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見君容但聞名,寒菊入夜白露生。
終宵彷徨晝復念,魂斷相思露也輕。
一室清朗。
睜開眼,空迷糊地從地上坐起來,頭腦裡一片空白,呆呆看著光亮的窗外。一頭的銀髮披散在地上,暖暖的陽光照在地板上,伸出手心承接陽光的溫暖,淡淡微笑。
姬子進門的時候吃驚地看著小姐坐在地上。
「小姐,幸虧克羅莫不在,不然你……」見空瞪眼,姬子笑著搖頭。
空撐著地面站起身來,接過姬子手裡的衣服走進換衣間。
米色束腰上衣,綢緞的絲帶隨意在腰間繫了一個蝴蝶結,簡單的牛仔褲配上一雙白色帆布鞋。空摸摸臉頰,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粉潤的紅唇有點蒼白。
「姬子,幫我抹點腮紅和唇彩。」
姬子拿著腮紅在輕輕涮著她的臉,空眼角微仰,看著近在咫尺的嬌顏。
「姬子,昨晚你去哪裡了?一直沒找到你。」
姬子輕輕一笑,羞澀的眉眼看了空一眼,聲音猶如黃鶯初啼。
「在伯爵的宅子裡逛逛。」
換上了唇彩,空搖搖頭,指指顏色稍微艷一點的那一支。
粉白的唇瓣上色後宛如盛開的花朵,嬌艷欲滴。長眉連娟,微睇綿藐,「有沒有找到你的靈魂?」
姬子的手微微一動,眼見小姐紫眸一勾,勾魂攝魄,她穩住心神放下手裡的唇彩。
「沒有。」
得到她的回答,空揮揮手讓她退下。
「你去夏爾那兒把卡卡接過來,昨天走得急了忘了把它帶回來。指不定它會鬧成什麼樣子。」
「是。」姬子低頭順目,行動如弱柳扶風。
空拾起Hermes的圍巾搭在脖子上,飄逸灑脫。
得意對鏡子裡的自己拋了一個媚眼。
當空出現在眼前,所有人都無法移開眼睛。她風輕雲淡的笑著,紫色的眼珠發出澄淨的光彩,透明清澈的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那種世外仙姝的靜是無法用語言描繪的神韻。
「大家早!」走到小蝙蝠身邊,空揉揉他蓬鬆的頭髮,「小蝙蝠,早啊!」
「不要叫我小蝙蝠!」刀叉重重切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曲起手指扣扣小蝙蝠的後腦勺,空看看餐桌,沒有她的位置。視線碰見優姬假裝不在意的轉過,優姬的笑容瞬間僵硬在她的臉上。空朝玖蘭點點頭,走向還有一個空位的另一張餐桌。
點了早餐,空眼觀鼻鼻觀心地靜坐在一邊,週遭一片寂靜,刀叉的聲音格外清晰。
Lucky千石左顧右盼,感受不正常的氣氛後偷瞄了一下那個漂亮的女孩,再瞟漂大家的眼神,克制住了搭訕了慾望。
「嗯……」手塚一臉冰冷,冷靜的眸子歉然地看著空,「對……」
「沒什麼,你只不過不分青紅皂白,不辨是非而已。」在他說出她最討厭的的三個字之前,空搶先開口道。
刀叉切在細膩的盤子上再次發出刺耳的聲音,空掀開眼看了那一群惴惴不安的王子們一眼。
「其實沒什麼的。我承認我很堅強,你們不必像對待一件易碎品那樣有所顧忌。而且我不會因為你們感到委屈,也不用擔心我會哭泣。你們更不要因為欺負我而有所負擔,放心!我沒有那種愛護我寶貝我的親人,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找你們拚命。」
乾淨的聲音帶著一份空靈,淡淡的笑容始終掛在唇角。
日本網球隊的少年們不由得想起昨晚幸村說的話。
「自空住院以來,從來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就那麼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身體插滿了儀器,就算昏迷不醒依然默默流淚,很傷心的樣子。」
「她醒來後就那麼安靜的坐在那裡,淡然地看著從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她的呼吸那麼輕,身體那麼虛弱,好似遺落在人間的天使,轉頭之間她就會消失在你的眼前。」
「她表情冷漠,眼底卻有著像冬日一般的溫暖,不強烈但是很舒服。看似難以親近其實心地很軟,只有有人對她稍微好一點點她就滿足的微笑一整天,單純純粹的笑容美麗而哀傷。她消失的那一天,醫院裡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朵洋甘菊,幾乎沒有知道花是這個清冷孤單的女孩送的。」
「突然有一天她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醫院裡,沒有人來接她也沒有去找她,就那麼離開了醫院,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就像洋甘菊一樣,孕育著苦難中的力量。無論遇到什麼,她都那麼高傲堅強的昂著頭,一副天下之大,唯我獨尊的樣子。她不稀罕別人給她的溫暖,習慣於依賴自己的堅強,雖然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就是一個膽小鬼,害怕依賴別人,害怕別人強烈的感情,彷彿那是她承受不起的。微笑的模樣想讓人把她抱在懷裡親吻她陪著她……」
看著那雙孤絕的眼眸,網球部的所有人明白「對不起」是她最不稀罕的東西,既然傷害了就沒有辦法抹掉,既然傷害了那麼道歉不過是可笑的憐憫和自我原諒,不值一文。
安靜的吃完早餐,空拿起餐巾拭淨嘴角。
「我吃好了,請慢用。」
「空!」優姬突然站起來,漂亮的眼睛就那麼看著她。
璀璨的笑靨綻放,空斜眼看著她,「覺得抱歉的話就請和櫻乃他們保持距離。」
一條、小蝙蝠他們都一臉擔憂的看著空,那種含著憐帶著寵的表情讓她不自在。
「呵呵,看看你們的表情,醜死了!」
輕盈的轉身,空使勁地眨眼睛,我不需要別人多餘的感情,千年積累在心裡的堅韌足夠支撐我走到世界的盡頭。
低頭看見一雙鞋子擋在眼前,空往左挪了一步,鞋子依往左挪了一步,她往右在挪一步那雙鞋子還是擋在那裡。
瘦削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了空。
「空。」幸村很輕很輕的喚著她的名字。
空聞聲抬頭,紅唇擦過他的薄唇。
幸村望著眼前有點迷濛的艷眸,帶著薄繭的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下一瞬間猛地低下頭吻住了她。幸村的吻帶著生澀的激情,四瓣嘴唇撞擊在一起,他的牙齒扣痛了我的唇。幸村的吻漸漸緩慢而慎重,他無限珍惜的吻著空。寬厚的胸膛、結實的雙臂,將她緊圈在他懷中。
輕輕喘息,幸村微笑著離開了她的唇,手指從眉毛依戀地游移到被吻過的紅唇上,薄繭不捨地摩挲著嘴唇,有點刺痛,有點酥麻。
幸村輕輕一笑,恍若天人。
「這次我沒有夢遊。」
空推開他,纖細的手指輕點著嘴唇。
「可能我在夢遊。」殘忍一笑。
「我想給你幸福,所以從來沒想過退縮。空,我想對你好,我喜歡你!」幸村跟在她身後,變得絮絮叨叨,「空,我想在未來的日子裡,我的生命線、愛情線和事業線全部由你的名字拼成。」
腳步一頓,空沉痛的閉上眼,摒棄掉心裡一點一點冒出來的感動,她緩緩地回過身,睜眼看著幸村。空給他看她的手心,白嫩細滑的手心上沒有一條紋路。
她說她沒有事業線,沒有愛情線,沒有生命線。
「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不能愛得,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你是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樣一個人你不能愛。」長長的髮絲垂下遮住空的半面臉,「你一次一次叫我的名字,你從來沒想過它的意思?」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幸村,我的名字叫空……萬事皆空的空……」一聲歎息,萬般無奈。
撇過頭,幸村的呼吸變得沉重。
「我也想要你知道,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你是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在等你。」
幸村捲著怒氣的話嚇壞了她,空轉身想要衝回房,幸村卻緊緊扣住空的手腕不讓她掙脫。幸村舉起她的手細細觀察。他抬頭對空眨一眨眼睛,笑吟吟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筆,慎重在她的手心上畫上三條線,每條線都由一個名字組成。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很清楚,事業線、愛情線和生命線上密密麻麻排滿了我的名字——空。
「你的一切是你的,空。事業是你的,愛情是你的,生命也是你的。空是天空的空,包羅萬象,你就像天空一樣包容、柔軟、溫暖和純淨。」
「你無需再寬慰我,從你的眼裡我知道我很好,我值得你如此對待。你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不會因此而輕易愛上你。」突然之間,空有點自戀。
幸村的溫柔掩不住眉宇間的霸氣,修長挺拔駐在原地看著空走進了房間,炯炯有神的眼眸在他溫潤的臉上顯得更加銳利和明亮。
越前走過幸村的身邊,拉拉帽子,琥珀般美麗的貓眼橫了他一眼。
「Mada Mada Dane!」
越前路過空的房間的時候,一句話不期然撞進了腦海裡:我的名字叫空……萬事皆空的……空……
玖蘭屹立在另一個角落裡注視著那個美麗的少年,英俊的臉上漾著輕笑,神情自若的離開了。
身體陷進柔軟的大床裡,空抱著大大的枕頭蜷縮成一團。身體的疲倦侵襲,她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一陣急促驚慌的呼喚叫醒了空,只見卡卡張著通紅的眼睛,小小的身體上有著多處的傷痕。
「空……空!呼呼!不好了…呼呼…優姬還有姬子她們……們被壞人攔截了……呼呼……」卡卡不停地粗喘。
心裡一驚,空陡然從床上跳起。
「卡卡,你去通知夜間部他們。我先去看看!」
隨著一聲冷嗤,空的模樣變了,依然是那樣美麗絕倫,可是唇畔是冷冽邪惡的微笑,雙眸閃爍著狂野殘忍的血色光芒,神情更是陰冷狠絕。卡卡心裡一陣恐懼,忽然覺得找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放出尋人鶴,空破窗而出,瀟灑的飛躍宛如行雲流水,敏捷如風地穿梭在馬路上。卡卡看著空幾乎完美的動作差點脫口讚歎而出,搖著頭,卡卡匆匆尋找玖蘭他們。
燈紅酒綠之下,空的身影融入黑夜的邪魅中,清冷的星子泛著無辜的星光。
倫敦的光明在夜晚沉睡,樹葉上墜落的露水,像是一道清淚,在夜風中嗚咽……
第十章
萬物難為有,無常似尾花。空蟬如此世,幻滅若朝霞。
夜霧籠罩在倫敦上空,月亮被濃厚的烏雲遮住,灰暗的燈光冷冷散在骯髒的地面上。
耳邊混雜著粗魯的咒罵,□的嬉笑,空穿梭在酒氣熏天的人群中,冷眼看著疊疊幢幢的人影。齷齪的覬覦在她凌厲凶狠的冷笑中化為陣陣哀嚎,停在一個路口折過去,燒紅的怒火讓空赤紅了眼。
如鬼魅一樣的身手,纖指橫掃,幾個高壯的人影倒下,空的眼睛是冷漠殘酷的,一地的鮮血,死不瞑目的瞳孔中殘留著她妖媚的神情。
空踩過一具具屍體走向角落裡的優姬和姬子,她們衣不蔽體哆哆嗦嗦抱在一起,恐懼的嗚咽還有絕望的呼救。
白皙的肌膚上殘留著刺目的紅印,手指克制不住的緊握在一起,指甲深深戳痛了手心。
可惡的人渣!
空伸出雙臂把眼前的兩人抱進懷裡,低聲安慰:「放心,沒事!沒事了……沒事了……」
優姬埋首於空的懷裡,克制壓抑的恐懼在接觸到她身體的一霎那得到釋放,兩隻小手緊緊攥住空的衣服,放聲大哭。
空安心的微笑,幸好還來得及。
為兩個受驚的人整理好衣服,空皺眉看著優姬破破爛爛的衣服,脫下外衣為優姬穿好。她伸手摸摸優姬的頭,輕輕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放心,沒事!」
一手牽著優姬,一手拉著姬子,空帶兩人走出那個罪惡的小巷。
「……他們……」看著地上橫倒在地上的人,優姬紅腫的大眼帶著驚恐的神情,握住空的小手依然在顫抖。
「放心,你再也不會遇見他們了。」因為他們再也不會醒來。
空嗜血一笑,微瞇的眼眸裡全是誘惑的紫波。
「姬子,你還好吧。」鬆開她的手為她理理散亂的雲鬢,再握住她時微微用力。
姬子低頭緩緩跟著空,閒著的一手揪住衣服的下擺,心裡掙扎得很厲害。
一彎新月正漸漸清晰,月光下空微微揚起臉,滿眼地憐惜,輕輕笑了,笑容隱晦而複雜。
漫天的枯葉忽然在風中舞成巨大的旋風。
令人驚悚的女聲淒厲的迴盪在午夜,絕望而淒婉。
空呆愣了一下便向聲音的方向奔去,優姬和姬子緊隨其後。
風帶了一滴溫熱的血落在空的臉頰上……濃稠的血染紅了地面……
驚呼一聲,她眼疾手快地轉過優姬和姬子,兩隻手勉強遮住她們的眼睛,「不要看。」空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冰冷的空氣裡戰慄。
殘破不堪的屍體……雙目眥裂……開膛的肚子……殘缺的內臟……
空摟住她們倆謹慎的離開那座教堂附近,三個人蜷縮地坐在路燈下,微薄的燈光帶來了一點慰藉。
風很大,從領口灌進去吹散了空全身的熱氣。
優姬的大眼無措地看著她,亂糟糟的發貼著冷濕的額頭。
「空……」惶恐不安,明亮的眼睛沾染著一絲痛苦。
姬子無力的靠在路燈的柱子上,見空看她,蒼白一笑。
「沒事。」低低說出這兩字。
玖蘭領著夜間部匆匆趕來,空如釋重負的把優姬交給他們。玖蘭俊朗的臉陰霾地看著優姬,伸手準備安慰住她,錐生零用力推開他橫抱起優姬,銳利的眼睛毫不退讓地和玖蘭對視,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錐生零的挑釁讓夜間部恨得牙癢癢的,尤其是小蝙蝠,兩隻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充滿鄙視地瞪著錐生零,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謝謝。」錐生零抱著優姬對空道謝,僵硬的面孔閃過一絲不自然。
空無所謂的聳聳肩,轉頭對姬子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警笛打破了佯裝的平靜,如果沒看錯的話,空剛剛看到了夏爾的車。
玖蘭拉住她,「我和你一起去。一條,護送姬子回去。」
「是。」
夜間部一陣驚詫,不過聰明的他們誰都沒有表現出來。
「等等。」一條遞過來一件外套,溫柔的囑咐道,「風大,不要著涼了。」
玖蘭瞟了一條一眼,一條無辜地回視他,玖蘭拿過外套披在空身上,摸摸她的頭,「走吧。」
案發現場已經被警察團團包圍,夏爾看著屍體,藍色的眼睛醞釀起更猛烈的狂風暴雨。
「該死!「一拳砸在牆上,夏爾低咒。
空明白夏爾的不甘,今天下午她還接到夏爾的電話說是開膛手傑克已經抓到了,想不到當天晚上就出現了相同的案件。
空氣中有一種異樣的氣息,空偷偷揉捏著疼痛的額角。
「不舒服?」
空對玖蘭搖搖頭,「沒事。」
塞巴斯蒂安細心地包紮夏爾的手。
空走過去狠狠敲敲夏爾的頭,「沒出息的傢伙,廢了你的手兇手也不會冒出來。」
「閉嘴!」夏爾沖沖地向她喊道。
空蹲坐在教堂上的樓梯上,呆呆看著混亂的一切。
「現在怎麼辦?」
「去under taker 那兒看看。」夏爾撇嘴。
空輕笑,有點幸災樂禍,「法多姆海恩家的當家,記得好好準備。我記得喪儀人很喜歡你呢。」under taker 表面上是賣棺材,實際是一個情報提供地。喪儀人和他的服裝一樣奇怪,不喜歡金錢,只喜歡變態的冷笑話。
夏爾眉頭一皺,煩惱的表情很可愛。空順手捏捏夏爾的臉頰,「我相信你,伯爵大人。」
「你……」夏爾的耳朵微微有些紅,「要小心。」
空笑了,露出細細的牙齒。
「淑女!淑女!」 塞巴斯蒂安涼涼提醒著空該有的禮儀。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回顧千萬,一笑千金。
「白癡!」夏爾跳腳離開。
玖蘭牽住空的手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東方的天空微微泛白。
「以後還是少接觸法多姆海恩家,太危險了。」醇香如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哦?」她搖搖頭。
「為什麼?」
為什麼?空有些疑惑,是放心不下那個孩子還是他只是她的顧客。
「越危險就越合我的心意。」套用夏爾的話說。
玖蘭伸手摸摸空的頭髮,溫柔的眼睛微微動容。
「不要逞強。」
稍稍與玖蘭隔開一些距離,空追逐著在地上翻飛的落葉。
「我從來不逞強。」停住腳步撿起樹葉,空回頭望著玖蘭,「還有,玖蘭,不要太保護優姬。她不是一般人,身為純種吸血鬼她躲不開她的命運,她需要的不是滴水不漏的保護而是成長和力量。作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預言師,我提醒你,溫室的花朵最容易夭折,只有浴血的鳳凰才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否則你們都會很辛苦。」
樹葉攤平放在手心裡,空細細觀察枯葉的脈絡,「生命是一件很脆弱的東西。」
淺粉的光芒落在空的周圍,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絕色難求。
玖蘭看著空沉思良久,暗紅眸子閃過猶豫閃過掙扎,在她抬頭的一霎那一切恢復平靜。
回到酒店後,空沒有回到房間,靜靜坐在石凳上,看著太陽慢慢從地平線上升起,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倫敦上空的黑暗。當透亮的陽光照進眼裡,空的血液湧起一種感動,突然很想擁抱這個明媚的早晨,它讓她感到幸福。
一顆網球落到腳邊,空撿起它。
「不華麗的女人,把球給本大爺送過來。」跡部站在網球場裡熠熠生輝,眼角的淚痣就像一隻妖冶的蝴蝶展翅欲飛。
跡部聽空哦了一聲便向他走過來,她粉腮紅潤,秀眸惺忪,風吹衣袂飄飄舉。也許是晨霧的緣故,跡部總覺得此刻的空有些憨傻,沒有以往的囂張、煙視媚行。
網球靜靜躺在白皙的手心,跡部接過球,不滿的嘀咕:「還真慢!你說是不是,手塚?」
手塚默默看著空,沒有搭話。
「真不華麗,是不是,kabaji!」等問出口,跡部猛然想起樺地今天沒有跟在身邊,瞅見空瑩瑩如秋水的眼眸,他尷尬的轉過頭,白皙的臉上染上了淺淺的紅霞。
空輕笑,準備離開,誰知跡部又叫住了她問她會不會打網球。
空搖頭,惹得跡部眼一瞪。
「不華麗的女人,本大爺來教你打網球。」
搞不懂跡部壺裡賣的藥,空連連擺手,跡部不管她的拒絕硬將一把球拍塞進她的手裡。
拋出網球,揮拍。
「笨蛋!有你這樣的嗎!」跡部想不通這女人看著挺聰明,怎麼就那麼笨!她竟然揮空拍,連球的邊都沾不上,更不說她的平衡性了,打起球來身體搖搖欲墜。
狠狠敲敲這個笨蛋的後腦勺。
突然,跡部一手握住空的手,「應該這樣握拍。對……放鬆……」
一手握住空的腰,「你殭屍啊!身體這麼硬!」
淡淡的玫瑰香,汗從跡部的額頭流下滴在空的臉上,她微微愣神。
「笨!」又一個暴栗在額頭炸開,空咬著嘴唇呆呆的看著他。
跡部微笑,俊美的面龐宛如盛開的玫瑰,陽光一般的帥氣。
跡部握住空腰的手慢慢環住她,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空整個人都鑲嵌在他寬厚的懷裡。跡部低頭看著懷裡的嬌顏,笑容熱烈張揚了幾分。
「笨蛋,沉醉在本大爺華麗的美貌下吧!」
「啊?」紫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想不通跡部怎麼就囂張得這麼理所當然。
跡部就是紅色玫瑰,毫不羞澀地釋放出自己的所有光芒,張揚妖嬈地灼燒著人們的眼。
手塚複雜的看著跡部毫不掩飾的佔有慾,空在跡部的懷裡輕輕微笑,恬淡而舒適,似乎沒有任何負擔。
「吶,手塚!」
一個球沖跡手塚飛過來,他回過神揮舞球拍輕鬆把球打回去。
「打出去了!」球拍擊中球的一秒,空感覺到那一瞬間的厚重感,球飛出去的時候心裡有說不出的開心。她對跡部綻放出璀璨的笑靨,眉目如畫,纖纖不染一絲塵埃。
跡部垂著頭,華麗的聲線在她的耳邊低低響起。
「再來。」
耳朵一紅,空撇開臉。
跡部點著淚痣囂張的看著對面的手塚。
「手塚,沉醉在本大爺華麗的美技下吧!不是,空?」
「wushi。」空咯咯笑著回答。
宛如清泉的聲音流淌進跡部和手塚的心裡。
網球被高高的拋起,跡部握住空的手腕大力地發球。
「目標——手塚。」
球直直衝著手塚飛去。
「空,你說,打手塚的哪裡好呢?」
那一球對手塚幾乎沒有任何威脅,他輕鬆回擊。
「空,用力打出去。」
「嗨!」身體柔軟的展開,手臂用力的揮舞,球被成功地打出去。
手塚抿著薄唇,微微控制手臂的力量。
手塚高挺的鼻子很有魅力,空壞心的沖跡部眨眼。
「鼻子,就他的鼻子!」
跡部高高跳起,陽光被他鍍上了金色的光輝,汗水揮灑,張揚的身形,跡部宛如希臘神話完美的戰神。
重重的扣下!
跡部一手指天,打出漂亮的響指。
「勝者是我,跡部。是不是,空?」睥睨的眼神目空一切。
這個小孩!空對他沒轍,只能敷衍。
「wushi,跡部大人。」
手塚一手摀住鼻子,看著對面融洽的氛圍,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跡部看著手塚落寞的背影,輕輕地說:「其實,如果不是他有意,我不會打中他的鼻子。」
「也許……」她毫不在意。
就在空打算安然享受美好的一天的時候,克羅莫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主人,緋櫻閒和一縷出現了。」
雲霞升起來了,從那重重的枝椏的斡隙中透過點點金色的彩霞,落葉的梧桐葉是一種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
空瞇眼看著一點點七彩的光亮……恍惚中……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每一朵白櫻都如飛舞在月色下的白蝶,就如緋櫻閒心底的愛戀和淒愴。
「櫻樹之所以每年都開出美麗的花,就是因為在它的下面埋著屍體。櫻花的花瓣應該是白色的,像雪花一般的雪白色。但是……櫻花的花瓣卻是淡紅色的,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它們吸收了,埋在樹下屍體的血。那埋在櫻花樹下的人,不痛苦嗎?」
漫天的血櫻,空聽見她無聲的流淚。
「克羅莫,你知道什麼叫悲劇嗎?」
空懶懶從躺椅上坐起,雲袖輕擺招蝶舞,纖腰慢擰飄絲絛。她抬頭看著他,認真而固執。
克羅莫輕輕搖頭,漆黑的眼眸深邃得宛如黑夜。
「悲劇就是兩條不該相交的平行線相交了。」
「知道什麼是偽悲劇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空有點恨。
克羅莫粗糙的大手遮住空的眼睛……溫暖的黑暗中她依然能看見一片一片降落的紅色……
「那就是把最美好的事物故意撕裂給你看。」
第十一章
葵桂插頭鬘,相逢且日稀。相思人不見,辛苦是長違。
一朵一朵暗紅的花在黑緞的旗袍上開得絕美,簡單的剪裁完全顯示出空的身材,側面的開叉露出修長線條優美的小腿,柔軟的綢子貼在身上襯得它冰肌玉骨。一支花簪子盤起頭髮,長長的流蘇垂在耳邊給人搖曳的感覺。空站在滿樹的櫻花下,宛如古畫裡走出的侍女,婉轉雙蛾遠山色,紫眸雙凝獨幽情。
叮叮噹噹的鈴聲清脆飄搖,緋櫻閒一襲白衣娉婷而至,精緻的五官帶著薄情。
「你來了。」輕柔婉轉的聲音飄入空的耳中。
「嗯。」看見她身後的錐生一縷,我點頭微笑,「深秋季節,除了緋櫻閒還有誰能讓櫻花開得如此浪漫熱烈。」
緋櫻閒淡淡一笑,溫婉似水,弱不勝衣。
「你去了黑主學院。」
空和她並肩而立,伸手接住飄落的櫻花。
「是去了黑主學院。你呢?最近過得怎麼樣?」
風揚起緋櫻閒的發,晶瑩剔透的手指捻起一朵花。
「老樣子。空,你阻止不了我的,這個仇我遲早要報的。」鮮艷的花瓣在她的指間揉成妖冶的血花,「所以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你趟不了這淌污濁。」
「污濁?」空輕笑,舉起一雙白淨的雙手,「這雙手早就沒那麼乾淨了。知道嗎?昨夜這手還染上了鮮血。」折一支開得最好的櫻花插入緋櫻閒的發間,「我從來沒想過阻止你,只是那麼好看的一出公主復仇記我不想錯過。」
緋櫻閒推開我仰首看著滿目的櫻花,風揚起漫天的櫻花,空勾起一縷滑下的髮絲陪她靜靜看著。
「最近倫敦多方勢力湧入,很安全,你和一縷要多加小心。」
「那群廢物還傷不了我!倒是你最近在追查開膛手傑克,不要總那麼沒心沒肺的跟個傻子似的,記住帶著你的管家,起碼死到臨頭還能拉個人做肉盾,丟了性命可沒人會心疼你。」
「放心,閻王不敢收我。」微微轉身,空的餘光走見一縷癡迷的眼神,「閒,你應該學會忘記。」
「為什麼要那麼痛苦地忘記一個人,時間自然會使你忘記。如果時間不可以讓你忘記不應該記住的人,那我做得要有什麼意義?」 緋櫻閒冷艷的臉上被仇恨和回憶交織,時而夢幻時而狠戾。
「如果可以的話多回頭看看那個孩子。」
緋櫻閒沒有回答,鳳目沉痛的合上,漫天的緋紅為她蒼白的肌膚染上了點點紅潤。
空走向一縷送他一束洋甘菊,美麗純白的花朵遮住他的臉,憂鬱的眼眸承載了疼痛的感情。
「一縷,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一縷點點頭,空伸手摸摸他柔軟順滑的發,輕輕翻好他的衣領,「好好的愛她,讓她窒息在你的愛裡,讓她忘記死亡捨不得離開。」
一縷溫柔一笑,宛如春風,眉宇間多了堅強。
空歪頭看著一縷,「你和你哥哥長得真的很像,不過他的脾氣可不好。」
「他……好嗎?」
錯身而過的瞬間,一縷輕輕問道。
「很精神,而且他長大了,也遇到喜歡的人。」
「謝謝。」聲音低不可聞。
櫻花的隨著風流逝到秋天,漫天的花瓣失去了原有的鮮艷色彩,看到的卻是悲傷的紋路,帶著滄桑歲月留下的印跡。說是苦痛的投影,那麼血櫻上紀錄了緋櫻閒的心酸歷程。
跡部在馬路的另一邊看著那個搖搖晃晃的女人,扔下隨行人員慌忙穿過馬路扶住空快要倒下的空,觸手的是滾燙的肌膚。
「笨蛋!生病還到處亂跑!」
腿腳一軟,空倒在跡部的懷裡。
「沒事,只是想出來走走。還有……」看看跡部鐵青的臉色,空指指湛藍的天空,「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一輛豪華奔馳停在路邊,跡部抱住空就要上車,她卻揪住跡部的衣服不願意上車,「我不要坐車。」
跡部兩眼冒著兩簇珵亮的火苗,空捋平被她弄皺的前襟:「我有點悶,想呼吸新鮮空氣。」
跡部無可奈可地揮揮手,讓人把車開走。空掙扎從他的懷裡下來,踉蹌的站穩。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一把推開跡部,空眼前驀然一黑。
「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空睜開眼恢復了清明,她已經被跡部橫抱起。
「要死的話,本大爺立馬把你扔出去!」一句話阻止了空的掙扎,十指扣住跡部的衣服。
「謝謝你。」這樣的姿勢讓她有些羞赧。
跡部不急不緩的走著,很有節奏感,這讓空舒緩了不適。心情放鬆下來,空微微靠近了跡部的胸膛,跡部的嘴角輕輕勾起。
「空……你記不記得一個叫小景的人。」跡部試探的問道,臉上帶著小心翼翼還有一點點期待。
「小景?」空蹙眉,搜遍記憶也沒有想起這個人,「沒有。」
跡部的手臂微微使勁,空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處,她抬頭看著跡部優美硬朗的下巴。
「我就是那個小景。」
「啊?」空被他這一句摸不著頭腦。
跡部垂眸輕笑,記得一年前自己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了她。一年前因為拒絕和伊籐財團的千金聯姻,父親一氣之下取消他的繼承權,改立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為繼承人並與伊籐財團聯姻。即使這樣家族的一些依然不放心,趁他來美國的時候派人暗殺他。就在最後的關頭,空救了他,那個時侯他就像苟延殘喘的一條狗,心寒如冰,生命裡的一些信仰突然崩塌。
「孔雀開屏是美麗,但轉過去就是醜陋的屁眼。既然能接受自己的華麗和尊崇,那就該接受脫下新裝後赤裸裸的不堪。人生不是做菜,等材料齊全了才下鍋。你總要掌握一些自己的東西在手裡,不要看重別人給你的榮耀。如果我是你,那我要站在頂端讓他們哭著喊著要把東西給我,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會看清我才是王者。上帝不會空賜給你美貌而忘記給你智慧?」那個時候空斜睨著他,「這個世界不會為你改變的,每個人也沒有責任會為你改變,在你尊榮的時候他們可以捧你,在你衰敗的時候他們可以踩你。人一出生就有慾望,善良不過是後天捏造的,如果你這一點都看不透的話,那只能說明你是不合格的繼承人。」
「你媽生你的時候是不是把人給丟了,只養大了胎盤。」空邪肆一笑,話又毒又狠,美麗得像一株罌粟。
最後他還是回到了日本,重新開始。在飛機上的時候,跡部在空為他整理的包裡發現了一張支票和一朵洋甘菊。那一刻他突然很想那個總是嘲弄他的女人。
「只有強者才有支配自己命運的權利。但是不管遭遇什麼,記住你就是你,小景。」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那個總是嘲弄他的女人。
握住那張支票,跡部開創了自己的體育品牌,他遊走各色人群中,利用跡部和已去逝的母親家族的人脈,憑借冰帝網球部的聲譽和形象,他成功創辦了自己的跡部集團。在此之後,跡部財團的股東聯名要求改換跡部景吾為繼承人,因為他是最合適的人。果然,只有強者才能支配自己的命運。從此之後他才覺得自己的手裡真正掌握住了什麼,也真正覺得自己成了冰帝的帝王——跡部景吾,那個夠華麗的小景。
「……小景……」空突然記得有這樣一個孩子,她上上下下打量著跡部,「你是那個小景?記得那個時候小景是既狼狽又頹廢……你……」也差太多了。在跡部的怒視下,空吞下了最後一句話。
「吶,沉醉本大爺的美貌之下了!」跡部抓住空偷覷的視線,囂張一笑,睥睨一切。
空雙手環住跡部的脖子叫了一聲:「小景。」
跡部抱緊空,下巴蹭著她的頭頂。
「我成功了,我讓他們哭著喊著求我回去。」
「那很好。」空彎彎眉毛,雙手玩著他翹起的發尾。
「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會覺得失望。」
「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才會失望。因為有愛,才會有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有點痛。」空仰頭,明媚妖嬈,「小景長大了呢。」
跡部灼灼看著空,「是的,我長大了。」
空放心地在靠在跡部懷裡,閉上了眼睛。
走了一段距離,跡部看著懷裡睡著的人,粉香處弱態伶仃,一年不見她變得更加美麗,一絲一絲扣住了他的心。
跡部抱著空一直往前走,不要朝兩邊看,走過去人好像就會融化在藍天裡。
跡部抱著空來到她的房間,克羅莫和姬子的聲音傳來。
空睜開眼,垂下眼簾聽著房裡的對話。原來優姬和姬子出事的那一晚,姬子故意不救優姬只因為她傷害了空。只是錐生零通過優姬的敘述隱約發現這件事,想必他不會善罷甘休。
「空?空……」跡部低聲喚著懷裡的人,她恍惚的樣子讓他想起兩年第一次見到的空,飄渺而決絕。
空搖搖頭,沉默半晌。
「不管怎麼樣,我會護住姬子。」
跡部放下空,理解道:「我明白。」
空看著跡部,淺淺一笑,美者顏如玉,紫色的眼眸波光流轉。
很多時候,愛一個人愛得太深,人會醉,想得太久,心也容易碎。突然間,跡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不敢開口告訴空,他真的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