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賈家現在正可謂是處在風口浪尖上,府裡主子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所有有心人的關注之下,今天幾個主子們這樣浩浩蕩蕩的出動,還是往林家丫頭住的院子的方向去,埋進賈家的釘子們,自然和偷腥的老鼠似的,全都動了起來。
再加上賈家自己的奴才也不是什麼規矩的,眼睛都活的很,主子們有點動靜,他們的腿跑的那是飛快,他們可不是去給主子打頭陣當忠心奴才的,而是去尋找有利地形,做到不被主子發現,又能全程圍觀最新的第一手的消息,是他們把腿倒騰的飛快的動力。
此時如果有人站在高空中俯視整個榮國府,就會發現一個奇特的場景,榮國府裡大部分的人都在迅速的向一處集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這是在趕廟會呢。
賈母從轎子上下來,盯著沒有一個人影晃動的院子,面色平靜,眼中卻有壓不住的厲色。
賈府的幾位主子陸續的從轎子中下來,都安靜的站在賈母的身後,賈母不發話,不動腿腳,誰也不敢先行動,等了一會,院子中依然靜的不見一個人,賈母冷冷一笑,「滿府的主子在這等著,竟然都沒一個人出來迎一下,好啊,真好啊,呵呵呵」
賈母冷笑著說完,依然不見屋子裡出來一個人,扶著鴛鴦的手,深深的掐進了鴛鴦的胳膊裡,鴛鴦強忍著劇痛,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她在賈母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賈母現在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這時候還是安靜的好。
賈母站定的這一會兒,該趕來的不該趕來的,已經都趕到了竹秀園的附近,平日裡少見人煙的院子,今日卻有些人頭攢動的意思。
人雖多,卻沒一個人首先打破了這場寂靜,賈家的主子們也發現了附近影影綽綽多出來的人。
雖然那些個奴才隱了身形,可那麼多人,總有幾個藏不住的,漏了身形的,賈政覺得他這是在自家作為主子,卻被奴才到耍猴戲的給看了,惱羞成怒的賈政很想發火,怒瞪著雙目,衝著院外的顧頭不顧□的奴才,剛想怒吼,卻看到了幾個奴才分明不是賈家的,有幾個頗為面熟的,他彷彿在幾位王爺身邊見過,這讓他馬上吼出來的怒斥生生的卡在了喉嚨中,吐不出,也嚥不下,憋的臉通紅通紅。
旁邊的賈赦都擔心他這個二弟會不會羞死在這裡,對於自家府上多出來的別家的奴才,他早就知道,他早就做好了被看戲的準備,反正他的名聲早就被毀的一無是處了,在添上點別的也無關痛癢,可他這個最是愛面子,整日一副正人君子樣的二弟,被人這樣當猴戲看,看到他惱怒卻因那些奴才背後的主子,只能憋著的樣子,看到他的好二弟這副樣子,他被看戲那點子不快,根本不算什麼,如果每天老二都活在這中憋屈中,哪怕他天天被人嘲笑一通,也無所謂。
賈母此時完全沒有關注到她疼愛的小兒子遭受的心裡折磨,她滿心想的都是,如何讓黛玉應下這事就是她做的,如何從她手中敲出一筆資產,來補充丟失的那些財產。
「哼,現在心虛不露面,已經晚了,走,進去,看看我那好外孫女如何給疼愛她的外祖母一個合理的交代」
賈母扶著鴛鴦的手打頭,王夫人和王熙鳳隨後,之後是賈政和賈赦兩兄弟,邢夫人跟在賈赦身後,賈璉墜在最後。
賈家的主子進去了,奴才們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光明正大的跟著進去,窗邊就成了他們堅守的陣地了,這些個被各府派來的奴才,都是些最善於打聽消息的,耳朵最是靈敏,一點子聲音都不會錯過,眼睛也都尖的很,窗戶上的一點點縫隙,都足夠他們看清房內一切。
賈家的奴才和別府派來的一起湊在窗前,耳朵都豎的直直的,眼睛迷得細細的,仔細的往房中瞅。
剛剛做好準備工作的賈府奴才和各府光明正大的探子奴才,就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刺破人耳膜的尖叫聲。
這一陣尖叫,打破了原本的寧靜,躲在窗外的奴才,這下有了光明正大進屋探看的理由了,主子出事了,他們這些個奴才當然要保護主子啊。
雖然跑在最前頭腿腳最利索的,卻不是賈家的奴才,而是京城各貴爵家的。
一眾奴才闖入尖叫聲依然沒有停止的房間,就見房樑上吊著一個丫鬟,床上隱約間還能看出有個人。
房樑上的丫鬟是誰,眾人都不在意,一個丫鬟而已,別說是吊死的,就算是個無頭女屍,在這些個混多了豪門內宅,見多了陰謀陷害仇殺的奴才,還真不是個事。
誰沒得過主子吩咐,處理過不聽話的人,誰手上沒沾過別人的鮮血,都不好意思稱自己是主子的心腹。
這個院子可是林姑娘住著的,這間屋子可是這院子的正堂臥室,那麼床上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讓京城一眾爵貴之家們爭奪的林姑娘了。
可在這種情況下,那床上之人卻還一動不動,顯然林姑娘和這吊死的丫鬟一樣,怕是也凶多吉少了吧。
賈母她們幾個女人,在進入屋子首先就看到了那吊著的「雪雁」,對於雪雁她們自然是熟悉的很,要說賈府的這幾個女人,誰手裡沒有幾天人命,丫鬟奴才的命,在她們眼裡可不值幾個錢,可誰也真沒有親自動手結束過別人的生命,從來都是動動嘴,然後讓下面的人去解決,這樣直面死亡的人,她們這種養在深閨內宅的女人,真的沒見過。
直面死亡,且是一個她們熟知的人,這種衝擊讓她們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而賈赦賈政和賈璉他們對於雪雁不像賈母她們那樣熟悉,可在這竹秀園中發生來了命案,代表著什麼,他們卻比被驚嚇住的女人們想的更多了些,深深的不安,讓他們想要堵住女人們的嘴,可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外面的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奴才都衝了進來,一副為了主子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們的心中只有兩個字,完了。
是啊,完了。
因為那些個奴才進來後,不知是誰把那道讓他們還可以自欺欺人的說林黛玉只是睡熟了的窗幔給拉了開。
一張絕對不是睡著了的慘白泛著青黑色的臉漏了出來,那是一張他們都很熟悉的臉,那是林黛玉的臉。
賈母想過很多,想過怎樣訓斥林黛玉,不管府上的事,是不是她做的,都要讓她應下來,不管她手中還有多少財務,她都要弄到賈家的名下,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看到的竟是一個沒有了呼吸的林黛玉。
她的外孫女,唯一的一個外孫女,自己獨寵的女兒僅留的一根苗,就這樣沒了,賈母一點傷心都沒有,有的只是憤怒。
是的,就是憤怒,因為黛玉的死亡太不是時候了。
她萬萬不該死在什麼事情都還沒有塵埃落定拍板定案之前,不該死在各家探子的眼睛之下,不該死在他們來興師問罪的時候,不該死在東西沒到她們手裡之前,不該死在……
王夫人看到死掉的黛玉後,心裡舒暢了一下下,然後就是和賈母一樣的憤怒,王夫人的眼界遠遠沒有賈母的長遠,她憤怒的只是黛玉死了,她該從哪裡弄來一筆錢,來填補她之前的損失。
王熙鳳則是傷心最多的,她傷心的是她的庫房,再也沒辦法填補起來了。
邢夫人和她們三個都不一樣,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她心中想著這莫不是老太君提前安排好的,首先監守自盜的盜走林家的東西,然後再搞死林丫頭,最後把罪名推到他們大房的頭上,不但解決了那些打著小算盤的爵貴們,還能讓老太君偏心的二房就可以順利襲爵,更是有一大筆私藏的資產悄悄的花,不用和那些爵貴們一樣苦巴巴的過日子。
尤其是看到賈母那無一絲悲傷的表情,雖然老太君臉上的表情她有些讀不懂,可沒有悲傷這點她看的很明白,且沒有驚訝,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失態,這是一個外祖母突然看到外孫女沒了性命後該有的表象嗎?
賈母的憤怒壓過了別的情緒,卻讓邢夫人誤解成了殺人兇手。
顯然誤解賈母的不單單是邢夫人一個,回過神來的賈赦,在注意到賈母的表情後,和邢夫人一樣覺得這事怎麼看怎麼像是母親做的。
之前他想著黛玉現在死了,那外人定然把罪名定在了賈家的頭上,黛玉在怎麼說也是二品大員的嫡女,雖然林妹夫已經去了,可誰又知道皇上會不會念及他過去在任上的好,想要加恩到外甥女身上,因為這他覺得這事定然不是母親做下的,可現在看來不盡然。
如果母親硬是把罪名安到他的頭上,保住賈家和二房,也不是不可能的,賈赦越想越有可能,看向賈母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以往隱隱的期盼的孺慕,有的只有冷了心的寒意。
賈璉看到父親踉蹌了下腳步,上前攙扶了下,注意到父親的表情後,賈璉心中的不安更加的擴大怎樣停也停不下來。
賈政卻是幾人中最惶恐不安的,因為他對於林如海的推崇,曾經很是用心的去瞭解過林如海,其中就包括他的交友情況,雖然那些人在林如海死後對外甥女也沒見怎麼照顧,那可能是因為外甥女被外祖家名正言順的節奏教養的原因,可現在外甥女突然死在他們府上,他好像已經看到自己被林妹夫的那些至交好友故舊同窗們一起參奏的情景了。
賈家的幾位主子,腦中轉著各自的想法,貌似很久,其實也不過幾息的功夫,可就是這幾息的功夫,那些衝進來的奴才已經看清了房中的一切,且不知是誰,突然叫了聲,「請大夫,快請大夫啊」
這一聲喊,剛落地,就真的有人匆匆的出去找大夫了,回過神來的賈母幾人,第一反應是他們中有誰暈過去了嗎,看了下沒有啊,沒人暈叫什麼大夫啊,賈母剛要訓斥,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她想著大夫來了也好,正好讓那人看看這黛玉的死因。
賈母對於自己掌控賈府的能力相當的自信,黛玉的死不是他們府上動的手腳,這點她可以打包票,既然不是他們府上做的,那就有可能是她自己身子不爭氣,病死了,或者是別府的人,覺得娶到黛玉的希望不大,又不想把她便宜給了別家,所以出此下策,不過不管是那種原因,都能洗清他們榮國府的名譽,這樣就好。
在賈母的默認之下,大夫很快被請到了榮國府,請大夫的奴才顯然是個京城通,請來的大夫雖然是民間大夫,比不得宮中的太醫,卻在民間也有神醫之稱,且是個有名的直脾氣,說話從不懂拐彎抹角。
如果不是老大夫的醫術是真的一級棒沒得說,就他那容易得罪人的嘴,說不定早就餓死街頭了。
老大夫也沒忌諱請他來看死人,慢悠悠的給「林黛玉」檢查下,老大夫已經是老態龍鍾的人了,對一個小女孩的屍體,也沒什麼好避諱的,紮了幾根銀針,然後又敲了敲「林黛玉」的內臟腹腔後,怒氣沖沖的說道,「黑心肝的,這麼小的孩子都迫害,這孩子身體裡竟然積攢了幾年的慢性毒藥,本身就是個體弱的,毒性積攢了這麼幾年,本也沒多少時日好活的了,這又被餓了幾日,再加上受了大的刺激,怒極攻心之下,立時就丟了性命」
老大夫的話,瞬間讓屋裡炸開了鍋,賈母一個踉蹌,幸好被鴛鴦及時扶住,不然可就要一屁股坐地上了。
賈母臉色灰白慘白,老大夫的名頭在京城響的很,沒人懷疑老大夫的話,所以他們懷疑的目光就都射到了他們賈家人的身上,面對各種鄙視懷疑的眼光,賈母把目光轉向王夫人,黛玉在府上這幾年,她一直打著兩個玉兒在一起的主意,自然不會對黛玉動手腳,可一直不滿意兩個玉兒成就好事的王夫人呢?
賈母覺得她真是太疏忽了,老二家的掌管管家權這麼多年,真要背著她坐下什麼事,想要瞞住她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想著,賈母仔細的觀察王夫人的表情,讓她心死如灰的是,她在王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驚疑和一絲懼怕的驚慌失措,對王夫人瞭解甚詳的賈母,如何不明白這代表了什麼。
蠢婦,十足的蠢婦,這下謀害林黛玉的罪名,他們賈家是真的坐實了。
☆、第三十八章
賈府上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在這個母雞下個蛋,傳上幾個人都能變成公雞產了個金蛋的神傳播之下,可以想像賈府上的事情,最後將會傳成一個什麼奇葩的故事。
民間把賈府的事都快傳成鬼怪神話故事了,而往賈家派了人的爵貴們,知道的消息卻還基本沒有太過失真。
爵貴們聽到林家姑娘沒了,暗裡恨賈家恨的牙疼,所有的人都認定這是賈家為了昧下林家的財產做下的事。
如果當初沒有傳出林家有如此巨額的財產,那誰也不會打主意到一個孤女身上,那麼林黛玉就算死的比這在淒慘幾倍,也不會有人去關心。
可問題是,因為那些誘惑人心的白花花的銀子,很多人家已經把林黛玉視為了囊中之物,總覺得只要把她拿下,他們的日子就可以回歸到以往的奢靡。
可以說之前希望有多大,現在希望完全破滅了,對賈家就有多惱恨。
陳敖之前還想著,那林姑娘既然能把死遁之法做的這麼天衣無縫,賈家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為何偏要在那兩個死人的臉上露了破綻,還是由他做了修補,才沒被發現。
可是等到老大夫診斷完,聽了老大夫的喃喃自語後,他才明白了,他之前的幫忙,根本就是多餘的。
老大夫的喃喃自語別人或許沒注意到,他卻是聽到了,原來那慢性毒藥在人毒發前是很難被察覺的,只有在毒發死亡後,才能驗出毒性來。
且中毒者死後,臉上的皮會像乾裂了一樣,一點點的翹開來,最後整個脫落下來,只要幾日,皮就會完全脫落消失,人也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生前的真容來。
老大夫喃喃著,「這可憐的孩子中的分明是離散之毒,為何皮膚還能完好,依然沒有剝離開呢?」
陳敖聽了老大夫的話,面癱的臉,難得的露出了一絲苦惱,難道他猜錯了,死掉的是真的林姑娘,那臉上的也不是易容,只是特定的毒性導致的。
那之前他的推測就是錯誤的了,他在這院中看到的那些人影根本就不是什麼林姑娘和她的神秘手下人,也是如果林姑娘有那麼些個手下人,林如海也不會就那麼死了,她也不會是個任人欺凌的孤女了。
那之前出現在這院子裡,還能阻隔他探聽談話的人又是些什麼人呢?難道這賈家之前丟失的財務真的不是林姑娘做的,而是別的什麼神秘人做的不成?可那些人為什麼只盜取林家的財務呢?
陳敖的疑惑,在「林黛玉」和「雪雁」的臉上重新翹起了皮後,更是覺得他之前的猜想或許真的是錯誤的。
陳敖在房樑上,極盡眼力的仔細巡視了「林黛玉」的臉,發現除了那被老大夫認出是毒素所致的翹皮之外,再沒發現任何易容的痕跡,那麼這死掉的兩人,真的就是林家姑娘主僕了,而不是他所想的死遁留下的遮掩的人。
那麼賈家的這些個事情,也許真的是一批不知來自何方的神秘人做的,也或許就像外界傳言的一樣,這些都是賈家的人做下的。
陳敖對自己的易容術很自信,如果那翹起來的皮,是真的人皮面具,那在他修補過後,就不會再次的發生翹起剝離的想像,可是現在它們不但再次翹了起來,還有漸漸擴散的意思。
老大夫看到那剛剛翹起的一點點邊邊,點頭確認自己的診斷是正確的,剛準備仔細分說一下這慢性毒藥,好查找下這可憐的孩子的毒源來自何處,就被收到賈母示意的奴才給趕了出來。
老大夫雖然是個直脾氣,但並不是個傻子,知道這事可能涉及到這府上的人,他只是大夫,這死了人的事,還是仵作來查更好,也就順從的離開了,不過心裡想著是不是要去給衙門裡的仵作說一下自己的發現,省的那些個沒見識的小子,不認識離散,再查不出什麼東西來。
老大夫搖頭晃腦的走了,陳敖也在賈母反應過來後,開始做戲般的悲痛欲絕的哭聲中,閃身消失了。
帶著滿腹的不解,陳敖去給他的皇帝舅舅回復自己的調查結果,他不帶任何個人感情的,只是把他的發現和猜測平鋪直敘的說了出來。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敖兒,你的意思是,那死掉的是真的林如海的女兒,而不是別人頂替的」
陳敖想了想,雖然根據他看到是事實得出的結論確實應該如此,可是心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卻有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不過算了,就算那人是假的,真的林姑娘死遁走了,於皇帝舅舅的大局,也是沒有任何的妨礙的,於是他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皇帝背著手來在書案後來回踱步了幾圈,然後冷笑一聲,「這事八成還是賈家做下的,那賈府可是敕造的府邸,賈家的人在裡面住了百年了,論對府邸的了解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就算賈家的奴才在怎麼玩忽職守,那麼多的東西和物品,也不可能真的就悄無聲息的消息,且東西還都是林家的,賈家的物件完好無損,一個沒丟,除了對著清單點查,否則誰能分的如此清楚」
對於丟失的財物,可以說知道這事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都認為這是賈家人做的,就連賈家自己人,包括賈赦邢夫人在內,都覺得這是自家人做的,何況是外人。
皇帝這樣想也無可厚非,作為皇帝,對於那些個不在掌控內的江湖人,他可是下了大功夫派人去摸過底的,他想要知道那些個不聽官府的話,整日惹是生非高來高去的人,能力的界限在何處,會不會威脅到他的統治,他有沒有剷除掉他們的必要。
調查的結果顯示,那些人不過比他的暗衛厲害一些而已,且沒組織沒領頭人,誰也不服誰,整天還為了誰更厲害,彼此互相鬥來斗去的,根本不足為懼。
如果真像敖兒所說的能夠阻隔他的探聽,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他不信世上有那麼厲害的人,如果單單只有一個還有可能,可是敖兒分明看到的不止一人。
皇帝不相信世上會有那麼一批神出鬼沒的人存在,排除掉這個可能,「呵呵,賈家真是玩了一手好棋,打了個好算盤啊」
皇帝粲然一笑,坐回到椅子上,看著陳敖依然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瞬間的挫敗,這孩子怎麼就不能露出個疑惑的表情,好歹讓他有台階往下說,給他結個惑啊。
陳敖就那樣面癱的站著,皇帝無法,只能自己繼續往下說,「這事確實看起來賈家的嫌疑最大,可是敖兒你不要忘了,人最是不太會相信最表面的東西,尤其是這些個整日在陰謀算中過活的爵貴們,他們在最初或許會覺得這都是賈家做的,可是在他們等待出頭鳥,去賈家問詢的時候,他們在最初的憤怒之後,冷靜下來後,就會多想,想的多了,就不會相信表面上看到的東西了」
皇帝說到這喝了口茶,陳敖掀了掀眼皮,輕微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皇帝的說法。
終於得到了面癱外甥的回應,皇帝接下來說的更有勁了點,「冷靜後,他們就會想,如果真的是賈家做的,他們應該不會蠢到這地步,哦,東西丟的都是林家的,賈家的啥都不少,又一眾主子去林家丫頭那興師問罪,林丫頭偏偏就死了,還死於慢性毒藥,最重要的是,賈家在怎麼鬆散,也不至於散到,讓別府上的奴才隨意進出賈府,還那麼輕易的探聽到了林丫頭的死因,嚷嚷開來。」
陳敖聽到這裡,心中也覺得有理,他進入賈府的時候,就很奇怪,為何那麼多游手好閒的奴才,在府上閒逛,賈府的主子卻沒一個管的,那璉二奶奶據說管家很是厲害的,應該不至於連這些個奴才都管不住,看來確是有貓膩。
「尤其是那個大夫請的太過稀奇,府上死人了,不說替主子盡量減小此事的影響,竟然叫大夫。如果那叫大夫的不是賈家的奴才,那就更有問題了,死人了不說報官府,請仵作,偏去請了個大夫來,那大夫還說出了那麼一番話,句句都是那林丫頭的死和賈家脫不開關係,那老大夫朕也聽說過,應該沒有說謊。那這就更有意思了,如果真的賈家做的,他們怎麼會傻到留下這麼大個把柄,那什麼離散之毒,據說很是稀少,極盡絕跡了,這麼奇特的毒都找的到,那不論生前死後都難驗出來的毒想來也是找的到的,為何不用那,偏要用這種留有把柄的東西,這樣想一想,賈家又成了最不可能做下這事的人了,因為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會這樣傻」。
皇帝越說越開心,「敖兒啊,對於人性的瞭解你啊比不上舅舅我,你就看吧,那些個心眼彎了十八個折子的人,最後肯定都會把賈家給排除掉嫌疑,這事最後定會不了了之」
陳敖忍不住暗中撇了撇嘴,就他對皇帝舅舅的瞭解,他會讓這事情不了了之了才怪,剛他可是明確的表明,這事就是賈家做的,皇帝舅舅對那些個所謂的四王八公爵位之家早就膩煩透了,如果不是太上皇還健在,那些個人家估計早就被收拾乾淨了,現在有了這麼一出事,他不好好利用才怪呢。
皇帝擺了擺手讓陳敖下去了,皇帝確實和陳敖想的一樣,沒打算讓這事不了了之,這麼好的機會不利用起來,實在是太對不起賈家耗費心思做的這場戲了。
陳敖發現那些個爵貴之家,確實和皇帝舅舅說的一樣,事情發生之後,對於賈家他們的態度都變得相當的不友好,可在過了兩日之後,對賈家的態度就又變了,變得同情憐憫了起來。
賈家的幾位主子,在驚慌之後,沒等他們想出應對的辦法,就發現危機不知道在什麼原因之下被化解了,雖然面對別人憐憫同情的眼神,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帶著惡意的眼神要好出太多了。
林黛玉的死,在賈家就這樣雲淡風輕的過去了,就連眾人擔心的賈寶玉都沒有出現任何不對的狀況,賈寶玉自己也覺得怪異的很,明明聽到林妹妹沒了的時候,他心痛的無以復加,恨不得一起死去,可是在甩掉丫鬟跑到那簡陋的靈堂後,他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好像死掉的根本不是林妹妹,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連一絲絲的悲傷都沒有。
在賈母和王夫人的欣慰放心,府上其餘人的寒心之下,賈寶玉相當平靜的,平靜到連滴淚水都沒有的結束了林妹妹的葬禮。
寒酸的葬禮過後,賈府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之中,對林黛玉之死,賈府上下真正悲傷的可以說寥寥無幾,可是葬禮過後,賈家上下卻比當初老國公死去的時候還要安靜,就連賈寶玉的房中丫鬟都不太敢和她們往日裡最愛黏糊的寶二爺嬉笑打鬧吃胭脂了。
又過了幾日,是賈政的生辰,賈母決定為疼愛的小兒子好好的大辦一場,用喜事來沖一衝府上最近不斷的霉運。
在家政的壽宴上,賈家迎來來皇上的旨意,他們在宮中的娘娘終於熬出了頭了,被皇上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沒等賈家從激動興奮中回過神來,皇上又發明旨,凡家中有重宇別院的,皆可請旨讓自家的娘娘回家省親。
這下賈家整個都沸騰了,上下一片喜意,盡皆忙了起來。
陳敖聽到這個旨意的時候,方明白皇帝舅舅打的主意,單看賈家能不能修得起省親的別院,就能知道之前的事,到底是神秘人做的,還是賈家他們自己暗佈疑陣。
如果真是賈家自己做的,等賈家的別院修起來,不用皇帝舅舅自己動手,那些個爵貴們也不會放過賈家,到時候不用皇帝舅舅自己動手,賈家的把柄自然會有巴不得搞死他們的人親自送上,一旦爵貴之間相互扯後腿,那離徹底解決他們也就不遠了。
☆、第三十九章
賈家興奮了激動了,自覺自家的大姑娘熬出頭來了,他們家也算的上皇親國戚了,瞬間抖了起來,那省親別墅自然是要建的,畢竟一個省親園子,不但代表著娘娘的臉面,也是他們賈家的風光。
賈母招來賈家的幾個主子,商量建園子的事,「娘娘省親是全族的大事,也是幸事,不管家裡有多困難,都不能讓娘娘落了面子,娘娘在宮裡不容易,現在咱們府上可能有些困難,可只要娘娘在,咱們家就不怕,所以這次,無論怎樣,建園子的錢,誰也別想著不出」。
對賈母的話,賈政和王夫人是最認同的,這種事賈政一向是端著道貌岸然的臉,做一副高深樣,輕易是不會發話的。
這種時候王夫人自然作為二房當仁不讓的發言人,「母親說的對,只要娘娘在宮裡站穩了腳,咱們家就什麼都不怕,聽說周家已經請人畫好了圖紙,開始看地動工了,周家出的不過是個貴人,咱們家的娘娘可是貴為賢德妃,總不能連個貴人都比不上」
賈母看了眼不說話的賈赦,眼神晦暗,然後把眼神轉向賈珍,「珍兒,你作為咱們賈家的族長,娘娘省親這是全族的幸事,你這個族長,要擔起族長的職責來,可不能讓咱們堂堂賈家,連個小官的周家都不如」。
賈珍對於賈府出了個娘娘,也是與有榮焉的,對老太太的話滿臉的認同,「老太太說的是,不過這種大事,還是老太太拿大主意的好,我們小輩就聽您的吩咐做事就好」
賈母對於賈珍的上道很高興,「那我這老太太可就吩咐了,璉兒,園子的圖紙可請人畫好了,可算好需要多少銀子?」
賈璉面露難色的道,「緊打緊算,最少也要一百萬兩銀子」
錢數一出,別說賈赦邢夫人了,就連王夫人的臉色都僵了。
賈母掃視了眾人一眼,歎息一聲,知道誰都不想出銀子,可是家裡的男人現在沒有一個可以頂起家業的,只能靠著宮裡的娘娘來撐著,所以凡事有關娘娘的事,關乎娘娘臉面的,都不能輕忽。
「老二家的,公里還有多少銀子?」
王夫人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母親,您這知道這些年府上的狀況,現在公里只剩下二十萬兩不到」。
王夫人的話,讓屋內所有人都一驚,堂堂榮國府,公中竟然只剩下不到二十萬兩的銀子,要知道之前丟東西的事,可沒影響到公中,丟的都是個人的小庫房,這也就意味著,公中是真是被花耗的只剩下那麼點了。
賈母心中也是一咯登,然後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直看得她開始心虛,眼神開始左右閃躲,賈母才開口,「我知道府上這些年不易,可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這地步,罷了,公中就算了,家中的一應花費還要由公中支應。我這邊私房中出三十萬兩,政兒娘娘畢竟是你們房的姑娘,你們就出二十萬兩吧,老大,你作為襲爵的大房,府上出了這樣的幸事,十萬兩你總是要出的吧?」
賈赦知道一分錢不出是不可能的,十萬兩就十萬兩吧,反正祖母留給他的東西,他已經開始轉移出去了,就算府上的這些銀子都沒了,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後半生。
賈赦沒有反對的點頭應了下來,王夫人對於大房只出十萬兩很不甘心,可是老太太已經說出口拍了板的話,她也不敢反對,畢竟從出銀子這點就能看出,老太太的私房相當的可觀,她還是不要頂撞老太太的好,現在有錢的是大爺。
賈母看了眼自從出事後,就再沒了從前的恣意張揚的王熙鳳,暗暗裡歎了口氣,看著面色憔悴蒼白,有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王熙鳳,想想大房就出一份好了,璉兒和鳳兒也不容易,還是不讓他們再出了。
兩房分攤好了,賈母把目光轉到賈珍身上,賈珍也很上道,「我們寧國府自然也要出份力,也出十萬兩」
這樣算下來也才七十萬兩,還差三十萬兩呢,屋裡誰也沒打算把剩下的錢補上,正在王夫人想著怎樣從老太太的私房裡在扣出來點銀子的時候,就聽鴛鴦進來說,「老祖宗,史家聽說了府上的喜事,送來了五萬兩銀子,王家也送來了五萬兩,說府上現在應該正忙,就不來咱們府上拜訪了,如果銀錢不夠的話,儘管說,他們在送些來」
王夫人聽了史家和王家送來銀子,就想到了住在梨香院的薛家,和史家王家甚至賈家比起來,薛家是最不差錢的,再說妹妹也有把她家的寶釵和寶玉湊成一對的意思,他們家出了這麼好的事,妹妹想來應該也是與有榮焉的,想來也會有些表示的。
「這已經有八十萬兩了,差的那些,珍兒啊,娘娘省親是整個家族的好事,其他的族人也要出份力,那些族人那裡,就由你這個族長去說吧」
賈母把最後二十萬兩銀子的任務,安排給了賈珍後,就讓眾人散了。
賈家的其他族人也不乏富庶的,且賈家的族人眾多,且都有賈家人的特性,都認為家裡出了個娘娘,這麼大的好事,以後好不了沾光的時候,現在出點銀子以後才好上門攀關係,得好處啊,就這樣,二十萬兩湊了湊還真就湊出來了。
銀子到位了,賈府上下就忙碌起來了,關注賈家的人,看到賈家經過了那麼件事後,竟然還有錢蓋省親園子,看那架勢,建的還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的小園子,看來之前的事,確實是賈家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林黛玉自從離開了賈府,就安心的在京城郊外林一他們準備的院子裡養身體,她雖然很想去看看那些書中描寫的名山大川,想去切身的去體驗下書中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各地風俗,想要去見識下那些詩詞中描寫的震撼人心的風景,可是她的身子還不是很好,這裡可不是聯邦,坐著飛船逛遍一個星球也不過是幾日的事。
在這裡想要出行,就要坐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出門,一月或幾月都要在馬車上趕路的事情,是絕對正常的事情,她這副還沒有養好的身子,可撐不住這樣的風餐露宿。
林黛玉雖然離開了賈家,林一卻還有在關注賈家的事情,對於賈家現在表面的風光和背後的危機,他都知道,自然也報備給了他的主子知道。
黛玉聽了後,點了點頭,「賈家還有餘錢建省親園子,這下誰也不會再懷疑賈家的那些銀子丟的和我有關係了,不過就算有人懷疑也不怕,這世上可是已經沒有林黛玉這個人了,有的只是林玉兒」
玉兒放下手中的書,擺手不用林一攙扶,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在院子裡和林二搭話的雪雁,嘴邊揚起一個頗為耐人尋味的笑容。
☆、第四十章
雪雁很暴躁,這個林二是怎麼回事,自己可是姑娘身邊的第一得意人,他不說好好巴結巴結自己,偏還問什麼都不回答,真以為他是老爺留下來的人,在姑娘跟前就高人一等不成,現在當家做主的可是姑娘,惹惱了她這個姑娘的心腹大丫鬟,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雪雁瞪了一眼立的跟個柱子似的林二,決定在給他一次機會,如果這傢伙還不開竅,可就不要怪她在姑娘面前說些什麼有的沒的了。
「林二哥,老爺怎麼給姑娘在這京郊留了房產,為何不是在姑蘇啊,好歹老管家還有咱們林家的忠僕都在姑蘇,姑娘回了姑蘇,就算明面上不好見,私底下見一見也好讓老宅的人安安心啊」。
林二眼睛閃過一縷戲謔的笑意,輕輕扯動了下嘴角,嗯嗯的支吾著,就在雪雁以為終於可以套出來點什麼的時候,林二嘴角往下一撇,「這些我不知道,要不你去問林一,這些事都歸他管,我只管守衛姑娘的安全」
這時雪雁才看到林二眼中的笑意,知道自己這是被耍了,惱怒的指著林二,「你,你……」
林二不在理會雪雁,不管這個丫鬟好不好,都不在他的關心考慮範圍內,有主人和林一在,他只要做個聽從命令的合格機甲獸就好,雖然有了智能,可是調動思想的事,太費能量,他可是個勤儉持家的好機甲獸,還是能省就省的好。
雪雁氣哼哼的離開了林二的身邊,轉身往姑娘的房中走去,在林二這打聽不到什麼,林一那她又沒勇氣去問,只要一對上林一那晶亮的眼神,她就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別說打聽事情了,就連正常的回話有時候都有些膽怯。
看來還是從姑娘那入手比較好,最後在賈府的那些日子,姑娘可是已經把她納入心腹之中了,什麼事都不背著她,現在姑娘更是孤身一人,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這些個男人雖然是老爺留給姑娘的,但畢竟男女有別,有些事情姑娘總不好說與他們聽。
那麼從小和姑娘一起長大,這些年對姑娘忠心耿耿,在賈府更是和姑娘相依為命了這麼些時日,想來她現在在姑娘心中的地位應該比這些個初來乍到的奴才要高出很多。
雪雁想著怎樣從姑娘口中問出她想知道的事,心裡存著事,反覆的思量著等下要怎麼開口,腳步走的自然不快,慢慢的想黛玉房中而來。
林一看著府上除主人外,唯一的一個人類,挑了挑眼皮,「主人,那女人有問題,不可信任」
玉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我知道」
玉兒好想知道林一的疑惑,好像想到了什麼,開心的笑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你們雖然智能開的比我高級,但我現在畢竟是個人類,還比你們多看了那麼多有關各種陰謀詭計勾心鬥角的書,對這方面,瞭解的並不比你們少,放心吧,我沒那麼好騙的」
林一從不認為主人是個蠢笨的,作為同類,他很清楚他們這類人對知識的吸收率有多強,主人也不曾瞞過他們,她有一個豐富的知識庫存儲在腦海中,正等待她全部吸收為己用。
不過林一還是有不解的地方,不知道的就要問,和主人之間,他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主人既然知道那雪雁不像表現的那樣忠於主子,為何在賈府的時候還對她施以那麼大的信任?」
玉兒轉身回到軟榻上,斜靠著歪在上面,從旁邊的矮几上拿過一串新鮮的葡萄,慢慢的剝著皮,「不同的情況下,忠心程度也是不同的,在賈府,雪雁和紫鵑和賈府上別的丫鬟比起來,她自然是最衷心的,在賈府她就算背叛了我,在那裡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下家,那麼在她的切身利益和生命安全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我就不用擔心她的背叛,自然給與一定的信任,讓她更加忠心是划得來的。至於到了這裡,和你們比起來,她的那些有前提的忠心就顯得不可信了,離了賈府的她,心中貌似有些別的想法,本來和你們對比就不夠了的忠心,她又自動降了忠心等級,此時的她還能有幾分忠心可言,這樣一個丫鬟,我自然不會在給與她信任了」
說完這些,葡萄也剝好皮了,沒有損壞掉一點果肉的葡萄,晶瑩剔透的捏在芊芊玉手中,自從發現了翡翠這種天然的能量石,她就對一切翠綠的顏色著迷,滿意的欣賞了下葡萄的色澤,然後填入口中,瞬間瀰漫在整個口腔中的酸意,讓她忍不住臉上的表情縮極到一起,「這葡萄太酸了,還是拿來看比較好,吃就算了」
玉兒擺擺手讓林一把葡萄端到書案上去,一盤翠綠,不吃只看著也挺讓人心情愉悅的,再說它散發出來的香甜的味道,熏熏房間也不錯。
雪雁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姑娘真滿眼笑意的看著書案上的葡萄,眼神水亮有精神,有別於在賈府時的鬱鬱寡歡,這種無人管束,隨心所欲的生活,或許是姑娘最愛的。
看著姑娘彷彿放著光的明亮笑臉,雪雁也會心的一笑,心中軟軟的,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和姑娘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的感情也不是騙人的,她真的很想讓姑娘這樣一直開心無憂下去。
可是想到她的家人,想到他們的未來,雪雁壓下心裡的軟意,不是她不疼姑娘,是現實告訴她不能。
當初她以為老爺留給姑娘的後手,會是一個萬無一失,比賈府要好處很多倍的出路,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老爺不過是留給姑娘這麼幾個人和一處房產或許還有一些傍身的銀錢,沒有靠山,沒有值得信任的長輩,沒有可托付未來的人選。
姑娘或許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可她卻知道,一個沒有依靠的孤女,一個沒有長輩做主,沒有定好未來的孤女,等待她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下場。
更成論姑娘貌似有改頭換面,從此脫離林家女兒身份的意思,這怎麼行,本來姑娘作為一個女孩,林府的未來就已經有些迷茫了,如果姑娘能招贅一個如意郎君,以後產下子嗣傳承林家還好說,林家也不會就此沒落甚至消失掉。
就算姑娘不想招贅,代父過繼嗣子也可以啊,林家現在的資產雖然比老爺在時少了很多,可姑蘇祖宅還在,老爺應該給姑娘也私下留了足夠的銀子,在這個每天都有過不下去的窮苦人賣兒賣女的年代,她就不信在姑蘇林姓宗族中就找不到一個願意賣兒子的。
她家幾代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一旦林家散了,他們就算投了新主家,也要重新從外圍的粗使奴才做起,想要做到這種心腹的位置,又不知要幾代。
當然她家在林家做了這麼幾代得用的家生子,積蓄也是有一些的,比之那些小富之家也是不差什麼的,林家散了,以姑娘的善心,最會做的應該就是歸還他們的賣身契,他們自可脫離奴籍,自立門戶成為良籍。
說是這樣說,可是一個沒有靠山的小富之家,在這個稍有些權勢,就少不得會做些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之事的世界,良民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每天妻離子散、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良家還少了嗎?
如果良民真的那麼容易做,那賈府的賴大,他家的賴上榮都已經是個官老爺了,他為何還要在榮國府當奴才,而不是出去安心的當他的老太爺去享受被人伺候的日子。
現在姑蘇祖宅那裡還在守老爺的孝,那些找事的人,也不會這個時候上門,可是一旦孝期過了,祖宅還沒有一個主事的主子的話,那麼等待他們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前途光明的事。
姑娘現在是府上唯一僅剩的主子了,不管是招婿還是過繼嗣子,都應該由姑娘做主,就算姑娘在賈府這邊已經炸死了,可只要回到姑蘇,哪怕是暗地裡和老管家他們見面,把這個主心骨立起來,林家就不會散掉,他們這些個奴才才會有未來。
所以不論如何,姑娘都不能在這裡過氣來避世而居的改頭換面隱姓埋名的日子,不管是林家的傳承,還是那滿府奴才的未來,都決定著姑娘必須回姑蘇。
這些個念頭在雪雁心中轉了一圈,不過也只是一眨眼間的事,雪雁隱晦的瞪了林一一眼,然後端過書案上的葡萄,放到黛玉身旁的矮几上,她自己則坐到了一邊的繡墩上,一邊剝著葡萄,一邊說道,「姑娘想吃,吩咐奴才拿來就是,何須這樣眼巴巴的看著,您可是咱們林府上唯一的主子,這滿府的奴才,還不都是伺候您的,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您啊」
玉兒看著雪雁遞到嘴邊那剝好了皮的葡萄,搖了搖頭道,「酸的很,不吃,放那邊熏屋子,聞聞它味道就挺好」
雪雁舉著的手尷尬的僵在了空中一下,然後又頗為自然的收了回來,「呵呵,我都忘了姑娘現在胃口好的很,不用在常吃這些個酸物來開胃了,不吃也好,不小心酸倒了牙,反又影響了胃口就不美了」
雪雁把果盤再次放回到遠處,順手整理起來書案上零散著放置的幾本書,一邊貌似不經意的問道,「姑娘,再過些日子京城的消息估計也要傳到姑蘇了吧,京城這邊到處都在談論娘娘省親,各家建省親園子的事,之前的事應該已經少有人再關注了吧,您看是不是要給姑蘇老宅那邊去個信啊,不然等京城的消息傳到了那,老管家年紀大了,萬一再承受不住了可怎麼好」
雪雁沒有進言,在他們離開賈府後第一時間就傳信給姑蘇,一方面是擔心他們死遁漏了餡,另一方面也是想著讓消息先傳到姑蘇,驚一驚老管家,老管家作為老爺的奶兄,自幾年前他兒子去了後,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老爺和姑娘的身上,老爺已經沒了,姑娘再出了事,老管家能不能撐得過去還真難說。
老管家一旦倒了,那接任府上管家之職,希望最大的就是她父親了,到時姑娘的消息再傳回去,作為姑娘心腹丫鬟的父親,接任管家之位就更無人反對了。
因著這方面的考慮,雪雁現在才問起傳信的事情。
玉兒靠著軟榻上,瞇著眼假寐,「這些事情我早有安排,無需你操心」
雪雁心裡一咯登,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姑娘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不應該啊,之前京中情況不明,現在才算明朗了起來,現在說這話題,正合適,這種私底下奴才間的爭權奪利,姑娘可是向來從不關心的,應該不會發現才對。
難道姑娘早有別的打算,還是離開賈府這事,其實老管家也是知道的,這樣一想,雪雁心中一緊,也不是沒可能,畢竟老爺最信任的人就是老管家,老爺給姑娘留了後手的事,可能根本就沒瞞著老管家。
雪雁心中不安,想到之前在賈府她趁著出府給姑娘辦事的機會,給父親悄悄去的信,如果姑娘這邊的行動老管家都知道,以老管家的見多識廣深謀遠慮,他們的這些個小謀算是否已經被老管家識破了,真的那樣的話,他們一家在府上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第四十一章
直到天色有些晚了,雪雁出門去傳膳,都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的想著事情。
這時候從一側的書房中走出一個人來,如果雪雁在的話,定會大吃一驚,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姑蘇林府主持林家大局的老管家。
老管家看著遠去的雪雁的身影,歎了口氣,雪雁想些什麼,他大概也能猜到,不能說她想到不對,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也可以說她是正確的,可惜啊。
在老管家出來後,玉兒就站來起來,走到管家身邊,扶著他坐到書案旁的椅子上,「林伯,我知道雪雁的想法不算錯,不管是為了林家還是為了她自己的小家,她都算的上一個忠心的奴才,如果不是她的母親,把林家目前的真實狀況告訴她也無妨,可是我不敢保證她是否相信」
老管家也知道姑娘說的對,人有親疏遠近之分,就算雪雁在忠心姑娘,和她的母親比起來,姑娘或許就要退居後位了,他不也是如此嗎。
和老爺姑娘比起來,林家的那些奴才,那些他看著長大,看著成人成家的小子丫頭們,該放棄的他不也毫不心軟的棄之不顧嗎,既如此,他又有何傷感的。
「姑娘,老奴明白,姑娘放心,為了姑娘的安危,為了林家的傳承,老奴不會心軟的」
老管家又和玉兒說了些他們之後的計劃,就重新回到書房,走密道離開了。
玉兒看著端著膳食回來的雪雁,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雪雁對她的好,她都記得,心裡難免有了些愧疚。
在賈府的時候,一開始雪雁的忠心她真的沒懷疑過,可是隨著她對原主的記憶越來越完善的吸收,有些匪夷的地方讓她對雪雁的忠心有了另外的感覺。
如果雪雁真的對她如表現的那樣忠心不二的話,為何這些年她在賈府過著這樣不好,在回了揚州的時候,她估計著賈府的外祖母不說,雪雁為何也不說。
看她後來的表現,也是明知道賈府不是個好地方,為何在父親生前,在她有人撐腰,可以光明正大的脫離賈府的時候,忠心的她不行動呢?
這些疑惑,在全能機甲獸離開賈府的時候,她另外下達了讓他去林家查探的命令,如果有必要,可以和老管家接下頭,如果說林府有誰可以讓她全心的信任信賴的話,除了已經去世了的父親,就唯有當她如親兒般疼愛的老管家了。
林一做出幾個兄弟,給姑娘和他們辦好新身份後,就去了揚州,他以林如海留下的秘密後手領頭人的名義和老管家接了頭。
林如海當初去的很倉促,有些事情根本沒來得及吩咐老管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有關他最疼愛的女兒的問題,他都還沒來得及和老管家交代些什麼,就去了。
正因為如此,老管家雖然知道賈家的諸多不好,再加上賈璉在幫忙治喪時幹下的事情,儘管老管家各種不放心,還是眼看著姑娘離開揚州去了賈家,其中更多的是因為老爺臨去前沒有吩咐他關於姑娘今後的問題,且老爺最後見得是姑娘,他以為老爺對姑娘私下有吩咐,畢竟老爺就姑娘這麼一個獨苗,一向疼愛有加,怎可能不替姑娘安排好後路。
姑娘既然要和那賈璉繼續回京,想來應該和老爺臨終吩咐的意思一樣,老管家這才在諸多不放心之下,還是讓姑娘跟著走了。
突然見到老爺為姑娘留下的秘密人,老管家也沒覺得驚訝,因為他一直都堅信老爺肯定對姑娘做了最好的安排。
知道這些人只是負責保衛姑娘的安全,如果賈家能像賈老太君當初許諾於老爺的那樣對姑娘好,他們就不會出現,如果姑娘過的並不好,甚至發生了危及生命的事,那麼這些人就會帶著姑娘離開賈府,去到老爺秘密為姑娘置辦的莊園中暫時安居,之後就來揚州找他,商量姑娘的未來。
林一最後說道,「管家,老爺為姑娘準備了一個全新的身份,我們想著徹底的脫離賈府,所以想著用死遁,老爺之前也為姑娘準備了一個新的身份,我們也就做了這方面的計劃,準備回去了就執行,可現在想來這樣的話姑娘如何還能重回揚州,重回林家做回林家小姐,看來這計劃是不能執行了」。
老管家歎息一聲,「姑娘不用回揚州,老爺為姑娘安排了新的身份,想來老爺早就想到姑娘或許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老管家皺著眉頭,在房中來回踱步了幾圈,右手緊緊一握,彷彿下定了決心般,「你們等我幾日,我把府上該安置的都安置好,就和你們一起離開去見姑娘」。
林一當時雖不明白這老管家為何覺得他們給主人弄了個新身份好,他之前還怕這老管家對主人的死遁計劃不滿呢。
老管家知道林一的疑惑,卻沒時間解釋,林家現在可以說是在生死存亡的線上掙扎著,老爺的去世並不代表著危險的結束,姑娘死遁了也好,只要能做的隱秘,能瞞過高高在上的那位,那麼林家或許還有繼續存在的可能,否則,林家這回可能真的要完了。
林家在前朝就是世家,作為傳承了這麼多年的世家,很有一套自己的辦法,來保證就算林家表面上敗了,只要林家輔佐主家傳承的管家一脈還在,林家還有一個血脈尚存,林家就不會斷絕。
林家傳家百年,不但在前朝作為大世家,出仕的子弟無數,在新朝也是五代襲爵,林如海更是掌控著最有油水的鹽之一道,所擁有的資產,絕對是超乎人想像的巨額。
而一直秉持著低調的林家,卻從沒給人一種富甲天下的印象,因為林家的資產一直都是分了明暗兩部分。
明的那部分就是主母打理的林家的表面上的全部資產,而暗處的則是由管家在管理。
林府的管家一脈也是隨著林家傳承了百年的世代家生子,他們的忠心保證著,哪怕林如海沒了,只要林黛玉還在,他們就會輔佐她把林家繼續傳承下去。
其實如果沒有管家這一脈林家或許早就沒落了,畢竟林如海幼年喪父,好不容易中了探花,沒多久母親也沒了,可以說作為世家傳承人,林如海有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因為沒有長輩在前面引導他教導他。
好在林家有管家一脈,這才沒讓還沒長成的林如海在稚齡之時就敗掉了林家。可管家一脈的傳承畢竟和主家的不同,有些事情他們也是無從下手的。
所以林如海作為一個傳承了百年的世家子,才會和沒有什麼底蘊,根基也不穩的新貴之家的榮國府結了親,才會走上了巡鹽御史這個表面風光暗地裡艱難的官位上,才會讓自己最後落到明明是太上皇心腹卻最後死在了太上皇手裡的局面。
缺乏長輩引導的林如海,在官場上跌跌撞撞,雖然貌似一路風光,可陪伴著他一路走來的老管家自然知道自家老爺背後經歷的那些危險。
所有人都以為林如海的死,是因為巡鹽御史的位子,因為在奪嫡中,沒有支持任何一位皇子,最後在塵埃落定後,才會被幾位皇子聯手玩死了。
事實卻是,林如海死在了他從沒想過的人手上,那個人就是他衷心了一輩子的太上皇。
林如海作為太上皇的心腹,掌管著整個江南的鹽政,每年的鹽政稅收,太上皇都讓他留下一小部分,秘密的給太上皇建了一個小金庫,作為他的私庫。
因為林如海對太上皇的忠心,就算在奪嫡最艱難的時候,也能保證他在這風雨飄搖的江南穩固如山,沒有出任何事情。
新皇登基了,林如海以為風雨都過去了,卻沒想到,太上皇只是因為太子的謀逆,悲傷之身體不好,以為自己時日不多,才匆忙選了個平日看著最是聽話孝順的兒子繼承了皇位。
太上皇讓了位,原本不好的身體卻逐日恢復了,可是手中的權利,一人掌控的天下,這時卻已經有了另一個人與他分享,這種感覺太上皇自然不喜歡,好在這個兒子還算孝順,事事都聽從他的,太上皇也就認了。
可隨著皇上漸漸掌管的權利多了,可用的人多了,就有些不太聽太上皇的話了,這時太上皇開始覺得這個皇帝兒子不好了,不如他疼愛的另一個兒子忠順好。
太上皇想要廢了皇帝兒子,自己再次掌控天下,可已經登基了的皇帝,且頂著個最是孝順太上皇的名頭,廢他可不容易,再說這世上哪有退位了在重新上位的事,他也丟不起那個臉面。
既然明著廢不行,那就來暗的,太上皇決定支持忠順的那些個不甘的小心思,讓他和皇上掐架去,讓他們鷸蚌相爭他漁翁得利。
太上皇有了這心思,就去了密信給林如海,讓他從小金庫中拿出一部分錢來交給忠順。
林如海雖然忠於太上皇,可他不是個奸邪小人,他猜測出太上皇此舉的意思,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新舊兩勢力結交的時候,不管是朝堂還是民間本就有些震盪,如果忠順王在得了那些銀錢,更是可以做些小動作,那這動盪或許就有加大的可能,林如海覺得這事不能做,他不想在民不聊生的時候,再悔恨自己的助紂為虐。
他給太上皇上了封密折,雖然言辭委婉,可在皇上那受了憋屈的太上皇看了後,覺得林如海這是要背叛他轉投皇帝陣營的意思,這他如何答應,既然林如海這個棋子不聽話了,那就毀掉,畢竟林如海知道太多關於他的秘密,太上皇是絕對不允許那些秘密被別的人知道的。
林如海就這麼死在了他衷心了一輩子的太上皇的手裡。
林如海是死了,可是太上皇的人卻找不到那小金庫的具體地方,更成論取走那些銀子了。
在這種情況下,林如海的唯一的女兒林黛玉就成唯一可能的突破口,這也預示著危險離她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