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劍
第十章 比劍
葉丹歌的身量很嬌小,才只是剛剛到葉孤城的肩膀而已,葉孤城低下頭,這才對上了她的眼睛——有些出乎意料的清亮,帶著些許的笑意,更多的,卻是平靜和沉穩。
葉孤城是七月到的杭州,現在已是十二月,相識小半年,見面的次數雖不算太多,但葉孤城多多少少也算是摸清了葉丹歌的脾氣,本質上到底還是個活潑單純的小姑娘,除了她在西湖邊練劍和開爐鑄劍的那兩次,他從未見過她像現在這般神情。
葉孤城頓了頓,眼底閃過幾分意外,卻並不多說,只是微微頷首——她的劍法相當不錯,切磋一番也未嘗不可。
“此處空間有限,恐怕施展不開,”葉丹歌略略歪頭想了想,提議道,“不若我們仍去西湖邊可好?”
葉孤城點頭,握著劍徑直就出了門。葉丹歌對他的冷淡早就已經是習以為常,毫不介意地點了點頭,正要跟上,卻忽然看見葉遠也恰好從另一邊的屋子裡推門出來,看著她和葉孤城一起出門,神色似乎是略有些疑惑的樣子。
“葉兄,我與城主出門切磋一番,很快回來,無須掛心。”葉丹歌對著他笑了笑,略略解釋了一下自己和葉孤城的去向,而後抬腳便要出門,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下了腳步,望了眼葉孤城已經越走越遠的背影,回過頭來急急道,“葉兄,今天的早飯能不能吃醉仙居的水晶燒賣?許久未曾吃到,甚是想念……”
葉遠似乎是沒想到她忽然間會說出這麼一句話,愣了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而後立時就聽見了一聲心滿意足的“有勞葉兄,多謝!”,聲音裡帶著少女特有的軟糯和欣喜,再抬頭去看的時候,原本還站在門口的葉丹歌已經全然沒了蹤影。
葉遠有些無奈地搖著頭歎了口氣,關上大門後也出了門,往醉仙居的方向而去。
冬日的西湖比起幾個月之前實在是冷清了不少,葉丹歌和葉孤城起得又都極早,到湖邊的時候正是空無一人,卻恰是正中兩人下懷。葉丹歌引著葉孤城熟門熟路地找了一塊頗為開闊的空地,站定後拔了輕劍出鞘,隨意挽了個劍花,抬起頭定定地看向葉孤城:
“城主,請。”
葉孤城頷首,隨著“錚”的一聲輕吟,手中長劍已然出鞘,劍芒所過之處,帶起了一陣劍氣縱橫。
葉丹歌神色微暗,足尖輕點,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執劍迎了上去。
葉孤城的劍很快,快得讓人幾乎就要看不清他的動作,眼中只有一點點寒芒閃過——若比靈巧,她絕不會是他的對手!葉丹歌當機立斷,轉眼間就已將輕劍還回腰間,握了重劍在手——既快不過他,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以穩勝巧,以慢打快!
六十多斤的重劍在少女手中好似是輕若無物一般,動作間沒有任何遲滯,可每一劍揮出,卻都會帶出一陣清晰的破空之聲。葉孤城只覺得朝著自己面門橫掃而來的劍鋒似乎是帶著一股開山裂石、無堅不摧的威勢,神色微閃,旋身躲開這一劍,提氣縱身,自一種幾乎有些匪夷所思的角度再一次迎了上去……
……
西湖邊本種著許多玉蘭樹,而今入了臘月,所有的樹葉都已經全部凋落,風吹過,光禿的枝幹微晃,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忽有一道劍芒劃過,快得讓人幾乎看不見,一根枝椏卻是應聲而落,而天地間竟好像是忽然間寂靜下來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空氣都已經凝固。
葉孤城和葉丹歌站在樹下,他的劍尖正抵著葉丹歌的咽喉,只要稍稍往前半寸,劍刃就能刺破她咽喉處光潔的肌膚。而葉丹歌似乎是略略慢了半步,雙手握著的重劍正抵在他的腰側。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作。
片刻後,兩人竟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收回手,還劍入鞘。
“多謝城主賜教。”葉丹歌將重劍背回背後,很是“豪邁”地向葉孤城一拱手——一如幾個月前,他第一次在西湖邊見到她練劍時一樣。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還沒有說話,就見葉丹歌來時的那種沉穩和平靜已然全部不見,這會兒早已只剩下了滿臉的輕鬆和迫不及待:
“城主,既已切磋完,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吧?葉兄答應今天的早飯買水晶燒賣呢!”
葉丹歌說著,簡直好像是已經看到燒賣就在眼前了一般,滿心滿眼的都是歡喜和迫切,也不等葉孤城有反應,就已經兀自轉過身去,步履輕快地沿著原路開始返回了。
葉孤城看了眼小姑娘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腳下生風的背影,神色微微暗了暗,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剛才那一番切磋,再一次印證了上一回見她練劍時的想法……那種肅殺和揮之不去的血腥之氣,無一不在昭示著同一件事——她殺過人,而且,殺過很多人。
……
早飯果然是醉仙居的一絕——水晶燒賣。葉丹歌就著熬得軟糯粘稠的白粥,連著吃了好幾個,只覺得身心俱是一片舒暢,一雙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來,彎成了月牙一般,看著恭恭敬敬侍立在葉孤城身後的葉遠,由衷地感歎了一句“葉兄實在是靠譜得很!”,不免對有這樣近衛隨侍的葉孤城也生出了幾分豔羨之情,一邊還在心底暗暗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抽空也給他打把劍算作是謝禮。
葉遠似乎是感覺到了葉丹歌的視線,原本就低著的頭垂得更低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想管的模樣。
葉丹歌有些好笑地多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咽下最後一口燒賣,擦了擦嘴又洗了個手,而後就向兩人打了聲招呼,再次把自己一個人關進了鑄劍室內。
接下來的工序暫時都還不需要燒熔,葉丹歌沒有點燃爐火,只是點了燈,站在爐前靜靜地看著案上的鋼材,片刻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西子湖畔的那一場比劍一點一點地在腦海中浮現出來,葉丹歌屏息凝神,將自己的動作一點點從中剔除出來,腦海中的影像慢慢地只剩下了葉孤城一個人——他的一招一式都在眼前一一閃過,很快,整場比試就已經葉丹歌的腦海中整個重現了一遍,少女卻仍舊還是沒有睜開眼睛,閉著眼睛靜靜地站在原地,開始回想第二遍、第三遍……
究竟過了多久已經有些記不清了,葉丹歌已經全然忘了一切,只是沉下了所有的心神,近乎本能的在腦海中一遍一遍重播著葉孤城的招式,直到終於全部了然於胸之後才慢慢停下,幾乎是在與此同時,有一柄劍的模樣在腦海中一點一點開始勾勒成型。
良久,葉丹歌忽地睜開了眼睛,眼中有一道光華閃過卻又立時悄然隱沒、歸於平靜。稍稍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站立不動而略有些僵硬的手腳,深深看了眼案上的鋼材,葉丹歌深吸一口氣,重重地砸下了今日的第一錘……
……
葉孤城已經連著幾天沒有見到過葉丹歌了——自從那天早上的切磋之後,她就把自己一個人關進了鑄劍室內,葉孤城猜測她之所以提出切磋,大約就是因為鑄劍的需要,而那場比試之後,她顯然是已經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東西,於是便再一次潛心於鑄劍之中。
至於她想要通過比試知道的是什麼,葉孤城雖不敢肯定,但隱隱也能猜到三分——這柄劍,無疑將會是為他所量身而制、與他最為契合的一柄劍。
葉丹歌——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出色和可靠的鑄劍師,只是……她通過那場比試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東西,而他的疑惑卻在那場比試中變得越來越多——這個女孩子,究竟是什麼人?
葉孤城微微皺著眉頭,看著一片銀裝素裹的窗外,起身推開了門——已經幾日不見了的葉丹歌正站在院中。
昨天夜裡下了雪,今日陽光不錯,正是化雪之時,溫度比起昨夜卻是更冷。葉丹歌看來大約是有些怕冷,披著一件厚厚的斗篷,將整個人都裹了進去,一張精緻白皙的小臉被凍得微有些發紅——她似乎是頗為偏愛黃色,連這一身斗篷也是杏黃色,邊緣處毛茸茸的白色皮毛襯得她看起來越發嬌小。
葉丹歌似乎是聽到了開門聲,回過頭來恰好對上葉孤城的視線,笑著點了點頭,剛轉過身去,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再次回過頭來,略略歪了歪頭,長長的雙馬尾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著:“城主來杭州也有些時日了,可曾遊過西湖?我恰要去對岸的大慈寺取些泉水回來為劍淬火,臨近新年,湖中遊人寥寥無幾,城主若不嫌棄,可願同去?”
葉孤城略一沉吟,倒是也點了點頭,走到葉丹歌的身側,卻是忽然頓了頓,視線自她腰側和身後掃過,而後冷冷道:“你的劍呢?”
“劍乃兇器,尤其是……”葉丹歌說到這裡忽然微微一頓,隨即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接著道,“我這兩柄劍下沾染鮮血、枉送性命者不知凡幾,還是勿要衝撞了佛門清淨之地才好。反正……有城主在,何方宵小還敢倡狂?我不帶劍也無妨啊……”
葉孤城神色微動,低頭看她,葉丹歌笑著抬頭,神色一片坦然。
片刻後,葉孤城移開視線,抬腳往門外走:“那就走吧。”
“還請城主稍等片刻!”葉丹歌卻是忽然間急急喊住他,葉孤城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她,卻見她正一臉期盼地望向門口。
葉孤城微有些不解,正開口欲問,今日早飯過後就始終不見人影的葉遠卻就在這時推門而入,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葉丹歌就已經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無比順手地接過了他手裡的食盒:
“有勞葉兄了!泛舟湖上,又有孫記的糕點相伴,當真一大快事,葉兄可要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打鬥無能,我就不具體描寫了,總之概括一下就是“一個鶴歸一萬九,一個風車全帶走”、“重劍的秘訣就是——照!臉!掄!”【喂!,大家領會精神就好【快夠!
猜測妹子把城主的劍砍斷或者砍出豁口的你們到底都是什麼心態?人幹事?!怎麼辦我炒雞想寫這種場景,簡直都要萌哭了【葉孤城:閉嘴!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丹歌快被葉遠小哥拐走的感覺……#吃貨你快醒醒!#
一起遊湖什麼的,不要太有情調23333333333333
☆、泛舟
第十一章 泛舟
葉遠似乎是沒有想到葉丹歌也會邀他同去,愣了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站在葉丹歌身後的葉孤城,就見他依然還是肅著一張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和表情。葉遠收回目光,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城主此時此刻,似乎是略有些不愉?
葉丹歌見他搖頭,也不多問,頗有些遺憾地對著他點了點頭,而後回過身來仰頭看葉孤城:“即是如此,那我們便走吧,城主?”
葉孤城點頭,一言不發地逕自出了門,擦肩而過時有意無意間似乎是看了葉遠一眼——葉遠看著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不知為什麼泛起些許涼意的後背,神色微有些忙然。
時值臘月,西湖邊無論是遊人還是生意人都已是寥寥無幾,岸邊只零零星星停著兩三艘畫舫,船家正各自倚坐在船頭,百無聊賴地聊著閒話。
葉丹歌和其中一人顯然是舊相識,走到岸邊喊了一聲“徐伯”,立時就有一人回頭,笑得滿臉驚喜:“葉姑娘來了?今天也是要去對岸?”
“是,”葉丹歌也笑,“又要辛苦徐伯了。”
“不辛苦不辛苦!”男人一邊笑著搖頭,一邊起身迎了過來,引著兩人一起上船進了船艙,而後便退了出去。很快,坐在船艙裡的兩人就都感覺到船已經離了岸邊,慢慢地開始動了起來。
葉丹歌解下斗篷,推開了窗戶,雪後的西湖立時就在眼前一點一點地顯露了出來。
“雪後泛舟,雖無夏日時的清荷滿池,卻也別有韻致。”葉丹歌笑著,一邊打開懷裡的食盒,一邊側過頭看坐在身側的葉孤城——畫舫的四壁雖是都有窗戶,但今日風有些大,唯有南面這一扇開後可不受北風侵襲,她和葉孤城也就沒有相對而坐,反是並著肩一起坐在窗邊。
葉孤城淡淡地“嗯”了一聲,雖是應答,卻聽不出半分贊同的語氣。
葉丹歌拿了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裡,桂花清甜的香氣立時就在口中蔓延開來,襯著眼前的湖光山色,只覺得心曠神怡,忍不住彎起了眼睛,將食盒往上抬了抬,遞到葉孤城的跟前,很是大方和友好地問道:“孫記的糕點是杭州城內的老字型大小了,城主可要嘗嘗?”
葉丹歌為人素來大方,甚至幾次同行之時,若遇路邊有人乞討,她也總會慷慨解囊,只是現在……葉孤城低頭,看著視線直直盯著糕點、滿是依依不捨的少女,不知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好笑,搖了搖頭,淡淡道:“我不喜糕點。”
話音剛落,下一刻,少女就已經再一次把整個食盒都抱進了自己懷裡,而後抬起頭,正撞上葉孤城似是隱隱含著笑意的眼睛,立時就有些尷尬地微微紅了臉,心虛地摸著鼻子低低地咳嗽了一聲,訕訕道:“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葉孤城沒有說話,只是移開了視線,淡淡地看著窗外的湖景。
葉丹歌撓了撓頭,看了眼葉孤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他今天似乎有些莫名的反常?但……明明和平時沒什麼區別,都是一樣,面無表情、不愛說話啊……
葉丹歌忍不住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直到葉孤城收回視線,低下頭來和她對視,這才一下子如夢初醒,略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忽然道:
“孫記的生意總是很好,我今早因為要收拾些東西,這才托葉兄替我去孫記買些糕點。未經城主同意,甚是抱歉。”
——葉孤城,是不是因為自己擅自“使喚”了他的近衛,覺得自己逾越了所以不高興?
“對了,”葉丹歌說著,忽然間頓了頓,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來,抬手遞給葉孤城,“我本想將糕點和酒菜錢都還給葉兄,只是他百般推辭,不好勉強。我這便還給城主吧?總是讓城主破費,頗為愧疚……”
葉孤城沒有伸手去接那張銀票,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張銀票一眼,而後很快便移開了視線,語氣冷冷道:
“不必,還養得起。”
葉丹歌的手微微一僵,隨即就刷的一下紅了整張臉——什、什麼叫“還養得起”?說得好像是在養什麼寵物似的……她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說“這一點點小錢根本不算什麼”麼?那好好說不行嗎?非得這麼表達……
“不要就算了……”葉丹歌鼓了鼓腮幫子,略有些不滿地小聲嘀咕著,一邊又把銀票塞回了懷裡,卻是乾脆就再也不理葉孤城了,一個人抱著食盒邊吃邊看湖景——無茶無酒,雖是頗為遺憾,但以這天地山水為佐,倒也別有風味。
葉孤城和葉丹歌並肩而坐,本就離得近,葉孤城耳力又是極好,立時就將葉丹歌那略帶不滿的嘀咕聲清清楚楚地收入了耳中,不知為什麼心頭竟湧起一股莫名而淺淡的無奈來,視線微微一頓,身側卻已經安靜了下來——她不說話了。
葉孤城素來不愛說話,自然是不可能主動開口,兩人之間的氣氛於是就這麼沉默了下來。葉孤城倒也不覺得尷尬,神色淡淡地看著船外的景色。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卻是忽然間肩上一沉。葉孤城頓了頓,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低了頭——黃衣的少女不知道自什麼時候開始竟是已經睡著了,大概是因為船身剛才稍稍有些晃的緣故,讓她一下子就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懷裡還緊緊地抱著那個食盒不肯放開,一頭烏黑的長髮也隨之在自己雪白的衣袖上鋪散開來,黑與白的對比格外顯眼。
葉孤城微微皺了眉,伸手正欲將她推開一些,手在觸到她肩膀時卻是忽地微微一頓——先前她醒著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她睡著了,他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下的一片青色和臉上隱隱的疲憊。
一整日成百上千次的捶打,即便是內力深厚如他,恐怕也是力有不逮,更何況她如今已持續了整整五個月?縱然是自幼就學習鑄劍之法,她今年也不過是十六歲罷?其中艱難,他也能想像到……
葉孤城轉頭看向窗外——大約是為了讓他們能盡攬湖景,船行駛得極慢,到現在,也不過才剛到湖中央。葉孤城的眼神暗了暗,竟是破天荒地歎了口氣,收回了手,餘光一瞥卻是掐看見她掛在一邊的斗篷,手下微頓,卻到底還是取了斗篷披到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都裹了進去,又將她懷裡食盒的蓋子蓋上,這才終於徹底收回手,一言不發地看向窗外,周身的冷意卻好像是莫名地消散了不少,整個人都漸漸顯得柔和了下來。
……
葉丹歌覺得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在白天這麼放鬆過了,她確實是喜歡鑄劍,但這塊寒鐵對她來說無疑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和挑戰,整整五個月來,除了吃飯睡覺,半刻也不敢懈怠。今天因為要去取水,難得放鬆一下,沒想到居然就這麼在一片安靜之中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而且……這一覺睡得出乎意料地舒服和安心,連夢裡也好像帶著一種令人熨帖的暖意和靜謐。
葉丹歌掩著口秀氣地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卻是一下子僵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她明明是已經將斗篷解下來了,怎麼會又披到了身上?葉丹歌晃了晃腦袋,終於將最後一絲睡意甩去,而後有些僵硬地抬起了頭,這一下,卻是連動也不敢動了——她居然……是靠在葉孤城的肩膀上睡的?
“醒了?”葉孤城冷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葉丹歌怔了怔,趕緊坐直了身子從他肩膀上挪開,仰起頭,硬著頭皮對上他的視線——他好像永遠都是這個模樣,清冷得看不出任何情緒,不過這樣沒有情緒的話,應該也算是沒有生氣吧?
“抱歉,連日鑄劍,可能有些疲憊,不想先前竟是睡著了,”葉丹歌微微紅著臉,滿是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頭,“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城主見諒。”
“無妨。”葉孤城站起身來,神色淡淡,轉身就打算要往艙外走,“醒了就走吧。”
“啊?”葉丹歌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眼窗外,這才發現日已中天,時間已經是快到中午,而船也已經早就靠了岸,按她以往的經驗,應當是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他卻始終都沒有叫醒她,也沒有生氣——葉孤城其實……真的挺溫柔的吧?
葉丹歌趕緊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將還剩下一半糕點的食盒放到一邊,起身想要出去,不想雙腿因為先前坐的時間太久,乍然站起卻是一陣發麻,讓她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步——剛睡醒的少女思維本就有些遲鈍,一時間反應不及,整個人都向前撲去,直直地撞向葉孤城的後背……
作者有話要說: 小丹歌,你確定你真的明白城主那句話的意思嘛……
突然有點遺憾丹歌為啥沒有帶劍,要不然連人帶劍從後面一撞,直接就可以把城主撲倒了吧?【喂!
話說,葉遠小哥人氣太高,讓作為正牌男主的城主情何以堪?
☆、輕薄
第十二章 輕薄
葉孤城素來警覺,幾乎是本能地一側身讓了開來,而後才看見沒了自己阻擋的葉丹歌直直地就要往前摔去,下意識地伸手去扶。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的葉丹歌早就已經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住些什麼來穩住自己的身形,一伸手,卻是恰好就緊緊地抓住了葉孤城的手——
白雲城主很顯然是頭一遭做這種伸手扶人的事,根本就掌握不好力道,葉丹歌又是生怕摔倒,半點都顧不上手裡抓到的到底是什麼,只知道本能地用最大的力氣抓緊它來試圖避免自己摔倒的厄運——這兩人之中不管哪一個都是高手,力氣又怎麼可能小得了?兩相疊加之下,葉丹歌終於止住了摔倒的勢頭,卻是急急地向後仰去,重重地撞進了葉孤城的懷裡!
“嘶——”葉丹歌忍不住低呼一聲,本能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眼前那一片雪白的衣衫讓她看得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好一會兒才總算是回過神來,急急後退一步退出了他的懷抱,原本白皙的臉上早已是燒得一片通紅:
“城主……”
葉孤城低頭,波瀾不驚的視線在她滿是紅暈的臉上微微一頓,忽而移了開去,慢慢向下。
葉丹歌愣了愣,順著他的視線低了頭,原本就漲紅了的臉一下子就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她的一隻手,到現在居然還緊緊地抓著葉孤城的手!
葉丹歌幾乎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飛快地鬆開了葉孤城的手,再一次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這才覺得稍稍安心了一些,滿是尷尬地撓了撓頭,硬著頭皮仰起臉來看他:
“多謝城主施以援手。”
葉孤城收回手,視線再一次落到了葉丹歌的臉上,看著渾身上下幾乎都已經寫滿了“窘迫”二字的少女,不知為什麼竟莫名地覺得有些好笑,難得地給了些回應——搖了搖頭,淡淡道:“無妨。”
他臉上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模樣?葉丹歌稍稍松了口氣,略有些不自在地用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試探性地仰頭再次看了他一眼,低咳了一聲:“事出突然,我並非有意輕薄……咳,還請城主見諒。”
輕薄?葉孤城的眼神暗了暗,原本湧上心頭的幾分笑意簡直是就在這一瞬間消散殆盡,最後看了葉丹歌一眼,聲音冷得勝過這場剛結束的大雪:
“既已無事,那就上岸。”
說罷,也不再看葉丹歌,轉身就逕自出了船艙。
這是怎麼了?好像一下子就……生氣了?還傻站在原地的葉丹歌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鼻子,趕緊跟了出去。
葉孤城人高腿長,走得自然也快,葉丹歌出了船艙上了岸的時候,已經只能遠遠地看見他的背影了——黃衣的少女怔了怔,不知為什麼臉上忽然露出了略有些急切的神色,一路小跑著追了上去。
葉孤城好像永遠都是那一副沒有表情和情緒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麼,葉丹歌就是覺得他現在似乎是有些不太愉快……好不容易追上他的葉丹歌喘了口氣,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在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氣場下嚥了回去,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葉孤城的表情,語氣裡帶著幾分試探和顯而易見的心虛討好:
“城主,你……生氣了啊?”
葉孤城沒有看她,依然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葉丹歌訕笑一聲,側過頭直直地看著他,眼底滿是誠懇:“我真的不是有意輕……”
那個“薄”字還沒有出口,已然是被葉孤城冷冷打斷:
“我沒有生氣,不必再提。”
“沒生氣你黑著一張臉做什麼,我又沒瞎……”葉丹歌很是不滿地鼓起了腮幫子,卻又明知道這件事上是自己有錯在先,不敢頂嘴多言,只是低了頭小聲嘀咕著,說到一半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抬頭,“城主,我……”
“我已說過,”葉孤城的聲音更冷了,“不必再提。”
“不,這一回不是輕……咳,”葉丹歌急急地解釋著,滿臉的認真,“我是想說,城主……我們走錯方向了,大慈寺在另一邊。”
話音剛落,葉丹歌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好像被埋進了雪堆裡,冷得連皮膚好像都戰慄了起來一樣,心知葉孤城這次大概是真的動怒了,趕緊低了頭,忙不迭地給自己辯解以證清白:
“誰讓你問也不問我,自己就一個人先走了?方才我本是一開始就要說的,只是見你似乎心情不太愉快,哪裡還敢說……事出突然,我也預料不到啊……”
少女說著說著,聲音裡竟是漸漸透出了些委屈來——葉孤城低頭,入目就是她的頭頂,她的頭髮很多,即便是分成了兩股馬尾,也還是長而濃密,隨著她的動作在身側輕輕地晃著。葉丹歌的嗓音總是帶著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此時此刻帶上了幾分委屈,便聽得人好像連心也軟了下來……
葉孤城的臉色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心頭不知為什麼忽然湧起了幾分淡淡的無奈,腳下微頓,旋即卻是轉過身來,向著正確的方向走去,和葉丹歌擦肩而過時見她仍舊還低著頭站在原地,鬼使神差地伸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卻是一觸即離,只淡淡地道了一聲:
“走吧。”
葉丹歌愣了愣,有些錯愕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又看著葉孤城越走越遠的背影,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一直到葉孤城像是終於發現了她還在原地,忽然間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就這麼站在那裡,神色淡淡地看著她。
黃衣的少女定定地看著他,和他對視的視線漸漸地從錯愕和茫然轉成了平靜坦然,片刻後忽然間歪了歪頭輕笑了一聲,小跑著追了上去。
……
臨近年關,大慈寺的香火依然很是旺盛,進出的香客並不比平日裡少多少,大雄寶殿裡跪滿了進香或是還願的人們……葉丹歌進了大殿,並沒有上香,只是微微躬身,斂衽向佛像行了一禮,而後取了張銀票添了些香油錢,擺擺手拒絕了寺僧的記錄,輕輕扯了扯葉孤城的衣袖。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沉默地跟著她繞過大殿走上了一條小徑,不多時便已走到了路的盡頭。
這裡是……廚房?葉孤城看了眼眼前正嫋嫋升起的炊煙,破天荒地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葉丹歌卻是早就已經熟門熟路地進了廚房,笑盈盈地和幾個做飯的寺僧打了招呼,也不知是說了些什麼,幾人齊齊笑了起來,葉丹歌卻是邊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過頭來沖葉孤城招手:
“城主,時至中午,我們先吃了午飯可好?”
葉孤城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卻到底還是也跟著走了過去。
寺院的齋菜雖然簡陋,味道卻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好,葉孤城和葉丹歌相對而坐,看著對面那個吃得連眼睛都彎了起來的少女,忽然覺得大概知道了她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取水的原因——除了寺內有一口好泉之外,是不是也和齋菜做得好脫不了關係?
“大慈寺的齋菜在整個杭州城都頗有名,城主可還滿意?”終於吃飽了的葉丹歌放下碗,擦了擦嘴,而後揉了揉自己已經被裝滿了的肚子,滿臉的心滿意足,頓了頓後,卻又立時帶上了幾分嚮往和好奇,“聽聞苦瓜大師的素齋也是一絕,只可惜苦瓜大師脾氣古怪,輕易不肯下廚……”
少女說著,微微皺起了眉,臉上滿是苦惱和遺憾。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眼底隱隱閃過幾分笑意,卻是沒有接話,放下碗站起身來,抬腳就往外走:“你去何處取水?”
“在後山,”葉丹歌搖了搖頭甩開心頭的遺憾,笑著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城主請隨我來。”
……
大慈寺的後山很僻靜,帶著佛門境地特有的肅穆和靜謐。昨日下的雪還未曾全部消融,讓整個山頭看起來都是一片銀裝素裹,連溫度也好像是比寺內低了不少。葉丹歌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帶著葉孤城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了一處泉眼,水質清澈得能將底下的石子一覽無餘,即便是這麼冷的天氣,也依然沒有半分凍結的趨勢。
泉邊卻是坐著一個老和尚,眉須皆白,看起來大約已有七八十歲了,正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的蒲團上,煮水煎茶——用的水,大概就是這泉中之水。
葉丹歌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臉上的笑意裡透著明顯的尊敬:“緣空大師。”
“葉施主,”老和尚神色和善地笑著點了點頭,在見到葉丹歌手裡的木桶時卻是微微一頓,“施主此來,仍是為了取水鑄劍?”
“是,”葉丹歌點頭,臉上微有些歉意,“打擾大師了。”
“無妨,施主本是雅客,何談打擾?”緣空笑著搖了搖頭,頓了頓後,卻是忽然歎了口氣,“這泉乃是天地之物,並非老衲私有,我本無權置喙,然而……劍畢竟是兇器,世間眾生已苦,又何必再添殺孽?”
作者有話要說: 城主,被輕薄的感覺好嗎233333333333
好像好久沒給城主點蠟燭了?好吧,大家一起為被輕薄然後又走錯路的城主點蠟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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