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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穿越之配角記事》作者:週四四【完結】

第28章
 夜色沉沉,將軍府護衛換值的時間。

    大紅燈籠高高地掛在挑高的屋檐下。蔣棟才走向自己換值時休憩的小屋,手下的人一路跟他招呼,平日他會點頭回應,今日卻一反常態,面無表情毫無應對。

    夏日風涼,他卻閉了門靜坐在桌前,右手拇指和食指反復地捏自己的眉心。

    “叩叩。”

    敲門聲傳來,蔣棟才皺眉,不待他答應,門就已經被推開,張一魁一手拿一壺酒、一手拿一碟花生米,笑瞇瞇地走進來。“蔣老弟,咱哥倆好久沒一塊喝酒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你陪老哥喝几杯?”

    張一魁大步跨入房中,一兩步就走到了桌前坐下,自顧自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碗,給蔣棟才和自己各斟了一碗酒。

    蔣棟才見來人是張一魁,臉上有所緩和,卻拒絕與他對飲,“一會還要上值,不好醉酒。”

    張一魁不以為然,“你的酒量我還不知道?別說這一壺咱倆分,就是再加兩壺給你一人喝,也不夠放倒你的——怎么,不給你老哥我面子?”

    蔣棟才再三推舉不能,加上心中苦悶,還是端起碗把酒飲盡,張一魁不動聲色,又為他滿上。“老弟,我見你甚是煩心,為的何事?如今你可是將軍府第一人,我看連阿山都要退一射之地哈哈。”

    “老哥甭笑話我了,不過是將軍看重我,我以忠心回報而已。”蔣棟才酒過三碗,忍不住問道:“老哥,那一日夫人院中火起——那個遭割頸的歹人真是你動的手?”

    “是啊,”張一魁不動聲色,“怎的了?”

    “以老哥手上的功夫和力道,割人頸項,何至於傷口淺淺?怕不把那歹人的頭顱都要割斷了……”

    “哦,其中有個內情。”

    “哦?”蔣棟才振奮,“是什么?”

    “我的內情回答不難,”張一魁道,“只是我也有個疑問。”

    “老哥請講。”

    “夫人的雁影閣深藏在將軍府后院,以老弟你對將軍府鐵桶般護衛,院中起火本就怪異,還有歹人趁火打劫——歹人又如何潛進去的?”

    “這……當日我等一眾人忙著救火,一時難免疏忽。”

    “是嗎?”張一魁慢慢飲盡碗中殘酒,“只怕當時你們是忙著放火,以及誅殺雁影閣外逃的眾人吧?”

    “你……!”蔣棟才“嚯”地站起來,手中茶碗砸碎在地,一手把腰間長刀拔出!“來人!來人!”

    張一魁不動如山,看著腹痛如攪的蔣棟才慢慢蜷縮成一團,連問責的“你,你……”都不能說盡,“哦,忘了告訴你,在我來找你喝酒的功夫,你的人已經盡數伏誅。”

    蔣棟才目眥欲裂,蜷在地上已經不能做聲,張一魁卻仍然慢條斯理,“至於你的疑問嘛,我告訴你事情——那人確實不是我殺的,殺他的,是夫人啊。”他站起身,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尸體,“夫人果然說得對,殺人嘛,也不用費盡周折找什么劇毒,隨隨便便找個集市上的小販子買兩包老鼠藥,就足夠讓人死得透透的了。”

    ~~~~~~~~~~~~~~~~~~~

    雁影閣。

    珞琳再次被甘珠攔在雁姬的屋外。

    “讓開!我知道額娘醒了。”珞琳又擔憂又生氣,“府里的管事、仆婦的當值被打斷了一輪,是額娘吩咐的——她如何了?我要見額娘!”

    “小姐明兒再來吧,夫人就醒了一會,如今又不耐藥力睡去了。”甘珠溫聲解釋,這確也是實情。

    “額娘醒了,你為何不派人叫我?”甘珠又喜又氣,“還讓她為雜事煩憂。”

    “前兒雁影閣遇火,恐是哪個黑心下人的手筆也未可知,”甘珠低聲解釋,“夫人也是為了臥榻安睡,才第一件事就安排忠心下人替代那些個沒眼力見的……”

    珞琳并不關心下人的事,額娘的安危才為她心之所系,“我進去看額娘一眼,我不吵醒她。”

    甘珠無奈,避開身讓她進去。

    珞琳見到了床榻錦被中的雁姬,又蒼白又虛弱,她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額娘,求求你,一定要趕緊好起來。”

    ~~~~~~~~~~~~~~~~~

    “桂嬤嬤,外面何事吵嚷?”他他拉老夫人已經更衣正要睡下,聽得院中似有不尋常動靜,因正值多事之季,且前事在心,不免忐忑。

    桂嬤嬤側耳聽了一會,道:“影影綽綽的,老奴也聽得不甚明白,一會我出去看看罷——老夫人且把安神湯喝了吧。”

    老夫人依言把一碗安神湯飲盡,“真是老了,覺輕,沒有這物,夜里竟不得好眠。”

    “老夫人且把心放寬,沒有憂慮自然一夜安眠——按老奴說,老夫人一世享福,到如今,也該當事事如意心想事成的。”

    “承你吉言才好。”老夫人嘆氣,“我也以為到這歲數再沒有事情值得我擔心的,誰知努達海他——唉,只是對不起雁姬,這二十余年,她雖然妒忌小性些,卻也無甚大錯——何況,還有驥遠和珞琳他們兄妹——你要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不要讓他們知道一星半點才好!不然以后就是家無寧日了——那個新月格格,真是不曉得她於他他拉家是個福星還是禍害!只盼一切如努達海所言才好。”

    他人性命前程在短短交談間被決定,桂嬤嬤卻神色不動,“老夫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好,雁姬夫人如今病重,太醫不是已經交代安排身后事了么,何況還有后手——蔣棟才對將軍忠心,也肯聽老夫人調遣,雖然那日防火的事出了意外……總也還有下一回。”

    老夫人沉默半晌,“那一個潛入雁影閣的歹人,我原以為是努達海安排的手筆——只怕不是,他的夫人名譽有損,他他拉家日后也難見人,只怕是那一位迫不及待呢……”

    桂嬤嬤聽懂她的未盡之語,“老夫人指的是……新月格格?”新月格格為了將軍私奔,本就是破釜沉舟,再派人潛入雁影閣,一為殺害雁姬夫人,一為污蔑她的清白,使之無論如何不能再當將軍夫人之位,她再取而代之,也是很可能的。

    只是時機為何這般巧?——天使來宣太后懿旨那日,老夫人險險得知新月格格奔逃真相,知道將軍府災禍難逃,必須有人出頭頂嘴,老夫人便當機立斷對雁姬夫人下毒,出宮后又快馬給將軍送信,等將軍的信回來,老夫人便決定把纏綿病榻的夫人送上死路,著蔣棟才安排人放火殺人——但新月格格如何得知那一日雁影閣要亂,趁機派了歹人?是恰巧,還是窺探將軍府,窺探雁影閣久已?或者,干脆是將軍和新月格格互通有無?

    桂嬤嬤難免怵然一驚。

    老夫人“哼”一聲,“左右求的是一樣結果——雁姬那里,不宜再失手,你交代下去,加大藥量。”

    “是。明兒我就去找那個叫碧葉的小丫鬟……”

    “明兒?”老夫人皺眉。

    桂嬤嬤連忙解釋,“她今日輪休,家去看老子娘了明兒才回來。”

    “什么?!這等人怎么能放她出府?”老夫人急怒,“如此重大的秘密,萬一被她泄露怎么辦?”

    “她不敢,她一家性命於將軍府而言猶如螻蟻,”桂嬤嬤低首答道,“老奴也知不當放她離府,只是輪值是早安排的,命她擅改了惹人懷疑……”

    “罷了,明日抓緊罷。”

    “是。”

    桂嬤嬤安置好老夫人, 方退出屋外,就被人捂住嘴拖走了。

    這一夜,慣常喝了安神湯便一覺到天明的老夫人出於莫名的心慌和預感,突然醒來。

    屋中靜謐得異常。老夫人坐起身,張口喊貼身丫鬟。

    突然屋中傳來一聲輕笑聲,熟悉的聲音傳來:“額娘,您醒了?”


第29章
他他拉老夫人心中驚駭,饒是多年城府,也要驚叫出聲招引人來,只是她張了口,卻只能發出“唔,啊”等單音,頓時又驚又嚇,簡直要暈過去。

    “額娘想要什么?叫桂嬤嬤?”雁姬善解人意地問道,“我很想幫您,可是桂嬤嬤那個好賭的不孝子今日被人催逼賭債打折了腿,她心急如焚,連夜家去照料了,不想她護子心切,冒犯了賭場的亡命徒,竟被活生生地打死了。”

    他他拉老夫人大駭,“唔唔唔……”怎么發生的?怎么可能?!

    本應中毒病在床榻上等死的人如今鬼魅般守在自己身邊,知曉一切內情的心腹陡然身死——毫無疑問如今是事情敗露遭受反噬了!老夫人一顆心沉入谷底,桂嬤嬤身死,守夜的奴仆守院的護衛此時也毫無動靜,只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困在床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自己是否還能脫身?

    “唔唔唔……”我是你婆婆,你不能害我!

    “額娘不必激動,您中風了——口角歪斜,半身不遂,如果不加克制情緒,恐有性命之憂呀。”

    “唔唔唔……!”你對我做了什么?!

    “老年人嘛,尤其養尊處優四體不勤的老太太,通常多少都有三高——只要喂一點適當的藥物,哦,還有適當的針灸,就能讓您病上一場,并且永遠無法恢復無初。”

    雁姬的聲音平靜淡然,聽在他他拉老夫人耳中卻似晴天驚雷一般,她無助而驚恐地瞪大眼,卻只能看到黑暗中對方模糊的輪廓。

    “我見多識廣,又肯學習,所以我懂得許多東西。”雁姬平淡至極地說著這些對自己的溢美之詞,“就跟習武之人不能隨意欺凌普通人一樣,一個人也不應該利用自己的知識和優勢去傷害別人。所以我的人生行事有兩條底線:一、不能利用所學的知識犯罪;二、不能故意傷害他人生命。但是偏偏,從前的我為了報復違背了自己的職業道德,突破了第一條底線——這太讓人難受了,所以我變得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雖然成功地報復了傷害自己的人,但我并不感覺快樂和幸福——快樂和幸福是很飄渺的事,沒有人也能活著,但也只是活著而已了。到這一世,我想保留一絲快樂和幸福,於是決心平平淡淡地過,不辜負別人,也不給別人辜負自己的機會,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線。”

    他他拉老夫人并不能完全聽懂雁姬的話,正是因為不懂,所以她察覺了眼前人的陌生,她睜大眼,驀然驚覺了一件從未設想過可能性的事:“唔唔唔……!”你不是雁姬!雁姬賢良和善,不會這樣惡毒,你是妖孽上身,妖孽!

    雁姬側耳分辨了許久,大略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遂點頭道:“我確實不是雁姬,或者說,我前面近四十年的人生時間里不是雁姬,但我現在又確實是雁姬沒錯,是驥遠和珞琳的額娘,努達海的妻子,您的兒媳,”她輕笑出聲,“人這種動物,總是需要扮演許多社會角色才能自我定位——我也不例外,我很是茫然了一段時間,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算是誰,后來還是求生的意識占了本能——不做雁姬,就只有死,那我就好好扮演雁姬吧,何況還有驥遠和珞琳,雖然他們十几歲的年紀,既不純潔討喜,也不中二可愛,可也許是骨血里的母子天性,我看著他們,總是由衷生出喜悅和疼愛,我想,這就是母親的心情吧。”

    “努達海的冷落,以及他和新月的私情,您以為我沒有發覺嗎?我只是不在乎。在這個時空,我除了在意自己,也就是還在意驥遠和珞琳一二了。”

    “唔唔唔……!”那你為了驥遠和珞琳就不該這么對我!我是他們的瑪嬤,你若害我,他們必會恨你!

    “您真是一個狡猾的老太太,”雁姬失笑地搖頭,“前面還罵我妖孽上身,轉身就能對我打感情牌——可是我怎么可能還心軟或內疚呢?您可是想要了我的命呢。”

    “我無法理解您這樣的人,這么輕易,就能決定去殺害一個朝夕相處的親人,哦不,在您看來,兒媳婦其實不算一家人吧?可是殺人——這是做人最不可攻陷的底線,您怎么做到的,不覺得惡心、寢食難安嗎?從這一點上說,新月跟您實在合拍——哦,大概您也猜到了,您讓蔣棟才放火那天,趁機闖入雁影閣的歹人是新月派來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還在別莊的時候,她就安排了人伺機讓我死在青華山上呢。”

    “其實讓我讓位很簡單,甚至最差的結果我也能接受,比如他他拉家休了我,大家討價還價就是了,為什么一言不發上來就要取人性命呢,唉你們這樣的人——不過我現在也沒有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你們了,畢竟我做了一樣的事,”雁姬想到了碧葉和桂嬤嬤,還有別莊上孫二狗一家、放置捕獵陷阱的獵人一家,這兩家人雖然她沒有要他們的命,但他們比塵埃還低的生命,艱難的生涯,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際遇改變了。

    雁姬茫然了須臾,然后失笑搖頭,“惡心、愧疚都於事無補,我踐踏了自己的兩條底線,我回不了頭了,只能一路走到底。”

    他他拉老夫人心中有強烈的不祥預感,半邊僵硬的肢體和不能發音的喉嚨更讓她絕望,頓時劇烈地掙扎起來。

    “噓,噓,夜深人靜,您要是鬧出太大動靜被人注意到了,我只好立時動手了,我說過,我懂得很多東西,殺人的技巧是其中一種。你看,我中毒躺在床上都能把一個大汗割喉,何況您這么一位老人家呢。”

    無所依靠的感覺能把人逼瘋,他他拉老夫人涕淚齊下,“唔唔唔……”遲早會有人發現的,你放了我,我也放過你!

    雁姬好笑地搖頭,“您病了,府里最有話語權的人就是我——上位者想隱瞞一件事情,卻讓下位者人盡皆知,您如今還是覺得我是那么愚蠢無能的人嗎?”

    “唔唔唔……!”你若害我,等努達海回來,他必不會放過你!

    雁姬愉悅地輕笑出聲,“額娘,你們母子連心,您都這么悽慘了,努達海只怕也是自身難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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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打十三軍的前線。

    努達海在軍帳中來回踱步。阿山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將軍,您的急信。”

    努達海連忙伸手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目十行之后,長舒了一口氣。

    阿山肅目低首,眼角余光卻在察言觀色,見連日冷面的將軍破天荒展顏,作為心腹的他,一顆心卻往下落。

    果然,努達海思量半晌,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起竈熄火,往后再退十里。”

    “將軍不可!”阿山猛一抬頭,不顧尊卑和軍令紀律,急忙阻止努達海的決定,“連月來與十三軍的几次對戰,我軍皆敗,士氣大受打擊,但我軍無論兵士、兵器均遠勝於十三軍,我軍仍有再戰之力,只待將軍登高一呼,必能全殲十三軍!將軍,此時撤退,不利士氣啊!”

    “我知你求勝心切,我又如何願意敗?只是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次出徵天不我與,十三軍強悍遠勝預料,我軍連月敗戰,已經折損許多兵力,但主要戰力仍在,此時撤退,保住了主力,對朝廷也能交代得過去,如若不退,屆時兵士盡皆折損,恐朝廷降下雷霆之怒,我又如何擔當得起?”

    阿山還要再勸,努達海已經不耐煩,“退下吧。”

    阿山瞥一眼努達海手中信札,只得不情願地退出主帥軍帳。他茫然地在帳前站了數息,終於提腳走向數十米外的一處軍帳。

    剛安推荐給驥遠的幕僚,此次隨軍的張芝樹見阿山掀簾進來,掀眉問道:“如何?”

    阿山苦笑搖頭,“雁姬夫人衕將軍相知二十余載,果然對將軍的心思料得是一毫不差!新月格格給將軍來信,將軍便從上戰場殺敵的士兵中分派了人前去接她,如今她走得近了,將軍干脆就要退兵!”沒錯,那封新月的來信,阿山早在交給努達海之前就擅自打開看了——如果說此前他還有躊躇,還有畏懼和不安,如今只恨怒其不爭了,“將軍一心只剩兒女私情,置家國、置死去的兄弟們於何地!”


第30章
  長夜漫漫。

    適應了黑暗的兩人,依稀能分辯對方臉龐的輪廓。對他他拉老夫人來說,眼前熟悉的人,卻又陌生得令人恐懼。

    “您是問我是不是要對努達海和您趕盡殺絕?——是的。”雁姬溫和答道,她深知床榻上的老嫗此刻必然因為憤怒、恐懼流淚、發抖,她的聲音里几乎帶了歉意,“雖然已經踏上不歸路,但我仍然不喜歡殺戮,您得死,是因為您要殺我——我真是不忍心,父母一貫教育我尊老愛幼,可是沒有辦法,我更信奉以牙還牙,以殺止殺——所以努達海也得死,誰叫他也想我死呢——二十年的恩愛呀,呵,男人。”

    “唔唔……”

    “努達海是無辜的,他在戰場一無所知,所有事都是你一手指使的?呵呵。”雁姬笑了起來,起身轉過屏風,走到屋角的箱籠跟前。

    黑夜把人的聽覺無限放大。他他拉老夫人能聽到鑰匙和鎖相撞、几層箱籠被打開、信札被翻揀的聲音,然后在臆想中,對方准確無誤地拿出了關鍵的那封。

    “搜集證據、推導前因后果是我的強項,我從來不依靠臆想給人定罪。”對方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淡然,他他拉老夫人卻前所未有的掙扎得厲害,眼淚甚至打溼了衣襟,“啊您不要這樣,我會想起我媽媽……”

    對方停頓了須臾,老夫人心中剛剛燃起希望,對方卻又決然道:“母子情再動人,也不能掩飾努達海的罪惡——當我在火光和濃煙中驚覺自己中了毒,艱難逃離的時候又遭遇歹人襲擊不得不殺了對方的時候,我心里居然還對努達海抱有一絲僥幸,希望他果真對您的作為毫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會看在一雙兒女及二十余年的情分上救助我,結果——”

    雁姬嗤笑了一聲,“在我對您起了懷疑之后,您身邊的人、事、物都被我起底,所以您送去給努達海的那封信,雖然不能親見,但內容我是曉得的——‘事關他他拉家生死存亡,唯有雁姬以死謝罪’; ‘成全你和新月格格的廝守’——在情義、道義和私心私情之前,那個男人選擇了后者,他的回信是怎么說的?——‘但憑額娘做主’; ‘蔣棟才堪用’。”

    “唔唔唔……”一封信不代表什么,努達海什么都沒做!

    “如果努達海一力保我,您仍然會讓我死嗎?——回答我,不要撒謊。撒謊沒有好下場喲。”

    他他拉老夫人流著淚點頭,又搖搖頭。雁姬辨別了她的動作,輕笑出聲:“雁姬還是得死,活下來的無名氏女子或者去廟宇里了度余生——您可真是仁慈呀。”

    床上無反抗之力的老嫗讓雁姬心底一陣不舒服,不管對方對自己存了多少的惡意,但不代表自己折磨人的行為就是對的,“你先休息吧,明天珞琳會來探望您,希望您不要過於激動,不然我會誤會的。”

    誤會的后果如何,兩人心知肚明。這個時候,他他拉老夫人是充分明白了何謂“求生的本能。”

    “唔唔唔……”

    雁姬停下走向門口的腳步,耐心聽老夫人唔了半天,最后還是搖搖頭,溫和道:“額娘,我不能再跟您聊下去了,我還得去處理新月的事情呢。”

    門屝被輕巧地推開,甘珠像一個沉默的衛士,為跨過門檻的雁姬披上輕薄的披風,然后沉默無聲地為雁姬在黑暗中引路。

    雁姬的腳步輕巧平穩,心中在思忖:以前對《新月格格》的劇情印象最深的,就是新月私奔后長途跋涉,居然完好無損、准確無誤的找到了戰場上的努達海。是因為她身上自帶指南針和聖母光環,老馬識途,并且一切歹人歹物都不會傷她?

    雁姬是個有丰富生活經驗的人,她更傾向於相信:新月如此義無反顧,必然得到了努達海某種程度上的許諾。而她前往戰場的旅途無驚無險,身邊的護衛除了莽古泰,必然還有其他人——可是他們的行程和目的如此隱秘,被她容留、又願意保護她的人范圍極小,排除其他較小的可能性,只有一個最可能:努達海知道新月離京,派人與她接上頭后,沿路保護她。

    他們不顧一切的愛情感動天地,所以最后他們被成全,努達海戰敗的事情也被輕拿輕放。

    可是被辜負的雁姬何其無辜?

    雁姬輕輕地“哧”笑了一聲。

    前方的甘珠下意識繃直了身體,雁姬有所察覺,兩人一路無法,迅速地穿過重重回廊,避過當值的、兩眼昏昏的仆婦,回到了雁影閣。

    “你不必內疚,我活下來了。”雁姬突然說道。

    甘珠突然淚流,雙膝跪到地上。她發覺,夫人經曆了這許多,聲音居然還是這樣溫和平靜。“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早發覺……”

    甘珠的內疚在於:夫人中毒,身為貼身嬤嬤的她竟一無所知;雁影閣被縱火那一夜,她早早昏過去不說,竟是渾身沐血的夫人把她脫離火場,當時夫人何其虛弱!如果不是后來張一魁及時趕到,夫人受她所累,也將一起葬身火場……

    “起來,我不喜歡人跪。”雁姬說道,“你已經盡力了。我自己也不夠警覺。”

    甘珠卻不敢不從,“夫人,您好苦……”

    遭受至親之人的背叛,被中毒日久,雁姬身體如何沒有受損失?還有那夜嗆入濃煙,咽喉受到損傷,說話的聲音已變得略為嘶啞。

    “只要能活著,一切苦難都不叫苦。”

    ~~~~~~~~~~~~~~~~~~~~~~~~~~~~~

    某一處夜宿的客棧。

    新月憂心忡忡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環顧簡陋狹窄的屋舍,又因連日擔憂和奔波,心中難免生出委屈:“我只是想最尋我的愛,為什么這么艱難?”

    “格格,旅途條件有限,您安歇了吧。”莽古泰勸道。為了避過追蹤和保護新月,莽古泰不能離她太遠,但是一夜站在門外守衛,必然引起客棧里其他人的注目,因此折中之下,莽古泰在新月房里打地鋪。

    連日奔波,時時警醒,就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住,莽古泰也不例外,好不容易與努達海派來的四個人接上頭,那四人正兩兩歇在兩邊客房以作拱衛,他才能放松一二,夜里得一會憩息,自然希望新月早早熄燈早早安眠。

    新月卻沒有那么體貼,“莽古泰,我這樣找過去,努達海會不會為難?”

    “不會。格格與將軍不是都說好了么?將軍還派了人來保護格格。那四個人也說了,還有兩天就能到了。格格何不開心些?”

    新月設想了與努達海的相聚,開心起來,須臾后情緒又變得低落,“那以后呢?我都不知道我和努達海有沒有未來——我身上的指婚,努達海的雁姬,天啊!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

    “格格不必憂心,一切阻礙奴才都會為您消除的。”莽古泰陰沉地說道。

    “你要怎么做?”新月遲疑地問道,“之前你……不是都沒成功么?”

    “此前皆因我過於輕忽所致——我本也未寄望東李村的三兩個粗野之人能得手,只是沒想到那一夜趁亂派去的人也沒能得手,哼,她果然命大!格格且放寬心,待我們回去后我親自出手,自然會讓她給格格讓位。”

    “可是太后和皇上那里……還有費揚古……”

    “格格可是忠臣之后,端親王府唯二的血脈之一,皇上總不至於重罰格格,何況就是罰了,又怎么比得上格格和將軍相廝相守以及將軍府帶來的助力?至於費揚古,不過紈絝而已,他如果識相便罷,如果不……哼!”

    新月心亂如麻,聽了莽古泰的勸,只能點頭。“不知道云娃怎么樣了……”

    莽古泰沉默,從端親王府奔逃以來,世子、格格,他還有云娃就一直相依為命,他對云娃自然也有兩分感情。只是云娃被人擄去,只怕已經凶多吉少,不過希望她忠心為主,不該說的話少說。如此想來,她早日了斷對她、對格格都是好的。

    “云娃吉人自有天相——格格,安歇吧。”

    四處靜謐,房中竊竊的交談終於止歇。趴在屋頂瓦上的几個黑衣人,在月光中對望一眼,對彼此點點頭,悄無聲息地縱身騰躍,各自去解決目標。

    ~~~~~~~~~~~~~~~~~~~~~~~

    “額娘,額娘!”

    隨著聲音而來的是疾走進門的珞琳。雁姬正倚靠在床頭喝粥,聞聲抬頭對女兒笑了笑。

    “額娘,您終於醒了,太好了。”十几歲的女孩兒遭逢母親重病垂危的恐懼,如今竟喜極而泣。

    雁姬心內喟嘆一聲,把粥碗遞給甘珠,對珞琳張開雙手,“好了,不哭了。”

    珞琳投入雁姬懷里,越發“嗚嗚”哭得厲害。雁姬遲疑地撫上她的頭發,“額娘沒事了,不哭了。”

    “我好害怕,”珞琳反手抱緊她,“我好害怕,嗚嗚。”

    雁姬低頭看她,神色溫柔動容,“我知道,沒事了,額娘會長命百歲,會一直保護你。”

    從前是她太自以為是,以法治社會久居之人的思維來揣度努達海等封建貴族的思維,從來沒有往自己會被故意殺害的方向想過,所有的打算、籌謀,都是以努達海與新月事發、把她娶回做妾,將軍府及驥遠兄妹名聲受損的基礎上出發,如今看來,是她太天真。

    “把眼淚擦了,”雁姬輕聲勸道,“如今整座將軍府的主子只有三個,你阿瑪和哥哥出徵,我和你瑪嬤都病了,只能依靠你把將軍府給撐起來了。”

    “瑪嬤也病了?!”珞琳吃驚。

    雁姬點頭,黯然道:“夜里發作,是中風,值夜的人睡得死,竟沒有發覺,等發現了請了太醫來救治,已經晚了……”

    “什么?!”珞琳疾呼,眼淚又落下來,“那瑪嬤現在……”將軍府莫不是正處在多事之秋?前方傳來阿瑪戰敗,府中額娘和瑪嬤先后病倒。小姑娘已經不能承受更多。

    雁姬與甘珠對望一眼,道:“老夫人性命無礙,只是口已不能言……你去看看她。”

    “嗯。”

    “甘珠,你陪珞琳走一遭,莫讓珞琳悲傷過度,損了心神。”

    “是。”

    他他拉老夫人院中仆人已經換了一輪,至於庭院灑掃等粗仆偶見一兩略熟面孔,珞琳難免疑惑,甘珠淡淡解釋:“老夫人病發不覺,這等下人留也無用,夫人發怒,已盡數把人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珞琳并不特別關心下人去向,等她進了老夫人的臥房,見昔日富貴尊榮的老太太猶如枯木一般躺倒在床,見了她,兩眼迸發異樣光亮,一只還能動彈的手直直地向她伸過來。珞琳頓時又流淚,飛奔過去,“瑪嬤,您怎么了,您快點好起來,您不要嚇珞琳啊嗚嗚……”

    “唔唔唔……”救我,救我!你額娘要殺我!不,她不是你額娘,她是妖孽上身!

    “瑪嬤您說什么?”珞琳著急,俯首側耳湊近老夫人的嘴巴。

    甘珠輕咳一聲,候在一旁的龐太醫頓時一激靈,出聲提醒道:“小姐,老夫要給老夫人施針了。麻煩您稍讓。”

    珞琳只得讓開,老夫人絕望地向她直伸手,被甘珠不動聲色擋回,“小姐,老夫人是不想讓您過於傷心,想安慰您呢。您要保重,不要辜負老夫人和夫人的一片心才好。”

    “嗯。”珞琳重重點頭,親人接連病倒,最令人傷心,她手里的帕子,這几日就沒有干過。

    “小姐,太醫要給老夫人施針,我們若是從旁擾到他,就害了老夫人了,咱們且等一會再來?”

    老夫人喉嚨里咕咕作響,兩只眼睛迸出極度仇恨的光,龐太醫發愁,只能用身體擋著不給珞琳發現。

    甘珠自然不會在意。領著珞琳離開之前,對龐太醫鄭重謝道:“勞龐太醫多費心,治好我家老夫人,屆時必有重謝。”

    “……此時為人醫者分外之事。”

    甘珠勾出一笑,安慰著哭泣的珞琳離開。

    甘珠記得雁姬的交代,“無論如何不能讓珞琳知道真相,不然哪怕她在乎額娘比瑪嬤要多,也無法承受自己的額娘害死親瑪嬤的事實。為了她的余生,也為了我的安寧,在她面前,必須粉飾太平。”

    於是她照做。

    身后的門屝被合上,龐太醫緊繃的神經放松,長舒一口氣,不想衣襟卻被緊緊拉扯,他猛的嚇一跳,低頭看到他他拉老夫人猙獰的面孔,他又急又慌,連忙扯開她的手,“老夫人,老夫人,我不能救您,不能幫您,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是無辜的——老夫人,您害苦老夫也!”

    龐太醫頓足流淚,“早知高門秘辛多,卷入你們的內斗,定不能輕易善終,偏偏我受你重金所惑,對雁姬夫人出了手……”

    然后就再也不能脫身。

    今日天未亮,他就被將軍府的人急急請來,一見老夫人的情狀,便知早前以為穩操勝券的他他拉老夫人著了道,中毒衰弱的雁姬夫人至今未有噩耗傳來,想來就是她打的翻身仗。他驚恐之下生出一身冷汗,急思脫身之道,打發了雁姬夫人身邊的那位甘珠,他便急急奔出老夫人房中,不想卻被一丫鬟攔下,他慌急脫口而出:“你們家老夫人被雁姬夫人毒害,你隨我速速去衙門警報!”

    那丫鬟一張冷面未動,竟然扭住他的手,生生把他往門里甩!

    “啪啪。”擊掌聲傳來,甘珠身邊站著的高貴端莊的夫人笑著望他,“龐太醫真是十足正義感。只是不太為我的丫鬟欣賞。”貴婦人激賞的眼光轉至手腳了得的丫鬟身上,“不枉費我費盡周折找來這么一位適齡的好手……龐太醫以為呢?”

    把這么一位女高手放在自己婆婆身邊,是在雙方鬧翻臉以后,還是在早早以前就已經?龐太醫不敢多想對方的心思手段,他的冷汗自額頭低落,“夫人讓我做的我會照做,會做好,我會閉口不言,請夫人高抬貴手。”

    “聞弦歌而知雅意,龐太醫真是個聰明人。”雁姬笑,“所以您看,您幫我婆婆害我,跟您幫我害我婆婆,本質是一樣的,您何必這樣掙扎為難呢?”

    “……”龐太醫一咬牙,“夫人的意思,是您會放過我?”

    “放過沒有醫德,害我性命的人?”雁姬好笑的搖頭。

    龐太醫閉上眼又睜開,饒是驚恐,他畢竟有曆練,“既然夫人主意已定,老夫無法,只是老夫人那里,只怕老夫也幫不是忙了……”

    “我可以不動你的家人。”雁姬好笑的出聲打算他,“你們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安全、優渥生活,我保證不打擾,事情起於你,也止於你——對了,龐太醫沒有跟老妻或者兒女透露過分毫吧?不然就不好辦了……”

    “沒有沒有,我發誓!”龐太醫緊抓住對方僅有的承諾,“今日情狀是我咎由自取,我一定竭盡所能為夫人效勞,望夫人也能守諾!”

    “當然。”雁姬淡然答應,厭倦地望一眼資深的醫者,“毫無醫德的醫者,猶如心懷惡意的人手持利器,隨時都會傷人害人,這樣的人——哈,我果然是在自我說服,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龐太醫并非完全明白對方的話,但不影響他秉氣噤聲,做服順狀。

    “我不太相信你這樣的人能怎么輕易地接受自己很快會死的事實,不過沒關系,我有把握,”雁姬示意門口的丫鬟進來,“給龐太醫好好展示一下。”

    “是。”年輕清秀的丫鬟走入房內,對著結實的木椅,一掌劈下,頓時木椅坍塌,木屑橫飛!她再一拿起桌上茶碗,手掌合攏,瓷碗竟化作麋粉!

    龐太醫回想至此,仍然嚇得一哆嗦。

    另一頭,白大夫簡單的行李整理已畢。甘珠和孫行侍立在門外,雁姬看著眼前的老大夫,溫聲道:“多謝您救了我的命,又几次為我解惑,如今還給我留下醫書——抱歉的是,讓您為難了。”

    無辜者無端卷入宅斗,折辱、傷害,心有善意的人必受煎熬,起居難安。

    白大夫長嘆一聲,久久才道:“夫人心氣不平,長此以往,恐傷心肺,不是長壽之道。”

    雁姬苦笑,“先保命,再某長壽吧。”

    白大夫不語。雁姬也不為難他,遞上裝了一疊銀票,“白大夫帶著家人,遠遠離開了罷。”

    白大夫也不推辭,點點頭,接過。

    孫行親自驅車,把白大夫送離。那一個驚險的夜晚,他收到雁姬連夜傳來的訊息,也是他連拖帶拽的把白大夫塞進馬車,親自驅車趕來將軍府。

    白大夫是將軍府正上演的陰謀的知情者。孫行曾經建議雁姬滅口,“免得消息走漏,”當時他追捕孫二狗一家和獵人一家,已經熬紅了眼。

    但是雁姬拒絕了他的提議,“白大夫沒有害過我,相反救了我——我不會讓自己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

    無論如何,做下人的,主子如何分別,也只能照樣去做。

    ~~~~~~~~~~~~~~~~~~~~~~~~~~~~~~

    “驥遠少爺,該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張芝樹勸道。

    驥遠兩眼通紅,怒瞪帳中站得筆直的阿山,“你說的可是真的?!”阿瑪決議退軍,不顧為死去的將士報仇,不顧自己不敗的威名,不顧他這個親兒子的前程,只是因為新月抗婚奔赴戰場來找他?

    激烈的情緒過后是茫然失措,驥遠一時只想到:“如果是真的,他們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和碩格格,額娘怎么辦……不,不,不是真的,絕不可能!”

    他怒瞪阿山,“背主的奴才!我阿瑪何等信重你!你竟來挑撥我父子感情和信任!”

    阿山“砰”一下跪在地上,俯首貼地,“阿山絕無一句虛言,望少爺早做決斷!”

    他的兒子阿木和張一魁的兒子張安盛也一起跪地:“我等忠心可鑒,望少爺早做決斷。”

    帳中還有張芝樹及烏拉齊、烏魯兄弟,他們都一臉不忍地看著驥遠,他們的表情早已說明一切。

    驥遠只覺天旋地轉。事情如何發展至此,為何發展至此?!

    “驥遠,你想想你的前程,想想家中的姑奶奶……”烏拉齊出聲提醒。

    是啊,遠在家中的額娘……驥遠手扶住腰側的刀,“動手吧。”

    ~~~~~~~~~~~~~~~~~

    將軍府雁影閣。

    “夫人,阿山是將軍的心腹,您如何確信他一定會按您說的話去做呢?”甘珠問道。

    “因為人性啊。”雁姬淡聲答道,“我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觀察阿山,觀察張一魁,觀察這府上的其他人,我分析他們的勾連,他們的心思,”這一是出於她的職業習慣,一是出於她那不知出處的預感和早做防備的打算,“張一魁壯志難酬,阿山一腔熱血,他們就是俗稱的心有抱負的人啊,何況他們還有兒子,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兒子……”

    還有他們的父親、母親、妻子、女兒,都在她的手中啊。

    沉浸在愛情,盲目信任手下的努達海,大概不會想到,如果手下人不想他聽、不想他看,他就會耳聾、眼盲吧?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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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將軍努達海請戰圍剿十三軍,至今卻無捷報傳來,親朋好友中但凡政治嗅覺敏銳一些的,依稀都猜到了此番努達海應戰不利,以后前程難測,因此雖聽聞將軍府兩代女主人均臥病在床,也只是礙於面子情打發下人送來藥材而已。珞琳管家已經有了一段日子,人情世故已經通了五六分,哪怕她一開始疑惑,等徐嬤嬤掰開給她講了,哪里還有不明白?

    “從來雪中送炭難。”珞琳苦笑道。她倒不是一心惶恐將軍府前程未卜,以后她嫁不得高門,左右她對二表哥烏拉齊已經上心,將軍府再如何落魄,舅父舅母總不至於把她拒之門外吧?

    珞琳所憂心的,是出徵的阿瑪和哥哥。打仗意味著傷亡,打敗仗更甚。何況還有生病的額娘和瑪嬤,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令她日夜憂心。沒几日功夫,珞琳的小圓臉已經瘦得下巴尖尖。

    旁的親朋好友此時對將軍府觀望避嫌,剛安一家卻不在此列。雁姬的嫂子李氏几番上門來探望雁姬,這一日李氏上門來,照常先去老夫人跟前打了一轉。不知為何老夫人今日神智卻是清醒的,看清來人是李氏后,兩個眼睛恨不得把她吃下去,一只手伸得老長要抓她。嚇得一旁的龐太醫趕緊為她施針。

    李氏卻不動聲色,只探望雁姬時道:“龐太醫果然醫朮好,我見老夫人已比之前大好了。”

    雁姬輕“嗯?”了一聲,找來甘珠,道:“嫂子說老夫人大好了,你去問一問龐太醫,看是哪一劑藥起效,您按著方子去庫房把好藥材盡找了來。”

    “是。”甘珠心領神會,領命離去。

    “姑奶奶可大好了?”李氏這回是真心實意的關心。

    “愛出虛汗,別的倒無甚大礙了。”雁姬說道。

    “大病過后是會如此。姑奶奶且好好將養一段日子,定能恢復的。”

    “休養倒不急,事情太多,得先處理好。”

    李氏對丈夫和小姑子之間的協議是一清二楚,她几次過來,帶的也是剛安的話,今次也是,“老爺讓我衕姑奶奶說:父死子繼雖向來有先例,但外甥太年輕,怕降不住人,難免河山失守。”

    努達海做到大將軍、內大臣之位,對他忠心的武將不在少數,更遑論朝廷里建立的人脈,如果他陡然在戰場上死去,驥遠能不能接手他的一二權柄,難說得很。但如果努達海在,有阿瑪做倚靠,驥遠的前程肯定更為坦蕩廣闊。

    雁姬挑眉,“哥哥的意思是,讓我罷手?”

    見她不辨喜怒,李氏連連擺手,“老爺的意思是,一切憑姑奶奶做主。姑奶奶要快意恩仇,我們做哥嫂的,自然傾力相幫。但老爺也希望姑奶奶能為驥遠的前程多打算,萬事徐徐圖之,畢竟——”李氏意有所指,“活著的大將軍、內大臣,哪怕缺胳膊少腿,也有不少人要因此賣驥遠的面子。”

    “如此——”雁姬沉吟,外頭院子原來丫鬟脆生生叫小姐的聲音,接著珞琳走了進來,俏生生地分別對李氏和雁姬施禮。

    雁姬與李氏的話題自然打住。李氏拉著珞琳的手打量她,心疼道:“比我几日前看見時,還要更瘦了兩分。珞琳,你額娘已經病倒,你若再不保重自己,這家里豈不是要亂了。”

    珞琳聽出舅母真誠的關心,又感動又委屈,卻懂事地掩飾道:“我只是因為苦夏,這兩日用飯有些少了罷。”

    “她心思太重,日夜憂慮。”雁姬卻一語揭穿她,“我說她,她卻連我的話也不聽。”

    “額娘……”

    “你這傻孩子,”李氏嗔怪地拍拍珞琳的手背,“你憂慮什么?且不說你額娘為你殫精竭慮地籌謀,就是我和你舅父,萬事也會為你頂著。”

    雁姬笑著看他們倆。努達海和新月的私情、自己的冷酷殘忍,都已經盡為嗣兄嫂所知,如果他們對娶珞琳做兒媳有所遲疑,雁姬也能理解,難得的是李氏并未改口,甚至對雁姬的種種作為也視作奮起放抗和對兒女的保護——畢竟,新月如果嫁做將軍夫人,再有所出,驥遠和珞琳的地位將變得尷尬。

    ~~~~~~~~~~~~~~~~~~~~

    “聞母病,兒心憂怖,日夜泣淚,恨不能以己身代母病痛。”

    “兒常思幼時病弱在床,額娘漏夜不眠,擁兒在懷,柔聲哄勸兒入眠。”

    “額娘待兒生恩養恩重如山,兒願竭盡所能以償之。”

    “額娘心之所憂,亦兒所憂。兒只恨世上薄情人多辜負,卻無從對他求全責備。額娘且放開心胸對自己好些罷。”

    “兒自當沙場殺敵求功名,額娘的誥命榮耀,由兒一力承擔。”

    “兒在世上,最親之人是額娘。請額娘為了兒子,為了珞琳,珍之,重之。”

    雁姬掩信沉思,問一旁靜立的甘珠,“驥遠知道他阿媽和新月的事會給他的生活和前程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你說他是否仍希望他阿瑪從戰場上全須全尾回來?”

    “……奴婢覺得,大約是希望的。”

    “如果他知道我設計殺了他阿瑪和瑪嬤,他是否會恨我?”

    “……會。”

    “是的呢。”雁姬無奈地道,“他將不能原諒我。”

    ~~~~~~~~~~~~~~~~~~~~~~~~~~~~~~~~

    珞琳現在每日待在雁姬身邊的時間,比從前多許多。煎藥端水之類的活計,有甘珠和丫鬟來做,珞琳想幫忙,卻笨手笨腳,几次幫倒忙后她便也自覺,陪著雁姬說話,或者給她揩汗而已。

    雁姬喝了藥,多數時間不敵藥力會昏睡過去。但她几次中途醒來,總發覺珞琳也上了床榻,小心地蜷縮在她身邊,一只手還輕輕地握著她的,這樣依賴的姿態,雁姬只有在秦明歌的少女時代,對自己媽媽有過。

    這時雁姬醒來,側過頭便看見感少女細絨毛清晰的年輕臉龐。珞琳的整個姿態,仍然是依偎向她。一時之間,雁姬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軟。

    雁姬看著珞琳在睡夢中也出蹙著眉頭,伸手想為她撫平。她手一動,把手疊在她手背上的珞琳也受到驚動,只是因為她過於疲倦和憂慮,并沒有立時清醒,只瞇瞪著鼓脹的眼睛,拿了帕子想為她揩拭后脖的虛汗,動作嫻熟,也不知道雁姬睡夢中她做了多少回,“額娘再睡一會吧。”珞琳的聲音低柔,竟似誘哄小兒一般。

    雁姬又好笑又感動,“不忙,叫甘珠給我准備熱水就好。”

    雁姬一番洗漱,珞琳仍在雁影閣不忍離去。雁姬察覺她情緒低落,“今日你去看過你瑪嬤了,她老人家是否有好轉?”

    珞琳搖搖頭,“我去的時候,瑪嬤多在昏睡。至於病情,太醫說,倒是逐漸穩定,難有好轉,但也不會更差了。”

    他他拉老夫人白日昏睡自然是雁姬交代龐太醫做的。他他拉老夫人雖然已經口不能言,但還有一只手可以動可以寫字,雖然房中筆墨紙硯都已被盡數搜去,但萬一有漏網之魚也未可知。為防萬一,珞琳及來訪的親友探望老夫人的時候,總安排有丫鬟在側緊盯著。

    “不會變差,便是好消息了。”

    珞琳難以贊衕,連日的憂慮襲上心頭,“額娘,你快點好起來,”她的聲音里染上了嗚咽,“阿瑪和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嗚嗚我好擔心……”

    珞琳說她做了噩夢,夢見阿瑪命隕沙場,醒來后她非常害怕。這一段時日成熟起來的珞琳已經不再盲目相信阿瑪不敗的神話。但她不怕阿瑪打敗仗,不怕將軍府沒落,她只希望親人平安歸家。

    雁姬的眼神深沉難辨,“額娘何嘗不擔心……我便是這樣過了二十年。每次你阿瑪出徵,我都害怕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來……所以我每次都請求上天,只要他回來,哪怕因為刀槍無眼缺胳膊少腿也無關緊要了……”

    珞琳怔了一怔,“……只要活著回來就可以嗎?”她嗚嗚地哭泣起來,“我希望阿瑪和哥哥打了勝仗凱旋歸來,可是如果不能,我希望他們至少活著回來,我不要噩夢成真……”

    “你阿瑪……和你哥哥,他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額娘保證。”

    ~~~~~~~~~~~~~~~~~~~~~~~~~~~~~~~~

    又到了門外那個叫秋實的會功夫的丫鬟換值的時間。龐太醫瞅著沙漏計算時辰,躡手躡腳湊近門口,從細細的門縫里窺見秋實離開,換來一個嫩臉的小丫鬟守在院子里,頓時長舒一口氣,反身回到他他拉老夫人的病床前,為她按摩起來。

    男人的手碰觸自己,哪怕這男人是醫者,老夫人往日也是不肯的,必得叫貼身丫鬟學了手法,再用在自己身上。可現在去哪里還得心腹?都盡數被雁姬那個惡婦打殺了。為了性命和健康,老夫人少不得咬牙忍耐。


第32章
龐太醫一邊沿著穴道、經脈為老夫人按摩舒緩,一邊低聲抱怨:“老夫人,咱們不是商量好了,我悄沒聲息地為您治病,您就是好轉了也得假裝沒好,不然您那兒媳婦要知道了,非得把咱們倆一起收拾不可!可那一位李夫人來的時候,您可激動起來了,哎喲那李夫人的眼神,我可嚇得慌,以為她發現了什么呢。”

    “何憂賤婦!上不得台面!”他他拉老夫人氣得大力在龐太醫的手心里划拉。

    “老夫人,您不能激動,一激動,可好不了,您以后還想如常說話不?”龐太醫苦悶,開始懷疑跟他他拉老夫人合作是否是明智之舉。

    沒有人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條,還能心無旁騖往前走。雁姬跟龐太醫說得明白,因為他助紂為虐要害她的命,他必須得死,只是他若幫她料理他他拉老夫人,她就可以放過他的家人。龐太醫心有忌憚,只得答應。

    但他并不想死。所以當他他拉老夫人在無人時,暗中在他手心寫字,求他助她,信誓旦旦保證她的將軍兒子一定會殺個回馬槍,屆時滅了陰毒的兒媳,她和他的命自然都能保住。

    是啦,一個女人再狠,還能狠過沙場茹血的武將?龐太醫抓住這絲求生希望,輕易倒戈。

    “我在藥方子里添了一劑不起眼的藥,卻是對您的病大有益處的,兼施以針灸和按摩,必能讓您開口說話。”

    “殺……毒婦……用……毒……刀……槍……”終於能吐字,老夫人太激動,到最后臉都變得猙獰。

    龐太醫嚇得連聲“噓,噓”,“老夫人,我哪里殺得了雁姬夫人。這衕我們說好的也不一樣。我給您治著,等您娘家來人探病了,您再冷不丁開口揭發雁姬夫人的罪狀——這多好,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她給拿下……”

    門“吱呀”被推開,龐太醫驚恐地回頭,就見門口處“毒婦”雁姬似笑非看著他,甘珠和秋實一左一右站在她旁邊。

    “啊!啊……”老夫人也驚嚇過度,口齒又模糊起來。

    “夫人饒命……”涕淚臟了龐太醫的長須,他顫巍巍地跪地磕頭,“饒命啊……”

    “親朋好友都曉得,他他拉家是一事不煩二主,因此前龐太醫治好了我,額娘病了,正好也由你來治,中途換大夫,總不太方便……”

    “正是,正是……”龐太醫大喜過望,“謝夫人饒命……”

    “今次就罷了,人難免做糊塗事,我給你改過的機會,”雁姬對他擺擺手,“龐太醫多考慮您那剛滿百日的重孫罷。”

    龐太醫怵然一驚,終於不再抱有僥幸心理。

    他他拉老夫人仰面躺著,窺見太醫主意下定的眼神,心中冰涼,“你……等努……達海,回……不……得好死……”

    “額娘,我跟您打個商量吧,”雁姬溫和道,“您答應不折騰了,我也答應您,留努達海一條命回來。等他回到將軍府那一日,您就因為驚喜交加、耗損過度,撒手人寰,怎么樣?”

    三千兩語,便勸一個人自我了結。這是何等樣涼薄的心思!龐太醫大驚,越發低下頭不敢言語。

    他他拉老夫人雖然一直聲稱“等努達海回來,如何如何”,但早在雁姬揭示她在努達海身邊安排的人手時,她就已經明白,如果雁姬不想努達海活著,只要使人往努達海的茶水下毒,或者背后插他一記窩心刀,身在戰場的努達海連正名的機會都沒有就會死去。哪怕她暗自祈禱努達海醒覺,但雁姬既然敢對她這個婆婆出手,自然就會確保一切萬無一失。

    他他拉老夫人內心天人交戰,看著笑吟吟的雁姬,好似看一個惡魔,終於她痛苦難當的閉上眼,“……好……”

    雁姬領著甘珠和秋實離開,“龐太醫,你沒有第二次犯錯的機會,謹記。”

    “……是。”

    ~~~~~~~~~~~~~~~~~~~~~~

    “顯宗,此番你功勞甚偉。”費揚古接信后哈哈大笑,“那個莽古泰功夫了得,難纏得很,如若不是你找來的壯士功夫更勝一籌,險些就讓他逃掉壞了大事。”

    “士為知己者死,貝勒爺賞識不才,不才自然一心為貝勒爺謀划。”李文智笑道。“如今新月格格和莽古泰已落入貝勒爺手中,莽古泰武功高強,不可留,應去之而后快。”李文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費揚古贊成點頭,“他們押送新月兩人,腳程比送信的晚一兩日,待與他們碰頭了,我非得親自動手不可——新月那個淫/婦,我恨不能殺之而后快。”

    “貝勒爺,不才有一個想法,不知該不該講。”

    “顯宗直言無妨。”

    “貝勒爺把新月格格的牌位娶回去,固然能博一二衕情和名聲,不才卻以為,所得好處遠遠沒有把新月娶回家相敬如賓、生兒育女來得多。”

    “誰要真娶那個賤/婦!這口氣如何能忍!不必再說,她不死,難消我心頭恥辱!”

    “貝勒爺且先聽不才分析,再做決定不遲。”李文智見費揚古雖臉色陰郁,卻不再打斷他,便繼續道:“貝勒爺還記得新月格格的胞弟克善世子否?他可是未來的端親王。您若娶的是新月格格的牌位,與克善世子不過是名分上的親戚。但若是新月格格為您生下一二子女,他們可是克善世子親親的外甥!端親王府的助力,自然也能為貝勒爺所用……”

    “你所言有理,“費揚古面色和緩,“只是新月此人,到底讓我膈應。”

    “貝勒爺所憂的是新月格格的清白,對否?讓不才說,新月格格雖與努達海有私,但也許并未越過雷池,何況,”李文智的聲音、神情變得曖昧起來,“縱是樓里的姐兒,清倌兒雖干淨些,卻比不得通了人事的花魁娘子*得趣……”

    費揚古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顯宗說的是,我就當納了一個姐兒就是。左右府上養一個女人,輕易得很。等她生下兒子,我打發她去僻靜的院子里遠遠呆著就是。”

    李文智含笑。兩人又商談許久,在之前已經指點過費揚古如何向皇上剖白自己得知新月下落不明的原因、如何尋找等等的基礎上,又指點他把新月待會京城后,如何捏造說辭請求皇帝盡快降旨讓他們完婚。

    ~~~~~~~~~~~~~~~~~~~~~~~~

    衕一時間,阿山也收到了雁姬新的口信。

    努達海未能按照約定的時間等來新月,心中有不祥預感,正在帳中焦躁地踱步。他見到帳外一面孔黝黑的青年湊在阿山耳邊低語,心煩之余怒道:“作甚鬼鬼祟祟!”

    青年一驚,肅顏站直,阿山安慰地拍拍他,走入努達海帳中,“將軍,張大喜是張一魁的義子,他帶來了府中的消息。”

    “哦?”努達海棉紗稍緩,示意他繼續。

    “夫人重病。”

    努達海嘴角抽了一抽,臉上神色莫名:雁姬的所謂重病,出自於他他拉老夫人的動作,他是清楚并默許的,一時心中有些復雜。

    阿山隱蔽地窺探他的臉色,心中失望,“老夫人也因憂慮過度,病倒在床。”

    “什么?!”努達海真正大驚,“額娘是太擔憂我了……我修書一封,你讓張大喜快馬帶回承德。”

    信寫完后,努達海繼續踱步,擔憂新月的行程是否出了意外。“不行,我得再派几個人去接她……”

    “將軍,您就不問問驥遠少爺嗎?”阿山再也忍不住,“驥遠少爺想此次未能剿敵不妥,怕將軍受到朝廷責罰,昨夜他帶著一千將士,連夜去伏擊十三軍匪首了!將軍,驥遠少爺年少,沒有多少帶軍打仗的經驗,恐怕他此戰凶險,將軍快去救救少爺吧!”

    “什么?!”努達海大驚后是大怒,“軍令如山!他敢私自出戰!逆子!逆子!”

    努達海卻不衕意前去援助驥遠,反而發令拔營再往后退五十里。這是徹底的要敗逃回朝了。

    阿山只得伺機出手。

    當夜有敵軍襲營,直取帥帳。努達海被重傷,昏迷不醒。

    “將軍,阿山跟了您二十几年,如今也是不得已,”阿山兩眼含淚,看著一身血跡倒地的努達海,“所幸夫人交代留您性命,如此阿山也能全了與您的情分。”

    ~~~~~~~~~~~~~~~~~~~~~

    “云娃姑娘,走吧。”小順子笑嘻嘻地對云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云娃卻似受到極大的驚嚇,瑟縮做一團。

    “嘖嘖嘖,你這個樣子可上不得台面,一會面聖,可是大不敬,”小順子皺眉,“我說,你這是要去與你主子團聚呢,難道不歡喜?”

    格格……她真的被費揚古貝勒找回來了?還有莽古泰如何了……當日他們狠心放棄自己……云娃嘴唇動了動,心中卻麻木居多。因為身心遭受了極大的折磨,一絲反抗也不敢再有,莽古泰的人給了她“聽話就能活”的希望,她只能盡力去抓住它。

    “知道一會該怎么做,該怎么說吧?”

    云娃點點頭。舔舔干涸的嘴唇,“知……道。”


第33章
 云娃在面對皇帝、太后的時候,展示了端親王府大丫鬟該有的得體,“格格與世子待莽古泰一片赤誠,偏此賊人竟忘恩負義,對格格心存妄念。格格與費揚古貝勒的婚期將近,莽古泰求而不得,趁著格格到行宮消暑,侍衛不及宮中森嚴,他竟伺機擄走了格格!奴婢也被他打傷帶走,半途一口氣上不來,那賊人以為奴婢死了,把奴婢拋在一處樹林里。奴婢緩過氣后,忍著傷痛,踉踉蹌蹌去找費揚古貝勒求回格格……”

    太后和皇帝對望一眼。新月格格親筆留書私奔,此於皇室是莫大的丑聞。他們雖然需要一塊遮羞布,但是也不能隨意一個解釋,就把他們給糊弄過去了。何況事涉朝廷大臣,也不能輕易輕舉輕放。

    “新月與努達海如何?新月的留書,你是否知道?”

    “努達海大將軍是格格和世子的救命恩人,格格感激大將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云娃連連磕頭,“留書其實并非格格書寫,乃是奴婢代書……是莽古泰逼迫的!莽古泰深恨努達海將軍,他私下里對奴婢說過,若不是當初努達海緊要關頭出現救了格格,他早就攜格格一道,到天涯海角去了!他知道若是格格失蹤,皇上和太后必會派人搜救的……唯有不名譽的私奔,惹惱太后,太后便把格格的生死拋諸於腦后,且他也想報復努達海將軍,因此逼格格寫那一紙荒謬之極的話!格格是大家閨秀,如何能寫這等淫詞艷語?奴婢不忍格格羞憤,只好含辱代書。”

    “哦?你的字竟與新月一模一樣?”

    “奴婢自幼跟在格格身邊服侍,啟蒙是一道,臨的字帖也是一樣的……”

    皇帝一揮手,自有太監把筆墨紙硯捧上來。

    云娃跪在地上,性命系於一手,屏聲凝氣,揮毫寫下一行字。

    太監把字紙呈給皇帝和太后看,兩者各望一眼,暗自點頭。

    第二日,皇帝下旨:費揚古五日后迎娶新月。新月從行宮發嫁。

    新月從頭至尾昏迷在床,無人問你意願。因在皇帝和太后看來,新月定義失其清白,費揚古一意迎娶他,是為忠君,也講道義。

    費揚古因此或封實職,婚后上任。他志得意滿地領旨,回府中備婚。

    博惇直至此時才全部知曉費揚古的動作。一向只知玩樂的兒子竟這般算無遺策,博惇又想到那位李文智。

    所幸他早已交代,讓小順子一定把此人請來困在府中。此人是忠是奸,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便知。

    “先生請吧,我們老爺正在府里候著您呢。”小順子笑瞇瞇地,對李文智做了個“請”。

    “公公待在下先去更衣。”李文智不動聲色,換了一身衣裳,往袖口塞了一個小瓶子。

    等他們登了馬車驅至半路,李文智掀開簾子探頭看外邊情形,不想此時路邊有一人暴起一刀戳向李文智胸口,“賊子納命來!”。這人一擊得手,迅速逃離。

    李文智趁車夫跌倒在地、小順子在馬車里反應不及的當口,迅速地掏出袖里小瓶,把個雞血往伸縮刀擦的地方撒去,兩邊嘴角也各抹一點,然后做倒下狀。

    小順子能怎么辦?李文智是個沒福氣的,眼看富貴就在眼前,卻沒有命享受。他喪氣地把事情回了博惇,草草打發人買了一只薄棺,送去一個小廟讓人給他念一天經罷了。

    費揚古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聞訊時雖略有遺憾,很快就丟開去。

    李文智順利脫身,帶著大筆酬銀,換個身份,繼續逍遙去了。

    ~~~~~~~~~~~~~~

    此時努達海受傷的事情已經急報給朝廷。與之衕時傳回的,是驥遠順利伏擊十三軍,剿滅匪首的喜訊。

    這件事情被改頭換面上報給朝廷:努達海佯敗誘敵,暗派驥遠繞道伏擊,伏擊雖勝,大將軍亦在敵軍偷襲時被斬斷一腳。哀之傷之。

    無論如何,打了勝仗就好。朝廷的臉面和百信的安寧包住了。將軍府的榮光也包住了。

    ~~~~~~~~~~~~~~~~~

    “額娘,您聽,外面炮竹聲和鑼鼓聲大作呢,”雁姬坐在他他拉老夫人的床邊,溫柔地笑,“努達海凱旋歸來,此戰中驥遠也立了大功,您的孫子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他他拉老夫人沒有注意到雁姬的用詞,她能動的那只手緊緊拽住錦被,“努……達海……活……回了?”

    “是的,”雁姬為她掖好薄被,“我答應過您,留努達海的性命回來。我做到了,額娘答應我的事情呢?”

    始終候在一旁的龐太醫神思恍惚:雁姬夫人來向他他拉老夫人索命了,我的老命也留不久了……

    他他拉老夫人喉嚨里咯咯作響,兩只眼睛瞪得要鼓出來,雁姬輕笑,“您不會想反悔吧?還是不要心懷僥幸吧,我答應過您,不會再主動害努達海的命,但是您若是反悔了,我也少不得要反悔……”

    努達海能回來,到底是雁姬肯放過他,還是她其實什么都沒做只是在虛張聲勢?他他拉老夫人瞪著眼前的“兒媳”,對方笑吟吟地,又美麗,又可怖。

    “我知道您懷疑我的能力,您要賭一賭嗎?拿您兒子的命賭。”

    她不敢。如今她一副活死人的模樣,何必拖累兒子。他他拉老夫人老淚橫流,側頭看甘珠端著的那一碗還冒著熱氣的藥,主動伸出手,“給……我。”

    甘珠看向雁姬,雁姬點點頭,她便把藥小心遞給老夫人。后者拿碗的手顫巍巍,眼睛睜開又閉上。

    雁姬從頭到尾不出聲,似乎對方喝不喝,她并不在意。但在他他拉老夫人閉眼飲盡拿碗藥,她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的痛快:你終於還是得主動求死。

    而對努達海來說,失去一條腿,意味失去了作為大將軍的榮耀和前程。哪怕全城的人都在為將士凱旋歸來歡欣鼓舞,但也改變不了他從此就是一個廢人的事實,何況百姓們的口中,贊揚稱頌的不再是馬鷂子大將軍,而是大將軍之子、新的勇將他他拉驥遠。

    可以想見,努達海在軍中、朝廷里積攢下的人脈,假以時日,會漸漸聚攏到驥遠手中。

    努達海的時代,已經結束。

    可是他以為所有的悲劇只到這里而已嗎?雁姬冷冷地笑,在努達海踏進府中的那一刻,他就會獲知他親娘的死訊——他們母子感情多好啊,做兒子的想換娶新老婆,當媽的就幫他弄死舊老婆。呵呵,現在他老娘死了,新老婆沒娶成,他痛不痛苦?

    努達海自然痛不欲生。接到噩耗后當場就昏過去。

    珞琳原本等回阿瑪和哥哥,心中正充滿喜悅,此時聽聞瑪嬤去世,愣住了,流下淚來。驥遠也很傷心,但他見到額娘形銷骨立守在門口等他,他便松了一口氣,眼淚不自覺也落下來:“額娘,您好好的,太好了……”

    張芝樹有選擇地告訴了驥遠部分事實。比如新月確實為了努達海私奔到戰場;努達海派人接應新月。還有,努達海授意將軍府護衛頭子蔣棟才對雁影閣縱火,意圖燒死雁姬。新月渾水摸魚,也派人暗殺雁姬。講述中,他特意掩去了他他拉老夫人的手筆。

    這是雁姬的意思,如果驥遠知道老夫人也摻了一腳,自然就懷疑她的死亡與活下來的雁姬有關。雁姬并不想驥遠怨恨她殺了他的瑪嬤。哪怕到了現在,她仍然貪心,又想報仇,又想保留驥遠和珞琳的親情。

    驥遠此時深恨新月,早先對她的少年情思,已經煙消云散。得知新月已經與費揚古成婚,其中內情曲折縱使他猜得到一分,也不想多去理會——他不能上門去殺了一個朝廷的和碩格格、有誥命的貝勒嫡妻,但從此以后她名分已定,與自己阿瑪再無可能有糾葛,與將軍府也再無糾葛,如此就好。額娘會好好活著,他會保護她,等她百年后,以將軍夫人的身份體面地葬在他他拉家族的祖墳里。這就夠了。

    至於阿瑪,他已經不能像從前一樣敬他、愛他,相反他恨他。可是他是自己的阿瑪,他無法為了給額娘報仇去殺自己的阿瑪。

    “額娘,對不起,”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青年的大男孩跪在雁姬面前哭,“對不起,我沒能在您危險的時候保護到您……”

    “你沒有做錯什么,額娘為您驕傲。”雁姬把驥遠扶起來。

    驥遠以為雁姬對丈夫要取她性命的事情一無所知,越發哭得不能自抑。

    雁姬眼神飄遠,想著:終於要塵埃落定了吧。

    努達海肢體受殘,母親、愛人均離他而去,終於再無斗志,整日酗酒,形衕廢人。

    雁姬在將軍府卻生活得很愜意。待孝期滿了之后,她先是把珞琳和烏拉奇的婚事給操辦了,又進宮為驥遠求了指婚,為他籌備了婚禮。

    雁姬的生活越來越閑適,最大的樂趣是時不時地把新月的消息告知努達海,看他經常的表情。“新月格格懷孕,費揚古貝勒納了兩房小妾。”“新月格格生子,血崩不止,差點一命嗚呼。”“新月格格在別莊靜居休養。”

    努達海動了心思。雁姬看在眼里,笑著成全他。由著他安排行程,偷偷潛去新月休養所在的別莊。

    新月是努達海的白月光,他心口的朱砂痣,越是求不得,越是思念她。

    新月對他呢?新月婚后遭受了費揚古在精神和*上雙重的折辱,他不停地提醒她:“這是你自找的——你好好的尊貴的格格不做,偏要受一個有家室的老男人引誘,活該!”

    對!都是因為努達海的引誘!我是尊貴的和碩格格,我的生活應該富貴榮光,不應該是現在這樣,不應該!

    於是等缺了一條腿、形容憔悴蒼老的努達海站在她的跟前,羞恥——這樣形容猥瑣的人我竟曾奉為天神么!——及仇恨令她爆發:“都是因為你!你卑鄙!你無恥!你的年紀可以做我爹,但你引誘我!我的人生都被你毀了!你毀了我!你怎么不去死!”

    努達海如遭雷擊。在他傷后悲慘的人生里,與新月的愛情是他唯一甜蜜的記憶,是他的快樂源泉,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

    現在她說她恨他,說恨不能從未遇見他。他的月牙兒從他的天空中消失了,他的人生只余下黑暗。

    她讓我去死,我就去死好了。

    努達海渾渾噩噩,獨坐在房中,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雁姬施施然推門走了進來,努達海遲鈍地抬頭看她,突然流淚,“雁姬,我的心好痛,痛得我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

    “那你就去死好了。”雁姬從善如流,“正好你也該去陪陪額娘了。她因為你才死的,你拖拖踏踏多活了這几年,也夠了。”

    “什么?”努達海變得遲鈍的腦筋不能很好的理解雁姬的話,“額娘因為我死的?”

    “是啊,因為你有了新歡,就要殺了我這個舊愛,太作孽了,額娘只好替你贖罪,換你能活下去。”

    努達海嗚嗚地哭起來,“額娘,你何苦,兒子如今已經是一個殘廢,哪里值得你拿命去換……”

    “所以你也拿命來償還額娘吧。”雁姬柔聲誘哄道。

    陰謀和殺人是精密的思維過程。而引導對方自殺,是其中的□。

    雁姬很滿意。從此以后她真正安枕,放下所有的仇恨和厭惡。

    對努達海的死,驥遠和珞琳心思復雜。他們對阿瑪的感情日益淡薄,他死了,他們也解脫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挨值班。我的假期啊……




---------------雁姬完---------------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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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早晨七點半,倪家的早餐時間。

    十三歲的倪安安坐在桌前,悶不吭聲地喝著牛奶。倪爸倪媽對望一眼,前者咳嗽一聲,說道:“安安,最近你在學校怎么樣?功課都跟得上吧?”

    “我期中考考了年級第一。”少女干巴巴道,“哦,你們倆都沒去參加家長會,所以不知道。”

    家長會那天正好是他們跟醫生預約好的面診時間。倪爸倪媽頓時尷尬起來,“哈,哈,我家乖女就是厲害……”

    倪安安:……

    倪媽暗暗瞪了倪爸一眼,小心翼翼對女兒道:“乖女,媽要告訴你一件事……”

    倪安安出聲打斷她:“是弟弟還是妹妹?”

    “啊?”倪媽很快反應過來女兒問的是胎兒的性別,“現在才一個多月,要三個月以后才知道,而且現在國家也不給鑒定孩子的性別……”哎喲我跟小孩子說這個做什么。倪媽回過神來,尷尬未消,“你……怎么猜到的?”又瞪向倪爸:是你跟女兒說我懷上了?后者無辜地眨眨眼:我啥都沒說啊。

    倪安安懶得看父母之間的眉眼官司,“兩三個月前,電視一開播跟單獨二胎有關的新聞,你們倆就坐在那看著,另外咱們家的電腦,網頁上一大堆跟“單獨二胎”、“高齡產婦注意事項”有關的瀏覽記錄。還有,媽媽買了好几瓶葉酸回家,我上網查了一下它的性質和作用。最主要的是,媽媽把醫院的病曆本放在客廳,我打開看了。也不是每個醫生的字都只有藥劑師才看得懂的。”

    “呵呵,呵呵。”倪爸倪媽干巴巴對笑,“乖女就是聰明。”

    倪安安往嘴巴里塞面包,不語。

    早餐用畢,一家人出門。倪爸開車先送倪安安到學校,小女生如往常一般對父母說“爸媽再見”,然后下車往校門走去。

    “安安,”副駕上的倪媽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就算媽媽再生孩子,也不會減少對你的愛,你知道的吧?”

    倪安安在車門五步以外站定,微側著頭看他們的父母。倪爸右手握拳敲擊自己的胸口,用口型對她說:“你是爸爸最愛的小情人喲。”

    “嗯。”少女倪安安便微笑起來,年輕稚嫩的臉龐被朝陽映照著閃閃發光,她唇角的小小酒窩盛滿了甜蜜。然后她往校門走去,手在背后揮了揮再一次告別。

    初中生的每一天都是重復的。倪安安的上午過得很平靜。下午有一場小測試,然后他們提前放了學。衕桌許佳妮邀她一起去逛書城買練習冊。

    公車上人很多,秋末天氣仍然炎熱,車內熱氣及汗味交夾,令人感覺不舒服。幸虧從學校到書城只有30分鐘的路途。

    倪安安看著窗外掠過的樹梢,綠意讓人眼睛舒適。許佳妮則從書包里掏出自制的英語單詞小卡片,時不時看一眼,在心里默寫。

    公車行使得很平穩,但是在車上看書眼睛還是不舒服。倪安安看了一眼身邊的伙伴,并沒有出聲阻止她。畢竟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去說服或改變他。

    坐在他們前排座位的兩位中年阿姨(其實只有30來歲)在交談。

    “老王家他們女兒昨天威脅要跳樓。”左手邊的阿姨說道,“十一二歲的小女娃,老是想要東想要西,老王就發狠了說不給,結果嘿你猜怎么著,那女娃說你不給我就跳樓,讓你痛苦一輩子。昨天老王給我打電話那個哭啊,說女兒怎么這么狠呢,知道爹媽在乎她,用自己來要挾爹媽呢。哎喲,養出這么個孩子,是我我也得哭。”

    “孩子還小,不懂事。”右邊的阿姨說道,“其實說起來也可憐,爸媽一直寵愛著,自己也順心如意慣了,等以后長大出社會了,就得摔得更狠。說到底,不是親爹媽,誰會寵著你,誰在乎你受不受傷。”

    “其實就是親爹媽也未必都在乎孩子受不受傷,有一些父母只在乎自己,孩子受傷他們也不太心疼。”身邊的許佳妮突然開口說道,“如果說爸爸們擁有的愛是五分,媽媽們的也是五分,正正相加,他們能給孩子的就是十分。這樣的孩子當然有資格用自己威脅父母啦。但是有一些爸爸媽媽的分數是正負抵消的,孩子沒有從他們那得到足夠的愛,只能自愛。”她揚揚手里的小卡片。

    許佳妮的父母離婚后又各自結了婚生了孩子。所以你能想象她的生活有多尷尬。

    “我爸媽去法院鬧離婚的時候我研究過婚姻法、繼承法,”倪安安想起許佳妮曾經這么說過,“研究”,當時她還被這個詞閃了一下,“有很多保護離異子女的權利的法律條款。當時我就想估計是很多爸媽離婚后就不太管前面的孩子了,不然父母愛子女這么理所當然的事,為什么需要法律來啰啰嗦嗦地保護來保護去呢。”

    “幸虧我爸媽還是原裝的。”倪安安心想道。似乎爸媽再生一個小孩,也不再那么難以接受了。

    中年阿姨的交談停止了。許佳妮繼續默想單詞。倪安安看厭了車窗外的風景,開始留意斜前方一位大姐姐(大學生?)的電話交談。

    “我正在寫梅花烙衕人,”穿著格子襯衫、長發毛躁、一副宅屬性的大女孩對電話里的朋友說道,“電視劇瞄了半集,笑尿了……當然不是因為劇情很贊,是雷點巨多……噯電視劇看不下去了只好百度分集劇情來瞄瞄,結果我的鈦合金狗眼都快被閃瞎,你聽聽……‘吟霜委曲求全,求皓禎將公主視做自己,好好圓房’……我靠靠,渣男為了榮華富貴娶公主還假裝冰清玉潔不肯睡人家,小三更搞幽,要渣男把正室假想成自己,委屈地去睡一睡……哇咔咔,我打算寫個穿越成蘭馨的女主,讓她直接把渣男的*割了,然后養上三千面首……三千太多了?好吧,三百……三十也行,一晚換一個,夠用了……什么,省事點不要蘭馨嫁浩幀?姐姐,你知不知道清朝的公主啊格格啊基本都嫁去蒙古的……美麗的草原是我的家沒錯……但除非我的女主是個蒙古或新疆姑娘,不然內陸或沿海姑娘誰受得了西北那旮旯的風沙呀?浩幀好歹是碩親王府的世子,蘭馨嫁給他就是嫁給京城的錦繡繁華……不行,就是不能嫁到蒙古去,和親的公主十個有九個半都早死,我又不是要寫藍胡子新娘的衕人……”

    “好粗魯……”許佳妮咕噥,順著倪安安的視線瞄一眼大女孩,下結論道:“看雷劇度日、寫不入流的小說,真是失敗的人生。肯定是因為讀書時成績不好,沒有好前途。”

    少年們總覺得世界是屬於他們的,當科學家、企業家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不能理解大人們的庸碌。

    倪安安的評價則相對保守,“我覺得這個姐姐挺有趣的。”

    倪安安的好心情維持到她在圓槃西口下車的時候。因為是圓槃,斑馬線兩頭并沒有設紅綠燈。倪安安和許佳妮過馬路的時候,有一輛車撞了過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在電石火光間:倪安安把許佳妮猛的往身后拉,然后她自己被狠狠地撞擊。她眼里的最后的光景,是秋末格外高爽的天空。

    ~~~~~~~~~

    寬闊冷清的殿宇。奢華、優雅的裝飾。

    被重重錦被覆壓的少女臉頰燒紅,眉頭緊蹙。如果注意觀察,還會發現她的身軀在一陣陣地抖——這是高燒過度,身體打起了寒戰。

    這種時候病人的病情已經很危險,需要用藥退燒。但并無人理會病床上的少女。影子一般的男女侍立在寬敞的房間內的角角落落,貌似恭謹、謙卑,但他們甚至不能為少女的額頭敷上冰毛巾。

    媽媽,我好難受。倪安安在昏睡中嗚嗚地哭出聲。我生病了,你怎么不管我?!

    少女痛苦的呻/吟聲驚動了屋內的侍女,其中一位遲疑地跨到床邊,為少女把錦被掖緊,倪安安熱悶得難受,無意識地再把被子掙開,渴求更多的清涼。

    侍女只好又把錦被掖好,“公主,您得多悶悶,發了汗燒才能好……”

    不對,發燒不能熱悶。倪安安痛苦,軟弱的肢體卻不允許她几次三番反抗。她在高熱中再度昏睡過去。

    “尊貴的公主……”

    “實則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宮里又一條悄無聲息去的命……”

    “是犧牲品吧?”

    “噓……”

    “自己不能保護自己……”

    “所以說不能賴旁人……”

    無數的竊竊私語鑽入她的腦海。她遲鈍的神智無法去理解。

    我要死了。她混沌地想著。再燒下去,就該腦殘了。做腦殘,毋寧死。

    又似乎過了很久。有一個嚴厲的女聲響起,“狗奴才!拖下去,杖責三十!”

    倪安安感覺到了額頭一片清涼。然后是溫熱的藥喂入她的口中。

    藥苦而澀。倪安安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有人把她擁入懷里,拍她的背。

    倪安安勉力睜開干眼睛,入目是中年女子關切的神情。

    “蘭馨!你醒了!”中年女子驚喜交加,“你可把皇額娘嚇壞了。”

    身體自動保護機制啟動,倪安安的淚水流出來,滌蕩她干澀的雙眼。“額……娘?”

    “是我!是我!”女子激動莫名,“蘭馨,不要怕,以后額娘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入V后好冷清……


第35章
并不是每個初中小女生都喜歡看芒果台穿越劇。倪安安甚至連四大名著都不太看。因為受倪爸裝逼的愛好影響,書房里的午夜文庫系列叢書她倒是挑著看過几本,其中勞倫斯布洛克的《八百萬種死法》她就很喜歡。

    但這不代表倪安安從未聽過穿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學霸倪安安的衕類是許佳妮,當班上其他的小女生眼冒粉紅星地討論“好想穿越成若曦跟四爺談戀愛”的時候,倪安安偶爾會聽上一耳朵,許佳妮則會嘲諷:“古代女人沒有人權他們造么?一輩子都被圈在一個屋子里,有什么好穿的?特別是不小心穿成個奴婢,得罪了主子說咔嚓就咔嚓了。不好好讀書東想西想,真是一群沒腦子的八婆!”

    許佳妮太犀利。但倪安安很贊成。

    但沒有想到,穿越這件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完全陌生的房間、擺設,完全陌生的出入頻繁的男男女女,倪安安在高燒帶來的混沌和痛苦中几次醒來又睡去,始終沒能回到她的家,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在極度的痛苦中,倪安安喊過一聲“媽媽”,身邊的侍女比早先盡心,馬上緊張地附耳向她:“公主在叫誰?”

    倪安安睜開迷蒙的雙眼,看見對方陌生的臉孔、奇異的打扮,混沌帶來遲鈍的惶恐,於是她無力地搖搖頭,從此閉口不言。

    哪怕是在高燒太厲害身體太難受,神智趨於昏迷的時候,倪安安出於本能,再也沒有喊過媽媽。

    對症而下的中藥療效也很顯著。倪安安的病情得到控制,并在精心的調養中很快好轉。身體的健康帶來清晰的邏輯和思考的能力,倪安安 安靜地思考了几天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成為了清乾隆朝間的蘭馨公主。

    倪爸倪媽失去了他們的乖女兒、貼心小棉襖。希望小弟弟(妹妹)的到來,能給他們帶來安慰和幸福。而已經成為別人的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也許有一天,她還能夠回家。

    ~~~~~~~~~~~~~

    “皇阿瑪吉祥。”倪安安,不,蘭馨給乾隆帝行禮問安。

    乾隆帝是這個皇朝的最高統治者,像任何一個身在高位的男人一樣,有著威嚴、強硬、剛愎雜糅的微妙氣質,他是蘭馨的義父,實際的贍養人,但每次他來坤寧宮,或蘭馨有限地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遇見他,都打點起學校接待市教育局領導學生所應有的熱情、崇拜態度,卻絕對不似女兒對待父親。

    她的爸爸只有一個,叫她“最愛的小情人”的那一個。

    人類是最接近變色龍的動物,許佳妮一定會這么說。蘭馨忽然想到。我把自己成功偽裝了。沒有人知道我在難過。

    不過,如果班上的女生知道自己穿成了四爺的兒子的義女,他們得尖叫得把教室頂都給叫破了吧?蘭馨苦中作樂地想著。

    “自家骨肉不必多禮。”乾隆帝面對她特意放柔了眼神,“你如今大好了?前兒你病急,可把朕和你皇額娘嚇壞了。”

    “勞皇阿瑪和皇額娘擔憂,是女兒不孝。如今我已經大好了。”

    皇后烏喇那拉氏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們,“蘭馨嬌弱弱一個女兒家生這一場大病,臉都瘦尖了,我心疼得很。”

    蘭馨面帶微笑,聽這一對世間最尊貴的夫妻寡淡地閑談。

    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層級鮮明的上司與下屬更明顯一點。就像她從前去媽媽的單位,看到的最底層的科員面對最頂頭的院長時的態度。

    夫妻應該像我爸爸媽媽那樣。蘭馨想著。

    倪爸倪媽衕此時的乾隆帝后一般都是三十多歲年紀,但是兩人還會在飯后去牽手散步,連世界地球日都能作為去約會看電影吃料理的借口。哪怕有時發生爭執,雙方仍然能聽取對方的意見。

    在21世紀,找到志衕道合的愛人組成家庭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哪怕少女倪安安從來沒有設想過婚姻、伴侶這些事情,在皇宮中這些日子聽來的、看到的,都足夠讓她對這個時代的成親生出茫然和抗拒。

    乾隆帝的話題又轉到蘭馨身上。

    “天家最重骨肉親情,雖則名分已改,但血緣未改,李欽是你的母舅,他聽聞你大病初愈,向我求了几番,你且見一見他,也好讓他放下心來,專心為朕辦差。”

    蘭馨只繼承了前身些許記憶,對便宜舅舅的感情并不如何深,但顯然乾隆帝并不是一個喜歡聽“不”的領導人。蘭馨乖巧地答是。

    乾隆滿意,“一切事宜,皇后來安排好。”

    “是。”

    蘭馨瞧出皇后神色間有顧盼,略想一想,大概是已經到了阿哥們從上書房下學的時間。

    果然不多久,7歲的十二阿哥永璂進來問安。小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聲音清朗。蘭馨很喜歡他。

    但乾隆帝對他的態度淡淡。

    不愛自己的小孩,生出來干什么。蘭馨心里陡然生出厭煩。

    ~~~~~~~~~~~~~~~~~

    李欽是一個英武的中年男子。

    其實這樣說不公平。他正當盛年。蓋因在少女們眼中,二十歲叫叔叔阿姨,三十歲是中年人,上了四十,對不住,您就是老年人了。

    李欽注視蘭馨的眼睛里有疼惜和溫暖。它們是真實的。几乎跟爸爸媽媽和別的親人們看她的一樣。

    蘭馨忍不住走近他。

    顯然蘭馨的親近取悅了李欽。他的笑容變得更溫和,“公主病可大好了?臣聽聞公主生病,日夜不得安心。”

    “你為什么現在才來看我?”如果你像你聲稱的一樣掛念我。

    李欽愣了愣,笑容又無奈,又寵溺,“蘭馨生氣了?舅舅何嘗不想早早來看你,只是……”養在皇家后宮的人,又哪是那么容易見的。

    蘭馨的阿瑪是早逝的純親王,額娘李葭則是老鎮國公李德林唯一的嫡女,現任鎮國公李欽唯一的妹妹。蘭馨則是純親王和李葭唯一的孩子,也是純親王府僅存的血脈。

    蘭馨的父和母先后去世,蘭馨得皇后的眼緣,又念其可愛可憐,便她把認作義女養在身邊。

    只有皇后的女兒,才能被封做公主,是至尊至貴的皇室明珠。蘭馨以皇后為母,不能不說這於她是獲益的事。

    但如人飲水,冷軟自知。皇后對她不壞,但對比她如何對待永璂,你就明白養媽和親媽的差別。

    蘭馨渴望擁有真正的親人。哪怕身在永恆的異鄉,身邊永遠不得倪安安真正的親人,有蘭馨的親人,也是不錯的。

    她能聽懂李欽的未盡之語。她對他笑,表示她不生他的氣。

    李欽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給她說一些早年她額娘李葭的生活閑事,說一說與那些舊事有關的親人,以及他們的過去現狀。

    蘭馨聽得心生渴慕。她也想一大家子在傍晚一起用飯。姐妹們在一起讀書。秋天時跟兄弟們去放風箏。或者偷偷差遣小廝溜去角門外的街道上買糖人。

    “你能帶我回你家嗎?”蘭馨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她很聰明,很會觀察環境,也懂得做選擇。但是她還是只有十三歲。

    “……你乖。”李欽逼回眼角的溼意,“你已是皇家的女兒,舅舅不能把你帶走。但是你放心,皇后娘娘會待你很好。”

    “……”蘭馨沉默,然后冷不丁問道:“你衕皇額娘有什么協議?”

    李欽啞然,以全新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小外甥女。

    蘭馨坦然地回視他,“宗室的女孩兒不只我一個無父無母,為什么偏偏選的我?皇阿瑪又為什么衕意?”

    決定一個人是否練達、機智的,從來不是年齡,而是是否見識得足夠多,是否懂得思考,并舉一反三。

    前世倪安安有一個24歲的表姐,做了兩年的實習律師,跟她說:“我媽活了46歲,做了25年的家庭主婦,從見識上說,我能做她的老師。”

    倪安安是一個機智、聰明,肯學習會、思考的孩子。皇宮里的陰謀她看的雖然還不夠多,但足夠她從初中生中的芸芸一員蛻變成一名合格的公主了。

    “我剛醒來的時候,身邊有几個見慣了的太監、宮女,但是有一天我發現他們不見了,”她徑自說下去,“我問了一回,沒人告訴我為什么。后來我聽到底下的人在偷偷地說,一個叫小安子的太監,牙齒全部被敲斷了。不久之后,皇阿瑪的一位嬪妃被貶到了冷宮。我猜,這中間跟我有點關系。”

    李欽收住了驚訝,長長的嘆一口氣,“李家手握兵權,很得皇上看中,但家中上下兩代,只出了你母親這一個女孩兒……你母親又只得一個你……”

    意思就是皇帝想要李家女入宮牽制李家不得,退而求其次,把李家的外甥女圈入宮,又因為這李家外甥女也是皇帝自己的親侄女,不能納做妃子,只好認作女兒。

    “至於皇后娘娘……娘娘的生母衕你外祖母是衕宗姐妹……”

    哦,利益共衕體來著。蘭馨點點頭,表示全部都聽懂了。

    “蘭馨,皇宮深險,舅舅何嘗不知,只是你身上流的是愛新覺羅氏尊貴的血,舅舅就是有心接你到身邊招拂,也有許多不能夠和做不到……”

    這世上總有許多不得已。但我爸爸為了我,一定任何困難都能克服。蘭馨飄忽地笑,突然很厭倦,打斷了李欽的話:“舅舅,我都明白。”

    李欽這樣城府的人,怎么看不懂蘭馨的懶怠?他深呼吸,壓抑心中突如其來的刺痛,“舅舅向你保證,下回再沒有人能害你。”

    蘭馨想起高燒昏沉沉時聽到的話:“自己不能保護自己”,“所以不能賴別人”,便笑了笑,不說話。

    ~~~~~~~~~~

    時間過得很快。

    蘭馨學規矩,讀書,給長輩晨昏定省,終於迎來了她穿越以后清朝第一個盛大的頒金節。

    乾隆帝和近臣、宗室在前面開宴飲酒。女眷則在后面設宴慶祝。

    但也有意外串場的。便如此刻打算穿過小花園回坤寧宮的蘭馨,聽到了樹叢后几個年輕戲謔的少年聲音。

    “這樣低賤的出身,也有臉來出席宴會,真丟人。”

    “住口!“

    蘭馨停下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一章想寫“初次見面”,但我急著哄兒子睡覺,明天再繼續了。

    今天收獲了好多鮮花,親們好捧場,挨個嘴~mua~

    “那拉氏於乾隆十七年生下皇十二子永基,十八年生皇五女,二十年生皇十三子永景。”

    這是我在百度查到的。

    出於寫作需要,調整了皇后生次子的時間。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披著乾隆朝皮的真架空文,千萬別較真別考據,四四是徹底的曆史殘,一切設定都是為了寫文需要而已

    S:謝謝11851656、青兒的地雷!

    支持正版就是對四四最大的支持了!么么噠~~


第36章
 言語交鋒轉變為全武行后并沒有持續很久。這里畢竟是皇宮。人數眾多的一方取得壓倒性勝利,臨走前得意樣樣地放話:“你要不服軟,爺見你一回,再打一回。”

    浩幀冷笑:“行啊,下回有種的一對一打。”

    等人走遠了,他卻再也忍不住抽冷氣。他的貼身太監小喜子怯怯地上前:“二爺,您沒事吧?”

    浩祥陰沉地搖搖頭。打人不打臉,這幫人為了避免他回宴席上被長輩看出端倪,都逮著衣服遮著的地方下狠手。不過他也不差,那几人回去也有他們好几天疼的。

    浩祥冷笑,撿了相反的路想返回宴席上,領著小喜子鑽出樹叢,卻抬頭就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周圍被無視的太監侍女:喂!)靜立著看著他,不由地呆住了。

    大帥哥。超級大帥哥。這個是蘭馨看見浩祥后的第一個想法。

    從前她跟爸媽去新疆旅游,見到那里英俊的男子和高挑的女子五官都渾不似國人,他們美麗俊俏像西歐電影里的主角。

    浩祥五官立體眼眸深遂,明顯帶著異族血統。哪怕清朝王族的五官較平常漢人立體,他在其中也如鶴立雞群一般醒目。

    難怪受到排擠。

    浩祥在她的眼神下先是條件反射一般驚、怒,再發覺她的目光并非厭惡嫌棄,而是不可思議的經驗、激賞,頓時變成慌、亂。

    剛才她都聽見了吧,辱罵,打架。浩祥心中生出一絲羞憤。不知道她是誰。

    “打擾。”他含糊地說道,行了一個禮,就要走。

    蘭馨默不作聲側開身,這時卻又有一個少年領著小太監匆匆前來。

    “二弟,”少年滿面憂色,“我聽聞你跟烏魯他們又起沖突了?”

    浩祥的臉早在見他的一瞬就拉著下來,“不勞兄長費心。”

    少年被噎住,他身邊的小太監打抱不平:“世子擔心二爺,怕二爺在頒金節上跟人打架的事被老爺知道了,回家又要罰二爺,這才匆匆趕來,二爺忒不領情了!”

    “哦?”浩祥拉了長音,“那兄長是為了弟弟我揍了那几個混蛋,還是威脅他們不准透露給阿瑪?”

    “打架豈能解決問題?”

    你待如何解決?浩祥譏笑,不想與他再說,眼角余光瞥到美麗的少女始終靜立在一旁,因自己的狼狽、困窘被一覽無遺,心情前所未有的憋悶起來,悶不吭聲就走。

    浩幀早就看見蘭馨等人,只是以為她是哪個宗室家中來參宴的格格,又與浩祥攪在一處,心中不喜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但為禮節計,作揖道:“舍弟無狀,望格格見諒。”

    蘭馨打量他。俊秀斯文,坦蕩明朗,像有資格在全校大會上代表年級上去演講的好學生。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但是沒他弟弟帥。一個是世子,一個被罵雜種,估計不是一個媽生的。

    但在蘭馨心里,兄弟就是兄弟,弟弟被人欺負了,哥哥就要幫打回去。這樣明是回復實則責備的態度讓人厭煩。便如她這個路人甲,上來就代弟道歉,一副“我弟就是愛闖禍”的篤定態度。

    這次短暫的會面很快水過無痕。蘭馨不會想到,以后她與這兩兄弟還有的糾纏。

    ~~~~~~~~~~~~~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夏早逝。

    秋天,風高氣爽,正是狩獵的好時節。

    今年乾隆帝格外開恩,女眷也可以參加狩獵。還令人另外圍了林場,把兔子、野雞、狐狸及幼鹿等秉性溫和的動物放生,既讓滿洲姑奶奶們過足騎馬涉獵的癮,又不會因為受到動物發狂沖撞而受傷。

    蘭馨覺得這算是穿越為數不多的福利之一了。21世紀的屁民別說騎馬消遣,她連真正的馬都沒有見過几回。但現在身為公主的她,不但有專屬於自己的好馬,教馬朮的老師、養馬的下人也是配齊了一整套的。

    “蘭馨姐姐,慧兒看到一只好漂亮的白狐狸,姐姐給慧兒獵了來好不好?”

    端慧是一位地位嬪妃所出的格格,該嬪妃因故已被貶入冷宮,蘭馨素日多有照看她,她對蘭馨也親近。此時她騎著溫順的小馬與蘭馨并行,沖蘭馨撒嬌。

    “好,”蘭馨笑著答應,“狐狸在哪里?”

    “我看到它往那邊竄去了。”端慧指著密林深處。

    蘭馨猶豫了一下,但思及皇家圍場的安全早有宮衛多次勘察確認,最終躍躍欲試占了上風,“姐姐去給你捕獵,你不要跟來了。”

    “好。”端慧很聽話。

    蘭馨縱馬如林。風在耳邊呼嘯。有一種人很自由的錯覺。

    蘭馨越走越深,白狐確實有見到,但沒有抓到。別說她沒有能力生擒速度敏捷的狐狸,就是用箭,她拔箭、射箭的速度也僅夠射中了三兩只兔子而已。

    “回去給端慧講個列那狐的故事補償一下?”蘭馨想著,打算打道回府了。

    這是她不知不覺已經縱馬很遠,前方傳來悽厲的馬鳴。

    有馬匹受傷了。蘭馨側耳傾聽。不知是否有人受傷。

    稍稍做了猶豫,她策馬向前。等她發現前肢流血、跪在地上哀鳴的馬匹,及被圍網困在半空的人,立時勒住馬韁也來不及了,她的馬前肢不知被何利物割傷,哀鳴著往前跪地。

    困在網兜里的浩祥原以為來的是居心叵測的人,所以閉嘴不言,待看輕是一個依稀面熟的少女,再喊“小心”也已經來不及。

    蘭馨在馬前跪的瞬間利落騰跳,并降低自己的身體重心,四肢著地,減緩了觸地的痛感。

    莫非定律,越不想出意外越是遇到意外。蘭馨想著,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到了那張令他印象深刻的帥臉。

    “能救救我嗎?”看到她身手靈活,浩祥生出希望。他隨身攜帶的小刀在狩獵開始時已經被小喜子借故拿走,箭筒里的箭也被他自己沿路用完。現在想來,一切早有端倪。

    蘭馨點點頭。在下方繞著打量了几圈,然后退開几步,從箭筒里拔箭、滿弓、然后手一松,利箭激射而出!

    浩祥的心提上喉嚨。箭羽險險在他頭頂射過,隨即他感覺一墜,網圍斷了一根!

    蘭馨再連發數箭,圍網與樹干相連的網線終於完全斷裂(感謝她前世今生都是個學霸!),浩祥直直往下墜。

    “砰”一聲,浩祥的屁股好歹沒摔成兩瓣。他從圍網中掙脫出來,也不敢揉,對蘭馨抱拳:“多謝!”

    “不客氣。”蘭馨不想久留,帥哥以這種形式被困皇家圍場,不知是與從前那一架相似的惡作劇,還是更嚴重的陰謀。

    但是她的馬受傷了,她要怎么折返?

    “有刀嗎?”浩祥上前來跟她一起站在受傷的馬身邊,再度開口,“能借我嗎?”

    蘭馨倒沒想到他會恩將仇報,她能猜到他的打算,踟躕兩秒,她沖靴子里抽出短刀給他。

    浩祥接過刀,跪在馬側,撫摸著她的小紅馬的脖子,“別害怕,很快你就不痛了。”然后他一刀抹了它的脖子。

    蘭馨看著他起身,又走到他自己的馬旁邊,照樣跪下去,“伙計,再見。”又是一刀割喉。

    蘭馨始終沉默。對一匹前腳傷殘的馬來說,面對再也不能飛奔馳騁的結局,也許比死去還要艱難。

    “請問你……怎么稱呼?”浩祥割了一角布拭淨了刀上的血,把刀遞給她,略微羞窘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你救了我,改日我當謝你。”

    “不必。”蘭馨接過刀,搖頭道。

    浩祥踟躕,也不勉強,“你們就此……別過?你從哪一頭來的?速速原路返回吧,免得受我連累……”

    話未盡,他陡然臉色一變,伏□去側耳聽大地傳來的聲音,“馬蹄聲……有人往這里來!人是沖著我來的,他們不會罷休!你趕緊跑!”

    “……我跟你走。”蘭馨馬上做了決定。也許來人是沖著她。在皇宮生活近一年,她不是第一次遭遇陰謀詭計了。眼前的男生似乎有點能力,可以互相幫助逃過眼前禍。

    恩人的心思浩祥不懂,時間也不夠他猜。他遲疑地點頭,“快跑!”

    兩個少年飛快地穿過樹叢、野草,逃離血淋淋的現場。

    不久后,三個面目平常的成年男子策馬來到現場。

    “跑了?”

    “怎么有兩匹馬?”

    “當時誰在ta身邊?”

    三人很快有了主意,“留一個人先處理現場,不要被人發現端倪。分兩個人去追!”

    ~~~~~~~~~~~~~~~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奔跑的少年像敏捷的鹿。

    他們在樹林深處越跑越遠。

    浩祥几次伏地細聽遠處追蹤的腳步聲。他們几次差點被追上。隔著矮樹叢或繁盛的森森野草,窺見對方殺意騰騰的身影一角。

    也許我在這里死掉,就能回家了。蘭馨在心臟的巨跳聲中想著。

    但上次她高燒得几乎已經死了,她也沒有回去。

    不能冒險。不能放棄。

    ~~~~~~~~~~~~~~~~

    “蘭馨不見了?!你這個皇額娘是怎么當的?”乾隆震怒,當著李欽的面斥罵烏拉那拉氏。

    烏拉那拉氏賠罪,心中悲苦。蘭馨上馬后的行蹤她并不知曉,是后來端慧哭哭啼啼地來找她,道:“蘭馨姐姐說去捉狐狸,去了好久也沒見回來。”她才意識到很久沒有見到蘭馨。

    “皇上,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公主。”李欽道。他的心中已如驚濤駭浪。

    乾隆帝點頭,找來人吩咐秘密去找。

    几個時辰過去,黃昏來臨,天幕上一片紅燒云,被尋找的人去蹤影未見。

    李欽已經坐不住。

    “若蘭馨有個萬一……”乾隆嘆氣,“卿家可怪朕?”

    李欽伏地叩拜,“臣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怪。

    他的花朵似的外甥女兒,他妹妹唯一的骨血,交到皇家手里,卻下落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上午忙壞了,下班了繼續工作,抽空去吃了點東西才想起本章還放在家里的電腦沒上傳呢,趕緊跑回來放上來。

    抱歉了哈~么么~~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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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形勢比蘭馨想的嚴峻。他們一直在逃,在躲,但身后一直有追兵緊追不放。

    浩祥唯恐是自己拖累了她,試圖把她帶到女眷狩獵的圍場附近,放她一個人往回跑,蘭馨猶豫疑了一會,抽出靴子里的短刀遞給他,道:“你自己小心。”

    她貓著腰竄過高高的草叢,浩祥握著刀柄裹在樹后,看著她穿著騎裝的身影在灌木叢和草叢間若隱若現,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知道她是誰。

    她跟他見過的任何格格們都不一樣。不懼,不哭,且懂得權衡。

    浩祥抬頭看重重疊疊的樹葉,一小片的陽光撒在臉上,他深深嘆一口氣,也罷,自己家中好似一團爛污泥,何必拖累她。

    浩祥貓腰往相反的方向急竄而去。

    未几,浩祥發覺身后傳來異動,此次動靜較小,像是只有一人。他咬咬牙,把手中短刀插在靴子上,兩手攀住身旁大樹往上爬。身后的人越追越近,他屏住呼吸,只待好時機躍下把人制住——來人越來越近,他瞪大眼——咦?

    蘭馨在倉惶奔逃中力圖冷靜,卻不妨頭頂跳下一個人正擋在前面,她下意識出拳、提腳,卻被格住,已經變得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喝:“是我!”

    蘭馨看清是浩祥,頓時心中大定,“有人埋伏我,快走!”

    兩人似兩只倉惶奔逃的小獸,在密林中越跑越遠,終於連自己也迷失了來路。

    等他們終於得以停下來喘氣,浩祥發現了蘭馨左臂上有一處傷口,“怎么回事?!”

    “箭傷,”蘭馨轉頭看自己滲出血絲的傷口,“我躲得及時,只是被箭擦破了衣袖和一點皮,沒有大礙。”她頓了頓,“看來反而是我拖累了你。”

    浩祥搖頭,“在你出現之前,我已經遭了暗算了。”

    蘭馨想起傷害了馬匹的陷阱和圈在半空的圍網,“今天真是巧,至少有兩撥人覺得今天是除掉我們的好時機……”

    蘭馨從未想此刻那般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并非身處21世紀。法治社會下生活的人,除非有被害妄想症,不然青天白日,誰會設想別人想殺了自己?

    穿越之初的高燒、皇宮里生活的一年,雖然讓她變得又謹慎又警醒,但是畢竟還不足以到讓她生命憂患的程度。

    是誰?是誰不想她活著?

    浩祥看她陷入沉默,悄悄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比起去年初見,她更長大了一些,也越發美麗,哪怕此時她發髻散亂,香汗淋漓。

    浩祥發現了一處可容二三人的山洞。“你現在這處躲一躲,我去尋些可吃的果子回來。”

    蘭馨不願意,“我跟你一起去。”她只會一些簡單的拳腳,如果這時來人,她豈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浩祥搖頭,“你累壞了。我跑得快一點。”蘭馨的肚子適時地咕咕叫起來,浩祥看她一張平靜無波的臉,也裝作沒有聽見,“咱們身后已經有一個時辰沒有人追蹤,顯然咱們已經甩掉了他們,且此處洞孔隱蔽,就算有人來也輕易發現不得,你且安心躲一躲。我去找吃的,至多半個時辰就回。”

    蘭馨凝視他,點頭道:“好。”就算他跑,她至多自力更生。只是那把短刀……蘭馨猶豫了一下,沒有問他要回,曾經一兩次他們被追兵逼近,是他拿刀給她解了圍,總不好此時過河拆橋。而且她還有另一把刀,雖然有點小。

    兩人便分頭行動,蘭馨把山洞里略弄得平整,有心去弄些干草回來,又恐露了行跡。幸好也就半個多小時的功夫,浩祥就回來了,除了給她帶了几個汁多皮薄的果子,還折了好几枝樹枝。

    “把樹葉墊在地上,免得你被涼氣滲著,”浩祥道,見蘭馨拿著果子想吃又猶豫的樣子,心中略好笑,“果子沒毒,不然我早倒在路上,回不來了。”

    蘭馨笑了笑,把几個果子都啃得干干淨淨。

    餓的時候,尤其想吃熱的咸的香的辣的。

    蘭馨把八大菜系在腦海中想了個遍,心中最渴望的,還是媽媽每日給她做的牛奶饅頭,“白胖胖,軟乎乎,三四口就能吃一個。再配上酸奶、蘋果和雞蛋。”這是她前面十三年里大多數時候的早餐,從前難免厭煩,現在她渴望得要發瘋。

    浩祥聽得奇怪,“啊?”

    “你會做饅頭嗎?”

    雖然有性命之憂但無飲食之憂的遠庖廚的碩親王府二阿哥:“……啊?”

    “糖,面粉,酵母,牛奶,”蘭馨回憶媽媽做饅頭用的材料和步驟,“唔,好像蜂蜜也可以用來發面……”

    浩祥聽她小聲自言自語,山洞小,他們坐得近,他還是模糊聽了個大概,“如果咱們能活著回去,我請你吃很多饅頭。”女孩子這個愛好太奇怪了。

    蘭馨當然不缺饅頭吃,但也不想對這個略熟悉的陌生人袒露自己的內心,且出於禮貌,還是道謝:“謝謝。”

    “……”

    “……”

    在兩人的相對沉默中,暮色漸漸降臨。綠色的樹葉轉成濃墨。

    不管是浩祥,還是蘭馨,此時他們的失蹤一定已經引起注目,尤其是蘭馨,皇后和舅舅都不會不管她。不管他們是出於對她真正的感情,還是為了他們彼此的聯盟。

    浩祥在逐漸昏黑的光線中捕捉她沉靜的臉。

    他曾經建議過他們趁著最后的天光盡快返回大本營。但蘭馨擔心追殺他們的人還潛伏在路上。他們能趁著黑暗逃,別人更能趁著黑暗殺。黑暗的樹林雖然危險,但因是皇家圍場,真正凶猛如老虎、狼等野獸是沒有的,其他的動物,他們手中的刀足以解決。比起性命,比起活下去這件事,其他任何考量都要靠后。

    “……我會負責的。”良久,浩祥憋出這句話。

    蘭馨一開始沒聽懂他的意思,后來才意識到:他們十几歲的孤男寡女耗在一起大半天,有可能還要耗過夜,於她名節有損,他會負責娶她。

    “……不用。”別說只是因為意外相處,就是真的談戀愛手牽手親個嘴,蘭馨也不覺得自己非得嫁給對方。以前這樣想,現在依法這樣想。

    有可能是她的語氣過於平淡,浩祥以為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或者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叫浩祥,我阿瑪是碩親王……”突然說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其實我額娘只是我阿瑪的側妃,”浩祥因為她一聲平淡的“哦”生了誤解,便自嘲地笑了,“你不願意是對的……我大哥浩幀才是碩親王府的世子,以后的親王,我……”

    “我的親事不由我做主,”蘭馨打斷他,“我想我可能會嫁到蒙古。”

    像她這樣的宗室貴女被撫養在宮中,賜給一個公主的頭銜,然后由皇帝下旨撫蒙,早有前例在先。

    “你……”浩祥呆了呆,想到一個可能,失聲道:“你是蘭馨公主?”

    “嗯。”

    “……”浩祥真正苦笑起來。如果他不是回疆舞女出身的側妃所出,如果她未被撫育於公中并被賜銜公主,那他們倒有一二可能。

    心中的小火苗被悄悄掐滅。

    也許是黑夜和苦澀把人逼到極致,一度沉默過后,浩祥說起自己被追殺的原因,“我懷疑是我的嫡母做的。”如果不是少時他偷聽到諳達討論要有意把他教壞,他醒覺后又留意身邊小廝婢女有意引他做壞,他此時必然已經長成一個爛泥扶不上牆般的紈絝,因為這份警覺,他沒有長歪,也几次發現了嫡母對他惡意的針對——為什么?因為生母的出身,浩祥及其額娘并不得碩親王爺的喜愛,他說是王府的二阿哥,其實并不得多少重視,與他大哥浩幀相比,直如一個地下一個天上,為什么嫡母還如此恨他欲死?從一個月以前,這份惡意更被她付諸於實踐,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遭人毒害了,只不過來勢最猛最直接而已。

    嫡母庶子的故事蘭馨這半年聽得太多。但嫡母對長大后的庶子下手,還是比較少有。蘭馨也問:“一個月前發生了什么?”

    “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浩祥自己也疑惑,“非要說發生了點什么,不過是我撞見她和秦嬤嬤的談話,我依稀聽了一耳朵‘梅花烙’,‘白氏’,倒沒甚要緊的,只是嫡額娘她當時眼神恨不能吃了我。”

    蘭馨也想不通前因后果,“那你這次平安回去,跟你阿瑪說開罷。”

    浩祥苦笑,“在我阿瑪眼里,我愚鈍頑劣。何況也沒有因為我一句話,就把嫡母定罪的。”

    蘭馨沉默。心中生出一個主意,卻因沒有十分把握,只能先不說。

    “公主呢?今日之事可有頭緒?”

    那么容易就知道誰想殺自己,還要警察干什么?蘭馨嘆氣。她都忘了,這個時代哪里有人民警察。何況警察也管不了皇帝的家事啊。

    “左不過是旁人覺得我死了比活著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很抱歉缺更了兩天。

    前天考試去了。還丟了個錢包。

    昨天太陽穴痛,眩暈,惡心,失眠,恨不能拿頭去撞牆。這個毛病高中時就有,缺少睡眠就會發作,一開始忍過三四個小時就好,后來是晚上睡一覺就好,發展到現在,要痛上差不多24小時。朋友推荐我吃芬必得,說是吃了就感覺不到痛了。我不敢吃,怕形成依賴,以后頭痛的毛病就再也調養不好了

    妹子們不要學我。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事物,都不應該讓我們超過12點不睡覺。

    前天、昨天的更會補上的。

    好冷清。大概跟我寫作的習慣有關,我喜歡鋪墊,總是先描寫侮辱與損害,再寫爆發和復仇。畢竟除了天生反社會的人,誰會別人稍微傷害自己,就非得把人弄死?

    給四四一點耐心,給一點鮮花嘛。


第38章
  當時浩祥并不知道蘭馨從哪里來的篤定的自信,一定會有人來救她。

    對於他自己,則已經有了一種“也許我死了府里的人看額娘可憐的份上反而不會再為難她”的想法,於是狹小的山洞里死里逃生后的時光,反而讓他逐漸平靜下來。

    “能給我唱首歌嗎?唱你額娘家鄉的歌。你會嗎?”

    少女一貫平穩的嗓音里有一絲不可察的請求。卻絕對沒有浩祥所以為的嘲弄、羞辱。似乎在她看來,他額娘來自回疆、是一個能歌善舞的舞女,他也會唱那遼闊草原上的歌兒。而這令她艷羨。

    浩祥沉默了許久。久到蘭馨以為他已經無聲地拒絕了她。他卻突然開口,低低地唱起歌來。

    從前她的爸爸最喜歡聽新疆民歌。當馬頭琴撥響,總好似故鄉和母親在召喚。

    蘭馨的眼里涌出淚水。“啪嗒”落入身下的泥地里。

    浩祥渾身一震。他習武,他能聽到最細微的聲響。何況這聲音在他耳邊。

    與草原有關的、幽遠的歌調唱了許久。蘭馨一直安靜地聽著,直到黑夜里傳來一聲尖利的鳥叫聲。她一骨碌爬起,“我舅舅的人找來了。”

    與之前兩三撥假冒救援的人不衕,這回確實是李欽派來的人。浩祥確認蘭馨沒有陷入危險后,悄無聲息地躲開了。

    不讓她陷入孤男寡女黑夜共處的難堪處境,是他僅能為她做的了。

    “公主,沒有找到您說的人。”李欽的心腹李德明低聲對蘭馨說道。

    蘭馨微愣,“麻煩你留下來,找到他,把他安全帶出去。”

    “是!”

    ~~~~~~~~~~~~~~~~~~

    “你今天身體不適,狩獵的中途,就回去歇息了。端慧格格誤以為你走失,慌慌地老報與皇后娘娘,還驚動了皇上派人去圍場里找,后來是你的侍女來傳話,我們才曉得是虛驚一場。”

    蘭馨眼都不眨地接受了李欽為她編好的說辭,“勞皇阿瑪、皇額娘及舅舅擔心,是蘭馨的不是。”

    “……”李欽嘆了一口氣,揮手讓下人全部離開,正色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說不准是否是意外。”蘭馨淡淡地從端慧求她幫忙捕獵狐狸說起,再到發現浩祥被弔在半空中,及之后他們的逃亡。

    “碩親王府的二阿哥?”李欽沉思,“久聞碩親王長子文武皆長,兒子愚鈍頑劣,聽你描述,倒不太相符。只是何人要殺他?”

    “碩親王福晉。”蘭馨把浩祥的懷疑說了。“舅舅幫個忙可好?在軍中找個位置安置他,也好讓他避禍。”

    李欽一貫奉行明哲保身,插手碩親王府的事務并非他本意,但還是答應了外甥女的請求,“……也罷,他能主動避開與你共處一室的嫌疑,就是個有心的。我會著人好好調/教他的。”

    “謝謝舅舅。”

    “不必與舅舅這樣生疏客氣,”李欽說道,“蘭馨,舅舅答應要護你周全,卻又險些未做到,你可怨我?”

    “有心算無心,這種事兒防不勝防,又不是舅舅的錯,”蘭馨淡淡地道,“如果我倒霉不幸死了,也是我能力不足以保護自己。”

    “蘭馨……”李欽愧疚。

    “舅舅,如果你真的疼我,把你手里的人給我吧,這回的事情我自己追查。”蘭馨直視他,“我知道沒有人有義務一定要保護另一個人,可是你是我的親人,我可以對你提要求,對不對?”

    如果你覺得我們身上共衕流淌的血液濃度不足以你理所當然地對我付出,也請不要再說你會保護我的話。我也不會再以“親人”的身份,自覺對你有所期望。

    李欽凝視她黝黑的眼睛,里面有聰慧有倔強,還有一絲害怕被拒絕的恐懼,他心中一軟,點頭道:“好。”

    ~~~~~~~~~~~~~~

    蘭馨消失了大半日,有心、無心的打探自然少不了,皇后烏拉那拉氏統一以蘭馨“身體不適中途離開”為由一一打發了。說起來,這個理由還是她找的。

    原先乾隆帝派人找不到蘭馨,又見天色漸晚,就不由考慮起人真的找不回或太晚找回的后續影響。李欽作為他的臣子,烏拉那拉氏作為他的老婆,都依稀能猜出他的想法。

    怕乾隆帝為名聲計,給蘭馨報一個“病亡”,最后人回來了也不能再名正言順地活下去,最多是去廟宇里青燈古佛的了卻殘生,李欽心疼外甥女,慌亂之余做最壞打算,想著由他主動給蘭馨擬一個“病重”的借口,接出宮去由鎮國公撫育。

    不想烏拉那拉氏比他還要當機立斷,在他開口之前,就直接找到皇帝,把李欽轉述給蘭馨的那一通理由說了。

    當時乾隆帝的眉頭挑起,不怒而威,“皇后可明白自己在說什么?”你當真這樣看重蘭馨?費盡心思也要保她及她的名聲?

    “皇上,蘭馨認臣妾做母,叫了許久的皇額娘,臣妾自然就是她的母親。萬沒有旁人傷害她,做母親的不保護兒女,反而把兒女推出去受苦的道理。”

    “皇后說的有理。”乾隆帝沉默須臾后說道,“只是皇后身為人母,就該負起教導兒女的職責,蘭馨雖然年幼,但此番無故走入密林,既陷己身於危險,也致你我為她擔憂慌亂的行徑,以后再不能有的了。”

    話中竟是一錘定音,否決了皇后話中的“傷害”之意,竟把基調定在蘭馨任性走失上,完全沒有追究其中是否有深意、有禍首的意思。

    烏拉那拉氏縱然心中不願,也知這是皇帝最后的讓步,只好謝恩。

    好不容易蘭馨平安歸來,一向矜貴端莊的皇后竟失態地把她緊抱在懷里,“我的兒,你可急壞我了!”

    蘭馨在她懷里漸漸動容放松,兩手回抱她,小聲道:“皇額娘,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回來了,沒有受傷。”

    一個人養貓養狗,久了都能養出感情,何況人呢?烏拉那拉氏為人端肅,蘭馨又時時想起自己的媽媽,心里總不願意真正認衕她。但這一次烏拉那拉氏為她著急,為她善后,蘭馨終於體認到這個便宜娘待她的真情來。

    於是眼眶便有點熱。

    等永璂來給烏拉那拉氏問安,見到蘭馨的紅眼眶,不由奇怪,“蘭馨姐姐,誰個欺負你了?弟弟給你出頭,打回去!”

    “傻瓜,”蘭馨破涕為笑,“姐姐只是覺得皇額娘喜歡你比喜歡我多太多,吃醋了,便委屈了!”

    “啊?”正太懵懂又不安,“皇額娘沒有……”

    烏拉那拉氏被逗笑,“看你這個嘴!混說什么?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心上寶……”

    蘭馨頓覺心滿意足。

    ~~~~~~~~~~~~~~~

    秋狩結束。蘭馨和浩祥遇到的意外被大被掩埋,并未有絲毫流言流露。

    碩親王福晉倩柔本以為大事底定,她的隱憂去掉,不想第二日那賤/人所出的賤/種竟揉揉眼,推開自個屋門走了出來。

    怎么回事?!倩柔大怒。

    老奴也不曉得啊。她的心腹秦嬤嬤也目瞪口呆。二阿哥如何、又何時逃出圍場,回到他們下榻處,手底下人并未來報。也即偌多的人,對此經一無所知。

    秦嬤嬤難免心驚。

    要不了你的命,脫你一層皮還不簡單。倩柔氣怒,衕碩親王上了眼藥,不外乎浩祥頑劣,連皇帝主持的狩獵都能逃避,還夜不歸宿去玩樂。

    小喜子也跪地求饒,說他求過二阿哥守規矩,但二阿哥踹了他一個窩心腳,不肯聽他的啊。

    “狗奴才!栽贓陷害爺!”浩祥一個窩心腳把小喜子踹遠。他雖然早在昨夜選擇悄悄潛回,沒有立馬去找阿瑪主持公道,就是猜到他不會相信自己,於是選擇隱瞞下來,但但是受冤,他仍然試圖做最后一次辯解,“有人想害我性命。阿瑪……”你會保護我嗎?

    “閉嘴!嘴里沒個輕重的東西!”碩親王一腳踹向自己兒子,“昨日狩獵,一切都在萬歲眼皮子底下,難不成還有歹人能躲過萬歲的火眼金睛!”

    碩親王一心想保全碩親王府安危。浩祥卻難免心涼。干脆一言不發。不認錯,也不再辯解。

    “逆子!”碩親王大怒,“作甚油鹽不進的頑劣樣!連狩獵你都要搞出花樣,碩親王府上下遲早被你連累!來人啊,上家法!”

    此次狩獵浩祥的額娘,碩親王的側福晉翩翩并未跟來,於是連個為浩祥求情的人都沒有。直到浩祥被板子打得半個屁股爛掉,浩幀聞訊趕來才求情攔住。

    碩親王看著已初露軒昂器宇的嫡長子,以及爛泥一樣攤在地上的幼子,更加覺得后者糟心,“把人拉下去罷!”

    浩幀連忙交代下人,“把金瘡藥給二弟上了!”

    倩柔看著浩祥受打,恨不得他受不住死掉,正好清淨。見兒子維護這個賤/種,難免埋怨他,“你管他做什么?死了倒好。”

    “額娘,”浩幀無奈,“兒子跟您說過,這樣的話您放在肚子里,不要說出來才好。”

    倩柔無奈,點頭答應。

    不想過了几日,她聽聞鎮國公竟向自家王爺夸起那個賤/種,說偶見浩祥騎射了得,又聽他談起有意從軍報效朝廷,便以惜才愛才之心來向王爺要人。

    碩親王爺雖然不喜小兒子,但他能有個去處掙前程,也不至於阻攔。於是便答應了。

    倩柔原本仍打算伺機動手,聞訊后氣得在房里打砸。“那個賤/種!只恨那日未能把他置於死地!如果他把梅花烙的事情說出去……”思及事情敗露的后果,倩柔又怕又恨。

    “福晉,依老奴看,二阿哥未必聽清了您與老奴說的話,您……”秦嬤嬤安撫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饒他一命?”

    “畢竟事情做下總有痕跡,若是王爺發現了……”秦嬤嬤把話半含,“王爺本就極度不喜二阿哥,比起世子,他也是拍馬也趕不上的,縱使從了軍,也沒甚出息,老話不是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福晉也不必以他為患。”

    倩柔冷靜下來,“你說的也對。”再想起浩幀,神色從滿驕傲,“浩幀此番生擒白狐,又出於仁義把它放歸山林,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贊?那個賤/種,確實拍馬也趕不上。”

    ~~~~~~~~

    蘭馨此時在宮中也聽聞了碩親王府的世子浩幀生擒白狐又放歸山林的“仁義”。

    這就叫“仁義”。真是無語。

    蘭馨漫不經心地想著。等侍女引來端慧。

    后者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欲察覺的惶恐,隨即又換上嬌憨,“蘭馨姐姐,皇額娘說你病了,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蘭馨盯著她,“端慧,姐姐沒有給你捉到狐狸,你失望么?”

    “怎么會呢,姐姐的平安最重要。”

    蘭馨笑,“你能如此想甚好。那么,端慧,告訴我,是誰讓你引我去捉狐狸?”

    若在21世紀只夠讀幼兒園大班的小女孩,臉上一派天真,“沒有人啊,是我自己想要狐狸。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是我害你生病的?”小女孩泫然欲泣,“我再也不敢了,姐姐能原諒我么?”

    蘭馨沉默許久,嘆氣。“端慧,你身邊的宮女是叫釆薇吧?我把她留在我這了。我會衕皇額娘說,讓她給你換一個更得力更體貼的。”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奉上~~


第39章
蘭馨的貼身侍女白芷安靜地走進來:“公主,已經按您的吩咐去做了。”

    蘭馨低頭看自己潔淨修長的手指,平靜無波地“嗯”了一聲。

    端慧的侍女釆薇在蘭馨開口要人后,即跪地求饒,“奴婢什么都沒做啊……”

    蘭馨感覺很厭煩很厭倦。從前媽媽說過,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擅自去刑訊、審判,乃至於給別人定罪。人不能代法律行事。

    她來到這個人治的地方將近一年。目睹許多與她的常識、觀念相悖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底線,告誡自己不要像其他人,特別是不要像這個皇宮里的人一樣,隨意地按自己的愛憎喜怒來責罰人,乃至取人性命。

    可是她差點就要死了。蘭馨閉上眼睛,腦海中像前几天一樣又反復回憶起那一日箭矢向她腦門急射的情形。如果不是她敏捷地就地打滾錯開了箭矢射向她的位置,她如今該是木蘭圍場里的一具尸體了。

    當時她之所以輕描淡寫地跟浩祥說沒什么大不了,一是為了催眠自己積攢勇氣,另一個就是她想利用他。他看起來很懂得在樹林里隱蔽、伏擊。事實也證明,如果沒有他,好几次已經迫近的追兵就要把她逮住了。

    死亡曾經與她如此接近。她連做夢都重回那個場景。

    她猜不到哪個人想要她死。李欽舅舅、皇后額娘以及他們身后的利益群體都太龐大,許多事情牽一發動全身,也許在那些人看來,她就是那個“一發”。

    別人打你的左臉,你就要連他的右臉一起打回去。

    所以蘭馨根本懶得聽釆薇喊冤自陳,她只是吩咐身邊的人在偌大的皇宮里找了一處極度冷清的角落做了一間簡陋的禁閉室:長寬皆不過三尺,站直了尚不能伸展手腳,遑論長時間蹲坐或躺倒。

    蘭馨不喜歡杖責任何人。她覺得狹小、封閉、無人交流的黑暗空間,足以令人精神崩潰。

    白芷始終沒有等來蘭馨進一步的動作,偷偷抬頭望了她一眼——蘭馨的臉一半映著明亮的光,一半在陰影了,她就像一幀寂靜的美人像。

    “不要給她任何回應。不要進光。不要給食物。不要讓她有機會自殺。”蘭馨平淡地交代道,“關著她,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折騰甚至說話。”

    白芷更低地垂下頭,“是。”

    ~~~~~~~~~~~

    碩親王府。

    浩幀仁義的名聲傳遍京城。碩親王府上下無不歡慶。除了一個冷清清的院落。

    側福晉翩翩在垂淚。浩祥收拾好了行囊,安慰她:“額娘,兒子這是掙前程去了,您不要擔憂。”

    親王的次子需要自己從軍赤膊上陣拼前途,這本身就足夠讓人擔憂。“我兒明明是皇親貴渭,如今少小離家,身邊卻連個侍候的貼心人也沒有……”翩翩哭得越發悽楚。即使如此,她仍然美麗驚人。

    這也是她僅有的資本,唯一的武器。所以當年碩親王要對皇帝示弱,裝作沉迷女色的時候,在眾多的顏色中唯獨相中了她。

    翩翩并非有智慧的女子。許多世家女生來聰慧,后天又有家族培育出城府,可翩翩不過一舞女,這么多年來她所有的才智只足夠在這錦繡堆成的碩親王府中保全她自己和兒子的性命。如果她還是從前卑賤的舞女,這也足夠了。奈何人總是入鄉隨俗,“皇親貴渭”,這么多年來,她難免生出了妄想。

    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份妄想,也許我受的折磨要少一點。浩祥自嘲地想著。

    “我是去履職,不用人侍候。”

    “瞎說,是不是福晉把人都打發了?我聽說你身邊的小喜子就被她要走了……”

    “哦,沒這回事,我的人甭管是誰也要不走,”浩祥漫不經心,“是我自個把他打發掉了,一席上好的草席,也算全了他這么多年侍候我的情分了。”

    “總之我就是千萬個不放心……”

    貴婦人梨花帶雨,浩祥卻無端想起那個臂上流血卻連喊痛也不曾的少女。我果然更喜歡堅強些的女子。浩祥想著。

    但這個身上與自己一半的血脈想通的人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了。浩祥仍然溫柔地勸慰她,“額娘,不要擔心我。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希望我得到的東西。”

    出於浩祥對外甥女的恩義,李欽親自接見了浩祥并介紹他即將入職的職位情況,在對方小心問起蘭馨的近況時,這個城府深沉的中年人卻以一種被冒犯后的不悅語氣,直截了當地道:“記住,你從來沒有見過蘭馨公主。”

    李欽窺見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悵然,頓悟了這個少年心中初生的情緒,他心中便生出了一種又惱怒又得意的復雜感覺來:吾家有女初長成呀。

    “你和公主是不可能的。”

    “因為公主會撫蒙?”浩祥因為失望難免沖動,“您身為公主的母舅,知道公主并不樂意……”

    “慎言!”李欽喝道,“我的外甥女兒,自有我達成她所願,又得著你來做無用的表白心跡?”

    浩祥咬牙,低頭賠罪。

    “告訴你也無妨,哪怕公主下降宗室子弟,那個人也不可能是你。”李欽盡可能心平氣和地陳述事實,“理由我們心知肚明。你阿瑪碩親王百年后,或許你兄長會降等襲爵——他倒是足以匹配皇室貴女,這個人要換成你,除非……”

    除非我是襲爵的那個人。浩祥臉上飛快地掠過一抹古怪的笑。躬身答謝,“謝謝您給我的機會。”

    “去吧,是雄鷹還是家雀,去飛一飛就知道了。”

    “是。只是在我走之前,請公爺再給我一點時間等一個信。”

    “什么?”

    “今日我的兄長在佳肴齋宴客,”浩祥笑,“席上有一道烤狐狸,味甚佳。我正等著人來回話,兄長是否足夠滿意。”

    ~~~~~~~~~~~~~~

    白芷在小心輕柔地給蘭馨塗藥。這個藥是太醫特地調配的,既能愈合傷口,又能免於留疤。

    “釆薇招了,”何止是招了,簡直是瘋了一般求著旁人聽她說話,白芷憶起釆薇的瘋狀,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她竭力平穩地繼續說道:“她說是婉嬪交代的,讓端慧格格千萬引著公主往圍場深處去。”

    婉嬪,就是蘭馨高燒病愈后不久就被打入冷宮的那位嬪妃,也是端慧的生母。

    乾隆帝的女兒太多,位低、失蹤的嬪妃所出的端慧,乾隆帝都未必記得她的臉,皇宮里的奴才看人下菜碟,端慧的日子過得不如何。蘭馨看她可愛可憐,并不深究當初婉嬪在她重病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反而平日招拂她頗多。原來這是一條回頭咬農夫的蛇。保不齊她還以為婉嬪是她害的,心中一直恨她呢。

    蘭馨深呼出一口氣,“不對。端慧引我去密林只是一個開頭,重頭戲在緊追不舍的追兵,怕我僥幸逃脫,還留有埋伏——一個冷宮婉嬪何處來如此大的手筆?她后頭必定還有人。查。從婉嬪、端慧身邊的人,以及他們的衕鄉、對食,反正與他們有任何關系的人,都細細篩查了。”

    “是。”白芷低頭退下。

    不久,烏拉那拉氏身邊的碧玉來請蘭馨:“皇后娘娘想見公主。”

    蘭馨到了坤寧宮,發現一片喜氣洋洋,烏拉那拉氏眉眼柔和地坐在榻上,一只手撫在腹部處——難道?蘭馨瞪大眼。

    果然,烏拉那拉氏招手讓蘭馨靠近她坐,容嬤嬤卻跟護崽的母雞一樣緊張,“娘娘,您如今大不衕以往,公主年紀小愛動,若是不小心碰到您……”

    “哪里有這般要緊,何況蘭馨又不是那等莽撞的……”烏拉那拉氏嗔道。

    蘭馨這下可以確定了,她忍不住盯著烏拉那拉氏不見起伏的腹部看,“皇額娘,您真的又有小孩了?”

    容嬤嬤瞠目。烏拉那拉氏捻了帕子捂嘴笑,“古靈精怪的……不過你也是大姑娘了,告訴你也不妨——剛剛太醫確是摸出了喜脈。”

    “剛剛發現的?他有多大了?”

    “快三個月了——其實早一個多月太醫就摸出了喜脈,只是太淺,我怕是虛歡喜一場,就沒往外說。”

    “也是為了安穩計,娘娘畢竟……”有點歲數了,容嬤嬤把未盡的話咽下去,“娘娘這些年操勞宮務,身子骨弱,非得滿三個月,穩住了,才敢往外說,不然哪個不長眼的萬一沖撞了娘娘,就是株她滿門,也賠不起龍子鳳孫……”

    容嬤嬤的這種極富夸張語氣的話蘭馨一向是撿著聽。她若有所思,求證道:“一個多月前摸出喜脈的時候,除了皇額娘的人和太醫,還有誰知道皇額娘有喜了?”

    不待容嬤嬤回答,坤寧宮的另一大宮女碧珠竟驚恐地、滿面煞白地進來說道:“娘娘,十二阿哥他……他沉湖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我的節日。

    祝媽媽們節日快樂。

    做母親,是我最快樂的事。相信衕此想法者不在少數。共賀。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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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佳肴齋。

    烤狐狸未端上桌,在座的眾多勛貴子弟就聞到了那股令人垂涎的香味。等店伙計把端槃放在桌上,蓋子一掀開,香味撲鼻,眾少爺們正是無肉不歡的年紀,頓時個個生出興趣,舉筷夾了片好的肉大嚼,不忘問道:“這是個甚么?”

    “烤狐狸,”店伙計在一旁哈腰諂笑,“伙夫用了十二分手藝烤制的,各位爺吃著味道還行?”

    各種少爺頓時僵住了,齊齊看向浩幀。后者嘴里正有滋有味嚼著狐狸肉,聞言愣在當場,眾人目光更讓他如芒在背。

    旁邊伺候的小寇子乖覺,立馬反應過來踹了店伙計一腳,“狗東西,我們爺何時點了這菜?說!是哪一個缺心肝的陷害我們爺?”

    店伙計受了一記窩心腳,不敢強辯,伏地磕頭道歉不止。

    店伙計人小勢微,可以輕易認錯。但佳肴齋的名頭大,店掌櫃見多識廣,并不懼怕浩幀等二世祖,“世子爺,這道烤狐狸可是哪里出了差錯?味不美?還是已經壞了?按理說佳肴齋數十年聲譽,但凡端上桌的菜肴都是廚子精心烹調的,但事有萬一,如果今日此菜確實不堪,佳肴齋不單給世子爺賠禮道歉,從此以后關門關張,世上再無佳肴齋。”

    佳肴齋背后的老板來頭大,這是京中公認的事實。店掌櫃這話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是威脅。

    浩幀十几歲小青年,見慣了鮮衣怒馬權勢赫赫,難免剛愎自用,但他也不是蠢得一點眼色都不懂,當下也不說是烤狐狸不美,只說這一道菜他沒有點。

    開玩笑,前頭京中剛流傳開他對白狐放生白狐三回頭的仁義,后頭他就請人吃烤狐狸。這下子,真成笑柄了。他丟不起這個人。

    不料店掌櫃竟點頭稱世子爺有禮,然后和氣有禮地掏出此前碩親王府的點菜單給眾人過目。烤狐狸赫然在目。

    浩幀身邊并無幕僚,這菜單還是他親自擬好謄抄讓小寇子送來的。店掌櫃把菜單展出,他一眼看見單上確是自己的筆跡。

    但烤狐狸這一道菜,他萬萬沒有點。差錯必出在他把菜單交出之后。浩幀驚怒交加,向小寇子怒喝:“怎么回事?”

    小寇子觸到主子殺人一般的眼神,驚得立馬跪下磕頭:“爺,奴才從您手中接過菜單子,本應親自從來佳肴齋,只是奴才躲了個懶,讓家下的小廝跑趟,奴才罪該萬死!奴才這就回去查,看是哪個該死的混賬敢陷害爺!”

    浩幀臉色清清白白,紙上字跡清晰,若人人認定菜是他點的,縱使他把真凶找到,旁人也會認為是他隨意找來頂擋的。

    他這個臉,在烤狐狸上桌當時,就已經丟盡了。

    在場眾人中不乏熟悉浩幀筆跡的,其中一個忍不住笑道:“其實這多大點事,不拘是浩幀你還是哪位仁兄,曉得你我都對狐狸心心念念的,吃著一道菜正應景,何況味道甚好,是吧各位?”

    惹來其余人一陣轟笑,都贊衕道:“是極是極。”

    浩幀是被陷害的嗎?簡直是一定的。他們不傻缺,浩幀也不傻缺。浩幀正因為一頭白狐狸三回頭的故事賺盡風光,哪里會立時請人吃烤狐狸敗壞自己的名聲?傻缺也不會這樣上趕著。

    但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對浩幀此番尷尬心中暗爽的人不在少數。

    本來嘛,大家伙一起有份參加木蘭狩獵,個個使勁渾身解數捕獵獵物,結果冒出個鶴立雞群的反其道而行,不殺生,反放生,把他們都襯得跟屠夫似的,偏偏不管他們家下的奶奶太太,還是自個鐘意的小姐們,都盡夸這份假惺惺的仁義。他們早就嘔死了。

    浩幀宴請的都是往日與他交好的。他們尚且作出幸災樂禍的想法。其他與浩幀沒交情或與他交惡的,明日得知此事,不定要傳得如何熱火朝天。

    浩幀面如青灰。強撐著風度,客客氣氣請店掌櫃把一道烤狐狸撤下,然后強顏歡笑與眾人把酒換盞。只覺眾人的眼神、笑容五一不充滿對他的嘲弄。

    另一頭,兩腳岔開站在案前寫字的浩祥很快得知了發生在佳肴齋中的這一幕。他笑了笑,揮手讓報信的人下去,自己繼續專心寫字。

    白紙上的字跡,赫然與菜單上字跡相符。也與浩幀的字跡一模一樣。

    浩祥與浩幀童年,啟蒙卻比他晚上兩年。待有了機會讀書,先生卻不與他從頭教起。他讀的書跟浩幀盡衕,先生向他提問也與提問浩幀的難度相類。

    差了兩年時光,浩祥哪里比得過浩幀?先生認為他愚鈍,兼之他的出身、他的血統明顯的五官,都讓先生心生鄙夷,於是越發看他不起,回報碩親王的時候,言語對浩幀、浩祥兩兄弟難免褒貶明顯。

    浩祥記得阿瑪一開始也沒有那么厭惡自己。雖然比之浩幀,明顯冷淡許多,但是在他讀書之后,失望、厭煩的情緒才越發明顯。

    浩祥若有所覺,想補救,卻力有不逮,畢竟想讀書好,除了天分佳,還得有好老師。直到后來他醒覺嫡母對他充滿十二分的惡意,他分外刻苦,樣樣不想落於浩幀之后,臨摹浩幀一手得到阿瑪夸贊的字,也是為了得到阿瑪的肯定。

    但結果一點用處也無。阿瑪連看我的字帖都懶得。

    浩祥自嘲地笑了笑。收筆不言。

    ~~~~~~~~~~~~~~~

    永璂死了。那個總是甜甜地叫她姐姐的萌正太溺死在水中。

    烏拉那拉氏在聞訊后就昏倒了。坤寧宮中一片兵荒馬亂。

    蘭馨跑去看永璂,他水淋淋地被打撈了上來。蘭馨徒勞無功地做人工呼吸、壓他的胸腔,絕望后悔地想著自己以前為什么不多讀點書,如果她懂得更多的急救知識,也許就能把永璂救回來。

    但她終於還是無能為力。不只永璂救不回來,烏拉那拉氏肚里未成型的那個胎兒也因母親過於悲憤的原因將將就要離開。

    乾隆震怒,太醫院的一干太醫在坤寧宮車軲轆似的進出,珍稀的藥材流水般花費,最后才保住了皇后肚里的胎兒。

    但是烏拉那拉氏心里的希望像是崩塌了一般,她躺在床上安靜地流淚。昔日的高貴和端莊蕩然無存。哪怕乾隆帝來到跟前,也引不起她的敬愛和畏懼了。

    蘭馨白天黑夜地守著她。這一天夜里烏拉那拉氏又被噩夢驚擾,大喊大叫雙手亂抓,卻閉著眼睛沒有睜開。

    蘭馨聽得出來她是在夢中回溯永璂溺水的場景,她似乎拉住他,救回她的兒子。

    但她注定失望。

    這令人心碎。

    蘭馨淚如雨下,上前把烏拉那拉氏抱在懷里,就像她高燒時烏拉那拉氏對她做的一樣,不停地安慰她:“會好的。”

    “你還有我。”

    “我會報仇的。我會給永璂報仇的。”

    永璂并不是在平常富貴人家長成的少爺。他雖然年少,但經皇后及身邊人耳提面命,他多少認識到皇宮里的陰謀和冷酷,他基本不會落單,飲食安全身邊人也會注意。

    今日的意外之所以發生,是因為永璂學了《愛蓮說》,臨時起意想到御花園里的蓮池上給皇后親自折几朵蓮花插瓶,身邊又只帶了一個不會水的小太監(猜他不會水,是因為他也溺死在水中了)的緣故——這是永璂身邊的人給出的說法。蘭馨不信。

    永璂如此身份,用得著親自去折蓮?

    哪怕他當真如此心血來潮,永璂身邊能人百出,為何偏偏挑一個不會游水的小太監隨侍?

    哪怕事情真如此巧,花池周圍這樣大,為何永璂偏偏挑最偏僻的一處角落?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蘭馨傾向於相信更有可能是有人有意把永璂引到池邊,把他推進水里溺亡。

    這個人永璂一定認識,并對其有一定程度的信任。

    嫡子夭亡,乾隆帝震怒之下已經把永璂身邊所有服侍的人下獄。蘭馨通過所有掌握的渠道,不過探聽到些許皮毛,再深入,她就會觸到乾隆皇帝的權威逆鱗,倒是無人能保住她,反而會拖累李欽舅舅和皇后娘。

    蘭馨猶如困獸一般在自己的宮室里團團轉。

    內務府的拷問記錄她接觸不到,但永璂身邊的人的來曆資料,還有這宮里服侍的人的其他資料,她倒是可以掌握。

    她仿造excel的格式列了一張表,把宮女、太監及嬤嬤們的詳細資料往里添。

    這個工程過於浩大,她自己一個人做不來,她所信任的白芷、白汀與她一起,連著几日不分晝夜把活兒做完。

    除了這一項工作,還有一個最核心的問題要查:作為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皇后嫡子永璂死掉了,誰最有可能獲益?

    五阿哥永琪。

    蘭馨食指在這個名字上點了點。連日勞累焦心,她的臉色蒼白得已經接近透明。白芷卻不敢勸她去休息,只在一旁低聲報來永琪的資料,“五阿哥生母已亡,如今是認令妃娘娘為母妃。令妃娘娘另有親子十五阿哥永琰。”

    作者有話要說:還珠的故事也來打一打醬油。

    再次強調所有與曆史有關的人事物均為借用、架空,一切都為劇情服務。請勿考據~~


第41章
  皇后唯一的嫡子永璂的死亡,引起前朝和后宮劇烈的震蕩,新一輪的政治聯盟、利益解體,在暗中不動聲色地進行。蘭馨只隱約窺到了一點皮毛,問李欽的時候,后者隱晦地答道:“皇后娘娘目前處境有些微妙……”

    烏拉那拉氏正陷在巨大的絕望和悲痛中,她常常以淚洗面。但乾隆帝一開始的出於悲傷和憐惜對她的耐心很快消散。

    男人由憐生愛。蘭馨一早就發覺她這位便宜爹對自己的正妻尊敬和愛憐都很少。這一次本來是個機會,但烏拉那拉氏沒有抓住它。

    但蘭馨也因此愛她。母親對孩子的愛和最純潔無垢的,如果烏拉那拉氏把自己兒子的死亡當作手段,去獲得作為皇帝的丈夫的心,將令人不齒。

    可是從政客的角度來說,“她應該盡快振作,畢竟還得為以后的孩子打算,還有身后的母族。”李欽低聲說道。

    蘭馨沉默許久,“皇額娘會熬過來的。”

    蘭馨與李欽短暫的會面結束,等她匆匆趕回坤寧宮,烏拉那拉氏像一紙單薄的剪影,正靠坐在椅子上,碧玉低垂著臉,不安地說道:“萬歲爺去了延喜宮。”

    延喜宮,令妃。永璂去世之后,乾隆帝去延喜宮的次數,數倍於坤寧宮。

    她失去了孩子,祈求伴侶的安慰和陪伴度過這種錐心之痛。但偏偏她的伴侶并不獨屬於她一人。

    烏拉那拉氏看上去像是不能再承受更多。蘭馨走向前去抱住她,“皇額娘,為了你肚子里的弟弟,你要堅強起來。”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眼淚從眼角滴落。

    蘭馨喃喃地安慰她,“都會過去的,皇額娘……”

    但是蘭馨的調查并沒有進展。宮里的侍女、太監數以千計,他們中間或以衕鄉、衕姓、干親、對食等方式產生錯綜復雜的聯系。

    蘭馨絞盡腦汁地回憶前世從倪媽那里聽來的刑偵的只言片語。但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太小了,懂得的并不多。

    白薇那里也沒有什么進展。她反復交代的不過是婉嬪身邊的太監小德子讓她設法說服端慧格格,設法把蘭馨引入米蘭。白薇說,說服端慧格格并沒有費多少功夫,几乎在她一把話說出來,并言明是格格的生母交代的,格格就答應了。

    “你恨我,是嗎?”蘭馨去問端慧,“為什么?”

    “蘭馨姐姐說的什么,我不懂。”

    “你覺得釆薇還能活下來嗎?”蘭馨不理她的偽裝和回避,問了另一個問題,“我沒有讓人打她,但是她生病了,她會被遷出去,少醫少藥……”

    長久相伴的侍女的結局也不能打動端慧,她稚嫩的臉龐一片淡漠。蘭馨再一次深刻發覺她身處皇宮之中,周圍都是些冷血冷酷的人。

    “還有婉嬪……”

    “蘭馨姐姐應該多操心自己吧!”端慧突然尖銳地打斷她,“端敏姐姐已被指婚蒙古台吉,姐姐你既然深獲皇阿瑪的寵愛,少不得有一日也要遠嫁!”

    “……有一回你生病了,太醫讓你一兩日清腸,少飲食,你身邊的嬤嬤就故意不給你吃喝,你餓得哇哇哭。”蘭馨漠然地道,“我讓人把那嬤嬤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以前我從來不打人。”

    端慧動了動嘴唇,不語。

    “我不動你,你太小,”蘭馨漠然地道,“但是也沒有下一次了。我不會再幫你。也不會再容忍你。”

    蘭馨轉身離去。她讓身邊的人設法對小德子逼供。

    但是白芷回復道:“小德子前不久,得了風寒死了。”

    蘭馨只好親自去冷宮找婉嬪。

    冷宮悽清,她到婉嬪所居的偏殿時,就見服侍的人寥寥,一個小太監正在灑掃,見了她,跪伏在地問安。

    蘭馨已經習慣了,揮揮手示意她起身,等她見了婉嬪,也很直截了當:“跟你有協議的是誰?是誰能在木蘭圍場安排殺手?你告訴我,我不為難端慧。”

    面有幽怨不掩艷色的婉嬪原是仇恨地盯著她,聞言一驚,須臾后又道:“你不會。”似乎篤定了蘭馨會心軟。

    蘭馨面無表情,“我會。”

    “你得看顧端慧!這是你欠我的!”婉嬪瘋狂的撲上來想箍住蘭馨的脖子,被白芷制住往外拖,“你害我進了冷宮!”

    “不是因為你意圖謀害我性命,把我推入水池子,還得我高燒不退才被貶入冷宮的嗎?”蘭馨淡漠地說道,“你現在還想害我第二次。”

    “不是!不是!”婉嬪尖叫,然后又大笑,“對,對,你死了最好!”

    蘭馨蹙眉,感覺到了婉嬪的不對勁,白芷也發現了婉嬪言語邏輯不通,她略懂武藝,很快反應過來鉗制不住蠻勁大生的婉嬪,不由擔心地出聲提醒:“公主……”

    婉嬪的眼神時而清醒時而瘋狂,蘭馨心一沉,追問道,“不是你,那是誰?”

    婉嬪尖聲叫喊。

    門外有太監跑來的腳步聲:“公主?”然后蘭馨此前見過的那個太監走進來,看到屋內情形大吃一驚,又不敢卻步,在白芷的示意下上前一起止住婉嬪。

    也許是瘋癲太耗費體力,婉嬪很快脫力昏了過去。

    蘭馨試圖從她顛三倒四的喊叫中獲得有用的只言片語,因為她昏了,也只好作罷。找來太醫給婉嬪問診,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個她心智已紊亂的結論。

    不管是人為,還是婉嬪本身有病。她還是晚了一步。

    蘭馨感覺焦躁。

    誰想殺她?是奔她背后的李欽去,還是皇后?

    蘭馨并不懷疑皇后對自己有感情。她如果在圍獵時死了,接著是永璂,雙重打擊之下皇后一定會崩潰,甚至腹中的胎兒都可能保不住。

    所以,真的是五阿哥永琪嗎?

    永琪常去坤寧宮請安,蘭馨對他倒不陌生,是一位俊朗佳公子,據蘭馨冷眼觀擦,他很受乾隆帝和太后的喜愛。

    是否因為這份青眼,他就以為皇后嫡子死掉之后,他就是最有可能的人選?當然最好的是皇后一起死掉,再也不會有嫡子出生?

    蘭馨看待外界變得充滿懷疑和惡意。

    白芷擔心地看著她。她記得公主剛剛燒退的時候,孱弱又沉默,聽到他們說小李子的牙齒都被敲斷了,眼神里還會流露害怕和不忍心。后來公主的眼神就逐漸冷漠,到了現在,聽到她回話釆薇已經死了,也不見她有絲毫動容。

    “公主,您在屋里悶得太久了,去御花園散散心吧。”白芷忍不住勸道。

    “……”蘭馨愣了許久,“好。”

    御花園里花團錦簇。蘭馨久久地坐在淹死永璂的蓮花池邊的小涼亭里,望著清澈見底的湖水。

    乾隆帝的聲音傳來,伴著一道溫柔的女聲。

    “這段日子多虧你陪著朕,才沒有那樣難熬。”乾隆帝說道,“朕每每想起永璂年幼早夭,總不禁熱淚盈眶……幸虧有愛妃溫柔結語,又有永琰承歡膝下……”

    “為萬歲解憂,是臣妾的本份,也是臣妾的福氣。”

    蘭馨眼神轉冷。

    她站起身,整理衣冠,束手站在路邊,乾隆帝從另一條路拐進來看見她,詫異道:“蘭馨,你在這里?”

    他身邊的□□道:“公主當是來緬懷十二阿哥……公主比先前消瘦,要保重才好。”

    乾隆嘆氣,動容道:“你是個有心的。”

    “謹遵皇阿瑪教誨,”蘭馨躬身道,眼神移往乾隆帝身邊的美婦人,淡笑道,“謝謝令母妃掛心蘭馨。”

    令妃笑。她的氣質尤其溫和,忍不住令人心生親近。

    這樣溫柔的人,難怪皇帝喜歡和她一起回憶孝賢皇后。如今又多了一個永璂。蘭馨心中淡漠地想著。

    ~~~~~~~~~~~~~~

    政治形勢因永璂的死亡風云變幻,有一個人卻因此得益。

    因為眾人注意力因此轉移、烤狐狸事件的熱度淡去,不再時時聽到冷嘲熱諷的浩幀。

    不過佳肴齋是去不得了。浩幀只得換了一家龍源樓。飯菜味道雖然略有遜色,樓里姑娘的小曲兒卻別有滋味。

    只是浩幀下樓的時候,遇到了死對頭多隆,心中頓感不妙。

    果然,多隆看見是他,紙扇一合,敲在手心里,嬉笑道:“怎么,你來吃烤狐狸?我記得這是佳肴齋的拿手菜,莫不是龍源樓也有?伙計,給爺也上一份!”

    引座的店伙計心里叫苦,不敢說有,得罪浩幀,也不敢說沒有,得罪多隆。

    浩幀本欲爆發,忍了忍,還是哼一聲,拂袖而去。

    多隆見他躲避,洋洋得意地大笑。

    浩幀回到碩親王府,依例去給碩親王福晉請安。母子相得地說了一陣貼心話,倩柔又說起浩祥近況,“你阿瑪說他隨軍拔營去了前線。他直接死在戰場上最好。”

    浩幀并不是很理解額娘對浩祥十几年如一日的惡意,不過庶出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倩柔聽了兒子的想法,搖頭道:“這個孽障在一日,就一日提醒我當年的恥辱!當年要不是王爺寵幸了賤/人翩翩,又讓她有孕,我又哪至於被逼到那步田地,我的女……”倩柔見浩幀在認真聽,及時收住了不該出口的話,“你是額娘的依靠,額娘總是為了你打算,總不能讓這個孽障擋了你的路。”

    “憑他?”浩幀不以為然,“我才是萬歲爺御旨親封的王府世子!”

    倩柔含笑點頭,心中卻難掩憂慮。

    他們口中的浩祥,此時正在烈陽下執槍拼殺,汗水流過眼角,他有一閃念的分神,“那琥珀,不知道她喜不喜歡?”

    ~~~~~~~~~

    一年過去。又到木蘭圍場圍獵的時候。

    這一年,蘭馨沒有衕去。等乾隆帝返程,他帶回來一位少女的消息,旋風一般傳遍了后宮。

    不多久,蘭馨衕后宮里的其他人一樣都知道了這一位是乾隆帝的滄海遺珠,“跟萬歲爺像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那一位善解人意的令妃娘娘說道。

    蘭馨感覺到了几分詭異的熟悉感。此后,當她在御花園見到那位大眼靈動的小燕子,以及她身邊亦步亦趨的五阿哥永琪的熱忱眼神,終於恍然大悟:“這是還珠格格啊!”

    機會終於等來了。蘭馨充滿愉悅地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最后一章鋪墊章。

    劇情猶如脫韁的野馬,走得離衕人有點遠,所以這兩天卡文了,想著怎么把它掰回來。

    接下來會盡量加快推進劇情


第42章
乾隆帝執意要封小燕子做還珠格格。一應的事務都由令妃操持。

    皇后烏拉那拉氏感覺權威受到了冒犯。又因擔憂皇室血統被混淆,且不喜小燕子不知禮儀言行無端,几次狠狠呵斥了小燕子,還要責罰她。

    容嬤嬤更是她的堅決的擁護者。甚至表現得比皇后還要熱衷。

    如果身為局外人,會覺得這樣的皇后和容嬤嬤很討厭。因為他們自恃身份和權威,以規矩為名,去壓制別人。他們自己覺得自己沒錯。從禮法上看,他們確實無論立場還是做法都站得住腳。

    但是當被壓制的一方并不認衕他們的權威,對他們的“自以為是”很不以為然,這種壓制就是可憎可恨的。

    蘭馨能分析出小燕子和永琪一派的想法。但是她并不認為皇后有錯。她才不管皇后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她是她的皇額娘,她當然要維護自己的娘。

    但必要的偽裝還是要的。

    於是蘭馨勸皇后不要管小燕子,由著皇帝的心意去,若遇上小燕子,只管做慈祥狀。“小燕子做還珠格格,與端慧做格格有什么不一樣呢?皇阿瑪樂意認女兒,又不要皇額娘的私房去養,多認几個都沒有關系。”

    “哪里有那么簡單?”烏拉那拉氏憂心忡忡,“皇室的血統不容混淆……”

    蘭馨對這種所謂純血理論完全無感。

    烏拉那拉氏還有別的擔憂,“若小燕子不是……我難逃責任,就是老佛爺從終南山回來,也要問責於我……”

    “皇額娘不必擔心,”蘭馨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與晴兒有書信往來,令妃娘娘的那句‘一個模子出來的’晴兒也盡知的。晴兒知道的事情,老佛爺離知道也不遠了。令妃娘娘說小燕子衕皇阿瑪是一個模子長相,皇阿瑪也喜愛小燕子非要認下做女兒,皇額娘有什么辦法呢?”

    蘭馨一貫覺得皇室的人奇怪。做皇帝的不見得對自己的孩子多親熱,比如對待自己這個義女也比對待端慧這個親女好上許多,皇太后老佛爺也沒有特別待見自己的親孫兒,反而對養在身邊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宗室格格晴兒愛得不得了。

    心理有問題。蘭馨想著。但內心的評價不影響蘭馨去虛與委蛇。比如對乾隆帝像對真正的父親一般充滿孺慕與崇拜。比如她刻意去與晴兒交好。

    這一年多以來,如果沒有蘭馨從乾隆帝和皇太后處爭取寵愛,因為失子而悲傷恐懼、對皇后位置越發看重也越發重禮冷硬的皇后,恐怕早就因為不得乾隆帝歡心,整個坤寧宮都要冷冷清清了。

    烏拉那拉氏心中多少明白此事。她如今最看重幼子永景,但對待蘭馨也是一片慈母真心。聽了蘭馨的話,她考慮片刻,便點點頭。

    “皇額娘,我接下來要做一些事,可能會讓您一時傷心或誤會,但我心里最看重您和永景,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們,您相信我嗎?”蘭馨問道。

    “皇額娘當然相信。”烏拉那拉氏緊張地道,“蘭馨,你要做什么?”

    “我要跟小燕子做朋友,”蘭馨笑吟吟地道,“令妃娘娘溫柔和善,我要去親近她。”

    “……”

    ~~~~~~~~~~~~

    憑良心說,蘭馨能理解為什么乾隆帝特別喜歡小燕子。首先,他是真正相信小燕子是他遺落在民間的、吃了許多苦的女兒;其次,小燕子很鮮活,大眼靈動,樂觀爽朗。內疚讓乾隆帝想補償,小燕子的鮮活讓他喜愛。

    蘭馨跟小燕子接觸了一段日子,因為她的鮮活、樂觀、爽朗,想起自己在21世紀的衕學,難免心中感慨,几乎要喜歡上她了。

    小燕子總是嘰嘰喳喳,說她的行俠仗義,賣藝,她的大雜院,柳青柳紅以及孤兒們。她渴望有家有父母,但是并不以自己的孤兒身份自卑自憐。

    蘭馨再一次覺得自己几乎要喜歡她了。“為何你不早些來與皇阿瑪相認呢?”蘭馨真誠地望著她,“這樣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小燕子眼神閃爍,避開她的注視,“唔,我以為皇阿瑪不要我了,所以賭氣也不想要他……”

    蘭馨笑了。唔,古道熱腸又樂觀的小燕子,太想要爹了,於是搶了自己的結拜姐妹的爹,把父愛、榮華富貴都占為己有。

    怎么辦,她更喜歡這樣的小燕子了。

    “你不該這樣想,皇阿瑪是天底下最睿智、最了不得的阿瑪,他會為你遮風避雨,你再也不用再吃苦,你能回到皇阿瑪的身邊太好了!”

    小燕子點頭,“……是的!”

    “小燕子。”五阿哥永琪走入漱芳齋,身邊跟著他的侍讀爾泰及大內侍衛爾康。后者的武藝、箭朮可是名聲在外呢。

    “五哥哥。”蘭馨給永琪行禮,很快借故離開漱芳齋。

    封建禮教深嚴。成年的阿哥帶著外男隨意進出妹妹的宮室,真夠和樂融融的。

    蘭馨一路嘴角含笑。永琪及小燕子等人會談些什么呢?真正的滄海遺珠紫薇?

    啊,她真是太期待紫薇早些進宮來了。

    “公主,您要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問安嗎?”

    “不,我們去延喜宮。”

    蘭馨覺得,判斷后宮哪個女人受寵,看哪個女人生了孩子、又生了几個就夠了。

    比如她的皇額娘,在潛邸給猶是皇子的乾隆做側妃十數年,一個孩子沒得生,是后來孝賢皇后嗝屁,烏拉那拉氏被封做皇后,乾隆帝才大發慈悲給了她一個嫡子永璂。后來又過了好几年,皇后才再次懷孕。

    其實烏拉那拉氏身體健康,乾隆帝貌似也沒問題,她按理說完全是想生几個就生几個。之所以子嗣不丰,不過是乾隆帝不願給罷了。

    這個道理,是蘭馨想了許久,才想通的。因為她的對照人物,就是這位和善溫柔的令妃娘娘魏佳氏。

    這位出身內務府包衣的美人承寵不久就有孕,生下十五阿哥永琰。后再生格格和靜、和恪,現在呢,又懷上了。

    蘭馨對她的肚子很感興趣,隔天就來看一會。蘭馨對乾隆帝的官方說法是:“令母妃待我很親切,我很喜歡她。”

    這位又親切又和善的令妃娘娘雖然心中忌憚蘭馨,對她是否真的會從皇后的陣營跑來親近自己很懷疑,但為了名聲和形象計,蘭馨這般喜歡她,每每跑來給她問安,她也不能把人往外推不是?

    蘭馨其實才不管令妃心底怎么想,她所需要的只是延喜宮的人習慣她的進出。哪怕一開始再忌憚防備,久了,總有因為習慣或者疲賴有忽略她的時候。

    就比如現在,令妃的茶放在桌上,她去用淨房了,她的宮女和嬤嬤跟著,蘭馨身邊只有自己的貼身宮女白芷。如果她把藥粉倒進茶里去,令妃回來喝下去……

    蘭馨如今身上總隨身帶著藥。這些藥,是她讀了很多醫書,然后在很長的時間里,把自己弄病了,一點點搜集起來、悄悄調配成的。

    這個年頭,起源於某日蘭馨意外發現永琰身邊的一個太監有點面熟,冥思苦想后想起,那人就是她去冷宮探望婉嬪那日,幫忙制住發瘋的婉嬪的那個太監。當時她心如鼓擂,隨口問了永琰几句,結果沒几日,發現永琰身邊已經沒了這個太監的身影。

    誰把這個太監調動來去?從他最后一個主子是永琰,蘭馨就不難猜到令妃。

    婉嬪如今還瘋瘋癲癲關在冷宮。原先侍候她的人,但凡有點本事的都往高處走了。令妃這里固然是高處不錯,但此太監何德何能,竟被令妃看中來伺候她的心肝寶貝?

    蘭馨趕在這個太監被杖傷感染死掉之前問到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她知道是令妃。就跟其他所有的受害者一樣,不需要充分有效的證據,但是他們判斷得出誰是凶手。

    蘭馨曾經很憤怒,日日夜夜想到永璂冰冷的尸體,還有那只射往自己面門的箭,她恨不得馬上殺掉令妃。但后來她逐漸就想通了。皇宮是什么地方?戒備深嚴,掏刀子捅人不現實。利用食物相克或者下慢性毒殺人?御膳房里的掌勺太監絕對是營養師水准。還有太醫每三天就要給妃嬪請一次平安脈。買通太監宮女下手?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而蘭馨想為永璂報仇,不被追查到,仍然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所以她只是盯著眼前的茶盞,并未動手。還沒到時候。

    只有臨時犯罪,沒有籌划、布置的痕跡,才不會被追查到。就像當初永璂溺水,也許於凶手就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難得受害人落單、沒有反擊之力,也沒有目擊者。

    蘭馨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她總會等到的。然后一切都像意外,她不會被發現。

    蘭馨悄悄地笑,安靜地飲了一口茶。令妃被宮女攙扶走進來落座,兩個人又笑意盈盈地閑話起來。

    不多久,永琰、和靜、和恪都來向他們的母妃問安。見到蘭馨在,三人都很開心。

    蘭馨其實也滿喜歡他們。她總是設想,哪一天令妃死了,她的三個孩子就由別的宮妃撫養——嗯,最好就記在皇額娘名下吧。雖然無論是哪個宮妃養,對死去的令妃來說都很有一種“我死了我的娃由仇人看顧”的喜感,但如果看顧人是皇后,這喜感無疑最強。

    蘭馨地向令妃告辭。臨走前兩個女孩兒還問她可不可以去找她玩。

    “當然。”蘭馨笑。

    蘭馨一走,令妃就拉下臉來,要三個兒女不要太親近蘭馨。

    “為什么?”永琰不解,“我很喜歡蘭馨姐姐。皇阿瑪也讓我多向她學習,說蘭馨姐姐敏而好學。”

    是的,蘭馨現在也還是個學霸。因為她總覺得,她以后也許會回去的,她不能虛度時光,哪怕落下了物理化學英語,但不要緊,她可以專精國學。

    令妃憂慮,“總之你們聽額娘的總沒錯。”

    蘭馨并不關心令妃如何對兒女諄諄教導。君几時見到兒女當真聽父母的話?何況蘭馨也不求他們非常喜歡自己,不排斥她,習慣她的接近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改一下卷名:梅花烙與還珠格格衕人

    寫完了,發上來,再去找點東西吃。然后繼續趕《田園生活》的榜單。真的很悲催有木有。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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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舅母遞了牌子進宮,你跟我一起見她嗎?”烏拉那拉氏問蘭馨。

    “好的。”蘭馨答道。雖然比起她跟李欽的感情,她衕這一位舅母則要疏遠許多,但蘭馨對她也有親近的感覺,“舅舅打了勝仗,他什么時候回京?”

    “大軍已經返程。”作為皇后,烏拉那拉氏并非對朝政一無所知,她若有所思地道,“蘭馨,關於你的親事,我和你舅舅有一個想法……”

    蘭馨靜靜地聽著。

    “本朝公主多數撫蒙,這是身為皇室貴女的責任,好吧我不舍得你去受這份離家萬里無歸路的苦,你舅舅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們商量過了,跟萬歲爺求一個恩典,把你留在京中。等你舅舅大捷回到京城,他大概就會開口了……加上我的臉面,萬歲爺還是有可能把你指給宗室子弟的。只是,這個人選,未必是勛貴子弟中最優秀的。”烏拉那拉氏說得很隱晦。

    蘭馨卻明白她的意思。乾隆帝要玩平衡之朮,如果把她指給家族過於強勢的子弟,也鎮國公府、烏拉那拉氏家族,准確地說,是永景增加了助力。

    但從乾隆帝對待皇后及他唯一的嫡子的態度上看,他并不樂見永琰獲得這份助力。蘭馨很明白,五阿哥永琪才是皇帝內定的人選。甚至於,十三阿哥永琰也比永景來得討他歡心。

    蘭馨突然感覺心酸起來。為皇后。蘭馨看得很明白,這位本該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過得并不幸福,從前她的丈夫就與她疏遠,在永璂死后,因為皇后悲痛過度減弱了她經營與皇帝關系的能力,這種疏遠達到了頂峰,等永景出生,乾隆帝仿佛以此覺得皇后得到了補償他便心安理得地更加冷淡皇后。

    “皇額娘,謝謝您為我做的一切。”蘭馨伏首在她的膝上,乖巧地說道,“我不介意嫁給什么樣的人,只要能留在京城,能夠進宮來看您和永景,我就很開心了。”

    烏拉那拉氏摩挲她的頭發,“你是我的女兒,記得嗎?這些年你陪伴我,我獲得了多少歡樂……”

    “我本來只是一個孤女,”蘭馨搖搖頭,“皇額娘,是您保護我,愛惜我,還有永景,他是我的兄弟……”

    “是啊,”烏拉那拉氏低嘆,“永景和你,對我來說最重要……”

    蘭馨目睹了永景的出生,說她看著他長大也不為過,雖然他目前也只有三歲——虛歲。但是他已經會軟軟地、萌萌地叫她姐姐。蘭馨首次在一個人身上,體會到只要看到對方,就忍不住歡喜,忍不住想抱他親他的心情。

    烏拉那拉氏聽了很好笑,說這是當娘的心情,蘭馨以后一定會是個好額娘。

    蘭馨卻說不准。在這個時代她几乎沒有可能獲得愛情,未來的丈夫甚至可能不討她喜歡,這種情形下看到孩子與對方相似的五官,她還會理所當然地愛孩子嗎?

    說到子女與父母的五官相似,蘭馨發現夏紫薇——她和金鎖已在几個月前以婢女的名義進宮來——她的鼻子、嘴唇及下巴其實跟乾隆帝很像,反而小燕子跟乾隆帝的五官并無相似之處,蘭馨很奇怪周圍不知情的人為什么沒看出來這一點。或者是其實看出來了,但都秉承著皇宮里生存的智慧,對一切緘默不言。

    那真是有趣了,皇阿瑪很喜歡這一位夏紫薇呢——是男性對女性的喜歡,夜里手談什么的,呵呵。

    不知道那位溫柔、善良的令妃娘娘,對這一種狀況有沒有抓狂:等乾隆帝把夏紫薇納入后宮的心情擺上台面,當初令妃及小燕子一干人偷龍轉鳳,會不會令皇帝暴怒呢?

    我不介意添一把火。蘭馨愉悅地想著。

    “姐姐,我想要這個。”永景從她的小木盒里扒拉出一顆琥珀,攥在手心里,眼巴巴地看著她道。

    這顆琥珀是李欽送給蘭馨的。琥珀里是一個永恆被禁錮的昆蟲,節肢與觸須縴毫畢現。這一年多以來李欽突然搜集了許多有趣的小玩意送給蘭馨,這個琥珀是蘭馨最喜歡的。可是拒絕萌正太永景,又很艱難。

    所幸蘭馨很懂得轉移小孩子的注意力,她拿出一只新得的木雕的小鳥,輕輕拉動它身上的機關,小鳥展開它輕薄的木翅膀,往外滑翔。永景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小鳥送給你。”蘭馨不動聲色地拿回琥珀。心里感覺有點丟臉。

    乾隆帝來坤寧宮,發現了永景特別寶貝的這只木鳥,拿起來研究了一會,“唔,玩意兒不值錢,難得的是做工巧。”

    蘭馨:“……做工確實要講究,不過最重要的是工匠對平衡的把握,木鳥要飛起來,要考慮好几個方面的問題,比如滑翔時空氣的阻礙,地力的吸引……”

    乾隆帝看起來有點吃驚,“朕曉得你喜愛讀書,不曾想格致致物的知識你也有所涉獵。”

    蘭馨感覺到乾隆帝對自己還是蠻喜歡的,畢竟女兒嘛,再疼愛對前朝影響也有限,她心中一動,當機立斷地道:“皇阿瑪,蘭馨最近在看關於蒙古人情風土的典籍。”

    “唔?”乾隆帝不動聲色地掃她一眼。

    蘭馨多少有點緊張,她才乾隆帝明白她要說的是什么。一個女孩兒,皇室公主,哪怕是掛名的,主動請求不要嫁離京城,其中的度把握不好就有可能觸怒皇帝。蘭馨知道皇帝的性格:我可以施與,但是你不要主動伸手太多。但是蘭馨決定冒險,如果乾隆帝足夠喜歡她,覺得她留在京城影響不大,那無論是誰向他提出請求,他都會考慮甚至衕意,但如果他不打算衕意,由蘭馨自己提,總比李欽舅舅和皇后娘去提然后得罪皇帝好。

    “您會把我嫁去蒙古嗎?”蘭馨輕聲問道。

    乾隆帝沉吟須臾,“……你的想法呢?”

    “我能留在京城嗎?蒙古太遠了,嫁去那里的話,終其一生都只能想念您和皇額娘,但也許再也不能見到你們,”蘭馨的聲音里含著顫音,“能讓我留在您的身邊嗎?請您繼續庇佑我,保護我……”

    乾隆帝沉默好一陣,道:“好。”

    蘭馨暗自松好大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后背都是汗。但她總算賭對了。皇帝喜歡孺慕他的兒女,只能被真誠和仰慕打動。

    “謝謝皇阿瑪。”蘭馨對他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甜美的笑意。

    “你啊。”乾隆帝無奈地搖搖頭,“行了,回頭我就跟皇后說說,讓她著手給你挑一個四全的好兒郎。”

    “萬歲爺讓臣妾挑什么?”烏拉那拉氏走進來,蘭馨對她笑,皇后娘還不知道她把自己的去留大問題給解決了。

    烏拉那拉氏正待要問,確有延喜宮的太監來請,“萬歲爺,娘娘,令妃娘娘發動了!”

    乾隆帝和烏拉那拉氏俱都一震。前者驚喜,后者只有驚,沒有喜。

    這是一個機會。蘭馨明白。她隨衕乾隆帝和烏拉那拉氏移駕延喜宮。

    就跟她從前設想的一樣,因為習慣她,因為事情急迫人心不穩,她找到了一個沒有任何人留意到的機會:她只需要把隨身攜帶的藥粉倒入令妃的藥中,令妃喝下去,就會產后出血不止,在這個沒有輸血技朮的時代,她多半會死掉,事后沒有任何人能追查得出原因來,因為她的藥粉本身并不含毒,大家都只會以為令妃是產后雪崩。蘭馨沒有假他人之后,也不擔心他人背叛泄密,她需要做的只是狠下心,把這個剛剛生產完的女人送上西天就可以了。

    蘭馨的手神經質般痙攣起來。藏在掌心里的小小紙包几乎要握不住。她的內心激烈地天人交戰,就在她咬牙攤開手,隱約的嬰兒啼哭聲傳來,她手一抖,小紙包掉在地上,而不遠處已經有腳步聲傳來。

    機會千載難逢,稍縱即逝。

    蘭馨咬牙,飛快地從地上抓起小紙包,閃身離開。

    令妃母子平安。皇后烏拉那拉氏交代人小心看顧,又賞賜了一大堆貴物,離開延喜宮。她一路沉默。蘭馨明白她的低迷的心情。她自己的心情也跌入谷底。

    這些年嚴苛的教養、講究的起居,皇室氣度的浸淫,讓蘭馨逐漸成為一名合格的封建貴族公主。但直到今天,蘭馨才明白她以為已經逐漸消失的21世紀的生活、思想痕跡并沒有完全離她而去:她果然還是下不去手。

    蘭馨心中長嘆。好吧,比死亡更痛苦的是艱難的活。令妃的死亡或生存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不能威脅到坤寧宮。所以,必須設法摧毀她和五阿哥永琪的聯盟,還有乾隆帝對她的寵愛,永琰的前程。

    ~~~~~~~~~~

    宮中因為新生兒洗三禮熱鬧了起來。

    皇后在接近鎮國公夫人的時候,隱晦地傳達了皇帝衕意蘭馨嫁在京城的事情。正在為此事的李欽很快得知,很是吃驚。

    他見到蘭馨的時候,便有些責備,“舅舅就沒有想過讓你嫁到塞外,一應事宜,自有舅舅來籌謀,何須你操心,此次倒罷了,若是萬歲震怒,你失卻萬歲的歡心……”

    “舅舅,我有分寸,”蘭馨很無奈,“每次你訓我,都讓我誤會自己很笨。”

    李欽哭笑不得,“罷了,不說你。總之結果是好的,對於未來要嫁的夫君,你有什么想法?”

    “……”蘭馨面無表情,“沒爹沒娘有車有房。”

    “什么亂七八糟的!”李欽哭笑不得。

    “皇額娘說,也許人選不會太優秀,”蘭馨認真地道,“嫁草包我無所謂。能留在京城就行。”

    “自然要嫁個佳婿。”李欽所有所思,“你還記得否,約兩年前碩親王府的兒子與你一道在木蘭圍場……”

    “我記得他,他人不錯,”蘭馨點頭,吃驚地問道:“舅舅讓我嫁給他?”

    “他身份不夠!”李欽斷然道,“不過,此子在我麾下,也算得上個人才……咳,總之我會留意京中子弟,皇后娘娘也會為你斟酌。”

    “我真的無所謂。”蘭馨淡漠道。

    “……舅舅給你帶了禮物。”李欽轉移話題,掏出一把小刀,刀梢飾以寶石,但刀刃朴拙,“沒有開刃,但質地上佳。”

    李欽接過,“謝謝舅舅,您這兩年送的禮物我都很喜歡。”

    “以后估計不會有了。”李欽咕噥。

    這一日浩祥在李欽處。李欽好似無意般感慨,“吾家有女初長成。萬歲爺有意為蘭馨指婚……”

    浩祥愣住。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一年論文季。工作了還要寫論文太討厭了有木有?

    這兩天都在折騰開題報告和大綱。接下來半個月因為工作和論文雙重任務比較忙,只能隔日更,不過我盡量日更~

    這個故事盡量在一兩章內完結。下一個故事寫一簾幽夢。寫現代故事可能我更擅長一點,因為古代的常識欠缺導致寫作艱澀吧~捂臉愧~~


第44章
 這一日發生了很荒謬的事情。乾隆帝御花園設宴,有刺客來襲,碩親王府世子浩幀“奮不顧身”護駕,皇帝大贊。

    蘭馨聞訊后,無語到了極點。被重重禁衛鐵桶一般守衛的皇宮,刺客是那么容易進的嗎?那么多沙場沐血過的大內高手都不禁用,就剩一個二世祖英勇無畏?到底是演的人缺智商,還是看客太配合?

    蘭馨思及几日前乾隆帝心情大好時說親自為她挑佳婿,不由地眼皮直跳,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沒几日,乾隆帝大封宗室子弟,其中碩親王府世子最醒目,得封貝勒。

    皇后烏拉那拉氏悄悄對蘭馨說,“萬歲爺看中了碩親王府的浩幀,今兒碩親王福晉遞了牌子求進宮,明日你就陪在我身邊與她說說話吧。”

    蘭馨點頭。

    第二日,蘭馨見到了碩親王貝勒倩柔。這是一個典型的、矜貴的、風韻猶存的貴婦人,圓潤的臉槃猶如廟里的菩薩一樣。她在烏拉那拉氏和蘭馨面前表現得很好。

    蘭馨卻對她毫無好感。她想起當年與她相偕逃命的浩祥。對庶子下死手的女人,哪里當真是菩薩呢?某種程度上,她其實算是謀殺自己未遂的凶手之一。

    烏拉那拉氏卻很滿意,過后對蘭馨說道:“碩親王福晉一貫是好的,你嫁過去,我放心。咱們皇家公主出嫁后雖然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不用像平常婦人那樣要對婆婆立規矩,但婆婆到底是夫君的額娘,凡事你要多敬著長輩。”

    蘭馨“唔”了一聲。

    烏拉那拉氏奇怪,“怎么,你對親事不滿意?浩幀素有才名……”又拿當年浩幀放生白狐三回頭的事情來說,“可見他是個心慈的,這樣的人最可舉案齊眉……”

    蘭馨似笑非笑。旁邊侍立的白芷乖覺地替主子把話說了,“皇后娘娘,您是不曉得,當年這位浩幀貝勒爺可在狐狸的事情上鬧了大笑話,”就把浩幀宴客請人吃烤狐狸的事情說了,“人人都說,這位爺是在沽名釣譽呢。”

    烏拉那拉氏臉色不虞,富貴人好以信佛倡名,白狐三回頭的故事正好搔中“仁義人必有好報”的癢處,但要說對此類事深信不疑,俗世人還不至於這么傻缺。皇后烏拉那拉氏拿這來說事,不過是安慰蘭馨和安慰自己,乾隆帝給挑了一個好人。

    “許是浩幀當年被哪個紅眼的陷害了,到底是少年時的事了,”烏拉那拉氏淡淡地道,“等你們成婚,萬歲爺給浩幀指個差事,就都好了。”也不知道是說服她自己,還是說服蘭馨,皇后臉上突然現出疲憊來,“蘭馨,額娘恨不得由著你的心意來可勁兒地挑好人,可是,萬歲爺已經給碩親王府透了話,額娘在萬歲爺跟前沒那么大……”臉面。烏拉那拉氏苦澀地把話咽下去,“罷了,你若當真不樂意,額娘這就去跟萬歲爺說道說道!”

    蘭馨忙握住她的手,“皇額娘,別去。我會想法子解決的。”蘭馨笑了笑,低聲道,“還有讓您日夜憂慮的令妃,永琪,頂撞您踐踏您權威的小燕子等人……您放心,我出嫁之前,會幫您料理好的。”

    李欽卻對這門親事挺滿意。他知道碩親王福晉對庶子下死手的事,卻不以為然,“母獸護犢子罷了。”

    至於浩祥對蘭馨的小心思,李欽也覺得無傷大雅。甚至這意味著未來浩祥對蘭馨他們這一房的無限讓步。

    蘭馨觀察著李欽的神情,“舅舅,這些年來你送我的小玩意,真的是你搜集的嗎?”

    “當然……”李欽看見蘭馨不贊衕的神色,呵呵一笑,“你知道了?”

    “嗯。”蘭馨點頭,“浩祥問我喜不喜歡他的禮物。”

    李欽面色一整,“他去見你,什么時候?”

    “皇阿瑪設宴的那天,就那位浩幀英勇護駕的時候,”蘭馨淡淡答道,“他設法見到我,說他現在有了一點軍功,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混賬!”李欽氣急敗壞,“他怎么敢?!”

    “其實我願意。”蘭馨悠然說道。

    為什么不願意呢。她在這里,最接近的男人除了乾隆帝和李欽舅舅、永景及曾經的永璂,還有身邊的太監們,就剩一個浩祥了。這兩年來,蘭馨曾數次想起,浩祥曾經用自己的背脊給她擋箭,還有他給她唱的歌兒。

    ~~~~~~

    她說,她考慮考慮。

    思及數日前蘭馨這句話,浩祥都猶如飄在云端里。他的心情太好,好到浩幀在御宴上大出風頭、得封貝勒,以及嫡母得知他因軍功獲賞后看他如衕錊毒一樣的眼神,都沒能影響他這份好心情。

    但很快他的美夢被打碎。

    “額娘,你說真的?!阿瑪真的這么說了,萬歲有意把蘭馨公主指給浩幀?”浩祥瞪大眼,不敢置信。

    翩翩點點頭,“是啊。福晉今日從宮中回來,已經吩咐府里開始布置了。”她羨慕地嘆氣,“你也只比大阿哥小上几個月,他今年尚公主大婚,明年就該輪到你成親了。”

    浩祥怔怔地坐著。

    他知道,以后碩親王府的爵位不由他繼承,他的身份不足以匹配公主,但那一日他費盡周折終於見到闊別數年的蘭馨,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問了她願不願意嫁他,后來竟得到她破天荒一般的回答說會考慮。他簡直猶如在美夢里。

    如今是夢醒了嗎?

    ~~~~

    李欽見到浩祥簡直沒好氣。“小子,你膽兒蠻肥啊。”

    “小子對公主一片真心,”浩祥單膝跪下,“求公爺成全!”

    “怎么成全?你的出身過得了我這一關,過不了萬歲爺那關,除非碩親王府以后由你襲爵!”

    浩祥的喉結上下滑動。

    李欽瞠目,“怎么?你竟是真想?!你要弒兄不成?!”李欽一腳把浩祥踹倒在地,“我如何會把外甥女兒嫁給你這等不孝不義的凶賊!”

    浩祥抱住李欽的腳,“公爺且聽小子道來!”

    “我自小就遭嫡母厭惡,從前以為是她不喜我額娘分去阿瑪寵愛的緣故,但阿瑪分明漸漸厭惡我,數年前我偶然聽得嫡母與心腹秦嬤嬤几句“梅花烙”、“白氏”、“賣唱”等語,她竟恨不得置我於死地!幸得公爺收留,小子才險留一命。”

    “我心中生疑,嫡母與心腹的那席話必然關系重大,這些年來我暗自追查,前不久終於從秦嬤嬤的兒子賴大口中問出一句‘偷龍轉鳳’!公爺,我確信浩幀并非我阿瑪親子!”

    李欽神色莫幻。

    “所以我斗膽冒犯公主……”浩祥低低地道,“我只需要再多一些時日追查,必能找到證據……萬歲如今明旨未下,求公爺周全。”

    “小子對公主一片真心,若得連理,一生所願也,小子必傾心相待,若有違此諾,願衕此刀!”浩祥拔出靴中短刀,往地上戳去,刀尖生生折斷!

    李欽久久不語,思及外甥女的態度,終道:“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謝公爺!”

    浩祥行禮,轉身要走。李欽叫住他,“浩幀身邊是否有一女子名白吟霜?”

    “我不知,”浩祥搖頭,心中一動,“姓白……?”

    李欽揮揮手,讓他走了。心中沉思:不管浩祥所言是真是假,碩親王府這攤渾水最好別趟,但便如蘭馨所說,萬歲已對外透露矚意碩親王府子弟,金口玉言,難以更改。既然蘭馨勢必要嫁入碩親王府,嫁給更順眼的浩祥,也未為不可。

    ~~~~~

    蘭馨是很突然地,想起那段久遠的記憶。公車上很宅的女大學生口中的苟合在一起的“耗子”與“白蓮花”。

    蘭馨不介意嫁一個草包,或者嫁一個野心家。但是她討厭野心家一邊圖謀娶她所能得到的利益,一邊折辱她。

    何況,蘭馨確信自己對浩祥也是有一點好感的。他想爭取娶自己,蘭馨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白吟霜,孝期與浩幀苟合。現在也許已經懷孕。

    蘭馨只記得這些。白吟霜此人的來龍去脈她并不詳知。也許是浩幀的婢女?女大學生話里的意思又不像。

    蘭馨的人手在宮內,李欽雖有探子,但查這等*小事也要耗時,還不如直接問與浩幀衕府的浩祥。

    “公主,”白芷打斷蘭馨的沉思,“禮物已經送至漱芳齋。”

    蘭馨點頭,問道:“還珠格格等人是否已經知道,皇阿瑪令嬤嬤調教紫薇,是有意納她入后宮?”

    白芷含笑點頭,“奴婢聽漱芳齋的小鄧子小卓子提了一句,五阿哥衕大內侍衛爾康近日常常流連漱芳齋,神色焦急得很,几次三番提及要‘說出真相’,想來,他們是知道了吧。”

    蘭馨笑,“有情人該成眷屬的。”

    “姑娘家家,把這些羞人的話掛在嘴邊,該打。”珠脆一樣的聲音傳來,一個美麗端雅的少女走了進來。

    蘭馨露出笑容,“晴姐姐,你來了。”她上前兩步把晴兒迎坐在榻上,“事情如何了?”

    “香料已贈予還珠格格,”晴兒笑,“我聽說,她喜歡得緊,著漱芳齋上下日夜燃用。”


第45章
 蘭馨曾經想過,是否因為劇情力量的不可抗拒,導致即使她有心跟小燕子和永琪交好,但對方還是不可避免地站到令妃的陣營中去。

    其實想也知道,永琪記在令妃名下。他們是天然的盟友。

    但蘭馨真的曾經想過,既然永琪是乾隆帝矚意的繼承人,那與永琪交好,是否意味著他繼位后永景能夠得到優待?

    但事情的發展打破了她的設想。永琪縱然不露聲色,但小燕子城府不足,她先是提起皇后烏拉那拉氏時面露敵意,后來她干脆以“生病”、“學規矩沒空”等理由拒絕蘭馨到漱芳齋的拜訪。

    永景是皇后嫡子,是正統。只要永景在一日,就是永琪繼位的威脅,就是他和他的盟友的敵人。這種關系,永遠不會因為皇后以及蘭馨是否友善而改變。

    蘭馨平心靜氣地接受這個結果。她本來也沒有真心想跟小燕子等人做朋友。但她想徐徐圖之的想法在發現永景身邊的人也被滲透后改變了。

    那只木翅的小鳥——蘭馨送給永景的小玩意,永景愛不釋手,后來卻突然不見了。蘭小燕子失口提起它,疑心下追查發現發現它的殘核在小燕子的手中——顯然她確實是個“童心未泯”的人。

    那一刻蘭馨又憤怒又恐懼。連一個孩子的玩具都關注,并且不動聲色地偷走。那么永景日常的衣食住行呢?有多少危險在虎視眈眈?

    於是蘭馨花費了大力氣修復跟小燕子的關系。她送了她許多有趣的小玩意。這會白芷去送的是一個精美的小香爐。當然,香爐內壁塗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晴兒又與她配合,前后腳送了芳齋香料。

    蘭馨喜歡晴兒。她美麗,聰明,善解人意。簡而言之,像任何一個不能生活在自己家中和親生父母身邊的人一樣識時務懂眼色。就跟蘭馨自己一樣。

    他們倆互相欣賞。但真正讓晴兒配合蘭馨的動作,卻是在爾康頻繁出入漱芳齋之后。

    “老佛爺曾經透露過,把我指婚給爾康,”晴兒平靜地說道,“我和他對此心知肚明,我以前對他……嗯他看上去是一個相當出色的人。如今,”她自嘲地笑笑,“還珠格格是萬歲爺的滄海遺珠,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宗室格格,哪怕養在老佛爺身邊,自然也是比不得的。”

    蘭馨卻有一個疑惑,“為什么爾康會如此受重視?他與他的家族不過包衣奴才出身……”先是晴兒,又有后來的紫薇,兩女子都是愛新覺羅血脈,爾康何德何能匹配皇家貴女?

    “爾康的家族遲早會提旗的。五阿哥認令妃娘娘為母,令妃娘娘與爾康的家族如何,五阿哥的母族便如何,”晴兒悄聲說著秘聞,“萬歲爺和老佛爺都很看重五阿哥,”晴兒在“看重”一詞上咬了重音,隱含意不言而喻,“他需要顯赫的母族。”

    晴兒常伴皇太后身邊,她透露的事情,必然是乾隆帝和太后秘商的結果,或至少是他們的傾向。

    “如今看,爾康不足以匹配我,往長遠看,卻是他娶公主也使得,”晴兒自嘲道,“本來老佛爺心疼我,不願意我嫁去蒙古受苦,千辛萬苦給我挑了這么位餡兒在包子里的……不想,被人半途截了胡,不,是爾康看得太明白,比起備受寵愛的還珠格格,我算不得什么。畢竟押寶嘛,總不嫌多,五阿哥押一個,還珠格格再押一個。”身在皇室身在后宮,乾隆帝的寵愛決定一切。以還珠格格備受寵愛的勢頭,她未來的夫君少不得也會受到重用。

    蘭馨知道晴兒是誤會了爾康曖昧的對象。几經考慮,她向晴兒道出了紫薇的身份。

    “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做了皇室格格,真正的明珠卻淪落為婢女,荒唐!”晴兒乖覺地不問蘭馨的消息來源,卻難掩知道真相后的憤怒,“爾要往高處走我攔不住,可他卻為何對我一句交代也沒有?”

    羞恥與憤怒,加上對未來指婚何處的茫然,令晴兒再無與永琪等人結盟的可能。蘭馨讓她幫自己,承諾也會最大限度地回報她。

    於是晴兒送給漱芳齋香料。蘭馨送了小香爐。它們單獨使用時沒有問題,但一起使用時,香料點燃,,再由蘭馨埋在漱芳齋內的棋子加入的物質混合,與香爐內壁的物質遇熱后揮發出的氣體接合,就有十足的迷情效果。

    蘭馨指向的對象本是永琪和小燕子。這兩人行兄妹之名,卻有戀人之情,一點意亂情迷,加上迷情香,足以令他們越雷池嘗禁果。

    當然香爐和香料是否一起使用,小燕子和永琪是否會意亂情迷,都是未知數。如果小燕子的好奇心和想占有好物的*沒那么強,如果永琪克己受禮,他們自然可以避過蘭馨的算計。

    但是蘭馨知道自己一定會成功的。她想要的結果,今天不發生,明天也會發生。

    到時候,宮女、太監與侍衛環侍的皇宮里,最有可能繼位的五阿哥與妹妹亂\\倫,將是多忙聳人聽聞的丑聞啊!

    就算彼時小燕子再自陳并非皇帝親女又如何?五阿哥作為兄長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嗎?不知道,那就是明知而亂\\倫。知道?那就是協衕他人欺君罔上。

    更何況,不管小燕子與永琪是否是親兄妹,在小燕子被封做還珠格格,她就已經是永琪的妹妹。他們這輩子都是兄妹,越了雷池一步,就是顛覆了人倫。

    此等人還有資格問鼎寶座嗎?

    蘭馨含笑凝思。去掉一個成年的永琪,余下的皇子都未成年。如此,永景還有一爭之力。

    蘭馨靜待事情如期的發展。但結果卻未如她所願。

    把持不住的,是乾隆帝。那夜他又到漱芳齋,與令他青眼有加的紫薇深夜手談——此時正是迷情香最濃的時候,乾隆帝只覺眼前佳人年華正好,一雙大眼脈脈欲語——彼時紫薇正因皇帝親爹要納自己入后宮的傳言驚慌,又有對父親的孺慕,她一雙眼,正有許多欲語還休。

    乾隆帝漸漸難以把持,且也不需要把持——后宮女子,除了他的媽和他的女,哪個不是他老婆或預備老婆?他把紫薇往榻上帶,不顧紫薇的掙扎——他只當她害羞,欲拒還迎——紫薇驚恐交加,再也忍不住喊出實情:“我是您的女兒呀!”

    迷情香讓人沉溺□,但不至於讓人神智全無,乾隆帝聞言如遭雷擊。然后,便是天子雷霆大怒。

    假冒血統的小燕子、隱瞞真相的福倫爾康一家、瞞天過海令紫薇以婢女身份入宮的令妃,全部被問責。前二者入獄,后者被封宮禁足。

    ~~~~

    蘭馨收到這個消息之前,正在看李欽舅舅使人遞來的信,知道了浩祥懷疑自己的兄長并非碩親王血脈,并有秦嬤嬤獨子賴大之語佐證。

    蘭馨有些意外。如果此事屬實,豈不是瞌睡遇到枕頭?

    蘭馨在得知乾隆帝確定將她指婚給碩親王世子之際,很是松了口氣,因為這意味她確定地擺脫了撫蒙的命運得以留在京城。不久后她想起隔世舊事,將公車上女大學生口中那位聽小三交代去睡正室的浩幀跟她的指婚對象聯系起來,她就難以保持好心情了。

    入鄉隨俗。如今蘭馨能接受夫妻相敬如賓,能接受三妻四妾,但她還不至於卑微到願意接受丈夫的踐踏。

    所以她一定不要與浩幀成親。但更換誰?滿京城宗室子弟從出身、地位等多角度考慮,竟少有合適人選。何況乾隆帝已向碩親王許諾將她嫁入碩親王府,天子一諾不是不能改,可她又如何說服乾隆帝改口?

    幸虧浩祥喜歡她,他想娶她。蘭馨不止一次這么想著。蘭馨感激他這份不顧一切、願意付出去爭取她的好感。

    在他與浩幀之間,蘭馨也願意選她。并且決心他成功的話,她會好好待他。如今她對他的好感比他對她的好,她會將之持平。這個時代也許沒有愛情,但是她也不能因為恐懼就將所有可能性都拒之門外。

    所以她要助浩祥一臂之力——只要找出白吟霜,浩幀一面爭取做駙馬,一面與孝期女子苟合致其懷孕的事情就會暴露出來,乾隆帝絕對會暴怒,原因既有蘭馨素來討他喜歡他待蘭馨有兩分父女真情,也有他看錯浩幀、也許不願再許婚但又因天子無戲言而進退維谷導致的惱羞成怒。

    蘭馨怎么能讓自己的皇阿瑪陷入為難呢?她會自陳願意嫁入碩親王府。乾隆帝會既感動又心疼,感動蘭馨主動維護他君主的誠信,心疼蘭馨沒能嫁一個好人,於是他會愈發惱恨浩幀,他會捋奪浩幀的貝勒頭銜與世子位,將浩祥提做碩親王府的繼承人,給浩祥一個體面的職銜,然后把蘭馨嫁給浩祥——即使浩祥沒有被封賞也無所謂,蘭馨嫁給一個白身,乾隆帝會愈加心疼她,也會覺得愧對皇后。

    於是蘭馨變為皇后和永景爭取了片刻喘息。

    皇宮是一個不見刀光劍影的修羅場。皇帝的些許內疚和心疼,皇后和永景的須臾喘息,足夠他們重振旗鼓,把敵人打趴下。

    蘭馨便是如此反反復復推演了乾隆帝的心態,以及由此導致的事態的發展。

    蘭馨沒有想到,驚喜更在前方。浩幀不是碩親王血脈,她確定無疑不用嫁給他。

    然后,漱芳齋中發生的事件也穿入耳中。蘭馨頓時驚喜交加——乾隆帝此時最恨的便是血脈混淆之事了吧?

    浩幀此次絕無可能全身而退。蘭馨想到。唯一需要避免的是皇帝遷怒整個碩親王府,浩祥也不可避免獲罪。

    必須想辦法,把浩祥摘出來。

    “白芷,上筆墨紙硯。我要寫信。”蘭馨道。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四加班加到要瘋,休息不好昨天太陽穴又痛,忍痛忍到想撞牆。一邊是老板虎視眈眈的三次元工作,一邊是二次元遙遙無期的榜單字數~ T_T

    還有一更。今晚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完結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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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燕子、紫薇血脈混淆時間很快有了后續。福倫一家表示確實知情,但五阿哥永琪及令妃娘娘不知情,他們也遭受了蒙騙。五阿哥與漱芳齋交好,是因為他以為小燕子是他的妹妹,喜歡她的天真活潑,心疼她吃過的苦。而令妃娘娘之所以幫助紫薇入宮,是卻不過娘家人的面子。

    蘭馨知道他們這是舍卒保車。這個策略顯然是正確的,五阿哥和令妃安然無恙,福倫一家再如何受罰也不會傾覆,總有再起復的時候。但五阿哥和令妃若倒下,領頭人物已失,則整個陣營崩塌。

    乾隆帝卻沒有原諒令妃的表示。令妃仍在延喜宮禁足。永琰和和靜、和佫也被禁止前去探望令妃。

    “她也有今天!”烏拉那拉氏發出快意的笑,“蘭馨,我恨她,我恨她!”奪去丈夫的寵愛固然令她妒恨,但奪去她的永璂之仇,才是他們之間永無和解的仇恨。多少次她想直接毒死、打死那個女人,奈何她步步艱難,而對方春風得意,且她身后牽絆太多,永琰、蘭馨、母族,都令她暫時蟄伏。

    蘭馨卻覺得令妃沒有那么容易被打垮。

    蘭馨著人去打聽,知道小燕子承認自己是假的,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是幫紫薇去找爹,但我中箭了什么都來不及說,等我醒過來,發現皇阿瑪好威武又好親切,就像我夢想中爹爹的樣子!有爹的夢真美呀,有爹爹疼愛真幸福呀,我不舍得一下子醒來,我告訴自己說,就假裝一小會,假裝皇阿瑪就是我的爹爹,我不會一直假裝,我會把爹爹還給紫薇的!”

    “所以我讓紫薇進宮來,我想把紫薇帶到皇阿瑪的跟前,告訴您說,看呀,這就是您的女兒,她又美麗又善良。可是皇阿瑪對我真的真的太好了,您那么疼愛我,我怕這時候說出真相,會讓您傷心……”

    在蘭馨看來,這一席話又裝逼又惡心。但乾隆帝被感動到了。他對小燕子確實動了父女真情。這樣一個身世坎坷、吃盡苦楚卻始終樂觀爽朗的女孩兒,對自己充滿了崇拜與孺慕。沒有一個父親能拒絕這樣的女兒。

    紫薇呢?她確實又美麗又善良。原來自己心中對她的奇異的感覺,源自於她是自己的血脈。

    乾隆帝於是便如蘭馨所預料的一般,心軟了。

    皇帝心軟了,眾人便有了求情的余地。紫薇自陳是她請求福倫一家不要說出真相并幫助她入宮。福倫大學生與福晉,爾康爾泰,還有令妃娘娘和五阿哥都是非常善良美好的人,他們都待她很好,而且她進了宮,來到自己的爹爹身邊,比從前不知爹爹在何處的日子不知好多少倍。就算不認爹,她也知足了。

    后來,福倫一家出獄。令妃自延喜宮解禁。五阿哥永琪自始至終未受波及。小燕子繼續做她的還珠格格。紫薇與乾隆帝相認,皇帝有意封她做明珠格格。

    皇后烏拉那拉氏大受打擊。晴兒也很失望,“我們的目的沒有達到。”她輕聲說道,“只要萬歲爺寵愛他們,無論他們做錯什么,都會得到原諒。”

    “任何分歧和悖逆都會留下裂痕。”蘭馨答道,“不要著急,要有耐心。讓我們先把指婚的事情解決,畢竟只有我們留在京城,才有與對手過招的資格。”

    ~~~~~~~~

    小喜子新近被提拔做浩祥的貼身太監。這一日他眼見浩祥受到一封信,看完后唇角上翹不說,還妥協地貼身守好攜帶。

    “是爺的心上人給寫的?”小喜子心里胡亂猜測著,人卻一棵松似的守在一處偏僻的宅子的正門外。

    不多久,浩祥從屋里推開門走出來,一邊用手帕拭手。小喜子眼皮一撩,瞥見屋里有一個人爛泥一般攤在地上,嘴里呻\\\\吟著咕噥:“二十年前……偷龍轉鳳……旁的,娘沒說……我不知道……”

    小喜子跟沒聽見似的,連忙顛顛地上前,掏出干淨的帕子遞給浩祥,再面不改色地接過浩祥手中染血的帕子。

    “去,找個口風緊的大夫給他看一看傷,可別讓他死了,人還有用。”

    小喜子答是。

    浩祥一陣心煩氣躁。從賴大的只言片語中,他懷疑嫡母二十年前生產時偷梁換柱,假稱自己生下兒子,實則把自己的女兒送走,換來不知哪來來的野種浩幀。

    但除卻賴大的三兩句失言,他一時卻找不到別的證據。知情人中,嫡母他動不得,嫡母的心腹秦嬤嬤他如果輕易去動,他手頭沒有絲毫證據,如果詐不出對方的話反而要打草驚蛇。

    還有蘭馨所稱的白吟霜之事,也沒有絲毫進展。也許是碩親王與福晉有言在先,或者浩幀自己曉得輕重,此時是皇帝指婚的當口,浩幀雖在碩親王府里急躁得團團轉,卻忍著沒有出府找什么白吟霜。他的心腹小寇子和阿克丹,也沒有露出端倪。

    總會有跡可循。浩祥定住心安慰自己。抬頭看天色,時辰已到他與多隆相約的時候,只好起身更衣出門。

    多隆是浩祥早年少數的几個朋友之一。后來浩祥從軍,兩人交往銳減,但情分仍在。也因為浩祥的關系,多隆從前就與浩幀不對槃,一直譏諷地叫浩幀“耗子”。就沖著這個,多隆設宴相邀,浩祥是一定要賞臉前往的。

    多隆前不久封了貝子,他卻無甚喜色,無他,浩幀封的貝勒,比他爵位要高。“他奶奶的,老子看那個耗子就是不順眼,一個歌女要跟爺搶不說,萬歲爺封爵他都要壓我一頭,真是晦氣!”

    浩祥心中一動,“歌女?”

    “對,叫什么白吟霜,總喜著一身白衣,楚楚可憐,勾人得很,”多隆飲酒瞇眼,神情似在回味,“‘女要俏,一身孝’,這話當真不錯。這白吟霜當初要賣身葬父,風姿又可憐又可愛,爺本來起意要買她,幫她葬父,人偏偏不要,非得等到那耗子出手,才半推半就跟著他走了。嘿!連個歌女也曉得貝勒比貝子大一級壓死人!”

    浩祥心中狂喜,真是踏破鞋靴無覓處。“你就這樣撩開手了?我怎不知你小子几時這樣好聲氣了?”

    多隆擺手,“我是不甘願,可等我尋到白吟霜的去處,發現耗子跟她已經廝混做一處。我要的是俏閨女,不能接手一只破鞋不是?”

    浩祥不動聲色,“哦?你尋到了白吟霜。”

    “她被耗子安置在在一處四合院。”多隆把地址說了。

    浩祥心中急迫,勸了兩回酒,與多隆分手。立馬安排了人手撲往四合院,把白吟霜和她的婢女香綺拘走。

    等嬤嬤回報,白吟霜右肩上確有一個梅花烙痕,浩祥心下大定,喚來心腹,“小喜子,去給秦嬤嬤捎個口信,問她是否看重獨子的性命……”

    ~~~

    “嬤嬤,你核一核府里准備的一應迎娶物事,可有疏漏?嬤嬤?”碩親王福晉倩柔看著秦嬤嬤心不在焉,不由不悅蹙眉。

    “噢,哦,”秦嬤嬤回神,“都准備齊全了。”

    倩柔想到浩幀即將迎娶公主,心情好,并不與秦嬤嬤計較,秦嬤嬤觀察她神情,末了小心翼翼道:“福晉,老奴今夜想回家中一趟……”

    “怎么?”

    “就我那大兒,竟有三四日未著家了……”

    “許是在哪個寮子里樂不思蜀呢。”倩柔不以為然。秦嬤嬤是她的心腹,她卻看不上秦嬤嬤的兒子賴大。賴大是一個吃喝嫖賭的主兒,等閑失蹤三五日去嫖賭。

    秦嬤嬤顧不得羞恥,道:“老奴與家人原也是作此想,但以往我兒雖也不著家,卻總有旁人捎來他去處,這會問遍了人,竟是無人知他下落,老奴這右眼皮挑了數天了,實在是擔驚受怕得緊。”

    倩柔只覺掃興,“去吧。”

    秦嬤嬤謝過,下值后簡單收拾包裹,出了碩親王府的后門,待要轉過巷角進入碩親王府下人聚居的街巷,卻有小喜子笑嘻嘻地攔住了她。

    “賴皮貓兒要作甚?”秦嬤嬤心中不把浩祥當一回事,小喜子她更加看不上,呵斥貓狗一般道:“去去去,別攔奶奶的路。”

    “秦奶奶,我可是有一個大信兒要告訴您,”小喜子仍然笑嘻嘻,“您不聽可是您損失,可別后悔?”

    “狗腿子再不移開小心我讓人把它打折,你主子可沒那么大臉從我手里包你。”秦嬤嬤冷道。

    作為碩親王福晉的心腹,秦嬤嬤心知福晉留著幼時浩祥一條命,不過是怕只有一個浩幀,碩親王府血脈太薄,若去了浩祥,浩幀出了意外保不住,碩親王府的爵位以后只能過繼嗣子繼承或干脆被收回爵位。畢竟,倩柔再不喜浩祥,他也是名正言順的碩親王血脈,若真的浩幀保不住,由他襲爵,倩柔也是他名正言順的嫡母。一輩子都壓他一頭。這也是倩柔誤以為浩祥偷聽到她把女兒右肩烙印一個梅花痕換走的實情后,想把他殺死,后數年不見他異動,最終又隱忍不動手的原因。

    但如今,浩幀貝勒成婚在即,娶的又是尊貴的公主,只要公主誕下碩親王府的第三代嫡長子,浩祥是再無留的必要了。

    因此,秦嬤嬤看小喜子,便如看死物一般。

    小喜子卻不以為意,“您打我一只腿,您家里的賴大爺兩只腿可就保不住了呵呵。”

    秦嬤嬤眼皮急跳,一巴掌扇向小喜子的臉,“作甚裝神弄鬼唬你奶奶?”

    小喜子也不再多言,手一揚,小巷子里突然躍入兩名大漢,不待秦嬤嬤呼喊,就封了她的口,鉗住她往前拖。

    秦嬤嬤一路被蒙眼拖行,心中驚慌恐懼少提,后來她眼上黑布被取下,人被推攘進入一間房,房中燭火搖曳。秦嬤嬤驚疑不定地打量屋中情形,見床榻上有人,那人長發披散,身形似女子,秦嬤嬤拔下手中銀釵在握,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入目便見床上昏睡女子裸/露的右肩上一個梅花烙痕!

    “格格!”秦嬤嬤大駭,以為主子的親女此情狀系被糟蹋,驚慌之下往前撲。

    隔壁室中從小孔里窺探這一切的浩祥見此,心中頓時有數。他微微笑道:“小喜子,拿上白吟霜珍藏的襁褓,再叫人把賴大提溜來,爺我去見一見秦嬤嬤。”

    ~~~~~

    “人證、物證都確鑿無疑了?”蘭馨問道。

    “嗯。”浩祥微微笑,注視著她,“我想快點結束,至少一定要趕在萬歲爺開口點浩幀之前,我,我想娶你……”

    他似說不下去了,聲音變得暗啞起來。蘭馨抿嘴笑。

    “記得我說的么?此事難在把握一個度,”蘭馨說道,“碩親王府混淆皇室血脈,只怕天子震怒……你要脫開身來,最好碩親王府也不要牽涉其中。”

    浩祥點頭,“我曉得,我已經在著手安排了。”

    正如蘭馨對乾隆帝數年如一日的觀察、揣摩一樣,浩祥在嫡母手底下討生活,更險些被她逼迫追殺殞命,他自然也反反復復推敲過她的心思想法,某種程度上,浩祥甚至認為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嫡母。

    “白吟霜的襁褓內襯用的是當年碩親王福晉受上賜所得的貢緞,”浩祥道,“她當年用於烙印的梅花簪本是兩朵并蒂,白吟霜被送走時,為便與日后相認,她把簪子拆開,自己留下一朵,白吟霜身邊留一朵。巧的是,此簪也不是凡物,是當年孝賢皇后賞賜於她,宮冊上想來都有記錄的。”

    蘭馨看著眼前人智珠在握,不由微笑。

    “我把襁褓和梅花簪拿去給福晉一看,再有秦嬤嬤失蹤在前,她一定立時就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那她一定會……”

    “一定會對付我?你猜得不錯。”浩祥笑道,“她如果不對付我,浩幀與孝期女子苟合、她以女換子混淆宗室血脈的事情,又如何能揭發出來呢?我又如何脫身呢?”

    蘭馨笑,“你既然早有想法,我也不多說。你一切小心便是。”

    浩祥歡喜地看著她,“嗯。”

    ~~~

    蘭馨還未等到浩祥的喜訊,令妃和五阿哥永琪等人的反撲卻已先到來。

    乾隆帝險些奸/淫親女,此事不可說破,但心中并非水過無痕,卻醞釀著雷霆之怒。他既然原諒小燕子等人,自然不將責任歸在他們頭上,只等著另有他人對此事負責。

    令妃不愧是寵妃,最知上意。前頭明知乾隆帝的□□來得蹊蹺,她也不聲不響不辯解,待一切看似風平浪靜了,她卻尋到一個好時機,令小燕子把蘭馨和晴兒捅出來。

    “他們一個贈香爐,一個贈香料,香爐里燃起香料,令人神智迷迷不由自主犯罪。”

    不是皇阿瑪你色心大發,實是奸人用藥迷惑了您啊!

    乾隆帝最愛這樣的理由。於是他震怒,令人拿了蘭馨和晴兒去問話。

    皇后烏拉那拉氏聞訊大驚,立馬要換上大妝品服,要去長跪謝罪,只求乾隆帝饒恕蘭馨一命。

    蘭馨攔住了她,“皇額娘,皇阿瑪睿智英明,絕不會因我未做過的事情降罪於我。你且放寬心,我去衕皇阿瑪解釋,我會無事歸來的。”

    蘭馨平靜地去見乾隆帝,晴兒早跪在殿上,蘭馨走到她旁邊,也跟著跪下。“皇阿瑪吉祥。”

    閑話少記。蘭馨自辯她贈送給小燕子的香爐干淨,“我送了小燕子許多東西,小香爐不過是其中一件。我雖送了,卻不能逼著小燕子一定用它。小燕子就是用了,也無礙,這本就是干干淨淨簡簡單單的一只香爐。皇阿瑪若不信,可請了太醫來眼看,爐子可塗了甚迷人心智的藥物。”

    晴兒也說:“我素來喜歡制香,也頗有一二收獲,老佛爺、皇后娘娘,就是令妃娘娘也燃過我送的香。這一回的香料,本也是小燕子聞見味道好,主動向我討的。我禮物送出去,哪里管得到小燕子會不會點燃它?我的香是一點問題沒有的,萬歲爺盡可在蘭馨公主的小香爐里,或別個香爐里再點一遭,請太醫來聞一聞便知了。”

    香爐內壁的物質已經加熱而揮發殆盡,驗是驗不出什么來的。更何況,最關鍵的是蘭馨的棋子所加入的那一味引料。

    漱芳齋前兩日打殺了一個管內室、香爐灑掃的宮女。蘭馨的棋子卻未暴露。蘭馨相信,她也不會有暴露的時候。

    蘭馨、晴兒與小燕子等人各執己見,乾隆帝陰沉著臉,令太醫查驗。當然一無所得。

    蘭馨緩緩站直,道:“皇阿瑪,如今您相信我的清白無辜了嗎?我覺得很委屈,我想問一問,我有哪里對不住小燕子,她要把謀害姐妹的臟水往我身上潑呢?”

    晴兒也道:“我又是哪里得罪了小燕子呢?竟要誣陷我。難道小燕子不明白,如果我無法自證清白,這樣的罪過足以讓我去死的!頂著這樣的罪名死去,我不但沒臉見地下的阿瑪額娘,也愧對萬歲爺和老佛爺素日來對我的疼愛。”

    小燕子瞠目,大叫道:“我沒有!我沒有誣陷你們,是你們陷害我!還皇阿瑪在漱芳齋……!”

    “閉嘴!”乾隆帝喝道。

    “真是一場鬧劇。”皇太后也陰沉下臉。小燕子等人今日對蘭馨、晴兒的大張旗鼓的指責來勢洶洶,皇太后原先難免對晴兒失望,此時信任回轉,自然心疼要多兩分,“晴兒,跟我會慈寧宮。你是我養在身邊的清白女兒家,還是不要衕這等民間來的腌臢人湊一處罷。”

    晴兒隨皇太后離開,蘭馨看著乾隆帝流淚,“皇阿瑪,小燕子誤會我,我只是難過,但是您誤會我,我卻是傷心,我敬您,愛您,這個世界上您是我絕對不會欺騙辜負的人啊,我以為您知道女兒的這份心意,可您為何懷疑女兒呢?”

    在皇宮中生存,憑的就是演技。蘭馨冷靜地流淚。心知自己確實沒有動過乾隆帝本人的念頭,這話也不算特別假。

    乾隆帝看著蘭馨,難掩神色復雜。做皇帝的,擁有的女人太多,於是生下的女兒也多,錦衣玉食猶如金絲貓一般養大,不過少數几個得到乾隆帝作為父親的關注。蘭馨雖非親女,卻是那几個中的一個。小燕子與紫薇討他喜歡不假,他們與蘭馨於他也并非非此即彼的關系,他一樣喜歡蘭馨。如今小燕子與紫薇往蘭馨身上潑臟水,他失望異常。

    小燕子不懂識別君王臉色,猶在叫囂。紫薇也嬌嬌柔柔辯解自己的委屈。

    “夠了,”乾隆帝失望且惱怒地打斷他們,“你們犯下欺君大罪,朕原諒了你們,你們日常有許多不合規律之處,朕也寬容你們,是否因此你們就肆無忌憚了?那一日漱芳齋中是非曲直,朕與你等都心知肚明,為給你們留臉面,朕不再追究此事內情,你們也要知趣些自我反省才是!”

    言罷,拂袖而去。

    小燕子瞪大眼,紫薇捂住心口,均是不敢置信的表情。爾康在一旁義憤填膺。永琪和令妃交換一個不安的眼神。

    蘭馨勾勾唇,也起身離開。

    ~~~

    蘭馨回到坤寧宮后,皇后如釋重負的勸慰少提。

    過了兩日,蘭馨終於等到碩親王府的消息:碩親王福晉前往宗人府告浩祥忤逆,浩祥入獄。

    這個時代,尊長告卑幼忤逆,后者將無翻身之地。

    蘭馨雖知浩祥一定安排了后手,卻難免擔憂。於是交代了人隨時留意動態。

    未久,李欽給蘭馨捎信來。稱,今日早朝上果有御史彈劾浩祥,稱其不孝不惕,請求將其自宗室除名。

    碩親王未表態。李欽在乾隆帝問碩親王忤逆嫡母的內情之前,搶先以浩祥長官的身份稟報了浩祥在內務府里的情況:四肢俱傷。且有中毒跡象,疑被殺人滅口。

    眾官嘩然。碩親王大驚。

    乾隆帝大怒,著宗人府令徹查內情。

    “損敵一千,自損八百,”蘭馨苦笑,“虧他狠心用自己上演苦肉計。”

    李欽於浩祥有官長之實,若他對浩祥入獄不聞不問,未免不合情理的冷情,是以他要去獄中探一探他。因此發現浩祥受傷中毒的內情并揭穿出來。但又不替他辯解忤逆嫡母的事情,不顯得立場過於偏頗。

    宗室子險些在宗人府殞命,乾隆帝自然命人詳查。如此。浩祥已經安排好的關於碩親王福晉換子事件的人證、物證便逐一浮出水面。至此真相大白,不存在浩祥所謂的忤逆,一切不過是碩親王福晉行滅口之實罷了。

    在這當口,碩親王福晉與白吟霜雙雙畏罪自殺。后者更是一尸兩命。而碩親王上折自陳不察之罪,自請除爵,求將血脈不明的浩幀自碟冊除名。

    “你碩親王府除爵是小,我皇家臉面是大!”乾隆帝把折子擲到碩親王臉上,怒喝道,“我也不問你你那好福晉,還有那流落失貞的女兒是自己要死的,還是你要他們死的,我只願你當真有這決斷,改一改你二十年前的愚蠢蒙昧!”

    碩親王叩首請罪。

    “行了,”乾隆帝疲憊地閉上眼睛,“朕也不奪你王府爵位,免得朕的女兒嫁給你做兒媳婦,臉面也難看。”

    碩親王震驚抬頭。“皇上?”難道浩幀?心中頓生僥幸。

    “你府里受你嫡妻謀害的浩祥,總是你的血脈了吧?”

    碩親王驚疑,“萬歲的意思是,要浩祥……”

    “浩祥封貝勒銜,升世子位,擇日迎娶蘭馨公主,”乾隆帝道,“浩祥生母出身卑微,做得你的側福晉,卻做不得福晉。你嫡妻既已死,你也不要迎娶繼室了,免得日后生下嫡子,駙馬的地位尷尬。”

    事情發展至此,碩親王只得領命。

    “至於那血脈混淆的浩幀,念在你與他也有二十年父子情分上,准你去宗人府給他收尸罷!”

    這話里的意思,是不准浩幀活著離開宗人府了。

    碩親王府深深拜下謝恩,不敢多言。

    ~~~

    一切塵埃落定。

    浩祥靜躺在床榻之上,思及數年來的苦心造詣,唇角不由帶笑。

    我的好阿瑪,若果不是我破釜沉舟,逼得你只能在碩親王府上下前途、性命與浩幀的性命之間選擇,你是不是在得知真相后仍然願意替福晉和浩幀隱瞞?作為你的親兒子的我,果然還是比不上一個野種?

    不過罷了,勝者為王。不管你承認與否,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兒子了。

    而自己,很快就能迎娶心愛的女子了。

    ~~~~

    令妃與五阿哥有私。

    這個流言,近日在后宮中流傳得如火如荼。

    “這就是你說的后手?”晴兒端雅地飲茶,好似她與蘭馨談的不是陰私事,而是灼灼鮮花。

    “小燕子冒認皇女,紫薇私自進宮,與漱芳齋內迷情香一事,已令皇阿瑪質疑永琪及令妃等人,再有如今駭人聽聞的母子亂/倫,皇阿瑪絕無可能容忍。”蘭馨淡聲答道,“沒有男人能夠容忍戴綠帽,尤其這頂帽子是兒子給的。”

    晴兒凝神看她,“撲哧”一笑,“你說這般不入耳的話,羞也不羞?”卻是不太認衕她的觀念,“永琪對小燕子如何,萬歲和老佛爺都是看在眼里的,無端攀扯上令妃,只怕萬歲不信。”

    令妃何許人?十年深受聖寵不衰,誕下二子二女,為宮妃之最。皇帝更將矚意的繼承人記在她名下,顯然是有心讓她哪怕做不得皇后,卻一定做得皇太后。

    五阿哥永琪又是何許人?乾隆帝和皇太后共衕矚意的繼承人。但愛之切責之深,皇太后深恨永琪跟在她厭惡的小燕子屁股后,乾隆帝也厭他不知輕重沉溺私情。

    小燕子與他沒有兄妹之實又如何?他們有兄妹的情分。他們只要有糾纏,就是丑聞。大臣們如何能接受丑聞纏身的皇帝?或者這等人又怎么做天下萬民的表率?

    永琪明知尊長期望,卻罔顧人倫世情,真是一點成大事者的抉擇也無。

    “正是因為永琪對小燕子心思明顯,皇阿瑪早對他失望,便更容易相信他與令妃有私。”蘭馨笑道,“你等著瞧吧……人人都愛八卦,尤其涉及男女秘聞的八卦。”

    果然,不多久,宮內流言添加了新內容:“還珠格格模樣與令妃相似。尤其一雙欲語還休的大眼睛”,“令妃煞費苦心把還珠格格留在宮廷,是為了斷絕與五阿哥的關系/為了掩飾”。

    “人民群眾的想象力果然是無限的,”蘭馨聽白芷轉告最新版本的留言,忍不住笑,“果然老話說的對,牆倒眾人推。”

    令妃早就深受后宮諸人妒恨。焦點人物的陰私總是比旁人難保護。五阿哥永琪作為成年的皇子,日夜自由出入延喜宮,難道沒有后妃、宮女及太監嘀咕過?

    有的。人人心里有一杆秤。何況加油添醋是人的八卦所趨。往日沒人敢說,不過是忌憚五阿哥及令妃聖寵優渥。如今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出現了,流言蔓延開,沒有人能從如此驚天丑聞全身而退,且是在皇帝對此二人的寵愛已有所動搖的情況下。

    這個宮里的人,哪個不練就了火眼金睛。

    流言的當事人總是最后才知情。

    在流言最如火如荼之際,乾隆帝令永琪出宮建府。令妃降位為嬪,并不得親養子、女。

    “寵愛從有到無,不是一夕之間的事情。但經此一回,令妃和永琪元氣打傷,以后防著他們死灰復燃便罷了。”蘭馨淡淡地道,“走吧,我們去找皇額娘,她說她從私庫里尋了許多稀罕物給我做陪嫁,咱們去瞅一瞅。”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完結了,終於可以安心去加班了……T_T

    某四反省了一下自己,貌似是因為沒寫過衕人文的關系,總是用寫原創的方式在寫,人物及情節鋪墊過場,導致逆襲快\感遲遲不來

    下面的故事一定改進。

    下一個故事:一簾幽夢

    (某四竊以為比起寫古代更擅長寫現代)

    請繼續支持喲



---------------蘭馨完--------------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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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曆練和歲月給女人帶來蒼老,給男人帶來魅力。

    舜涓看著眼前鬢發整齊、一身正裝猶襯得風度翩翩的丈夫,慢聲微笑:“展鵬,今天你不要出去,陪我一起約會,如何?”

    汪展鵬聞言一頓,“老夫老妻了,哪里需要這么黏糊。何況你今天下午不是與李太約好參加她的沙龍?”他漫不經心地道,“我也有自己定好的行程。”

    “你要去做什么?”

    “參加一個畫展,”汪展鵬含糊道,“公司目前有涉足藝朮品領域的打算,開畫展的這位作家很有才華……”

    “我知道了,”舜涓笑,“你不要應酬太晚,少喝酒。”

    汪展鵬頷首,走出家門。心中微帶期待。猶如一切人走出一成不變、激情不再的生活,走向心玄神迷的誘惑時的心情。

    舜涓在他離開后凝神沉默了几分鐘,直到阿姨來收拾桌上的早餐,她才站起身回房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來到花園里給花木澆水。汪家聘請的園藝師傅徐工停下手中的剪刀,向她問好,兩人就一些花木養護的知識相談甚歡。

    “汪太這兩年對園藝的興趣濃厚,知道的也多,這樣下去只怕我要失業了。”徐工打趣道。

    “怎么會呢?這滿園的花花草草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的指導。”舜涓笑著搖頭,“少陪。”

    舜涓返回屋中洗澡換衣。家中的阿姨正要出門買菜,舜涓向她點頭微笑回應她的招呼。

    這兩年汪太變化挺大的。舜涓几乎能聽到對方心中的感慨。她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兩年前,譚云一夕醒來,發現身在醫院的自己成為了舜涓,衕時也是兩個女孩——綠萍和紫菱的媽媽,汪展鵬的妻子。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陷入思維的混亂。自己到底是誰?譚云?自己確實有譚云自幼及長的所有成長記憶,親人們的形象與對他們的情感都在她的記憶里。

    可是她又作為舜涓活生生地存在的。舜涓至今四十余年的記憶也完完全全留在她的腦海。對兩個女兒及對丈夫的感情,也作為本能留在她的身體里。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或者只是她因緣際會,腦電波受刺激,接收了另一個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

    許久疑問不得解答。舜涓住院至身體康復,只得返家。后漸漸接受現狀。

    不管前情如何,自己的生活就是舜涓的生活,反之亦然。這就夠了。

    舜涓自詡是熱愛生活的人。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自己的生活。

    更衣畢,舜涓坐在電腦前,打開一個加密文件——這是她與從前又一處不一樣,小女兒紫菱曾經打趣她:“媽媽決定用電腦真是破天荒,為媽媽終於不再做信息時代的山頂洞人鼓掌!”

    舜涓只有四十几歲年紀,又曾是當年少數得以進入高等學府接受高等教育的精英人才,奈何她婚后夫唱婦隨幫助汪展鵬創業成功后即退隱做背后的女人,專心照料女兒和丈夫起居,二十几年光陰逝去,她身上終於喪失事業女性的才能與敏銳。

    當然,是否在寫字樓或其他任何機搆上班,都不應該成為判斷一個人或者一個女人生活的意義的標准。財務總監掌握金融、會計知識,律師、法官諳熟一國法律,難道與一名家庭主婦會做菜,不是一樣使用自己掌握的技能為生活服務?

    舜涓便是這樣說服自己,她很看得開。夫妻一衕創立的公司上了軌道,以后掙錢的事交給老公,自己的生活重心回歸家庭,時間和精力都奉獻給自己最愛的女兒和丈夫,舜涓覺得很值得。更何況脫離公司后的她有另外一種事業:夫人外交。她仍然活得忙碌而充實,并不以美容和購物打發日子。

    但不可諱言,這種生活讓她不至像女強人一般緊繃著弦去奮斗,很多新事物她怠於去嘗試。比如電腦,學習打字、瀏覽網頁等,對年輕人是輕而易舉的事,對四十几歲的中年人來說,記憶力衰退和固化的邏輯模式卻帶來學習的困難。

    舜涓也不覺得有學習的必要。她自有自己的長才。她也懂得許多,品酒,美朮,奢侈品。

    但汪展鵬并不欣賞她這種滿足與驕傲。几十年夫妻相伴,激情褪去,對方的有點不再欣賞,缺點卻被放大。汪展鵬不只一次向舜涓責備:“你為什么一直強勢,什么都要管?”

    “你是我老公,綠萍他們是我女兒,我不管你們管誰?”舜涓總是笑答,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也抱怨他的牙刷頭倒放很討厭抱怨了几十年,還有他的其他生活小習慣一度也令她咆哮,但這始終不影響她愛他,把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連他最不可饒恕的錯,她也選擇了原諒。

    這是家人彼此間的權利和義務,對不對?

    但是擁有譚云記憶的舜涓首次聽到這個抱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汪展鵬是認真的。二十几年前舜涓意氣風發,擁有匹配她的強勢的美貌和才華,汪展鵬欣賞她的一切性情,但這么多年來她只是依附著他這個丈夫生活的小女人,因循守舊、固步自封,因為他她頭上才有光輝的汪夫人頭銜,她應該小意溫柔,為什么她卻仍然咄咄逼人挑戰他的脾氣?

    想明白了這一點。舜涓的心瞬間冰涼。固然擁有譚云記憶后的舜涓對汪展鵬的感情几乎沒有愛情的感覺——這也是相伴數十年的夫妻的常態,但她理所當然認可他作為丈夫的存在,對他的感情猶如對自己的左手。

    結果,對方居然不耐煩自己。

    舜涓心中百味雜陳。悲傷、憤怒,批判,不一而足。前兩者是獨屬於舜涓的情緒,后者是譚云的態度。也正因為有從前譚云的思維的影響,舜涓靜下心來反思自己:我是否真的有錯。或者不管我對或錯,我是否願意為爭取老公的好感作出適當的改變?

    這對現在的舜涓來說并不難。因為譚云本來就比從前的舜涓性情平和許多。她只需要想明白:無論丈夫還是女兒,他們都是獨立於她之外的個體,她可以關心,可以提出建議,但是不能要他們一定聽她的。

    舜涓可以感覺得到,譚云的思維、興趣漸漸占了上風,與從前舜涓的才華、品性漸漸糅合成一個新的她。

    但周圍的人,包括家中幫佣的阿姨、園藝師傅,還有她的女兒都感覺到了她的改變。紫菱從前在老媽面前總有一種害怕被責罵的戰戰兢兢感,現在卻能偶爾說些心里話。

    但舜涓知道汪展鵬并未因此為她動容。他對她的冷淡、不耐煩隨著時間流逝而更加深重。

    兩個陌生人可以因為相知而相愛。而兩個曾經相愛的人因為相知而漸行漸遠,再回頭走向對方難如登天。

    丈夫對感情和婚姻的態度,做妻子的總是知道的。

    舜涓點開文件,里面有數十張照片。照片里多數是汪展鵬和一個女人舉止親密的合照。少數是那個女人在其他場合與他人的照片。

    舜涓認識這個女人。二十年前就認識。她是沈隨心。汪展鵬忘不了的白月光,心頭的朱砂痣。

    舜涓盯著照片中的汪展鵬和沈隨心。真奇怪,歲月賦予汪展鵬風度,賦予沈隨心魅力,只有她自己未受到歲月之神的恩寵——雖然她的臉龐上皺紋很少,但她的美卻是中年女性的美了。

    不像沈隨心,即使隔著電腦屏幕,雜糅著隨性與藝朮氣質的美麗也逼人而來。

    汪展鵬愛的就是這一款?

    舜涓自己也愛年輕力壯的帥氣青年。偶爾也會被聚會上被朋友帶出席的小狼狗吸引,夜里偶發的春/夢里也有不知名男性流著汗水的精悍胸膛出沒。

    但這種記憶僅僅在早餐清醒來的几秒鐘后就消散無形。

    她的身體和她的心從來沒有背叛過她的婚姻和愛人。

    忠誠,這是婚姻的守則。一個人應該愛護自己的家人,不應該給家人帶來傷害。

    汪展鵬可以不再愛她。她管不到他的心。但是他不能背叛她。她的家,她的生活,是她付出了几十年的時光后建立的,任何試圖將它摧毀的人,都將承受她的怒火。

    舜涓沉思許久,撥出一個電話:“老方,是我……我知道如今有一種新興職業,叫‘職業勾引人’……對,我有需要。”

    ~~

    汪展鵬對疾步迎上前的沈隨心露出笑容,“抱歉,我遲到了。有事被耽擱了一會。”

    “我擔心你不來了,”沈隨心挽住他的左手臂,笑道,“只要你能來,任何時候都可以,我就會很開心。”

    汪展鵬右手輕拍她的手背,“今天是你的畫展,我怎么會不來?”

    “是,”沈隨心笑,“汪老板當然要來視察,不然虧本怎么辦?”

    沈隨心這次開畫展,是自己的工作室籌划組織。但她的工作室之所以成立,全賴於汪展鵬注資。

    一個畫家為世人所知,光有才能是不夠的。畫家身后需要有專業的團隊進行一系列的策划、推廣,開辦畫展,場地的選擇和租賃是小事,后續的宣傳,畫作的出售、價格的翻炒才是關鍵,都需要巨大的財力和人力投入。

    如果不是與汪展鵬重逢,沈隨心的畫仍然寄賣在他人的畫廊,而乏人問津。

    兩人未能交談多久,隨著其他重量級的參觀者到來,沈隨心離開他,挽上了其他人的手。

    汪展鵬難免有一瞬間的不悅,卻轉瞬想通:隨心所受的西化教育根深蒂固,加上今天她是主角,必要的應酬總是難免的。

    汪展鵬獨自欣賞畫作,心中為沈隨心折服。不久他發現熟人,“許總對藝朮也感興趣?”

    被汪展鵬叫住的男人比他年輕一些,與他笑著握手,道:“當然,我的興趣不比汪董少。”

    這話意有所指。“許總的公司難道有意涉獵藝朮品領域?”

    男人笑,“可能吧。”

    沈隨心應酬了一圈下來,搜尋到汪展鵬所在,見他與人交談,思索片刻沒有上前——現在就公開她與汪展鵬的關系無疑令他們陷入被動。沒關系,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可以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一個英俊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對方在她最得意的一幅畫前踟躕許久。

    英俊的男人總令人心跳加速。何況對方明顯欣賞自己的才華。

    沈隨心上前,“你喜歡這幅畫嗎?”

    男人聞聲轉頭,沈隨心心跳停了一秒——近距離相對,男人的費洛蒙簡直把她籠罩。

    她熟悉他這種不羈而神秘的氣質。她的笑容不由更加美麗。

    男人的眼神也很明亮,他笑,“啊,美麗的小姐,我認識你。”他揚揚手中的畫展介紹冊,“你是個天才,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寫衕人的時候都是陷入一個思維困境:一個穿越者憑據什么立場對渣男或其他辜負者復仇呢?被辜負的人是原身,且某種程度上穿越者才是對原身的最大掠奪者。

    所以我總試圖鋪墊這種不得不復仇的情緒。

    不過從這一篇衕人開始,都直接進入逆襲的主題。各位想看爽文的親請放心……

    在我看過的蕭薔版的一簾幽夢,沈隨心(雨秋)的職業是畫家。本文釆取這個設定。

    另外,因為本文將涉及一些法律規定的設定,本人對某島毫無了解,故文章涉及的所有設定都參照本人在偉大國土上的生活經驗


第48章
舜涓打电话给自己做律师的朋友魏明艳。

    “我現在在趕往法院的路上,我以前的助理升作職業律師后第一個案子,我去給他震場,”對方在電話里說,“開完庭后我馬上得去W城出差。你如果不急,等我回來我們再見面聊?”

    “哪個法院?”舜涓當機立斷,“我去找你。”

    舜涓驅車出門,來到法院門口,魏明艷看到她,抬手看自己的腕表,“我還有五分鐘開庭。”

    “什么案子?”

    “離婚案,無聊死。”魏明艷說道,“早八百年前我就不接這種案子了。一回搞不好要吵架,要不是為了程想,我才懶得來。”

    “正好,我需要積累離婚經驗,”舜涓笑道,“我跟著去旁聽?”

    魏明艷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兩秒,無所謂道:“走吧。”

    舜涓通過安檢,隨魏明艷去三樓的法庭。法庭里審判員、書記員和當事人已經各就各位,旁聽席上坐滿了人。魏明艷在被告席上落座。舜涓進去坐在媒體席上。原、被告兩邊的家屬都對她側目,紛紛猜測這位氣質明顯養尊處優的美婦人是什么人。

    舜涓瞥一眼魏明艷身邊的青年,對方眉目英俊。舜涓微笑,難怪魏明艷願意屈尊鎮場。

    法官敲響了法槌,案件開始審理。舜涓旁聽了一會,作為原告的男方聲稱與結婚二十几年的妻子,也即被告,性格不合,感情已破裂,作為被告的女方涕淚俱下,控訴對方狼心狗肺找小三,轉移財產。

    案件審理到法庭調解階段,雙方的矛盾已呈白日化。男方稱女方未外出工作都是他養著,女方細數這些年來為男方及其家庭做出的犧牲,旁聽席上的家屬也義憤填膺,罵男方無情無義禽獸不如。

    法官怒敲法槌,讓法警來把不遵守法庭紀律的人帶走。

    哭訴能得到什么?輿論的衕情?舜涓低頭,嘴角勾出嘲諷的線條。

    旁人的真與假的衕情能有什么實質作用?一點都沒有。只有弱者才寄望於他人的聲援。而對已經出軌的男人來說,旁人的批判無關痛癢。

    就舜涓自己,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成為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兩個小時后,魏明艷坐在舜涓的車中,舜涓送她去機場。

    “男渣女蠢,”魏明艷評價自己的當事人,“男方有預謀地在几年里把財產都轉移走了,夫妻共衕財產都沒几個子了。法官本來看女方可憐,想組織他們調解盡量幫她爭取補償,結果一個離婚案她非要公開審理,拉來几十號人旁聽,一堆事不關己自以為站在道德制高點的閑雜人等把男方被罵得狗血淋頭,你沒見那男人臉都扭曲了,估計一個子都不願意讓步了。罵的人爽了,結果把法官都惹毛了,估計都懶得再做調解,最后還不是女方可憐。”

    舜涓笑,“你對自己的當事人做這樣的評價,小心泄露出去上頭條。”

    魏明艷翻白眼,“我有指名道姓嗎?還是你要去爆料?”

    舜涓笑出聲來。多年來魏明艷的性格始終未變。猖狂,率性。熱愛英俊青年。她渾身上下,都不得汪展鵬欣賞。舜涓卻與魏明艷從學生時代起就是摯友。

    魏明艷也是唯一一個認識汪展鵬、舜涓夫妻,但立場偏向於舜涓的人。

    “說吧,這么急慌慌找我干嘛?幫你跟汪展鵬打離婚官司?”

    舜涓并不意外她判斷處真相,“我不想事情發展到上法庭的地步,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不過我確實需要你幫忙。幫我查一查汪展鵬所有的,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財產情況。”

    魏明艷執業多年,人脈極廣,且有自己的渠道獲知一個身份明確的人在工商、房產等部門及金融機搆的財產情況。最主要的是,不會驚動對方。

    魏明艷聽老友語氣平淡,側過臉看她,“我了解你,了解你的能力,知道你想做的事情總會做到。但是,作為你的朋友,你能聽我一句勸嗎?”

    舜涓示意她說。

    “我見過太過離婚的男女,爭產爭得面目可憎,有些人未必是為錢,只因為他們多數都已經恩斷義絕,恨不能對方去死——我雖然不喜歡汪展鵬,但我想以他的為人還不至於把夫妻財產轉移空,以目前你們夫妻明面上的財產,你能分到的一半足夠普通人奮斗几輩子,你仍然可以錦衣玉食過一生,何必跟一團污糟狗屎糾纏?利落的分手,多瀟灑。”

    “我確實不為錢,”舜涓在機場大門前踩下剎車,“但我對婚姻的理解是:非此即彼。夫妻為家庭奮斗所得的一切,一家人共衕享受。如果有人要出走,那么就把家庭中的一切都卸下。汪展鵬想走,可以,屬於我的家庭的任何東西他都不能帶走。又想走,又想維持體面,拿我的錢奔向他和真愛的幸福生活。哪里那么容易。”

    魏明艷嘆息,“你這么狠,汪展鵬知道嗎?”

    “……”

    “行了,你的事情我安排手下口風緊的人去給你查,”魏明艷推開車門下車,“我自己進去,不用送了。”

    “沒想送你,”舜涓面無表情,“我哪里有時間,我趕著去看我女兒呢。”

    “……”魏明艷悻悻然,“你等著我收費時獅子大開口。

    舜涓笑,向她揮揮手,“一路順風。”

    從機場開車回市區要一個多小時,舜涓驅車到紫菱所住的公寓樓前,已經是下午的工作時間。

    紫菱前些日子不知道發什么瘋,非要從家里的別墅搬出來住小公寓。因她一向迷糊懶散,舜涓隔几日就來為她的冰箱補充物資。

    舜涓打算在紫菱的住處等到她下班,跟她一起吃個晚飯。然后再去看一眼綠萍。大女兒公演在即,每天排練時間長達十數小時,為節省時間,也有几天沒有回家。

    舜涓直到這時候,才承認自己像足中年人。丈夫離心,女兒一家獨立。她不是不寂寞。而汪展鵬還要進一步加劇她的寂寞和孤獨,所以為其可恨。

    舜涓大包小包,來到紫菱的住屋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二室居的客廳里的情形一覽無遺:沙發上楚濂握著紫菱的手,對她偶偶低語。兩人坐得極近。

    舜涓的眼瞳瞬間縮了一縮。

    開門的響聲驚動了兩人,紫菱開頭看見老媽,驚慌地站起身,“媽,你怎么來了?”

    “伯母,”楚濂也跟著站起身走過來接舜涓手里的東西,神色卻很正常,“您來了。”

    “我就來你這打一轉,給你帶點東西,”舜涓說道,坐到紫菱的旁邊去,楚濂只好去坐旁邊的單人沙發,“你沒去上班?”

    紫菱看起來更慌了,“我,我……”

    “紫菱,告訴伯母實話吧,”楚濂鼓勵地看著她,“伯母會諒解的。”

    舜涓看著他們倆。紫菱期期艾艾地坦白,“媽,我,我辭職了……”

    “哦。”舜涓若有所思,紫菱心虛的是她又一份工作保不住,而非與未來姐夫的過度親密。是自己疑心生魅鬼,還是他們兩人對那種程度的親密已經習以為常?

    就這樣,沒有責備?紫菱吃驚地看著母親,與身邊的楚濂面面相覷,后者給她使眼色。紫菱鼓足勇氣開口,“媽,我不想再上班了……我經營著一個網站,我想專心做它……”

    從前的舜涓是一定不允許的。她會評價紫菱不思眼大手空,不思腳踏實地。但此時舜涓只是笑了笑,“是嗎?能給我網址嗎?有空我也上去看看,給你也增加一點瀏覽量。”

    紫菱驚喜交加,“好的!”

    “既然工作辭了,搬回家住吧。”舜涓說道,“你在外面獨居我總是不放心。”

    紫菱遲疑,“媽,我的房租還沒到期呢……”

    舜涓不以為意,“那你過兩天再搬吧。”她站起身,“我要去看綠萍,楚濂,跟我一起走吧。”

    平白直敘地要求他去做一件事的語氣。楚濂無法,只好站起身衕紫菱告別。

    “你有開車來嗎?”舜涓問他,“或者坐我的車?正好我想跟你聊聊。”

    楚濂遲疑,良好的風度讓他無法拒絕長輩,“我來給伯母開車吧,后頭我再來這里拿車就好了。”

    舜涓不置可否。

    等兩人在舜涓的車里坐定,舜涓向他道謝,“紫菱一貫多思敏感,她辭職的事情如果沒有你安慰肯定要胡思亂想很久。”

    “應該的,紫菱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舜涓側過臉看他,“這話其實沒錯。等你和綠萍結婚,紫菱不就是你的妹妹。”

    楚濂似乎震了一震。

    舜涓看緊他,繼續道:“你跟綠萍也在一起許多年,如今你們各自立業,是否商量好几時成家?趁著我還有精力,可以幫你們照顧小寶寶。”

    “……不著急,”楚濂局促地笑,僵硬地聳聳肩,“我和綠萍都還年輕,結婚生子感覺號遙遠。”

    舜涓目視他緊繃的下巴。心中如墜冰窟。

    目的地到達。飛天舞蹈工作室的排練室燈火通明。一眾排練的人中,舜涓一眼看到其中最出色的一個。舜涓不由目露驕傲。

    一曲舞閉,綠萍發現了他們,驚喜地走過來,“媽,你怎么來了?還有楚濂,你今天不是來過?”

    舜涓看他,聽他答,“陪伯母一起來。”

    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最合適的說“我想念你”的時機。

    舜涓漫不經心,注意到舞者中有一男子注視著他們,望向綠萍的目光尤其繾綣。舜涓認識他,他是綠萍的舞伴劍波。

    “找個時機回家來,”舜涓對綠萍說道,“媽有話跟你說。”

    ~~~~~~

    數日后。

    汪展鵬再次偶然碰見許總,對方偕有女伴。許總禮貌地介紹,“她是畫家肖嬈。”

    肖嬈安靜、禮貌地笑,像一幅色彩濃艷的花朵油畫。

    汪展鵬的眼中有無數驚艷和欣賞,“你好。”

    ~~~~

    雨珊偏著頭痴痴地望著沈隨心,“阿姨,像你這樣的美人是男人的夢中情人啊,為什么你不嫁人呢?”

    沈隨心笑,“遇到合適的那個人,我會嫁的。”

    雨珊興致勃勃,“誰?什么時候?”

    沈隨心抿唇一笑。

    畫廊走入一名男子,雨珊瞥過去一眼,隨即獲地站起身。美男啊!

    沈隨心迎上前去,“安東,你來了。”

    安東勾唇一笑,“隨心,我帶你去看我的收藏。”

    ~~~~~~~

    汪展鵬向沈隨心保證過他會娶她。

    “但是要找合適的時機。”汪展鵬說道,“舜涓并不是好溝通的人……公司許多元老級人物都認她,早年公司成立她也立下汗馬功勞,如果她不衕意離婚,我逼得太緊,別人未免要說我拋棄糟糠之妻。”

    什么叫合適的時機?就是她沈隨心被眾人認可的時候。

    沈隨心雄心勃勃,一如二十年前。她給汪展鵬看一張沒有裝裱的畫,“喬托●卡拉奇的作品。”

    汪展鵬接過細看。他也有一定程度的藝朮素養。這幅畫他依稀可以看出卡拉奇的風格,但似乎更生澀一些。

    “卡拉奇早年的作品,”沈隨心試圖壓抑她的興奮,“我去找人鑒定過了,是真品!”

    汪展鵬動容,“多少錢拿下的?”

    “你猜?”

    汪展鵬說了一個數字。

    “一位朋友送給我的禮物!不要錢!”沈隨心快樂地叫起來,“他從一個傻瓜那里低價購買了卡拉奇的好几張早年畫作,他真走運!”

    作者有話要說:喬托●卡拉奇是某四虛搆的人物……

    某四還在加班……我要是彩票中獎,一定辭職……



第49章
舜涓與老方見面。

    老方一如多年前一般貌不驚人。這是奇怪的事,很多男人年輕時不起眼,但事業的成功會給他們魅力加持。顯然老方是個例外。

    “你就愛男人長相好,結果選的汪展鵬是個人渣,”老方不客氣地說道,“當初我求你選我你不選,后悔了吧?”

    當年老方對舜涓一見鐘情,捧了盆小盆栽來求愛,舜涓無語地禮貌拒絕。但老方賊心不死,只說“做不成愛人可以做朋友”,結果他們果然做了很多年朋友。

    “你說得對,所以我遭報應了。”舜涓漫不經心地道。

    老方被她的油鹽不進噎到,只好放過她。“我的人已經動作了,那可是位尤物,有才有材,汪展鵬有前科,我估計他招架不住,估計很快就發展到用荷爾蒙來思考了。”

    汪展鵬素行不良,搞不好壓根不想招架。舜涓自嘲一笑,“也說不定,他為了沈隨心能背叛我一次兩次,這次為了沈隨心搞不好能守住呢。”

    事實上還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汪展鵬受肖饒深深吸引。一如二十年前初見沈隨心,野性、美麗、才華橫溢,他無法抗拒這種類型的女人。

    沈隨心很快察覺了汪展鵬的漫不經心。她不由地恐慌。“我還有底牌,”她心想,“不不,還沒到那個時候。”

    汪展鵬思念了她二十年。絕對不會一夕之間就能對她放開。雨珊的事情,是一個重要的砝碼,必須用在她令他娶她的臨門一腳的時刻。

    汪展鵬不是總埋怨舜涓強勢么?那么她就始終做一朵解語花好了。

    果然汪展鵬又如舜涓所預料的那般對沈隨心不忍心。肖饒的吸引力讓他內疚。於是他答應沈隨心為她的工作室再投入巨資,衕意她跟安東一起去歐洲某國的小村落里淘畫。

    而在此之前他極力反對她的打算,“名畫家昔年借居的人家在地下室里發現畫家海量的畫作,這種故事只存在以杜撰著稱的雜志上。”

    “安東不就幸運地遇到這樣的事了么?幸運能發生在他身上,也能發生在我身上。”沈隨心卻很堅持。

    “安東?”汪展鵬很有風度的低哼一聲。

    “你吃醋了?”沈隨心笑問,“其實哪里必要呢,我不會看別人,我心里想了你二十年,等了你二十年。”

    她就這樣笑著不帶一絲幽怨的說出來,像在說一件年久的、心愛的首飾,汪展鵬的心頓時就軟了。

    他把沈隨心擁入懷里,“都隨你吧。只是不要去太久,嗯?”

    沈隨心笑容甜蜜,“好。”

    ~~~

    舜涓知道汪展鵬在計划平和地、最低損失地擺脫自己。一如她在計划讓他付出最大代價。

    這個男人讓她惡心。

    多少次他抱怨妻子強勢,明里暗里暗示他的心在二十年前就給了沈隨心,只不過是為了孩子和責任才留在舜涓身邊。

    如何當年沈隨心失蹤之后他當真如此心如止水,那紫菱是怎么來的?將近三十年的相伴,兩個人攜手打造事業與家庭的王國,現在自己年老色衰,他要為自己揀選新的皇后了。

    哪里那么容易。舜涓冷冷一笑。等汪展鵬成為一文不名的乞丐,他就會知道他所謂真愛的真相了。

    到時候這個男人一定會后悔,向舜涓懺悔請求原諒,像二十年前一樣。但現在的舜涓絕對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原諒他。

    只是綠萍和紫菱恐怕不會對自己的爸爸坐視不管。除非他們像她一樣痛恨他。

    舜涓深吸一口氣,關掉紫菱那個“一簾幽夢”的網頁。

    ~~~

    綠萍公演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舜涓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抽空回家一趟。

    紫菱也已經搬回家。今日汪展鵬不在,但他的老友費云帆來訪,另有楚濂、楚沛兄弟,及楚沛的朋友雨珊也在。

    舜涓看清雨珊的五官,心下大驚,“楚沛,這是你的女朋友?真漂亮。”

    雨珊漲紅臉,“阿姨,我不是……”

    舜涓三下兩下,就打聽出了她與沈隨心的姨甥關系。

    但是舜涓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雨珊的五官分別隨了沈隨心和汪展鵬。雨珊衕綠萍、紫菱站在一起,三人言笑晏晏的表情出奇一致。

    舜涓非得躲到洗手間狠洗了几把冷水臉,才忍住立時打電話給汪展鵬沖他嘶吼的沖動。

    “媽媽?”綠萍敲門,“你進去很久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舜涓推開門出來,想起自己也有話衕女兒說,“綠萍,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綠萍不解,“繼續跳舞呀。”

    “那你是打算接受法國那邊的交流邀請了?如果你公演結束之后就走,那不是至少得兩年才回來?那你與楚濂的未來呢,你們倆有交流過嗎?”

    綠萍看起來有點苦惱,“我試著問過他,他說機會難得勸我去追逐夢想,至於結婚……我暗示過他,他沒有回應我。”

    綠萍有離開的打算,楚濂一定松了一口氣了嗎?不必立時作出兩難選擇,繼續弔著她的兩個女兒。舜涓眼眸幽深,透過落地窗,看向花園里愉快交談的紫菱、費云帆及楚濂。

    綠萍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花園中的三人,“媽媽,我去跟費叔叔打聲招呼。”

    綠萍加入三人的交談不多久,費云帆就借故離開了汪宅。

    “楚濂,能幫我去拿杯水嗎?”綠萍把楚濂支開,打算跟妹妹單獨談談。“紫菱,你跟費叔叔很談得來?”

    “叔叔?這樣叫費麻煩,顯得他好老,”紫菱可愛地皺鼻,“他看起來還挺年輕英俊的對不對?四年前在法國……”

    “四年前在法國我們參加了他的婚禮,那是他的第三位新娘。”綠萍打斷妹妹的話,“不要跟他太接近好嗎?他看咱們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像是男人看女人……”

    紫菱不悅,“他本來就是男人,我們本來就是女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是爸爸的朋友,是長輩,”綠萍心平氣和地道,“你能想象爸爸的其他朋友,比如他公司里的李伯伯、程叔叔他們用*的語氣跟咱們說話嗎?”

    紫菱試著想象了一下,很惡心。“沒有人用*的語氣跟咱們說話……”

    “不,費叔叔有,”綠萍溫和地說道,“他對你感興趣。”她特意在“叔叔”二字上咬了重音。

    紫菱漲紅了臉,提高了語調和語速,“你不能擅自作出這樣的判斷——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費云帆不應該因為他的風趣幽默就被你看作是輕浮的人,或者,就是他喜歡年輕女孩又怎么樣呢?他有一顆年輕的人。何況愛情與年齡無關——”

    綠萍吃驚地看著妹妹。

    “不不,我不是說我和他,”紫菱已經接近憤怒了,“我只是憤怒你武斷地評價我的朋友,你什么時候才學會尊重我?”

    綠萍吃驚地看著妹妹跑遠。楚濂端著水杯走過來,“怎么了?”

    “我覺得費叔叔對待紫菱不太對勁,我提醒她,她就生氣了,”綠萍復述了紫菱的話,有點委屈,“我做姐姐的說她一句她就給我扣那么大的帽子……”

    楚濂有點心不在焉,“我也覺得費云帆意圖不軌,我會跟紫菱談一談。”

    舜涓安靜地把這一幕從頭看到尾。

    舜涓自覺并沒有因為汪展鵬的背叛發展成變態。但是她現在也極度厭惡費云帆和楚濂。

    綠萍說得沒錯,男人固然可以追逐遠比自己年輕的女人,但紫菱是費云帆老朋友的女兒,她猶在襁褓時他就攜著妻子來看過她,他卻照樣生出綺念,無疑此人非常輕佻且沒有倫理觀。

    還有楚濂。從前就有對女性過於體貼溫柔不忍拒絕的毛病,舜涓是為了女兒才忍住沒有批評他。但沒想到他對紫菱也施展他那一套。

    楚濂和綠萍開始談戀愛的時候紫菱几歲?十二?十三?那么小的女孩還不懂愛情,就算不自覺對楚濂萌發懵懂的好感,只要楚濂一直立身正當一位好哥哥、未來的好姐夫,紫菱難道會一直沉迷?說這不是楚濂有意為之的放任,舜涓打死也不相信。

    她拿出電話,“老方,再幫我找兩個人……對,招式不怕用老,只要有用。”

    ~~~

    汪展鵬正與肖嬈相談甚歡。電話響起的時候他下意識皺眉。

    肖嬈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真是體貼解人意。汪展鵬接起電話,“隨心?”

    沈隨心此程沒有如預料一般挖到寶藏,情緒難免失落。“也許我該聽你的……”

    “隨心,快來!我發現了哈哈……”汪展鵬皺眉聽著電話那端傳來安東的聲音,隨即沈隨心驚喜地追問他是否是真的,然后沈隨心匆匆地跟他說再見,就把電話掛了。

    汪展鵬惱火地收起電話,抬起頭看到走近來的肖嬈正安靜地看著他,眼睛里有著莫名的情緒,“跟愛人通電話?”

    汪展鵬突然無法開口說出實情,肖嬈自嘲一笑,給自己倒了杯酒,示意他碰杯,“今晚不醉不歸?”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本該在兩天前發出來的……但我居然忘記給存稿箱設定時間,直到今天上來放新章才發現的

    吼,老了,糊塗了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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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沈隨心沒有在某個地下室發現一批無人知的蒙塵寶藏。在這個信息爆炸的社會,如果一個人持有一大批畫作卻從來沒有試圖去弄清它們的價值,她一定會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事實上她與安東遇到的是一位二世祖低價出售家藏的一批畫作。在了解了這位二世祖的家族曆史,又親眼見到畫作及相關的鑒定證書后,她抑制不住地欣喜若狂。

    但他們就交易的方式產生了一點爭議。

    沈隨心堅持由相關的機搆主持他們的交易,比如拍賣公司。不然她把畫作運出境會有麻煩。

    但二世祖不衕意,“如果我願意把這批畫交給拍賣公司,價格會比現在多十倍以上,”對方冷淡地說道,“女士,你確定要如此嗎?”

    沈隨心猶豫了,但又下不了決心冒險。安東把她拉到一旁,“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想避稅——這個國家的遺產稅出了名的高。”

    “但出境怎么辦?”

    “你看過電影‘禁運品’嗎?”安東咧嘴笑,“嗯你沒看過也沒關系,我看過。我知道怎么做。”

    沈隨心仍然遲疑,給汪展鵬打電話想向他求主意,只是打了几回電話都沒有人接。

    最終沈隨心還是下定了決心,他們達成了協議。安東愉快地與賣主握手,兩名各具魅力的男子相視而笑,“合作愉快。”

    沈隨心轉賬的時候手都在發抖——她一輩子都沒有花過這么多錢。

    工作室成立后,汪展鵬手把手地教她經營之道。“首先你要學會跟銀行借錢,”他說,“沒有人會用自己的錢做生意。”

    然后他讓沈隨心以工作室的名義向銀行貸款,他則以自己的公司做了連帶保證。

    “2000萬,我怎么可能還得了?”沈隨心記得自己曾忐忑不安地對汪展鵬說道。藝朮品從來是燒錢的,她的工作室成立以來投入無底洞一般令她投入資金,至今產出卻很微薄——但現在不一樣了,只要這一批畫作順利展出,再轉手出售,利潤將非常丰厚,最主要的是招牌順利打出去,以后就是一片坦途了。

    她將坐擁巨大財富,成為人上人。二十年前舜涓用錢打發她,二十年后的現在錢和人都歸她,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個。

    風流倜儻的二世祖目送沈隨心兩人離去,掏出了電話,“boss……”

    ~~~

    楚濂所在的公司來了一位新衕事,他聽周圍男衕事念了許久的大美人,卻沒有多少興趣。他身邊從來不缺女孩子,他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公司新接了一個大項目,楚濂主動請纓由自己作設計圖。經理考慮半晌,點頭衕意,“不過這個case太大,你一個人恐怕做不來,這樣吧,我給你找個搭檔。”不待楚濂拒絕,就摁下了內線電話,“把藍蓮叫來我辦公室。”

    楚濂系世界名校畢業,向來自視甚高,經理的話讓他不悅:放眼整個公司,有哪一個人的設計水平比得過他?說是給他找拍檔,不如說給他找拖后腿的人。楚濂思量回絕,經理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女孩走進來,“經理,你找我?”

    楚濂早在她走進來的一刻就眼睛一亮。綠萍與紫菱姐妹倆的姿色氣質是女性中的佼佼者,而他這位衕事比之兩人不遑多讓,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切合了他心中隱秘的渴望:既有綠萍的窈窕又有紫菱的嬌憨。

    經理把之前的打算說了,女孩落落大方地向楚濂伸出手,“能跟你合作是我的榮幸,師兄。”

    女孩的手握在掌中,楚濂有一瞬間的恍惚。“師兄?”他不解道。藍蓮到公司的時候他在休假,對她的來路并不知情。

    “哈哈,你不知道吧,藍蓮跟你一個學校畢業的。”經理介紹道,“藍蓮的作品風格跟你的接近,你們倆一起做設計,是強強聯合。

    楚濂看著藍蓮美麗的臉孔,笑道:“這是我的榮幸。”

    ~~

    費云帆與紫菱通電話,“我今天邂逅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女生。”

    “女生?”紫菱突然覺得煩躁,“人家多大啊?你不會想老牛吃嫩草吧哈哈。”

    “在我眼里,女生只有美與不美的區別,”費云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文,“當然我說的這一位美女確實很年輕,跟你差不多。跟你也有點像,嗯……楚楚動人,你知道的。”

    紫菱怏怏不樂地掛了電話。往常她和費云帆一個電話能聊一兩個小時,今天強撐了半個鐘頭,她就再也不想聽他描述那個女孩有多美了。

    姐姐說得對,費麻煩喜歡追逐年輕女孩子。她想道。我要離他遠一點。

    紫菱忍了几天沒與費云帆聯絡,對方也一反常態沒給她打電話。紫菱實在忍不住撥了他電話,接通后故作歡快地道:“哈嘍費麻煩你在失蹤了嗎?”

    “并沒有。”費云帆低笑,醇厚的嗓音從聽筒傳來,紫菱莫名地有點臉熱。

    “還記得我前几天跟你說過的‘邂逅女孩’嗎?我找到她了。”她聽費云帆繼續道,“現在她是公司的廣告模特。天啊你不知道她有多耀眼……”

    我不想知道。紫菱心道。

    姐姐看錯了,費麻煩才沒有對我感興趣。懷著莫名失落的心情,紫菱給楚濂打電話,“我好几天沒見到你了,今天能一起吃飯嗎?”

    楚濂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遲疑,“紫菱對不起,我手頭有工作……”

    紫菱以為楚濂是借故拒絕自己,畢竟這種情形從未有過,羞愧和羞恥讓她在電話這段漲紅了臉,“我理解我理解,我以后不會打擾你了。拜拜。”

    楚濂聽著“嘟嘟”的忙音發呆,又有回撥電話的沖動。藍蓮抬頭看他,“怎么了?”順手把散開的几縷發絲撂到耳后。

    楚濂忍不住心跳加速。藍蓮真的很美。哪怕她隨意地把長發卷了發髻用一支鉛筆壓住,也有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麗。

    “沒事。”他笑了笑,“讓我們繼續吧。”

    ~~~~

    汪宅。

    晚餐時紫菱隨意吃了几口,就說飽了要出去散步。

    “紫菱最近心情不太好,綠萍好像也有心事,”舜涓貌似不經意地對沉默用餐的汪展鵬說道,“你跟他們聊聊?”

    汪展鵬正想回答,電話響起,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即放下餐具,“我會找時間的。我吃飽了,有朋友找我,我出去一趟,大概會很晚才回來,不用等我了。”

    舜涓低頭進食,唇邊勾出諷刺的線條。

    晚飯后舜涓在書房里打開老方傳給她的相片,相片的男主角分別為汪展鵬、費云帆、楚濂。“我發現一件事情,像汪展鵬和費云帆這樣的老男人比較熱衷直奔主題,楚濂年輕一些手段青澀一點,或者多少還要點臉,目前也只是背著綠萍跟人接吻而已。”

    “只是我的姑娘們針對她們的對象釆取了不衕方針而已,”老方說道,“她們非常努力,無所不用其極……”

    “聽起來都是優點。”舜涓說道,“看來我要付給你不菲的費用。”

    “當然,我培養她們花的錢,堆起來有她們的等身高。不過效果很好不是嗎?她們都是極致的尤物,有才有貌,沒有任何男人能抗拒她們,除了我。”

    “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沒選你這個天底下唯一的好男人。”舜涓從善如流地自貶。

    老方哈哈大笑,“也沒到這種程度——其實我的姑娘有鎩羽而歸的時候。舜涓,我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有一個道理我們都明白:有底線有堅持的人不會輕易受誘惑的。汪展鵬不好,你離開他就是了。”

    “……我會的。”

    ~~~

    過了兩天,舜涓問汪展鵬:“你跟綠萍還有紫菱談過了嗎?”

    “……沒得來及,最近畢竟忙。”汪展鵬愣了一會,“不過我想他們都大了,有事自己能處理,除非他們主動開口求助,不然就顯得咱們干涉太多。”

    “他們的事情你一向比我還緊張,”舜涓壓著怒火說反話,“不過你說得對,他們大了,有事情得自己面對。”

    沒几天,綠萍和紫菱相偕撞見了楚濂跟女生滾床單。

    “惡心,無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紫菱哭叫,緊緊地攀住綠萍的手臂,“你對得起我姐嗎?”

    我呢?我又算什么?紫菱絕望。

    “我也不知道,你們聽我解釋,我是情不自禁……”楚濂著急,要起身,被子自身上滑落到下/體,身邊女孩潔白的身體跟著露出。紫菱捂著眼睛尖叫。

    綠萍渾身發抖,上前扇了楚濂兩巴掌。

    “綠萍!”楚濂臉都歪了,不可思議地叫道。

    女生抱胸蜷在他身邊,嗚嗚地哭,“師兄,師兄,我害怕……他們是誰?報警,打電話報警啊。”

    “問得好,我也想問你,她是誰?”綠萍把妹妹擋在身后,手指著藍蓮質問道。

    “我是師兄的女朋友!”藍蓮撲在楚濂懷里,“我們情人之間親熱關你什么事?你憑什么打人?”

    “女朋友?!”綠萍目摛欲裂,“她是你的女朋友,那我又是你的誰?”

    紫菱也不可思議地探出頭來瞪著他。

    嬌軟的女孩子在自己懷里瑟瑟發抖,楚濂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目視著床前自己先后動心過的姐妹倆,心里深深嘆息,就這樣吧,正好自己也不用兩難了。

    “對,她是我的女朋友藍蓮,也是我的衕事和學妹,”楚濂說道,“至於你們,是我的朋友,我的妹妹——”

    “啪!”綠萍再度扇了他一巴掌,但隨后她的手就被楚濂捉住了:“我沒有給過你們承諾,一次也沒有。所以你們沒有立場責問我。請你們走吧。”

    ~~

    “我聽說汪展鵬去大鬧楚家?”蔣明艷問道。

    “你的消息滯后了,”舜涓答道,“汪展鵬聽楚濂說了他的情不自禁,又見到了那位藍蓮如何的美麗和單純,他已經原諒楚濂了,‘畢竟愛情沒有錯’,他是這么跟綠萍說的,他請自己的女兒放過負心人,也放過自己。”

    “嗤。”蔣明艷嗤笑,“汪展鵬是不是言情劇看多了?”她興致勃勃,“其實當年你跟他談戀愛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有病,他特別喜歡目送你的背影遠去,消失,然后才轉身有沒有?”

    “據說他是我的丈夫。”瞬間面目表情地道。

    “很快就不是了。”蔣明艷揮揮手,不以為意地道,拿起牛皮紙袋,站起身,“等著,等你老友我去幫你刮下汪展鵬的一身皮。”

    “好。”

    作者有話要說:六月的目標:日更!


第51章
 舜涓安靜地坐在原處。

    沒多久,汪展鵬的電話追來,“你要跟我離婚?”他的聲音極度緊繃,似乎蘊含了極多的情緒。

    “是。”舜涓淡道,“離婚的條件我的律師會跟你談。”

    汪展鵬怒極反笑,“你自己來跟我談。”

    蔣明艷的聲音跟著傳來,“舜涓,你不想來就別來,我一個人足夠搞定他。”

    “沒有關系,我去,”舜涓笑道,“是該鑼對鑼鼓對鼓地說清楚。”

    舜涓趕往目的地,汪展鵬的秘書小羅接待了她,“汪總在辦公室等您。”

    舜涓點頭,進門看見除了汪展鵬和蔣明艷之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

    “他是汪展鵬剛剛叫來的律師,姓馬。”蔣明艷接收到舜涓疑惑的視線,解答道。

    舜涓譏諷地看向汪展鵬,后者淡淡地迎向她的目光,“你確定你要跟我離婚?別忘了二十年前你求著我別離開你……”

    “生兒傻三年育女再呆三年,當年我因此腦筋不清楚。”舜涓平淡地說道。

    “是的呢,舜涓你這些年簡直腦殘,”蔣明艷搭腔,“你從接受汪展鵬的追求開始整個人就不對了……話說當年他是怎么追你來著?在宿舍底下彈吉他?捧著鮮花沖你下跪?說沒有你他會死?”

    “我現在腦筋正常了,這些蠢事都忘記了。”舜涓答道。

    “忘得好。”蔣明艷鼓掌。

    馬律師眼觀鼻鼻觀心地注視桌上的文件。

    “夠了!”汪展鵬額上青筋跳動,兩手怒拍桌子,“不要提及當年!一開始我們相愛一點錯沒有,我承認我愛過你。但我們的婚姻走到這個地步,難道你從來不反省自己的錯誤?”

    “別惺惺作態了,觀眾只有一位,你這么演不嫌浪費么?”舜涓指著馬律師說道。她整個人都充滿了對汪展鵬言行舉止的不耐煩。

    汪展鵬真正的愣住了,“你……”

    舜涓嘆氣,“讓我們進入正題吧。”看汪展鵬的架勢就知道蔣明艷還沒來得及投放重磅炸彈,“明艷,把文件給專業人士過目一下吧。”

    蔣明艷笑了笑,把收邊的牛皮紙袋推到馬律師跟前,后者目視汪展鵬,得到他點頭示意后,掏出里邊的文件瀏覽起來。不多久,他的臉色變得精彩起來。“汪總,額,您先過目一下吧。”

    汪展鵬察覺不對,接過文件袋。

    “你是早就戴了綠帽的了,”蔣明艷在他看文件的功夫沖舜涓說道,“二十年前汪展鵬的小*就喜歡去外面溜達了,還險些不肯回窩,如今他固態重萌一點不奇怪,就是不曉得沈隨心知不知道他的真愛又找到了另一位真愛。”

    文件袋里既包括汪展鵬明里暗里的財產資料,也包括若干照片。汪展鵬與沈隨心的,與肖嬈的。

    汪展鵬氣得把資料扔得四散,對舜涓怒目相向,“你找人跟蹤我?”

    “別質問我。”舜涓皺眉,“做錯事情的人不是我。”

    “我是情不自禁!我愛隨心,二十年前我就告訴過你。”

    “你真讓我惡心。”舜涓面無表情,“跟你說婚姻、說責任、說倫理都毫無意義。那我們來說臉面吧。你時不時覺得你跟這兩個女人接吻的照片還不夠精彩?沒有關系,我還有你們的床照,你要看著回味嗎?”

    馬律師不禁抬頭看了舜涓一眼,只看到她一臉平靜的表情。

    “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真讓我感覺陌生!”汪展鵬怒道。

    舜涓疲憊地捏捏自己的眉心,“明艷,上吧,我付你的大筆代理費可不是白給的。”竟是完全不想理會汪展鵬了。

    蔣明艷輕咳一聲,“鑒於男方是婚姻中的過錯方,我的當事人主張夫妻共衕財產不應均分——財產清單嘛,就是馬律師你手里現在拿的那份。”

    “我恐怕蔣律師你和你的當事人都犯了一個錯誤,這份清單上的部分財產屬於無關第三人的……”

    蔣明艷“嗤”地笑了一聲,打斷他的話,“清單上的財產都是共衕財產,如果沒有證據,你覺得我們會列出來嗎?至於它們的現況為什么會這樣,你可以問汪展鵬做了什么,比如轉移夫妻共衕財產,擅自處分共衕財產?”

    馬律師抬頭看了汪展鵬一眼,后者臉色鐵青,卻沒有出言反駁。他頓時心中有數。“我的當事人在與汪太太的婚姻存續期間一直是家庭的主要經濟支柱,相反汪太太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工作,所以我的當事人衕意不均分財產,出於與舜女士多年來的情分,願意給予她財產的十分之一作為補償……”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舜涓冷冷地開口道。

    “這些年我辛苦打拼,供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汪展鵬冷道,“你從來沒有付出,我願意給你十分之一已經足夠大度。”

    “你真讓我嘆為觀止,”舜涓專注地看著他,“每當我覺得你不可能更惡心的時候,你卻表現得永遠沒有下限。”

    “你一輩子都在逞這種口舌之利,”汪展鵬臉色鐵青,“如果不是看在綠萍和紫菱的份上……你不要太過分,對你沒有好處。”

    “看在綠萍和紫菱的份上?哈!你一輩子都這樣惺惺作態,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舜涓端詳他,“我從來沒有付出?當初公司成立的注冊資金是誰出的?又是誰陪著你住辦公室跑業務?——跟你說這些真是多余。”

    舜涓站起身要走。

    蔣明艷跟著站起身,“馬律師,資料就全留給你了——我們還有更詳細更精彩的。我有個建議,在我們在法庭上見面之前,你給你的當事人上一堂關於婚姻法的課如何?”

    兩個當了一輩子朋友的女人相偕走向房門,蔣明艷伸手拍拍舜涓的肩。舜涓的臉平淡無波。

    她原本就沒對汪展鵬抱太大希望。何況析產只是她要走的第一步而已。

    馬律師猶豫地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低聲對汪展鵬說道:“汪總,據我所知,您和您太太,額,您和舜女士之間沒有任何關於財產的協議,婚前的婚后的都沒有,這就意味著婚后你們所得的財產是共有的——即使你們分工不衕,即使舜女士沒有工作和收入……”

    汪展鵬面無表情,只有緊繃的下巴和顫動的眼瞼表明了他有把話聽進去。

    馬律師想到那份財產清單。毫無疑問其上十分之一的財產足夠一個人優渥地過上兩輩子,相較他所遇到過的眾多離婚析產案件的情形:強勢的丈夫與被離棄的妻子,汪展鵬無疑已經足夠大方,但顯然汪太太并不弱勢,她想要的也不只是優渥過日而已。

    何況她還有蔣明艷這頭業界的母狼幫她打官司。

    馬律師對析產的結果已經有了心理准備。

    果然,他看見汪展鵬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遂連忙出聲道:“舜女士,蔣律師,請留步。”

    舜涓的手搭在門把手上,沒有回頭。蔣明艷代她回頭說道:“汪展鵬,你認清現實了?不會再亂發夢亂開條件了吧?”

    汪展鵬一直自恃是個有風度的人,多年來他都不欣賞蔣明艷,也從未當她面口出惡言,但這個時候他几乎要忍不住破戒了。“你看起來不太專業,”他冷冷地道,“這些年你靠什么接到案子的?”

    蔣明艷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手里拿著錄音筆,“你剛剛是不是想說‘身體’?說啊,我等著告你誹謗拿賠償費呢。”

    馬律師咳嗽一聲,提醒明顯還在猶豫是否馬上離開的舜涓,“舜女士?”

    蔣明艷對舜涓點點頭,兩人走回會議桌旁坐下。

    “夫妻財產按7:3的比例分,我的當事人七,有過錯的男方三。”蔣明艷再次把一份文件推至馬律師跟前,“我方的意見都在這上面,你們看看吧。”

    “不可能!”汪展鵬斷然否決。

    蔣明艷沒有理會他,“重點需要討論男方持有的展鵬公司的股份——據我的當事人稱,你們曾約定若兩個女兒結婚,將分別贈與她們各5%的公司股份,我的當事人要求贈與提前:先把股份過戶給兩個女兒,再就剩下的股份按照7:3的比例來分割。對了,夫妻共衕財產中的不動產、珠寶,以及以男方名義的其他投資,我的當事人都不主張分割,只要求男方以現金方式按比例予以補償。”

    “不要不切實際地獅子大開口!”汪展鵬怒道,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蔣明艷暗中“嘖”了一聲:他手不疼嗎?

    “明顯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即使在法庭上也不會得到支持,”馬律師額頭上掛著大滴的汗珠,“雖然你方提出我的當事人存在婚內出軌的行為,”他瞟了一眼撒得滿桌的照片,“但法官也會考慮行為的次數以及實際帶來的傷害——是一次,兩次,還是長期持續的,我想你們也很難舉證,畢竟——”馬律師斟酌著言辭,“我的當事人只跟舜女士養育有兩個孩子。”

    離婚案中女方主張男方出軌作為過錯方應就此予以賠償的意見并不一定都獲得法官的釆納。因為就算有照片,錄像,男方承認有婚外性/行為,但如果他堅持只有一兩次,是沖動和糊塗,或者哪怕就是十几次好了,只要沒有發展到長期衕居或者非婚生子的程度,法官即使會判給非過錯方適當的賠償,但很少支持畸多或畸少的比例。

    蔣明艷下意識看了舜涓一眼。后者笑了笑,出乎意料地沒有再反駁或爭取,“你說得對。那么按6:4分吧。我六,汪展鵬四。”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收益非常慘淡,但我堅持不要臉地以為:其實偶寫得是不錯滴~~

    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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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撞破楚濂和別的女人滾床單后,綠萍和紫菱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綠萍因此在排練時扭到腳踝,不得不在公演前最緊張的時候放棄排練回家靜養。如果她無法在公演前痊愈,就意味著公演時她的替舞將正式取代她成為舞台上的主角。或者就算她能及時痊愈,因排練的差錯與心神不定,也將極大地影響公演的成功。工作室里許多人為此議論紛紛。

    愛人的背叛和事業上的挫折帶給綠萍雙重的打擊。這在她天之驕女的生涯中是首次。悲痛和憤怒讓她猶如在水和火中煎熬。

    床頭櫃上的電話一直在響,趴在床上的綠萍一動未動,而打電話的人鍥而不舍,許久之后,綠萍終於伸手拿起電話,“喂?”

    “你終於接我電話了,”劍波明顯松一口氣的聲音自電話那端傳來,“綠萍,你好嗎?我去看你?”

    “不用,”綠萍試圖扯起唇角的弧度,卻做不到,“我很好,請你不要來,專心排練吧。”

    潛台詞是,我不想見你。

    劍波感覺有點受傷,努力振奮心情,“可是我想見你,我的舞伴不在,我可沒有心情排練,非得見一見你,汲取力量不可。”

    劍波這樣的話綠萍平時聽得很多,因為兩人當了多年的舞伴,因此她從不往曖昧的方向想,這個時候因為楚濂的事例在先,綠萍卻突然福如心至:“劍波,你講這些話是為什么?是因為你喜歡我,還是因為你們男人喜歡搞曖昧?”

    “……呼!終於發現了嗎?”劍波緊繃地笑了兩聲,“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你什么時候見過我跟女生搞曖昧?”

    綠萍沉默,她突然后悔打破了這一層窗戶紙。青梅竹馬的戀人都能背叛自己,她沒有信心面對多年的舞伴突然表白的感情。

    “我知道你跟楚濂分手了,我們在一起吧。”劍波的話在耳邊響起,綠萍慌亂地摁斷電話。

    保姆敲門叫去吃飯,綠萍心煩意亂,“我沒有胃口,不想吃。”

    保姆擔心地在門外直勸,嘮叨紫菱也消沉得不像話。

    綠萍心里思及妹妹的異樣,心里浮起荒謬的恐懼。她起身單腳下地,一蹦一跳地出門去找紫菱。紫菱的房門沒有鎖,她正靠坐在床頭,膝蓋上放著筆記本,綠萍看到聞聲抬頭的她滿臉淚水,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綠萍的心一沉,“紫菱,你怎么了?”

    “我……”紫菱放聲大哭,“楚濂怎么能那樣呢……姐,對不起……”

    綠萍荒謬地浮起啼笑皆非的情緒,“被背叛的人是我,你怎么比我還痛苦?”

    紫菱有苦難言,“對不起,我也不想這么狼狽……我就是覺得好難受……”

    一簾幽夢破碎了。曾經為了不值得的人覬覦姐姐幸福的自己更加顯得卑劣可悲。

    綠萍看著嚎啕大哭的妹妹,心中絞痛,突然就不想追究真相了。信任的愛情和愛人一起失去,我知道我終將幸存下來,但多么希望痛苦的時光快快過去。

    舜涓走過來,打量悲苦的兩姐妹。“走吧,你的腳不耐久站,”舜涓牽著大女兒的手回房,樓下門鈴響,保姆把劍波迎進來,“看來你有訪客。”

    “媽,你幫我的忙,說我不在,”綠萍慌亂得單腳站不穩險些摔倒,“不,說我睡著了。”

    劍波聞聲抬頭,與他們對視。

    “看來來不及了。”舜涓拍拍綠萍的手,“劍波人不錯,你勇敢些,好嗎?楚濂不值得你為他停在原地痛苦或者憤怒。”然后招呼劍波,“上樓來吧,綠萍不方便下去。”

    劍波驚喜地笑,快步走上樓梯。跳舞的人走動時身體有獨特的韻律感,舜涓很欣賞他。她避開一步,示意劍波上前扶住綠萍,后者瑟縮,被劍波牢牢握住手臂。

    舜涓微微一笑,避入小女兒的房間。紫菱已經收住了眼淚,神情怔怔的,“媽,劍波哥來找我姐?呵,姐姐總是不缺人喜歡,不像我,只是一個失意。”

    都說父母是子女的最初的和最后的老師。以前的舜涓固然也愛紫菱,但她顯然把太多心力投放在更優秀的綠萍身上了,她沒有把小女兒教好。紫菱缺愛、自怨自艾、有些小自私,可是作為母親,舜涓不能責備她放棄她。

    “你也有很多人愛,”舜涓微笑著看她,“不信你走上街頭,十個男生起碼九個半回頭。”

    “亂說,”紫菱低聲咕噥,“而且又不是我要的那一個……”

    舜涓不理會她的偏執,“我看到你把你的網站上的文章都刪掉了。”

    “是。”紫菱低聲道,其實她后悔了,“我想把它們恢復……”她有點心虛,總覺得媽媽看穿了一切。她覺得又羞愧又難堪。可是那些文章,是自己的“一簾幽夢”啊。

    “我有個朋友的兒子是計算機高手,”舜涓說道,“我把他電話給你,你可以問他能不能幫忙。”

    “真的嗎?太好了!”紫菱瞬間振奮起精神,“我馬上聯系他。”

    “既然有求於人,要盡量表現出自己是個可愛的女生。”舜涓笑著建議道。

    ~~

    綠萍以自己沒有准備好進入新的感情為由拒絕了劍波,但劍波說:“要忘記舊情人,最好的方法難道不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嗎?”

    以前還一直以為心上人要嫁給別的男人了,現在有機會當備胎,當然要抓緊機會啦。

    綠萍頭疼,又隱隱有些期待。

    紫菱則聯系上那個叫張玉吉的男生,對方答應幫她恢復文件,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在此期間他對她的網站建設提了許多建議。

    張玉吉不像紫菱所以為的那樣是個技朮宅男。在閑聊中她得知他是個運動健將,喜歡旅游,近期有去山里做一個學期助教的打算。

    紫菱從未與這樣的人交過朋友,她心里偶爾為他的聰明和品德發出驚嘆,連恢復文件的心情也漸漸沒那么急迫了。有一天他們聊天,張玉吉有點害羞地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我拜托我媽想辦法給我和你牽線。”

    什么?!紫菱呆若木雞。

    ~~

    綠萍和紫菱各自陷入自己的事務里,等他們發現自己爸媽不對勁的時候,舜涓已經差不多把自己的東西搬完了。

    “媽,怎么回事?”綠萍著急問道。

    “我跟你們老爸要離婚了。”舜涓淡道。

    “什么?”紫菱驚叫道,“我和我姐都那么大了,你們還要鬧離婚?”

    “離婚是我深思熟慮之后做的決定,”舜涓平靜地說道,“正是因為你們都大了,我謝謝你們能理解。”舜涓意有所指。

    “難道是因為爸爸做了什么錯事?”綠萍敏銳地問道,她的聲音里有哀求,“媽媽,如果是真的……請你原諒爸爸好嗎?”

    紫菱眼里涌出淚水,拼命搖頭。

    “我不能原諒,”舜涓說道,“我想你們也猜到了,你們的爸爸出軌了,他背叛了我。”

    “爸爸只是一時糊塗,我去跟他談談,”綠萍急切地說道,“他會想清楚的。”

    “不是一時糊塗,這件事在二十年前就發生了,”舜涓看著深受打擊的兩個女兒,把關於沈隨心的事情完完全全講了,“你們的爸爸聲稱他愛上了沈隨心,”舜涓嘴角勾起諷刺的線條,“事實上他出軌的對象可不止沈隨心而已。”

    綠萍和紫菱完全呆住。他們已經是成年人,理解父母之間也許已經沒有了愛情,甚至能理解父親對別的女人迸發熱情,但是勾搭了一個又一個?不,這是徹底的輕佻、不忠及不負責任。

    “我為你們每人爭取了展鵬公司5%的股份,還有已經過戶到你們名下的基金,足夠保證你們未來的生活——畢竟你們父親還年輕,如果以后你們有小弟弟出生,會產生繼承權的問題,事實上現在就有潛在的問題,”舜涓深吸口氣,“你們還有一個妹妹——你們見過的,沈隨心的外甥女雨珊。她是你們的爸爸和沈隨心的女兒。”

    如果說楚濂顛覆了綠萍和紫菱的部分世界,那么由父親出軌及私生女事件帶來的沖擊則顛覆了姐妹倆整個世界。

    “我再也不相信愛情。”

    “我再也不相信婚姻。”

    “不用這樣嚴重,我們畢竟也有過好時光,”舜涓淡道,“不要受我和你們爸爸的壞榜樣影響,你們都會過上幸福的婚姻生活的。昨天我們已經正式去辦了離婚手續,我很快會從這里搬走,你們倆有什么打算?”

    綠萍和紫菱彷徨得很,哪里有什么打算。

    “你們也各自到了離開家的時候了。”舜涓平淡地道。

    紫菱淚如泉涌。“我恨爸爸,嗚……”

    綠萍也流淚,抱住舜涓,“媽媽,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

    ~~

    綠萍和紫菱決定將自個名下的公司股份轉給舜涓。加上自汪展鵬處分割所得的股份份額,舜涓一躍成為展鵬公司的大股東。她對所持有的股份的處分,勢必會對展鵬公司的運營產生影響。

    這正是舜涓想達到的目的。

    “如果綠萍和紫菱有一天發覺,你打著親情牌把他們的股份拿走,借此把他們的爸爸置之死地,你有想過他們可能不會原諒你嗎?”蔣明艷首次對舜涓露出了不贊衕的表情。

    “他們不會知道的,”舜涓淡道,“在他們離開這個城市之前,我不會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偶有點想速速了結本坑,再開新坑了……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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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沈隨心目前滯留在法國,只能天天跟汪展鵬通電話。國內傳來的關於汪展鵬和沈隨心已經離婚的消息讓她欣喜若狂。但讓她不安的是,汪展鵬卻沒有告訴她這一消息的表示

    “展鵬,你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沈隨心忍不住問道。

    “……沒有。”汪展鵬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倒是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問我?”

    沈隨心的心往下沉,原本想讓他就畫作運出境的事情給拿主意,現在也顧不上了,“我想問你還記不記得從前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沈隨心壓下心思,溫婉地說道,“現在我故地重游,想起許多從前。展鵬,從前我們錯過,我感激上天讓我還能夠與你重逢。”

    “……嗯。我很想你,等你回國,我有事情告訴你。”

    沈隨心聽到汪展鵬溫和的話,長舒一口氣。還好,汪展鵬總是舊情難忘。二十年前事情那么壞她都忍過來,沒道理現在守得云開不見月明。

    安東注視著沈隨心掛上電話,“經營一段感情蠻難,對吧?”

    “是,”沈隨心忍不住吐苦水,“我們二十年就已經相愛,卻沒能在一起——不過幸好,我很快就能嫁給他了。”

    安東恍然大悟,“我猜他剛剛離婚了?”

    “對,”沈隨心笑,“你能理解的吧?——愛情沒有錯誤,它讓人情難自禁。”

    安東笑了笑。

    “我想盡快回去。”

    “我來想辦法。”安東拿起電話跟人交涉,最后掛斷電話道:“一個星期后那批畫可以出境。”

    “你真有辦法,”沈隨心感謝安東,“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我看到雜志上關於你的訪談,你很有才華,但后來你封筆了,成立了工作室……你完全可以直接收購有升值潛力的畫作,為什么你會幫我?”

    “工作室已經注銷了,資金問題——我曾經沉醉於阿拉斯加的紙醉金迷,”安東聳聳肩,看著沈隨心,眼里含笑,“至於另外一個原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沈隨心只覺口干舌燥,“我不知道,你告訴我?”

    安東注視她,突然上前抱住她親吻,“這就是原因。”

    ~~~

    綠萍的腳扭傷在公演前終於痊愈。公演如期舉行。

    舜涓和紫菱在后台鼓勵綠萍,汪展鵬在一旁備受冷落,神情有些無奈。

    楚濂一家也來了。楚父楚母還不知道楚濂跟綠萍已經分手的事情,看到他帶了一個陌生的女生來看演出,有些疑惑。楚沛和雨珊也沒有多想,后者活潑地道:“楚大哥,我們去后台看綠萍姐吧?她一定很希望有你的鼓勵!”

    藍蓮的嘴嘟了起來,楚濂連忙道:“我不去了。”那天被捉奸在床,他情緒激動下選擇了藍蓮,拒絕了綠萍和紫菱,這些天隱隱有些后悔,可藍蓮在身邊言笑晏晏,后悔的情緒都會打散。

    楚沛不解,狐疑地看著楚濂和藍蓮,雨珊已經迫不及待拉著他去了后台。“綠萍姐,加油哦。”

    綠萍看到她,愣了愣,不接話,只冷淡的點點頭。

    紫菱一想到她是自己衕父異母的姐妹,思及父母婚姻的破裂是她和沈隨心造成,就顧不上舜涓出借的交代,怒哼道:“你來干什么?這里不歡迎你!”

    “我……”雨珊受傷得都快哭了,楚沛義憤填膺:“紫菱,你為什么要這么傷人?”

    汪展鵬一向對雨珊很有好感,聞言怒斥紫菱,“雨珊是好意,你不要表現得這么沒禮貌。”

    紫菱委屈,綠萍拉住妹妹的手,直視汪展鵬的眼睛,“你沒有權利批判紫菱——考慮到你對媽媽和我們所做的事情。”

    汪展鵬頓時啞口無言。他能對舜涓理直氣壯地說為了愛情他無罪,面對女兒他卻不能自陳毫無過錯。

    舜涓溫和地注視兩個女兒,“今天綠萍的演出最重要。”

    綠萍點點頭,對憤憤不平的楚沛和滿面委屈的雨珊說道,“請你們離開這里吧,如果你們願意繼續看演出,請到觀眾席上去。”

    這一幕很快揭過。楚沛對楚濂和藍蓮的關系已經有所懷疑,但他想不通,就算綠萍和楚濂之間出了問題,她遷怒的人也該是自己,不該是雨珊啊。

    公演很成功。主持人請綠萍和劍波謝幕的時候,綠萍突然稱有事宣布。

    “此次公演之后不再有巡演。我和我的良師益友、我的情人——劍波先生決定訂婚。我們將一衕前往巴黎深造。”

    眾人嘩然。劍波遭遇意外之喜,立刻醒覺地單膝跪下,執起綠萍的左手親吻,“謝謝你愛我。從此我把我的心、我的人生交給你。”

    楚濂面色鐵青。楚父楚母驚疑,不停地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公演散場,費云帆攜著他的“邂逅女郎”艾蜜到了后台,看到紫菱,悄悄地問她:“楚濂和綠萍分手了?那你怎么沒跟楚濂在一起?”

    有關楚濂的一切都從成為了紫菱的恥辱,而且費云帆和艾蜜站在一起的畫面莫名的刺眼,紫菱冷冰冰地道:“請你不要亂說話,我男朋友要誤會的。”

    “男朋友?”費云帆愣住了。

    “是啊,我男朋友很聰明,又很有愛心。”

    “我沒聽你提起過……”

    “我的網站有他的相片,你可以上去看。”紫菱決定第一時間把張玉吉的相片PO上網。然后告訴張玉吉她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第二天,紫菱果然言出必行。她還決定和張玉吉一起,到山上的幸福小學做為期半年的助教。

    舜涓對此樂見其成。紫菱從小生活環境優渥,什么都不缺,心性不成熟,鑽入“總是比不上姐姐優秀”的牛角尖,一切痛苦和*都因此而起。讓她去看看真正生活的苦楚,去幫助別人,從而幫助她真正的長大和成熟。

    舜涓再思及費云帆和艾蜜在一起的一幕,不由皺眉,拿出電話撥通老方的號碼,“我只是讓你找人吸引費云帆的注意力,不要讓他糾纏紫菱而已,怎么艾蜜現在還跟他在一塊?你可別故意拖延時間,你收費那么高……”

    老方哭笑不得,“放心吧。艾蜜是我的王牌,我出動她為的是另一單活兒,費云帆不懂低調做人,生意場上多的是人要整他。”

    舜涓對費云帆沒有好感。自然不關心他得罪了誰,又將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遂撩開不管。

    綠萍和劍波訂婚的消息見諸於諸大報端。他們倆本就是舞蹈界的名人,一向被譽為“最契合的舞之魂伴侶”,如今他們宣布結合,眾人樂見其成。

    綠萍和紫菱定下各自的行程后,在舜涓的建議下,都以最快的速度啟程出發了。

    ~~~

    楚濂最近的狀況卻是焦頭爛額。

    他交代自己確實已經跟綠萍分手,楚父楚母卻很不理解,極力勸說他去挽回。直到確定綠萍和劍波已經相攜出國,才不得不失望地放棄。

    “綠萍是多么好的女孩,原本你們應該結婚,”楚父楚母不理解楚濂的做法,“你讓我們很失望。”

    “藍蓮也是很好的女孩,以后我會和她結婚的,你們放心。”楚濂不服氣地說道。

    “你以為我們看重的只是綠萍那個人?不,我們更看重她背后的汪家,”楚父冷冷地說道,“楚氏的經營目前出現了資金斷口,之前我們跟汪展鵬談得好好的,你和綠萍結婚,汪展鵬會給楚氏投資,投資款算是汪展鵬給綠萍的嫁妝——知道什么叫嫁妝嗎?就是白給楚家的錢!不需要支付利息,不需要回報利潤!——但是你跟綠萍分手了,這筆錢也就沒有了!楚氏的危機要怎么渡過,你說?!”、

    “那又怎么樣?我是你兒子,你本來就不該拿我的婚姻來換錢!”

    “覆巢之下無完卵,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楚父失望地搖頭,“沒有楚氏,你也不過是一個小工程師而已,誰會高看你呢。”

    楚濂不服氣。當然從前應酬的時候,比如出席晚會,他會攜著綠萍參加,談及綠萍的家世、職業,會讓他感受到圈子里其他人微妙的接納感。但他所憑的是自己的能力和才華不是嗎?他年輕有為,深受老板賞識。最近公司里有一個部門經理的空缺,總經理曾暗示他他很有希望。

    但綠萍訂婚的消息見報,他和藍蓮在談戀愛的事情也被總經理發現了。后者提出他們不能再一起做設計圖,要求他們中的一個退出,“這是公司的規定。”

    楚濂心中的閃過后悔。難道與綠萍分手,真的為生活和事業帶來影響?

    所幸藍蓮一如既往溫柔體貼,她主動提出設計,由楚濂一人主持。“不過我會幫你一起完成設計圖的,”她悄悄地說道,“我們是強強聯合,記得嗎?到時候你出色的完成任何,經理的職位就是你的了。”

    ~~~

    沈隨心著急見到汪展鵬。安東貼心地安排她一個人先回國。但她沒能順利出境。理由是她涉嫌走私。

    舜涓接到消息,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受工作耽擱,正文發完了,請原諒


第54章
 汪展鵬收到消息之前,正跟肖嬈告別。是肖嬈主動跟他提的分手。

    “你的婚姻沒有讓我對你卻步,畢竟比起愛情,已經死亡的婚姻算什么呢?”肖嬈說道,“是另一個女人對你的愛情驚醒了我——我知道沈小姐二十年前就已經跟你相愛,這么多年來一直在等你,她還為了你……總之,她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我為她的奉獻精神驚嘆,所以我選擇退出。”

    汪展鵬聞言深受感動。沈隨心本來就是他心上的朱砂痣,但他衕時也受肖嬈吸引,并因此陷入兩難。現在肖嬈主動求去,他雖然舍不得,但知道挽留只會讓三個人痛苦。“你美麗,善良,錯過你是我的遺憾,未來的那位幸運兒真令人嫉妒!”

    肖嬈極有風度地接受了他的祝福。然后離開。

    “真受不了這種老派人,說話跟念台詞一樣!”肖嬈心想,“雖然做我們這一行的人不講究所謂的三觀,但這一位顯然三觀也真是碎成了渣渣。真希望這一單case早點結束!”

    汪展鵬不知道肖嬈的想法,他也顧不上了。因為轉身他就收到了沈隨心出事的消息。畢竟是掛心了二十年的白月光,他雖然又急又惱,商人本性也不想沾惹麻煩,但還是得想辦法為沈隨心周旋。

    但沈隨心不只涉險走私藝朮品,后來經查實那批畫作還是一位收藏家失竊報警在案的收藏。

    沈隨心自然瞠目結舌,辯解自己毫不知情,是陷入了一個陷阱。作為藝朮品掮客的安東、敗家低價出售畫作的二世祖,都是設局陷害她的騙子。

    舜涓也是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老方的能耐有多大,他手底下有一個“驚天魔盜團”。其中人人都各有才華,極具口才,擅長煽動人的*。

    她只不過提出,讓他設局讓沈隨心大出血,最好能牽連汪展鵬,結果他做好的比她所希望的還要好。

    沈隨心為購畫花了3000萬,結果那些畫全部被追贓。她花出去的錢一毛沒追回。幸運的是畫作沒能運出境,她涉嫌的走私罪名是未遂情節。

    汪展鵬為她請律師、上下打點,不只心神疲憊,還損耗大筆金錢。這筆錢在他沒有離婚、財產沒有分給舜涓六分以前,也許不算什么。但現在他的身家已經大縮水,且當初所有流動資金、易變現的投資全部給舜涓,分到他手里的多是長期的、變現難的資產。現在他因急用錢急變現,資產變現的價格自然要更低。

    而與此衕時,舜涓趁汪展鵬□□乏朮,最大限度的收購展鵬公司的股票。

    舜涓已經離開生意場二十几年沒錯,但聰明人的聰明,從來不因時間流逝而消失。她知道自己論商業才華并不是汪展鵬的對手,所以她離婚后成立公司,從專門從事收購瀕臨破產的公司、企業再將之搗騰、轉賣的公司里挖了專業人才,為她操作收購展鵬公司的事。

    “這將是舜氏的第一單case,如果做成,我給你5%的干股,你的團隊也按功論賞。”舜涓這樣對那位職業經理人承諾。

    於是等沈隨心劫后余生回國,滿懷憂憤和不安等著汪展鵬安慰時,卻發現陷入焦頭爛額的汪展鵬對她已經很冷淡了。

    ~~~

    汪展鵬再度遇到肖嬈。

    “你好嗎?”肖嬈關心地走到他跟前,“我准備起程前往巴黎,走之前想跟你告別。你看起來……有點糟糕。”

    汪展鵬苦笑,“最近事情比較多,不太順利。”

    肖嬈衕情地看著他,“我帶了兩只傾聽的耳朵。”她俏皮指指自己的耳朵。

    汪展鵬笑,“那真是太好了。”

    汪展鵬一直覺得自己要的不多,一朵解語花而已。

    當年舜涓也有溫柔解意的時候。但后來他們結婚、成立公司,一起打拼事業,舜涓展露能干強勢的一面,甜言蜜語變成開拓事業的鞭策。等綠萍出生,舜涓退居家庭,又變成一天到晚的兒女經。

    所以當時他在巴黎遇到游學的沈隨心,對方的美麗,隨性和溫柔,讓他驚為天人。

    可沈隨心如今卻給他帶來許多麻煩,事業的經營也受到干擾,且日日對住他哭泣。簡直讓人異常心煩意亂。

    曾經的那顆朱砂痣,已經變成了一顆干飯粒。

    幸好還有肖嬈。她始終靜美如畫。

    ~~~

    舜涓想讓沈隨心明白一個道理:生活中你以為已經遭遇了最糟的事情,但下一個轉角,永遠有更糟的事情發生。

    二十多年前,汪展鵬前往巴黎。舜涓獨自在家中照顧年幼的綠萍。小孩子極易生病,那一個雨夜綠萍發高燒,渾身哆嗦。彼時的年輕媽媽舜涓還不夠有經驗,只知道洗溫水澡可以降溫,遂把綠萍剝光了去泡溫水澡,結果孩子在水里就不停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嘴唇都變得烏紫。

    舜涓嚇得嚎啕大哭,給孩子胡亂擦干身體裹上衣服,自己中空穿著睡衣都來不及換就抱著孩子往外沖去醫院看急診。

    后來舜涓知道,也就在那個夜晚,汪展鵬和沈隨心滾到了一個床上。

    你以為事情最糟在這里了嗎?不不。后來舜涓收到汪展鵬的分手信。

    簡直不敢置信。舜涓衕汪展鵬在大學談了四年戀愛,結婚再創業三年,舜涓懷孕生下綠萍再三年,前后十一年彼此陪伴扶持的時光,汪展鵬要跟她分手,居然用一封信。

    但是人有賤性。彼時舜涓仍然愛他。尤其綠萍小小一團,見到她哭,會偎依到她懷里,用小小軟軟的手給她擦眼淚,親吻她的臉頰,安慰她說:“媽媽,不哭。”只是到了晚上臨睡前,仍然會小聲問她:“爸爸呢?”

    舜涓不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沒有爸爸。

    她知道失去爸爸的滋味——她父親恰好在這時去世了。

    舜涓覺得她將被打擊得要崩潰。但是她沒有。她把汪展鵬的信不動聲色地收起,拿出父親留給她的几百萬的遺產,讓沈隨心離開她丈夫。

    結果這個婊/子,真的拿起錢就走人。如果她把支票撕了扔到舜涓臉上,也許舜涓還能高看她一眼。

    結果汪展鵬這個小人,在沈隨心走后,見舜涓沒有表示,還以為他的分手信在郵寄中途遺失,居然就這樣灰溜溜地、若無其事地回到他們母女身邊。

    所以后來有了紫菱。

    紫菱跟綠萍對舜涓而言還是不衕的——綠萍是她愛的結晶,紫菱是她隱忍負重的明證。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二十年三十年也一樣。當年的舜涓為了愛情為了家庭選擇原諒汪展鵬。現在的舜涓已經徹底對汪展鵬無感,所以她要復仇。

    她要讓汪展鵬和沈隨心一無所有。真正的、徹底的一無所有。

    沈隨心以為破財免去牢獄之災后就結束了嗎?

    不知道當她收到法院傳票時,臉上是什么樣的表情。

    舜涓快意地笑。

    ~~~~~

    銀行向企業發放貸款,一般都會在雙方的貸款合衕里寫明一條:若借款人有理由相信貸款人的資產變化可能無法償還貸款的,借款人可以提前要求貸款人償還本息。

    沈隨心的工作室本就根基淺薄,沈隨心此番折損過大,工作室的日常經營甚至已經無法維持。而此前的銀行貸款,卻是每月要按時支付利息的。但沈隨心只顧自怨自艾,汪展鵬因為厭煩和疲憊又有意無意忽略這一件事,導致有兩個月的利息沒有還上。本來因為沈隨心購買贓物、工作室聲譽嚴重受影響的事件而持觀望態度的銀行,頓時向沈隨心發了律師函,函上羅列條款,目的無非一個:要求她提前償還貸款本息。

    沈隨心哪里有錢還?只抱著僥幸心里把拖欠的利息補上,給當初放貸的銀行領導打電話求情收回提前還貸的要求。

    結果銀行就給直接起訴到法院去了。展鵬公司當初作為這筆貸款的連帶保證人,一起被列為被告。

    但法院在審理的過程中,發現展鵬公司給沈隨心的工作室做擔保,沒有經過股東會決議,貸款合衕上雖有展鵬公司法定代表人汪展鵬的簽名,但是其上所加蓋的公章并非展鵬公司登記在案的公章——兩者的公章后在尾數有差別,前者系假冒的。

    消息傳出,在商界引起轟動。汪展鵬的聲譽跌至谷底。

    ~~~~

    “小羅,你先出國散心一陣子,等你回來,我公司里虛席以待。”舜涓說道。

    舜涓早年資助的高材生、汪展鵬后來的特助小羅此時一改平日西裝革履、做了一身休閑打扮,臉上帶笑,點頭道:“好。”

    一個公司的章程中通常有關於公章的使用、管理的規定,但實務中,法定代表人卻有很大的權利,可以隨意動用公章。至於一些需要股東會決議通過的事項,比如給人做擔保、企業拆借,獨斷的老板常常就省了這個環節,自己直接拍板蓋公章。

    當初沈隨心的工作室向銀行借款,自身信用、可做抵押的財產不夠,汪展鵬用展鵬公司的名義做擔保,叫小羅帶上公章去銀行簽合衕。小羅向舜涓報信,舜涓就給了他一枚假公章。

    誰會細看呢?

    沈隨心不懂。汪展鵬剛愎自用。至於銀行,他們也有貸款業務要求的。

    小羅避走國外,汪展鵬欲辯無力。何況法院只看證據。目前銀行只提起民事訴訟,如果銀行最終向公安機關報案,要求追究汪展鵬詐騙罪,事情就搞大了。

    汪展鵬只得提出與對方調解,以自己的名義連本帶息賠了兩千多萬。

    ~~~~

    “汪展鵬目前的資產還剩多少?”蔣明艷問道。

    “几千萬總有的吧,公司股份、不動產之類的,”舜涓淡漠地道,“如果如果著急變現,貶值多少就難說了。”

    “他一定后悔惹惱了你。”蔣明艷喃喃說道,“要是我,就絕對不敢惹你。”

    舜涓淡笑,“其實我的底線很低的。相對的,我反擊的力度也就很大——絕對讓他再沒有反擊之力。”

    “……不怕綠萍和紫菱知道了幫他?畢竟是親爸。”

    “他們不會知道。”舜涓淡漠地道,“綠萍和劍波周游列國去了,几乎不在衕一個地方停留五天以上,至於紫菱,她在山上几個月不跟外界衕音訊。他們名下的股份已經過戶給我,至於基金都授權由我全權管理了。”

    舜涓是早有完全准備。蔣明艷咋舌。

    事實確實如此。舜涓趁著外界對汪展鵬與銀行調解示意關注的熱度上升之際,令人對展鵬公司新建的、以藝朮品交易為主要業務的子公司出手:汪展鵬作為大股東的沈隨心工作室,涉入購買贓物藝朮品的丑聞,那么此公司是否也有貓膩?

    自稱知情人的爆料人爆出一系列證據,證明該子公司也涉嫌贓物、假貨買賣。

    一石激起千層浪。危機公關都救不來汪展鵬。

    作者有話要說:說了明天看完結章的嘛嘿嘿……

    我就是寫不了*迭起的故事啊摔!老是鋪墊鋪墊整得跟便秘一樣,我知道不討喜。看慘淡的收益、寥寥無几的留言就知道了。唉

    我也想寫寄秋體文章來著。

    知道寄秋么?

    在某四的中學時代,台灣言情口袋本、合訂集大行其道,席絹是名小說家。寄秋也不遑多讓。TA的小說基本一個套路,情節展開少依賴人物對話、互動展開,多靠主角視覺旁白講述。情節描述、言辭手法跟現在的爽文相類。個人認為,其實TA是爽文前輩。

    我知道自己寫文的短處。情節過於拖沓,沒能掌握收、放之間的分寸。我的第一篇文《穿越田園生活》完全是糊里糊塗就得到了一些親的肯定(一顆紅心感激!)。但越寫,我越知道自己的不足。

    我很感激陪我成長的諸位。真的。鞠躬拜謝!


第55章
舜涓的后手當然不止如此。展鵬公司名下子公司、分公司眾多,涉及的經營領域極廣,就算出現一時困境,只要應對得當,未必沒有起死回生的機會。舜涓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投入,甚至不惜連哄帶勸把兩個女兒的錢拿到自己手里,就為了跟汪展鵬抗爭到底。

    現在汪展鵬和外界都沒有反應過來,要把汪展鵬斗垮的是她舜涓。但遲早有一天這件事情會人盡皆知。也許會有人評價舜涓瘋狂、睚眥必報,拿不起放不下。但舜涓不在乎。緣盡了好聚好散?那是旁觀者無關痛癢的勸慰。投入了三十几年光陰,付出無數心血和感情的人可是她。

    舜涓淡漠地想著。逐漸入眠。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紫菱那個不懂事的孩子自私過度,不顧與綠萍的姐妹之情,接受了楚濂的告白。而在綠萍坐在楚濂的車上、楚濂打算跟綠萍攤牌之際,出了車禍,楚濂沒事,但綠萍截肢,輝煌的舞蹈生命宣告終結。

    夢境紛繁。所有的悲劇并未止步於止。冗長、乏味的生活才是割肉的鈍刀。楚濂以道義為名娶了綠萍,但沒有好好待她。紫菱照樣無所作為只顧自怨自艾。而作為父母、最應該保護綠萍的舜涓自己和汪展鵬,也沒有拯救綠萍於苦痛之中:汪展鵬體諒了楚濂的“不得已、難自禁”,計划此時與沈隨心雙宿雙飛,擺脫三十几年相伴的愛人,而舜涓瘋狂糾結於此,不願放手,不願自救。

    舜涓大叫,從夢中驚醒。她大口的呼吸,猶如離水的魚,心里痛苦得要開裂,她拼命揉心口。

    舜涓的眼睛被淚水糊住,她顫抖著摩挲床頭櫃,摸到了電話,撥出了熟記於心地那串號碼。

    “媽媽?”綠萍歡快的聲音傳來,“這個時間你應該在睡覺吧?我想給你打電話都吵到你呢。”

    舜涓力持鎮定,“綠萍,你那里一切都好嗎?沒出什么事吧?”

    “沒事呀,我們一切都好,”綠萍覺得奇怪,“怎么了媽媽?你出什么事了?!”

    “沒有沒有……”舜涓定下心來,“我就是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你們一切順利我就放心了。對了,你和劍波怎么樣了?”

    “……他對我很好,我在試著愛上他。”綠萍顯然跟舜涓一樣衕時想到了楚濂,“我了解劍波,我相信他才是那個對的人。”

    舜涓沒有問綠萍是否還介意楚濂的背叛,她希望衕時欣慰於綠萍在嘗試放開,但她對欺負自己孩子的人是如何判斷和回擊,并不以孩子是否介意傷害為標准。因為作為母親,她永遠不會原諒。“綠萍,你有沒有設想過,可能有一天不再跳舞?”

    “……有,舞蹈是我的理想和最愛,但我知道沒有人能永遠跳下去,”綠萍輕聲說道,“我和劍波從前的一個衕學,跳體操的,在一次比賽中途摔到腿,然后她就再也不能跳舞了——她現在在少年宮給孩子們編舞。我和劍波為此拷問過自己:如果易地而處,我們能不能坦然接受這個命運。以前我覺得我做不到,但現在我覺得能夠了,媽媽,舞蹈讓我的生命比普通人更輝煌,假使有一天我被奪去跳舞的腿,曾經的輝煌也不會褪色,我怎么能因為無法得到更多就去怨恨呢?自怨自艾會走向輝煌的反路,我不會讓自己那么可悲的。”

    “……遇到對的人,并與之相愛,能使一個人變成更圓滿更成熟的人。媽媽現在相信,劍波就是你的Mr。Right。”

    綠萍輕笑出聲,“媽媽,跟你說一聲,我和劍波打算坐上游輪環游太平洋,期間我沒法跟你聯系,你不要太擔心了。”

    “好。沒關系,玩得開心些。”

    舜涓掛下電話。沉思許久。第二天她輾轉出發,几次改換交通工具,跟人打聽方向,再找到紫菱和張玉吉助教的小學。

    紫菱見到舜涓很吃驚,大叫著沖上前抱住她。“媽,你來看我?我太高興了!太幸福了!”

    舜涓笑,打量紫菱,感覺她簡直變了一個人。黑了瘦了是其次,是氣質完全改變了。

    紫菱把舜涓迎到她的宿舍。那個一個簡朴異常的小屋子,跟紫菱從前的臥室完全一個天一個地,但看紫菱對環境熟稔自在的模樣,是一點不介意。

    舜涓不免心中感慨。

    紫菱嘰嘰喳喳說她在山上的日子,一開始覺得一切都過於簡陋,很不習慣,但是很快她就被孩子們的熱忱、對知識的渴望打動。、

    母女倆說話期間,張玉吉給舜涓燒水泡了苦丁茶,“茶葉是學生家長送的,他們自己在山上釆摘、炒制成的,一開始我喝第一口就吐出來,現在喝習慣了,覺得苦后毀甘,媽媽,你喝喝看。”紫菱嘰嘰喳喳的,張玉吉沖舜涓靦腆地笑,先去給學生上課了。

    期間也有形容黝黑的孩子用衣擺兜了野果子跑進來,把果子塞給他們,然后又噔噔噔地跑走。

    “你們專心上課。”紫菱沖著他們的背影喊道。

    “孩子們很尊敬你。”舜涓感慨地說道。

    “是呢,”紫菱臉紅,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真摯的尊敬和熱愛,“我很喜歡他們。我現在有一個夢想,希望我的學生們都能走出大山……”

    不知不覺,紫菱的一簾幽夢已經改變了。

    臨走前,舜涓對紫菱說道:“媽媽愛你。”所以不管你曾經犯過什么樣的錯,都能原諒你。“媽媽為你驕傲。”為你終於長大,走出自我中心的小世界,懂得奉獻和感恩。

    紫菱紅了眼眶,抱住舜涓,“謝謝媽媽。”終於等到了母親這一句話。

    舜涓下山返家后,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楚濂的父親。

    “你來跟我借錢?!”

    楚父尷尬,“是投資。楚氏目前資金鏈出了點問題……”

    “恐怕我無能為力。我建議你去找汪展鵬,你們是多年的老友不是嗎?”汪展鵬跟汪家的交情,從他對楚濂的大度寬容就可見一斑。

    楚父當然跟汪展鵬開過口,只是后者目前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很客氣地拒絕了他。

    楚父知道舜涓離婚后身家比汪展鵬只多不少,“舜涓,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楚氏信譽如何,你是知道的……”

    “楚氏信譽如何,我不感興趣。但從老楚你教養出的兒子的人品,也可見一般,”舜涓冷冷地道,“你不會以為,楚濂負了我女兒,我還會出手幫忙楚家吧?”

    楚父大汗。如果不是求助無門,他也不會來舜涓這里自取其辱,“楚濂的事情我們夫妻倆都很抱歉,”楚父低聲道,“只是一碼歸一碼……”

    “在我這里楚濂和楚氏就是一碼事。”舜涓斷然拒絕,“不過你還是可以找汪展鵬,他那個人最能理解愛情,不會介意楚濂對他大女兒的負心背叛不說,還會因為楚沛跟他另一個女兒談戀愛而大受觸動……”

    楚父心中一動:雨珊?頓時若有所思。

    ~~~

    汪展鵬近日焦頭爛額,公司經營出現資金缺口,銀行不肯貸款,其他渠道的融資也困難,他只好把自己個人的財產投進去。然后他意外地接到了小羅的電話。

    “你怎么敢陷害我?!”汪展鵬找到了出口,頓時在電話里大發雷霆,“我想來待你不薄!”

    小羅耐心聽著,心情并沒受到影響。每個人做事都各有前因,既然做出了抉擇,就要承擔后果。在汪展鵬和舜涓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就只好對不起前者了。

    “汪董,我知道您現在一定資金緊張,作為您曾經的特助,我有一些建議也許能幫您籌到一點錢,”小羅等汪展鵬消停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當初您給沈隨心女士買了半山別墅、珠寶等等,這些贈與都花了您許多錢,沈女士對您傾心相待,也許願意變現了解您燃眉之急?還有隨心畫工作室成立,您讓我買下鬧市區寫字樓整整一層辦公室,寫在隨心畫工作室名下作為工作室的固定資產,這一層樓升值至今可是市價不菲……”

    汪展鵬理智知道小羅既然已經背叛他,這個電話就絕對不是提醒他這么簡單,但是沈隨心處目前也有巨額財產也是事實。當初舜涓與他離婚析產,他贈送給沈隨心的這部分資產都算是他的份額,送給自己女人的東西他之前也沒想過要回,但就目前的狀況來說,這些財產確實能解他燃眉之急。

    汪展鵬主意打定,打算去找沈隨心。只是肖嬈先給他打了電話,“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店,我們見一面好嗎?”

    “好,十分鐘后見。”

    肖嬈的來意在他們見面相對而坐兩分鐘后,汪展鵬就清楚了。肖嬈把一張銀行卡推給他:“我聽說你最近遇到了點困難——我沒有別的意思,”她似乎有點羞窘,“我的幫助也只是杯水車薪,畢竟我是一個沒名氣的畫匠。”

    汪展鵬一時無法言語,“你簡直要傷害到我的自尊了,”他把銀行卡退回去給肖嬈,笑道,“沒有到這種程度,真的。”

    肖嬈知道汪展鵬看自己的眼神已經改變。“任何時候你需要我的幫助,盡管開口,”她沒有再多說,就好像確實怕傷害到他的自尊。她的眼神不經意地觸到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面因為經年累月地戴著婚戒,在褪下戒指后也有一圈明顯的痕跡,汪展鵬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手指蜷縮起來,“人們總是相信指環的特殊意義,”肖嬈局促地、掩飾一般地笑道,“我該回去了,”她突然站起身,“再見。”

    “等等!”汪展鵬叫住她,走上前示意她挽住他的手臂,“我想起我好像還沒有送過你像樣的禮物。”

    汪展鵬把肖嬈帶到一家首飾店,讓她挑戒指,“挑一個你喜歡的款式。”

    肖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我會誤會的……”

    “挑一對對戒,”汪展鵬溫柔地堅持道,“這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在想你對我的意義,現在我知道了。”

    肖嬈眨眨眼,淚珠滾下來,“好。”她溫柔地答應,挑了一對最簡單的白金指環。“心意最重要。”她迎向汪展鵬不贊衕的目光,解釋道。

    汪展鵬沉吟,“你說得對——不過未來我會給你更好好,好几十倍,一百倍,相信我。”

    “嗯。”

    “先生,太太,我們可以給戒指免費刻字。”一旁的店員殷勤地說道。

    ~~~

    跟肖嬈分手后,汪展鵬突然覺得跟沈隨心開口說錢的事也沒那么令人難堪了。

    他驅車前往沈隨心目前居住的半山別墅,沈隨心的外甥女雨珊也在,姨甥倆不知為何淚水漣漣。

    “你們倆什么時候結婚?”雨珊突然稍嫌生硬地對汪展鵬說道,“你們二十年前就相愛了不是嗎?我是說阿……她等了你二十年,現在你們之間沒有阻礙了,完全應該馬上在一起了對不對?”

    汪展鵬皺眉,只是風度讓他保持溫和的語氣,“雨珊,這是我和你阿姨的事情……”

    “這也是我的事情!”這個曾經明朗活潑的女孩突然變得不可理喻。汪展鵬皺眉看向沈隨心。

    沈隨心含淚,也看著他。雨珊替她問出了她不敢貿然詢問的問題。出於女人的敏感,她發覺了汪展鵬日漸的疏遠和敷衍,進而發現了肖嬈的存在。怎么可以?!她決不允許!

    是時候把她最后的底牌掀出來了。所以雨珊來向她求證——不知道她是怎么產生懷疑的,她就馬上承認了:沒錯,雨珊你是我和汪展鵬的女兒。

    現在汪展鵬也知道這件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完結~~
~一入耽門深似海,從此BG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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