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
察覺到自己給自己施加了太多的壓力後,細川伊織開始刻意地調整狀態,努力放鬆過於緊繃的精神,而柳蓮二一直以行動不動聲色地調節著她的心情,總算紓緩了因為考學而無意識產生的焦慮。
前一段時間,是她有些鑽牛角尖,以至於想偏了。不過,該抓緊時,還是要抓緊的。好在,按照立海大的教學水準以及歷年的升學情況,以她目前的成績,想要考取東大,還是很有希望的。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個學霸未婚夫幫忙呢!
可惜啊,她前世沒經歷高考就出意外了,要是之前經歷過那麼一次,她現在也就不必這麼憂心吧——女孩這樣無厘頭地想著,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自己的未婚夫,對方正在看一本有關精算模型的全英文書籍。
細川伊織記得這本書是柳蓮二昨天才從圖書館借出來的,那麼厚重的一大本,他現在已經看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地方了。不自覺地羨慕起來,要知道看這種專業書,和看小說完全是兩碼事。
感受到未婚妻的注視,柳蓮二將注意力從書本轉移到女孩身上,迎著對方糾結複雜的目光,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細川伊織搖了搖頭,“我就是好奇……”反問道,“蓮二學長看書的速度那麼快,你都看懂了嗎?”
“啊。”柳蓮二淡然回答,“有許多書的內容並不深奧。”
並、不、深、奧?!
細川伊織黑線:她自認為數學還不錯,雖然比不上柳蓮二,英語也算強項,可是柳蓮二現在看的那本書,她之前好奇地翻了幾頁,只覺得跟天書差不多。
“我要是有你那樣的頭腦就好了。”女孩忍不住感慨。
柳蓮二微笑了笑:“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哪裡好了?”
細川伊織不免覺得哀怨,看看這個人學習起來好輕鬆的樣子,再對比自己苦大仇深的狀態,簡直不要太打擊人。
“你跟我剛好互補,難道不好?”柳蓮二平靜地說道。
“雖然說互補……”
話語卡在喉嚨裡,細川伊織猛地反應過來了:“哎?!蓮二學長你太過分了!”性格互補什麼的,也許有助於情侶的相處。但智商上的互補……確定這不是在諷刺嗎?
“你嘲笑我!”
柳蓮二將控訴自己的女孩攬入懷中:“有嗎?”
細川伊織有些委屈:“你說的‘互補’,意思不就是說我很笨嗎?”
“看來,在伊織心中,我柳蓮二很聰明了。”柳蓮二逆向推測,得出結論,不由輕笑了聲,“多謝讚美!”
“才沒有讚美!”女孩傲嬌地反駁。
“嗯?”
“呀……快放我下來,蓮二學長……”
細川伊織控制不住地驚呼起來,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得她連忙抱緊未婚夫的脖子,嚷出了聲:“會摔跤的!”
“別擔心,有我在。”
少年含笑的嗓音有一種安撫人心的能量。細川伊織莫名地放鬆了心情,嘴上還在說著:“那、那你別轉啊,頭好暈……”
柳蓮二略揚起語調:“不喜歡嗎,伊織?”
細川伊織閉著眼不敢睜開,雙臂緊緊地纏繞在未婚夫的頸脖上:“我為什麼要喜歡,蓮二學長你好幼稚啊!”
“你的博客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細川伊織愣了愣,想起了自己廢棄多時的博客,隱隱約約地記起了什麼:似乎是有一段時間,她在追一部韓劇,然後有些感慨,就隨時寫了一篇觀後感。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大概說過類似看到男主抱著女主轉圈圈感覺好幸福的話……
懸空的身體終於被放了下來,雙腳踩著地面的踏實感讓人鬆了口氣。雙臂還掛在男生脖子上的女孩,忍不住嘟囔道:“連我的博客都知道……蓮二學長,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怕!”
所有的資料,連她自己都忘記的曾經說過的話,卻被對方瞭如指掌,仔細想想,難免會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柳蓮二俯視著未婚妻,反問了句:“伊織會害怕我嗎?”
“我當然應該害怕的。”
“應該?”
細川伊織撇開臉,小聲說道:“有時候覺得蓮二學長你有點恐怖……”話語停頓了片刻,語氣有些難為情,“不過,也沒真的覺得害怕。”
或許是,她潛意識裡信任著這個人吧,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再者,柳蓮二本來就是個數據狂,收集方方面面的資料,對他而言是很正常的事情,為此,他對很多人、很多事情看得非常通透,只是他大多時候都很沉默寡言,脾性平和而內斂,所以在球場之外,不至於讓別人感覺到什麼威脅。
柳蓮二勾了勾嘴角,沒有就這個話題深究下去,低頭在女孩微紅的臉頰上親了親:“我去練習網球,一起?”
“好。”差不多學習了一天,也是該休息一下了。
和柳蓮二在一起後,細川伊織不知不覺地培養出了一些習慣,如在假日裡,柳蓮二要去附近的網球場練球時,如果沒別的事,她就會陪同對方一起。
……
“好香啊,”女孩走在背著網球包的男生身旁,聞到飄浮在空氣裡的香氣,不由自主地深嗅了一口,“是木犀的花香。”
“喜歡?”
“嗯,”細川伊織有些遺憾,“木犀的香味真好聞,可惜公寓裡沒辦法種……”雖然有些人覺得這種花的香氣太濃郁了,她卻很喜歡,聞起來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以後可以在我們家的院子裡種兩棵木犀。”柳蓮二淡淡地說。
“我們……家?”
細川伊織愣了愣,突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頓時有點羞窘,又有些期待,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幾分暢想……
就在這個桂花飄香的季節裡,細川伊織的十七歲生日來臨了。
有了未婚夫後不再需要鬧鐘的女孩,在這個早晨,睡到了自然醒——當然,養成的規律作息,讓她其實沒有睡到多晚,甚至起床時,比平常還早了十幾分鐘。
她是在睡夢中被絲絲縷縷的花香給擾醒的。
極為熟悉的甜膩的香氣,是木犀花的味道。
細川伊織裹著睡衣,披散著凌亂的長發,沒有立刻去洗漱,而是順著花的香氣,走出了臥室。
柳蓮二不知道去哪了,人不在公寓裡。
女孩一直走到客廳的陽台。
陽台上,多了一盆盆栽,是一棵不能稱為樹的木犀,簡單的三兩根枝條,小簇小簇的幽黃小花,密密地盛放在綠油油的葉叢間,散發著讓人沉醉的香氣。
驚喜。
卻不是因為這一盆木犀。
在盆栽的附近,是玻璃材質的小茶几:曾有許多次,她在茶几上放滿零食,然後悠閒地抱著一本書,坐在陽台間曬著陽光吹著風。
而此時,茶几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各種形狀的糖果——全部是她很喜歡吃的——不同的糖紙有著不同的色彩,卻是一樣的漂亮。這些糖果,按照顏色和形態,將玻璃茶几完全鋪滿,擺成了惹眼而好看的花樣造型,其中,統一色調的糖果擺出的四個漢字“生日快樂”,最為吸引人的目光。
細川伊織站在陽台上,死死地盯著茶几上的糖果,歡愉的心情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了。費了好一會兒,她勉強壓下了滿心裡叫囂的喜悅,這時,才注意一張小巧的淺粉色卡片藏匿在木犀的枝條之間。
女孩伸手取下了卡片,上面是她極為熟悉的剛毅的字跡,除了署名外,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用日語寫的“生日快樂”。
忽然就聯想起了有關木犀的諸多美好寓意,除了榮譽、高貴之外,還意味著吉祥與美好,同時也象徵著愛情——佳人永伴。
也許粗心些的男生不會在意什麼花語或植物的寓意,但是柳蓮二是不同的,以他豐富的堪比百科全書的資料,不知道木犀的寓意的可能性很小。
細川伊織將卡片拿到面前,鼻子湊近,輕輕地嗅了嗅,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繾綣。
跳動的心臟,充溢著滿滿的幸福,就好似這飄過滿屋的木犀香味……
甜膩,膩到醉人。
柳蓮二總能用一些平常而用心的舉動輕而易舉地打動著她,不是刻意去討好,或是一定要精心準備昂貴的禮物,他只是細心地觀察著她的一切,瞭解到她想要什麼或者喜歡什麼,然後在她毫無準備之時,突然給她一個驚喜,讓她完全措手不及。
“蓮二學長……”口中含著男生的名字,女孩低嘆著,難以自控地笑出了聲。
柳蓮二,是她的未婚夫……
只要想到這樣一個事實,她就覺得,再沒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花痴了,咳。
☆、第廿九章
朝陽初升。
天際的魚白被金紅色的光芒暈染成了絲絲縷縷美麗的霞彩。
靜佇陽台上的少女,低垂著眉眼,凝視著手中的祝福卡片,唇角含著一抹淺笑。忽然,有一雙手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腰,她從思緒中回過神,喃喃地開口喚著:“蓮二學長……”不自覺地放軟了身體,柔順地偎在未婚夫的懷抱裡。
“今天怎麼提早醒來了?”柳蓮二在女孩的耳畔詢問著。
細川伊織抿唇微笑:“我在夢裡聞到了木犀的花香。”
少年的聲音壓低了些許:“喜歡嗎?”
女孩輕輕地應了聲:“嗯……”便感覺到,鬢角處被一個人親了親。
“生日快樂,伊織。”
這一次是柳蓮二親口說出的祝福,醇厚低沉的嗓音別有一種纏綿的意味。
細川伊織別著上身,抬起的臉龐稍稍後仰,雙眸微眯起,眼瞼半闔,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柳蓮二的柔情裡……那輕啄在鬢角的吻,細碎的,溫柔而憐愛,慢慢游移著,滑過臉頰,落在了她的唇角。
女孩突然撇開了臉,躲避著少年的親吻,一隻手抵著對方的胸膛:“我還沒洗臉刷牙……”
不好意思地說明了這聲後,細川伊織推開了柳蓮二的雙臂,從對方的懷抱裡退離,轉而去了浴室。洗漱完畢,又來到臥室的梳妝鏡前,打點著蓬亂的長發。
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著烏黑濃密的直髮。細川伊織從鏡子裡看到柳蓮二的靠近,無意識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著鏡中的少年笑著,繼而便看到對方一隻手撫上了她的發頂。
“蓮二學長……”
女孩開口,正想說什麼,忽地感覺到髮絲被輕輕地拉扯,扯得頭皮有一點刺痛,不由得愣了下,待未婚夫的手離開她的頭髮時,有些意外地黑髮間多了一枚別緻的發夾,點點碎鑽折射著幽藍色的亮光,相當漂亮。
細川伊織猶疑道:“這個髮夾……”
“禮物。”柳蓮二果斷給出了答案。
“我以為那些糖果和木犀盆栽就是禮物。”
柳蓮二淡聲問:“不喜歡?”
細川伊織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揚起嘴角,甜甜地笑了:禮物是什麼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禮物的人,以及寄予在禮物上的心意。
在女孩展顏歡笑時,鏡中,褐髮少年的面容不經意地柔和了些許,俊秀而清冷的眉眼之間透著絲絲溫情。
細川伊織頭上的發夾沒有別好,小簇的發絲有些鼓翹。柳蓮二看到了,便又一次抬起手,將髮夾拿下來,再度為女孩戴上去。
感覺到頭皮上的刺疼,細川伊織趕緊擋開了未婚夫的動作,阻止他繼續折騰自己的頭髮:“我自己來。”
“……”
柳蓮二看了看掌心裡的幾根斷髮,注視著未婚妻熟練地用髮夾夾起了碎髮,一時沉默。
細川伊織打理好自己的長發後,轉眼留意到一直望著自己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自家未婚夫這副沉靜的姿態,突然有些想笑。
“我才發現原來也有蓮二學長不會的東西呢!”她忍不住打趣。
眉頭微動,柳蓮二淡定地回:“我不會的事情並不少,”語氣一頓,隱約柔緩了些,“不過,我可以學。”
細川伊織垂下臉,柔聲道:“其實,蓮二學長已經很全能啦,”忽地笑了聲,“有一種說法,叫那什麼……嗯……除了生孩子外,沒有什麼不會做的。”
少年閉垂著的眼瞼掀開,疑問的語調似是別有意味:“生孩子?”
女孩猛地紅了臉,發現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眼前的這個人,和她關係很特殊,提起“生孩子”什麼的實在讓人浮想聯翩啊!
“那個,我們該吃早餐了……”
細川伊織用著蹩腳的藉口轉移話題,腳下正要離開,卻被人擋住了去路,身體再度被人摟著了,訥訥地喊了聲:“蓮二學長。”想到柳蓮二有時候愛逗弄自己,不由得擔心對方會說什麼讓自己羞窘的言論。
這一次,她卻是想多了。她的未婚夫確實有些愛“欺負”她,不過大多時候是非常體貼的,不會讓她落入尷尬窘迫的處境。
柳蓮二隻是繼續做著此先在陽台上沒做完的事情。
……
情至深時,相愛中的人,無論怎麼樣的親近都好似不能滿足。
相擁,深吻。
耳鬢廝磨。
兩人吃完了早餐,也沒立刻趕去學校——學校離公寓不遠,本不必太著急,曾經每天有晨訓的柳蓮二,如今已然從網球部引退,早晚的時間都空出來了,每天可以陪著自家未婚妻上學、放學。
陽台上,細川伊織站在木樨盆栽旁,面前是擺滿了糖果的茶几:“蓮二學長,幫我拍一下。”
——茶几上擺成好看造型的糖果她原本是捨不得吃的,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不太經放的,最好都放入冰箱裡保鮮儲存……所以,她只能多拍一些照片留念了。
柳蓮二拿著相機,替興致極好的未婚妻拍著照,之後又在對方的要求下,設定了定時拍攝功能,兩人合照了幾張。
眼看到八點鐘了,細川伊織才意猶未盡地收起相機,這才將糖果收拾起來。
走在上學路上的女孩,看到行道樹飄落下的黃葉,隨口感嘆了聲:“今天有點冷呢!”話音甫落,她的手便被身旁的人握住。
握著女孩微涼的手塞入自己的口袋裡,柳蓮二淡聲詢問:“這樣會好些嗎?”
細川伊織慢慢地低下頭,掩飾著自己的表情:“嗯。”
雖說入秋,天氣轉涼了,但神奈川的氣候比較溫和,這個時節根本談不上冷,只是她的體質偏寒,穿得有單薄,才覺得有些涼意。
她沒好意思讓人知道的是,以前在看愛情小說時,她一度覺得男朋友在冬天為女朋友暖手的舉動,比擁抱、比親吻更打動人心——雖然,這種行為,無論在故事裡還是現實中,貌似都太常見了。
秋風吹過,帶來了陣陣涼意。
這個季節的雨水變得愈發頻繁了。
“伊織,你要出去嗎?”看到同屋女生的舉動,秋野林檎詢問了聲。
“嗯,難得沒下雨,我想去挑些手信。”細川伊織回答道。
正逢修學旅行,她離開了神奈川,和老師同學們來到了奈良。不湊巧的是,這幾天一直雨水綿綿的,大家玩得都不太痛快。眼看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她想趁著這點時間去買些禮物,帶回去送給柳蓮二,以及雙方的長輩。
“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說要等朋友嗎?”
秋野林檎遲疑了一下:“那你一個人……”
細川伊織搖頭笑道:“你也太操心了吧!”話鋒一轉,“我就在附近逛逛。”
秋野林檎想了想,提醒道:“別忘了帶手機。”
“知道了……”
出了旅館房間後,細川伊織忍不住嘟囔了一聲:“蓮二學長真是的!”當她不知道嗎?修學旅行前,他曾經拜託過秋野林檎照應一下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女孩自言自語著,面上卻帶著一點笑意,想起自己的未婚夫,連一大早醒來後就有些晦暗的心情都明朗了起來。
細川伊織走出旅館,站在人行道上,仰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情緒又有些低落了。
今天可是她前世的生日。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前世的她就在十七歲的今天死掉了。
搖了搖頭,細川伊織試圖將抑塞的心情驅散走,轉動著腦子,思考起該買哪些東西做禮物。
☆、第三十章
費了大半天的功夫,細川伊織總算挑好了手信,因為要送的人比較多,所以選的禮物不算昂貴,卻都是物美精巧的,帶著奈良的地方特色,比如包裝優良的軟糕,雅緻古樸的團扇等等。
一點鬱結的情緒便在買禮物的過程中消磨乾淨了。
之前聽聞過有女生心情不好就想購物時,細川伊織還覺得神奇,現在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感覺果然不錯——要是蓮二學長知道了這樣的想法,他該會是什麼反應呢——她一邊盤算著今天花掉的錢數,一邊自得其樂地胡思亂想著。
抬頭看到十字路口的交通燈變成了青信號,細川伊織正要加快步伐準備過馬路時,突然聽到了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兩手拎滿了東西並不方便接聽,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會打電話給她的,十有八-九是柳蓮二。
不想讓未婚夫久等,她乾脆將購物袋放在腳邊,空出一隻手掏出手機,站在人行道上,接聽起了電話。
來電顯示的果然是柳蓮二的名字。
她無意識地揚起了笑容,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路間的斑馬線上,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喊了聲:“蓮二學……”
砰!巨大的撞擊聲,夾雜著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和一些古怪的響動,從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傳到四周。
有些冷清的整條街道在一剎那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細川伊織僵立在人行道旁,雙眼瞪得極大,愣愣地看著躺在那一汪血泊裡的男人。一切發生得極快,彷彿就是一個眨眼,她看到了突然失控的車輛直接將過路的行人撞飛。
在人們總算從突發事故反應過來後,女孩變得遲鈍的思維,這才重新運轉起來,清楚地提醒了她,剛才她親眼目睹的那可怕的一幕。
“伊織?”
“伊織……”
手機裡傳來少年的連聲呼喚。
細川伊織恍恍惚惚的,耳朵能聽到聲音,可身體卻做不出反應,頭腦裡好像是一片懵忡,又彷彿極其清醒——清醒地知道,如果剛才沒有停下來接電話,那輛失控的車子很有可能就撞到了自己,她也許會重傷,甚至可能死亡……一如前世那樣。
事故的各方反應非常迅速,交通警察、醫護人員沒多久就趕到了現場。
“喂,你還好吧?”
隱隱約約的,細川伊織聽到了有路人在對著自己說什麼。
“你的東西掉了。”好心的路人提醒道。
“……謝謝。”
急救車警報聲呼嘯而過,分外地刺耳。
細川伊織呆立在人行道上,努力保持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不會摔倒,可是大腦似是無法調動指令,四肢虛軟乏力,連掌上的手機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她都沒察覺。
直到載著車禍受傷人員的救護車離開了,她還怔怔地站在那裡——那個被撞飛了的、不知是死是活的可憐人,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場景,與她前世在馬路邊,被酒駕的車撞倒的情形交錯重疊了起來。
昏昏然然的,細川伊織連自己怎麼回到旅館都不知道。
“伊織,你總算回來了,手機怎麼都打不通,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擔心死我了……”秋野林檎一看到朋友回來,上前噼裡啪啦地說了一通,“我差點請老師和同學幫忙去找你呢!”
細川伊織迷茫地看著她,一時間有些聽不懂人話。
看到雙目放空的朋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秋野林檎剛放下來了的心陡然提緊:“你這是怎麼了,伊織?”得不到女孩的回答後,她不由得焦急了,“剛才柳學長打電話來說你遇到什麼事……”
“……沒什麼。”
迷迷糊糊地聽到“柳學長”的字眼,細川伊織突然醒過神,不自覺地抬手捂著頭,有氣無力地說道:“頭有點昏,我去睡一會。”
“你生病了?”
秋野林檎緊張地說著什麼,細川伊織無心聽進去,胡亂地安慰了對方幾句後,撐不住渾身在叫囂的疲累,連外衣都沒管,直接爬上自己的床鋪睡過去了。
迷迷濛濛的,似乎有人在說什麼,痠痛而沉重的身體好像被人挪動起來。昏沉沉的女孩,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那些聲音擂鼓著耳膜讓她煩躁得想要大聲嘶吼,那些肢體上的碰觸也讓她模模糊糊地感到了排斥……
朦朧之中,一股溫暖而熟悉的氣息,將她密密地包圍起來。
然後一切的難受,都被那樣包容的感覺撫慰了。
交錯於灰與白之間的血紅夢境也變得無比的安寧,慢慢沉澱在了一片深沉的漆黑中。
細川伊織迷迷茫茫地意識到自己生病了,半夢半醒之間,她知道柳蓮二一直陪在她身邊……她隱約察覺到自己昏睡得有點久,潛意識裡不想讓未婚夫為自己操心,努力地想要清醒,可是彷如無窮無盡的倦意,讓她的抗爭變得徒勞無力。
於是,她總是迷瞪地醒來,再沉沉地睡去。
有那麼一兩次,神智有些清醒時,她感覺到自己被未婚夫抱在懷裡,像是大人哄著生病的孩子那樣,一隻手舒緩而輕柔地拍著她的脊背。
糊裡糊塗的,就想哭了。
一抹微涼順著眼角滑下去。
她感覺了眼睛被一片濕潤的溫軟小心地觸碰著,少年在她的耳邊,以著很輕很輕的音量,極盡了溫柔的語氣,低語道:“別哭……”
然後,她就不願再哭了,可是一種古怪的痠痛微微揪著心臟,讓她無法控制著自己的眼淚。
每一個人都有愁緒/每一顆心都有一段塵封的往事
……
請在我懷裡睡去/我守候著你/直到你入眠
直到你忘記一切的憂愁
我抱著你/一直/到你入睡……
柔和的曲調,在房間裡徐緩地飄蕩著。
即使頭腦處在渾渾噩噩中的細川伊織,也知曉是柳蓮二在為她哼著這一首搖籃曲。懵懵懂懂地想起了,她似乎一直在學唱這首歌,可是拗口的德語拼讀讓她唱起來後總顯得磕磕絆絆的。
沒想到,她的未婚夫什麼時候竟學會了。
好像這還是第一次聽蓮二學長唱歌呢!很好聽……細川伊織迷迷糊糊地想著,想要聽完少年唱完整首歌,可根本控制不住越來越渙散的神智……思緒漸漸地放輕,隨著越來越飄忽的歌聲飛遠了。
心情卻不再抑塞。
少許的疼痛,與反覆交錯的血色畫面,都在搖籃曲中漸漸地消淡了。
如同歌詞裡說的一般,忘記了一切。
在未婚夫的懷裡,她安心地睡著了。
細川伊織徹底清醒時,是大半夜裡,渾身還是疲軟無力的,骨骼的痠痛讓她感覺不太舒服。不過,暫時也想不了那麼多,現在最迫切的,是……需要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你醒了。”
在女孩剛有些動靜時,抱著她睡過去的少年立刻清醒了。
病床的櫃頭上檯燈亮著微弱的光。
剛醒過來的腦子還有些空白,當細川伊織藉著晦昏的光線看清楚男生的模樣後,不由得愣了愣:她還從沒見過這麼……不講究的柳蓮二——倒也沒有多麼邋遢,只是柳蓮二向來都將自己的外表打點得一絲不苟的,從不會像現在這樣頭髮凌亂、胡茬也不剃掉。
看到未婚妻發呆的樣子,柳蓮二低聲詢問了起來,語含擔憂:“還難受嗎?”說著,他俯下頭,額頭在女孩的額上貼了貼,“不燒了。”
細川伊織猛地回過神,輕輕推搡著將自己禁錮在懷的男生:“我……咳咳……”嗓子太乾了,讓她差點發不出聲音,“我沒事。”有些羞赧,“你先放開我……我要去洗手間。”
柳蓮二聞言放開了自己的未婚妻,先一步起身下了床,然後將毫無準備的女孩打橫抱起。
細川伊織連忙伸出無力的雙手,手臂攀在未婚夫的身上,嘴上虛弱地開口:“蓮二學長,你……”
“我陪你。”柳蓮二淡淡地說了聲。
細川伊織覺得自己又有點發燒了:“不、不用的吧?”太難為情了。
一陣沉默。
少年的嗓音輕輕地響起:“我不放心。”
細川伊織一怔,倏然便失去了抗議的力氣。
……
病房裡沒有洗手間。
柳蓮二就這樣抱著女孩,穿過了一整條走道,才到了女用洗手間的門口,將人小心地放下,他淡聲囑咐道:“我在這等你,有事就叫我。”
細川伊織臉上微燙,卻沒有反駁未婚夫的說法,低低地應了聲:“嗯。”
洗手間內。
解決了生理問題後,細川伊織來到洗手台前清洗著雙手——很想現在能洗個澡,大概昏睡時流了不少汗,她覺得渾身不舒服——抬眼看到了鏡中的女孩,不經意就走了神。
燈光有些黯淡,襯得她現在的氣色越發慘白難看。
伸手撫了撫還有一點發暈的頭,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她還真是脆弱!
可是……
親眼目睹那血淋淋的場景,想要立刻忘記也是不可能的吧?何況,那時的情況,與前世臨死前的一幕,實在是太像了!
如果沒有柳蓮二的電話……
女孩猛地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放任自己想像下去。
或許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輪迴轉生,細川伊織或多或少地相信“宿命”這種存在,雖然前生已經過去了很久,可埋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感,若有若無的,還是對她造成了一些影響。
所以才有了這一次的生病。
本來只是不太嚴重的感冒發熱,因為巨大的恐慌,親眼目睹的車禍現場與前世死亡時的場景錯亂重疊,以至於精神上一時承受不住才會突兀地病倒了。
手掌用力地揉著額頭,細川伊織閉著眼睛,試圖將那些不好的東西排除出腦海。
在這時,門外忽地響起了少年的輕喚:“伊織?”
“馬上就好!”女孩陡然醒過神,用手在臉上輕拍了拍,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後,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無論如何,她不想再讓柳蓮二為自己擔憂了。
不需要別人告知,細川伊織只要回想起神志迷糊時柳蓮二的舉動,和她剛才看到的那張透著疲倦的面容,就明白了她生病的時候,對方有多著急。
說來,她現在應該是在奈良的醫院裡。
也就是說,柳蓮二特意為了她從神奈川趕到了奈良?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就是被嚇到了,然後本身又感冒了,所以高燒了,沒別的問題。
文中的歌名叫《Schlaflied》,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