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無用之功
今兒個慈寧宮的氣氛很是沉悶。
太后心情並不好,雖因為利益的關係,她瞧不上這後宮任何一個非鈕鈷祿姓氏的女子。但永漣畢竟是她的皇孫,不疼愛,那是假的。
她畢竟是活了幾十年的老人,自是知道永漣的燒還未退,待叫太醫問了後,心頭便更有了譜。想那永漣平日裡白白胖胖,可愛之極的樣子。即使不喜那富察氏,她未免也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這般,太后今日自是不可能開心的起來。
富察氏更不必說,她心頭還記掛著兒子呢。
這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兩個女人都一副不願搭理人的樣子,稍微有點眼色的都不敢說話逗樂,生怕被記恨上。唯一一個例外是高氏,她倒是不懼富察氏,可唯獨她一個人說來說去,無人應和,也冷清的緊。
雅嫻見此忍不住歎了口氣:無論如何,孩子總歸是沒有錯的。永漣,還那麼小……
她從未用過那魅力皇冠,而那東西,竟只有小半個時辰的效用【注1】。雖說系統出品的東西向來神奇,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同時問三個並不好惹的女人要她們的貼身之物。雅嫻還是怕出了錯。
不過也沒有辦法,她和她們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什麼交情,失去了這個機會,要把她們三個在聚到一起,只怕是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準備。只是,現在的永漣,缺少的正是時間。
瑪麗蘇光環是強大的,特別是這標誌著360°無死角的瑪麗蘇大光環。在系統抱怨她用錯了地方聲音中。雅嫻終是點下了那【使用】二字。
瞬時,一切都變了。
周圍的妃嬪眼冒紅心的看著她。那眼神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特別是愉嬪,雅嫻有些惡寒,她來不及抖落剛剛長出的雞皮疙瘩。
朝高氏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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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嬤嬤低著頭,正給躺在床榻上的孩子擦著汗。
她頭上黑絲中夾著大片的白色,看上去蒼老又可憐。從她的臉上,已經完全找不到當日身為二阿哥奶嬤嬤那種傲氣了。
她如今,不過是個名垂一線的可憐蟲罷了。
陳嬤嬤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永漣身上的汗水,見永漣夢中不安地扭動著身子,小手竟胡亂地想要抓上自己的脖子時。她的心更是懸了起來,她顫抖著掀開永漣的衣襟,竟看到了脖子處,一顆黃豆大的紅色凸起。
陳嬤嬤冷不防往後一跌,扔了手中的帕子,雙目無神。直到床上穿來哭泣聲時,她方纔如夢初醒,奪門而逃,腳上一隻繡鞋飛起。她顧不得儀態,衝到了外間喊道:「二阿哥,見喜了!」
『匡當』一侍女手中銅盆落下。那水,立刻濡濕了一片,遠遠地暈染開去,如同無色血液般奪目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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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嫻已將高氏的玉鐲子,太后的玉扳指都放在了憑空多出來的那個交易框中。
身旁,還堆滿了來自其他嬪妃們送上的玉飾。裡頭不乏珍貴的,畢竟,這裡要求送上的都是被送者即為心愛之物。
而她卻絲毫不在意。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她心頭越來越急。可偏偏眼前這人,雖是被迷惑了,卻始終不肯將那玉飾拿出來給她。
富察氏一隻手已經探入了自己的領子,但不知出於什麼顧忌,她最後竟對抗住了魅力皇冠,生生忍住了。
任務面板上,已經發紅且閃爍的字體在提醒著她,若再拿不到富察氏的玉飾,這次,定要功虧一簣了。
她耐住性子,溫聲道:「姐姐,你隨身帶著的這塊玉到底是什麼樣子啊?」
富察氏眼神似乎還有些抗拒。
「姐姐,你這塊玉,和永漣有關嗎?」雅嫻突然道。
富察氏這次,竟真的將那塊玉從領子中拿出來了:「這是永漣第一次獲得皇上誇獎,得到的禮物,他硬要給我……」
富察氏說到這裡,突然有些疑惑--『永漣?為何她心頭會這樣不安,這樣慌亂呢?』
雅嫻由不得她多想,劈手便奪過了那玉飾。此時,時間正好到了。
富察氏清醒過來,睜開眼,卻發現雅嫻手中的玉墜子像極了她的。還來不及多想,便見一個頭髮半白了的婦人衝了進來,跪倒便喊:「娘娘!娘娘!二阿哥他,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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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有素的兵士快速圍住了長春宮。
富察氏在福兒的攙扶下,正在訓斥太醫。乾隆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永漣如何了?」
林太醫為首的一干子大夫都搖了搖頭。
富察氏心頭更恨,她強笑道:「萬歲爺,還有幾個太醫去了啟祥宮,臣妾想等等他們過來,為二阿哥再看診。」
她等著乾隆問她『太醫為何會去啟祥宮』她已經準備好如何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將雅嫻在殿上裝暈倒,分散了一些太醫去她那裡的惡劣行為和險惡用心一一揭露。
豈料乾隆聽完後,竟沒有追問,只道了聲:「哦。朕會記得去啟祥宮看看嫻妃的,皇后不必為嫻妃的身體擔心。」
富察氏聽罷,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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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祥宮內。
雅嫻悠悠醒轉,她也是急了,竟在聽到那嬤嬤的報信後,在大殿上便立刻用了那新獲得的醫書。
卻不想,竟因此暈倒過去。
待她一覺醒來後,竟已是晌午了。
略一思考後,她便令人請了林太醫過來。本來這個時辰,太醫是不能留宿宮內的,只是二阿哥這場天花之難來的如此快捷。故這些個太醫竟被允了,在這宮中隨時候著。
林太醫到了啟祥宮時,對著雅嫻,便鞠了躬,心頭有些疑惑,只尋思自己擅長的並不是後宮女人關心的婦科子嗣。而是小兒。
這嫻妃,請他來是做什麼?
雅嫻直截了當便問了他:「林太醫,本宮召你來只是要問你,如今二阿哥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這林太醫雖然人有些迂腐,卻絕對不傻,否則也不會做到太醫正了。
他聽了這話後,第一念頭竟然是:莫不是嫻妃竟有了?
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了雅嫻的肚子,並心頭感念後宮中的女人如此毒辣,竟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了。
因此,他的回答,便敷衍了起來。
左右不過說,二阿哥是出了高熱,後頭不管如何,都不肯再說了。
雅嫻無奈,只得道:「二阿哥如今四肢是否都已出現膿包了?」
林太醫臉上一閃而過驚訝:「娘娘定是聽過這出見喜的症狀!」
「最早是從哪裡開始出的?脖子?手臂?腿?」雅嫻問道。
林太醫覺得這東西橫豎不是什麼機密,便答了:「稟娘娘,二阿哥確是先從脖子開始見喜的。」
雅嫻便安靜了下來,過了許久,她才道:「如今可是四肢多,水皰疹有臍眼,偶爾出血,局部有紫瘢?」
林太醫想著臨出長春宮前,檢查二阿哥身體之時,所見到的。便問道:「娘娘,您是從何處得帶的?」
雅嫻卻笑了:「林太醫方才一定想『這些定是嫻妃將自己想出來的,或是聽說的』對嗎?
「這……「林太醫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雅嫻笑道:「不要緊,本宮正好是聽說了一副可以治療天花的藥。「「這世上竟有如此奇藥?!「林太醫眼珠子立刻瞪大了。
雅嫻將早已寫好的藥方從書中取出,遞給了林太醫:「本宮希望,林太醫能夠守口如瓶。「林太醫心中疑惑,拿過那藥方便看了起來,越看那眼睛便瞪得越大,之後,他忍不住道:「妙哉妙哉!君臣相輔,陰陽相合!寫這藥方的,定是個奇人!」
雅嫻只是抿唇輕笑:系統君那所謂的醫書,其實說白了也全是藥方子。她不過是從中找到了對的藥而已。至於所謂用藥的原理,她哪裡能懂?
林太醫見雅嫻沒在說話,便知是打聽不出來寫著藥方子的神醫現在何處了。
他收好藥方,卻道:「如今二阿哥病重,娘娘若此時獻上藥方,不正好可解皇后娘娘的燃眉之急嗎?」
這是多麼好一個巴結皇后的機會?難道,嫻妃並不打算要嗎?
雅嫻只是輕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林太醫懂了,他現在一心急著要去照著藥方抓藥給永漣,倒也顧不得細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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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在長春宮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接到了白裡從山東飛鴿傳來的密報。
他安慰了富察氏幾句後,鐵青著臉,背著手疾步離開了長春宮。
富察氏看著乾隆走遠後,方才起了身,惡狠狠地問那林嬤嬤:「可有查出是誰害了我的永漣?」
林嬤嬤便低聲說了查到的事情,富察氏越聽臉色越沉,最後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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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卻不知,自己做的事情已然被富察氏查到了痕跡。
她自以為收拾的很乾淨,其實,若沒有哈達蘇這個隊友的話,她的確是做乾淨了的。
她如今,正在責罰下人。
只因,她最珍愛的玉鐲子,竟然沒有了。
折桂狐假虎威地站在她身後,呵斥著跪在下頭的人。
高氏平日裡行事便極為張揚,如今自持有了龍種,便更張揚起來。隨意指了幾個丫頭,便要拖出去即可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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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這頭還如此張揚,太后卻嚇出了一身白毛汗。
那消失了的玉扳指,正是當年先帝爺賜給她的。因著成色難得,且只有唯一一枚,獨她得了去。故除了本來便愛那扳指外,她更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炫耀情緒在內。
而如今,那原本該好好呆在她手指上的扳指,竟失蹤了!
太后左思右想,卻覺得這定是先帝爺的示警。
她思量再三,竟是把要對著看不順眼的幾個有孕妃嬪下手的念頭打消了去。再一思量,又將鈕鈷祿族內適齡女子進宮之事暫時擱置下了。
就這樣,還是不安心。
又聽到永漣竟然見喜,幾度生命垂危。竟嚇得躲進了佛堂,好好地念了幾卷《般若經》才終於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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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醫親自選了藥,熬好了,方盛出來。先自己喝了碗。確定是無毒,無副作用後,又重新熬了一副新的。然後捧了去長春宮見富察氏。
自從永漣病後,富察氏把持宮務便更加狠戾了些,怕的便是有人趁機對她的兒子下手。她自然是知道,林太醫今兒個去了一趟啟祥宮的。
最奇怪的是,林太醫去了啟祥宮後,回來便一頭鑽進了藥房熬藥。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富察氏是如何都不能信的。
林太醫初時便詛咒二阿哥得的是天花,此時又捧了這不明不白,未經過太醫商議後便熬了的藥來。這讓富察氏險些立即命人拖出去杖斃了他。
富察氏好不容易忍住,不過也只是想給永漣積德,她心頭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遠遠地隔開林太醫,不讓其碰觸到永漣。
雖然從富察家反饋入宮的消息中,她知道,林太醫不過是個漢人出身,和烏拉那拉家並無牽扯,可她如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這林太醫真是這宮裡哪個妃子的人,此時不安好心的想要……
富察氏想著,便笑了:「林太醫辛苦了,等二阿哥醒來,本宮一定好好向皇上稟明,為您請功!這藥留下,你先下去休息吧。」
林太醫剛想說什麼,便被福兒一路送出去了。
福兒回轉,卻見著富察氏正盯著那藥碗發呆。
她走過去,輕聲道:「據說這藥林太醫熬好後,自己也喝過……」
富察氏卻冷哼了一聲:「這做太醫的,最是狡猾不過了。若他多加了一味藥,若他沒有多加,只是這藥正好與永漣相剋……」
林嬤嬤聽著便嚇了一身冷汗出來:「娘娘,那這藥怎麼辦?」
富察氏冷笑一聲:「令人把藥渣都收起來,這藥麼--」
她笑道:「便倒了,餵狗吧。」
「娘娘英明!」福兒立刻道。
富察氏臉上有絲得意,旋即又堅定道:「那些個後宮女人在想什麼,本宮心裡頭一清二楚,平日裡虛以委蛇便也罷了,只是如今,她們誰都及不上本宮的永漣。福兒,今後無論是誰送來的東西,一律都不得讓其靠近二阿哥!」
作者有話要說:【注1:一時辰為兩小時】
第59章 抉擇
「然後呢?山東這次水患果真如此嚴重?」
「就是,就是,你且繼續說著,這近年關了,竟出了這等子事情,簡直太不吉利了!」
「那有什麼?你是沒見著,前兒個那個堪比女支子的女人,竟和一男人騎在馬上當街摟摟抱抱,據說還是皇室的格格呢……」
「嘖嘖嘖!這滿人的風氣……」
「有言道啊,這亂世將至,必將禍亂叢生……」
「噤聲!噤聲!勿談國事!」
販夫走卒常混跡的茶寮中,傳來一陣陣議論聲。正當這聲音越來越大時。只聽『砰』的一聲重響,有一人道:「你們還聽不聽我講了?」
於是那議論聲便靜了靜,頃刻,卻有人問道:「那娘們騷不?」
那發了怒的人笑道:「那娘們,便是頭只有外表的豬!你們卻不知,那娘們一路上,和那老男人,親嘴,摸屁股……」
「砰」
又是一聲重響,這次卻是從外頭傳來的,眾人不耐煩的抬頭看向那重響聲傳來的地方,只見一個醉了的老男人,雙眼瞪的賊大,雙手捏成拳,衝了過來。抓住正中那個正在喝酒吃肉順便造謠生事的男人,便是一陣猛搖和咆哮:「你怎麼可以誣陷我的新月!她是那麼美好!那麼善良!你怎麼可以如此誣陷她!!!」
那咆哮驚天動地,就連茶寮外頭過路的人,耳朵也有些轟鳴起來。
周圍的人無不揉著耳朵,見他聲音漸小了些,方才議論起來,那些個見過努達海回京那一幕的見著他的樣子,和這瘋癲的模樣心頭便有了譜,而沒見著的便開始打聽起來。不多時,竟人人都知道了新月格格的閨名。
一時之間,這下等的女支院中,凡名字裡頭帶了個新或是月的,便猛然多了不少的主顧……
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只說,不知是因著突然冒出的老男人嗓門太大,還是他手太重,總之那造謠生事的男子,此時已口吐白沫,竟生生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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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登基不過一年,便在接近年關時出了這樣的事情。乾隆心頭自然是不好受的。
皇家向來都比平常門戶更重命格風水之說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一場暴雨,而認定了富察氏福薄,以至於富察氏如今雖坐了皇后的寶座,卻仍舊不得安心。富察家更是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差錯。
由此便可看出,這風水、命格之事了有多重要了。
如今,將近年關,便生了山東這檔子事兒來,乾隆不用思考便能猜出,外頭如今是怎樣傳的。
他臉上的狠厲之色愈濃:如今,他的嫡子永漣又出了天花。只怕,這消息一旦傳出去……
今年的事情,委實太多了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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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姬帶著一雙兒女,站在那布爾府外,她心情有些複雜的看了眼這些日子以來,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不少的驥遠,再看了看,旁邊一副沒心沒肺模樣的珞琳。突然長歎了口氣。
驥遠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看著她新冒出的銀髮,一時間,聲音竟帶了澀意:「額娘……」
雁姬握了握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徒步上前:「臣婦是瓜爾佳•雁姬,前日裡遞過名帖的。今日特來求見佐領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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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爾佳氏端坐著,看著面前跪著的三個人。
她勾起唇角:「你這是幹什麼?」
雁姬磕了個頭:「福晉,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過是瓜爾佳氏的一個旁支罷了,但,奴婢不想因為奴婢,墮了瓜爾佳氏一族的名聲。」
瓜爾佳氏手中動作一頓:「你且細說。」
雁姬便將那努達海與新月格格直接的事情透露了些兒,最後又道:「奴婢如今卻是他他拉家的。只怕,最後因了奴婢的姓氏,也會將瓜爾佳氏扯進去呢。」
她歎氣道:「奴婢粉身粹骨倒是不怕,只是,擔心,那些個人,會趁機拿奴婢做筏子,將這髒水潑到瓜爾佳家族身上。更怕,這……會損傷了宮裡的貴人。」
此言一出,原本只打算作壁上觀的瓜爾佳氏勃然變色:「你倒是極聰明的。「瓜爾佳氏便瞇了眼,仔細地打量著雁姬。
雁姬生生的忍住了來自瓜爾佳氏的目光洗禮。
良久,瓜爾佳氏道:「你待如何做?「「奴婢無才無德,甘願自請下堂。「
此言一出,不僅是瓜爾佳氏,就連驥遠和珞琳都長大了嘴,險些要驚叫出聲,幸好忍住了。
待兩人都反應過來時,驥遠心頭苦澀,他已明瞭雁姬要做什麼,可是他卻什麼都幫不上,他以為他已經足夠強大了,到頭來卻發現,還是需要額娘的庇佑。驥遠感覺羞恥,暗暗立誓,以後定不讓雁姬操心。
而珞琳卻又不一樣了。珞琳的世界很純白。她心頭被雁姬乾癟的講述中,那對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男女感動,竟覺得新月格格與自己的阿媽乃絕配。而聽到雁姬要自請下堂時,她的確被震驚了--為雁姬這般大膽的意願。
而待她剛從這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中醒來時,便聽到了雁姬要自請下堂的消息。她當即脫口而出,指責雁姬道:「額娘!您這樣做,阿瑪會傷心的,且,你根本沒有顧忌過阿瑪的面子嗎?「雁姬聞言,雙眸中儘是不敢置信。
驥遠狠狠地瞪了羅琳一眼:「我之前是如何教你的?你竟說阿瑪委屈。我卻覺得,真正委屈的是被阿瑪娶回家,為他生下兩個子女,卻在子女長成後,被阿瑪帶回來的一個和你我差不多年歲的小格格打臉。你還覺得,阿瑪委屈嗎?」
珞琳找不出反駁驥遠的話,她只是看著驥遠,喃喃道:「可是,那是一段多麼感人肺腑的愛情啊。為什麼,我們不試圖去接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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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達蘇突然矮身,拾起了腳邊一枚枯萎了的葉子。
她伸手,在喜鵲不安的注視中,慢慢地將手中那片枯萎了發脆的葉子捏碎成渣滓,然後輕輕吹散。
她笑了:「喜鵲你看,這初時無論是多麼風光,多麼的高高在上,可是,到了冬天,還是會從樹上落下來,被我這樣的人,拾起,不需要費勁,便可以輕易讓他死亡。」
喜鵲心頭有些害怕,臉上卻還是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娘娘,您……」
哈達蘇伸出食指,放在唇邊:「佛曰,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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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曦,一輛馬車低調地駛出了皇宮。
乾隆目送著那馬車遠去,回頭,看見富察氏。而富察氏臉上,一如既往的溫婉笑容,卻激起了他的不滿:「皇后竟絲毫不擔心永漣?」
「臣妾相信,永漣一定會好起來的!」富察氏一愣,眼淚落了下來,她忙用手絹按住眼角,「皇上的福氣,一定會普澤到永漣身上的。」
「朕以為,」乾隆猶豫了下,「朕以為皇后會不顧一切的跟著永漣離宮呢。」
富察氏強忍著悲傷:「臣妾是想的,只是這年關將近,臣妾若是離開了,這宮裡該如何是好?皇額娘如今又一心只愛禮佛……」
「可以把宮權暫交給皇貴妃。」乾隆打斷了她的話。
富察氏臉色當即變了,她警覺的快,立刻又強迫自己恢復了正常。
只是這一瞬間的變化,怎麼瞞得過正牢牢盯著她的乾隆呢。自親眼目睹弘時之死後,乾隆便翻閱了史書,好好的留意了那些生活在後宮,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
因此,他深知,這後宮,既是平衡前朝的好借口,卻又是顛覆朝綱的直接禍首。後宮的女子,看似不起眼,卻在用著自己獨一無二的方式,腐蝕著歷代的皇帝。慢慢蠶食著一個個王朝。
這後宮中的女子,除了那個單純,又是被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雅嫻,可信之外。他竟是找不到別的了。
如今,見到富察氏將宮權放在了親子前頭,他只覺得渾身冰涼,兼之暴怒。
好在念及前朝方才險險忍下,只冷哼了聲,轉身便離去了。
乾隆走後,富察氏才一下子癱軟了下來。
她已經將林嬤嬤派遣到永漣身邊了。此時身旁僅跟著福兒這一個用了多年,最是忠心耿耿的奴才。
她全身力氣都壓在福兒身上,心頭惶惶,來不及細究乾隆方纔的行為,只問那福兒:「最好的藥材可都備上了?」
福兒應了是。
富察氏又道:「高氏那個賤人,竟攛掇著皇上來奪本宮的權呢,她是不是一定要害死我的永漣才……不!本宮決計不能讓她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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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漣出宮避痘。
乾隆留下了日常給太后和自己請平安脈的林太醫,其餘的都打包低調的送到避痘莊。心頭方才放了心。
那莊子,卻是當年聖祖爺康熙,出宮避痘時的去處,據說是個於病理調製最好不過的風水了。
宮中的事情已解決,可是,這山東的災難該如何是好?
派出的官員被查出貪墨,且官匪勾結,被白裡一劍給了結了。這再要派誰去,卻是一個大問題了……
乾隆思來想去,這朝中,竟沒有人是最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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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祥宮內。
聽完伺書的匯報後,雅嫻有瞬間呆愣:「二阿哥出宮避痘去了?」
伺書應道:「稟娘娘,二阿哥今兒早上出宮避痘去了。」
「二阿哥能走動了?」雅嫻問道。
伺書卻否決:「二阿哥是被抬上馬車的。」
雅嫻心頭卻更疑惑了:『這不對勁啊,那藥方明明已經給了林太醫,為何會沒用呢?』
她立刻讓伺書請林太醫過來。
而小安子卻在這間隙上前,附身說了一件大事。
「什麼?」雅嫻手不小心碰倒了白瓷茶壺,茶壺咕嚕嚕滾落下去,將那擋在跟前的茶杯也撞到了。
頃刻間,瓷片並著那上好的茶水暈開了一地。
只是雅嫻卻顧不得讓人去收拾這片狼藉。
她問小安子:「可是真的?」
小安子點頭:「千真萬切,奴才敢用項上人頭擔保。」
雅嫻心頭有些慌亂:裕太妃竟然想……這……這簡直太難以置信了……這,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她揮退小安子:「你先下去,讓本宮好好想想。」
小安子應了聲,便離開了。
雅嫻有些煩躁的走來走去,始終想不通,這年過四十的裕太妃,究竟是為何要為了一個男人,而行這樣瘋狂的事。
這件事中,要如何,才能把弘晝摘出去呢?
她正想著,忽聽外頭有人求見:「娘娘,林太醫來了!」
她立刻整理了儀容,坐了回去:「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伺書推開,林太醫一撩衣袍,納頭便拜:「奴才,叩見嫻妃娘娘。」
第60章 混亂
伺書用銀剪子絞了燭心,又將那蠟燭撥亮了些兒。方才倒退著離開。
雅嫻看著那桌上搖曳的燭光,想著今兒個林太醫說的那話,心頭有些無奈。
那林太醫道『皇后娘娘極為重視那藥,每次都親自取了,端進去餵給二阿哥』。林太醫於醫術上的造詣自是沒得說。只可惜,對這人情世故卻是拎不清的。
雅嫻聽了他的話,便能肯定:富察氏定是對那藥起了疑心了。
這也算關心則亂吧,富察氏竟也不想想,若真是對二阿哥不利的藥,她能交給林太醫嗎?
她輕聲歎息。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我曾想救姑爸爸,可,姑爸爸還是去了,且比上一世去的還要早。我如今想救永漣,可……難道我的重生,竟是什麼都無法改變嗎?」
【[摳鼻]親,乃在說什麼啊?】
【不忘初心,放得始終。】
同時響起的兩個系統音,一熱情,一冷峻。
雅嫻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
萬籟俱寂,只餘燈花爆裂的聲音,彷彿,剛剛兩個不同的聲音,只是一場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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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下了朝。
吳書來跟在後頭忍不住抱怨:「萬歲爺,那個努達海果真是個拎不清的,竟當著那麼多大臣的面,公然求您讓新月格格住到他的府上去,要給新月格格『來自家庭的溫暖』……他,簡直無視皇室威嚴!」
乾隆冷哼一聲,走的越發快了。
吳書來趕緊小跑跟上,揮了揮手,讓那些跟在身後的奴才都遠遠的離了去。
乾隆方問道:「那藥渣取回來了?」
吳書來趕緊點頭:「是取了,萬歲爺,您……」
「找個同永漣症狀一致的小孩。將那藥細細的熬了。餵給他。」乾隆道。
吳書來立刻應了聲「庶」。
「至於皇后那邊,」乾隆哼了聲,「暫不必透露風聲。另則,嫻妃這藥方,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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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乾隆準備瞞著所有人,先去試驗那藥方。
而長春宮這邊。
富察氏越想越覺得不妥,她問身旁的福兒:「本宮是否該將那藥給永漣服下?太醫都說,那藥方絕對不是毒藥,但,是否值得一試?可,那藥方,竟是林太醫從啟祥宮出來後,才有了的。本宮不得不疑心,那藥方中有什麼貓膩。本宮就這麼一個兒子啊。本宮不敢冒險……」
福兒寬慰道:「娘娘,那藥方,不若找個人試試?若是有錯,正可趁機要那嫻妃好看!」
富察氏眼神一亮:「是該試試這藥方。」
她復又黯淡了神色:「高氏!高氏!此仇不報,我富察•明玉,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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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太妃這裡大概是如今宮中,最例外的地方了。
正當所有人都在為永漣的病,或竊喜,或憂心時。她卻和一個僅比自己兒子小幾歲的女孩推心置腹的感歎著自己偉大的愛情……
雲娃拿著茶壺去添水。
她內心裡感動的一塌糊塗:在這冷酷無情的宮裡,竟有如此偉大的愛情!裕太妃娘娘簡直太令人感動了!她竟然為了所愛的人,自己含辛茹苦這麼多年,甚至可以犧牲兒子的帝位繼承權,以及兒子的健康!
這是,多麼動人!多麼偉大的愛情!簡直,太值得歌頌了!
雲娃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藍天,忍不住祈求自己也能遇到如此偉大的愛情!
她這頭出門添水,屋裡頭,裕太妃眼睛紅腫,新月一旁陪著眼淚,也紅腫著雙眼。
裕太妃抬起頭,悠悠感歎:「如今,我依舊不悔,畢竟,我已經嘗過了這世間最好的愛,嘗過了這樣的愛之後,縱然死去,我亦甘心!」
「娘娘!您的愛情就像我和努達海的一樣!都是那麼的令人感動!」新月哭泣道,「娘娘,只要這次能出去,您就可以去找他了!你們彼此都浪費了那麼多年的時間去等待。剩下的人生就一起攜手走完吧!」
裕太妃眼神充滿夢幻的色彩。這使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又小了很多。她感動道:「新月你也是,你是,你不要放棄你們的愛情,不要像我這樣,蹉跎半生!」
新月感動極了:「我們一起努力!讓我們一起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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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
太后咳了幾聲,卻阻止了要去召林太醫的桂嬤嬤:「不必,哀家撐得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能再生事端了。」
桂嬤嬤聞言便紅了眼,卻什麼都說不出,只得行了禮。
太后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色,她似乎想笑,卻不知扯動了那裡,頓時又是一陣驚心動地的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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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抬起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伺琴,心情極好:「嫻妃怎麼了?」
伺琴脆生生道:「娘娘說,她想皇上了。您要是能過去就好了。」
吳書來聽了便發射性的看向自家主子,果然,乾隆臉上的笑意又大了一些。
乾隆此時心頭美著呢,也不掩飾,便問了:「哦,嫻妃想朕了?」
伺琴脆生生道:「是,娘娘說,她想皇上了。」
乾隆心頭樂開花來:『瞧瞧這個小女人,別人想讓他去自己宮裡,都要含蓄著送什麼湯水,順便說說自個兒病了,求個委屈。她倒好,什麼都不送,就叫個小丫頭來往這兒一跪,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便直說了。她怎麼能這麼可愛?』
乾隆心頭忍不住想著,那丫頭一定是愛慘了自個兒,否則,哪能這樣不含蓄呢?
他想著,便擱下了手頭的筆:「去啟祥宮。」
吳書來看戲看的正歡樂呢,此時一聽,竟有些微怔:「萬歲爺……」
「擺駕啟祥宮!」
吳書來打了個哆嗦,立刻喊了一嗓子:「皇上擺駕啟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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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見著雅嫻把所有奴才都屏退了,方看出了些兒不對來。
他肅了臉,讓吳書來也出去了。
拖開椅子坐下,他看著她的眼睛:「嫻兒想朕了?」
他態度異常認真,那認真的模樣,竟讓雅嫻恍惚覺得,她若是說了實話,定會被他撕碎。
孩子還未出世,她暫時不想得罪這個男人。
她勾唇一笑,努力帶了些委屈的味道:「臣妾,好些日子沒見著皇上,自然是想了。」
此言一出,春暖花開。
原本已經有些微冷的空氣,竟再次暖了起來。
乾隆眼神溫柔地要滴出水來了,他輕聲道:「朕,也想你了。」
雅嫻沒忍住,當場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有些僵硬的開口道:「臣妾……惶恐。」
乾隆將這一切,自動理解為她害羞了。
他抓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道:「嫻兒不必惶恐不安,朕心悅你。」
雅嫻強忍著噁心,應了一聲。並不在意他那句『心悅』。甚至,她一想到那句話也不知他都同多少人說過,便更覺得噁心了。
雅嫻忍了又忍,還是決定先說正事:「皇上,臣妾近日卻沒有見到白裡大人?」
乾隆聽著她嘴裡說出白裡的名字,心頭便是一酸,還來不及分辨緣由,便道:「白裡乃外男,在宮中行走已屬特例,你很不必同他太過親近了。」
雅嫻不清楚他心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只道:「白裡卻是皇阿瑪當年留給臣妾的,臣妾乃宮閨女子,雖不懂什麼大道理,卻懂得『長者賜不敢辭』。且,白裡效忠的卻是皇上。」
乾隆不欲她繼續說陌生人的名字,皺了眉道:「朕讓白裡帶人去查山東水患之事了!這個年,不知還能不能過了!竟出了這麼多事來!」
雅嫻心頭暗道:『若你知道了接下來這件事,只怕這個年才算是過不成了。』
她歎了口氣,因這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便道:「皇上可曾留意裕太妃處了?」
乾隆愣住:「裕太妃?」
他如今將大部分粘桿處的人馬都調去了山東,及治災的一眾大臣身邊。宮裡頭剩下,一部分是保護著啟祥宮,一部分保護太后,一部分保護他。其餘的,如那裕太妃之流,他竟是沒有花半分心思讓人去守著。
此時雅嫻一開口,他竟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脫離了掌控的感覺,當真是難受極了!
他仍不動聲色地笑道:「裕太妃處,怎麼了?」
雅嫻見他竟是不知,猶豫了下,才道:「臣妾只是聽說,裕太妃娘娘和新月格格走的近了些兒,經常關在一處說些什麼,今兒個伺畫回來說什麼,從那雲娃那裡聽來的話兒,彷彿裕太妃娘娘想要和新月格格一起去做點子事兒呢。臣妾只聽著那伺畫說了句『出宮』。因此唬著了,這才……」
乾隆心頭隱約有了猜測:『約莫是那新月格格合了裕太妃的眼緣,不知又為了什麼,裕太妃竟想幫著新月逃出去……』
這猜測令他憤怒不已,總覺得他的威嚴受到了巨大的挑戰。
然而,這事實,卻比猜測,更來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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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心裡頭有事,乾隆第一次沒過夜便早早的離了啟祥宮。
這情景被其他宮殿的女人看了,竟認為是嫻妃失了寵,就連富察氏聽了,也稍減了絲對嫻妃的敵意。
用手撐著腰在折桂的攙扶下,慢慢練習未來幾個月走路姿勢的高氏,聽了,也得意的笑了起來。
哈達蘇臥病在床,聽了喜鵲傳來的消息,忍不住也笑出了眼淚來。
可惜了,旁的人如何喜悅,也影響不了當事者的心情。
雅嫻見乾隆連晚膳都不用,便走了。心情極好。
而乾隆,卻是從吳書來那邊知道了裕太妃竟是自己也想逃出宮去後,徹底憤怒了!
他起身,坐上龍輦,朝著慈寧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