人抱起,小今也樂得擺爛,當睡美人,棉花糖都不壞。

  他把她抱進浴室裡面,放在馬桶上。她偷偷瞇眼,瞄一下他在做什麼,見他轉回身,又立刻緊閉雙眼。

  容易妥協的女人吃虧,堅持到底才能獲得全面勝利,這是阿教她的。

  蔣擎看見她偷瞄,笑著拿起梳子,鬆開她的髮辮,輕輕把她當頭髮梳順。

  她的頭髮柔軟烏黑,打上燈光,閃閃動人,她可以去賣洗髮精的,但他不要她拋頭露面,她是他的,只有他可以看,可以摸,可以真心喜愛。

  他的佔有慾很過分,姐姐抗議,他不理,姐夫抗議,他聳聳肩說:「你錯過她的成長期,二十三歲的小今,已經不需要爸爸。」

  不需要爸爸,需要什麼?當然是愛情。這東西爸爸給不起,只有他能給。

  小今半瞇眼。很舒服呢,打電腦的手、做決策的手、堅定的手,拿起梳子,又變得溫婉輕柔。

  「今天梳公主頭。」拿起發圈,蔣擎在她身後固定頭髮,再挑出三條細細的藍色絲帶,在頭髮上打蝴蝶結。

  小今竊笑。堂堂大經理居然認識公主頭、馬尾、蜈蚣辮,一個大男人願意為自己記得這些,當女人的,還有什麼不滿意?

  聽見水龍頭的嘩啦嘩啦聲,小今耐心等著。來了,她等很久的東西來嘍!忍不住,她揚起嘴角。

  蔣擎轉頭,看著她的笑,也跟著開心起來,再次證明,快樂很簡單。

  細緻的泡泡沾上她的臉,輕輕畫圈圈,淺淺的畫、深深的畫,小圈圈、大圈圈、圓圈圈、扁圈圈,很多的圈圈圈圈,裡面寫著,我愛你。

  「小今,以後我老得走不動了,你會不會像這樣幫我洗臉?」
  
  「不會。」她睜開眼,認真回答。

  「那,我生病了,你會不會像我照顧你這樣照顧我?」

  「不會。」她加重口氣。

  「如果我老得太厲害,一不小心……」

  這次,蔣擎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先嚷著大叫,「我不會!」

  好了好了,他不問了,這個不懂得感恩圖報的小女生,他為她做十分,她居然連口頭承諾都不給。

  小今定定看住他,眼睛泛起淡淡紅絲。

  糟糕,泡泡刺激到她的眼睛裡?顧不得生氣,蔣擎連忙用打濕的毛巾把她臉上的泡泡清乾淨。

  通通擦乾淨了,可是更糟,她的鼻子接在她眼睛後面,也跟著冒出紅色。

  「我不會幫你洗臉,不會照顧你,我很笨,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唯一會做的是依賴你,你要好好的,要健健康康,要活得很久很久……小今越說,眼中紅絲冒得越多,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

  猛地,他用力抱住她,把她抱進懷裡。

  真是,他怎會忘記她老是裝笨,來讓長輩不得卸下責任,怎會忘記她總是用依賴來逼母親堅強?現在,她也要用耍賴,賴出他的健康和長壽,他已經是她貨真價實的親人了,他懂。

  「知道了,知道了。洗臉,我來;照顧人,我來;我不會老得比你快,從現在起,我每天吞維他命,每天運動一小時,每天五蔬果,我會想辦法活到天長地久。」他保證又保證,急著把她的焦慮驅逐出境。

  小今緊抱住他的腰,片刻不肯放鬆。「你是很負責任的男人,我是你的責任了,你不可以死,不可以說都不說就丟下我!」

  怕被丟下嗎?傻瓜,沒有人捨得丟下她,不管是他或她母親,那場天災,任誰都無能為力。「好,你是我的責任,永遠的責任,我永遠都把你帶在身邊。」

  他沒想過會在馬桶上給一個女人一生的承諾。

  但是他做了,雖然不夠浪漫,但他知道,自己將會永遠記得這一天,記得這個女人,是他最重要的責任。

  之後,他帶她刷牙,她幫他洗臉,在馬桶上,兩個人說很多話,多到小今確定她再也不會被拋下,然後,他幫她挑衣服,帶她去看禮物。

  他送到禮物就在花園裡。

  幾十棵盛開的茉莉花,幾棵十歲以上的芒果樹,不曉得幾時挖的水塘裡滿滿地種了蓮花,還有超沒教養的桑樹。明年,她就可以試著做芒果青、焙茉莉花茶,還可以把沒家教的桑椹摘下來做果醬。

  小今非常喜歡這個禮物,興奮得跳到蔣擎身上,抱住他又親又吻,然後鄭重告訴他。「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他被她的鄭重惹得很想笑。

  「不讓任何女人搶走你,蔣擎,你是我的,我要在你這裡。」她親親他的額頭。「這裡。」親他的嘴唇。「這裡。」拉著是鎖骨。「這裡!」手臂、頭髮、鼻子、胸口……她每說一次這裡,就親他身上一處。「通通蓋上我的印章!」

  他笑得很滿足。「蓋滿了?」

  「嗯。要是有不要命的女人靠近你,你一定要提醒她們,賀惜今很可怕。」

  「賀惜今很可怕?不會吧,我覺得她很肉腳。」他捏捏她的臉,不行,肉還沒長回來,他記得在鄉下到處亂跑,把吃飯當成皇帝大的小今,肉質很豐富。

  「哼,我只是沒有把武器亮出來。」小今驕傲的拍胸脯,說大話。

  「真的?你有什麼武器,說來聽聽。」他是個追根究底的男人。

  「我的牙齒很利,會咬人!」她張開嘴,秀出沒有半顆蛀牙的健康牙齒。

  才說完,蔣擎就笑得站不直腰。

  「只有兩排牙齒就敢說大話?」他勾起食指敲敲她的門牙。

  「你瞧不起我的牙齒?哼!我應該介紹我的牙醫和你認識。」

  「他會告訴我你天賦異稟嗎?」他斜眼瞄她,擺明看不起。

  「他會告訴你,我的咬合力和獅子差不多!」

  說笑間,他們走到池塘邊,小今用手撥撥池水,輕歎氣,感激他為她做的一切,指指新種下的樹。「這些東西不好找吧?」

  「沒有你想到那麼困難,不要太感動了,我不想帶紅鼻子公公出門。」蔣擎用手指試試她微潤的眼眶。

  她偏著頭,嬌憨問:「我們要出門嗎?」

  「對。」

  「去哪裡?」

  「見一個朋友。」

  「哪個朋友?」

  「我大學同學,加拿大人,她可以抽空幫你補美語。」

  接下來的案子會讓他忙得天昏地暗,恐怕有一大段時間不能天天抽空陪她,在那之前,他必須先替她做一些安排,免得她太無聊,胡思亂想。

  「補英文的話,找中國人會不會比較好?」她沒把握能和老外溝通,她的英文不是普通破。

  「放心,她的中文不錯。」

  「她會說中文?那就沒問題了。」吁口氣,小今拍拍胸口。

  「我跟她約了時間,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

  「要準備什麼?幾本『大家說英語』?」想到上課,她就頭皮發麻,她不是讀書的料,從小到大,在課堂上學到最多的是——如何發呆,卻不被老師抓到。

  「今天不上課,先介紹你們認識。」既然要長住美國,她就非得快點學好語言才行。

  可是小今還有疑問。「她是很凶的老師嗎?」

  「很凶?」他皺眉。什麼年代了,哪來的凶老師。

  「就是會拚命買考卷給我寫,還派一大堆家庭作業的那種老師?」

  想太多,這裡又不是台灣,「背多分」學習法在這裡不盛行啦。「要是她的家庭作業派得太多,你就告訴我。」

  她哭一張臉。「告訴你做什麼?你要幫我做哦?」

  「我會警告她,造成學生對學習產生恐懼,是身為教師最失敗的一點。」

  「她聽你的?」美國人不崇尚尊師重道嗎?也是啦,儒家思想沒傳到美國。

  「當然,給錢的是大爺。」蔣擎大步往外走。

  大爺?太好了,小今鬆口氣,她承認自己不是好學生,老師讓她很頭痛,同樣的,她也沒讓老師好過。

  「等會兒出門,我可以吃熱狗嗎?」她追上他的腳步,小手伸進他的大掌中,他握住了,大掌的溫度流到她心裡。

  「熱狗?」

  不會吧,姐姐天天變換菜單,再難,再昂貴的食材通通端上桌,只希望她能多吞幾口飯,沒想到偏食到底的她居然只想吃熱狗?

  「嗯,我看『慾望都市』,女主角吃的熱狗好像很好吃,如果有麥當勞就更好了。

  開心果又逗他想發笑了,在她眼底,鮑魚燕窩居然比不上熱狗炸雞?

  勾起她的腰,他好笑的把她帶上車。好啊,麥當勞、熱狗,今天下午,他就帶她走一趟垃圾食物之旅。

  芬蒂自落地窗外往裡看,不敢相信竟然會在速食店看見蔣擎。

  是蔣擎不是別人,那個雅痞男子,只穿高級名牌,只出入高檔餐廳的蔣擎?

  更教人刺目的是,他曉得那樣自然開心,彷彿長久以來,他都是這樣親切,愉悅的模樣,都是出入這樣的「低等」場合。

  那個女人坐在他身邊,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分享同一杯飲料,同一塊炸雞。

  她看了就有氣,蔣擎有嚴重的潔癖,別說用同一根吸管,就是她想吃他盤子裡一根菜,他都寧願再加點一份餐,也不願意別人動他的碗盤,可是他居然和小今分食炸雞腿?!

  他們對面坐了一個高大的金髮碧眼的女人,長長的髻發在腦後隨意束起來,十塊美金的襯衫,低價牛仔褲,隨性的穿著,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蔣擎會往來的人。

  為了小今,他大大改變了自己?這是不對的,他的優雅高尚,他的鶴立雞群,他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怎能被一個不起眼的笨女人破壞?

  要進去嗎?她咬了咬牙,抬頭挺胸。為什麼不?

  「蔣擎打電話找我,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找我這種小角色。」速食店內,Pheebe吸一口可樂,笑說。

  「他高高在上?」小今歪著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阿擎高高在上的模樣。

  「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討厭,永遠都獨來獨往,我們追上去想跟他攀談,他的表情就好像……好像我們的身上有傳染性病毒。」Pheebe兩隻手在頭上猛揮,誇張的動作惹得小今哈哈大笑。

  「我不太會和人呢打交道。」蔣擎尷尬的替自己解釋。

  找上Pheebe,是因為她是個稱職的英文小老師,以前班上的外籍學生都會向她求助,她總是熱情的伸出援手,而且成效斐然。那時她看見黃皮膚黑頭髮的他,自然也是二話不說主動找上他,哪知道他看見她像看見鬼,躲都來不及。

  「是嗎?我還以為你有嚴重的排外情節。」Pheebe笑笑,接著說:「下次有空,回去找葛教授,他很想你。」
  
  她現在留在原來的大學裡面當助教,等博士論文通過,也許會有機會在學校裡面當講師,然後慢慢爬到教授為位置。

  「好,有空的話。」

  小今笑盈盈地看著兩人互動,她喜歡輕鬆自在的阿擎,不喜歡他硬ㄍ—ㄥ。

  「說定了,以後我每天到你家裡,上課兩個小時,你準備接受我的『教育』吧。」眨眨眼睛,Pheebe對小今露出虎牙,掛上邪氣笑臉。

  「你不要嚇她,也不要把課程排得太緊,小今的英文不好,你要有耐心,慢慢來,千萬別給她壓力。」蔣擎把醜話說在前頭。

  「你有沒有說錯,我是全校票選最受歡迎的助教之一耶!小今,快點告訴蔣擎你喜歡我,我真的很需要他提供的高薪。」她擠眉弄眼的樣子又把小今惹笑。

  她想,她喜歡Pheebe,「阿擎,我喜歡Pheebe……」突地,快樂的她全身僵硬,她看見芬蒂了,下意識地,她調調位置,縮到男友身後。

  穿著時尚,手提名牌包,頸間戴著昂貴美鑽的高貴芬蒂站在麥當勞裡,顯得格格不入。

  可她大概習慣當明星了,對眾人眼光毫不在意,她不看小今,不看Pheebe,獨獨對蔣擎說話。「阿擎,你怎麼在這裡?我還以為看錯人了。」一開口,高傲就不見了,她的熱情只送給心上人。

  「有事?」看見芬蒂,蔣擎恢復一貫的嚴肅,開始ㄍ—ㄥ。

  「正好,我想找你討論一下開發案,我發現你給點文件有問題,你有空嗎?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她看一眼小今,被她的利眼掃過,小今不禁瑟縮。

  這次的芬蒂沒有記憶中大放親切,那一眼,帶來敵意仇恨……是看錯嗎?也許吧,也許她過度敏感,也許她太主觀。

  「明天吧,我明天會進辦公室,有事到時再談。」現在是他和小今的時間,不希望被打擾。

  「好吧,我太心急了,誰叫我是工作狂。那,明天見。」

  她微笑揮手,小今連忙跟著揮,但芬蒂的凌厲視線又射過來,嚇得她在半空中的手停擺,怯怯地收回來。

  芬蒂,真的很討厭她!

  轉身,芬蒂熱切的笑容轉為陰森。

  她不會輸的,從小到大,夏芬蒂從沒輸過任何人、任何事,沒有理由這樣優秀的自己,會在一個好不起眼的女孩手中落敗。她相信,努力就會得到所欲,不管是金錢名利或者……愛情。

  小今看著她的背影,心,怪怪的。

  芬蒂真能毫無芥蒂地和阿擎當普通朋友?

  她搖頭,想搖去滿腦子的怪念頭。算了,芬蒂怎麼想不關她的事,重點是阿擎怎麼想才重要,只要阿擎愛他,她根本不需要去平任何女人。

  集中精神,她聽見Pheebe說話。

  「謝天謝地,你沒有和芬蒂交往。」Pheebe擺出無法忍受的鬼臉。

  「你也認識芬蒂?」小今很好奇。

  「當然,她是我們的學妹,當年在學校裡猛追蔣擎,把每個跟蔣擎走得比較近的女生都當成敵人,我們當時都叫她高傲女干,好像整個學校除了蔣擎,誰都看不上眼。」她吐吐舌頭。

  原來,他們是學長學妹啊?

  「有嗎?我們才剛認識不久。」蔣擎納悶,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大學時期就認識芬蒂。好吧,他同意鈞頏說的,他們兩個對女人太遲鈍。

  「天,你完全不知道?你那些豐盛早餐都是她送的。」一天一便當,還是五星級的。

  「真的?可是我沒動過。」

  「對,你怕被下毒嘛,到最後全便宜到Joey他們,那個時候我們都打賭,畢業後你會不會被她追走。」

  他搖頭苦笑。「我真的沒有印象。」

  「哈哈,她白討好了!」Pheebe大笑。

  一塊融化不了的千年冰,居然被這個小可愛追走,誰說愛情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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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阿擎開始忙啦!商場上的事小今不太懂,只大約知道阿擎和芬蒂的家族企業聯手,正準備進攻歐洲的房地產市場。

  她問:「是不是因為你的錢不夠,才要找芬蒂幫忙?」

  他莞爾。「不是,芬蒂家可以提供的,人脈重於金錢。」

  於是她懂了,那是阿擎從沒踩過的地界,而芬蒂家已經在那裡經營很多年,和她聯手的確可以省去許多摸索,嘗試錯誤的冤枉時間。

  阿擎說:「我不會和別人合作太多年,所以必須積極在那裡建立我的人脈,培訓為我做事的人。」

  她又懂了,因此他常忙得三天兩頭不回家,在公司裡面開會開會又開會。

  老闆,真是一種辛苦職業,但身體要夠好,心臟也要夠強。

  她又問:「那我可以幫你什麼忙?」

  她相信團結力量大,小蝦米可以對抗大鯨魚,她看過很多韓劇日劇,裡面都是這樣演的——一個搞不清狀況的小職員進到大公司裡面,糊里糊塗就幫了英俊年輕的老闆大忙,最後老闆愛上小蝦米,麻雀變鳳凰。

  雖然她已經變成鳳凰,但偶爾回去當當麻雀也不錯。

  所以,她很樂意進入他的公司,當他的左右手,當一當又可愛又搞笑的小小員工。

  「你可以幫我很多。」蔣擎從身後抱住她,下巴頂在她的髮梢,身體微微搖晃,輕輕搖,輕輕晃,擺得兩顆心跟著蕩漾。

  「例如?」小今轉過身,腳踩在他的腳背上面,雙手勾在他脖子後方,他輕輕跳著圓舞曲,她跟著跳。

  她好愛和他變成連體嬰哦,好愛他們不管走到哪裡都黏在一起。

  「你可以在我很有成就的時候,聽我臭屁,聽我說說自己有多行;你可以在我睡不著的時候,唱歌給我聽;你還可以幫我做情人果,讓我很累的時候,想到冰箱裡面有一整甕酸酸甜甜的綠色愛情……」

  蔣擎說了很多,卻都沒有小今日劇裡面的那一種。

  噘起嘴,她背過身,「你看不起我。」

  「我沒有。」他高舉兩隻手,臉上寫著「包青天冤枉啊」。

  「沒有的話,你會讓我當你的秘書。」

  「秘書?」他才說兩個字,就壓著肚子大笑,果然很有看不起她的嫌疑。

  但是,天知道他的秘書要做多少事情,他的工作量不會比一個專業經理低,他留在台灣那兩個月,要不是有他那個鎮得住人的秘書在,公司裡恐怕早就天下大亂了。

  他把她的身體扳過來,和自己面對面。

  她斜眼睨他。「知不知道,再開朗的女生都有自尊心?」

  「……對不起。」

  「光對不起有什麼用?不當秘書也沒關係,至少給我一個工作,我要和你一起上班下班。」意思就是,她想做的工作叫做跟屁蟲。

  「我是沒有關係,可是你能做什麼?在公司裡面,英文是主要的溝通語言。」

  他可沒辦法像姐夫,為了小今,命令家裡所有的園丁傭人都要使用中文。

  一句話戳中小今的死穴。她咬牙切齒的握拳大叫,「你等著看,我會把英文學得很好!」

  蔣擎很捧場的點頭。「嗯,我一定很認真等。」

  「打勾勾。」她伸出小指。

  「好,打勾勾。」他不介意這個動作太幼稚,誰要他愛上一個幼稚女生。

  就是那股拼勁,讓小今發了狠學美語。

  她的耳機一天戴上十二個小時,她逼爸爸解除禁令,讓家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對她說美語。

  她一邊背單字,一邊吃飯,一邊大便一邊聽英文歌,還主動要求Pheebe加課,她所有的努力,就是想取代阿擎身邊的秘書,把他黏得緊緊。
  
  阿擎飛往歐洲了。

  聽說還帶著芬蒂隨行,噢,可愛美艷的女秘書也跟在他身邊了吧?一個芬蒂已經讓人很不安,再加上一個氣質優、身材姣好的女秘書,唉……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隨風去與郎同……

  小今肩膀靠著窗戶,扳動手指頭數日子。阿擎說,這次至少要十天才能回來。

  她鬧他,要他帶自己一起出國,但阿擎卻搖搖頭說:「那你不只要美語學得好,連德語法語都要不錯才行。」

  他又射中她的弱點,懂啦,想要跟在他身邊,非要十八般武藝俱全才行。

  她低下頭默不作聲,他拍怕她的肩安慰,「不要擔心,等我把煩人的事全部搞定之後,再帶你到法國,到時沒有公事、沒有忙碌,我們單純度假好不好?」

  同時間,她又懂了,她只可以喝阿擎同甘不能共苦。很不理智地,她嫉妒起可以跟他共苦的芬蒂和美艷秘書。

  「小今,在想什麼?」蔣欣推著丈夫走進客廳,看見她在發傻,笑問。

  「沒什麼?」她把手上的書合起來,走到沙發邊。

  喬宣牽起女兒的手說:「還習慣嗎?」

  「這句話,你已經問過我很多次了。」小今皺眉頭,她已經表態多次,會努力把這裡當成家,努力愛上這塊異國土地。

  「我說的習慣,不是你習不習慣住在這裡,而是習不習慣阿擎不在身邊。」

  爸爸的問題,差點問出她的眼淚。

  吸吸發酸的鼻子,她想,是不是天底下的父母親都和兒女心有靈犀,否則為什麼爸爸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猜出她的不適應,嚴格算來,他們是還不算太熱的父女啊。

  「我還好。」她掛上笑臉。

  「你要體諒阿擎,接手這間公司並部容易,很多人都等著看他出醜,等著找機會落井下石。」喬宣語重心長的說。

  「既然這麼辛苦,為什麼要逼他接下公司?」小今不懂,有人想經營就給人家經營啊,搶啊奪的,又不會讓自己得到幸福。

  「我沒逼他,是阿擎上大學之後,就一直很想替我接下擔子。他知道我討厭經商,我也知道他在這方面相當有天份。事實證明,他做得很好,除了他,誰也擔不起這個位置,至於公司裡面那些元老,我敢保證公司交到他們手裡,不出三年一定要倒閉。」

  「那他們為什麼要反對阿擎?是他幫他們保住公司的啊!」

  小今問倒他們了,人類的貪婪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單純善良。

  「現在情況好多了,那些扯他後腿的,想看好戲的,一個個被他弄出公司,我可以理解他急著擴大公司的原因,他想讓所有人看看他的能耐。」開玩笑,阿擎哪裡只挨打不還手的人物?

  果然,又是為了證明,責任感太重的人,注定躲不過辛苦。

  見小今歎氣,蔣欣拍拍她的手背笑說:「不要替阿擎操心,我看他是如魚得水,開心得不得了。」

  這話,小今沒辦法反駁。

  她記得阿擎拿到新合約時的得意表情,成功完成企劃案時的興奮,拿到新一季營業成績時的驕傲……他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即使,它的壓力會把人壓垮。

  這時候的他,還沒有心思停下腳步,欣賞單純的快樂吧。

  「我知道。」她點頭。

  「不能否認,你在的時候阿擎快樂多了,以前,他是從來不肯說笑的木頭人,還有人偷偷在背後批評他,說他顏面神經受損呢。」蔣欣一面說一面笑。

  現在她在弟弟身上看見愛情,在他的聲音裡聽見愛情,在他的眼睛裡發現愛情,愛情成了商標,在他全身烙印。有愛情的他,多了溫度,多了體貼,愛情影響人們太多太多了。

  阿擎一身的冷酷晦黯褪去,憤世嫉俗已稍稍減輕,接到台灣的「弟弟」們打來的電話,再不會冷言冷語,讓人想從他背後踹下去。

  蔣譽說他吃錯藥,神經搭錯線;蔣昊說他總算長出一點人性基因,願上帝保佑小今,而最愛說話、最愛熱鬧的蔣焎反而沒有半句批評,只是莫測高深地說他知道是什麼東西融化了北極。

  「你最近美語進步很多,讓人刮目相看哦。」蔣欣遞給小今削好的水蜜桃。

  「我得更拼一點。」聽、說、讀、寫,她要加快腳步,跟上阿擎的程度。

  「你已經夠拼了,要注意身體。」喬宣無奈的叮囑。

  昨天他進小今的房間,發現睡夢中的她居然在背英文單字,看來她是下定決心非學好語言不行。

  「我想當阿擎的秘書。」

  聞言,蔣欣和喬宣互視一眼,問:「為什麼想當阿擎的秘書?」

  「把阿擎和美艷女秘書擺在一起太危險了!」她搖搖頭,半開玩笑半認真。

  「美艷秘書?你有沒有說錯,阿擎的秘書是男人啊。」

  「男的?!」

  嘶嘶嘶,幾道閃電打到小今頭頂,燒焦她的自以為是。男的……呵!呵呵!她居然吃一個男秘書的醋吃那麼久,實在是……

  就說她小心眼又敏感還不承認,吃一個男秘書的醋無聊,懷疑芬蒂的眼睛裡帶著敵意更無聊啊!

  阿擎早說過,他們是朋友,是合作夥伴,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她居然不信任他,白癡!賀惜今真是大笨蛋!成天只會看愛情小說,以為世界沒了愛情,就再也不能運轉。

  尷尬地笑兩聲,她抓抓頭髮說:「可是我還是想變成阿擎的女秘書。」

  「為什麼?那個工作很辛苦。」喬宣不堪苟同。

  阿擎上任後,不知換過多少個秘書才換到一個滿意的,這種苦,他捨不得讓女兒吃。

  「再辛苦也沒有阿擎辛苦吧。」總有一天,她要當和阿擎共苦的女人。

  蔣欣點頭。「是沒錯,可他是男人,男人本來就應該承擔責任。」

  就是這種觀念,才讓阿擎把責任放在自己的快樂之前吧?小今皺了皺眉。

  「那你打算怎麼做?再唸書嗎?」喬宣問。

  「先把英文弄好,申請商學院,我要搞懂阿擎在忙些什麼東西。」人小志氣不能小,她不安於室,不想只當朵小茉莉。

  「你想怎麼做都可以,但是不要讓自己太累。」喬宣很不放心。

  小今笑嘻嘻的點頭。可以跟在阿擎身邊,再累一點也無所謂的。

  「下午去逛街好嗎?」蔣欣問。

  「又逛街?」她皺眉頭,皺小臉,皺成一隻丑到爆的賴皮狗。

  「你看吧,就說不是我不肯陪她去逛街,而是她每次聽到逛街兩個字,就好像後母在欺凌她。」蔣欣對丈夫眨了眨眼。

  「我的衣服鞋子夠多了,如果欣姨真的很想花錢的話,可不可以——」

  小今用手指頭揉揉鼻子。這種話說起來很難為情ㄋㄟ,可是環保節能真的很重要……

  「可不可以怎樣?」蔣欣好奇。

  「可不可以直接把錢存到我戶頭裡。」

  遲疑了老半天,小今才把口袋裡面的存款簿掏出來。隨身攜帶存款簿是她的習慣,就像生理期女人走到哪裡都會帶衛生棉一樣。

  聽見她的話,喬宣呵呵大笑。

  「鈞頏沒說錯,你真的是小氣財神。好,以後每個月都給你存進去一筆錢。」

  「謝謝爸爸和欣姨。」

  「好吧,不逛街,今天陪爸爸去逛美術館怎樣?」

  他要把小今帶出門,要她分散心情,不要時時刻刻想著阿擎,將來小今要成為商人的妻子,排遣寂寞是很重要的學習。

  聽見不必花錢,總算她笑了。「好啊,出發。」

  趴在床上,小今歪著頭跟男友講電話,小小的腮幫子鼓起來,有一點點哀怨、一點點委屈,和一點點……說不出口的酸意。

  阿擎說十天要回來,可是延了兩天……再延兩天,他已經離開整整十五天了。兩個星期再多一天,要是再多延幾次,腦袋瓜不好的她,搞不好會忘記他長什麼模樣。

  「沒有啊,就上課、看書。你呢?」

  她真想告訴他,她已經可以看得懂美國小學生的故事書了,不過……只看得懂小學生的故事書有什麼好得意的?人家芬蒂小姐可是精通五國語言的哈佛高材生呢!

  又來了!她巴一下自己的腦袋。幹麼老把芬蒂當成假想敵,他們只是朋友,合作夥伴,OK?

  「我?工作、工作、工作。」蔣擎坐在床前,一面講電話一面翻閱資料。事情進行得比計劃中順利,他很高興,有芬蒂的大力支持,讓他拿下這麼好的成績。

  回美國後,他將在會議桌上提出漂亮的成績單,屆時,他真的很想看那些愛扯他後腿的人還有什麼話說。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聽得出他口氣裡的興奮,工作對他……也許比她所能理解的更重要。

  「吃飯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不是謊話,他在餐桌上談成不少事情,而芬蒂功不可沒,這回的歐洲行,讓他對她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但是在這樣的餐桌上,他享受不到食物帶來的樂趣。

  「唉……」小今在電話這頭歎氣。

  手一頓,他有些慌。「怎麼啦?」

  「沒事,就是想你。」

  蔣擎心一暖,安心的感覺又回來了。「想我,不會隨時隨地打電話給我?」

  可以嗎?第一次打過去,他和客戶在談合約。第二次打過去,他的聲音裡有濃濃的睡意。第三次、第四次……第無數次,扣掉他不方便接聽的部分,代接電話的芬蒂只會冷冷告訴她,「對不起,阿擎沒辦法接聽電話。」

  她不懂,為什麼代接電話的不是秘書『先生』?

  不過,這種問題……問不得吧,嫉妒心強的女人最讓男人受不了,她不想當個讓人受不來的女生。

  小今輕輕搖頭。

  「你好還好嗎?」

  「很好啊。」

  思念,是因為太無聊吧,爸爸說她必須學會充實自己,學會安排生活步調,不然總是把眼光投注在阿擎身上的話,她會寂寞,而阿擎會受不了。

  沒錯,他忙得焦頭爛額了,她不該成為他的負擔,幫不了阿擎,至少可以做到不替他製造困擾。

  「為什麼不說話?」蔣擎不習慣她的沉默。

  「怕你太累。」

  「不累,我現在在開車,準備去參加一場晚宴。」他看一眼坐在身邊的芬蒂,她帶著理解的笑容回望自己。

  芬蒂會和他談小今,談他在台灣兩個月的回憶,還會提供意見,告訴他,戀愛中的女人需要什麼東西。

  於是,他口袋裡有一條漂亮的鑽石項鏈,行李箱裡有兩套限量版的名牌衣服,和兩瓶據說是戀愛中女人最愛的香水。

  他同意,對於時尚,小今應該好好和芬蒂學習,也同意,只要是女人都喜歡禮物,不管她是不是有個『小氣財神』的外號。

  「晚宴裡有很多漂亮女生嗎?」小今百般無聊的問。

  她的手指頭在 床上劃圈圈,一個圈圈套一個愛心,她有很多個愛心,需要畫足夠的圈圈才能套起。

  蔣擎笑答,「有,聽說還有一個摩洛哥公主。」

  「那你要小心哦。」

  「小心什麼?」

  「不要把公主的魂勾回來。」

  他大笑。

  小今嘟起嘴巴,「笑什麼?」

  「你在擔心我。」

  「擔心你什麼?」

  「擔心我坐上公主的馬車,跑到摩洛哥當駙馬。」

  她乾笑兩聲。看吧,她有一點點小心眼,就會馬上被他戳穿。「你會把持住嗎?不會被美麗的公主吸引?」

  「我會把持得住。」蔣擎的手指頭在膝間敲敲,知道小傢伙的腦袋又想歪了 。

  「那麼有把握?」

  「當然,公主是美麗,問題是她今年已經六十幾歲了,而我沒有戀母情結的問題。」說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六十幾……呃,苦惱!小今又拍自己的額頭一下。先是嫉妒男秘書,後是在意老公主,真是夠了!

  「最重要的是,今晚我身邊有一個女伴,她吸引人的能力也不錯,會牢牢把我吸住,平安送返。」

  「女伴?」

  「是啊,芬蒂。」芬蒂的事他已經跟小今談得很清楚,他相信小今會信任他,也會把芬蒂當成好朋友。

  小今極力忽視胸口的不安,「她一個人怎麼照顧你們兩個大男人,不會分身乏術嗎?」

  「兩個男人?哪兩個?」蔣擎沒聽懂。

  「你和你的秘書啊。」

  「卓秘書?他沒來啊,他必須留在國內幫我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防止那群吃飽沒事幹的人搞鬼。

  不過這次回去,他大概又能踢掉兩個尸位素餐的搞怪傢伙,因為能幹的卓秘書找到他們挪用公款的證據。前幾天他接到這個消息,高興得和芬蒂開了一瓶香檳慶祝。

  所以他和芬蒂單獨到法國?酸酸的水很沒道理地往喉間冒,小今趕緊甩甩頭,甩掉不該存在的隱憂。無聊,接在男秘書、老公主之後,她又要針對『好朋友』了?

  「小今?小今?」他連聲低喚。

  「嘎?」她回神,捏兩下臉頰,暗罵兩句白癡,再告戒自己,信任是感情最重要的基石。

  「你停電了啊。」蔣擎笑出聲。

  「沒有,我看書看分神了。」

  「好吧,讓你看書,再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嗯。」兩天之後,說不定還有兩天,法國是個很迷人的地方,她不確定,它會留他到什麼時候。

  「來機場接我?」

  「好。」

  「我要給你禮物。」也許……回國之前再來一次大採購。第一次,他覺得賺錢真好,可以給心愛的女人買一堆別人想要卻要不到的特極品。

  「好。」小今沒有蔣擎想像中那麼開心。

  她不懂,為什麼大家都愛送她禮物?她不要禮物啊,她比較想要安心、順利、幸福。

  她再不想要失去任何親人,不想要恍然間發現,自己又是孤苦伶仃。

  「拜拜。」蔣擎說了拜拜,還不想掛掉電話。

  「拜拜。」小今說了拜拜,但依依不捨。

  「拜拜、拜拜。」他用兩次拜拜加強決心。

  「拜拜、拜拜、拜拜。」她給了三次拜拜,還他心情。

  「拜拜、拜拜、拜拜……」他說到一半,電話被芬蒂搶走,按掉結束鍵,瞪他一眼。

  「不要太過分哦。」她哀怨的瞪他。

  「我過分?」蔣擎一頭霧水。

  「我的男朋友都快把我休了,你還在那邊情話綿綿說不停。」把包包放在大腿上,芬蒂轉頭對他說。
  
  他有些驚訝,「你有男朋友了?」

  芬蒂發覺,愛情是開啟蔣擎說話的好關鍵,只要談到小今,他就會滔滔不絕,只要提到男女之間,他就會認真學習,因為他想當賀惜今的好男人,於是,她輕易用愛情將蔣擎制約。

  「你沒來沒說過。」

  「他是我從小到大最傾慕的男人,以前我以為他對我沒意思,所以就算常常見面,我也不敢告訴他我很喜歡他。」

  「不敢告訴他?我以為你是女強人。」他搖頭低笑。

  她又白了他一眼,像好朋友那樣。「女強人又怎樣?女強人爭取業績,爭取合約,但不代表爭取愛情也像爭取成功一樣積極熱烈好不好!」

  「為什麼?」

  「你不是說過,我是個驕傲的女人?」

  蔣擎頷首。「對,你很驕傲。」

  「我驕傲得不屑不屬於自己的愛情,所以不求,不主動。」

  「後來呢?」

  芬蒂有點難過,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的私人事情感到興趣,偏偏這個私人事件只是杜撰出來的虛偽故事。

  「他因為我的驕傲而怯步,以為我看不上他,陰錯陽差嘍。要不是我們解除婚約,要不是他以為再驕傲的女人都會因為這種事情傷心,也不會找上我,試圖安慰。」

  「然後你們談開了?」

  「對啊,沒談開,我們怎麼會變成男女朋友?」芬蒂的謊言越扯越上手。

  可是蔣擎不知道,只是衷心的希望別人和他一樣幸福。「這樣很好。」

  「是很好,可是這次的合作案把我整慘了!想想看,一個沒時間陪男朋友吃飯、過生日的女朋友、一個往歐洲一飛就飛得不見人影的女朋友……嘖嘖嘖!」她倒抽口氣。

  「他生氣了?」

  「換了你,你不會生氣?」她斜他一眼。

  他聳肩。「為公事,沒道理生氣。」

  愛情需要麵包的輔助,才不會變得面目可憎,有沒有聽過貧賤夫妻百事衰?

  「哈!我就知道我們才是絕配,兩個工作狂耶,要是我們兩個人真的結婚,哪一天吵得要拿刀子互砍了,也一定不會去辦離婚。」她笑得誇張。

  「為社麼?」

  「因為我們都忙啊,忙得沒有時間去弄那些無聊事。」

  首度,蔣擎覺得芬蒂很幽默。看來,有些女人適合當情人,有些女人適合當朋友就好。

  「那你和你男朋友之間要拿刀子互砍了沒?」

  「昨天我在電話裡面告訴他,還要再過兩天才能回家,他說『你再不回來,我就飛到法國把你抓回來,就算會因此毀了你的事也在所不惜。』聽見沒,他在下最後通牒。」她撫額搖頭,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他皺眉。「這麼嚴重?」

  「你的小今沒埋怨你不陪她嗎?」

  「沒有。」想起小今,蔣擎打從心底甜蜜,他比芬蒂幸運得多了。

  居然沒有?看來賀惜今比她想像的更難對付,也許……她該在她身上多花點精神。

  「你太幸運了。」芬蒂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我想,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對對對,這個世界對女人不公平,男性工作狂被當成英雄,女性工作狂變成拋頭露面的爛桃花,什麼鬼定律。」

  「別氣,到了,我們下車吧。」

  深吸氣,芬蒂掛上笑臉。「把你的機器臉收起來,笑一笑,今晚你是我的男伴,我們要當最吸引人的一對。」

  他疑惑。「你不怕被狗仔隊拍到,在雜誌上刊出來,被你的男朋友看到?」

  前幾天,他們發現狗仔隊跟拍,兩個人都沒有生氣,因為他們正大光明,只不過有點不耐煩。

  「最好把他氣得半死。」她故意裝得怒氣沖沖,然後故意勾起他的手臂,故意把身體緊貼在他身側,故意笑得很曖昧,貼在他耳邊低聲問:「你擔心你的小今吧?」

  「小今不會,她很清楚我們的關係,何況這個念頭,沒有人會笨得去相信八卦雜誌。」蔣擎信心滿滿。

  最好是這樣!芬蒂莫測高深地看了對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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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小今穿著淺藍色及膝洋裝,船形領上綴著幾朵粉藍小花,衣帶在腰間綁了個蝴蝶結,在入冬之前,她穿上春天。

  冬天末到,蔣欣已經著手計劃聖誕晚會,她要在PARTY裡吧小今介紹給大家,嚴格來說,小今才是公司真正的繼承人。

  小今不介意也無所謂,繼不繼承公司,她半點興趣都沒有,唯一的興趣是……阿擎要回來了,在離開長長的十八天之後!

  十八天,嚇人的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從天真少女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太婆,等他,等得她都老了。

  穿著高跟鞋,她在機場裡面徘徊,腳有點痛,但是可以忍受。要是換上她的市場牌白布鞋,別說走這幾分鐘,就是上天下地,爬樹飛天都難不倒她。

  但現在她身份不同了,爸爸的面子要顧,欣姨的面子要顧,阿擎的面子也要照顧,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樣,無慮無憂。

  現在的世界就像她腳底下的高跟鞋,優雅高貴,卻牢牢地限制了她的自在與快樂,她不喜歡,可為了阿擎,她會努力讓自己喜歡。

  終於,她看見阿擎!好久不見啊,她高舉雙手,對他猛揮,然後,定格,因為芬蒂緊靠在他身邊,他們共用一輛推車,兩人有說有笑的走著。

  「要不要一起搭車?」拿好行李,芬蒂說。

  蔣擎心情很好的搖頭。「不必,小今要來接我。你呢?你男朋友會來接你嗎?」

  「想都別想,同樣是累了十幾天,你一回國就有人來接,我呢,還要跑到別人家裡討好巴結,陪笑臉,看人家心情高不高興。天啊,我什麼時候行情變得這麼差?」她吐吐舌頭,顯得俏皮可愛。

  「找一天約你男朋友出來,我跟他好好說說。」

  她誇張的猛搖頭。「你別替我找麻煩了,你的小今能夠體諒你有女性朋友,我家那只會疑神疑鬼,懷疑我們兩個人之間有沒有問題。」

  「別把他說得這麼可怕。」

  「何止可怕,簡直是惡夢,偏偏天底下的女人都躲不開這種惡夢,更狠的是,我們還很害怕從惡夢裡面醒來。」她聳聳肩,笑得一臉無可奈何。

  「我還以為女強人沒有那麼需要愛情。」

  「除非把女強人最前面那個字去掉,否則只要是女人,每個都把愛強看得太重。唉,女人啊,就是吃虧在這一點,永遠躲不掉愛情的詛咒。」

  蔣擎失笑。「把愛情說成詛咒,也只有女強人才辦得到。」

  「是哦,是哦,你盡量用女強人三個字來諷刺我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

  「啊!我看到小今了。」芬蒂熱情地舉起右手,對著小今的方向揮手。

  聽講小今,蔣擎直覺轉頭,朝著女友的方向跑去,非常沒有禮貌地把淑女拋下。

  芬蒂的笑臉立即在他背後凝結成霜。

  若不是她太有自信,若不是她是擊不倒的女性,也許她會放棄。可是阿擎說得好,身為女強人,不拚一拚就放手太對不起自己,於是她重新掛回笑臉,加快腳步,也向小今走去。

  她和小今不同,兩人都穿高跟鞋,小今覺得咬腳,她卻走得自信大膽。

  蔣擎一把抱住跳到身上的小猴子,用力圈住她的身子。是錯覺嗎?他覺得她又瘦了些。

  他把她放下來,仔細審視,用手指壓壓她的臉,抓抓她的手臂,像豬肉攤的老闆檢視新買的豬仔,濃濃的眉頭漸漸聚攏。手的觸感不會錯,這幾天,她沒有善待自己。

  所以他擺臭臉。

  「那麼多天沒看到我,一見面就對我發脾氣哦?」小今嘟嘴。她有她的敏感,他的心情在她的心底畫曲線圖。

  「你沒有好好吃飯。」

  「我有,不信你問欣姨。」

  她的欣姨是他的欣姐,他老是錯覺自己是她的小舅舅,可是誰在乎?他就是要她當他的小女人。

  他的口氣像立委質詢。「那為什麼瘦了?」

  「有嗎?」

  「有。」他說得斬釘截鐵。

  「那……是我睡不好。」她馬上找到藉口。

  「為什麼睡不好?」

  「因為,你不在床上。」

  這句話就說得曖昧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逾越過身為「舅舅」的本份,他還不想姐夫鬧家庭戰爭。

  但曖昧的句子令他大笑,而站在他身後的芬蒂卻刷地黑了臉。

  她怨極怒極的眼光射向小今,陰沉的表情讓甫抬頭的小今心臟莫名抽痛,不自覺退後。

  沒發現不對勁的蔣擎伸手把她拉回來。「你要去哪裡?」

  「我……」

  她看看芬蒂又看看男友,手足無措。這一眼不會錯了,她恨她,被人憎恨的感覺很可怕。

  「放心,你的藉口很好,我不會罵你,今天晚上我保證讓你睡飽飽。」蔣擎喜歡她無心製造的曖昧氣氛。

  「喂,第三者還在,不要太過份。」芬蒂拍拍他的肩膀,扯著笑插進他們中間。

  第三者?小今抿唇,無助地看著阿擎,腳下的鞋子又咬人了。芬蒂迅速換上的笑臉,讓她來不及轉換心情。

  「小今,打招呼。」蔣擎對小今說。

  「呃,你好。」下意識地,她抓住她的衣擺,躲到他身後。

  但芬蒂才不允許她躲,走向前,她拉起小今的雙手,熱情親切地說:「對不起哦,你生病的時候我沒去探望你,我想你身邊的人很多,一定沒空理我。」

  「沒、沒有。」她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小今難以適應。

  「不過,我有補償你哦,這次阿擎帶回來的禮物我出了很多力。」她笑著指指自己,然後突地靠近小今,用蔣擎聽得到的音量說「下次我們兩個通力合作,你事先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我就專門挑你喜歡的禮物,逼他花大錢。」

  小今直覺退後,然後,又尷尬地逼自己向前。唉,在芬蒂面前,她總是手足無措。

  「謝謝。」

  「我收下嘍,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最喜歡哪一個禮物,那些可是我和阿擎逛遍百貨公司,走斷腿才買來的。」芬蒂對小今擠眉弄眼,完全呈現友好狀態。「知道嗎?我很可憐耶,百貨公司的售貨員還以為禮物是要送給我的,一直說我很幸運呢。」

  她一句一句說,每一句都讓小今消化不良,招架不住。

  她聽懂了,他們一起逛百貨商店,擁有很多個美好下午,阿擎並不如他說的那麼忙,如果把這些時間省下來,他不必拖過一個「兩天」、兩個「兩天」,害她輾轉難眠。唇發白,她的笑容勉強得誰都看得出來。

  背著蔣擎、對著小今,芬蒂挑釁地對她挑挑眉。

  這麼明顯的表現,小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芬蒂並沒有把阿擎當成朋友或單純夥伴,她仍然愛他、要他。

  心沉,臉色黯然,她不說話。

  「好啦,我得走了。」芬蒂很聰明,相當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但更懂得什麼叫最致命的一擊。

  這次,她直接靠到蔣擎胸前,踮起腳尖,小聲在他耳邊說「你去和你的小情人過幸福美滿的生活吧,我要去跟我可憐的愛情妥協了。」

  蔣擎聽見,呵呵大笑。「搞不定的話,記得打電話找我。」

  「你會當屠龍英雄,馬上出現營救美人嗎?」

  她要曖昧,這一次的曖昧成功把小今的心情打入谷底,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如果有需要的話。」蔣擎很夠朋友的回答。

  芬蒂終於離開,帶著驕傲與必贏的信心。

  蔣擎轉頭,摟住小今的肩膀往前,一邊走一邊問:「猜我給你買什麼了?」

  她笑不出來,也不想猜。「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嗎?」

  「我相信你會很喜歡。」

  芬蒂跟他再三保證,所有女人都愛華服珠寶,不然為什麼名牌精品會蔚為風潮?

  在看見人山人海的逛街女性之後,他同意了她的看法。

  「為什麼你相信我會喜歡?」

  「因為我有一個很不錯的軍師。」

  軍師?芬蒂嗎?她是第三者還是軍師?

  不,這麼說過份了,站在芬蒂的立場,賀惜今才是後來居上的第三者,沒有她,或許他們已經雙雙走入禮堂,芬蒂早早頂著蔣太太的頭銜,當起名副其實的貴婦。

  「你的軍師告訴你什麼?」她偏過頭問。

  「她說,女人喜歡永恆,有沒有錯?」蔣擎反問。

  「沒有。」事實上是正確得讓她想找藉口反對都困難。

  「對吧,所以我買了代表永恆的鑽石。」說著,他從口袋裡面掏出鑽石項鏈,親手為她戴上。

  一陣冰涼貼上頸項,小今縮縮肩膀,但是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只是悄悄歎氣。 

  如果鑽石可以帶給女人永恆,為什麼收鑽石的女人那麼多,得到永恆愛戀的女人卻那麼少?

  她寧願他送一幅拼圖,只要她花心思,她有足夠耐心,就可以一片一片拼出兩個人的幸福。

  「不高興?我猜,你覺得太花錢?」勾起她的下巴,蔣擎試著解讀她的表情。

  除了點頭,她能怎麼說?

  「對啊,好貴。」

  「你不必替我擔心,我可是很會很會很會賺錢的男人。」他驕傲得快要翹起尾巴。

  他從不知道,為一個女人花錢可以花得這麼幸福。

  人生頭一次,在芬蒂的帶領下,他走遍法國街頭的精品名牌店,痛恨逛街的他在想像小今收到禮物的快樂時,居然也享受起逛街樂趣。

  這次的法國行,帶給了他很多全新的趣味。

  「說說看吧,你這次有什麼斬獲?」

  「那可多了,我一件一件說給你聽……」要驕傲、要臭屁,有小今崇拜的眼光為伴,蔣擎說得很愜意。

  小今認真聽了,雖然他的話裡有很多她聽不懂的東西,但還是耐下心,安靜傾聽。

  如果那個她不懂的世界時他生命的重心,她怎能不去試著瞭解學習?

  她不能當一輩子的局外人,不能永遠只會唱歌給他聽,或編一些幫不了忙的蟋蟀,她必須盡全力加入他的世界,成為他可以同甘共苦的女人。

  蔣擎昨天沒有回家。

  凌晨十二點半,小今打電話給他,隔著話筒,她聽見幾個人熱烈討論的聲音,於是她知道他很忙。

  她應該要體諒的,所以她告訴他,「不要緊,你快去忙你的,我不吵你。」

  但是在掛掉電話之前,她聽見芬蒂的笑聲。

  不要在乎芬蒂,因為她不是她該在乎的人。小今這樣告誡自己。

  即使芬蒂有心,只要阿擎無情,也寫不出結局,阿擎才不是見異思遷的男人。她鼓吹自己的信心。

  但是……如果阿擎不見異思遷,他怎麼捨棄先來的芬蒂,愛上後到的賀惜今?

  她的胡思亂想折磨了自己,她不想受折磨,只能一再一再呼自己,這樣反覆毫無意義。她教自己不要小心眼、不要讓嫉妒佔據心情,不准讓懷疑破壞了她和愛情之間的美麗。

  因此她在阿擎面前笑,在愛情背後,偷偷地、偷偷傷心。

  門敲、門開,爸爸和欣姨進來。

  她站起來,飛快地張起笑臉。

  「小今,你晚上吃得很少,我讓人給你準備宵夜。」喬宣說完,門外的傭人便進屋,端著一碗以小火悶熬了整個晚上的銀耳蓮子湯。

  「謝謝爸爸、謝謝欣姨、謝謝麗莎媽媽。」說著,她合作,端著碗,幾個湯匙便囫圖吞棗吃光光。

  她是好小孩,從古時候就是,不讓長輩擔心,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

  「小今,我覺得你好像又瘦了。」蔣欣憂心忡忡的說。

  「我?會嗎?我覺得自己很胖,我才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胖過。」她擠擠臉上的肉,擠出可愛的笑容。

  「讀書可以慢慢來,你不要太拚命,傷了身體划不來。」

  「我哪有拚命。」她搖頭,抱起床上的大枕頭,她幾乎要愛上它了,因為它代替了阿擎給她溫暖。

  「Pheebe說,你的程度可以試著去申請大學。」

  她睜大眼。「真的嗎?太棒了,我要開始準備成為大學生嘍。」

  「你很喜歡唸書嗎?」

  才怪,她不是唸書的料,但加入阿擎的生活重心是她的目標,她不想當圈外人,不想在他的圈圈外面張望,嫉妒芬蒂和他共有的世界。

  所以——「我喜歡。」她想也不想,就對著他們說話。

  「喜歡的話,以前在台灣,你為什麼不念大學?」喬宣問。

  為了更瞭解女人,他時常打電話給鈞頏,他盡力當個好父親,盡力讓女兒快樂。

  「因為我不想離開家裡,我是媽媽最大的精神支柱。」

  小今悶悶地低下頭。事情經過三個多月了,不管什麼時候想到母親、外公或外婆,她都想哭。

  但她可以忍住,她不要因為情緒失控傷害蔣欣,她是個好女人。

  喬宣知道女人沒對自己說實話,但他不想逼問,小今好不容易願意留下,只要有一分危險,他都不願意冒險逼走她。

  「好吧,如果這是想要的,我會幫你完成夢想。」

  「謝謝爸。」

  「小今。」蔣欣走到床邊坐下,拍拍小今的背,猶豫了好陣子,才開口說話。「我知道……」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知道你最近很寂寞,阿擎這陣子實在太忙了。」

  只有這陣子?

  不,他一直都忙,去完法國去德國,走過意大利之後又到西班牙,他有談不完的案子,做不完的企劃。

  他總是開空頭支票對她說「你要有耐心哦,等案子搞定以後,我放兩天假,帶你出去玩。」

  結果,這個案子搞定了,還有下一個案子。

  他的假期始終沒放,她的心始終擺盪。

  好幾次,她開始會想,是不是他們根本就不適合,也許已開始阿擎就該找個能和他旗鼓相當的女生。

  兩個人有相同的專業知識、相似的生活背景,他們一起在工作裡面悠遊自在,一起在成就裡彼此分享。

  而她,適合一個不太上進,願意停下腳步,過平凡生活的男人。

  他們可以放下工作,談天、聊心事,可以一起釣魚唱歌,在芒果豐收的季節裡通力合作,醃起一壇一壇的情人果。

  只是放棄啊……她怎麼甘心?

  她那麼愛阿擎,愛到日裡、夜裡,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他的快樂、他的寵愛、他的溫柔細心,她都無法捨棄。

  然後她只好選擇丟掉悠閒,加緊腳步盡全力追上他的背影。

  「我哪有寂寞,我忙得很,為了上大學,我可是卯足全力衝刺呢。」

  她又說謊,因為不想讓爸爸和欣姨對阿擎施壓,他夠忙了,她不能再帶給他困擾。

  大前天,他十點回到家,明明累得半死,還是躺到她的床上,聽她講一大堆有趣的、無聊的瑣碎雜事,只是十分鐘不到,他就呼呼大睡。看著他疲憊的倦容,小今知道自己也成了壓在他身上的責任。

  她不愛他為了她辛苦。

  上個星期,他答應陪她出去找一本Pheebe指定的書。在書局裡,他猛接電話,才講完一通又來一通,不必費心解釋,她就理解他有多忙。

  事後,芬蒂告訴她,為了找時間陪她買書,他午餐沒吃。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從來都不想。

  「真的嗎?可是……」

  「沒有可是啦,阿擎要是三天兩頭要我陪他,我才煩呢,我有不少練習題要做,我一定要在明年夏天申請上想要的學校!」

  「既然如此,好吧。」蔣欣不多話了,這陣子相處,她知道這個小女生有多麼貼心。

  「小今,我和你欣姨討論過了,今年的聖誕舞會是不是在家裡舉行就好,我們想把你介紹給我們認識的人。」

  「好啊,爸爸和欣姨決定就好了。」

  「那我們得開始忙嘍。印邀請函、訂餐點、佈置家裡面……對了,還要請設計師替小今設計幾款衣服和首飾!」

  提到舞會,蔣欣很開心,家裡很久沒有熱鬧過了。

  她要邀請住在台灣的爸爸、阿姨和弟弟們,如果小今的舅舅舅媽可以,也許也能趁這次讓兩家人見見面。

  「我要我們小今成為閃閃發亮的明星。」喬宣也很期待。

  他們開始熱烈討論,小今沒插話,她不想說自己對這些毫無興趣,不想掃他們的興致,無所謂,大家開心就好。

  她沒關係的,她一向很能夠配合。

  他們說得很開心,蔣欣甚至做了筆記,只有小今態度淡淡的,傻傻地坐在床上,魂魄飛到遠方。

  她答應過要努力愛上這裡的,但卻仍然想念藍得找不到半片雲的天空,想念鬧鬼的池塘,想念一到五月,螢火蟲把附近的樹妝點得熱鬧繽紛,想念麥芽糖的滋味,想念……

  「你們在講什麼?說得這麼高興。」門打開,蔣擎走進來。

  阿擎回來了!小今從沉思裡面醒來。

  他走進她,拍拍她的臉,柔聲問:「有沒有好好吃飯?」

  「當然,我剛剛吞掉一大碗蓮子湯,爸爸、欣姨都可以當證人!」她連忙振奮精神,阿擎是她的動能,他在,她就會忘記遙遠的思念。

  「對,小今乖得很。」蔣欣附和。

  「好了,把這裡讓給年輕人,我們下樓繼續討論聖誕舞會。」喬宣微笑。

  不多久,他們離開小今的房間,蔣擎盯著她的臉,久久,伸出手,揉亂她的一頭長髮。

  「你又瘦了。」

  「你的眼睛有問題,我明明胖了。」

  小今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珍貴,她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胖啊瘦啊那些無聊話題裡面。

  「你像一株水土不服的蘭花。」他輕觸她瘦削的下巴。

  「我才不是蘭花,我是茉莉花!茉莉花不管種在哪裡,都會長得繁盛,才沒有水土不服的問題。」

  她有滿園子的茉莉花可以替她的話做證明。

  「芬蒂說,你和她聊天時告訴她,你不習慣美國的生活,是這樣嗎?」

  芬蒂說她和小今已然是很棒的朋友了,她們可以談心事,可以像姊妹淘,說個不停。

  「我……」小今猶豫不語。

  她幾時對芬蒂說過這種話?沒有印象啊。

  最近,她的確和芬蒂碰過幾次,她們有聊天對話嗎?聊天沒有,但芬蒂對她的嘲弄諷刺倒是很多,臉上不屑的冷笑更讓人印象深刻。

  唉。蔣擎輕歎,把她拉進懷裡圈住。

  「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戲,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擔心,可是,我不是別人,有什麼心事,你都應該讓我知道。」

  「哦。」

  「說吧,有什麼心事?」他坐在床上,把她拉到膝間,像以前那樣,她蜷在他胸前,讓他用滿滿的溫暖將自己包裹起來。

  真的可以說嗎?「心事……」

  「嗯,說心事。」

  也許真的……可以說。

  她抬頭看阿擎一眼。他的眼神懇切,嘴角帶著溫柔微笑,說不定,有可能,他會站在她這邊。「我覺得……芬蒂不喜歡我。」

  「為什麼?」她的感覺怎麼和芬蒂差那麼多?!蔣擎失笑。

  「我想她還愛你,她並不想解除婚約。」

  不只一次,芬蒂語帶冷厲的問她,「你以為你的愛情能有多久的保存期限?」

  有時候,她隨口拋下一個問題,就讓她煩上好幾天。芬蒂說:「一無是處的女人可以用什麼方法留住男人?眼淚嗎?」

  她說:「住在南海和北海的魚碰面,可以一起生活多少年?答案是,一天都不行。不同的水溫、不同的世界,只會讓彼此窒息。」

  芬蒂的每句話都深深影響了她。

  於是她開始自問,她的眼淚會不會讓阿擎窒息?她的世界會不會讓他推動自由與空間?她的愛情是不是便當,過了用餐時間味道就會改變?

  日復一日的煩惱,讓她吞下再多食物也胖不了。

  「芬蒂告訴你,她不喜歡你?」

  「沒有,但是她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好像我佔了你,我是專門掠奪的壞蛋。」

  蔣擎想追根溯源。「然後呢?」

  小今細細觀察他的表情。他真的肯聽?他願意相信她的感覺?

  他的態度鼓舞了她,她繼續說下去,「然後透過工作,芬蒂擁有你的白天黑夜;透過共同思考,你們有太多的心有靈犀;你們有共同話題,你們有共同思緒,慢慢地,你們將會從朋友變成情人,終有一天,你們將會發現再也不能離開彼此,你們才是最合適彼此的兩個人……」

  蔣擎聽不下去了,失聲大笑,捧起小今的小腦袋親了又親。這個把實際生活當成小說的小作家,想像力豐富得不像話。

  他的反應讓小今錯愕,她停下嘴巴,愣愣地看著他。

  「果然是寫小說的,想像力很豐富。」他揉了揉她的長髮,她的頭髮太長,一揉就勾痛頭皮。

  「這些……並不是我的想像。」小今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

  她再笨都不可能錯誤理解,芬蒂對她,真的不友善。

  「你應該對芬蒂更好一點。她可是推心置腹想要當你的好朋友,她教導我如何維護我們的愛情,如果她真的想要再當我的女朋友,大可不必做這種事。」何況,她有男朋友了。

  「可是……」

  「我不喜歡你把她當做假想敵,小笨蛋,芬蒂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是個好女人,是個值得好好交心的女生。」

  所以……阿擎和她交心了?

  「答應我,不要小心眼,不要把我和她過去那一段拿出來讓自己煩惱,如果你敞開心胸好好認識芬蒂,就會發現她身上有很多你沒有的優點。」

  所以……他看見她無數優點,打心裡欣賞?所以……問題出在她的心眼太小,心胸太狹窄?!

  突然,小今噁心想吐。

  「小今?」蔣擎把她的劉海順到耳後,認真對她說話。

  「嘎?」她回神,酸水在鼻間、喉間不斷上升。

  「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反胃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不要再對芬蒂心存敵意,好嗎?」

  心存敵意的,真的是她?她好想吐,把滿肚子的心酸吐盡。

  但她還是乖乖點頭。「好。」

  「試著和她當好朋友,好不好?」

  「好。」她又乖了,可是想吐,她真的要吐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嘴巴說好,表情卻像我塞了一隻癩蛤蟆到你嘴巴。」

  「我、我憋不住了,我要尿尿!」

  說著,她從他身上跳起來,衝進廁所,用力關上門,打開水龍頭,讓嘩啦嘩啦的水流聲掩去她昏天暗地的嘔吐。

  可是,她聽見……他在門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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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段期間,小今確定又確定,芬蒂不是假想敵,她真的想要阿擎。

  喬宣要求蔣擎早點回家,為了小今,他辦到了,但是每天,芬蒂都跟在他身後回來。

  晚餐過後,他們關進書房,一忙就是整個夜晚,小今藉口送飲料,卻是一次兩次五次八次,次次都看見他們用英文聊得很盡興。

  純粹工作嗎?她不確定。

  有一回她故意佔據書房一角,不肯離去。

  整個晚上,芬蒂意有所指地瞄瞄她,然後在蔣擎耳邊低語,他聽完後,居然跟著她一起笑。

  是嘲笑她嗎?笑她什麼都不懂,還妄想介入?

  他們把她的自尊心笑得體無完膚,之後她學會識趣,知道書房是他們的天地,不是她的舞台空間。

  偶爾,和芬蒂單獨碰上了,她總是惡意地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猜,你的愛情還能維持多久?」

  「哪一天,你失去阿擎,請你學學我,保持風度。」

  「想想我受的苦,你絕對不會比我難堪。」

  這些話,還能解釋為她的「無聊幻想」或「莫名敵意」嗎?小今不認為。

  當然,晚上阿擎還是會爬上她的床,什麼都不做,只是說話。

  偶爾,她還是會笨得去觸碰芬蒂話題。但他說,他不喜歡生事的女人,不喜歡她的心變得狹隘,他說喜歡她的單純樂觀,不愛她被世界污染。

  漸漸地,小今理解,芬蒂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話題,在他眼中,芬蒂只有好沒有壞,如果她看見芬蒂的缺點,問題一定是出自於她的偏激。

  她慢慢聰明了,說著他肯聽的話,掛著他想看的笑臉,她很明白,兩個人相片的時間太少,不能浪費。

  但她不尋事,事情就不會落到她身上嗎?

  上上星期,芬蒂喝一口她送進去的咖啡,立刻噴出來,阿擎問她怎麼了,她搗住嘴不說話,只是猛搖頭。

  他端起咖啡嘗一口,皺眉。

  晚上,他進她的房間,說:「停止你幼稚無聊的行為。」

  未經審判,阿擎 就定了她的罪。她沒反駁,反正是樁無頭公案,誰都還不了她的清白。

  然後是上星期,芬蒂在樓梯間和她錯身,突然尖叫,阿擎連忙回頭,抓住芬蒂的手,挽救她不摔下樓梯。

  她也嚇壞了,自己什麼都沒做啊,可是她卻在芬蒂離開之後,收到阿擎的警告。他說:「你再繼續這種惡劣行為,我會非常非常生氣。」

  是懲罰吧,之後他一個星期沒進她的房間。

  再說前幾天的餐桌上。

  芬蒂笑著在她耳邊說:「三個月,我保證你的愛情會在三個月內結束。」

  她臉色鐵青,硬著頭皮頂了一句,「就算我和阿擎結束,他也不會是你的愛情。」

  然後,芬蒂就突然掉眼淚。

  大家問她發生什麼事,她笑著說沒事,但嘴巴說沒事,淚水卻是一串一串狂飆,對上阿擎嚴厲的眼光,她知道自己又做錯了。

  她啊,根本不是芬蒂的對手。

  事後,他冷冷的說:「拿我們退婚的事諷刺芬蒂,你真的很不厚道。」

  是她不厚道啊?她都為自己辯解什麼?越說話,他只會越看不起她,於是她學會沉默,學會在芬蒂出現時,把自己關在房間內,開始相信芬蒂說的三個月,相信自己的保存期限就要到了。

  還能挽救嗎?

  在前天發生過那件事之後,她明白,挽救愛情,她無能為力。

  前天,芬蒂送她一個禮物,她接下不是,不接更不是,但是阿擎在,她只能深吸氣說聲謝謝,把禮物收下。

  芬蒂當著全家人的面說:「小今,那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喲,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你送小今什麼?」阿擎問。

  「是羅伯大師的限量作品——一隻琉璃猴子,很生活活潑喲,一看見它,我就知道非要把它買下來送給小今不可。」

  芬蒂說完,阿擎大笑。羅伯的作品,起價都在一萬美金以上,阿擎知道,芬蒂真的很有心想和她當好朋友。

  可他的快樂沒有感染她。他連她是小猴子都對芬蒂說了,還真是……無話不談。

  「晚上我陪你找個地方把小猴子擺起來。」阿擎揉揉她的頭髮。

  又扯痛她的頭皮了,不過,他不會在乎吧。

  「對,要擺在最醒目的地方。」芬蒂接話。

  於是她乖乖照他們的意思把禮物帶回房間,乖乖聽話拆禮物,然後在看見盒子裡面碎成三段的小猴子時,傻眼。

  夜裡,阿擎進房間,發現芬蒂送的禮物被毀,氣得抓住她肩膀一陣亂搖。

  「你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不是我弄壞的,我一打開它就壞了,也許在運送過程中……」她急急想辯解。

  「在塞滿泡棉的盒子裡面,它會自動斷裂?」他寒聲問。

  「可是……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芬蒂想栽贓你,故意花大錢,買個壞琉璃送給你?!」他冷笑。

  「有可能……」

  才說完三個字,阿擎嚴肅的表情便讓她瞬間理解,自己又說錯話了。

  不是才叮囑過自己沉默是金嗎?她真是笨到極致。

  「你真的讓我太失望!」背過她,阿擎走到陽台。

  她緩緩跟上他,陽台上的倒地鈴乾枯了,夏天的植物留不到冬天,就像她和阿擎之間,大約真的撐不過三個月。

  既然挽救不了,那麼就……就珍惜吧,在愛情消失之前,珍惜和他相處的每一分。

  低頭,小今扯扯他的衣角,把所有的罪狀一一承擔。

  「對不起,我做錯了,以後我不會再使壞。」吞下委屈,她一句一句慢慢說。

  他仍然背著她,不說話。

  「我保證和芬蒂當好朋友,保證不把你們之間的婚約擱在心底耍小心眼,保證不在咖啡裡面加鹽巴,保證不欺負她……」她認錯,件件都認。

  他還是不肯看她,這次,他氣極敗壞了吧。

  「我不讓你失望了,不再讓你生氣了,好不好?你就當我笨,許多事情想不清楚,好不好?」

  終於,蔣擎歎氣,轉過身,手撫上她的臉。

  他知道她瘦了,知道她對芬蒂心存芥蒂,可是她不改變自己的話,總不能讓世界為她改變吧?

  「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在你還肯愛的的時候,就多愛我一點吧。」

  哪一天,他不愛了,她才能存取足夠回憶,在未來的日子裡安慰自己的心情。

  「笨小猴。」他要是不愛她,怎麼能夠任她為所欲為。

  「對啊,就是笨。」才會擋不住哈佛高材生的一波波攻擊。

  他笑笑。「胡椒。」

  「什麼?」她聽不懂。

  「咖啡裡面加的是胡椒不是鹽巴。」

  「哦。」她怎麼會知道是哪一種,加料的人不是她。

  蔣擎抱緊小今,在她唇間索吻。也許是他沒給夠安全感,才會讓她胡思亂想吧。

  「你要相信我,我愛的人是你,不是芬蒂。」

  真的嗎,她可以相信?

  他的眼瞳寫滿誠懇,他的臉龐滿載溫柔,他不需要對她說謊的,對不?

  這一刻,只要他說愛,她便要認真相信,愛並未全然逝去。

  聖誕節到了,今天是她的日子,爸爸要把她介紹給所有人,欣姨要她好好享受當公主的感覺。

  更棒的是,下雪了!

  一大早,推開窗,天空裡飄下細細的白雪,一陣一陣,白了老樹的頭髮,掩了小草翠綠的臉。

  小今跳下床,跑到陽台外,伸手去接雪花,半個人彎到欄杆外,蔣擎看得心驚膽戰,趕緊攔腰把她抱回來。

  真的很危險,雖然賀巧眉曾經告訴過他,小今的武功很厲害。

  她乖乖刷牙洗臉,穿上紅色圓裙洋裝外套,裙擺處還縫了一圈皮毛,她穿上及膝的小羊皮長靴,戴上真皮手套和搭配洋裝的畫家帽,笑咪咪地在他身前轉一圈,「我像不像聖誕老公公?」

  蔣擎用未刮的鬍髭在她臉上磨蹭,笑答,「不像。」

  「為什麼不像?」小今揚聲抗議,今天心情有飛揚,她要把所有不快樂的事丟到一旁。

  「因為你是聖誕小公主。」

  她笑了,勾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又大又響亮的親吻。

  「你快一點好不好,下雪了,我好想衝出去。」她在他面前搖搖兩隻手。瞧,真皮手套耶,她連玩雪的工具都準備好了。

  看看手錶,蔣擎說:「你先下去,記住,只可以在院子裡面玩,不可以跑遠。」

  「是,遵命。」

  說完,她蹦蹦跳跳下樓梯,嘴裡一邊哼著歌曲,一面拉裙子跳舞。

  茶也清耶水也清呦清水燒茶獻給心上的人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情人上山你停一停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她學很多首英文歌了,但是唱來唱去,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歌詞總是第一首選。

  也許潛意識裡,她仍然想念著家鄉,也許,那個家是她永遠不能遺忘的地方。

  坐在客廳裡的喬宣聽見她的歌聲,淚水湧上。這首歌是那一年,他經常聽到的歌曲,只是人事已非……

  「爸爸早,欣姨早。」小今九十度敬禮。

  「早。」他們異口同聲。

  打完招呼,她就要往外跑。

  「還沒吃早餐,要去哪裡?」蔣欣趕緊叫住她。

  「要去看雪。」從溫暖島嶼來的小女生第一次看見雪,怎麼不興奮?

  「穿得暖不暖?」喬宣笑問,把剛才的悲傷收得乾乾淨淨。

  「暖。」

  「不是感冒了。」蔣欣端來一杯熱可可給她。

  「好。」她三兩下喝光,開開心心的跑出門。

  純淨的雪,姣美的雪,原來小說 裡面形容「鵝毛似的雪」,不是騙人。輕飄飄、軟綿綿的雪花,一進了溫暖的手掌裡面,就化成精靈的淚水。

  池塘上結了薄冰,魚兒躲到池水下面,美麗的結晶像仙女的鏡子,照映著人間繁華。

  好美,人間仙境啊……她閉上眼睛,張開兩隻手臂轉圈圈,享受著雪地帶來的清新。

  「心情那麼好?」

  芬蒂的聲音響起,小今一驚,睜開眼,踉蹌。

  假裝沒看到她的心慌,芬蒂笑瞇眼說:「我和你一樣,心情很棒。」

  小今點點頭,退開,學會在芬蒂面前封口。

  她再不能製造話題讓芬蒂到阿擎說嘴,上次她不過問了芬蒂一句,「公事不能在辦公室裡談嗎?」

  不知道話是怎麼傳的,阿擎回家後,便把她帶進房裡「曉以大義」。

  他說:「你知不知道芬蒂的壓力有多大?為了這次的合作專案,她的工作量不會比我少,為了將就我,她還得跟在我後面回家裡工作,事情做完後,再一個人開車回去。你很清楚,我為值麼「必須」回家,如果我是你,就會對芬蒂心存感激,而不是處處挑剔。」

  她挑剔了嗎?小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過份了,但那麼多次的交手,她早知道自己遠遠敵不過她,如果她們之間存在的是戰爭,那麼仗還未開打,她已先落敗。

  「平安夜……今天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芬蒂靠近她說。

  變成禮物?什麼意思?小今的眉頭緊了,不想聽她說話,卻又不能不聽。

  「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應該是,阿擎不會同時和兩個女人上床,這是他的道德感,而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呵呵,我真懷疑,當初自己怎麼會大方把阿擎讓出來,他真是個很棒的情人,我們在床第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套出來了,阿擎和賀惜今還停留在純純的愛情中間,這給了她大做文章的機會。

  恢復過去的親密,床第之間……小今聽懂了,他們之間是可以上床的朋友……白癡!還說什麼朋友,自欺欺人罷了。

  她急喘,慘白的臉掛上淒然。

  「這次我決定再也不退讓了,你想要阿擎的話,就動手跟我搶啊,不要以為掉掉眼淚我就會像上回一樣心軟,我已經錯過一次,絕不會再容許自己錯第二次!」

  芬蒂說完,笑著退開,身小今身後的男人打招呼。

  「動作快一點,晚上想要提早回來的話,我們要加倍努力。」她一面說,一面迎向蔣擎。

  蔣擎走過來摟摟小今的肩,笑問:「你們在聊些什麼?」

  「女人的悄悄話,不必連這個都跟你報告吧,獨裁先生?」芬蒂搶先一步回答。

  「好吧,男人永遠別想加入女人的私密話題。」他很高興小今遵守承諾,盡力和芬蒂當朋友。

  他放開小今,和芬蒂一起走向汽車,芬蒂刻意靠近他,表現得很親暱,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小今真的很小孩子氣耶。」

  「怎麼說?」他喜歡和任何人談論小今。

  「我看見她張開手臂轉圈圈,可愛得像個森林的小精靈。」

  蔣擎聽完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學她,靠她很近的悄聲回答,「沒錯,她就是我的小精靈。」

  兩人一起坐上車子,臨去前,他動動手指對小今說再見。

  小今也想對他道再見,但她被封凍了,抬不了手,說不出再見,滿腦子裝的合是芬的話。

  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

  他們在一起了,他們回復戀人關係了,他們不是朋友,這一切不是她多疑……

  雪灑下,落在她髮梢肩膀、落在她心上。

  她已經失去阿擎了嗎?不對,不是還有三個月嗎?三個月哪會過得這麼快?何況昨天,他真的說過他愛她啊!

  阿擎把她弄混亂了,不行,她要追上他,好好問一問,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要知道,他對她好,是因為愛她,或是為了爸爸?她要問清楚,如果他的道德感是不同時和兩個女人上床,那麼他選擇芬蒂,意謂什麼?

  對,追上他們,好好問問。

  不要模糊,不要混沌,她不要被人蒙在鼓裡面。

  下意識地,小今抬起腳往他們離開的方向跑。

  汽車輪胎在新飄的雪上壓出痕跡,她加快腳步跟著車痕走,生怕新雪飄下,掩去了車痕,也掩去她與阿擎的曾經。

  她拚命追,但當雪徹底埋去車痕時,小今終於知道,不管多麼努力,她都追不上他們。

  她發傻了,只能被動的跟著街上的人群移動,有人上車她就上車,有人下車她也下車,當她回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公園邊的書報攤前。

  原本想走掉的,但一本封面印了阿擎和芬蒂照片的雜誌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一遍遍讀著上面的標題。那是什麼意思?郎才女貌?不對,她的英文有點破,翻錯了……嗯,應該是天生一對,不對,他們停止婚禮了,就算真有天生一對,指的也是她和阿擎。

  舞會過後,我要把自己變成禮物送給阿擎……你始終沒有抓到阿擎的心吧……我和他恢復了過去的親密,熱情的夜晚啊……

  芬蒂的聲音突然跳出來壓迫她的腦袋,害她沒辦法思考、沒辦法呼吸,她不知道該相信芬蒂還是相信阿擎了。

  她把口袋的錢全掏給小販,抱走那本雜誌,走沒幾步,小販追上來把剩下的錢塞回她的口袋裡。

  她越走越快,走進公園裡,在長椅上坐下來,迫不及待用她懂的英文單字——理解裡面的意思。

  雜誌裡的一幅幅照片,全是他們在歐洲各國被拍到的,金童玉女,巧笑倩兮。

  雜誌說,他們住同一間飯店、同一間房……所以,芬蒂沒說謊,她的確享盡了阿擎的熱情大方。

  雜誌說,他們親密、他們形影不離……所以,愛情正在他們中間滋長。

  雜誌裡列出他們的年紀學歷、家庭背景、在商場上成功的經歷,一一比較,所以,她是對的,阿擎和芬蒂是旗鼓相當的男女,而她,不管多麼努力,也追不上他們的百分之一。

  只是她想不透,為什麼他不肯說清楚講明白?

  賀惜今的確有很多缺點,她笨,她懶、她小氣,她貪圖悠閒,但是她的缺點裡面,沒有一項是勉強別人。

  她懂得體貼啊,該走的時候,絕不會留。

  她知道替別人著想啊,如果她的愛情會破壞別人的幸福,就不會吝惜在第一時間斬斷愛情。

  她從來就不想製造第二個賀巧眉,不想讓任何女人因為她的存在而傷心。

  風從領子往裡灌,冷得她幾乎不能動彈。

  她想要一個答案,只要一個答案就好,為什麼他不要對她誠實?就說:「對不起,我又受上芬蒂了。」

  那麼她就會安靜退開,真的,她發誓,她不會彰顯悲哀,教人同情。

  反反覆覆想了又想,想他愛她或不愛她,從早上想到中午、想到晚上、眼淚凝成冰珠掛在睫毛,哀戚化成面具,覆上小今失去生氣的臉龐。

  半夜十二點,小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大大的豪宅,燈火通明。

  舞會結束了沒?芬蒂是不是成了聖誕禮物,送進阿擎心裡了?

  她低著頭,慢慢往屋裡走。

  車子在她身後猛地停下,她沒聽見刺耳的煞車聲,仍然筆直往前。

  霍地,一個強大的力氣抓住她的手臂,她抬頭,看見阿擎的憤怒。

  「你去哪裡?為什麼不跟家人說?為什麼一聲不響跑掉?」他的口氣像吞了三千斤炸藥。

  但是她居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那麼,一定是幻想了,她在公園椅子上想了一整天,好幾次,也看見阿擎就站在面前。

  幻想可以停止了,小今恍惚地低頭,繼續朝目標走。

  「賀惜今,你給我站住!」蔣擎暴吼,凌厲的眼神瞪住她的臉。

  整整一天,他做不了任何事,只是盲目地駕著車子在大街小巷裡尋找。

  他多麼害怕上次的事件再度發生,怕這次她的運氣不夠好,碰到的壞人不夠醉,擔心她被綁架、害怕她被人拐走,更怕她又像上次那樣消失不見。

  他是個抗壓性很高的男人,但是失去小今的恐慌,是他所不能承擔的。

  這次小今聽清楚了,是阿擎的聲音,不是幻想。

  她停下腳步,第二次轉頭,她看見阿擎了,然後,也看見站在他背後冷笑的芬蒂。

  雜誌上說他們形影不離,果然沒騙人。她諷刺一笑,輕搖頭。

  她的諷刺笑容刺激了阿擎。

  「你是什麼態度?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為你著急?知不知道我們出動多少人找你?」他真的很想動手搖去她的恍惚。

  找她做什麼?她只是小小咖的賀惜今,壞不了誰的事,扯不了誰的後腿,有她沒有她,地球一樣美好。

  她又邁開腳步,這次走得飛快,在蔣擎沒上之前,進入溫暖的客廳。

  客廳裡,黑壓壓的全是人,舞會還沒有結束嗎?可是她累得再也跑不了一支舞,悄悄地,她想溜回房間,但一進門,就成了矚目焦點。

  「小今,你終於回來了?你去哪裡,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蔣欣衝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興奮得直落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她冷得直打哆嗦,累得想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理會,但滿屋子的人,滿屋子的關心,能不應酬?

  她只得勉強提起精神。

  「沒關係,只要你好好的,我們通通沒關係。餓了吧,吃一點東西好不好?還是你要先洗澡——」蔣欣沒說完,蔣擎便插進話,她的「勉強」又勾起他的怒火。

  「姐,你不可以再寵她了,她越來越任性驕縱,越來越不講道理,再這樣繼續下去,誰能受得了她!」因為她任性,所以他受不了她,因為她驕縱,所以他決定回到芬蒂身邊,重續前緣?小今好想笑。原來錯在她的任性驕縱,不是他的性情多變。

  「不要再罵她,好不容易回來,人非要把她罵跑?」蔣欣責難地看了弟弟一眼。

  「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擔心她跑掉,對她小心翼翼,捧在手掌心,結果她越來越過份!」

  他知道現在說這些不合時宜,但是恐懼讓他口不擇言,他不能再失去她,找不到她的恐慌在他心底醞釀,排遣不去。

  說到底,竟是她過份?寒意從腳底往上竄,竄進小今心臟中央。

  「阿擎,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看不出來小今累壞了嗎?」芬蒂連忙跳出來緩場,長時間的笑容掛在臉頰旁。

  「這裡哪個人不累?為了找她,鬧得人仰馬翻,爸爸和阿昊阿焎一趟飛機十六個鐘頭,還要為了她受折騰……」

  蔣家大大小小成員都到齊了,為了見見未來媳婦,他們一起放大假飛美國,哪知道會碰到小今鬧失蹤。

  蔣欣拍拍小今的肩,轉移注意力。「對了,小今,我父親、阿姨和將昊、蔣譽、蔣焎都來了哦,你應該給長輩打聲招呼。」

  小今點頭,不看蔣擎。

  她不看,因為一看,就會看見芬蒂緊緊貼在他身邊,她沒力氣吵架對峙或者妥協認錯,至少今晚……不行。

  她跟著蔣欣走到眾人面前,一個個打招呼。

  「蔣爺爺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蔣奶奶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蔣哥哥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像機器人一樣,一字一句說得刻板卻認真。

  直到走到蔣焎面前,抬眼,看見他溫柔的笑顏,她呆了,傻了、直直盯住他,一瞬不瞬。

  驀地,她眼睛發紅、鼻子發紅、蒼白的臉頰也泛起紅光,所有的委屈一古腦兒蜂擁而上。

  蔣焎歎氣。他還以為她生活得很好,以為經過上次,阿擎弄清楚自己的感覺後,會好好善待這個小女生。沒想到她圓圓的臉扁了,圓圓的下巴尖了,無助地眼神透著苦悶,鎖骨跳出來見人。

  人人都說女人會被愛情滋潤,變得豐腴美艷,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阿擎給的愛情是什麼?

  「你,還肯當我的專屬天使嗎?」小今拉住他的手問,哽咽的問。

  蔣焎是同情心氾濫得男人,見不得女人受苦,於是想也不想的直覺回答,「當然,我永遠是你的專屬天使。」

  這句話出口,在場人士莫不倒抽一口氣,在小今的委屈找到依靠的同時,蔣擎也射出兩道殺人的目光。

  「那,可不可以請你……」她吞下哽咽繼續說:「請你帶我回家。」

  說到這裡,積壓多日的淚水終於傾瀉而出,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小今抱住蔣焎,像抱住浮木般,緊緊緊緊地,打死也不放手。

  家是讓她安心的地方,她要回家,窩著躲著藏著,她要在安全的角落替自己舔去傷口。

  她再不必穿著會咬腳的高跟鞋四處跑,不必為了誰努力背英文,不必成天讓自己淹沒自信,不必擔心,那個誰誰誰會不會搶走誰誰誰。

  不要答案了,她不要知道誰愛誰,誰勉強了誰,誰想當誰的禮物,誰要跳上誰的床,她只想逃離這一切,回到平靜安全的家鄉,待在親人身邊。

  完蛋!蔣昊看了蔣擎一眼。

  只見他全身燃起火焰,幾乎要吞噬弟弟和他胸前的小可憐。

  唉,看來他們兄弟又得繼續鬩牆下去,他還以為他們和蔣擎之間有了轉機,這個多情蔣焎,做事情可不可以用用大腦?

  「把話再說一遍。」走到他們身後,蔣擎狂烈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們燒出大洞。

  聽見他的聲音,小今像飽受驚嚇的小動物,猛地彈身跳到蔣焎背後,可憐兮兮地環住他的腰。

  「賀惜今,你給我出來!」他的語氣飽含恐嚇。

  「不要。」

  她沒有力氣吵架,她要睡覺,頭很昏,身體很冷,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再不要去想他「拆禮物」的情景。

  「阿擎,有事明天再講,不要再罵小今了。」芬蒂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臂,「大方而懂事」地阻止他。

  聽見芬蒂的聲音,小今的手臂縮得更緊了,害蔣焎差點不能呼吸。

  「不行,今天非要把事情講清楚!大家都寵她哄她,寵得她飛上天,誰都不看在眼底!」

  「阿擎——」

  芬蒂越替小今說項,蔣擎就更火大。「回家?回什麼家!這裡就是她的家!賀惜今,你給我出來!」

  「阿擎,小今鬧小孩子脾氣,你也跟著鬧啊。」芬蒂又軟聲勸說,整個身體幾乎貼到他身上。

  他們的親密讓蔣焎皺眉。這傢伙想兩人通吃?

  他不是提醒過,如果有心和小今在一起,一定要好好處理芬蒂的事情?看來,他「處理」得相當糟。

  芬蒂的聲音撕扯著小今的心,早上的話又回到她腦海裡,積壓的憤怒泉湧而上,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大吼出聲,「何必假惺惺!你不是希望我和阿擎鬧翻嗎?如你的意了還不好?!」

  「你在說什麼鬼話,有本事不要都在後面,站到我面前說!」蔣擎指著她,更大聲的咆哮。

  站出來嗎?好啊!小今驀地鬆開手,走到蔣焎身旁。

  「我不要你了,你想愛芬蒂就愛芬蒂,我不會過問;你想跟她上床翻滾就跟她上床翻滾,不必管什麼道德問題,我無所謂;你不必一面在我面前演戲,一邊和她談地下情,我才不要模稜兩可的愛情……」

  她語無倫次了,那些慌啊亂啊,那些出不了口的倉皇,全化成亂碼文字,一個個從她不理智的嘴裡吐出。

  蔣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和蔣焎拉開。

  「我和你之間的事,為什麼每次都要牽扯到芬蒂,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她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處處以她為敵?!」

  小今用力甩手,想把他甩掉,可是他力大無窮,不放。

  「你憑什麼確定是我與人為敵,不是人家以我為敵?」豁出去了,就算整個屋子的人都來責難她也無所謂,反正今晚,她當壞人當定了。

  「你就是吃定芬蒂的風度太好,不會給你難堪對不對?你就是算準她的修養比你好一百倍,不會同你計較對不對?所以你譭謗她,譭謗得理所當然!」

  「又拿我們比,你不是老早就比過了?芬蒂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我呢?她有上億的身價,我呢?她漂亮聰明,登得了檯面,我呢?她精通五國語言,她可以獨立完成千萬元的合約,她的家世良好,她可不是只會編蟋蟀,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

  小今一字不漏地把他說過的話翻了出來。

  「就是因為那些話嗎?你牢牢記在心底,用那些話來恨芬蒂,三不五時就把她拿出來大做文章,賀惜今,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小心眼!」

  蔣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些話給了她借口,他終於找到原因。

  說得真好,只會編蟋蟀,能力的確太稀少,她總得加上一些別的來替自己增強能力。

  小心眼很好,善妒不錯,說壞話也可以,如果還會殺人放火,誣陷別人,哇,她就是超級無敵神力女超人了!

  露出一個比哭更醜陋的笑容,小今回頭,她向蔣焎求救,她真的待不下來了,她要回家,不想在這裡當壞人。

  這個求救眼神又讓蔣擎火冒三丈,蔣焎還沒來得及動作,他就先一步鉗制住她,大步走往二樓。

  「蔣擎!」蔣焎直覺要追上去,但喬宣阻止了他。

  「讓他們談開,如果有誤會,應該當面釐清。」

  喬宣看著妻子,蔣欣微點頭,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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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把話說清楚!」蔣擎一進房就對小今吼叫。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她站到他面前,理直氣壯。

  她早說清楚了,芬蒂一直在他們中間,她不是個單純的朋友,她有野心,有目的,而她毫無招架之力。

  是他從未把她的話聽進去。

  「我只聽見你的小心眼,你的妒忌,你毫無理性的生氣芬蒂!」他指著她,火氣很大,她的不理性讓他想狠狠打她一頓屁股。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我跟她又不熟。」

  不紛爭,不吵架,她已經很努力避開她了,是芬蒂不肯放過她,他們要親熱就去啊,只是別讓她知道,別到她面前炫耀。

  「你永遠說你跟她不熟,可是她卻跟你很熟。她在乎你的一舉一動,心疼你失去親人的哀慟,她是獨生女,一心一意想和你建立姊妹情意。」

  「你不要她到家裡來,害得她每次非來不可時都要考慮好久;你不喜歡我們關在書房太久,她一進書房馬上繃緊神經不敢放鬆,只想在最短時間內把事情處理好,離開這裡。」

  「她那麼在乎你,很想當你的朋友,你卻像刺蝟,全身張揚銳刺,隨時隨地準備對付她……你不能成熟一點嗎?你不是答應過我和她好好相處,你不能因為我和芬蒂曾經訂過婚,就拿這點反對她!」

  他在屋裡走來走去,一件件細數著芬蒂的好心和小今的無理取鬧。

  靜聽他的話,小今的心一寸寸冷掉。原來,芬蒂在他面前百般好,而她,是張揚著銳刺的不成熟的刺蝟。

  「她在我面前不是這樣的。她說你們很親密,她說你在床上百般熱情,她說我的愛情走不過兩季,還說我永遠擄獲不了你的心……」她想要替自己說話,但蔣擎卻聽不進去。

  「夠了!我可以容忍你任性,但不能容許你說謊,你不必再編派謊言詆毀芬蒂,我半句都不相信。」他指著她,制止她不理智的語言。

  既然如此,幹麼要她說話?是他不信她啊,她說得再清楚,聽進他耳裡,字字句句都是謊言。

  小今冷笑。

  「你知道芬蒂說了你說少好話?每次我頭痛你的行為時,她總是告訴我,對你要更有耐心一點。她說你獨自在異鄉,需要朋友,需要安全。你知道事情多到做不完時,她寧可扛下大半工作,,讓我可以早一點回家陪你。對於這樣的朋友,你為什麼不能好好珍惜?!」

  蔣擎按捺自己,試著對她有耐性。

  「真厲害的雙面人,在我面前一套,在你面前又是一套,她是披著羊皮的狼,她那麼會演戲,我哪有勝算?輸了,我認輸了,我沒辦法像她那樣戴著面具……」

  小今高舉雙手投降,口氣刻薄。

  她認輸,她退出,通通是她的錯,她任性驕縱,無理取鬧,小心眼善妒,都認啦,她認!

  她的態度差到底,到底是什麼把她變得這樣偏激?「你要我怎麼說才聽得懂?你要怎樣才能解除無聊的偏激?知道嗎,是她教會我如何為我們的愛情盡心力,也是她教我如何買禮物討你歡心。」

  是嗎?芬蒂教了那麼多,卻是樣樣件件製造出反效果,是老師太差,還是學生不受教?!

  「我不喜歡鑽石衣服,我只喜歡拼圖。」用一顆鑽石換她一份愛情,她不划算。

  為了反對而反對……蔣擎眼底出現失望。怎會變成這樣?他認識的小今天真善良,覺得世界上的人個個都好,為什麼獨獨容不下芬蒂?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不喜歡香水、保養品、包包,只要是芬蒂替你挑的,你通通不喜歡?」

  「是不喜歡。」

  蔣擎苦笑。固執的她,固執得難以改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和芬蒂敵對會讓你好過嗎?我不懂你的不安全感從何而來,我和芬蒂只是朋友,只是工作夥伴……」

  「你很習慣和朋友或工作夥伴上床?」她露出一抹譏笑。

  「不要用這種話侮辱我們!」他更火了,她不應該在火上添油。

  「我怕侮辱你們?為什麼不說是你們的行為侮辱了自己。」指責別人好容易,自己的錯誤卻看不清。

  「我們光明正大,沒有任何行為可以被侮辱。」

  「是嗎?雜誌上的照片作假?還是裡面的內容作假?如果是假的,為什麼你不告他?」

  蔣擎心一震。她看見雜誌了?他以為她的英文不行,以為她不會看到這本雜誌,沒想到她還是發現了。

  對,他想過提告,但芬蒂說息事寧人,況且他們現在那麼忙,實在沒精神再去應付那種無聊官司。

  「你就為一本無聊的八卦雜誌放滿屋子的人鴿子,你以為上面有多少真實?只有白癡才會相信上面寫的!」

  他怒極,一揮手,把桌上的花瓶掃到地上去,匡啷匡啷,玻璃碎了一地。

  小今被碎裂聲嚇了一跳,縮肩,眼底透著惶然。

  所以他也看過了,沒有提告,沒有反應,就這樣平平靜靜接受下來,要她相信雜誌刊登的沒有幾分事實,真的很難。

  「我是白癡,所以我相信。」她淡淡說。

  「你不會動動大腦嗎?那叫做無事生非!」她真的會把他逼瘋。

  她動過腦了,於是她選擇相信雜誌,相信芬蒂的話,選擇不相信他。

  「不,無風不起浪,我只是不懂,為什麼你要一邊應付我,一邊和她談地下戀情,是因為我爸爸嗎?因為我是合法的繼承人,而你想要公司……」

  她非要逼他失控?!他在她眼裡是個貪圖別人財物的貪婪男子?他為了錢什麼都可以犧牲?蔣擎氣得拳頭重重一錘,砸破她的Notebook。

  「閉嘴,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一個把責任看得比什麼都重的男人,他要公司永續經營,要欣姨快樂幸福,所以隱埋愛情,將就一個笨蛋。

  但是他不知道,這個笨蛋有良心,她知道什麼時候該退場,不要為難有情男女。

  緊咬下唇,小今咬出一圈紅印。「是愛傷害了我們彼此的自由,我放手了,你也放手吧。公司,我不要,你拿去吧,欣姨還是爸爸的合法妻子,這種事,沒有人能夠改變——」

  「你!冥頑不靈!」

  她否定了他的愛、否定了他的心,否定他們之間的一切!

  「我是啊,所以分手吧。」

  分手?!蔣擎恨這兩個字,他氣得想殺人,狠狠地,一把抓起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齦間擠出來。

  「想都別想。」

  不能再談了,再談下去,他的拳頭不會只落在Notebook上。他忿忿不平,一個用力轉身走出去。

  砰!門關上。關上門,關上心……也好,反正,她累得很嚴重。

  眼前一陣黑,小今倒在冷冷的地板中間。

  她是被凍醒的,撐起身體,小今慢慢地靠在牆邊,勾起雙腿,頭埋入膝間。

  她蜷縮在角落裡,回想這段時間裡發生地每件事,他們之間的爭執,幾乎都是為了芬蒂。

  他維護芬蒂,他不相信她的每個字句,為什麼?因為他愛芬蒂,卻不敢說明?

  沒錯,不愛的話,怎會和芬蒂訂婚?那麼,他選擇她,原因在哪裡?

  因為爸爸對他有栽培之恩,為了報恩,不得不將就?因為他對媽媽罪惡感,為了贖罪,用愛情來交換?因為他疼惜欣姨,希望家和萬事興,寧願愛情地下化,讓全家人高興?

  原來她的愛情建立在他的犧牲上面。

  她不要他犧牲,不要自己的垮了與他的痛苦掛鉤,結束這一切吧,牽扯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忍住暈眩,小今走到穿衣間,找到一個大包包,收妥必要證件、鈔票和換洗衣服。

  這裡,她待不住了,蔣焎不能帶她,她就自己走。

  臨走前,她在鏡中看見自己的頭髮。

  頭髮好長了,每次坐下都扯得她頭皮發麻,早就應該剪掉的,拖,只會一次次弄痛自己。

  她翻出剪刀,把頭髮抓到胸前,喀嚓喀嚓,剪刀橫過,幾十公分的長髮落在腳邊,腰下長髮長了披肩。

  這樣很好,很多關係,很多感情,很多存在已然成為痛苦的事情,都應該快刀斬亂麻,一口氣剪去,就像她的頭髮,就像她和阿擎。

  抱住包包,她忍住頭痛,像小偷似的,放輕腳步。

  她下樓梯,溜進客廳,小心翼翼開門,盡力不讓門發出任何聲音……可是走進庭院時,她聽見一陣幽幽歎息。

  「又要逃走了嗎?」

  她僵住。是阿擎。

  「碰到事情,逃避是你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

  對,因為她能力不足,逃避才會安全。

  「是不是一定要我撤回合作案,和芬蒂永不往來,才能讓你有足夠的安全感?」他冷聲問。

  他又冤她,他們是哪裡不對勁,怎麼說來說去都找不到交集?

  「好吧,如果這是你要的,我照辦。只是,留下來吧,不為我,為了姐夫。」他冷冷丟下話,掉頭走開。

  這話像冰水,醍醐灌頂,冰水凝結,將她封在寒冰中間。

  小今動彈不得了,失望、決裂、鄙夷、輕蔑……短短的幾句話,她知道他心灰意冷,知道他看不起他,也知道她徹底失去他了。

  最後小今沒有離開,但是蔣擎再也不見她。

  聖誕假期,他仍然天天上班,早出晚歸,不讓小今看見自己。整個家裡,瀰漫著詭異氣氛。

  小今成天關在房裡,雖然會吃飯,可是吃得很少,她沒辦法睡覺,大大的眼睛下面浮起駭人的黑眼圈。

  她一直在拼圖,地板上東一幅、西一幅,完成的、未完成的,散了滿地,不管什麼時間,都會看見她弓著身體,趴在地上拼圖。

  喬宣進門,不管他問什麼,她都是張著笑臉說「我很好」。

  蔣欣的待遇和他差不多,更別說蔣昊、蔣譽或其他人。

  她一直說自己很好,但蒼白羸弱明明白白在她身上,她總是笑著,可是笑容裡堆滿虛假。

  她封閉自己,她不要這個世界了,蔣焎說:她在用自己的方法自殺。

  大家都著急,紛紛找上蔣擎,他始終沒有太多回應,只是淡淡說:「她必須學習,沒有人可以無限度對她妥協。」

  他決定放棄小今了嗎?沒有人知道。

  小今不知道哪裡拼錯了,怎麼會把自己的生命拼得七零八落?

  她不想阿擎恨她,她想成全他和芬蒂,她不要他那麼氣憤,不要他為她犧牲,這樣好的初衷,怎會弄到最後,她傷他最深?

  她找不到補救辦法,不知道如何成全他和芬蒂,除非……除非她不存在嗎?是不是她不存在,秩序才能重新洗牌,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她走開,爸爸和欣姨就要責怪阿擎或遷怒芬蒂了,他是不是不願意這樣,才寧願隱瞞愛情?

  唉,她終是做壞了,那天不要鬧事、不要攤牌就好了。

  門打開,蔣焎走進來,手裡端著托盤。

  「嗨,吃飯。」他口氣刻意輕鬆。

  小今沒說不好,拿起碗筷,象徵性扒了兩口,連嚼都沒嚼,直接咽進去。

  他歎氣搖頭,這種吃法比不吃更糟。

  拿走碗筷,他逼小今看住自己,說:「喂,看一眼你的專屬天使好不好?」

  她看了,但是焦距落在遠方。

  他很無奈。「你到底怎樣?」

  「我很好。」公式化回答,她對每個人說同樣的話。

  「不對,你不好,你和阿擎吵架了。」

  不對,她不想吵……不對,他們真的吵了,只是越吵越糟……她吵壞了他的安排,吵亂了三個人的位置……

  她沉默。

  「你不告訴我問題出在哪裡,我要怎麼幫你?我就要回去了啊,放你在這裡,我真的很不安心。」他揉揉她的頭髮。

  她不需要幫忙,需要幫忙的是阿擎,除非她想到消失的好方法,他的幸福才不會遠離。

  低下頭,小今繼續拼圖。

  「你想和阿擎一直冷戰下去?」

  沒有啊,她不適合戰爭,戰鼓未響,她已經舉雙手投降。

  「好吧,你不想談阿擎,談談芬蒂怎樣?」

  聽見「芬蒂」兩個字,小今的手指頭不由自主的顫抖,抖得連拼圖都抓不住。

  蔣焎一看,用食指瞧瞧自己的額頭。她這麼怕芬蒂?問題真的出在她身上?

  「你和阿擎之間有誤會,因為芬蒂?」他試探。

  小今發呆了,撿拾拼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為什麼不試著把問題跟阿擎說明白?是因為……他主觀得聽不下去?」他一試再試。

  她沒說話,但豆大的眼淚淌下,靜靜在她裙擺間畫出黑色濕潤。

  「是芬蒂不肯放手還是你任性驕縱?」

  她安靜,但止不住的淚水喧鬧不已。

  「芬蒂的風度修養並沒有阿擎說得那麼好,對不對?她說她和阿擎上床了,對不對?她利用你的自卑,逼你離開阿擎,對不對?」蔣焎把聖誕夜她說過的話拿出來亮一遍。

  他每問一句「對不對」,小今就猛掉眼淚,淚水像忘記裝上開關的閘門,沖刷過嘉南平原。

  她沒說話,他已經猜到七八分,心疼的搖頭,環住小今,把她抱進懷裡面,大大的手輕拍她的背,一下一下,替她梳順心情,梳順她剪得坑坑巴巴的頭髮。

  「我懂了,你的確不是芬蒂的對手,她的心機比你重,手段比你高明,和她交手,你只有慘輸的份。」

  下午,上飛機之前,蔣焎找蔣擎談小今。

  蔣擎保持一貫的冷淡沉默,不管他說破嘴,始終認定問題出在小今的不安全感和任性。

  他可以理解小今失去家人的哀戚,可以同情她的心情尚未恢復冷靜,但是她不能隨便找人開刀,而且是一個真心對她好的女人。

  說不動他,蔣焎最後只能歎氣。「為什麼你相信芬蒂的修養好,風度佳,卻不相信小今心地善良,不會造謠傷害別人?是什麼破壞了你對小今的信任,又是什麼事情讓你執意認定,完美的芬蒂會讓小今變成魔鬼?」

  他走了,留下問題讓他思考。

  辦公室裡,蔣擎修長身體倚著落地窗,光可鑒人的花崗石地板拉出一道黑影。

  假期結束了,新的一年、新的業績、新的工作都在等著他進行,可是他卻提不起勁,沒了等他回去的女人,賺錢變得不再那麼有趣。

  他遵守承諾,把和芬蒂家族的合作契約交給下面的人去辦,自己只負責幕後指導,往後,他和芬蒂單獨見面的機會等於零。

  這樣子,小今該滿意了吧。可是她還是不吃飯、不說話、不睡覺,她還是讓自己持續消瘦,她到底在抗爭什麼?

  所有的事全照她的意願進行了啊!她的人性讓人無法理解,難道那場地震真的徹底改變她的性情?

  他不能任由她繼續下去,她必須走出狹隘,必須恢復從前,而這個善妒、自私的賀惜今必須受到懲罰。

  對,他在懲罰她。

  不見面、不理人、不聞不問,他等著她向自己投降。然後他會說服她,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經理,有一位Pheebe小姐想見你。」卓秘書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

  Pheebe?找他做什麼?他按下對講機。「請她進來。」

  「是。」

  沒多久,門打開,Pheebe直直走到他身前。

  她在生氣,至於為什麼,他猜,是為了小今。

  「你和小今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開口,口氣壞的不得了。

  全天下人都來質問她這件事了,姐姐、姐夫、阿焎、蔣昊……好啦,現在連大學同學也來參一腳。

  他不說話,覺得沒有義務回答。

  「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出在夏芬蒂,如果是的話,我倒是可以提供一點點資訊。」

  「你知道什麼?」她的資訊都是小今傳達的吧?蔣擎苦笑。

  「有一次我調課,抱著書本走到小今房前時,發現門沒關緊,裡面傳來芬蒂的聲音。我很好奇,所以沒有直接闖進去,只是待在門,外偷聽,不聽還好,一聽火氣就上來了。」

  「她們說些什麼?」

  「不是她們,是她!夏芬蒂,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聲音,小今只有挨打的份。」

  挨打?蔣擎皺起眉頭。

  Pheebe瞪他一眼,繼續往下說:「她告訴小今,你和她在歐洲過著幸福浪漫的戀愛生活,要不是時間太趕,工作太多,你們不想回來。她說你送給她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她道歉,因為小今剛剛死去親人,你不能殘忍的向她宣佈心底真正愛的女人是誰。」

  「夏芬蒂講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小今始終沒有回答,我聽不下去,衝進門,她看見我時很慌張,連忙乾笑兩聲離開房間。我問小今為什麼不反駁?她只是苦笑說:『我不能說話,一開口,晚上阿擎回來就會懲罰我。』」

  Pheebe用力吐氣,不客氣的用食指戳上他的胸口。「懲罰小今?她做錯什麼?如果你不愛小今,就對她實話實說啊,不要口口聲聲說愛,卻一面指責小今嫉妒、偏狹,一面搞地下情。我每次只要想到小今一面假笑,一面問我,『阿擎不會這樣做,芬蒂說謊話想離間我們,對不對?她要我和阿擎吵架,她才有機可乘對不對?』我就很想砍人!」

  早上,她看見小今,活脫脫像生了場大病,開口閉口只會說我很好,沒有問題,鬼咧!問題大得很。

  芬蒂對小今說這些做什麼,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嗎?

  「這些話,不是你杜撰的吧?」

  「我杜撰?」Pheebe尖叫,指著他的鼻子大吼,「你沒救了!你被鬼迷了心竅!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夏芬蒂的心機有多重,別說你不知道她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都要拿到手。」

  「想當年,吃過她暗虧的同學有多少啊,不信的話,去問問那些當年和你走得比較近的女同學,她們都有切膚之痛。」Pheebe一口氣說完,她瞪他兩眼,轉身就要跑掉。

  「你去哪裡?」蔣擎追問。

  「去你家裡,幫那個暗虧吃盡的賀小今拼拼圖!」她的口氣很共產黨。

  倏地,蔣焎的話跳進他腦海。

  是什麼破壞了你對小今的信任,又是什麼事情讓你執意認定,完美的芬蒂會讓小今變成魔鬼?

  難道,是他錯怪小今?

  「我跟你去。」他被說動了,抓起外套和公事包,追著Pheebe往外跑。

  他們回到家,聽見芬蒂來看小今,兩人互視一眼,匆忙往樓上奔去。

  快接近小今房間時,Pheebe阻止蔣擎開門,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示意他照做。

  「……你用什麼手段逼阿擎不見我?說話!不准裝死!你以為這樣就能成功把阿擎搶走嗎?哼!想得美,告訴你,我肚子裡面已經有一個小阿擎,你不是不知道阿擎是多麼負責任的男人……」

  Pheebe抬起眼瞪身邊的男人。這下子,再說她杜撰吧!

  蔣擎濃眉深鎖。他沒辦法把這些話和芬蒂串在一起,他想不透,芬蒂在解除婚約時沒有任何刁難,還熱心指導他愛情怎麼談,她……怎麼會人前人後兩個樣?

  「對不起,我錯了,如果阿擎幸福,我願意放手……」小今說。

  還需要更多證明嗎?不必,她們的對話已經清楚擺明,那段時間裡,他對小今的指控才是子虛烏有。

  小今……笨,笨得不會替自己澄清,而他,更笨,笨得自己主觀還罵別人偏激。

  「話說得多動聽啊,嘴巴說放手,背地卻使詭計叫阿擎疏遠我,你是我見過最不要臉,最下賤的女人!」芬蒂越罵越激昂,口氣像潑婦,半點都找不到高貴大方。

  「使詭計的從來都不是我。」小今幽幽反駁。

  「你說什麼?」她怒聲反問。

  「我沒有在咖啡裡面加胡椒,沒有推你下樓,沒有拿解除婚約的事諷刺你,更沒有把你的大師級琉璃摔成三段。」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些計策,她從來都不是足智多謀。

  「哼,想平反嗎?拿出證據啊,沒有人會相信你的。」

  聽到這裡,蔣擎忍不住要闖進去,但Pheebe又拉住他,不讓他衝動。

  「你真的沒有自知之明?你看不出來自己配不上阿擎?學歷、智力、經歷、能力,不管是哪一種,你都遠遠落後。也許今天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但五年十年之後呢,他會嫌你言語乏味,會看不起你腦袋空空。你不能幫助他的事業,不能分享他的成就,只能在家裡坐享其成,當個膚淺無知的貴婦人,你真的想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我的快樂……他的痛苦……」小今垂下頭,不說話。

  「把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綁在一起,怎麼不痛苦?」

  接著,芬蒂辟里啪啦說了許多話,小今連半句都沒有應答,芬蒂越說越火,然後,他們聽見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蔣擎怒不可遏,用力打開門衝進去。

  「阿,阿擎……」

  芬蒂頓時呆住。這個時間他應該在辦公室裡,她是確定過了才行動的呀……

  蔣擎看也不看她一眼,跑到小今身邊,勾起她的臉細細審視,一個紅紅的掌印貼在她臉上。

  「你為什麼不回手,不躲?」

  小今沒答,Pheebe代替她說風涼話。

  「能回手、能躲嗎?一個搞不好,晚上又要被懲罰了。」說話的時候,她對著芬蒂冷笑。

  「阿擎,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只是防禦,你不知道小今剛剛突然情緒失控……」芬蒂的眼神閃爍。

  Pheebe看著蔣擎和小今。現在他沒有心思處理芬蒂,眼裡心底只有小今瘦巴巴的小臉和上面的紅印,所以……她只好越俎代庖嘍。

  「不必再演戲了,我們在外面已經聽了很多。嗯……大概是從你進門的第三秒開始聽的吧,你的口才真的很不錯耶,有潛力。」有潛力去地下電台賣非法藥品。

  「你們聯手設計我!」芬蒂怒指Pheebe。

  「設計?我哪有這種能力,設計別人你比較在行吧?」

  「你!」

  「自我介紹,我叫做Pheebe,如果我是你,東窗事發後,跑都來不及,哪有臉在這邊自圓其說。」

  芬蒂轉頭看著他們,只見蔣擎臉上滿是對小今的愛憐和心疼。

  就這樣認輸?她花了那麼多的心力,她幾乎要成功了……她不甘心!

  「阿擎……」她略過Pheebe,走向他。

  他沒看她,冷冷地拋下話,「請你出去,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至於合作案,請貴公司另派專人負責,否則,我不介意終止合作關係。」

  至於以後,他不是善男信女,有仇不報也不是他的習性,所以,走著瞧吧。

  他抱起小今走向床邊,心疼地看著她。

  被打傻了啊,怎麼半句話都不說?還有,她把頭髮剪得那麼醜,也不會來找他幫忙,他有滿肚子話要對她說,最重要的是那句對不起。

  Pheebe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有限制級畫面,不過幫忙幫到這裡就行了,後面的解釋、道歉,都不需要外人添話。

  她帶開門,做了個請的動作,把芬蒂請出房門,接著自己也跟著走出去,看著芬蒂忿忿不平的背影,她伸伸懶腰,這下子總該雨過天晴了吧。

  嗯,喬大哥和欣姐交代的事完成了,紅包一定很——厚實飽滿。她搓搓手,領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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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賀家大門外,三個高大的男人外加一隻豬—……呃,不是豬,是被打到變成豬頭的豬。

  豬頭姓蔣單名擎,字腦殘,號智缺。

  他的嘴角有一塊瘀血,右眼紅腫,左手有五道近二十公分的抓痕,他的名牌襯衫被扯到剩下兩顆紐扣,腿一瘸一拐。他的模樣很糟,卻還不肯乖乖回家,繼續和三個體型跟自己差不多的巨大男人僵持著。

  「小今不會見你。」鈞楷說話的同時又給他一個拐子,不想不氣越想越火大。

  開玩笑,玩小今是他們賀家男人的權利,蔣擎憑什麼玩上癮?

  第一次,蔣擎把小今玩進醫院,賀家猛男聯手痛扁他,以為他會記取教訓,從此認命當妻奴。沒想到玩過一次又一次,要不是鈞颺心血來潮到美國探親,怎麼知道小今又被他玩小了一號,玩得她臉色蒼白,沒搞懂的人還以為得血癌。

  悶壞嘔極,鈞颺不打招呼,直接綁了小今回家。

  蔣擎悶聲受了,堅持同一句話。「我要見小今。」

  他肯定被打笨了,翻來翻去只翻得出這句台詞。

  「別想。」鈞頏也說。

  冷冷的臉龐擺明了不妥協,他們是好朋友,是同窗,是戰友,但這些關係和親人相比,還是差了好幾級。

  「我要見小今。」

  「可以啊,去排隊,大概排到……下輩子就輪到你!」鈞颺說風涼話。

  從現在起,他們要密集幫小今安排相親,台灣有兩千三百萬人口,他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正港的的台灣人來當妹婿。

  「我要見小今。」蔣擎固執到底。

  「你皮糙肉厚很耐打嗎?」鈞楷舉起拳頭在他面前晃晃。要不是怕鬧出人命,他真的不介意再多補上幾拳。

  「我要見小今。」

  「呿!」這次,鈞頏、鈞颺、鈞楷三兄弟異口同聲。

  「你錯失了兩次機會,我們不會再把小今交給你。」鈞頏難得臭臉。

  接回瘦骨嶙峋的小今,家人的心全扭了,再不容許事件重複發生。

  「是我的錯,我保證再不讓小今委屈。」

  鈞颺冷笑。「你的保證還值錢?」

  「我說過小今是個痛也不會說出口的女生,我要求你不要被她開朗活潑的外表蒙騙。但是這次她沒騙你,你卻不相信她。」鈞頏指住蔣擎,超級不滿。

  「我的錯。」

  那天,Pheebe拆穿芬蒂的謊言,他對小今有無數抱歉,抱著她不停說話,一句一串—……他說了整個晚上,從夜晚到清晨,小今都沒回答,只是靜靜地、靜靜聽。

  小今善良,聽完他的解釋,二話不說就原諒他,仍然相信他愛她,相信雜誌上的照片都是造假,她是個不擅長記仇的女生。

  但隔天早上鈞颺到了,他只看小今一眼,聽不進任何道歉言詞,擄了小今就跑人。

  他沒有強力阻止,多少是因為對小今的虧欠,也因為小今說她很想家,想舅舅、想舅媽。他相信台灣不遠,十六個鐘頭的飛機就能碰面,沒想到,一句再見,他再也見不到小今的面。

  賀家兄弟把他隔離在銅牆鐵壁之外。

  「我說過,如果你沒有本事讓她快樂,就打電話給我,我會親自去接她,你沒有做到;你讓她感到不安、恐懼,有苦又不敢對我們說。」鈞頏繼續指控。

  「我的錯。」蔣擎認錯。

  「你曉得她愛笑愛吃不愛哭,卻把她弄成淚人兒,把我們的胖狒狒變成瘦皮猴;你承諾她會過得很好,卻讓她過得很糟;你明知道當我的敵人有多可怕,卻還是選擇讓我們變成敵人。」鈞頏一條條細數他的罪狀。

  「對不起。」蔣擎低頭。

  「你的對不起我們收過了,不管用。」鈞颺搖頭。「回去吧,這裡沒有你要的人。」擺手,送客。

  「我們不想搞到請警察來維護治安,識趣的話請自己離開,恕不遠送。」鈞楷雙手橫胸。

  蔣擎靜看他們,很能理解,如果角色易位,他的表現不會比他們好。

  「我明天還會來。」他說。

  他會天天來,直到他們聽得進去他的解釋,相信他不會重蹈覆轍,肯把小今交給他的那天。

  「來一百次,你也見不到小今。」鈞楷鐵了心。

  「我明天會來。」他重申。

  「隨你,反正小今忙得很,你愛等就等。」鈞颺不理他。

  「我會來的。」

  蔣擎再看大房子一眼,他知道小今就在裡面,他們的距離很近,但這三座高山橫擋在前面,讓他無法飛越。

  頹然,他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時機很差,車子才開走,小今就從屋裡跑出來,衝到大門口左看右看,像在找什麼。

  「找什麼?這裡沒有帥哥啦。」

  鈞楷搭住她的肩膀捏兩下。很好,養幾天,肉多出好幾兩,就說她愛吃嘛,能把她弄成那麼瘦,也算蔣擎有本事。

  「我聽見阿擎的聲音。」她踮腳尖,遠眺。

  「這裡是台灣,不是美國,你不要想太多。」鈞颺揉揉她的頭髮,頭髮剪短了,短短的頭髮飄在肩膀上,看起來真不習慣。

  「可是我真的聽見阿擎的聲音——」

  「你有幻聽嗎?要不要帶你去看醫生?」鈞楷推推她的頭。

  「小今,你知道阿擎很忙,他沒有時間來看你。」

  「可是再忙,也應該打電話給為我啊。」

  她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可是都沒接到阿擎的電話,她很慌,擔心會不會又是芬蒂使手段,讓阿擎忘記小今在台灣。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習慣把事業擺在最前面。」鈞颺說得心虛。

  他替她的手機換了SIM卡,蔣擎不知道她的新號碼,怎麼聯絡她?至於家裡的電話,會有一對人搶在前面篩選,他們的防火牆滴水不漏。

  「可是我們說好了,他要到台灣來接我……」她等了十天,十天了,度日如年。

  「等他忙完吧,是你決定要愛他的,愛上一個大忙人,本來就要忍受寂寞。」

  鈞頏說到她的痛處了,她不愛寂寞,卻又愛上對工作積極認真的大忙人,可惜她能力不足,不能在大忙人身邊當小跟班。唉,她應該更加油。

  「好啦,你不是想學做生意嗎?」

  「對,我有上網找補習班,想先選兩門經濟課程試聽……」

  「讀那些理論做什麼,從今天開始,跟著我們去應酬吧,我們會介紹你認識很多商場名人,你要大氣一點,學習如何建立人脈,如何和每個人相處。」

  「我想學做生意,又不是想學交朋友。」小今鼓起腮幫子。

  「說得好,交朋友就是做生意的第一步。」鈞颺啪一聲,把她鼓鼓的臉頰打扁。

  「是嗎?」

  「我幹麼騙你?」

  「我不信你,表哥,鈞颺說的是真的嗎?」她有三個表哥,但只叫鈞頏表哥,其他兩個喊喊名字就行。

  「是真的。如果你想和阿擎旗鼓相當,就要從建立人脈開始做起,知道阿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應酬場合嗎?」

  「什麼時候?」

  「十六歲,他的成功不是偷來的,是很多的經驗和努力換來的。」鈞頏不想稱讚現在的敵人,但為了安撫小今,要他說什麼他都說得出來。

  「那……好吧,我會努力。」想到要做阿擎做過的事,走阿擎 走過的路,讓小今的心情好得多。

  「我去開車。」鈞楷是行動派,話剛說完,車鑰匙就串在手指頭上。

  「開車在什麼?」

  小今退兩步。她才不要出門,她想留在家裡等電話。

  「改造你啊,燙頭髮、買化妝品、買衣服鞋子、做造型設計……接下來要忙的事才多咧。」

  小今嘟囔,「又不是當偶像明星,我是要學做生意。」

  「笨,你看哪個社交名流不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

  「可是我不習慣。」她不想燙頭髮,不想風情萬種。

  「小姐,你到底是想在阿擎身邊當特助,還是當倒水小妹?你忘記那個芬蒂?她臉上的粉起碼有三公分厚。」

  鈞楷刺激人很厲害,一陣見血,他清楚芬蒂是她的心病。

  可是一定要這樣嗎?她受不了高跟鞋,那苦頭她吃夠了,但想到阿擎……小今咬咬牙,「我們走吧。」
 
  「好,我們走。」三個很忙的大男人,放棄假期,把女朋友丟在一邊,同心協力改造小表妹。

  以前是他們把她欺負壞了,養出她忍氣吞聲的性格,往後,他們要把她打造成都會時尚女性,讓她有身為現代女子的自覺。

  他們要教會她,男人不是大樹,女人不是長春籐,這時代沒有誰依附誰,為愛情犧牲是最危險的行為。

  他們要讓她明白,她不是小茉莉,而是生命力旺盛的波斯菊,她可以向青春招搖,對人生吶喊,她的世界無限廣大,不是只有蔣擎提供的小小臂彎。

  他們出發了,一上車,小今馬上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她跟表哥借手機打電話給舅媽,要舅媽幫忙留意有沒有人打電話給她,大家互換眼神,心知肚明,都知道她在等誰的電話,但誰也不說破。

  二十天。

  蔣擎瀕臨爆炸點。

  他翻著徽信社送來的資料裡,看見小今周旋在不同男人身邊,說好聽是學習社交,說難聽是變相相親。賀家挑選的男人全是家世背景、學歷知識條件很優的單身漢。

  「小今很喜歡梳頭髮,你們把它燙捲了,她會把頭髮扯斷!」蔣擎皺著眉頭講電話。

  「不會啊,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禿頭的跡象。」鈞頏淡淡唱反調。

  他知道蔣擎找人跟蹤他們,知道他手上有很多小今的資料,也知道,蔣擎不是個容易放棄的男人。

  「你看不到她的腳在抽筋嗎?為什麼要勉強她穿那麼高的高跟鞋?!」

  「她喜歡高跟鞋,可以讓她的腿看起來更加修長。」

  「不對,她討厭高跟鞋,不信的話,你觀察,她是不是一上車就把高跟鞋踢掉。」

  蔣擎嫉妒得跳腳,那些男人的眼神,那些垂涎三尺的曖昧動作,賀家兄弟怎麼可以把小今當成德國豬腳擺到餐桌上?!

  「這我就不知道了,她沒上我的車。」小今習慣坐鈞颺的車。

  這話轟地引發大爆炸,鈞頏聽見電話那頭東西摔碎的聲音。

  他抿唇,微笑。

  「你!你怎麼可以讓她上別人的車!」

  「那是她的選擇,我們家作風民主,不會逼迫小今必須怎麼做。」

  兵兵乓乓,鈞頏又聽見摔東西的聲音,又笑。活該!

  深呼吸後,蔣擎勉強壓下音量,「你不知道她有脂漏性皮膚炎的體質嗎?為什麼在她臉上塗那麼多顏料,不怕她臉上痘痘亂長?」

  剛到美國,她臉上長了東西,亂摳亂擠,又怕看醫生,要不是他逼迫她上醫院,不曉得會變成什麼樣子。

  「醫生說,脂漏性皮膚炎發作時因為生理時鐘紊亂,心理壓力太大,她在我們的保護之下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言下之意是,製造壓力的蔣擎不在,小今不需要擔心皮膚炎問題。

  「小今的身體還很虛,穿那麼涼快的衣服去參加Party,她會冷。」

  「我們有特約醫生替她的虛寒做調養。」

  「小今早睡慣了,不應該十二點還在外面晃。」

  「謝謝你關心我們的表妹,但,請適可而止。」鈞頏優雅斯文地掛掉電話。

  他知道,這下子恐怕不是摔爛幾樣東西就可以了,會不會……明天社會版出現一則新聞——富家子引爆瓦斯,千萬豪宅付之一炬?

  很好,是該讓他嘗嘗嫉妒滋味,讓他知道小今遭受過什麼感覺。

  這時小今扯著裙子從二樓下來,她彆扭地看著鈞頏,有滿肚子話想說,可是看著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怎麼了?不喜歡這套衣服?」

  「會冷。」她撫撫裸露的手臂,縮進表哥懷裡。

  鈞頏挑挑眉。居然讓那個傢伙料中。「那就換一套。」

  「鈞楷挑的每一套都……很冷。」

  「那,我再幫你買新衣服,好不好?」鈞頏的長手圈住小今,下巴抵在她頭。

  「我也不喜歡化妝,等一下可不可以別去造型師那裡?」

  「為什麼?大家都說你很漂亮。」

  「我又不需要他們誇獎我,而且臉很癢。」她的漂亮只想留給阿擎欣賞,而阿擎才不會要她化妝。
  
  均頏又挑眉了。這個蔣擎是聘請私家偵探還是自己變身成偵探,一天到晚跟著小今?很快地,他否決後者,要是他有本事跟著他們,早就跳出來在小今面前現身了。
  
  屆時,誰都沒本事把小今拉離他身邊。
  
  「好啊,那就不化妝。」
  
  「那可不可以……順便把頭髮燙直?」
  
  順便?怎麼個順便法?
  
  這次,沒等均頏反應,小今先接話。
  
  「我很喜歡梳頭髮,卷頭髮很容易打結,每次梳每次掉,我都快禿頭了。我也不喜歡每天應酬到三更半夜,害我很久沒有看過早晨的太陽,我很想家裡的桑樹、芒果樹、很想茉莉花香……」
  
  說到最後,她哽咽了。
  
  「你想回家?」
  
  「嗯,想回家,回到有阿擎的家。」阿擎為她種了滿園的花草果樹,為她複製了一個她很想要的老家。
  
  「為什麼?阿擎對你很糟糕,這段時間他都沒有來看你。」他不懂,犧牲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為什麼小今可以甘之如飴?
  
  「他很忙,他習慣把責任擔在肩上,不是他的錯。」
  
  「跟著他,你會很寂寞。」
  
  「不會拉,我們約定好了,以後要慢慢調整兩個人的生活步調,相愛容易相處難,我知道還要再辛苦一段,但是我不會因為辛苦就打退堂鼓。
  
  均頏看著她的眼睛,問得認真。「除了阿擎,別人不可以嗎?」
  
  「對,不要別人,只要阿擎。」小今回答得義無反顧。
  
  「說不定你放開心情試試,會發覺有更好的選擇。」
  
  「我相信一定有更好的男人、更好的選擇,但再好,都不是我要的那一個。」
  
  均頏歎氣。他們的小小今長大了,長成了留不得的小姑娘,她的心不再能夠掌控,她的思想,在他們追不到的地方。
  
  「所以不管怎麼樣,你都想回到阿擎身邊?」
  
  「是,我可以回去嗎?」阿擎不出現,她好擔心,整天胡思亂想,想芬蒂、想無數趁虛而入的女生,她很辛苦,可是……能為愛情辛苦,何嘗不是幸福?
  
  「讓我再想想。」
  
  「可以……想快一點?」小今巴結的抱住他,像只小狗一樣。
  
  均頏笑了,揉揉她的頭髮。嗯……卷髮的手感,的確沒有以前好。
  
  第二十五天。
  
  均頏還沒想夠,小今催過好幾次,他老是要她耐心等候。
  
  她不知道阿擎天天出現,不知道表哥們已經和他談判過好幾回(用拳頭),不知道他身上的舊傷未癒、新傷又增。她不知道阿擎和她一樣辛苦,而且一樣相信,能為愛情辛苦,何嘗不是幸福。
  
  小今很著急,又開始像小猴子一樣坐不定、又開始市面,開始食不知味。
  
  第三十天。
  
  均颺、均凱放寒假,繼「時尚女子」計劃失敗後個,他們從早到晚守在小今身邊,他們帶她瘋、帶她到處玩,可是小今總是心不在焉。
  
  他們每天變出新花樣,小今很合作,跟著開心、跟著笑,但是笑意笑不進眼角。
  
  均颺介紹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優,他們聰明風趣、活潑熱情,優點比蔣擎好上幾百倍,可是小今應付他們,應付得好疲倦。
  
  蔣擎日子也很難過,明明近在咫尺,卻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他多羨慕古代男子能飛簷走壁,一提氣就能飛到心愛女子的身邊。
  
  他沒這等功力,只能用盡耐心,找小今的舅舅、舅媽狗洞,甚至找上他不願意承認的弟弟們幫忙。
  
  他努力想辦法讓賀家人對自己有信息,釋出無數善意,可惜,一直得不到回應,所以他失眠了、瘦了,胡碴從下巴處冒出來,狼狽將他的雅痞形象破壞得徹底。
  
  第三十五天。
  
  小今夕的熊貓眼跑出來見客,狒狒身材又變回瘦皮猴,體重像溜滑梯一下子就溜到谷底,她白天黑夜都睡不著,中藥喝過一碗又一碗,身體還是很虛。
  
  當然虛寒,沒有阿擎的床上,每天都很「寒」。
  
  小今的舅媽看見她這樣子,也忍不住了,吵著要賀家四個大男人同意讓羅密歐和茱麗葉團聚。
  
  但身為男人,考量比較多,(正確說法是,心眼比較小),他們不想就這樣放過蔣擎,他們要讓蔣擎確定再確定,確定小今的娘家很硬。
  
  這會,小今決定不顧自尊心,阿擎不打電話給她,她來打。
  
  可是美國的家沒人接電話,她不知道爸爸和欣姨眼看事情越弄越大條,只好親自飛一趟台灣,見見久違的小舅子;而打阿擎的手機也沒接,同樣不知道他的手機第……七次摔壞,嗯,事實是被均楷打掉在地上,均颺一腳踩壞,他還來不及去買新手機,兩人好像突然間斷了線。
  
  她想不出辦法來解決自己的恐慌與思念,這天,她悶在棉被裡,哭到天亮。
  
  第四十天
  
  小今忍受不了了。
  
  她夢遊似地赤著腳、穿著睡衣,變成阿飄,在清晨六點鐘一路飄到樓下。
  
  她聽見阿擎的聲音了……又是幻聽嗎?
  
  不管,說不定追著聲音找過去,她就會看見阿擎,是幻影也沒關係,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他了。
  
  打開門,阿擎的聲音變大,她笑著抬眉。瞧!真的耶,幻影出出現了,太好了,她繼續往前飄,小心翼翼、動作放輕,生怕幻影變成泡沫,一下子消失無影。
  
  四對三:蔣擎、蔣昊、蔣譽、蔣焎對上均頏、均颺、均楷,蔣家聲勢略佔上風。
  
  「人多勢眾,是想搶人嗎?」均颺雙手橫胸站著三七步問。
  
  「不要說得這麼嚴重,親戚嘛,當然是好來好往。」
  
  蔣焎看著三個冰島哥哥,忍不住歎氣他們一定沒念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今天是來談判,不是來試拳頭的。
  
  「賀家沒有這門親戚。」均楷拒人於千里之外。
  
  「麥阿共、麥阿共啦,這段時間,我們家阿擎試過無數方法想要感動大哥們,可是也不知道哪裡不對,越弄越糟。今天我們兄弟聯袂出現,是希望聽聽大哥們有什麼建議,能化解彼此的誤會……」
  
  蔣焎相當有表演天分,他唱作俱佳,在一票面無表情的男人面前,還能把戲演得淋漓盡致,也算本領高強。
  
  「眼看我們家大哥吃不下睡不著,一天比一天憔悴,帥氣從身上退位,誰看了都要掬同情淚……」
  
  小今傻傻地看著蔣擎。
  
  蔣焎說得對,他好瘦,臉上還有烏青,他的鬍子看起來很醜,深邃的眼睛很悲哀。
  
  蔣譽擺臭臉瞄小弟一眼。這傢伙是來演喜劇還是來據理力爭?
  
  「他放下那麼大的公司,待在台灣四十天,只求見小今一面,足見他的誠心不虛偽,他大可以闖進門,鬧得賀家雞犬不寧,但他這這麼做,是因為心疼。他心疼小今在家人和他之間左右為難,捨不得讓小今難過,寧願忍住思念也不願意讓你們為了她起紛爭,他被你們打,打得心甘情願,他對小今的愛還不夠明白嗎?」
  
  是這樣啊,他待在台灣四十天,只求見她一面,他不是周旋在其他美女中間、不是把事業擺在第一位……是這樣啊,他是心疼她左右為難、不願意她和家人紛爭……是這樣啊,他挨打、挨得心甘情願……
  
  淚水翻下,小今輕喚一聲,「阿擎。」
  
  她的聲音很小,但七個高大男人同時轉過頭,她還是阿飄,一路飄啊飄,飄進蔣擎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
  
  「小今。」男兒有淚不輕彈,可蔣擎不是彈,他是大洪水氾濫。
  
  他想她,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無法忍受她不在身旁,他的心,折騰,他的愛,永世不移。
  
  他再也不容許誤會在他們之間造反,再不允許她離開他的身邊,他要時時刻刻擁她入懷……
  
  「我好想你,想得睡不著覺。」小今抽抽噎噎的說。
  
  「我也是。」
  
  「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飯。」
  
  「你不吃虧,我也餓肚子陪你。」
  
  「我想你,想得頭痛……」
  
  他們無視旁人存在,一人一句,說不停。
  
  賀家兄弟互視彼此。看來,就算有兩百匹馬力,也別想把小今拉離蔣擎了。
  
  這時候,還是得最善於熱絡氣氛的蔣焎出面。「賀大哥、賀二哥、賀小哥,我知道附近有一間活力早餐店,我們要不要……」
  
  小今回家了,但蔣擎的處罰還沒有正式結束。
  
  如果玩小今是賀家三個表哥小時候的樂趣,那麼玩死蔣擎一定是他們在成人之後培養出來的新樂趣。
  
  前幾天,蔣擎對小今的淺啄輕吻越演越烈,在他的熱情強攻和她的迷茫間,差一點點就能達陣,把兩個人的關係再往上推個兩層。
  
  誰知道,小今在緊要關頭突然喊出Stop,他大氣出、小氣入,硬是憋住一張紅臉,大步走進浴室裡替自己降溫。
  
  從浴室裡出來後,小今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抱在胸前,滿臉歉意。
  
  「對不起,很痛對不對?」她問得小心。
  
  「痛?誰告訴你的。」錯誤的性知識通常來於錯誤的教導,他很想知道那位誤人子弟的教師姓啥名啥。
  
  「均楷說的,他說,男生從那個……那個『堅強』啊到『軟弱』的過程,會痛到不行。」她好不容易找到恰當的形容詞,形容男人獸慾不能得逞的現象。
  
  小今觀察他的表情,他的模樣,好像真的很難受。她皺眉頭,抱歉抱歉,她真的好抱歉。
  
  「既然這樣子,為什麼不讓我有始有終?」蔣擎的手攀上她的肩,吻她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不行拉,我們賀家的門風強調處女新娘,每個進門或嫁出門的新娘一定要是處女才可以。」
  
  小今說得很認真。雖然阿擎的嘴唇就在眼前,她很想忘記自己是賀家女兒,直接就給他圈圈叉叉外加激動熱烈,可是……唉,表哥說啦,外公外婆會瞪大眼睛看她的表現。
  
  啥米?他們賀家人活在中古世紀?如果男人出遠門,要不要訂幾條貞操帶給女人做臨別禮?
  
  「怎麼可能?」他橫眉豎目。
  
  「真的,均楷說,他和他女朋友感情很要好,可是為了愛她,為了能讓她順利嫁進賀家,就算痛到快死掉,他還是會在最緊要關頭忍住。阿擎……你是不是很難忍?」
  
  胡扯!他不敢說均頏,那個男人對女人不友善,但均颺均楷換女人比換內褲還勤快,所以最後關頭忍住?屁!這種話只可以騙騙涉世未深的無知少女!
  
  蔣擎沒戳破,只不過五官皺在一起,用痛苦表情企圖博取女友的同情心。
  
  「對,很難忍受。」他說。
  
  「我就知道,你和均楷是不能比的。」小今歎息,把手支在下巴上,滿臉的苦惱。
  
  他眉頭一豎,臉色發情,「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男人怎麼能被拿來比較,而且還是比輸的狀態!
  
  「均楷是鄉下小孩,從小跌跌撞撞、皮都磨厚了,當然比較能夠忍受痛苦,對你來說,這種痛一定很難熬。」她歎氣,然後擺出一臉壯士斷腕的悲愴犧牲,用力說:「阿擎,雖然我很喜歡跟你抱抱親親,但是我不想你那麼痛,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太靠近好了,我可以忍耐的。」
  
  說完退開兩步,整個人好委屈。
  
  蔣擎用力歎氣,他想,他應該提醒家裡的弟兄,千萬不要愛上有很多兄弟的女孩子。
  
  「是不是一定要結婚之後才可以……」
  
  「貫徹始終?」小今接下他的話。
  
  好吧,貫徹始終就貫徹始終。「對。」他回答得很無奈。
  
  「嗯,均颺是這麼說的。」
  
  「那麼我們結婚吧,明天我就跟姐夫說。」
  
  「可是不行啊。」
  
  他無聲哀號。「哪裡又不行了?」
  
  賀家的門風詭異,他無條件支持同意,她愛當處女新娘他就讓她當處女新娘,怎麼又會不行?
  
  「均颺說,我要把大學念畢業,要當個能夠和你旗鼓相當的女人,以後我們同進同出,才不會再度發生芬蒂事件。」
  
  均颺分析過了,她的問題在於太笨,解決笨的唯一方法就是唸書,所以拿非拿到畢業證書之後才能夠嫁人,不然結婚再離婚,很麻煩的。
  
  蔣擎從鼻孔噴氣。他懂了,賀家男人聯手玩他,也不想想萬一他忍不住爆掉,損失的人還不是賀家小表妹。
  
  他深吸氣,緊握拳頭的手臂浮出青筋,不知道該氣誰,不過他現在清楚了,小今的娘家「很硬」。
  
  「阿擎,你是不是在生氣?」她好擔心哦,萬一阿擎改變主意不娶她了怎麼辦?
  
  「沒有。」他回答得咬牙切齒。
  
  「那……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要幫你申請哪間大學。」有哪間野雞大學錢繳一繳就能畢業?最好半年內就能拿到畢業證書,至於旗鼓相當?省省吧,他就不信賀均颺敢上自己和他旗鼓相當!
  
  「噢,阿擎,你對我真好。」
  
  說著,小今感動的勾上他的脖子,獻上熱吻,不過十秒鐘後,她又恢復清醒,用力把自己從男友懷裡拔出來,滿臉抱歉,「對不起,我害你很痛了對不對?我只是、只是……厚,情不自禁啦!」
  
  「沒關係。」
  
  他臉色鐵青,呼吸不平均。整個人快要爆了!
  
  很好,這群賀家大佬,他們就不要談戀愛,否則,他絕對要找機會復仇!
  
  「對不起,下次我會很小心,不會再隨便吻你……」
  
  「沒關係。」這三個字是從他的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分明。
  
  「嘎?」小今沒有聽懂。
  
  「吻我沒關係。」
  
  「可是你會很痛。」她捨不得他痛啊。
  
  「對疼痛的容忍度,需要經驗磨煉。」意思是,他願意接受磨煉,他是Hero,原以為她的情不自禁徹底犧牲。
  
  「真的嗎?阿擎,你真的對我好好哦——」
  
  說著,小今二度飛身撲到他身上,「情不自禁」到不行。
  
  啊——嗚……咿——呀——他軟香在懷,卻要盡力克制著蓬勃發展的慾望。
  
  賀均楷、賀均颺,他們之間仇大了!
  

【全書完】


  
  ※想弄清楚心機男蔣擎如何摘下小茉莉賀惜近?請看王牌小女人之一《心機男の小茉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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