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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掏心莽漢 作者:劉芝妏

掏心莽漢 作者:劉芝妏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nebula 您是第1496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nebula看到路邊的乞丐, 施捨了現金17Ds幣給乞丐.


若不是小時的憾事而對她心生愧疚,
這會他也不會瘋了的來她家幫忙溫泉事業,
以彌補對她的虧欠,
可他真是長眼睛也沒見過這麼膽小的女生,
只不過是一隻老鼠,她竟嚇得跌進溫泉裡,
若是侏羅紀時代的恐龍在此出現,
那她豈不直接昏倒?
儘管她怕他怕得要死,
但他仍管不住自己的心——
全背叛他的淨往人家姑娘身上栽去,
而惱人的是她誤解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
一氣之下大發雷霆,
也因他的莽撞,導致她的聽力受損……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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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沒有人懷疑石黑公敬的怒氣!

  事實上,他像是氣得快要爆炸了。甫脫稚氣的清俊臉龐紅紅白白,偶見幾絲黑沉的鐵青色一閃而過,熱鬧的臉色更襯出他意欲噴洩的滿腔狂怒,尤其,他手中還吊著一個掙扎哭泣的小女孩。

  「閉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抽抽噎噎,一張蘋果般的小臉瞬間白透了,教人瞧了就打心底覺得不捨。

  「你根本是存心的。」他真的很生氣,氣到完全聽不見小犯人的任何解釋。

  那個建型出眾的模型木屋是他嘔心瀝血之作,足足花了他兩個月的寶貴時間才拼好,兩個月耶。

  結果她小姐不過是跌了個小小的跤,就將他的心肝寶貝給壓碎成片片!

  先前,她才吵著要看,而他想也不想地便拒絕了她……哼,任何人即使想破了頭,恐怕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替她脫罪。

  「我真的不是……」

  「叫你閉嘴,你沒耳朵聽哪。」

  「我……我……不要……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用力地踹開倉庫的大門,他將小女孩的身子高高吊起。兩雙眼,一雙燃著熊熊炙火,另一雙則幾乎被淚水給淹溺,哀哀慼慼地寫著歉意。

  若是平時,儘管脾氣再怎麼壞絕,碰到這款會教人捶爛心肝的事,他也頂多只是氣個幾分鐘,摸摸鼻子自認倒霉,罷了。但,這回不一樣,平白無故的,要年輕氣盛的他成天顧著個小丫頭,他已經打心底覺得窩囊,這會兒又教她給弄壞了他寶貝得要命的收藏品!

  忍耐與原諒,這會兒全都成了放屁的話兒,他就是氣不過!

  「我不是故意的。」可憐兮兮的淚眼瞅著他。

  「管你是不是存心故意的,年紀還輕就那麼恣意而為,長大了怎會得了?」不由分說的,他粗魯將她往屋角的老舊沙發椅一摔,「你在這裡好好的反省、反省,休想我會這麼快就放你出來。」心知肚明,自己幾乎構得上是公報私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起碼,從現在開始,他會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不必分分秒秒都必須將注意力投注在這個小麻煩身上。

  「我……我不要……」嚇了一跳,剎那間,逃生意識暫時麻痺了,她呆愣愣地望著背向陽光站在門口的大男生。

  一大團烏漆抹黑的黑影子,好……好……好恐怖喔!

  「閉嘴。」忿忿地吼著,他更用力地拉上門,牢牢地鎖住它。這種不知分寸的嬌嬌女最討人厭了,還虧媽及涼子口口聲聲誇她長得可愛,嗟,可愛能當飯吃嗎?到人家家裡做客,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什麼叫做非禮勿動,去,這下子沒關她幾個小時,怎消他心中郁恨。

  他寶貝的模型屋哪!

  屋子裡,隔了幾分鐘,神智僵凝的小女孩卻在剎那間猛地清澄了心,也清澄了眼,更是完全清澄了被驚悚襲上胸口的身子。

  那……那是什麼東西?!瞪視著一寸一寸朝身下沙發椅慢慢爬行、移動的中型麻布袋,其間,尚可以聽到裡頭發出的滋滋滋的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頭生存著、活動著,而且正意欲往她的地盤撂下氣息。

  袋子裡是什麼?幾乎是立即的,發燙髮麻的腦子浮起了一個絕不可能錯誤的答案。小女孩驚懼地想,可除了爬蟲類生物,沒有別的生物是以這種方式前進!

  驚駭悸顫的小小身子拚了命地往椅裡縮著,縮了又縮、縮了又縮,縮縮……直到她忽地失去了意識。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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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怔怔地放下手中持了大半天的話筒,小笠原合無意識地瞪著身前的牆壁,向來平靜持平的思緒逐漸起了混沌。

  強介大哥說有件事務必請她幫忙,而且,是件他得當面提出的要求。

  要求?!

  那麼龐大、勢力無邊的石黑家族,有什麼事情會需要到她這麼微不足道的平凡女子幫忙?

  「誰呀?」

  陷入沉忖的小笠原閣沒有聽見,仍癡愣地茫然在疑惑裡。

  「剛剛是誰……」見女兒全似未覺,小笠原夫人微顰著柳眉,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朝她眼前揮了揮,「小閣?」

  「喝!」緊捂著胸口,她眼泛驚懼,「媽,你嚇到我了啦。」忽地就打門邊閃出個人影來,害她差點沒因心跳過劇而導致休克。

  「對不起,還好吧你?」優雅地撫唇淺笑,小笠原夫人憐惜的望著小女兒臉上顯而易見的蒼白,「怎麼神情這麼凝重?是誰的電話?」

  「是……強介大哥!」

  「石黑強介?」這下子,小笠原夫人整個人完全豎起了注意力,「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雖然這十幾年來並不常見到石黑家的兄弟倆,但他們仍相當有心,逢年過節總會囑人送份厚禮過來。

  無關禮品的貴重,而是因為那份淡然未及遺忘的情誼,畢竟,曾與小笠原家交好的是他們的父母親,不是年輕一代的後輩。

  「別慌,沒什麼事,是強介大哥說有事請我幫忙。」

  「幫忙?」小笠原夫人瞪大了眼,「你能幫他們什麼忙?」

  面首輕俯,她微聳了聳肩,沒作聲。

  「石黑先生沒說是什麼事情?」

  「沒有,他只說想找個時間過來拜訪我們。」

  「啊,他會過來?什麼時候?」

  「或許就下個星期吧。」略帶忐忑,她瞥了母親一眼,「媽媽,可以嗎?」實在是過於驚詫,她方才擅自下了決定,忘了先徵求母親的同意。

  「石黑先生要來,我們當然歡迎,可是,他……你答應了?」

  「嗯,我會等他的到訪。」橫豎彼此都心知肚明,將近一年的時間,她是住在家裡,哪兒也沒去。

  「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答應了他的請求?」

  「噢,你是指那件事呀。」她搖搖頭,「我沒給他任何承諾,畢竟,我連強介大哥想提出什麼請求都完全不知道,要怎麼答應?或許是件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哩。」她不想事情都還沒遇到,就已先自尋煩惱。

  「那……如果對你來說,不是件太困難的事呢?」

  稍一忖思,「我想,我應該會答應。」既然她能力所及,那幫幫人家也是無可厚非的順手之舉。

  「甚至,包括了可能會遇到石黑公敬?」

  不知不覺,小笠原閣糾起了柳眉。

  「這……」

  「你沒想到這點?」

  「唔……」坦白說,在剎那間,她的確是沒想到,「媽媽,你清楚這些年來他的事情?」

  「是曾聽聞一點點。聽說,他畢業後,一直留在青森,石黑家農產方面的事項都是由他經手的。」雖說石黑家的兩兄弟在父母死後並未試圖拉近兩家的交情,但這些年來,有意無意的,他們偶爾會顯露些許對小閣超乎常理的關切。

  為何會特別留意他們家的小女兒呢?他們夫婦倆曾猜疑過,最後,不約而同地將答案鎖在多年前所發生的那事上。

  看來,儘管是事發多年,別說他們不容易遺忘,似乎連他們也忘不了。

  「呀,他都一直在青森縣哪。」她近乎自言自語地低喃。

  這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印象中,石黑公敬似乎是個挺活躍的大男生哪,可他卻捨棄了東京多彩多姿的都會生活,兀自窩在家鄉,成天為農事所累,他怎捺得住蓬勃雀躍的性子?!

  「沒辦法呀,總得有人分心照顧那片佔地遼闊的果園呀。」

  這倒也是。不過……「強介大哥所提的要求,應該與他無關的。」半遲疑、半期盼,她希望自己不會面臨到一些她所不願見或面對的事情。

  往事未再提及,並不代表它就此煙雲散,雖然驚懼已逐漸撫平,但是,若此生完全不再揭露那件令她驚悚多年的事豈不更好。

  「唉,我也這麼希望,可畢竟……他們是兄弟呀!」有可能一個出了事情,而另一個竟不知曉?小笠原夫人不掩憂慮之情。

  「應該……不會再與他有牽扯才是吧。」她的口氣是完全的不肯定。

  會再接觸到與石黑家有關的事情,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可是,母親問的很中肯,如果,她的應允是包括會再度與石黑公敬產生交集……

  「小閣,這事怎麼想總覺得似乎不太妥當。」她不是不歡迎石黑強介,只是,怕勾起了小女兒費了許久光陰才遺忘的懼駭往事,「你覺得,是否乾脆拒絕石黑先生的來訪算了?」

  「但我已經答應強介大哥了。」她敬愛強介大哥,況且,他是他,石黑公敬歸石黑公敬,就算是兄弟又如何。

  「小閣……」

  「媽,你放心,若強介大哥提出來的事情與他有關連,我會很仔細地考慮一番,再嚴謹的下決定。」眼眉微揚,她柔柔的語氣有著掩不住的堅決。

  更何況,她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竟會教忙碌的強介大哥這麼慎重其事,且必須親自走一趟北海道。

  「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後天吧。」見蔡含文蹦蹦跳跳地跳進廚房,石黑強介稍稍岔了心。哦喔,小文慘了。他思忖。

  涼子剛剛才燉好一鍋補品,小丫頭片子這下正好自投羅網。果不其然,沒幾秒,廚房傳來一聲哀號,聞聲,他的嘴角微微揚動。

  小文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吃各類養生補品。偏在石黑家已經熬了大半輩子的涼子不畏勞累,意志堅定得很,隔個三五天就一定會下廚弄些有的沒的以滋補小文瘦不見肉,教人瞧了就打心底同情的單薄身子。

  人家涼子都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地拖著一把胖嘟嘟的老骨頭窩在廚房切切洗洗,她一個後輩晚生還能怎辦?溝通失敗後,她是秉著能躲就躲,真躲不過……呵呵,石黑強介幾乎可以在腦海中繪出小文此刻含著淚水,捧著一盅不知為何物所蒸燉而成的補品,辛辛苦苦地將食物吞下喉嚨的畫面。

  「老哥,你也別整天都盯著她看好不好?」只要小文一出現,沉熟穩重的哥哥就像是失了魂似的恍惚。真是的,再過不久,人家小姑娘已注定會成為他的人了,還三不五時地擺出那副飢渴萬分的神態。

  「難不成要盯著你看。」未來老婆的調教功夫一流,不到一年,本是直向發展的腦筋已慢慢懂得如何反諷對方,「怎麼,你等在外頭就為了問我什麼時候出發?」自書房牆璧所掛的畫作上的光潔反影,他早就瞧到了杵在廊下的弟弟。

  石黑強介不訝異他似有所候的等待,但令他佩服的是,弟弟他怎麼捺得住進來詢問的衝動。

  「我只是順口問問罷了。」

  「是嗎?」睨了他故作清閒的神情一眼,石黑強介也順口問了句,「你要一起去嗎?」

  「你明知道最好不要。」

  「嗯。」沒有反駁他的話,石黑強介點點頭,「別太擔心了,如果順利的話,這趟去應該可以跟她敲定時間。」

  「我知道。」猶豫了半秒,他又說:「哥,萬一她若有絲毫反彈的話,緩一緩,別強迫她。」

  「什麼?」

  「我不要她是勉強自己答應。」錯一次,他已經懊悔了將近十六年的日子,若再錯一次……不,他絕不允許有錯第二次的機會,即使是……他已經很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忘記她。哦,其實應該說,他一直沒忘記的,不是小笠原閣本人,而是自己曾犯下的過錯!

  為了那一時的衝動,他至今無法將當年因他的無心之過,而被嚇得癡傻昏迷的小丫頭自心底抹去。

  弟弟的心思,石黑強介也清楚得很,要不然,當他大費周章的將小文自台灣拐到日本時,也不會在跟粗線條的弟弟多次溝通無效之後,破釜沉舟地撂下一個重諾,只要弟弟能勉強當個好學生,他就會想辦法將小笠原閣請到家裡來作客。

  因為他知道,只要祭上這個餌,多年來,心裡總揣著悔恨的弟弟終會屈服的!

  雖然是不情願到極點,公敬還是答應了他的條件,撇開公敬與小文兩人間相處的火辣對話與暴力氣氛,若以表面而論,公敬好歹也算是做到了對他的承諾,於是,這會兒輪到他實現他的承諾了。

  「哥,你說,她會願意來嗎?」

  定定的望著面帶遲疑的弟弟,石黑強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會的,她會來的。

  這次不成,他還會再試一次、兩次……無論嘗試幾次,他都會將小笠原閣邀請到青森縣來作客。

  這是他對弟弟所許下的承諾!

  撫著手中的蘋果,將背倚靠在牆,一腿微弓,另一腿直越過寬敞的門廊,騰在半空,靜靜的,石黑公敬仰望著碧朗晴空出了神。

  明天,明天就知道結果,她真會願意來嗎?

  細瑣的腳步聲自屋後由遠至近的傳了過來,他聽到了,但沒動,兀自看傻了天際日光的冉冉變化。

  「咦,小少爺,一大早的,你在發什麼愣?」

  「沒有。」半惻過身,望見涼子一手各提著一個竹簍,他擰起了眉,「那麼大早,你拿那東西要做什麼?

  「剛剛信雄跑回來嚷嚷說要幾個簍子裝東西。」

  「噢。」他沒啥興致再多問幾句。信雄是果園的工人,既然他要簍子,那八成是裝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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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你一整晚沒睡?」

  「有瞇了一下。」石黑公敬漫不經心地應著。

  踱離的腳步停了下來,沉寂片刻,涼子緩緩回過身,又走了回來,洞悉一切的慈藹眼裡有著淺淺的促狹。「別擔心,閣小姐會來的。」

  「涼子!」他驚駭萬分地望著她。

  喝,涼子是鬼、是神、是妖魔鬼怪?真恐怖,她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別忘了,大少爺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放下竹簍,她伸著乾枯的手拍了拍他直伸竄出廊道的大腳丫子,「況且,有文跟在一旁呢。」

  聞言,石黑公敬撇撇嘴,「得了,就是有她那只跟屁蟲才更讓人擔心。」

  「怎麼會呢。」笑瞇瞇,涼子似有所感地微搖著頭,「小少爺,你可別小看文的魅力喔,說不定,就是得靠她將閣小姐說動哩。」

  「騙人。」眼帶不屑,石黑公敬打鼻孔噴了聲氣。嗟,怎麼可能呢。

  小文那個半調子……哼,她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值得慶幸了。

  「唷,小少爺那麼瞧輕文哪!」掩著嘴,涼子笑瞇瞇地說。

  呵呵呵,小少爺畢竟還年輕,人性心理頂多是一知半解。

  這回,雖然大少爺這趟北海道之行是信心十足,而且甫踏出去的第一步也幸運的沒遭到閣小姐賞的閉門羹,可誰知道這幸運指數能持續多少,或許,人家閣小姐是秉持著大家風範的心態答應他的到訪,其實心裡卻一點都不樂意呢。

  平心而論,那年,小少爺的確是做得過分了些。而那樁事是否已事過境遷,除了閣小姐自己心裡有數,他們誰也不知道,畢竟,為了小少爺的一時意氣用事,這十幾年來,小笠原家付出不少心力來極力彌補女兒所受到的驚嚇過度。

  「不是我存心瞧輕她,是她自己沒本事讓我尊敬她呀。」

  「咦,我對文就很有信心哩。」涼子依舊是笑瞇著眼。

  小少爺向來不愛動腦筋,難怪會猜不透她向大少爺力保讓文隨他走一趟北海道之其中奧妙。

  想想,大少爺跟小少爺是兄弟,感情向來又親密,這點,閣小姐絕不會不知曉。而大少爺在她面前對弟弟的評價也絕對只會誇讚、不會貶損,尤其是在這種暗地裡是安著想將人家小姑娘弄進宅子裡的敏感時刻,更是不允許任何帶有貶損的言詞掛在小少爺身上,這種想也知道的正面評價自然難入閣小姐本就隱含著防備的耳朵裡。

  可文就不同嘍,因為文的身份特殊。

  對於即將成為石黑家族未來長夫人的蔡含文,尤其是她又與大少爺一同出現,連猜都不必,閣小姐在下意識裡也一定會對她有所防範。本來嘛,胳臂哪有向外彎的道理呀。

  可她將會驚詫於實情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雖說文與小少爺近日相處的愈來愈和睦,但偶爾,他們兩人就會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兩隻蠍子,興致一來,就伸只利刺出來挑釁對方,逮著能掰倒對方機會更是打死都不會放過。

  若體內常會過度氾濫著正義感的文發現大少爺所安的心思,再見到了嬌媚柔弱的閣小姐,依她的性子,鐵定會戰前反戈,話無好話、評無好評,心存救贖意念地狠將小少爺一軍。

  好聽的話,閣小姐一定聽不進心;但略帶誇張的惡劣批評,絕絕對對會挑起她的好奇心。

  她沒忘記,多年前那個行事循規蹈矩的小丫頭骨子裡也挺有個性的,來到宅子裡,總是纏著小少爺整個園子逛遍了,所以,儘管是受到相當的管教,可她體內的好奇細胞應不輸給文。

  「涼子,你是有了私心,一心盡偏到小文身上去了。」涼子對小文的深具信心,石黑公敬頗不以為然。

  「反正到時候,我們不就可以知道了嗎?」

  「是呀。」他難得憂忡地輕歎了聲,「希望那傢伙別礙事就行了。」

  呵呵呵,如果文這會兒聽到小少爺對她的批評,鐵定又會掀起一場戰爭。輕捂著笑不攏的嘴,涼子瞧著他,「小少爺,你還記得閣小姐嗎?」

  「你是說她的長相?」見涼子點點頭,他聳了聳肩,帶著悵然地搖頭,「憑良心說,我已經不太記得她長的什麼模樣了。」在十六年的光陰裡,一個女孩兒的成長有時是頗令人無法想像的。

  除了那張恍若顆小蘋果般圓嘟嘟的臉孔,就只有那成天都肌白如雪幾近透明的膚質教他印象深刻罷了。

  小小年紀,卻已是十足的雪女模樣,就算是在氣溫頗低的北海道出生的吧,也不至於得成天頂著張白白嫩嫩的臉孔到處張揚吧。

  「她……的皮膚挺白的?」

  「以前嘛,是因為小孩的皮膚都是白嫩嫩的,聽大少爺說,因為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閣小姐的膚色至今也仍是白嫩嫩的。」

  「她的身體不好?」一直不敢輕易觸及有關她的話題,怕惹得心中懊悔倍增。

  年少時自己種下的因緣,如今也得自己承擔,這本是天經地義。但,偶爾教後悔折磨盡夜,那感覺就相當的不好受了。

  他不是喜歡回想往事的人,可偏往事卻常在夜裡襲上他恍若空茫的腦海中。

  「是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大少爺沒跟你提及?好像是上了中學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閣小姐就老犯胃疾,而且多年來這老毛病一直沒治好,所以她畢了業後,就乾脆住在家裡休養,沒到外頭找工作。」聽到大少爺說起這事,她還特地翻出了許多關於胃部的藥補食療的方子,本預備遣人送去,但既然要將她接過來,那就免了這道麻煩。

  等閣小姐到了這兒,她再一道一道地做給她食用。

  到時,文跟閣小姐,她們這兩位年輕的小姑娘就可以一同享用她親手燉熬的美味藥膳。呵呵呵,想到這裡,涼子的胸口就不由得鼓足了濃濃的成就感。

  「上車嘍,上車嘍,我們要出發嘍。」蔡含文的心情好得可以釋放一整個貨櫃的煙火了。

  在知道未來夫婿竟然良心發現,願意帶她到北海道一遊的那天起,她就已經興奮得睡不著覺了。

  「等等。」石黑強介眼明手快地拉著急匆匆的衝到車邊,一古腦的將身子扔上車裡真皮座椅的未婚妻,「有沒有看到公敬?」

  嬌俏的鼻頭一揚,大白眼一翻,蔡含文沒什麼好氣地瞪著他,順手還揮掉他握在臂上的大手。他知不知道自己握得過重了些?很痛那。

  「我哪知道那個頑劣弟子又跑到哪裡囂張了?你又沒出錢雇我成天盯著他。走了啦,還等個什麼勁兒?」她真的快等不及了,真恨不得此刻立即插翅飛身到北海道去,聽說北海道這陣子有可能會開始飄雪。

  雪耶!她老早就夢想著能親身處在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涼涼的雪花還紛紛飄散在她的週遭,在鬆軟的雪地裡任意翻、任意滾,還可以隨心隨意的捏幾個恐怖又醜陋的雪人。興致一來,只消張大嘴巴,就是一大把的新鮮雪片……哼哼,在美夢即將成真的關鍵時刻,有誰敢企圖破壞或是阻擋她的夢想,就只有死路一條。

  「公敬叫我們等他。」

  「啊?」她怔了半秒,「他也要去啊?」怎麼昨天晚上見到那傢伙時,沒聽他提起?

  「沒有,可能是有事要托我們……公敬,你上哪兒去了?有什麼事?」他捕捉到自宅子後側出現,且長腿大邁,迅速接近他們的高壯身影。

  「你們要出發了?」

  「廢話,就等你一個。」搶著說話,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石黑公敬手中的大蘋果。有兩顆唷,「那,不會吧,你今天一大早就跑到果園去?」依蘋果梗的青綠色彩來研判,百分之百是剛離枝的。

  「你管我。」

  「誰管你呀,我才不愛當雞婆哩,可是我們一心趕著出發去北海道玩,卻為了你一句莫名其妙交代不清的話,只得呆呆地杵在這裡等你,你不覺得愧疚?」要耍酷發潑,她才不會輸他。

  「我這不是趕來了嗎?」

  「可是我沒聽到你說對不起呀。」他遲到,所以他理虧。蔡含文理直氣壯的咬著這個重點不放。

  「我只遲到一下下。」

  「遲到就是遲到,哪還分一下下或是很多下下?」

  天哪,這兩個傢伙還真來勁,一大早就又掀起戰事了。

  輕喟一聲,石黑強介伸指點了點她不甘示弱的紅唇,溫和的眼神盯著聞言已不自覺的微斂起氣勢的弟弟。

  「公敬,你不是有事要交代?」不快快隔開這兩個傢伙,待會鐵定就是漫天戰火的下場。

  「剛剛,在路上遇到了事情,耽擱了一下。」擰著眉,他吶吶說著解釋,軒昂的神情裡少了慣有的桀鶩不馴,卻微現淺淺的羞澀,「啖,剛剛從園子裡采的,一顆給你的。」不由分說,他將兩顆紅潤碩大的蘋果塞到她懷中。

  捧著兩顆瞧了就教人流口水的大蘋果,蔡含文吞了口口水,再望望他。

  「幹麼突然對我那麼好?」她本來昨天晚上就想偷塞兩顆蘋果到行李箱裡,怕擠傷才作罷。

  「你不是嫌我沒說對不起?」撇起唇,他沒好氣地嘀咕。

  「噢。」原來是致歉的禮物呀,她接受。可是……「嘿,另一顆呢?」她沒忘了他方才說的是「一」顆給她,但,他卻塞了兩顆蘋果到她懷裡,疑惑的望著他欲言又止的面容,心中猜疑暴增。

  不會吧,給大老闆的?嗤,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哥同他一個樣,也不怎麼喜歡啃蘋果的呀。

  「另一顆要給誰的?」瞪著陷入沉默的石黑公敬,她好奇地追問。

  石黑公敬仍不作聲。

  「喂,另一顆你究竟打算要給誰?」兩顆又大又豐潤的紅蘋果……覬覦的思渚才浮上腦子,她口裡已經賊兮兮策劃著貪婪行動,「難不成,你兩顆都是摘給我吃的?」

  「少作夢了!」

  蔡含文的嘴唇往下撇了撇。哈,想也知道他沒這麼好心。

  「那你不說是要給誰的,我就將它獨吞了喔。」

  「不准。」顰著眉峰,他清了清喉嚨,「是……給她的。」說完,他旋身疾步離去。

  給……誰呀他?講也不講清楚,這他呀他的,就一個他,誰知道這個他是指哪個小蘿蔔呀?

  「喂,你說清楚一點,這顆是要給誰呀?」她朝他愈走愈遠的身背嚷著,當下就拔腿預備追上去。

  似乎……沒看錯吧?她不相信自己來到日本後竟有了色盲,剛剛她好像看到頑劣弟子的臉頰部位泛著淡淡的紅色……臉紅?!

  喝,怎麼可能呢?又凶又悍又囂張的石黑公敬會臉紅?

  「小文!」眼明手快,石黑強介準確地攫住她的手臂,將她向前衝的身子扯了回來,「你想上哪?」

  「當然是追上去問清楚呀,幹麼啦你?」甩呀甩的,她不耐地掙扎著手臂,卻怎麼也甩不開他沉穩堅決的鉗制,「人家都沒有聽清楚公敬口中這個他究竟是誰,當然得叫他交代的一清二楚才好辦事哪。」蔡含文的理由相當的合情合理。

  可是石黑強介壓根不信。

  瞧她眼中閃爍得過分明亮的光芒,哼哼,想也知道,這不懷好意的丫頭分明就是打算衝上前去,徹底兼恣意的嘲笑公敬臉上那抹難能可貴的羞赧神情。石黑強介大感到奈地搖搖頭。

  若一個不察,小文又將公敬惹得惱羞成怒,那好不容易稍歇的戰火一定會迅速的燃起、蔓燒,而他們今兒個也休想順利出發前往北海道。

  「我們得出發了。」

  「咦?不可以呀大老闆,沒追上去問個詳細,我們怎麼知道這個他是指誰呀?」她仍不死心。

  只要他肯放手,她快點兒追上去,說不定還可以在公敬的臉上捕捉到些許能證明她滿心疑雲的殘餘證據。

  「我知道是誰?」

  「啊?」聞言一愣,蔡含文倒真是靜了下來,「你知道?」唷,這麼神?

  「嗯,走吧。」

  「是誰?」好奇的她兜了個方位,緊巴著他的臂膀將他拉上車。

  「就她嘛。」

  「他呀他的,你們究竟指的是誰啦?」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他不肯先透露。

  忿忿地瞪了石黑強介一眼,見他和顏悅色的示意司機開車,用行動斷然向她明擺著,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訊息,噘起唇,蔡含文放開巴在他手臂上的手,將身子湊近車門,不肯如以往般窩在他身上。

  不說就不說,拉倒,哼,小氣鬼!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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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微弓著身,蔡含文幾乎是將整張臉貼在車窗上。

  「嘿,大老闆,這裡實在是美得不可思議。」她有些看傻了眼。若不是石黑強介嚴聲禁止,她早就將整個身子探出去了,「看,街景都好有味道喔。」

  還在台灣時就已經聽說了,北海道的景致美不勝收,有雪景、有鄉景、也有花景,尤其是他們正前往的函館市,因為氣溫低,櫻花開得較晚些,每逢五月時節,櫻花皆才紛紛盛開,此際,片片落英緩緩繽紛,隨風散著淡薄撲鼻的風雅,若遊興大發,尋了處高台極目四望,整個城市都教淡彩花朵給襯出了莫名絕色。

  住在這兒的人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哪像她,唉……抱了那麼大的希望興致勃勃地趕來,怎知可惜的很,此番前來,無雪無花,只瞧得見處處皆是光禿禿、丑兮兮,連朵花苞都沒有的櫻花樹。

  但儘管如此,沿途行經的山林綠景及每一處寧靜乾爽的街景,這些已足夠令她驚艷萬分了。

  「你喜歡北海道?」石黑強介問。小文八成天生就該屬於大自然的,只要不關在屋子裡,她總是精神奕奕、亮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嗯。」忙不迭地點點頭,她說:「你猜,這一、兩天會不會下雪?」她眼裡晶晶亮亮的閃爍著期盼。

  如果大老闆的答案是肯定的,就算是得敲昏他,她也絕對要留下來賞雪。

  「別奢望了,看這情形,恐怕還得再等上些時間才會飄雪。」向來實事求是的石黑強介一點也不隱瞞。

  「不會吧!」她哀號。

  「我保證。」石黑強介還落井下石的將她的希望砸得更碎。

  「討厭……」長長地歎口氣,她嘟起了嘴,「真是掃興。」

  「等下雪時,我們再來呀。」

  「嗯。」她還是沒什麼興致。

  「別那麼失望了。」瞄了眼後視鏡,他將車子緩緩駛進一處大門敞開的碎石道,「我們到了。」

  「啥?這麼快?」不是說目的地是在函館市?

  「這兒雖然是市郊,但相當靠近函館市區了。」清爽的嗓子回答她臉上明顯的疑惑。他眼底帶笑。

  哼,她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雞婆,我又沒問你。」最討厭這種一眼就教人看透的感覺了啦,好像任何的舉動都被人捉在手心裡。

  偏最近也不知道是他眼力愈來愈厲害,還是她愈來愈白癡,總覺得剛動什麼念頭,就讓他給摸得一清二楚了。

  笑意加深,石黑強介拍了拍她的粉頰,「別惱了,下車吧,人家主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咦,真的耶!飛快轉移視線,蔡含文好奇的眼盯視著緩緩出現在門口的人影晃動。

  「他們的行動好迅速喔。」才一眨眼工夫,她就見兩個女人杵在門口排排站了。

  「所以我們不能教人家等太久呀。」拉起鑰匙,他再捏捏她的手,「可以下車了吧。」

  「要不,我可以賴在車上嗎?」

  抽身,推門下車,探索的眼又朝隔了些距離的兩個人瞥了瞥,微顰著眉,蔡含文不假思索的幾個大步湊向石黑強介,習慣性的,將小手纏上他自動自發在半途迎上的大手,身子貼近。

  「咦,那個有點年紀的女人是誰?」她小小聲地問,「是不是她媽媽?」雖然心中的略有個底了,但好歹也得要求證一下。

  而看來年紀跟她差不多的雅致小女人應該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了,小笠原家的么女,小笠原閣。

  「嗯,她是小笠原夫人。」他小小聲地答。

  「她們母女倆長得挺像的耶。」她微笑道。一身淨朗的日本和服,目不斜視,臉上端莊禮貌的微笑,標準的名門貴婦模樣。哇塞,好有氣質的一對母女檔!

  「你跟你媽媽長得也挺像的。」

  「是啦,是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啦。」蔡含文睨了他一眼道。也對,畢竟是母女嘛,「他們不是應該等僕人去請了,才出來會客?」電視不都是這麼演的?

  「你是電視看太多了。」他仍舊只需一眼就識破了她的想法。

  「啊,不是那樣呀?」蔡含文有些驚訝。

  「當然不是,在日本,有很多事情仍保持著親力親為的習慣。」眼裡蓄著淺淺的笑意,他將她拉近了些,「以後,你也得多多加油喲。」情不自禁的,他將握在手中的手拉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吻。

  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呢?有了小文後,生活變得多彩了,在公司時,只要一近黃昏,胸口總浮起了雀躍的期待,且歸心似箭。

  「知道了啦,我不都已經盡量在跟涼子學習任何事情了?」蔡含文微嘟起嘴。還嫌?他是希望她累得像條牛不成嗎?

  「我知道你很努力。」小手仍貼在唇邊,細瑣的吻一層又一層的覆上,「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疼你、愛你的。」

  「廢話,難不成你還想打折扣呀。」話是肉麻了些,可是……嘻嘻,她可愛聽得很哩,尤其他只在難得的感性時間裡,才會溜這麼一句出來窩她的心。

  「走吧。」緊緊握著她的手,他率先走向等候在門邊的母女。

  但蔡含文的好奇心還沒得到完全的滿足。

  「小笠原家的小姐現在在做什麼?」她問石黑強介。聽說人家大家閨秀才剛拿到學士文憑,是學音樂的,演奏大提琴!嘖嘖,多有氣質的科系呀。

  她終於知裡這回來北海道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存心拐走人家的寶貝女兒。呵,這可是她一路上死纏著大老闆,好不容易才從他故做蚌狀的嘴裡挖出來的寶貴資料。

  拉大提琴耶!可是,偷偷地瞄了眼朝他們走來的年輕女人,蔡含文眉兒都糾了起來。那副嬌小玲瓏的身材?嗤,沒被大提琴壓死算這個叫小笠原合的女人命大了。

  「現在?」他睨了她一眼,「在家養身子。」

  「在家休養?」蔡含文微愣,「為什麼?她生了什麼病?」

  「胃疾,老毛病了。」他緊了緊手中的握力,「別那麼大聲,待會兒被她聽見就失禮了。

  「失禮……」近似無聲的低喃,瞧著那兩張朝他們笑得很一致的粉雕玉容,猛生生的,蔡含文打腳底泛起了一絲冷顫。

  她是知道了強介這次來,是打算請小笠原小姐到家中做客,可她忘了問一件事了——他的借口是什麼?

  一見到下了車朝他們走來的兩個人,小笠原母女倆也在竊竊私語。

  「小閣,那位小姐是誰?」

  「是強介大哥的未婚妻。」上一通敲定探訪時間的電話中,他有提及會與未婚妻同行。

  「噢——」疑惑驚解,小笠原夫人不自覺的將尾音拉長,「石黑先生已訂了親哪。」

  「嗯,強介大哥說也已訂了婚期。」小笠原閣的眼不停地在他們兩人身上游移。

  儘管隔了多年,強介大哥竟一如她印象中的那個善解人意的大哥哥。除了歲月在曾經年少的青春臉龐所刻劃的痕跡外,他依然是那個溫文颯朗,總帶著和煦如風的淺笑,讓人瞧了便不自禁的打心底覺得安爽。

  而她身旁應該是他未來妻子的小女人,星眸微微圓睜,小笠原閣在暗裡揣起了無窮的好奇心。呃,該怎麼形容這位未來的石黑夫人呢?

  開朗、活潑、精力充沛,是個很有親和力卻稍嫌……不夠穩重的女人。

  但,瞧他們自下車後的種種跡象顯示,強介大哥應該很愛她,這下子,對於強介大哥的要求,她更好奇了。

  「什麼?你以前去過大老闆他們家?」

  「小文!」歎了聲,石黑強介有些後悔聽從涼子的建議帶她來了。

  好不容易,送上荼水的小笠原夫人在三言兩語的客套話結束後,便識趣的退場,留下足夠的談話空間給他們。結果,他都來不及將談話導向預設的話題上,就教莽撞的小文給搶走了先機。

  他可不希望來意尚未表明,就教小文無心地截破了當年的那椿往事。

  疑惑地望了眼神情滿是無奈的強介大哥,面對燃著旺盛好奇光芒的娟秀嬌顏,小笠原閣緩緩地點點頭,「大概是十五、六年前吧。」怎麼,她曾上石黑家做客的事這麼值得驚訝。

  「啊,那麼久以前的事呀?」抓抓腦袋,蔡含文忽地微僵下動作,幾乎是同時腦海中串起了另一道思緒。十幾年前?喝,那他們之間,豈不是可以強行構上青梅竹馬的暖味關係?!

  過分,大老闆竟然藏私,沒跟她提及這一段可能曾有機會發展戀情的往事。

  「這之後,我們就不曾見過面了。」依舊是將她的思緒瞧得分明,石黑強介輕描淡寫的口氣與回答,輕而易舉的就瓦解了才浮上她胸口的強烈不滿。

  「這樣呀。」輕瞪了他一眼,再回首瞧向小笠原閣,笑容重新回到蔡含文的眼底,「那你也認識我們家那個頑劣弟子嘍?」

  「小文!」豈只是歎氣,石黑強介簡直想撕片膠布封住她的口。

  哪壺不開提哪壺,小文別是跟來壞事的,公敬若知情,會恨死她一輩子的。

  「頑劣弟子?」

  「噢,就是他弟弟公敬哪,你總該認識他吧!」

  「呃……認識。」

  「那你怎麼這些年都不到青森找他們玩呢。」蔡含文專挑沉澱多年的冷水壺加溫。

  這回,連話都無力脫口而出,石黑強介乾脆直歎聲氣,挫敗的手在自己盤起的腿上緊緊捏著。

  若此行果真鎩羽而歸,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公敬知道問題是出在哪裡,因他一定會殺了她的!

  「嗯,或許是因為……這些年,大家都很忙吧。」小笠原闊規避的理由與態度相當的得體。

  「是這樣子的嗎?」懷疑的眼來來回回地徘徊在另兩個人身上。

  一個嘛,是神秘兮兮地避開她的探索眼神,而另一個嘛,則是眼神凶狠略帶警告地反瞪著她……咦,出了什麼事?

  「你幹麼這樣看我?」她口語問著。

  「噓。」他的回答很明確。

  會意地眨眨眼,蔡含文聰明的用兩指畫過嘴唇,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八成,她一個不小心地觸到這群人的陳年老秘密了。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甫自窗口瞟視了一圈,沒注意到兩位客人你來我往的眼神與動作,一半是轉移話題,一半是真的很好奇,微挑眉,小笠原閣望著捧起茶杯輕啜著茶水的蔡含文,問得很謹慎。

  「給你問哪,十件二十件都任你問,我很大方的。」拍拍胸脯,蔡含文朝她笑咧著嘴,「免費的唷。」

  意會到石黑強介丟過來的無聲警示,她更謹言慎行了。呵呵,不小心翼翼不行哪,別無心之中又胡亂地戳破了某道傷疤,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如今是人家主動發問,她總得禮貌的回答吧。

  面對那恍如陽光般的笑臉,小笠原閣很難不綻放出更深切的微笑。

  「為什麼你叫自己未來的夫婿大老闆?」

  「因為他以前是我的老闆呀。」

  這個回答很合理。小笠原閣停了幾秒,才又提出下一道疑問。

  「為什麼你叫他頑劣弟子?」她問得有些吞吞吐吐。

  可心直口快地蔡含文不疑有他。

  「他?公敬」見她點點頭,蔡含文不自覺地顰起了眉,「因為他是個操行相當惡劣的壞學生。」

  「小文!」石黑強介輕聲喝著。

  「幹麼?」她委屈地噘起了唇,「人家又沒有說錯。」剛開始時,公敬的態度的確相當惡劣至極呀,她不過是少加了這項附註罷了。

  是沒有說錯,但她可不可以別那麼誠實呀?撫了撫開始抽痛的額頭,石黑強介連看都不敢看向她了,怕差點抑不住的咳聲歎氣會化為怒氣自眼中射穿她。

  小文是無心的,她絕不是故意毀壞公敬名譽的,她沒這麼壞心眼……他得原諒她才行,她絕不是存心這麼說的。石黑強介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再度意會到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乾笑一聲,瘦削的身子像只反省著過錯的溫柔貓兒,慢吞吞地貼近他的身,嘴裡力求贖罪的先行替他揭了話題。

  「咳,閣小姐,你別理我的胡言亂語,那些全都不算數喲。強介,你不是有事找人家閣小姐談?」

  「是呀,強介大哥,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小笠原閣很順她意的替她圓著氣氛。

  緩了緩滿肚子的無奈,他勉強朝她一笑,「小閣,我是希望你能教導小文學習與瞭解我們的日本禮儀。」

  「教我?!」

  「教她?!」

  聞言,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張大了眼,瞧瞧對方,再瞧瞧他,眉頭均顰了起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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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什意思?「我……」正待飄出心中的疑惑,就清晰地接收到那雙黑眸傳遞的忍耐訊息。吞了吞口水,蔡含文開口,「是呀」我得多學習些禮儀!」好吧,暫時的,她相信大老闆這番話是沒有惡意的。

  但是,石黑強介他待會兒的解釋最好能讓她心服口服,否則……瞪著他,蔡含文的表情略顯憤慨。

  「你應該聽得出來小文不是日本人。」石黑強介拉過她略有抗拒的身子,輕拍了拍她的手,俯視著她的笑容裡有著濃郁的歉意,「即將嫁入石黑家,以後,她面對某些上了年紀的長輩的機會應該不少,有些長輩較吹毛求疵,我不希望小文一些稍嫌直率的舉止惹他們口舌。」人言可畏,他不喜聽人口舌,但總希望小文的名譽是安全無恙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喔。柔柔的,蔡含文給了他一個感動的笑容,服順的偎在他的臂彎裡。嘖,她不該誤會他的。

  「這……」

  「憑著我們兩家的關係與交情,我相信你一定會願意幫這個忙。」石黑強介很誠懇,也很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得出來,小笠原閣雖然面露為難,但應允的機率很高。

  「是呀。」蔡含文也開口慫恿了,「除非你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想想,就算不是為了教她,好歹拖個近齡的同性回那棟老宅子裡,她有了個朋友,涼子也再添個伴,這樣,那棟老宅子也比較不會太空洞哪。望著小笠原閣,蔡含文的眼裡閃爍著期盼。

  這個小笠原閣舉手投足間皆帶有一份教人欣賞的高雅氣質,而且猛一接觸,那實事求是的古板性子跟當初見到大老闆時幾乎神似,但,她倒不覺得討厭耶。

  「不、不、不,我很願意能幫這個忙,可是……」

  「既然願意,那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嘛。」

  「但……!」完了,該怎麼回答才恰當?小笠原閣眼帶遲疑地望著那個撇開未來夫婿,滿含希望的將身子湊向她的爽朗女人。

  真不希望她的拒絕會將對方臉上的快樂給砸碎,可是,她仍有著無法立即揮去的顧慮。

  「求求你嘛,來啦,你可以試個幾天哪。」為了能得到一個朋友,她卯足了勁的加以勸誘。

  「這……」

  「我保證一定不會隨便亂欺負你。」微舉著手,笑嘻嘻的,蔡含文小小聲的附在她耳畔,「偷偷告訴你喲,我們那裡有很多好吃的水果耶,可以讓你盡情的吃個夠本,免費的哩。」嘿嘿,動之以情、誘之以利,這下子她准推不掉了吧。

  水果誘惑不了她,可那逼近的笑容與毫不遮掩的期盼……輕喟一聲,小笠原閣知道自己快掏出白旗來了。

  「呃……如果,我答應的話,那……是要住在青森縣?」

  「當然是住在青森縣嘍,要不,還能往在哪兒?」微頓,蔡含文忽地憶起了自己初住進石黑家的情景,「呀,想了想,我覺得你還是不要來好了。」

  「為什麼?」任何話都比不上這一句教即將棄甲投降的小笠原閣來得驚訝。

  「小文!」輕咳一聲,石黑強介暗示她閉嘴。

  「你還是別硬往火坑裡跳比較好。」她心有慼慼焉地晃著腦袋。

  「火坑?」

  「小文!」石黑強介的臉有些黑了。

  她這是什麼鬼話?!眼看小閣就快被她的纏勁給降服了,她卻來這麼一招!

  「你別凶我嘛。」蔡含文理直氣壯地朝他頂了頂鼻頭,「人家小笠原小姐那麼溫柔賢淑的一個漂亮女孩子,你教我怎麼忍心將她推到地獄。」

  「地獄?!」

  這回是兩這不約而同的抽氣聲。

  「沒錯,是地獄,你忘啦,家裡還有公敬那個頑劣弟子在耶,」不耐煩地回著他的驚詫,睜大了眼,她朝一臉好奇瞪著她的小笠原閣誇張的搖頭兼揮手,「哎呀,你不知道那傢伙有多不是人哪!」

  「啥?」

  瞧有人挑起了眉、豎起了耳朵,蔡含文說書的勁兒也來了。

  「你知道嗎?那傢伙簡直比惡魔更惡魔、比撒旦更撒旦,沒見過那麼過分的男人,仗著人高馬大的身材,到處施暴,但他打男人也就算了,你絕對想不到,他連女人都敢下手。」

  「真的?」小笠原閣這下子可真是傻了眼。

  而桌子底下,石黑強介的手正忽鬆忽緊的握成拳,骨關節喀喀喀的聲音頗嚇人,「小文,你別亂說。」

  「我發誓。」倏地,她將手舉得高高的,「我從不騙人。」白眼一瞪,她逼退石黑強介臉上的嘲弄與威脅。

  嘿嘿嘿,雖那時石黑強介在梨山歹命地落了難,她好像曾順口騙了他一次的樣子,但算她年少無知嘛,不能怪她。

  「真的嗎?」小笠原閣的眼睜得大大的,星眸中光芒閃動,「你有證據嗎?!」

  「當然,我就是人證。」蔡含文的食指直點著自己的胸脯。

  剎那間,別說是眼睛,小笠原閣連嘴巴也張大了,「你?!」

  「對呀,那個倒霉的女人就是我啦。」至今想到此,她還忍不住地想再狠狠多敲些代價回來,「你知道嗎,他下手有多狠,我被他打得骨折、淤血、全身酸痛不說,還腦震盪哩,害我躺了好幾天。」聽到未來夫婿警告的輕咳幾聲,蔡含文瞥向他,臉微紅,眼裡浮起一絲絲的歉意。

  好嘛、好嘛,她是多說了骨折那一項,可是,她真的是因為石黑公敬那痞子,才會在床上苟延殘喘地唉了好幾天哪。

  今兒個讓她瞧見了那麼美好的一個日本小女人,雖說仍有些摸不清大老闆他此番前來且蓄意的邀約計謀,可要她怎狠得下心舉雙手贊成對方移樽到青森縣的豪宅讓石黑公敬荼毒呢?

  她是很想幫他啦,但,偏又無法昧著良心慫人入地獄。

  「他真的對你那麼凶?」清幽的黑墨圓眸閃著嘩啦啦的晶亮光彩。

  「嗯。」蔡含文的頭點得一點都不含糊。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她幾乎可以看見浮在自個兒頭頂的神聖光圈了。

  「唉,小文!」真敗給她了。

  仰首大歎連連,石黑強介無奈的朝天翻透了白眼,正待拉過顯然是愈幫愈忙的未婚妻,試圖為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繼續爭取成功之道,就聽到幾聲細碎的噗哧笑聲,惡眼瞪去,咦?!他大吃一驚地望著發出聲音的人。

  「好好玩喔,真希望你們打架時,我有在場。」小笠原閣連竊笑都是溫柔如風地綻放在略帶酡紅的臉龐。

  在她腦海中,石黑公敬的影子是若隱若現的,畢竟,這麼多年不曾再見過面,她對如今應已成為雄赳赳、氣昂昂的他一點兒興致都沒,能忘就忘。可是,她喜歡斯文沉穩的石黑強介,更喜歡即將成為石黑家族長夫人的蔡含文。

  在腦海中浮繪著身高中等但體態卻瘦骨伶仃的蔡含文跟一個雄壯威武像只大黑熊似的壯碩男人大打出手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掩嘴暗笑。忘了潛在意識裡對石黑公敬的懼怕,也忘了稍微端端淑女風範的矜持,單想到那副景致,忍不住就是想笑。

  真的,真的是好希望在發生那一幕時,她能在現場,想想,那場拳打腳踢的肉搏戰一定挺爆笑的。

  「你……你……你……怎麼了?」驀地想到了什麼,蔡含文小心翼翼的退開身子,直退到石黑強介懷裡,下意識地扯了扯他自動環在腰間的衣袖,「喂,你不覺得她有點……咳咳,變態?」

  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石黑強介將她搭在袖子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暗示她小聲點,驚詫的黑眸也謹慎的移回仍兀自竊笑的女人身上。

  但,坦白說,他心底也挺附和著小文的感覺。

  車子才剛駛離小笠原家的大門,顧不得石黑強介手中掌控著方向盤,蔡含文一個傾身,不由分說地將身子巴在他起伏規律的胸前。

  「先說好,回去我可是要跟公敬討出差費喲。」還以為這趟前來的用意真是為她請個禮儀老師,搞了半天,原來主角另有其人。

  但無論如何,幸好不辱使命,圓滿達成任務,獲得人家女主角的首肯。

  「看你自己的本事呀。」出差費?哈,就算她想跟公敬分家產他也沒意見,只要她夠本事,「剛剛,差點沒被你嚇出心臟病來。」

  「哼哼,不能怪我唷,要怪,就怪公敬好了,原來人家小姐左推右避的原因,是為了不願意跟他碰到面呀。」怪他不事先跟她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楚,若真不小心教她給毀了計策,那也怨不得她。

  不過說歸說,但幸好沒壞事,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拿什麼嘴臉回去見那個頑劣弟子。

  「人家小閣可沒這麼說。」

  「還需要說,光看她那表情我就已經猜得出來了。」她能捺得注好奇心不馬上追根究底,那才叫厲害。

  「看來,小閣還記著那件事。」這點令他起了憂慮。

  「那件事?話說回來,你不覺得老是耍同一套方法是很無聊的事情?」她語帶譏誚地說。

  那時,他不也是用這種方法將她自梨山的家裡連根拔到日本來。

  「方法是老舊了些。」笑笑,他伸指點了點她筆挺的鼻頭,「但,有效最重要,不是嗎?」

  「是是是,比奸詐,誰比得過你老人家呀?不過,大老闆,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將她移栽到大宅子裡」究竟頑劣弟子跟人家千金小姐之間有什麼糾葛?她很好奇。

  「會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替她拂去飄散在眼前的髮絲,順便握住她的手貼向唇瓣,「因為十幾年前,她曾經到我們家做客,那時公敬曾經做了件對不起她的事……」

  驀地,她眼一亮,「喝,別輕描淡寫了,石黑公敬那個火爆浪子這輩子對不起的人何只她一個呀。」插了句風涼話,見大老闆微翻了翻白眼,趕忙又堆起狗腿笑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打忿了,你繼續說吧。」

  「那時,他不由分說的把她關在一間儲藏室……」

  「儲藏室?什麼儲藏室?」性子一急,她根本就忘了自己幾秒鐘前的宣言,「哎呀,不會是靠南側的那間倉庫吧?」

  瞪了她一眼,石黑強介又道:「是那間沒錯,那時,她還不滿七歲,也不知道怎麼惹毛了公敬,結果公敬二話不說地就將她拖進去,關了她大半天……」

  「那有什麼,只不過是被禁足半天罷了。」眨眨眼,她很不以為意。沒法度,小時候太常被爸媽處罰了,所以區區一個禁足,唉,不過是小Case罷了。

  「但是那天一早碰巧有個工人在園子裡捕到兩條毒蛇。」睨視她的眼浮起淡淡的責備。嗤,真是個沒同情心的小傢伙,「工人將那預備下了工再拿到蛇店販賣的毒蛇用麻布袋裝著,擱在儲藏室的角落。」

  「哦喔!」

  「的確是哦喔,一般人都挺怕蛇這玩意兒,小閣更是自小就恐懼這類爬蟲生物,其後果之慘,就可想而知了。」當時為了一這事,羞愧又自責的爸爸差點生氣之下跟公敬斷絕父子關係。

  全家人都知道公敬其實也後悔的不得了,畢竟無端端地出了這種事,驚動了在東京大學任教的小笠原夫婦,連夜將被嚇得癡傻的女兒接到東京去治療,雖然性情溫和的他們沒什麼指責,但爸爸自責甚深,且生平第一次揮拳朝向滿心愧疚的小兒子,幾個拳頭就將公敬給撂倒了,還在醫院躺了好幾天哩。

  「看吧,我就說嘛,公敬那傢伙早該送去勞改了,他的行為真的是不可願諒到極點。這事若發生在我身上,我鐵定會狠狠地做上他幾個月的惡夢。」到這裡,蔡含文的心完全偏到了小笠原閣這一邊。

  死公敬,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他都做得出來?!哼哼,難怪她那時只不過神情輕慢地猜測院子裡那間儲藏室是否曾出過問題,死沒良心的他就賞了她兩腳!就說嘛,原來是他心中早有鬼魅進駐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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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小笠原閣沒依承諾前往青森縣。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天,石黑強介接到了她的一通電話,語氣急迫,甚至摻了些微的抽泣。

  「強介大哥?」

  「我是。」停住手中翻閱文件的動作,石黑強介注意力全都投注在這通電話上,「小閣?怎麼了?」聽那急慌慌又哽咽的聲音,別是出了什麼事。

  「真抱歉,我明天無法依約前往。」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

  「是我父親……他……他……」她怯弱弱又帶著抽噎的聲音很惹人心疼。

  胸口繃著緊張,石黑強介糾起眉心,手中持著話筒的握力不自覺地加重許多。

  「慢慢說,小閣,先吸口氣。」耳裡聽見她止注了位聲,再幾秒,待吸氣聲稍緩,這才緩言問著,「你爸爸怎麼了?」

  「他今兒個一早被送進醫院。」

  「醫院?哪裡的醫院。」

  「東京的市立醫院。」

  連半秒的遲疑都沒,他立刻採取行動,「我立刻派人過去接你……」

  「不用了。」小笠原閣輕吸了吸鼻子,細弱的嗓音帶著輕顫,「我現在已經在醫院了,跟媽媽一塊兒趕過來的。」

  「那,他還好吧?」

  「謝謝你的關心,爸爸他現在已經沒事了。」大概是哭過了頭,儘管再怎麼清咳嗓子,依然是帶著淺淺的沙啞及不穩。

  「世伯是怎麼了?」她略帶粉飾太平的輕柔語氣聽進石黑強介耳裡卻無法教他松心。雖然小閣說是還好,但顯然不夠好!

  「冠狀動脈栓塞。」想到差一點就……她抑不住的熱淚又滾下了頰,「醫生說這些時間得留在醫院接受檢查及治療。」

  「很嚴重?」

  「還不清楚,要看接下來檢查的結果,不過,看爸爸的狀況,應該是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微窒著呼吸,待掙扎數秒稍順過氣,進這才細聲說道:「對不起,強介大哥,明天……」

  「那件事可以先擱著,別在意。」稍忖片刻,他歎息,「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謝謝,除了安心靜養,應該沒什麼大礙。」其實,親眼見到了父親的情形已趨好轉,她的心情確實是鬆懈了許多,會至今抽噎不止是因為在趕來的路上揣測不安的心情過劇,以致隔了幾個小時還無法完全平復氣息。

  電話這一端,石黑強介卻沒再多說些什麼,他心忖,的確,除了妥善的療養外,剩下的,就全看老天爺賞不賞命了。

  杵在病房門口半晌,猶豫又猶豫,終於,手裡捧著大束花的石黑公敬狠狠地往肺部吸足了氣,舉手敲了敲門。

  都已經來到這兒了,沒理由什麼努力都沒試過,就孬種的打退堂鼓。

  「請進。」

  聞言,他心想,口氣頗為和善,這豈不代表他們的情緒正處於心平氣和的穩定狀態,而最起碼,他應該不會被人家用掃帚趕出來。

  「抱歉,打擾了。」長腿一跨進房,他禮貌地微弓著身,趁著直起身之際,迅速的環視著室內。

  咦?!除了坐臥在床的病人,房裡就只有另一個中年美婦,那小笠原閣她人呢?!

  「公敬,你來了。」

  「是的,呃……你們……你們知道我會來?」此番前來,他並未事先知會一聲,甚至連他自己也是在考慮了一整個晚上才下定決心,所以好歹也算是一個突兀的訪客吧?

  可是,他們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強介今天一早已經來過了。」

  「噢。」他胸口的疑惑瞬間釋然,難怪一大早就沒看見哥哥,「雖然知道世伯需要靜靜地、不受干擾地休養,但仍很冒昧的前來探訪,請原諒。」說完,又是一個誠意十足的歉意弓身。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面容憔悴的小笠原龍太郎微微一哂,插著點滴管線的手朝擱在床側的椅子揮揮手,「來,這裡坐。」

  依言坐下,關切的眼神迅速的將他整個人上上下下掃過幾回,「您氣色不怎麼好,但精神還不錯嘛。」

  「醫生是沒有給我絕對的保證啦,不過,看他來巡房時的信心十足,大概是覺得我應該撐得過去,只要以後多注意飲食起居,而且認命的戒了煙、酒那些壞毛病,說不定就能長命百歲呢。」性子幽默的小笠原龍太郎歎起氣來,「有得就有失,身體健康跟口腹上的滿足,有時真不能並存呢。」

  「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兩項選擇真撞在一起,當然是活命要緊。」太過拘謹的言行舉止他只撐得了幾分鐘,然後就又恢復到以往的直率了。

  橫豎,要他正經八百的一問一答,別說他不習慣得近乎彆扭,恐怕人家長輩看在眼裡,也不認為他的表現能有多自然。

  「沒錯,你說的沒錯,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顯然,小笠原龍太郎相當讚賞他未經修潤的回答,「這些年來,你的個性倒沒什麼變嘛。」

  「是沒怎麼變。」依舊是話如刀鋒、直來直往,石黑公敬自嘲的想。

  「不過,年輕人的性子烈一點,也是無可厚非的。」他帶著感慨地搖著頭,「這年頭的女孩子們似乎都挺愛像你這種類型的男人。」在大學授課二、三十年,接觸到的毛孩子不在少數,除了課業外,聽得最多的,不外乎就是情呀愛的。

  成天都與果樹為伍,他哪有興趣去理這些五四三什麼的?「我很少接觸那些三姑六……呃,女孩子。」他再怎麼直率,在長輩眼前,多少還是會收斂一些。

  「先前聽強介提過了。」小笠原龍太郎笑得很和藹可親。

  這些年除了果園,公敬很少主動關心過什麼事情,那時強介很感歎的這麼剖析過弟弟的心理,而今日看來,倒似不假。

  「我哥哥他跟你們聊了些什麼?」他問得很謹慎。

  「東聊西聊,都那麼多年沒見面了,剛起頭,總會嫌生疏了些。」低忖了會兒,小笠原龍太郎抬眼望他,眼底的打量味道頗重,「公敬,你這趟前來,除了探視我,應該也是想見見小閣吧?」

  「是的。」人家長輩都已經爽朗的單刀直入揪出話題,石黑公敬也不閃躲,

  「我希望能見到她。」

  「想見她?在這之前,你有的是機會可以到北海道來造訪呀。」

  「因為我沒那份勇氣。」沒膽子就是沒膽子,是事實,他才不屑扯些不相干的理由來迴避。

  「勇氣……」沉沉歎著氣,小笠原龍太郎又說:「這些年,你一直沒忘記那件事?」

  「沒有,」眼神一黯,石黑公敬豪爽的神情斂沉不少,粗獷的面容掩上淡淡的老成與悵然,「我怎麼忘得了呢?」

  「我想,應該讓你知道一件事。那年小閣受到的驚嚇,足足花了她將近十年的時間接受心理治療才平復,你知道這事嗎?

  「我……我……對不起。」

  「別多心,我們不是責怪你,你也不是存心這麼做的。其實都已經那麼久的時間了,老想著不愉快地過往是不健康的心態,只不過,為什麼你現在又有勇氣出顯在這裡了呢?」他很好奇。

  「因為小文。」

  「她是……」

  「噢。」石黑公敬重重地拍了下額頭,「抱歉,小文是我未來的嫂子。」

  「強介的未婚妻。」小笠原龍太郎眼眸微亮,「真希望能有機會見見她。」是有聽強介口氣輕鬆的提過她,而會讓思想保守的強介在提起她時,俊雅的臉龐竟不自覺的泛起溫柔神采的女人,料想應該不差才是。

  「小文是個個性很開朗的女孩子。」雖然初相處的那段時日,他對她的評價可沒這麼大方,但既是個不爭的事實,他才沒小氣到推翻這麼,「見到她,總讓我想起小時候的閣……」

  就是因為青春洋溢的小文看來總是那麼的無憂無慮,教他一時不防,讓積沉在心中多年未褪的愧疚衝破了線,想見小閣的心情才會逐日增強,再加上知他甚深的哥哥在一旁默默支持與籌畫著,所以他開始期待著再次見到那個小女孩的日子的到來。

  「小閣她的確是變了不少。」小笠原龍太郎也很感歎。

  「是我的錯。」

  「也是我們的錯。」迎向他疑惑的視線,小笠原龍太郎逡巡著妻子的手,「或許這樣說,有點太……嗯,該怎麼形容才是恰當呢?我們一直希望小閣能成為個大家閨秀的乖巧女兒,而她也確實沒讓我們失望。但怎知道她似乎是太乖巧了些。」

  當一個柔順嫻淑的女人不是壞事,可是若乖巧聽話得過了分,就失去了生命所賦予的精神了,而小閣彷彿硬生生地將本身具有的活力給壓抑了。

  「她真變得那麼多?」哥哥跟小文自函館回來,絕口不跟他提及談話內容,連她的絲毫點滴也不肯洩漏,只輕描淡寫的表示事情已全都辦妥了,如今聽到她父親用帶有遺憾的口氣談起她……她果真變了個樣?!

  「等你有機會見到她,就會明白我的話。

  「她呢?」卡在腦子許久的問題,石黑公敬終於問出口了。

  「回函館的家裡了。」

  他微愣,「為什麼?」

  「因為家裡經營的溫泉旅館這幾天缺人手幫忙打理那些瑣事,而她媽這段時間得留在這裡,分身乏術,只好將擔子交到她手上了。」

  「原來她回家了。」他喃念著,難怪蘑菇了了這麼久,都沒見到她的人。

  「這段時間,她恐怕得留在函館的家裡了。」小閣與強介的約定他是知情的,

  「很抱歉,但旅館得有人顧著。」

  石黑公敬的神情寫著強烈的反對。

  若沒記錯的話,小笠原閣那位當建築師的哥哥前年就已舉家移民到波士頓,姊姊嫁到京都,家中三個小孩就只有她留在函館。可此刻,在東京大學當教授的爸爸因病住院,掌理家事的媽媽也趕赴醫院照顧病人,這豈不是代表著在函館空蕩蕩的家將只有她一個人住?!

  「不會吧,你們就放她一個人在家?」

  「可能暫時得這樣了。」小笠原夫人的口氣也有著擔憂。

  之前,廚子才開始休半個月的假期,而另一個員工的妻子這幾天適逢預產期,也說不曉得什麼時候生,再加上氣象報告說這幾天隨時都可能會開始降雪……人在醫院裡,她的一顆心全都擱在家裡跟小女兒身上那。

  「你們別擔心,我會去函館陪她。」一擰眉,石黑公敬不假思索地將心中的決定脫口而出。

  「你願意為我們騰出時間?

  「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望著他們,石黑公敬的口中是徵求著他們的意見,但表情卻是就算你們反對,我也一定會跑這一趟的堅決。

  聞言,小笠原夫婦互觀了眼,不約而同地自胸口逸出鬆懈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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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麻煩你了。」小笠原龍太郎給了他感激的一笑。

  家中小女兒向來膽怯,能有人在她週遭陪著,他們也較放心。

  「你們不擔心?」反倒是石黑公敬心生驚詫。他們……孤男寡女哪!

  「坦白說,我們還無法完全信任你。」若性子真沒啥大變化,公敬是個標準衝動派的魯男子。只是,或許老天故意這麼安排的,隔了這麼許多年,先被他們見著了言行舉止更趨沉穩的哥哥,儘管在潛意識裡的確仍有些推拒,但石黑強介的沉穩誠懇,還有眼前所見的公敬己身坦蕩蕩的言談,這些事項令他們的疑慮消褪不少。

  「但,我們信任女兒。」

  「你們也可以信任我。」充滿自信的咧嘴微笑,他向他們推薦自己的能力,「放心,我會好好的照顧她。」

  「既然這樣,那小閣就麻煩你費心了。」

  「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

  小笠原夫婦的態度教他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趨於平穩,咧開嘴,他朝他們笑得相當具有自信。

  如果,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贖罪機會,那他絕不能將它搞砸。

  「呃,公敬,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小笠原夫人軟軟的嗓子插進來,切斷了兩個男人的對視。

  「盡快。怎麼了?」

  「我怕這些天的天氣有變,若你真決定要去函館,最好別多作拖延,免得交通受阻。」

  「這倒也是,放心,我先回家一趟就立即趕過去。」他站起身,朝他們又是一個大弓身,「今天打擾了,有任何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請不吝知會我們。」待小笠原夫人施施然的欠身回禮,他才大步邁向房門。

  一顆揣著雀躍與歡欣的贖罪心情,已將他沉伏過久的陰鷙情緒完全驅離。

  「公敬。」小笠原龍太郎忽然出聲喊住了他。

  「嗯?」他停下腳轉身,等著他們任何新的交代。

  「如果,小閣接受了你的歉意,那你就會得到我們完全的寬恕。」他的口氣與神情都很嚴肅。

  「謝謝你們,但,你們放心,我會盡一切力量做到這一點的。」他笑得信誓旦旦。就算不為他們的寬恕,為了平撫糾擾自己多年的歉疚,他也會努力不懈的。

  「我陪你去。」蔡含文自告奮勇地說。

  「不必。」

  「可是到時候,你一定會需要我的幫忙的。」

  「不可能。」

  「嘿,別說得這麼鐵齒唷,世事難料哪,讓我跟著去嘛,我發誓,拚了這條命,我也會幫親著你的。」況且,人家小笠原小姐可能怕他怕得像什麼似的,像他這種莽漢就這麼二話不說的住到人家家裡去,也不怕被人家用掃帚趕出來?

  「你別作夢了。文,我警告你,你別拉我的手臂行嗎?你沒看到我在忙?」漫不經心地使點勁摔開她的鉗制,石黑公敬迅速地拉上大背包的拉鏈。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真的想去嘛人而且人家小閣他們家不是正好也缺人手?帶我去那,我可以幫忙做這做那的,我保證,我絕對可以一人當兩三人用啦,我保證、我發誓,求求你帶我去哪。」不惜壓低姿態,她在他身邊微弓著身子,臉上儘是憐人兮兮的哀求嘴臉。

  白茫茫、天蒼蒼,北海道的幽清雪景……哇塞,夢寐以求的淒美畫面那!喝,決定了,這次就算是打死她,她都一定要賴著公敬帶她走。

  「跟你說過幾百吹,不行就是不行,你別再浪費精神了,少纏著我,快滾。」橫了她一眼,忽地瞧見涼子打門前走過,手裡捧著一籃雪梨,眼底閃過一抹亮光,「涼子,等一下。」

  「嗯?」涼子依言停住了腳,同情的眼光瞧著氣悶的蔡含文。

  「涼子、涼子,你來得正好,快點幫我勸勸這頑劣弟……呃,你的小少爺啦o」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時候,她得學學忍住利口之舌,盡量少去撩撥頑劣弟子的不悅,成功的機率才會加大。

  「你省省吧你,叫任何人來說項都是白搭的,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涼子……」蔡含文哀號著。

  「文,這回,你還是別跟著去了。」

  「是呀,你們也勸勸她,別老喜歡當跟屁蟲。」接過涼子手中的那籃碩大多汁的嫩黃雪梨,專注著神情,二話不說的將它們全都擱進又被拉開的大背包裡。

  動作迅速,卻也是輕手輕腳、小心冀翼地,生怕將嬌貴的梨兒們擠出了些許傷疤。

  是可忍、孰不可忍,聽他用這麼嫌棄的口吻說她,當下,蔡含文有些忍不下去了。

  「哼,少臭美了,哪個衰人喜歡當你的跟屁蟲呀!」呸,真不要臉,他以為他是她的寶貝強介呀,若非這趟行程目的地是可能已經開始天寒地凍的北海道,她才不屑這麼委曲求全的纏上他呢。氣悶於胸,噘起嘴兒歪著腦袋,瞧見他的動作,她心中又起好奇,「雪梨是要帶給小閣吃的呀?」

  「你管真多。」輕哼一聲,石黑公敬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再利落地拍開她意圖不軌的小手,「休想染指它們,要吃自己去園子裡摘。」

  「這些也不是你摘的。」她更不滿。

  「可是是我先拿到手的。」

  「見者有份。」

  「找你老公要去。」微瞇著眼,他拋了個惡狠狠的眼光給哥哥。

  賴在他房間,卻半天都不開口說話的哥哥,見自己的老婆死不要臉的纏上了倒霉又無辜的弟弟,渾然忘卻兄弟之情,援手也懶得揮一揮,盡顧著拿雙甜得膩人的溫柔眼神兜著小文轉啊轉的。

  嗟,真沒趣,若不是那麼大個人斜躺在床上,教他忽視不了,他差點就將哥哥當成隱形人了。

  「你的還不就是我老公的,我老公的還不就是我的,所以你不帶我去,可以,留一、兩個梨下來。」她又巴起別的東西來了。

  「你強盜呀你。」

  「是啦,我就是強盜,怎樣,留兩個梨下來給我吃。」她知道涼子應該在廚房還擱著一些,但怎麼瞧,總覺得被公敬污走的那幾顆比較大也比較甜!

  「休想。」他毫不留情地再度拍開她伸過來的手,「滾啦。」

  「啊,好痛!」

  「你呀。」石黑強介總算屈服在弟弟凶狠的指責目光下,輕輕地將她扯過來,小聲小氣的勸著她,「別鬧公敬了,要看雪景,留在家裡也可以看得到呀。」

  「嗟,我也知道呀。」神情一塌,嘟起嘴,蔡含文懶懶地偎進他的懷裡,「可是北海道的雪景比較有名哪。」真不好玩,又被人家看穿了心思。

  「你又知道嘍。」拿眼角睨著不甘不願的敗將,石黑公敬拎起大背包,「乖乖地待在家裡,別見了人就老愛跟在他屁股後頭跑。」

  「哼!」嘴巴動了動,她正欲回些什麼,旁邊一隻修長的指頭伸過來,輕壓在她唇上,她嘟噥著,將悶氣給吞回肚子裡去。

  「公敬,人家將女兒托給你照顧,凡事就得多注意一些,需要我們時,打通電話回來。」

  「我會的。」他朝他們豎起大拇指,瀟灑地邁著長腳快樂出門。

  「喂,我會寄大蘋果過去的。」蔡含文的聲音追在他身後。

  「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又不吃。」石黑公敬啐了句。嗤,無端獻殷熱,誰知道她安的是什麼心!

  柳眉一挑,她沒好氣地瞪著他桀驚不馴的身影。若不是環在腰間的長臂有先見之明的緊攬著她,她鐵定跳到不識好歹的二愣子身前抗議了。

  「誰說是賞你吃的?那是我拿來巴結我未來夫子的禮物。」蔡含文嚷著。誰像他呀,一點尊師重道之禮都不懂。

  「唷,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愛吃這些水果?」他先前已由她的口中得知「日本禮儀」一事。

  「既然你覺得她不一定愛吃這些水果,那幹麼還揣幾顆雪梨過去孝敬她?」她偏愛跟他唱反調。

  「你……」

  「好啦,都閉嘴,不准吵了,你們倆再鬥下去,天都要黑了。」長長一歎,石黑強介勉強地接收了涼子遞過來的同情眼色,「公敬,你也該出發了。

  「是呀,我也捨不得將時間浪費在你老婆身上。」揮揮手,他繼續自己的路。

  「喂!」

  「你又想說什麼?」

  「祝你一路順風啦。」她的口氣仍是凶兇惡惡的。

  微側過臉,石黑公敬朝她咧開嘴,信心十足的笑容教人心神愉悅,「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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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幸好,他有來這麼一遭。

  還問了三個人後,石黑公敬搔搔後腦勺,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心中的慶幸一而再的浮上胸口,沒想到小笠原家住的地方頗為偏僻呢。

  出發時,哥哥怎麼連提都沒提呢?老天,如果他沒決定趕過來的話,光只是想著,若天公真不作美,就在這個時候揚起了漫天風雪……嗟,姑且不論旅館那時是否還有投宿的客人,只一想到整棟大屋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哼哼,他敢打賭,那傢伙一定嚇得半死。

  又彎了一個巷路,瞪著眼前的三岔路,鬆開手中的大背包,石黑公敬雙手叉在腰上,大歎無奈。

  這……真叉叉的過分,又是三個路口,他究竟該死的要往哪個方向前進哪?

  「請問,您知道六丁目的小笠原家嗎?」長腿一跨,石黑公敬又攔了個經過身邊的路人。這一次,他問的地址範圍縮小了許多。

  瞧對方的歲數稍長,穿著打扮又不似遊客,而且又只有一個人,林林總總,他判斷,這個路人應該是在地人才對。

  「知道呀。」對方笑得很和氣。

  賓果!「那我該往哪個方向走?」石黑公敬又問。

  「咦?」

  「咦什麼?」有些納悶地盯著他,石黑公敬努力抑住又想攏起的眉峰,「六丁目該往哪個方向走?」東南西北指個方向就行了,他又不挑剔,可這人幹麼光只是一臉詫異地猛往他身上瞧啊瞧的?而且瞧他不打緊,還不時的瞥著他的身後?

  不會是他一開始就走了反方向吧?可是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小,因為他也是一路這麼問過來的,那莫非是他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跟著不成?

  順著他的視線,石黑公敬望去,黑眸微瞇,唇畔的客氣淺笑稍斂幾分。

  這個女人,他好像有點印象,似乎……啊,對了,他先前在車站時好像曾瞄過她!

  但就算是天仙美女,也趁早靠邊站去,少來騷擾他的視覺神經,因為他壓根就對陌生女人沒興趣,而且這路也不是他鋪建的,只要不莫名其妙的上前侵犯他,任何人都有權利在任何時候閒晃在這條路上。

  「先生?」只花了幾秒的時間,石黑公敬將視線移回,重新催促著還在支支歪歪,不知道在蘑菇什麼的鄉人,「請問,六丁目的……」

  「你是要去小笠原教授經營的那個溫泉旅館?」

  「是呀、是呀。」石黑公敬忙不迭地點著頭。呵呵,這傢伙總算擠出些注意力給他了。

  「既然這樣,你跟著她走就是了。」手指一點,鄉人直朝著跟他隔了一些距離,但表情看得出來很僵凝的小女人指去。

  那個似乎一路上都跟在他身後的女人?「她?」慢慢的,石黑公敬的腦子理出了些許答案。該不會是……

  「她就是小笠原家的小姐呀。」笑望著他,鄉人的問題很老實,也很直接,「你不認識她吧?」不會吧!

  「她頁的就是小笠原閣?!」石黑公敬驚呼,打量的眼光炯亮且不客氣的巡著已像支柱子似杵在原地的女人。

  原來……原來……呵呵呵,原來她就是小笠原閣喔!剛剛一路走來,他還在心裡犯著嘀咕,同情著自己八成又被某個怪異兮兮的神經女人跟蹤了?畢竟,這也不是生平第一遭的經驗了,可怎料得到,這個怪女人竟然就是小笠原閣。

  哈哈,真有趣!釋然且開懷的笑聲才逸出兩秒,瞥到了自她身上所散發出來強烈的神情,石黑公敬立即又被若有所思的苦惱給擒服了。

  她一定還在怨他!難怪他才剛走出車站,猛地與她四目相望,就有種不太對勁的直覺。

  在他,他只覺得那張小不隆咚的蒼白臉蛋頗為眼熟,雖然心裡鼓著納悶,卻不以為意;可在她,卻見她倏然一僵,有意無意地對他顯露出淡淡的驚悚駭怕,而且走路一定是走在閒雜人等的身後,若見他視線掃向她,便畏畏縮縮的藏到遮掩物後,雖然,在他曾漫不經心的揣測中,是對她的行徑有幾分好奇,但也沒太費心思去思索個究竟。

  可如今,真相已然大白,原來她就是那個小丫頭!而原來,她仍記得他的模樣,儘管是十來年的空檔期,她仍一眼就認出他來了……石黑公敬的心情變得沉重了。這豈不是代表著,她對他所犯下的錯誤至今仍刻骨銘心?

  「她就是小笠原閣。」這下子,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確定了。

  「沒錯,她就是小笠原教授的小女兒。」鄉人觀了他一眼,「你認識她?」

  「不。」很篤定的搖搖頭,石黑公敬將重燃起興致盎然的目光移向在不知不覺中也停住腳步的小笠原閣,「我不認識長大後的她。」

  長髮迎風飄逸,像朵甫露出水面的淡雅白荷,亭亭玉立地停佇在他的眼前。暗霾黯沉的灰暗天空籠罩萬物,四目對注,沒有人企圖率先拉近彼此的距離。幾公尺的間距,石黑公敬仍可以清楚的瞧見她的臉色依然如記憶般蒼白如雪,一襲輕柔的小碎花洋裝曳出嬌小稍嫌脆弱的身材。

  五官沒能瞧得仔細,但那怯生生的憐人模樣,真的是與當年那個處處都透著禮貌卻精力旺盛的小丫頭渾然迥異。

  她父親沒騙他,小笠原閣……真的變了很多。

  自他上前自我介紹後,肩並肩,兩人走了一段路,石黑公敬有些捺不住了,「你為什麼不認我?」

  「什麼?」她的語氣明擺著就是存心敷衍了事。

  「說實在的,我並不太記得你長得什麼樣子。」靜下心想想,她能一眼就認出他,他並不覺得太意外。

  畢竟,他那時已經是個五官大致都成長底定的大男生了,而她卻還只是個發育不可預知的小小蘿蔔頭。

  「是嗎?」干干一笑,小笠原閣盡量以最簡短的話來回答。

  他自己眼力不好,還敢暗示是她的長相變化過劇!

  「你變得頗多,我完全認不出你來了。」感受到她的懼意,他盡量壓低、壓緩著音量說話。

  「每個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

  「這麼說來,我應該沒變多少嘛。」他自嘲的咕噥著,「起碼,你一眼就認出我來了,不是嗎?」

  「唔。」簡短,帶著急促的輕聲應著,她飛瞄了他一眼,「你沒什麼變。」真的,除了更高、更壯,還有就是更有男人味了……呃,呵呵,真沒想到她的骨子裡還真是具有女性觀察力哩,小笠原閣一聲暗歎。都什麼時候了,還會有心情教他的男性魅力給蠱惑。

  「你這麼覺得?」

  「嗯。」小小力的點了點頭,斜瞥著他的側臉,再望回腳下延展向前的巷弄,她的腦子裡起了困惑。

  這條路雖然不是只通他們家,可是這一路走來,總見他停停走走、偶爾攔下鄉人比手畫腳,不知道他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有什麼事情?

  「還很遠嗎?」

  「什麼?」

  「距離你家還很遠嗎?」接觸到她傳過來的疑惑,他無所謂地指了指陰沉沉的天空,「沒看到嗎,快下雨了。」

  「啊!」迅速地抬眼望天,她輕哀一聲。

  慘了,為什麼這個時候竟風雲變色起來了呢?方才明明也只有烏雲遮日呀,才一轉眼工夫……「啊!」驚呼一聲,她猛地舉手遮著自己的腦袋。

  「嘖嘖,你們這兒的雨還真是性急,說下就下,一點都沒給人時間準備。」

  下……下兩了,真的下雨了耶!「怎麼辦?」不假思索地加快腳下的步子,她的嘴裡輕聲低喃。

  前頭要好一段距離才有人家家的屋簷可以避雨那,這下子完蛋了,她準會淋個濕透了。

  「快點,前面有處小廟亭,我們去那兒避避雨。」一雙長臂迅速地將拎在手中的背包改為用背的,搭著她的肩,他催促著她往前跑。

  「但……」

  「你再囉哩巴唆,我就抱著你跑嘍。」他脫口就是一聲威脅。

  這個威脅比什麼都還有效,倒吸了口氣,小笠原閣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的長腿跑,他的腿邁得又大又快又遠,而她則才跑幾步路,就慘呼一聲,往前撲跌而去。

  「小心!」石黑公敬眼明手快的將她一撈,二話不說地將她的身子摟在胸前,不理會埋在胸前的她嗚嗚嗚的在嚷些什麼,專心地衝向路邊的那座小廟亭。

  「幸好有這座小廟。」

  這間小廟裡頭的空間也的確是夠小,小得夠一個人縮身,而兩個人又稍微狹窄了些,雖然石黑公敬的身子構不上龐然大物,但也佔去了不少空間。憋著氣,小笠原閣挪了挪身子,能縮就縮,不敢跟他太過貼近。

  一將她推進廟裡的小小空間,他微弓著身子,飛快地將身後的背包解下,從裡頭抽了件乾淨舒爽的純棉襯衫。

  「喏,披上去。」

  「這是……」唯唯諾諾,她不肯貿然地將衣服接過去。

  「這是一件襯衫,你不會看不出來這是件襯衫吧?」略帶不耐的,他將衣服塞進她手裡,「別囉唆了,快點披上,待會兒感冒了就有得你瞧了。」

  不聽話的話,他八成會自己動手將衣服套在她身上,而為了不讓他享有這份殊榮,抿著唇,小笠原閣微抖著手將衣服緩緩套上,小老鼠似的畏懼眼神不時地偷覷著他的一舉一動。

  「奇怪,你幹麼那麼怕我?」渾然不覺自己的半邊身子還杵在滴雨的屋簷下,捕捉到她眼中掠過的那抹懼怕,他擰眉問著。

  不怕你才怪。她在心裡咕噥著,沒膽子講出來,怕這莽漢受不了他人稍帶挑釁的文字片語。

  沒想到這十幾年來,除了他的長相沒啥走樣外,連他暴躁易怒的性子也保存得那麼完善。

  「說呀。」

  「這……我……我不……我……」

  「我什麼我?有話就說呀。」他最討厭講話拖泥帶水的人了,但,就她例外。清亮有神的烏眸緊瞪著她,專心一意的等著聽她發表高見。

  但偏偏就是這種膠著似的犀利眸神嚇到了她。

  「我……」她更是結巴了。

  「就說你有話快說,盡在那裡我呀我的。」石黑公敬忍不住開口催她了。

  「我……我要走了。」她囁嚅。他凶她?!

  不理會他被她這簡短宣言給怔得目瞪口呆,猛力地推開他擋在前頭的身體,一俯首,她拔腿就跑。

  「喂,你幹麼好端端的又逃了,給我回來。」一個跨步,他拎著她的衣領,將她鎖回廟裡的乾爽空間,「你有沒有腦子呀?外頭還在下雨,你想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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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見他眼一瞇,她忙不迭地搖著腦袋,「我沒有呀。」

  「乖乖地給我待在這,等雨停了,我們再一塊兒走。」肚子裡嘀咕沒在臉上透露半絲,石黑公敬筆直又帶著審視的眼光將她的人釘死在他前面。

  雨停了,他要跟她一塊兒走?去哪兒呀?「那……你要上哪兒?」她好奇的低聲探問。

  「去你家呀。」

  什麼?「我家?」小笠原閣怔怔地望著他。

  「是呀。」帥氣的伸手揮去自髮梢淌下的雨滴,他輕鬆爽快地朝她露齒一笑,

  「你父母親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在北海道陪你。」

  「什麼?!」因為太過驚詫,不知不覺中,她往後退了一步,肩膀露到亭子外頭。

  「過來一點,別淋濕了。」算不上溫柔地將她扯了過來,想了想,石黑公敬乾脆將她的身子兜了個圈,大手重重地壓在她肩上,兩個人身體貼身體的一塊兒面向著滂沱大雨所織起的雨幕,「看來,這雨一時片刻應該止不住。」他的心情極好。

  可是,他所捎來的消息卻讓小笠原閣完全怔住了,連他的動作稍嫌親密也忘了出聲抗議,滿腦子只想著——

  石黑公敬要到家裡來往?!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情?怎麼她都不知道呢?

  暖薰薰的陽光下,石黑公敬仰臉鬆了鬆勞動的筋骨,帥氣的揮去額際的汁水,嘖嘖作聲地望著自己一雙被冷水浸泡的皺巴巴大手。

  「嘿,你媽媽真的都自己動手刷這些牆壁?」他看著她問。教授夫人耶,真教人佩服的工作精神。

  「沒辦法,如果人手不足,當然得自己來嘍。」她勤奮且使勁地在另一面牆前刷呀刷的。

  「幸好即將來臨的大風雪嚇止了有心來遊玩的客人。」拉長水管,他衝著剛剛刷起的污物與肥皂泡沫,「你們旅館的生意好不好?」

  「這幾年還算穩定。

  「你不介意屋子裡老是有陌生人住進來?」他很好奇。

  「其實我們都往往後面的那一棟木屋裡,這裡純粹只是拿來當民宿營業而已。通常都是裡睹在照顧這裡的一切事項。」見他微一挑眉,她已自動自發的做著註解,「裡緒是媽媽請的員工兼廚子,人很能幹的。」

  「難怪昨天屋子裡那麼安靜,原來你沒住在那裡。」這傢伙竟然沒告訴他這件事,橫了她一眼,他輕搔著自己的腦袋。今天晚上,他得搬行李了,「那這個裡緒她人呢?」扣掉她,住了一個晚上,他沒有見到任何人出入。

  「先前遊客較少,她約了朋友一塊兒出國去玩,要兩個星期才會回來,而神永的夫人這幾天就要生了,我便叫他回家陪在她身邊,免得到時候若突然刮起風雪,斷了交通,神永會趕不回去的。神永是我們的另一個員工。」

  雖然屋子裡沒有別人,但她的心情算得上愉悅且平穩,不可否認,石黑公敬的存在驅走她不少的恐懼。這樣也好,除了怕他,她就可以比較不需要駭怕別的生物。

  因為那些生物早在嚇她之前,就已經被凶悍的他給先一步嚇走了。嘻嘻。

  「你自作主張的放他假?」

  「嗯。」

  「就只有你一個人窩在這棟大房子裡?」他冷著聲問。牙齒有點兒發癢,而拳頭,躍躍欲動,最有感覺的,是想怒吼出聲音的喉嚨。

  「嗯。」這回,她猶豫了一下,「不對嗎?」

  不對嗎?她該死的還敢問?!「當然是不對,你應該……怎麼了?」他一頓,看見她眼神倏然摻上驚慌,然後……「咦,你在抖個什麼勁兒?」

  「我……」

  「別又我呀我的,你是看到了什麼?」

  「那個……」

  「什麼?」他預備轉身瞧瞧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惹出了她的駭怕,但臉才微惻,眼角就瞧到了她的倏然發難。

  來不及尖聲喊叫,大眼驀睜,她的視線只再朝他身後的某點瞪了半秒,唇瓣圓張,當聽到那聲急促又刺耳的抽氣聲響起時,只見她忙不迭的往後退去。

  「停住,別再退了。

  驚慌失措的腦子哪聽得進這聲警告,只顧著逃脫眼前所見的驚懼物品,腳步再退,她整個身子往後仰跌進溫泉池裡。

  即使他的反應再快,隔了一段距離,他也無法迅速地拉住她,眼睜睜地見她噗通一聲落下水,他緊咬著牙根,怒哼一聲,長手長腳的身子也跟著跳下,三兩下就將明顯地吞了幾口溫泉水的她給撈了起來。

  「你要不要緊?」將她摟在懷裡,他緊張兮兮地捧著她的臉蛋端詳著,「喂,說話呀,有沒有怎麼樣?」

  要……緊,她快不行了,如果他再不讓開些,多留些空間給她呼吸新鮮空氣,她就不行了!

  「小閣,你說話呀,隨隨便便吭個氣給我聽。」

  「空……空氣……我……空氣……」使盡吃奶的力量自他懷中掙扎,好不容易,救命恩人終於意會,雖然仍將她的身子環在胸前,但已經體貼又大方的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會說話就代表死不了了,長長地歎了聲,見她止不注地猛咳著水,他霎時又教怒氣給罩住了腦袋。

  「你到底是看見了什麼鬼東西?」石黑公敬焦急又氣憤地數落著她,大手緩緩起落在她的背上替她拍順著氣,眼裡有著致命的粗暴。

  不管她看見了什麼,值得這麼拚了小命的退避三舍嗎?

  呼呼呼地直喘著氣,一口氣還梗在喉嚨裡上上下下的定不住,就教她猛地接觸到那雙泛著煞氣的凶眸,硬生生的,她又窒往了氣息,「是……老鼠。」她小聲小氣的吐著答案。

  眨了眨眼,他壓抑著聲音,「再說一次?」

  「呃……」盯著他的眼,小笠原閣缺了那副天大的虎膽將答案再說一次。

  「老鼠。」

  暗暗地吞了口口水,她想點頭,但濕淋淋的脖子變得僵硬了,使盡了力氣也得不到它的些許合作。

  「你說,你剛剛看到一隻小老鼠?」他的臉孔唇青齒白,偏又用著最平和的語氣向她求證,那模樣挺嚇人的,至少他嚇到了小笠原閣。

  「幹麼?抖什麼抖?不過是看見了只小老鼠,你有必要嚇成這樣嗎?」想也不想的,他將她稍退的身子扯回來,雙手並用地用力搓揉著她的臉頰、手臂,再擁緊她,企圖將熱氣過渡到她身上。

  膽小鬼一個,不過是只見鬼的死耗子就有這麼大的威力,那哪一天侏羅記裡的迅猛龍成了事實,她豈不是最上乘的美食了?

  不是她的肉質美味可口,而是她鐵定當場嚇暈過去,不必費絲毫力氣,那些牲畜就能享用一頓溫飽。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抱著我?」

  她的抗議小聲到幾近只是唇語,專心於烘熱她體溫的石黑公敬沒注意,他正盯著她發白的臉色皺眉頭。

  「幸好是跌這溫泉池裡,算你走運,如果是跌進冰冷的池子裡,哼,看著好了,準會得個什麼傷風感冒的,到時就有得你受得了。」

  傷風感冒?呵,她才不擔心哩,此刻,她擔心的是……「你可不可以別這麼抱著我?」她仍是小小聲地抗議著。

  「啊,你說什麼?」依舊是沒聽見她的聲音,可這回,石黑公敬瞧見了她的嘴皮子動了動。「你說什麼?」忙著手中的救人工作,石黑公敬沒聽清楚她的話。

  「我……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你放開我,別這麼摟抱著我。」面帶羞澀的紅彩,她重複一次,嗓子依然是細聲鈿氣,「謝謝你救了我,但可不可以將你的臂力鬆開一些?」

  「不可以。」他乾脆站起身,順便將她攔腰抱起。

  「啊。」發出一聲驚呼,為了不會被倒吊在他身上,她伸手緊緊的環住他的頸項,「你要抱我去哪裡?」

  「到街上兜售呀。」石黑公敬朝她笑得賊眉賊眼。

  酡著潮紅的臉色先是轉為蒼白,再接再厲地抹上一層淺祿,「你不會!」她嚷著。

  「既然知道我不會做這種賠錢生意,那你還擔什麼心哪?」

  他說抱她到街上兜售是賠錢生意?!心一惱,小笠原閣將臉別開,耳朵聽著他囂張的笑聲,儘管想極了訴諸暴力促使他放開她,但,拿雞蛋去砸石頭?嗚……簡直是自尋死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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