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醋意
第四十章 醋意
葉孤城的聲音聽起來怎麼好像有些……危險，葉丹歌撐著下巴抬眼,立時就對上了葉孤城沉暗深邃的視線,忍不住愣了一愣，微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卻是一下子就恍然大悟——
原來是不高興了啊,
葉丹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又盯著他看了兩眼,然後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
“是啊,挺喜歡的。”
葉孤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葉丹歌摸著下巴仰著腦袋看他,很是興致勃勃地在心裡猜著他生氣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說起來,葉孤城當然不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對於他認可的人，容忍度一向都高得有些讓人意外——葉丹歌再怎麼開他玩笑，也沒見他為此計較過，若是實在鬧得他忍無可忍了，至多至多也不過就是冷著臉呵斥一兩句。葉丹歌有時候愛胡鬧的本性上來了，總是變著法地逗他，每每看見他臉上露出些許無奈的表情，就覺得格外有趣。
葉丹歌正在心裡琢磨著他會怎麼樣呢，忽然就發現他微微俯下了身，刮了鬍子後顯得越發年輕俊美的臉一下子在自己的視線中放大、幾乎佔據了自己整個視野，葉丹歌愣了愣，正要開口，就覺得忽然間渾身一輕、整個人都已經被打橫抱著騰空而起——葉丹歌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穩住自己的身形，而後就發現抱著自己的人手上用力，微微上下掂了掂——和她先前的動作簡直如出一轍，只不過她剛才只是單純地抱著他的腰，並不是橫抱而已。
“葉孤城，你……”
葉孤城毫不費力地掂了掂，而後低下頭，面無表情地和葉丹歌對視，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胖了。”
葉丹歌臉上的疑惑和好笑頓時一下子全都僵在了臉上。
葉丹歌一向吃得不少，但不管是練劍還是鑄劍，都是極費體力的事，她雖然吃得多，可活動的也多，身形一直都纖細嬌小得很。葉丹歌對外貌其實也並不算太過在意，只要整潔得體也就夠了，但……女孩子總是多多少少有些愛美的天性的，更何況這會兒又是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怎麼還能當做沒有聽到？
葉丹歌立時就睜大了一雙眼睛，狠狠地瞪了葉孤城一眼，素來軟糯的嗓音也好像不那麼“軟”了——
“你說什麼？”
“胖了，”葉孤城似乎是對葉丹歌的表情毫無所覺，一邊面不改色地將剛才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一邊抱著葉丹歌又坐回了椅子上，把懷裡的人抱著在自己的腿上坐好，然後伸了手，很是隨意地將桌上那包葉丹歌帶來的糕點撣開放到遠處，收回手摸了摸葉丹歌的頭頂，淡淡道，“少吃些。”
“你才胖了呢！”葉丹歌氣呼呼地歪頭躲過他的手，扭著身子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嫌胖不要抱我！”
葉孤城扣住她的腰制住她的掙紮，語氣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定：“你剛才自己說我瘦了。”
這是報復，這一定是赤-裸-裸的報復！葉丹歌氣得漲紅了臉，卻又偏偏是被他噎得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瞪了他好幾眼，立時就對上葉孤城深邃的視線——他的眼低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笑意，看得她竟是一時間有些失神。
葉孤城眼底的笑意越發明顯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葉丹歌垂在身側的雙馬尾，葉丹歌終於回過神來，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氣鼓鼓地扭過頭去，表示不想跟他說話。
葉孤城微微俯身，伸手攏著她的臉轉回來看著自己，聲音有些低沉：“我不嫌棄。”
葉丹歌愣了愣，抬眼對上他難得溫柔的視線，忍不住就這麼呆了一會兒，半晌後終於歎了口氣，沮喪地耷拉下的腦袋，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試探性地輕聲問：“那我……真的胖了啊？”
葉孤城低頭看她——葉丹歌的眼底此時竟少見地有些懊惱，顯然對這件事頗為在意——面對著喜歡的男人，女孩子總是很在意自己的模樣的。
葉孤城頓了頓，終於是低低地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頂：
“沒有。”
“真的？”葉丹歌斜眼看他，神色間滿是懷疑，“那你剛才還說我胖了呢？總不見得是開玩……”
“嗯，”葉孤城點點頭，神色間一派坦然地將葉丹歌的話接了下去，“是玩笑。”
……哪裡像是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更何況說的時候還是板著臉一本正經地樣子……葉丹歌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大聲反駁他，可一抬頭對上他那雙平靜無波卻又好像隱帶笑意的眼睛，又似是立時就泄了氣，滿肚子的火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終於也只能帶著些嗔怪地最後瞪了他一眼，歎著氣趴在他的懷裡不再多做糾纏。
葉孤城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低沉，卻又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暖意：
“嗜甜確實易胖，以後少吃些，等此事了了，帶你去吃別的。”
葉丹歌愣了愣，忽然間拉長聲音“哦”了一聲，將這一個字拖得九曲十八彎，臉上終於滿是恍然之色——繞來繞去這麼久，原來還是在介意自己對西門吹雪的誇讚……怎麼都不直接說呢？這人真是……永遠都這麼自持又彆扭。
葉丹歌終於是再也忍不住，彎著眉眼輕聲笑了起來——葉孤城似乎是有些意外和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笑些什麼，微微皺了皺眉，而後就看見葉丹歌忽然間仰起了頭，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葉孤城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麼，卻還是順勢微微俯身低頭，隨即就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溫軟的觸感一下子擦過了自己的臉頰，少女滿是笑意的軟糯嗓音幾乎是貼著自己的耳朵響了起來，語氣一派坦然：
“葉孤城，西門吹雪很好，但我喜歡的人——是你。你們是不一樣的。”
葉丹歌覺得，她大概能多多少少猜到葉孤城為什麼那麼介意西門吹雪——他們的相似之處，實在是太多了。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好像就註定了該是對手，那麼相似，卻又那麼不同。
葉孤城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忪，隨即就立時用力地扣住了葉丹歌的腰，將她整個人都攏進了自己的懷裡，沉默了許久後，才終於點點頭，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頓了頓，又慢慢地補了一句——“我明白。”
兩句話，一共也不過四個字，平淡得甚至沒有起伏，卻又好像帶著淡淡的溫柔和暖意。葉丹歌笑了笑，伸手回抱住他，把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懷裡，開始低聲講起昨晚夜探皇宮的事來：
“昨晚我見過皇帝了，已經把整個計畫都告訴了他……”
——以葉孤城的性格，大概這一輩子都說不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了，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
葉丹歌和葉孤城其實都不是喜歡黏糊的性子，平日裡也並不是怎麼黏在一起，即便是同處一室，也多半都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安靜地過上一整天，但這一次——大概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了。將近半個月沒有見過面，說沒有想念，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兩人說完了目前計畫的進展，葉丹歌便也找了本書安靜地看了起來，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葉孤城隨意說兩句無關緊要的閒話，一直到入了夜、天色早已全然暗了下來，卻誰也沒有提起過讓葉丹歌離開的事。
一連數日星夜兼程、風餐露宿，再加上昨夜又只睡了兩個多時辰，葉丹歌很快就開始有了倦意，放下書，捂著嘴秀氣地打了個呵欠。
“困了就睡吧。”葉孤城放下書，抬起頭看她。
葉丹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略微有些猶豫：“……我還不困，再等一會兒吧？”
最近京城暗潮洶湧，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她自然是越少出門越好，現在回去後，等再見面就該是中秋當夜了——又要有好幾天見不到面，饒是葉丹歌並不黏人的女孩子，也不免有些依依不捨。
葉孤城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走到葉丹歌身邊，忽然間彎下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而後幾步走到了床邊，將她放到了床上：
“南王世子很謹慎，中秋前不會再與我聯絡也不會派人來。累了就睡吧，我用木甲鳥給陸小鳳傳信，你明天回去。”
這意思是……讓她今晚就睡在這裡？可是這宅子很小，一共就只有這一間臥房，若是她睡了床，那——
“那你怎麼辦？睡在哪裡？”
葉孤城拍了拍她的頭，稍稍側過臉——葉丹歌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窗邊正放著一張矮榻。
葉丹歌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那張矮榻一共也就只有四尺多長，只適合倚靠，就算是她躺著也要蜷起了身子才行，極不舒服，更何況是葉孤城這麼高的人？
“無妨，”葉孤城伸手按了按她眉間的皺起，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將她又按回了床上，轉身就要走，“睡吧。”
話說完，才剛跨出半步，葉孤城忽然就覺得衣袖一緊，低頭順著那股力道看去，就見一隻白皙袖長的手正緊緊地攥著自己寬大的衣袖。
葉孤城腳下一頓，回過頭，就見葉丹歌正仰著頭看自己，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臉色卻是不知為什麼忽然間覆上了一層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真•冷笑話帝葉孤城233333#一家糕點鋪引發的決鬥#
你們猜小丹歌拉住城主要說什麼呢？【答案好像很明顯？
☆、第41章 共寢
第四十一章 共寢
葉孤城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定定地看著她。
葉丹歌攥緊了他的衣袖,用另一隻手理了理自己額前的碎發,低低地咳嗽了一聲，臉色更紅，咬字卻是格外清晰，
“床不小，足夠兩個人睡了,你……也睡床吧。”
葉孤城本就深邃的眸色一瞬間再次陡然加深,並沒有說話，只是低了頭，直直地盯著她看。
萬事開頭難,既然已經起了個頭，之後的話說起來就容易得多了——葉丹歌坐在床上,仰著頭看著葉孤城，臉上雖還是一片粉色，但神色卻是已經鎮定了下來，語氣認真：
“你要是不願意，那就我去睡矮榻吧——總之你肯定不能睡那裡，這麼高的個子，整個人蜷在一起都不知道能不能躺上去呢！反正、反正我們就要成親了，一起也……也沒有關係的。”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葉丹歌雖是一派“理直氣壯”、“義正詞嚴”，但說到最後，卻還是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卻還是仰著頭直直地和葉孤城對視。
葉孤城依然沒有什麼表情，眸色沉暗得幾乎能滴出墨來，周身的氣息卻是出乎意料的柔和，深深地看了葉丹歌一眼，俯□去，抬手解開了她束著雙馬尾的發帶——葉丹歌一頭長髮立時就披散了開來。
她的頭髮很多，烏黑而柔軟，長長地披滿了整個肩頭、一直垂到床上。葉丹歌坐在床上仰著頭看他，一頭烏黑的長髮襯得她膚色更白，莫名地就多出了幾分溫柔來。葉孤城微微俯身，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感覺著她柔軟的頭髮在自己的掌下漸漸變得毛茸茸的，眼底也忍不住染上了幾分淺淡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
“好。”
話說完，卻是忽然又收回手、直起了身子。葉丹歌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他又要做什麼。
葉孤城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將自己的衣袖從她手裡抽出來，而後抖開了被子蓋住了她的腿，語氣是少見的柔和：“困就先睡，我等一會兒就來。”
葉丹歌也不多問，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看著葉孤城不緊不慢地又走回到桌邊坐下，悄悄地松了口氣，往床的裡側挪了挪，脫下外衣，鑽進了被窩裡。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子上好像還帶著葉孤城身上的味道，清冷卻又讓人心安，再加上這幾日確實是累到了，躺下後沒過多久，葉丹歌的眼皮就已經越來越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已然變得迷迷糊糊的葉丹歌朦朧間似乎聽見背後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聲音極小，大概像是在脫衣服，很快就又安靜了下來，隨即就是被子外側被人輕輕掀起，突然而至的涼風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下一刻就被摟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葉丹歌忽然間打了個激靈，睡意一下子就褪了大半。
“還未睡著？”葉孤城比起平日裡明顯低沉了不少的嗓音幾乎是貼著葉丹歌的耳朵響起。
因為內力偏寒的關係，葉孤城的體溫在夏天總是比平常人稍稍低上些許，但他內力深厚，等到天氣轉涼了，卻又不會受到寒意的影響，身上反而變得溫暖了起來——夏末初秋的夜裡還是很有些涼意的，兩人都只穿了一身中衣，葉丹歌被葉孤城自背後摟進懷裡，背脊就這麼貼著他的胸膛，契合得幾乎沒有半點空隙，就像是天生就該如此一般。兩層中衣並沒有起到太大的阻隔作用，溫暖卻不燙人的體溫自他的胸膛傳到她的背後，然後再一點一點地傳遍全身的四肢百骸——葉丹歌忍不住在心底無聲地喟歎一聲，慢慢放軟了先前因為緊張而略顯僵硬的身體，低聲道：
“本來已經快睡著了。”
——素來軟糯的嗓音因為沾染了睡意而顯得有些沙啞。
“那就是我吵醒你了。”葉孤城依然語氣淡淡，沒什麼起伏，也聽不出這麼一句陳述句到底是什麼含義。
葉丹歌也不接話，翻了個身轉過臉來面對著他，把臉埋進他的懷裡蹭了蹭，而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睡吧。”
葉孤城應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一雙眼睛在這只有些微月光的暗夜裡都顯得異常深邃。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裡人的氣息終於變得舒緩而綿長，葉孤城低頭，借著月光看了看她睡著後顯得越發溫婉的側臉，慢慢地也閉上了眼睛。
——雖然連自己都覺得這想法有些幼稚和好笑，但卻到底還是怎麼都壓不下那時不時就湧上心頭的些許遺憾——婚期前的這幾個月，實在是過得太慢太慢了……
……
葉丹歌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葉孤城住的小宅子、回到了合芳齋，陸小鳳卻並不在。葉丹歌沒辦法，也只能去問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倒是也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不近人情，至少在葉丹歌看來，或許還要比初見之時的葉孤城更容易親近一些，雖也是惜字如金不愛說話，但到底還是面無表情地聽完了她的問題、言簡意賅地做了回答——葉丹歌估摸著，自己能得到他這樣的態度，恐怕很大一部分願意也是借了葉孤城和柳墨歸的光。
“大內高手給了陸小鳳六條緞帶，中秋時只有帶著緞帶的人才能夠進宮觀戰，否則一律格殺勿論。”
——這是西門吹雪的回答，陸小鳳這會兒身上帶著緞帶，簡直就是帶著天大的麻煩——畢竟是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驚世之戰，只要是江湖人，就沒有不想親眼一看的。
一切都正在按照著南王的謀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皇帝大概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葉丹歌想著，忍不住無聲地歎了口氣——深宮之內，最危險的人，也許就正是坐在最高位的哪一個……
時間離八月十五已經越來越接近，京城反倒越發地平靜了下來，然而這樣一種平靜，卻莫名地讓人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感，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
八月十一，白雲觀觀主顧青楓拜訪李燕北，提出要接手李燕北所有的地盤和幫會，作為條件，他也會同時接下李燕北和杜桐軒的賭局，並且付給李燕北一筆足夠他揮霍一輩子的錢——本已有些動搖的李燕北在陸小鳳的勸說下終於還是回絕了這筆交易。
八月十二，陸小鳳收到大內高手交托的六根緞帶，立時麻煩纏身。
八月十三，陸小鳳將所有的緞帶都送了出去，終於回到了合芳齋。
八月十四，離決戰還有最後一天——各大賭坊的局勢已經白熱化，顧青楓再次上門拜見李燕北，開出了更高的更優厚的條件，依然遭拒。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決戰之夜。
一方面是怕人多暴露行跡，另一方面是出於對葉孤城極高的信任，南王世子這次來京城時帶的人就不多，現在潛進宮之時甚至連一個侍衛也沒有帶，就這麼和葉孤城兩個人一起跟著“內應”悄無聲息地進了宮。
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計畫中，南王世子孤身一人、又有葉孤城在場，根本就出不了什麼意外，但葉丹歌卻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傍晚時分便悄悄地潛進了乾清宮的屋頂上——年輕的皇帝依然在批著奏摺，神色專注。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雖還沒有到決戰約定的時間，卻是也已經月上中天，徹底入了夜。
皇帝忽然間停下了手裡的朱筆，抬眼看了看窗外一片深沉的夜色和高懸在空中的一輪滿月，笑了笑，輕聲道：“葉姑娘可是來了？”
屋頂上的葉丹歌立時愕然，但卻很快就回過了神來，翻身從屋頂上下來，輕手輕腳地進了殿內，看著對面笑意溫和的小皇帝，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撓了撓頭開始反思——她先前應該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才是啊，而且……小皇帝又是怎麼知道來人是自己的？
皇帝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將手裡的朱筆放下擱在硯臺上，笑著道：“朕並未聽到任何聲響，只是大膽猜上了一猜——決戰時分將至，葉姑娘行事謹慎周到，想必定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葉丹歌一驚，抬起頭來定定地將對面座上的男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就見他神色坦然、依然笑意溫和，既沒有緊張惶恐，卻也沒有上位者冷硬高傲的架子——不過才只見過她一次，竟就已經將她的性子和行事猜得如此準確，當真是深不可測。葉丹歌又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葉孤城傳來消息，南王世子已經入宮，還請皇上小心。”
“有勞諸位，”皇帝笑著點了點頭，神色真摯地道著謝，說完後卻又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伸手指了指桌案邊放著的一個盤子，笑著道，“中秋夜還連累幾位辛勞奔波，倒是朕的不是了，一時間卻也無以為報，先時禦膳房送來的月餅頗為不錯，葉姑娘若不嫌棄，不如嘗上一嘗？也總算是聊勝於無吧。”
話音剛落，年輕的皇帝就看見對面那個兩次見面以來一直都溫婉謙和的少女一瞬間雙眼發亮，視線直直地釘在了盤子裡的那幾個月餅上。
☆、第42章 驚變
第四十二章
皇帝微微一愣，隨即卻是終於忍不住,一下子低笑出聲,索性站起身來把整盤月餅都遞給了葉丹歌——葉丹歌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卻是毫不客氣地伸手把盤子接了過來,一手抱著盤子一手拿起一個月餅，低頭咬了一口,立時就彎起了眉眼,精緻溫婉的臉上滿是心滿意足的愉悅笑意。
——活脫脫就像是一隻饜足的小動物,再也看不見半點先前私闖禁宮時的果決和豪氣……
不知為什麼就好像有些羡慕起葉孤城來——這皇宮中整日勾心鬥角、暗潮洶湧,人心一天大過一天，又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容易滿足的人了,後宮人數不少，又有幾人願意為了他孤身犯險、願意為了百姓以身犯禁，年輕俊美的皇帝忍不住低低地歎了口氣，待葉丹歌略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看他，他卻又早已是恢復了先前溫和的笑意，溫聲喊了一句“葉姑娘”，而後伸手指了指角落處的一盞屏風。
葉丹歌會意，抱著那盤月餅一閃身，立時就已經消失在了屏風後的陰影之中。
皇帝下意識地往屏風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回到桌案前，提了筆繼續批示奏摺。
……
決戰所約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皇宮中卻忽然混亂了起來——一大批江湖人頃刻間一起湧入了皇宮之中，每一個人身上，都系著那種特殊的緞帶。
緞帶本只有六條，怎麼會忽然間變成了這麼多？
每一個人都對此疑惑不已，但此時此刻，卻早已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這些了——所有的大內高手都已經變了臉色，立時急調人手，將紫禁城內最高的一座宮殿——太和宮，圍得水泄不通，不容任何人隨意走動。
終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也到了。
太和殿的屋頂之上，兩個白衣的人影相對而立，靜靜地看著對方，默然無言。
所有人都已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著當世兩位絕頂劍客的驚世之戰，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乾清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皇帝放下筆，抬起頭來看著門口，而後卻是微微垂眸，聲音似乎是微有些疑惑：“王安？朕還沒有就寢，現在用不著伺候，你下去吧。”
——王安是宮裡的老人了，在他還是太子時就已經是他的心腹。葉丹歌說南王在宮裡的內應是王安時，他還心存僥倖，希望是弄錯了，但沒想到……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站在階下的太監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禮，卻是遲遲沒有退出去，反是而笑了起來：“奴婢想請皇上見一個人。”
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笑起來便格外刺耳——躲在屏風之後的葉丹歌皺了皺眉，抿著唇耐心等候。
皇帝一瞬間就沉下了臉色，卻還是沒有發作，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就像是……這麼多年來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皇帝的視線其實並不算太過銳利，只是格外深邃，讓人陡然生出一股捉摸不透的無力感——王安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又在他的目光下莫名地有些不安，終於是有些沉不出氣，一咬牙，揮了揮手——立時就又有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很俊美的青年人，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龍袍——皇帝的臉色終於一下子就變了。
果真是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朝服。
“皇上可認識這一位？”王安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好像是終於定下了心裡的不安，滿是得意，讓他的笑聲越發尖細難聽了起來，“這位就是南王爺的世子，您的嫡親堂弟。”
皇帝定定地看著他，神色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未得詔令，私自入京、私制龍袍、私闖禁宮——每一件是什麼罪名，你可知道？”
南王世子抬起頭，忽然間笑了起來：“只怕是——萬死難贖。”
“你既知道，為……”
“你既知道，為何還要犯法！”皇帝話未說完，就已經被南王世子疾聲打斷——他沉著臉色，聲色俱厲、一派正氣淩然，“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念在你同是宗室血脈，網開一面，便留你一個全屍，黎明處決後速速送往南王府！”
皇帝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直直地看向階下那個和自己一般容貌的人，淡淡道：
“朕——只有一個問題。”
“私自稱朕，又是一條死罪！”南王世子輕笑了起來，像是終於再也遮掩不住心中的得意，這輕笑終於慢慢地變成了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終於笑夠了，這才抬起頭，挑了挑眉，語氣裡滿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仿佛自己說出口的是什麼天大的恩賜一般，“不過念在你就快要死了，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朕心情好，回答了又有何妨？”
皇帝看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和南王世子那得意而囂張的笑意比起來，這樣的笑，實在是淡得甚至要讓人忽略。
一笑過後，皇帝終於是也開了口：
“朕之治下究竟有何令你不滿，以致謀朝篡位？”
“有何不滿？”南王世子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稍稍愣了愣，卻立時就是一陣冷笑，“最大的不滿就是為什麼你是皇帝，而我卻只能待在所謂的封地，未得詔令就一輩子不能踏進京城半步？你我一樣都是宗室血脈，連容貌也一模一樣，可是你看看你——哪裡有半點當皇帝該有的氣勢？還要問為什麼篡位——你怎麼如此天真？這一張龍椅、一身龍袍誰不想要？你什麼都不如我，不過是因為有了個好出身就當上了皇帝，憑什麼？”
皇帝沒有說話，就這麼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死到臨頭還如此鎮定，”沒有看見對方慌亂的模樣，南王世子似乎是有些遺憾和不甘，冷哼一聲，“我倒是忘了，聽說你武功很不錯，自然是不怕我們兩個。”
南王世子說著，忽然間笑了起來，輕輕一擊掌：“就是不知道你的武功比起這人來又怎麼樣？”
門再一次被推開——走進來的人一身雪白衣衫，身上似乎是帶著凜冽的寒意，手中劍尚未出鞘，卻已是周身卻已是劍氣縱橫。
“葉孤城？”皇帝看他——臉上居然還帶上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葉孤城看他一眼，餘光卻是忍不住掃向了角落處的那扇屏風，面無表情地淡淡應了一句：“是。”
皇帝臉上的笑意越發溫和了起來：“此時此刻不能與西門吹雪痛快一戰，反倒要來見朕這無聊之人，城主想必頗感遺憾。”
葉孤城抬眼看他——這一次，終於是帶上了幾分打量的意味。
這還是葉孤城第一次見到皇帝——和南王世子一模一樣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他內斂、溫和、甚至有些平凡——這些本來全都不是一個皇帝身上該有的，但這些種種加在一起，卻又讓他渾身好像蒙上了一層迷霧一般，捉摸不定、看不透深淺。
葉孤城收回視線，語氣淡漠：“以陛下之鎮定與見識，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中。”
皇帝依然在笑：“城主好眼力。”
兩人之間氣氛平和，遲遲沒有動手，南王世子臉色微變，終於是有些忍不住了：“事到如今多說何益？城主，若再不動手，等禁軍回撤，到時死的就是我們了！”
葉孤城回頭看他一眼，居然慢慢地退後了兩步站到門口，而後抬眼看了看仍舊還站在階上的皇帝，冷冷道：“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皇帝愣了愣，隨即失笑：“城主卻是要將這‘殺害手無寸鐵之人’的‘惡名’留給朕來擔嗎？”
葉孤城仍是面無表情，語氣冷冷：“我是劍客，你不是。”
他是劍客，所以他從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皇帝雖然習武，但他不是江湖人——這不是江湖恩怨，而是朝堂紛爭，本就沒有什麼“手無寸鐵”之說，自該由他親自處置。
皇帝聞言，似乎是並不以為忤，笑著點了點頭，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南王世子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葉孤城和皇帝的對話說到這裡，他又怎麼可能還聽不出兩人早已達成了某種共識？
事情已經開始徹底脫離了掌控，南王世子臉上的得意和自信終於在一瞬間消失殆盡，鐵青著臉色看向葉孤城，再也沒有了半點平日裡的溫文爾雅：
“葉孤城，你以為投靠皇帝就能把自己撇乾淨了嗎？你……”
“住口！”南王世子的話還沒有說完，立時就被一聲厲喝打斷——聲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卻又帶著幾分凜然之意，“葉孤城不過是假意答應你——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談投靠皇帝？你陰謀敗露，竟還敢口出狂言，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幾人循聲望去，就見角落處的屏風後忽然走出了一個杏黃衣衫的少女，身後背著一柄巨大的重劍，一張溫婉精緻的臉上此時卻是橫眉冷目，直直地盯著南王世子。
站在門口的葉孤城側過頭看她，視線卻忍不住在她懷裡抱著的那盤月餅上頓了頓——實在是由不得他不注意，盤子裡最上面的那個月餅一角上缺了一塊，顯然是才剛剛被人咬了一口。
皇帝卻已是笑了起來，看了眼忽然被疾聲呵斥住的南王世子，眼底染上了幾分了然——葉孤城一開始，恐怕未必就真的是假意答應。不過……皇帝看了葉孤城一眼，卻並不點破，只是側過頭溫聲問道：
“不知月餅可還合姑娘口味？”
作者有話要說：小丹歌你注意一下形象行不行？這麼嚴肅緊張的時候居然還在吃月餅23333333333333
城主這個時候腦內一定是已經刷起了滿屏的彈幕：為什麼還沒有成親？除了（開糕點鋪的）西門吹雪以外，（送月餅的）小皇帝一定也是難纏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