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愫千千應已了,道是鍥川上。難斷還亂,縱神不欲我遂。
白色的霧氣,水光波動,玫瑰花瓣輕輕舒展漂浮在水痕上。溫泉周圍幾株梅花清清淺淺的綻放,粉色的花蕊點著燈光透露出瑩潤的光澤。
空將身體全部埋進溫暖的水裡,水流潺潺地環繞著她,嫩白的肌膚在水汽中顯得細潤如脂,粉光若膩。
一個托盤順著水流滑到空的面前,纖纖玉指輕輕按住托盤,空微仰著脖子,銀色的長髮貼著優美的曲線。
「克羅莫,除了沒有爬到主人頭上,比起賽巴斯你是有過之而不及。」
風吹落大朵大朵的雪片,零星的梅花輕盈落下。白色夾著粉色落在克羅莫黑色的衣衫上宛如濃墨淡描出的圖面,風輕輕的吹,帶起一陣寒氣,一朵梅花貼著克羅莫的疤痕,冷酷的臉添了一絲邪魅。
縮了縮露在空氣中的肩膀,溫熱的水流驅走了肌膚上的涼意,空滿足的歎息,鬢雲亂灑,碧色的水波掩映著嬌嫩豐盈。
「克羅莫,替我給女王回一封感謝信,表達我最誠摯的謝意和無與倫比的忠誠。」朱唇櫻色一點,空攬起長髮綰了一個髮髻。
克羅莫眉頭微蹙:「那傳言的事情就這樣算了?」起伏的聲音帶著隱約的怒氣。
「從某種角度說,傳言道出了一部分事實。」雙手掬起一捧水,水從指縫間流淌,雙手合十,手心的玫瑰花瓣變成黑色的灰燼,「算了?也沒那麼容易。」
一夜之間世界會有多大的變化,空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些人的命運頃刻間顛覆是可能的。夏爾和玖蘭聯手請求英國女王賜予空伯爵身份,空不相信女王會有如此善心,中間的交易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齷齪。空咬著下唇,壓抑的笑聲傾瀉而出:「呵呵,克羅莫,這個世界還真奇怪。只要你裝作貴族,誰都會和你湊近乎。」
公開伯爵身份的同時跡部發表聲明宣佈空是跡部財團的第二大股東。
「沒有人在乎你是怎樣的人,你的身份和財富就是你人品的擔保。」跡部勾起嘲諷的嘴角,臉頰上的淚痣越發妖冶,一副用錢壓人的囂張。
很多人不再在乎那真假難辨的傳聞,伯爵的身份和無盡的財富足以蒙蔽他們的神智。透過他們討好的笑容,空從他們的眼裡看到了赤裸裸的慾望,令人感到噁心。在始作俑者的家族企業破產後,他們看空的眼神多了畏懼和驚恐,戰戰兢兢地關注著空的情緒。
「即使毀了他們的企業也不過分,小姐為何還要將那些人留在冰帝?」姬子為空披上浴袍,怪嗔地瞥了空一眼。
紫色的詭譎在眼中一閃而過,淡淡的笑靨風華無限。
「姬子,你不會知道失敗者的下場有多淒慘。」
細軟的髮絲在姬子的掌心滑過,她的眼中有著欽羨。
「我覺得小姐還真是念舊的人。」姬子用髮帶簡單束起空的頭髮,「小姐總是掛著這配玉珮,從沒見小姐換上其他的項鏈。」姬子整理空的浴袍,素手無意間觸到那塊玉珮。
空抬手細細摩擦著脖子上的玉珮,斜眼睨著姬子,優雅的勾起唇角,偏偏讓人覺得妖嬈蠱惑。
「姬子很喜歡這塊玉珮呢。」尾音微微上揚,淡淡的冷意讓姬子如墜冰窟。
姬子下意識的否決。
「就算喜歡也沒用,這塊玉珮不是你所能擁有的。」慵懶的語調,玉珮在燈光下發出熒熒的光澤。
姬子捏捏汗濕的手心默默退出房間。
咪——哆——索——
空旋身起來,地毯上細細的絨毛搔癢著赤裸的腳心。斜倚在門邊,空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淡淡的眼波投向他。玖蘭背對著她,修長的手在黑白鍵之間跳躍,玖蘭感覺到身後的氣息,他略微偏頭:「一起來。」
空懶懶地走至鋼琴前,右手在鍵盤上滑過,一連竄音符從指尖洩走。眼神掃過玖蘭,輕輕頷首。空的右手,玖蘭的左手開始在鍵盤上的追逐,兩隻手都試圖控制音樂的節奏,他們的音樂充滿了壓迫的張力,宛如最高昂的戰鬥序曲。
「這次的事情謝謝你。」
玖蘭加了一個漂亮的上滑音:「我以為你會拒絕。」
「有這樣的身份可以幫我省去很多麻煩。有你和夏爾這兩座靠山,我有恃無恐。」
「人類並不如你以為的那般單純。」玖蘭暗紅的眼眸難掩苛責,他是極其反對空的心慈手軟。
空不在意一笑,「Game is not over.」
玖蘭的左手停止了彈奏,只剩下單調的音符譜成蒼白的樂曲。
「錐生零已經完全對血液藥錠產生排斥。」
「棋局開始了,呵呵。」紫眸同情而憐憫地看著玖蘭,「除非殺了錐生零,否則你們都回不去從前。」
玖蘭的雙眼微瞇,英俊的面龐摻雜著猶豫。
一手覆蓋住琴鍵,空不屑:「優柔寡斷。」
空憤而起身逼進玖蘭,目光一瞬不眨的盯住他臉上的每一絲波動。
「為了優姬,你真的打算拿所有人的命運做賭注。」
柔軟細膩的手握住玖蘭的脖子,空的身體裡想潛伏著一頭暴躁的野獸,蠢蠢欲動,似乎只有鮮血才能平復那裡的暴動。滿體的芳馨隨著激動的情緒飄浮在空氣中,星眸帶著朦朧的困惑,空忽而一笑,如影似幻。
斷斷續續的音樂迴盪在一室的寂靜中。
心血來潮,空突然想唱歌。
「從前從前的從前,永遠永遠般的永遠。
那沒拉起的窗簾,還投影著你的一張臉。
……
那些黑的白的深的淺的照片,都畫滿我們動的靜的遠的近的從前。
旦旦誓言,時過境遷,敵不過一句抱歉……
也不過是從前,談不上什麼懷念,只不過還沒隨風化煙。」
乾淨的聲音如同純粹的水晶,沒有太多的感情,平板的聲音帶著刺耳的嘲諷。
「玖蘭,既然我已經入局,那麼就要有人出局。」
「如果是他們自願入局呢。」
紫色的眼眸微微轉紅,誘而邪魅的微笑勾勒出嗜血的本性。
「我不在乎我的雙手是否乾淨。」
玖蘭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空,散落的髮絲垂在臉頰上,強悍的氣息中帶著破碎的柔弱。
星煉悄無聲息的來到玖蘭身旁:「樞大人。」星煉順著玖蘭的目光看向燈光下的人。
「那個嬌小的身體居然有著那麼驚人的強悍……但就是因為她這麼強悍的關係,所以我很擔心她在遇到挫折時,會沒有辦法重新站起來。」
星煉訝異地看著樞大人蕭瑟的背影融進黑暗中,漫天的雪花很快覆蓋了他的腳印。
比起優姬,空大人經歷鮮血的澄淨更能適應黑暗的世界,星煉冰冷的氣息透露點點溫暖。
空收了結界,臉上沒有起伏的表情,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跡部聽從空的建議找到了一家在業界裡頗具聲望的靈異事務所——SPR。
澀谷一也是SPR的社長,幾乎在第一眼,空就看出了他身上流竄的超能力,他的能力很強但也很不穩定。
跡部不滿意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個涉谷的身上,舉手打了一個響指,「沉醉本大爺華麗的美貌之下吧。」
「不用了,我已經習慣照鏡子了。」比起跡部的自戀,涉谷一也不相上下。
「你好,我是谷山麻衣,是SPR的社員。」一個很可愛的女生打破了跡部和涉谷電閃雷鳴的對視。
唯一的意外,空從沒想到還會遇到林興徐這個路人,再次見到他,空有點吃驚,原來他是涉谷的住手。
「你好。」空輕輕打個招呼。
林興徐很意外空竟然有了實體,剎那的錯愕之後他恢復了平淡的表情。
簡單交代了事情之後,空狡黠一笑:「除了你們現有的人員外,冰帝決定再給你們配幾名助手。」
「不用了,我不想要無關的人員來礙手礙腳。」涉谷不禮貌的推辭讓谷山麻衣有些尷尬,她連連鞠躬道歉。
「不要怕麻煩我們,只不過給冰帝幾個學生一個勤工儉學的機會。」
跡部收到空的示意,輕點淚痣:「雖說冰帝是貴族學校,但也有例外,比如獎學金學生……
「再比如某些意外破產的學生……」
陽光照耀著跡部和空別有深意的微笑,涉谷幾個人莫名地感到一陣涼意。
空伸手接住從屋簷上落下的雪花,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跡部坐在桌子上靜靜看著窗邊的空,此刻她就像一個頑皮開心的孩子,純粹的笑容讓跡部從心底湧上一種滿足。空回眸的瞬間,朦朧的感動讓跡部心悸,他的嘴角悄悄勾勒出溫暖的笑容。
手機的鈴聲打破了一屋的溫馨。
「空小姐,一個自稱是你父親的人已經接你的母親出院。」
關上手機,空把手機抵在下顎,神色陰霾。
「怎麼了?」跡部皺眉,她接了一通電話後就露出不華麗的表情。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事情該了斷了。」淡淡的語調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她的生活應該徹底將小櫻的影子給抹去了。
第二十二章
身欲孤行,所念甚是,不由己不由己,只是當時惘然矣。
驅車趕到龍崎家的時候,空透過車窗望著一個陰暗的巷道,巷道的路上鋪滿了枯黃的落葉,當時躲在這裡的小櫻是懷著怎樣的希翼又會有怎樣的哀傷。
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空坐在椅子上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淡淡看著眼前不是很自在的一家人。
「小櫻,好長時間不見,你變了好多。」龍崎一秀揉搓著雙手,忐忑不安地瞄著對面陌生的女子。
空微微皺眉,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番。
「請叫我空大人。論身份,我尊你卑,向我問好應行貴族禮。」
龍崎一秀的神情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你」了一聲後猛地想起什麼硬是嚥下心裡的憤忿。
「無禮至極。」毫不在意地起身,「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你不管你的母親了!」溫柔的聲音在空的身後炸起。
龍崎夫人五指攥住她的手臂,婉約的眉宇中吐露出一種莫名的興奮。
「啊!」
克羅莫一步上前甩開龍崎夫人,她狼狽地摔倒在地,櫻乃低呼一聲衝過來扶起自己的媽媽,大大的眼裡釋放出仇恨的毒液。克羅莫昂藏的身軀護衛在空身前,空冷漠的眼神掃過去,語調冰冷無情:「誰是我的母親?我記得戶籍上我的母親可是您啊,龍崎夫人。」
「哎呀呀,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龍崎教練抖落開菊花似的笑容,她走過扶著龍崎夫人走在一邊的沙發上安撫她過激的情緒,她抬起頭責備道,「小櫻,怎麼和你母親說話呢。」
「現在記得是一家人了?」拖長的音調極盡諷刺。
櫻乃悄悄挪至奶奶身後,一手揪住奶奶的衣角。龍崎看著櫻乃懦弱的神態暗歎一聲,到底是哪一步錯了才造成了今天的結局。
空越過克羅莫坐回原先的位置上,「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我這次一來是要回我的母親,你們不要和我說你們不知道她是誰。二來你們費盡周折見到我,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想要什麼?」垂眸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明知道他們是群什麼樣的人,自己竟然傻到會以為他們多少有點後悔。
「我們想讓你幫助一秀競選這次的國會議員。」龍崎駿——小櫻的爺爺,龍崎家的一家之主,勉開金口。威嚴的氣勢帶著強迫的意味,嚴肅的臉上一片冷漠,即使要求幫助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空笑盈盈的看著他,這個老頭還真敢提要求。
「你們憑什麼要我做這些?如果龍崎教練沒有得老年癡呆症的話,你是親耳聽見我的誓言,我與龍崎家再無瓜葛。」
龍崎駿抿住唇瓣,下顎緊繃,看得出來他生氣了。
「憑你是龍崎家的子孫,憑你體內流著龍崎家的血。」他的語氣不容人反駁。
「哦?那這麼多年來,龍崎家為我做了什麼?對我有什麼好處?」空一針見血的點出。「辱罵我,苛求我……除此之外,龍崎家究竟給了我什麼好處?嗯?」
龍崎家的人被這一通話堵得說不出來。
「你……龍崎櫻,不管你的生母是誰,我終究是你的父親。你本就應該……」龍崎一秀站不住腳,支支吾吾的抬出從沒當回事的父女血緣當擋箭牌,「作為龍崎家的子孫本就該為龍崎家盡份心力!」
望著這個自私卑劣的男人,空深覺可笑,嘴角揚起一抹輕蔑:「就憑你!」
空臉上的微笑刺激了龍崎夫人。
「賤人,誰管你願不願意,只要戶籍本上有你龍崎櫻的一天,你就仍然是龍崎家的那個賤種。」她雙眼赤紅,未等她得意多久,龍崎夫人睜圓了眼摀住臉頰,似乎不願意相信她的丈夫竟然為了那個孽種打了她。
龍崎一秀又氣又急,暗罵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生怕她一不小心惹惱了小櫻。而櫻乃幾乎淡漠的注視著眼前一切,所有的很全部算在了空的身上,如果有那麼一天,她一定要報復。
空挑挑眉,看著為了小櫻發火而難得大顯神威的父親。
「你們愛鬧鬧去,我不奉陪。」空伸出手,「克羅莫。」
克羅莫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抽出一份文件,空接過放在龍崎駿面前的茶几上,抬眼斜目:「關係斷絕書,請簽字。辦完這一切,我就真正和你們毫無關係。」
話音剛落,一個女僕驚叫著衝到客廳裡,魯莽咋呼的言行讓空皺眉。龍崎駿冷眼一瞪,沉聲道:「成何體統!」女僕在他的憤怒下花容失色,「老……老爺,那個……」
樓上傳來熟悉的哭聲,空猛地站起一把推開礙事的女僕,尋著哭泣找到房間。
推開門,看見媽媽蜷縮在衛生間的角落把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衛生間裡狼藉一片,大片的水漬中夾雜著血跡。
「怎麼回事?」空握緊拳頭,憤怒的低吼。
「那個……你母親她……」龍崎教練在空獵殺的眼神中鼓起勇氣,「有……有自虐的傾向。」
克羅莫跨過水澤一把抱起小櫻的媽媽,空走到他們身邊拉起媽媽的衣袖,長長短短的傷痕佈滿的手臂,疤痕呈肉紅色,大多數是新傷。剛剛新劃出的一道傷口流淌著血液,媽媽白色的病服上沾染著新舊的血跡,雙目痛苦的緊閉,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放心,她沒事。」克羅莫檢查傷口後安慰空。
空垂下眼簾,遮住被血染紅的眸子,她靜靜下樓。眾人默默跟著她下樓,空給他們的壓迫感很強,令人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空的表情冷硬,她的眼神定在那張合同書上。
「簽字。」薄唇吐出兩個字。
龍崎夫人看到那個女人,臉上扭曲著瘋狂,她帶著痛快神情享受著小櫻母親的痛苦。
「哈哈,難不成你想要每個人知道堂堂的伯爵有一個瘋子的母親。」
龍崎夫人完全被當年的恨糾纏著,恨就像一根籐在夜以繼日的黑暗裡瘋長,日復一日的痛苦扭曲了她,瘋狂的想要別人比她更痛苦。事實上,她也做到了,手段相當卑劣。
「她再瘋再傻也是我的媽媽。」手撫上母親乾枯的頭髮為她順著糾結的髮絲,「那又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輕柔的聲音帶著令人悚然的語氣,宛如低吟宛如詛咒。
風吹起揚起空的長髮,凌亂的發現遮住了視線,空此刻像換了一個人,帶著暗黑的氣息宛如地獄裡的修羅。
「是她……她的錯……賤人……破壞我的幸福。」說到最後一句,龍崎夫人依然咬牙切齒,她不會輕易原諒婚姻裡第三者。她痛,所以她要那個女人更痛。
「可是她早就受到了懲罰,愛上這個自私自利,色慾熏心的男人。」手指指向那個瑟縮的男人,空嗤笑,拾起合同扔到那個男人的臉上,「別囉嗦,簽字。別妄想做議員了,我讓你現在的工作都保不住。」
「你敢!」
「只有我想不想,沒有敢不敢。」空睥睨著他,「你的夫人固然可恨,但是你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你……」
空打開指著自己的手指,冷聲道:「媽媽是一個堅強人,不論遇到什麼一直一個人堅強的活著。如果不是你,她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說完,抽出一疊報告扔到他的腳邊。散落的艷照徹底揭開了龍崎一秀虛偽的外衣,他輾轉於一個又一個女人之間,背叛,早就不止一次,但真正令人寒心的是空無意中查到的真相。這個曾經對小櫻流露過一點憐惜的父親,這個讓小櫻在死前也戀戀不忘的父親,竟然會如此醜陋不堪。
龍崎夫人發佈了不堪的視頻,但不至於讓媽媽瘋掉。真正讓她寧願瘋掉也不願清醒活著是那個她傾心愛戀的男人,這個男人為了他仕途竟然幫助早就垂涎媽媽的上司迷姦了她,更可恨的是,那時候她正懷著小櫻。媽媽很可憐,世界上最齷齪的事情偏偏讓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女子遇到了。除了瘋掉,她能怎麼辦?所有的堅持在看著那個男人毫不留情地離開的一霎那全部瓦解。在自己虛構的世界裡,媽媽最起碼能獲得心靈上的平靜。空是女人,她知道那樣的遭遇對女人來說是身心具毀的打擊。
「……這……不是真的……」龍崎一秀試圖狡辯,他猛地跳過來,「你顛倒黑白。」
「放心。既然我能查到這些事,那就說明我手頭有證據。顛倒黑白?確實,不過扒掉了你白色的聖裝露出你那虛偽無恥卑賤的黑心。」
空轉頭看著那個已經呆愣的龍崎夫人,她兩眼無神的看著丈夫,她突然覺得她從來沒有瞭解過丈夫,想不到外表斯文的丈夫竟然會幹出這麼通事。
「龍崎夫人,你大概想不到在我媽媽前後,你的丈夫有過多少女人。你和我媽媽一樣,有眼無珠。為了這個男人我媽媽賠了一生,而你賠了良心。」空同情這個女人,「你的恨都是極度的愛的射影,但是我想告訴你,你原來所有的堅持,都不值得。」
龍崎夫人嘶喊一聲,原來所有的堅持都不值得。
「你們知道嗎?其實小櫻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怪過你們,有時候愛比恨來得幸福。只不過你們還是讓她失望了,所以她離開了,你們也永遠不會再見到她,也永遠不會在得到她的愛,因為你們不配。」
龍崎夫人想起那個擁有一頭金髮的龍崎櫻,一股悔恨湧到心頭,其實她做了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此時她也不知道。她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報復去仇恨,到頭來卻有人告訴她自己的恨是愛的縮影,自己的堅持並不值得。如果是這樣,那這麼多年來她究竟幹了些什麼,的確,為了那個男人,她把自己的良心賠掉了。龍崎夫人支撐不住摔到在地,雙手摀住臉嚶嚶哭泣,壓抑痛苦悔恨絕望全部交織在一起,情緒完全崩潰。
「一秀,簽字吧。」龍崎教練滿眼複雜,說不清是對自己失望還是對兒子失望。
龍崎一秀瞅著父親希望父親能有些說詞,龍崎駿猶豫半晌,在自家老婆的瞪視下不甘地撇過眼。
眼見大勢已去,龍崎一秀頹敗地在合同書上簽字。
空滿意地拿起合同隨手將它收進公文包裡,臉上蕩起一抹愉悅的笑容,終於和這個家庭徹底斷了聯繫,從此之後她將是空,只會是空,小櫻的影子和情緒已經徹底從她身體裡拔出。看到空輕鬆的神態,克羅莫冷硬的唇微微軟化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
在空踏出家門剎那,櫻乃鼓起所有的勇氣拉住空。
「你……能不……能去除我身體裡的毒咒。」水汪汪的眼眸裡帶著懇求,「真的很痛苦。」
空反手扳過櫻乃的手,「你敢攔住我說明你並不是那麼軟弱。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小櫻被冤枉的時候,為什麼你沒有站出來?沒有說出自己看到的一切?」
櫻乃微微使力卻無法抽出自己的手,軟軟的哭腔惹人憐惜。
「我……不知道。」
「那你差點摔下樓的那次,為什麼不告訴別人小櫻是為了救你才摔下樓的,為什麼要誤導別人?」這個小丫頭心思不簡單,往往看似柔弱的女人才是殘忍的那個。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好痛啊,你放手……你給我下了毒咒還不夠嗎?你還要……再怎麼說我是你的妹妹啊……」
空沒有錯過櫻乃眼中的一某算計,她突然貼在櫻乃的耳邊,輕聲說道:「其實裝柔軟並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是嫉妒的吧。嫉妒你姐姐比你優秀,比你漂亮,比你受歡迎。還有更重要的是,你擔心越前會愛上你的姐姐。我偷偷告訴你,像你這麼醜陋的女人,越前才不會愛上你。如果不是你的奶奶,估計越前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你胡說!」櫻乃奮力掙開空的桎梏,甩開她的手,空藉著櫻乃的衝力往後退了一步,恰巧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摔下來,利用視覺死角空就像是被櫻乃推下樓的。
看著空得意的微笑,櫻乃恍然大悟,雙眼哀怨的垂落在抱住空的越前身上。
空悄悄對克羅莫擠擠眼睛讓他不要擔心,克羅莫一愣,然後抱著小櫻的媽媽走向候著的轎車:「我先把她送到醫院。」
空扶著越前的胳膊站起身,將臉頰上的發勾回耳後,瑰姿艷逸。
「你好自為之。」說完抓住越前離開。
越前看著空拉著自己的手,扭捏半晌:「喂,放手!」
「哦。你還在啊。」
什麼叫「你還在啊」,越前沒好氣地用瞪了她一眼:「你拉著我。」仍然帶著稚氣的臉染上了羞紅。
空笑笑放開了手,她雙手背在身後,仰望著天空:「天好藍。」
越前悶悶跟在空的身後,貓眼疑惑看著眼前的身影,犀利的眼神貫穿她的每一個動作,沒有曾經熟悉的感覺,現在的小櫻陌生得就像另外一個人。
「你是誰?」等意識到,他已經突兀地問出口。
空轉過身,頑皮的眨眼:「你猜我是誰呢。」
越前的瞳孔擴張,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第一次的囂張,第二次的風華,第三次的暗黑,這一次的調皮嬌俏。
「你怎麼這樣!」和印象中的模樣一點也不符合。
空啞然,越前的洞察力真的很厲害,她輕輕微笑,呼吸著微涼的空氣。
「可能拋棄了一切東西,連失去的心情都找回來了。」
走在街頭,街道和商店裡充滿了聖誕節的氣息。
踩在大大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空很喜歡腳下柔軟的感覺。
「越前,龍崎櫻已經不在了。而我,只是承蒙她恩惠的一個人。現在我為她做了我能做的,我希望能夠徹底擺脫她留下的牽絆,然後過自己的生活。」
身後沒有緊隨的腳步聲,空停下來往後望去,越前拉低了帽簷阻擋了空的窺探。
「那她現在很會幸福吧。」越前慢慢蹭過來,聲音透著沙啞。
空看著越前貓眼裡的堅持,微微點頭,淡淡的笑容帶著甜蜜。
「她會幸福的。」小櫻,除了我還會有一個人會記住你,偶爾的想念你。
空和越前漫步在街道,時不時停留在櫥窗前看著精美的物品,空氣流溢著淺淺的哀傷。
「越前,你對小櫻是什麼感覺?」空很好奇。
越前歪著頭,眼裡閃過一絲迷惑,「嗯……她是一個很耀眼的女孩,偶爾讓人感到悲傷。」說到後面一句,越前的語氣帶著寵溺和不捨。
越前的樣子看在空的眼裡。
「為什麼不接受小櫻的告白?」
「我知道那還不是愛情。」越前腦海裡突然迸出自家老子猥瑣的樣子,不舒服的皺眉,「愛情是一個很重的承諾。」
看著越前皺眉的樣子,空想起了那個遠在英國的小鬼,不知道他談起愛情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越前,你是個好孩子,將來也要做個好男人哦。」
「白癡!」
空扯下越前的帽子,揉揉他細軟滑順的頭髮。
「喂,放手!笨蛋!」
越前奪回帽子重新帶好,鬱悶地看著笑得一臉禍害的空。
「我是天才!」囂張的聲音從一個紅髮的傢伙那裡傳來。
越前郁卒的心情找到了發洩口,他一手抽出球怕,一手拋起網球。
「太囂張了。不要大意的上吧。」
空腳下一軟,瞄了越前兩眼,難道這就是冰山後遺症?
網球是一項很危險的運動,這是空在捲入這個世界就得到的認知。眼看紅髮小子領著個看似不良少年的三人殺氣騰騰地朝越前衝來,空一手拉起越前像兩尾魚鑽進人群裡消失不見。
「混蛋,不要跑!」
越前掙扎著往後看去:「我的網球。」
「命都沒了,你還球呢!」一個爆栗炸得越前頭暈眼花。
空扯著越前一口氣跑過鬧市區衝到一座橋上才停下,兩人抱著柱子支撐著癱軟的身體喘著粗氣。看見彼此狼狽的模樣,空和越前不客氣的嘲笑對方。
「喂,越前龍馬。」越前伸出手,看見空亮晶晶的眼,不自在的撇過臉。
「空。」握住越前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白癡!報名字的時候要報全名。」越前鼓著腮幫子,不高興地瞪著空。
空撓撓頭,「全名?」
越前無力翻了一個白眼,「姓名姓名?要有姓有名!」
「姓啊……」空一手托著下巴,望著著橋下的流水,乾淨的水面上倒映著藍天白雲,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空回頭璀璨一笑,「記住哦,我姓唐。」
空忘記了前有狼後必有虎的古訓,在一旁的灌木叢裡,乾貞治和柳蓮二閃著詭異的笑容,興奮地在筆記本上寫道:越前龍馬和空約會並且有親密的肌膚接觸。
番外——第一劫(上)
自我記事以來,我的生活裡就只有師傅和師兄。
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師傅的身後聽他絮絮叨叨,偶爾學習清心咒,生活單調而慵懶。
我住的院子裡有一片竹林,一年四季翠綠無限,生機盎然,風吹過留下沙沙的聲音,很輕柔很動聽。奇怪的是在竹林周圍長滿了白色的花,平凡無奇。但是隨著日月的積累,一朵一朵的花朵連接一片,皚皚的鋪滿一片。樸素的花朵在柔和的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乍眼望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師傅時而摸著我的頭,「小空,這是你的花。」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許會很好,乏味但是卻有著淡淡的溫馨,這樣的幸福讓人留戀,不捨得離開。
一個明媚的午後,放生池裡的蓮花開滿了一池,連連的碧葉拖著白玉般的花朵,淡黃的蕊羞怯地隱藏在花瓣之中。夏風吹過水面,蕩起圈圈的漣漪,花姿搖曳,若有似無的清香鼓動著人的心扉,我從袖兜裡抽出一支玉簫,這支玉簫是師傅送給我的禮物。用天山寒玉製作而成的玉簫吸天地靈氣,能夠與主人的思緒合二為一從而吹奏出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音樂。這支玉簫隨著我的盛名成為名震六界的鬼簫。
「花中君子來哪方,婷婷玉立展嬌容。暖日和風香不盡,伸枝展葉碧無窮。縱使清涼遮炎夏,為甚委靡躲寒冬。」師傅踱步而出輕輕吟出這首詩。陽光被竹葉割成點點細鑽,斑駁的光線模糊了師傅溫柔的笑容。
清香越發濃郁,他勾起淺淺的微笑從師傅身後走出,君子如玉,宛如落落秋月,不沾染一絲塵埃,散發著瑩潤的光輝。在那個詩化的午後,我遇見了這一世的孽障——房遺愛。唇舌輕卷,名字在遺愛的舌尖化作悱惻的纏綿。
那一年,那一眼,遺愛說就在我回眸淺笑的一瞬間,他就失了心入了魔。
師傅交與我一卷清心咒,吩咐我與遺愛下山。
「小空, 紅塵也是一種修煉。」師傅將我已經爛熟於心的清心咒交給我,他摸摸須白的鬍子,半瞇著眼,安詳的眸子裡透露出由時間沉澱的睿智,「做妖就像做人一樣,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妖,是人妖。」
那一刻,我對師傅的敬仰就如同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師傅,一直是我生活的支柱,對於我來說就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下山後,我發現除了俊美的外貌和謫仙般的氣質,遺愛的骨子裡其實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每每頑皮一笑,淺淺的酒窩為他添了幾分孩子氣,這讓我覺得新奇。遺愛領著我到處亂竄,有一回他帶著我偷偷來到皇宮,他指著一個美麗嬌蠻的公主:「小空,你應該學著任性一點。」他眼裡的憐惜和師傅一樣。
我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孩,心裡有著羨慕,可是我明白我沒有資格任性,因為我和她不一樣。我回頭對遺愛輕輕地搖頭,遺愛輕歎了一聲,一隻大手遮住我的眼睛。
「我想我應該先教會你如何笑?」遺愛拉著我的手,他手心裡滾燙的熱度讓我疑惑地看著他,遺愛淺淺的酒窩染著淡淡的羞澀。
那時候,我還沒有那麼厲害,只是一隻小小的妖,任何一個略有修行的道士就能收了我。因此和遺愛混跡在人群中,我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斂住了我的氣息。但是作為修行不高的妖,每到赤月之時,我就會現了原形——一條帶著九條尾巴的狐狸。
一次赤月來臨之時,就在我偷偷躲起來的第三日,遺愛衣衫襤褸找到我隱匿的山洞。在遺愛透明的眼睛裡,我看見自己由人變成狐狸,在那雙錯愕的眼裡,我看見了自己絕望屈辱的眼神。悲憤的情緒夾雜著扯痛的苦澀,我縮在山洞的一角,大大的尾巴遮住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不想看見遺愛眼裡的害怕和嫌棄。小時候的一幕彷彿在眼前上演,我死死咬著爹爹的褲腳,哀嚎著求他不要扔了我。爹爹一把扯下我的腦袋把扔給了一個道士,娘崴著步伐孱弱地跟在爹的身後,他們嫌棄驚恐的眼神是我對他們最後的回憶。當我的親人要殺了我的時候,師傅救了我,師傅溫柔撫摸著我傷痕纍纍的身體:「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痛苦的回憶裡帶著些許溫馨,淚水順著絨絨的毛落在爪子上,我咬緊牙關不停地哆嗦,沒關係,反正我還有師傅。
舒服的溫度透過皮毛滲在心裡,一片溫熱落在我的身上。微微睜開眼,落入水濛濛的視線裡的是遺愛的了然和寬容。
「不要害怕,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
除了師傅,沒有人會如此溫柔的撫摸我,沒有人會知道我的害怕。
我拱在遺愛的懷裡蹭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大聲嗚咽,哭到差點斷氣。等恢復人形的時候,我的雙眼又紅又腫,一張小臉粘滿了淚水。我半依在遺愛的懷裡,微微翹起嘴角,不同於對師傅的尊敬和崇拜,從那一刻,我的心裡滋生出了一種特別的依賴。最後一層隔閡消失了以後,遺愛常常看著我的笑容失神:「這樣的微笑可愛多了。」
不同於在山上無心無情的狀態,在與遺愛的相處中,我不再無慾無求,我總想讓他對我再好一點,再多喜歡我一點,對遺愛,我開始撒嬌任性,一如他希望的那樣。
在遺愛的默許和縱容下,我拉著他收拾掉一些道貌岸然的道士,整得他們哭爹喊娘,一時之間,長安街上沒有一個道士的影子。我們會潛入最有名的花樓,扒光看不順眼的嫖客,將他們倒掛在城樓上。遺愛有時候會帶我出現在賭館,偷光敗家子的錢袋然後一擲千金豪賭。遺愛會為我穿上最美麗的胡服,他帶我策馬狂奔,我為他學習妖嬈美麗的胡旋舞。在沒有月亮的夜裡,我們會爬到最高的山頂看星星。遺愛總愛趁我睡著時候坦誠他的喜歡,承諾一輩子,他不知道的是,我最喜歡裝作睡覺,然後偷偷將他的誓言收藏。我讓遺愛走進自己的心裡,不知不覺的。而我開始做夢,奢求一輩子的幸福。
一道聖旨劃破我偶得的幸福。
高陽公主下嫁房遺愛。
「貴族的妻子只能是貴族。」高陽公主從我眼前睥睨而過,她就是皇宮裡那個美麗嬌蠻的公主。
「我要娶妻了。」遺愛帶著不自然的紅色走到我的面前,呼出的空氣帶著酒氣,「我很開心。」
我仰著頭,莫名看著他臉上的欣喜。
「你很開心?」聲音有些抖,如果他喜歡我的話,哪怕有一點喜歡我的話,他也不應該表現的如此開心。
「嗯。」遺愛如玉的面上帶著朦朧的笑意,好似多年的心願如願以償,「我喜歡公主很久了。」
我突然想起他曾經指著公主對我說,小空,你應該學著任性一點。一個無法抑制的想法在腦海裡形成。
「那麼我呢?」聲音很低,我垂著眼。
遺愛疑惑地看著我,透明的眼裡澄淨一片,乾淨得沒有一絲塵埃。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沒有一句話能比這句話能傷人,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睡夢中的那些喜歡,那些諾言真的就那麼不值一提。
「你不是說過你喜歡我,你不是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你不是說過你會給我一輩子的幸福!」說到最後我幾乎吼了出來,眼淚肆無忌憚的落下,可是這一次遺愛不會再把我擁入懷裡安慰。
在月光下,遺愛的眼睛透明得好像琥珀,濕潤得彷彿滴出水,很漂亮。
「你聽到了。」遺愛淡淡一笑,「我只是把你當作高陽。」
原來有比痛更難受的感覺,那就是麻木。我死命咬著下唇,血腥味溢滿了口腔。果然如此,他只是把我當作了高陽。
「……我是次子,沒有資格娶公主……」
所以他才會讓我學高陽任性一點,原來我的撒嬌我的嬌嗔都只為了讓他想念另一個女人。這個教會我笑的男人同樣教會了我傷心。
「那我做你的妾,好不。」捨不得放手,捨不得他的溫柔。我放棄了自己的個性,放棄了自己的原則,只是因為我放不下遺愛。
遺愛的瞳孔轉深,如墨般的顏色有了一些鬆動,我雙手攥住他的衣袖,仰著頭乞憐地看著他。在他的沉默中,我的心一點一點沉沒。一片華麗的衣裙飄入眼底,高陽帶著高傲站在遺愛的身邊。陽光灼熱地打在頭頂,我頭暈目眩地看著相依的兩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不過如此吧,面對高陽我直覺地自卑。
「連這樣也不可以嗎?」
遺愛抽回衣袖,滑溜的觸感從我的指尖滑過。當手心只剩下空氣的時候,我清晰地聽到了心碎的聲音。原來所有的癡心,一輩子的幸福不過是我一時的夢囈而已。
高陽公主冷哼了一聲,搖曳著清逸的身姿離開了。
「明白的人應該懂得放手。」遺愛在汲汲追過去的時候拋下了這句話。
我硬逼著自己賴著臉皮呆在房府,在眾人輕視的眼神中對遺愛死纏爛打,做著最後的挽留。
「我看著自己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夢,即使它破碎地不成樣子,我也不願意放棄。」風輕雲淡的自己在遇見遺愛的那天起就慢慢消逝了,面對他的選擇,我固執地不肯放手。
當房府被鋪天蓋地的紅色掩埋的時候,我突然冷靜了下來了。在婚禮的前一夜,我拿出師傅留給我的清心咒獨自念了一夜,冷澀的寒風吹得我身體冰涼。
婚禮的當天,看著一身新郎裝的遺愛,我已經不會流淚,因為傷心淚流都不會換來他的照顧和關心,而他的廉價的同情恰恰是我最不需要的。
「如果願意的話,我就是你的哥哥,可以照顧你一輩子,不會再有人欺負你。」遺愛用一種我不明白的神色挽留著我,他透明澄淨的眼神染上了不屬於他的色彩。
我輕輕搖頭,在我們錯身而過的瞬間,遺愛拉著了我:「不要恨我。」
我站在賀喜的賓客中,冷然看著遺愛和高陽拜天地,我用殘酷的現實打破了自己依靠的一抹溫暖,聽見自己死心的聲音,我輕輕笑了。
「不要恨我。」遺愛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不斷回想。
不要恨他!想起他對我的好,想起他對我的溫柔,想起他對我的殘酷,我發現我還是恨的。
我放任自己毀掉了遺愛的喜房,站在刺眼的紅色中,我想起他們將會有的神色,心裡湧上了一股報復的快感。
房門被一堆人推開,我站在房間裡看著人群中的遺愛,我用最美麗的微笑看著傷我最深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我不曾遇見你。因為我們相交之後只會離彼此越來越遠。」
高陽一把扯下喜帕,看著被破壞徹底的喜房,美麗的面孔扭曲得很難看。
穿過人群,我哼著不成調的曲字遊蕩在長安的每一個角落。每到一處,我都能看到我和遺愛的影子,那個教會我微笑的男人終究離我而去。
我一直走走停停,天大地大,竟然沒有我的棲身之所。直到師傅找到我,我才隨他回到寺廟。師傅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又給我一卷清心咒。看著兩卷清心咒,我突然失笑,偶得一段歡喜也算我的緣分,何必強求呢。
自此,我每天念著清心咒想找回從前的自己。在一日一日的消磨中,我似乎與從前無異。有些事情必須忘記,忘記被拋棄的痛苦,忘記喜歡的人對自己的傷害,我只好如此。
一年後,寺廟裡突然失火,我的院子在那片大火中化為灰燼,包括那片竹林,那個我和遺愛初遇的放生池。
一切都該過去了。
然而有一日,我發現原先竹林周圍的白花重新發芽,漆黑的地面冒出嫩綠的芽兒,堅強地開出美麗的花朵。
我撫摸著柔嫩的花瓣,對著師傅微笑:「這是為我而生的花,它代表苦難中的力量。」繼而查了很多資料,我知道花的名字叫洋甘菊。
沖刷一切的除了淚水就是時間。
遺愛的傷害逐漸淡卻,雖然有過疼痛,但終究是他教會了我微笑面對人群。
下山歷練,在人群中我無數次與他擦肩而過。偶然我站在人群裡靜靜看著他,想起他的好。其實遺愛於我不過是我編織的童話裡的王子,而我不是他救贖的公主,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想通了這一點,我對遺愛湧起淡淡的愧疚。
故事本到這裡就該結束,可是一夜昏迷後,所有的人事卻來一個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