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醒悟
晚上八點的時候,跡部景吾的手機收到一條從櫻井涼夏的手機發過來的彩信,是一張照片。照片裡的櫻井涼夏雙手和雙腳被反綁著,她的眼睛閉著,大概是被人迷暈過去還沒醒過來,她的脖子處架著一把閃著冷光的西瓜刀,歹徒仿佛是要告訴他,我們隨時可以要了她的命。跡部無比慶倖此刻櫻井涼夏還沒醒過來,不然的話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她不知道會害怕成什麼樣子。
收到彩信五秒鐘,跡部的電話再次響起,是櫻井涼夏的號碼。因為大廳裡還有其他人,跡部接電話時就開了擴音,房間裡頓時傳來一個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喂,是跡部景吾是吧?相信剛剛你也看到了,你妹妹現在在我們手上,如果想讓她活命的話,就在八點半之前準備好五百萬現金,到時候我們會再通知你地點。不想讓她死的話,最好不要報警!」
「等等!本大爺要聽她說話!」
電話那頭一陣悉悉索索,過了一會兒那人裝模作樣地冷哼一聲,「或者你更希望我在她的臉上劃上一刀?我保證她的叫聲會很美妙。」
跡部深吸一口氣,「好,本大爺答應你的要求,也希望你們能保證她的安全,否則——你們會知道惹怒跡部家的人是什麼下場!」
掛了電話,跡部問旁邊的警官,「怎麼樣?你們那邊有沒有追蹤到目標在什麼地方?」
警官搖了搖頭,「沒有,通話時間太短了,我們只能大致知道目標應該是在東京城郊的某個地方,具體的地點還有待進一步確認。」
接到跡部電話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過來的忍足緊張地說,「那我們還是趕緊按照歹徒的要求把錢準備好的,不然我怕涼夏會有危險!」
跡部轉頭看了他一眼,「本大爺早就讓管家通知銀行準備了八千萬現金,歹徒只要了五百萬,比本大爺預計的要少得多。看來這次綁架涼夏的歹徒並不是專業的,他們應該不敢做出撕票這種事情,」
忍足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鏡不說話了。接到跡部電話說櫻井涼夏失蹤,可能是被綁架了之後,他整個腦袋一下子就空白了,反應過來直接沖出去開走了父親剛開回來的車。他一路把油門踩到底,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祈禱櫻井涼夏千萬不能有事。跌跌撞撞沖進跡部家的時候,把跡部嚇了一跳。
跡部問他,忍足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忍足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忍足你怎麼在發抖?
端著僕人送上來的熱茶,足足半個小時他才冷靜下來。櫻井涼夏出事,他竟然害怕得渾身發抖。
忍足不得不重新審視櫻井涼夏對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他交往過很多女孩子,但從來沒有一個像櫻井涼夏一樣讓他牽腸掛肚,無所適從。所有從電影電視劇小說中得來的應對女孩子的經驗對她來說根本不管用,或者說一面對她的時候,很多話他根本就說不出口。平心而論,櫻井涼夏並不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還總是對他冷言冷語橫眉冷目,就算是新鮮感過了這麼久興趣應該也已經減弱了,他對櫻井涼夏卻越來越在意。甚至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生出類似于,櫻井涼夏這樣對他是應該的,這種奇怪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也許有受虐傾向,那些喜歡他對他千依百順的女孩子他覺得無趣,但冰帝也有其他冷豔高貴對他不屑一顧的女生,他卻沒有接近的沖|動——本質上來說他也是有尊嚴的。偏偏是櫻井涼夏,偏偏是自殺後性格大變的櫻井涼夏……
因為忍足家詛咒的存在,忍足侑士從來不敢把自己對櫻井涼夏的感覺往喜歡的方向考慮,現在他卻不得不想,也許他是真的喜歡上櫻井涼夏了。那個在忍足家綿延了幾代人的詛咒,真的像他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被他打破了嗎?
那天送櫻井涼夏回家的時候,手塚就隱隱感覺到忍足對他有敵意,今天看他的一系列反應,他終於肯定,忍足侑士是喜歡櫻井涼夏的,所以那天他才會滿含敵意地問他為什麼會和櫻井涼夏在一起。
手塚不是很瞭解忍足侑士這個人,只知道他和不二一樣是個網球天才,想來其他方面也不會差。最的是他和櫻井涼夏同樣都是冰帝的學生,他和跡部的關係也很好,不然跡部也不會在櫻井涼夏失蹤後單單只通知了他一個人。這樣算起來,身在青學,並且馬上要去德國療養的他,一點勝算都沒有。
默默地盤算了一下,手塚再次抬起頭看了眼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忍足。巧合的是忍足恰好在這個時候抬起頭,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手塚心裡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輸給誰都不能輸給這個人。
剛好半個小時後,跡部的電話再次響起。
「錢準備好了嗎?」
「當然!」
「你沒有報警吧?」
「本大爺不會拿自己妹妹的生命開玩笑!」所以當然報了警。
「最好是這樣,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妹妹如花似玉的臉上不會多幾道口子!好了,現在聽我的指示,你一個人開車把錢送到城郊**處一個大型的垃圾回收場。你把錢埋在左邊的垃圾堆裡,然後開車原路回去。等我們拿到錢,自然會放你妹妹回去——記住,只准你一個人來,要是讓我知道你還帶著其他人——」歹徒意味深長地收聲,掛了電話。
「怎麼樣,大哥?我剛剛表現得不錯吧?」小眼睛男人掛了電話轉過頭得瑟,被剛剛醒過來不久的絡腮鬍子毫不客氣地一拳揍在腦袋上。
「你個笨蛋還好意思說?!跡部財團那麼有錢,你竟然只要了五百萬!最少也應該要八百萬的嘛!TNND,這次生意虧慘了,要是讓跡部家的人知道這個女人已經死了,那我們還有活路嗎?」
小眼睛男人頓時被嚇得發抖,「那、那怎麼辦呐?」
「拿到錢就逃命唄!」
絡腮鬍子理所當然地說完,轉過頭看了眼遠遠地靠在倉庫角落的牆上雙手環著肩膀瑟瑟發抖的女人,「喂,你女兒在這裡,你跑那麼遠幹什麼?」
淺紫色頭髮的女人飛快地抬頭看了眼歪倒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少女,少女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正好朝著她的方向,女人尖叫一聲腿一軟順著牆滑倒在地上,嘴裡無意義地一聲迭一聲,「不要,不要纏著我,不是我殺了你的,不是我,是他,是他——你去找他,不要找我……嗚嗚~~~」
兩個男人同時背脊一寒,那股陰森森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本來倉庫就很破舊,裡面堆滿了破爛的雜物,到處都結滿了蜘蛛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黴味。神奇的是裡面的電路還沒壞,還有兩隻燈能用,只不過昏黃的燈光,再加上女人尖細神經質的聲音,使得整個倉庫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絡腮鬍子猛地踢了一腳地上的一塊石頭,石頭砸在倉庫的廢鐵上發出咚地一聲響,女人神經質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抬起頭驚魂未定地看著絡腮鬍子,絡腮鬍子自己也愣了一下,隨即罵罵咧咧地走到少女的身前,「人是我殺的又怎麼樣?有本事就來找我啊!哼!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腳就想踢少女一腳,哪知地上的少女突然睜開了眼睛……
黑紅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啊,鬼——」絡腮鬍子猛地一下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倉庫門口挪。
小眼睛男人被他狼嚎一樣淒厲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地上的少女看去,少女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像一具沒有生氣的洋娃娃。他又看了看快挪到門口的絡腮鬍子說,「大哥,你不要嚇我,鬼在哪裡?」
絡腮鬍子這才戰戰兢兢地回過頭,一看,少女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眼睛好端端地閉著……難道剛剛他出現幻覺了?
「大哥,這裡怪陰森的,要不我們走吧,不要那贖金了……」
確定是幻覺,絡腮鬍子腰板又硬了,他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說,「你膽子怎麼那麼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
話音未落,空氣中突然傳來一個陰森幽怨的聲音,「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誰!」
三人轉著腦袋找了一圈,地上原本安安靜靜躺著的少女身體像是突然上了發條一樣撐了起來,一雙幽深空洞的黑紅色眼睛直直地看著兩個男人,「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兩個男人同時跪倒在地上,身體不停地往後縮,顫抖著說,「不、不要找我,我和你無冤無仇,我不是故意想殺你的,是……是那個女人讓我們綁架你,所以我們才會誤殺你的,你去找她吧!求求你了,不要來找我……」
櫻井涼夏又把目光轉向牆腳,女人的頭髮早已淩亂,妝容也是亂七八糟,在昏暗的燈光下臉色蒼白得跟她這個真鬼有一拼。她扶著牆想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驚慌地看過來,「不是的涼夏,媽媽只是想見你,所以才會讓他們幫忙把你請過來的!媽媽愛你啊,跡部家不讓我見你,我沒有辦法,嗚嗚~~~涼夏,我是你媽媽啊……」
媽媽?想見她?愛她?這個女人也真夠不要臉的,櫻井涼夏想翻白眼。
她直愣愣地看著她,聲音空洞,「媽媽?我沒有媽媽!你是壞人,是你殺了我,我不想死,你還我命來……」
「啊啊,你不要過來!涼夏,我是媽媽,我真的是你媽媽啊!不是我殺了你,是那兩個人,是那兩個人殺了你,你去找他們找他們啊!」
「不是我們,是她是她!」
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互相指著對方尖聲推卸責任,櫻井涼夏站在中間聽得很無聊。因為要照照片威脅跡部,所以她的手腳都被綁著,不是很方便。剛剛是借著突然爆發身體裡的鬼氣,才險險地從地上彈起來的。她使勁兒掙了兩下,雖然沒綁多牢靠,但這個姿勢不好使力,一時半會兒也掙不開。
於是櫻井涼夏繼續爆發身上的鬼氣,銀灰色的頭髮淩亂飛舞,昏暗的燈光照得她的臉色慘白如紙。三個人同時停止說話,轉過頭驚恐地看著她。
櫻井涼夏說,「那你們打架吧,打贏了不用償命,打輸了就下來陪我吧,下面好黑好冷,我害怕……」
此刻三個人都處於神經緊繃狀態,一聽打贏了不用償命,打輸了就要死,三個人頓時目露凶光。三個人中最弱的那個女人立刻成為了兩個男人攻擊的物件,奈何這種時候女人也是可以爆發超強戰鬥力的。那個女人高跟鞋一脫,鞋跟兒對著沖上來的兩個男人就是一頓亂紮亂打,一時間竟然分不出輸贏。
昏暗髒亂的倉庫裡悶哼聲和尖叫聲不絕於耳,這殘忍血腥的一幕看得櫻井涼夏不忍目睹,轉過頭,目光剛好對著倉庫的大門。夜生物的視力此刻發揮出了超強的作用,她隱約看見外面有人影小心翼翼地接近這裡,她大概就猜到是跡部帶著他的人找到這裡來了。
櫻井涼夏看了看還廝打成一團的三個人,她想要是待會兒跡部他們沖進來了,看見這狀況她還不好解釋。所以乾脆算好時間,等他們差不多快要衝進來的時候,櫻井涼夏又無聲無息地暈倒了。
歹徒第二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東京警署的人就已經追蹤到了目標位址。為了保險起見,跡部的確一個人開著車到了城郊**處那個大型垃圾回收場,按照歹徒的要求把裝著錢的箱子埋在左邊的垃圾堆裡,然後開著車沿原路返回,只不過中途又倒回來了。奇怪的是,他把錢放在那裡後又和警署的員警一起埋伏了很久,都不見有人過來取。本來他還在想會不會是他們埋伏在這裡的事情被歹徒察覺了,但是歹徒又一直沒有給他打電話,搞得他心裡很緊張。
忍足就打電話過來了,他說,「跡部,我們這邊很順利,馬上就可以接近目標倉庫了。只是情況有點不對勁,倉庫裡面開著燈,外面竟然沒有人守著……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計畫是兵分兩路,跡部帶著錢和一部分員警去歹徒要求的地方,忍足、手塚則是和另外一部分員警一起去目標倉庫。現在這邊歹徒沒有出現,倉庫那邊的情形也很奇怪,跡部的心不斷地下沉。
他在擔心歹徒察覺到他報警了,有可能會對櫻井涼夏不利,電話那邊忍足的聲音突然變了調,「涼夏——」這一聲後,電話哢噠一聲,斷了。跡部果斷把車子掉頭,循著導航上的路線飛一般地朝倉庫開去。
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櫻井涼夏怎麼了?
032命運
再說忍足和手塚這邊,一行人慢慢靠近倉庫,忍足一邊給跡部打電話,一邊密切注視倉庫那邊的動靜。旁邊的手塚突然跳起來飛快地朝倉庫沖去,忍足愣了一下,隱隱聽見從倉庫裡傳來**擊打的聲音和女人細弱的尖叫,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涼夏,你千萬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
手塚沖進倉庫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思考這樣做會不會有危險,倉庫裡傳出來的聲音讓他渾身發涼。
櫻井,你再堅持一下!
手塚雙眼通紅地沖進去,第一眼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三個人扭打成一團,其中一個女人頭髮蓬亂,裙子被撕破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血漬,完全已經面目全非了。即使是這樣,手塚也在第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櫻井涼夏……櫻井涼夏呢?他的目光在倉庫裡轉了一圈,輕而易舉地發現了被反綁著倒在地上的櫻井涼夏。
他跑過去,把櫻井涼夏的身體扶起來靠在自己胸前,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發現她除了手臂上有兩處擦傷之外,再沒有別的傷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涼夏——」這時忍足也沖了進來,扭打得紅了眼的三人這才反應過來被發現了,同時停下動作呆滯地往門口看去。員警們持著槍迅速地圍了上來,「都不許動!」
事實上他們是想動也動不了了,剛剛的扭打中他們都拼盡了全力,員警一沖上來,三人就集體軟倒在地,基本上毫無反抗就被押走了。
忍足看見手塚半抱著櫻井涼夏在解她手上的繩子,他也沖過去幫忙解她腳上的繩子,卻在不小心碰到她冰涼的皮膚時觸電一樣收回,「涼夏,你的身上怎麼這麼涼?你醒醒啊,不要嚇我!」忍足的聲音都在發抖,他伸手要去抱櫻井涼夏,卻被手塚擋住。
「櫻井她沒事,麻煩忍足君幫忙把她腳上的繩子解開一下。」
忍足被他面無表情地這麼一看,竟然覺得有些發毛,順從地解開櫻井涼夏腳上的繩子,手塚一把抱起櫻井涼夏的身體大步朝門外走去。忍足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手塚是什麼意思?對他宣戰?
才出倉庫不久,跡部的車吱啦一聲停在兩人面前,車門打開,跡部兩步跨過來,皺著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手塚懷裡的人,「涼夏她怎麼了?」
「她沒事,大概一直昏迷到現在。」
跡部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即神色不善地看著一旁的忍足,「那你剛剛大驚小怪什麼?還連電話都丟了,害得本大爺以為——」
忍足尷尬地推了推眼鏡,「剛剛聽到裡面有人在打架,還有女人的尖叫聲,我以為涼夏出事了……」
女人?跡部挑眉。這時有個警官走過來,神色恭敬地對跡部說,「跡部少爺,這次綁架櫻井小姐的歹徒總共三個人,兩男一女,他們已經交代了大致的犯罪經過。兩個男人是街頭小混混,平時也會幹一些搶劫勒索的事情,據他們交代,這次是受了那個叫櫻井櫻子的女人委託才敢綁架櫻井小姐。」
那警官頓了一下,目光猶疑地看了眼被手塚抱在懷裡的櫻井涼夏說,「櫻井小姐……還好吧?」
跡部剛剛想起櫻井櫻子是誰,就被警官的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他說,「什麼意思?」
「那三個歹徒一直在說他們不是故意想殺死櫻井小姐的,讓她不要來找他們……他們看起來被嚇得不輕。」
幾人同時看向手塚懷裡的櫻井涼夏,少女的臉在手電筒的光亮照射下慘白得有點嚇人,唇色也淡得幾乎看不見。手塚緊了緊懷裡的人,聲音堅定地說,「櫻井沒事。」
警官乾咳一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這個,跡部少爺,您看是否方便和我們一起去警署做個筆錄呢?」
「沒看見本大爺的妹妹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嗎?本大爺要送她去醫院!」
「那正好,那三個歹徒也傷得不輕,我們也要先送他們去醫院救治一下。」
櫻井涼夏被送去了東京綜合病院,那裡的各種醫療設備都是最新最完善的。櫻井涼夏身體不好,有時還會莫名其妙地暈倒,所以這次跡部乾脆一起給她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折騰來折騰去,時間已經是十二點過了。
半夜的醫院走廊很安靜,跡部、忍足、手塚也很安靜,安靜得有點莫名。跡部打破沉寂,「手塚,這裡沒什麼事了,本大爺先讓人送你回去吧,明天本大爺會打電話告訴你檢查結果~」
手塚想也沒想,搖頭,「不用了,會發生這種事情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所以我必須確認她沒事。」
「手塚君這麼晚不回去家裡人不會擔心嗎?我看還是聽跡部的,先送你回去吧,涼夏有我和跡部守著就行了。」忍足背靠在牆上,笑得禮貌疏離。
手塚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我已經和家裡人打過電話了,忍足君不用擔心。」
忍足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即使是這樣,手塚君明天還要上課的吧?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手塚看著他,依舊不鹹不淡地說,「我已經向學校請過假了,倒是忍足君明天要上課吧?」
四目相對,空氣中隱隱充斥著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跡部看了看兩人,不耐煩地說,「想留下就都留下吧,反正涼夏的檢查應該也快結束了。」
正說著,走廊盡頭的門叮地一聲開了,緊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
忍足第一個走過去,「父親,涼夏怎麼樣?」
忍足拓人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兒子兩眼,然後向走過來的跡部說,「今天這個時候很多科室的醫生都已經下班了,所以很多檢查結果要等到明天才能分析出來。不過從已經得出的結果來看,除了體溫偏低,櫻井桑的身體並無異常。她雖然吸進了一些乙醚,但效果應該早就已經過去了。現在還沒醒來,應該只是單純地睡著了。」
睡著了,又是睡著了。
三個人對這個結果不知道是應該發出一聲果然如此的感歎,還是松一口氣。
忍足拓人又說,「反正現在時間也已經很晚了,不如就讓櫻井桑住在醫院吧,正好明天還可以繼續觀察一下情況。景吾你明天還要上課,就先回去吧,侑士一會兒和我一起,還有這位先生也是。」
跡部想了想,點頭,「那好吧,下班了還麻煩忍足叔叔再跑一趟醫院,真是麻煩你了,接下來涼夏也要拜託你幫忙照顧了~」
「景吾不用跟我這麼客氣的。」
跡部和手塚一起去幫櫻井涼夏辦理了住院手續,然後跡部送手塚回家。
忍足在車裡時候遭到自家父親的盤問,忍足拓人問他,「侑士,你和櫻井涼夏什麼時候這麼熟了?還有,你今天有點失態了~~」他下班剛把車開回來,侑士就一臉蒼白仿佛世界末日一樣沖了出來,然後把他的車開走了,任他在身後大叫也聽不見他應一聲。他剛洗完澡又接到他的電話,電話裡他聲音懇求地讓他回醫院,因為櫻井涼夏被綁架了剛剛救回來,只不過現在還沒醒過來,要送去醫院檢查,要他這個院長親自壓場。剛剛也是這樣,作為櫻井涼夏哥哥的跡部還沒說話,他就開口了,他那時的表情很緊張。
忍足拓人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不過有些東西看得多了自然明白。但忍足家的詛咒橫行了幾代人,讓人想不相信它的真實性都不行,所以看見侑士的反應他才會覺得奇怪。
忍足侑士疲憊地靠在汽車的靠墊上,取下眼鏡一手蓋住眼睛,半晌他睜開眼睛,對上後視鏡上的人,一臉認真地說,「父親,我可能喜歡上櫻井涼夏了。」
汽車一陣急刹,忍足拓人睜大眼睛轉過頭看他,「你確定?」
回答他的是一個毫不猶豫的點頭。
同一時間,跡部的車裡也在上演著這樣的對話。
安靜的車裡,跡部沒話找話,他問,「手塚,你和本大爺的妹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手塚看著後視鏡上的人老實地說,「關東大賽,青學和冰帝比賽的時候。」
跡部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說,「那沒多久啊~」怎麼手塚和涼夏感覺很熟的樣子?
手塚像是看出他的心理一樣突然出聲,「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簡單地靠認識時間的長短就可以衡量的。」
後視鏡上手塚的臉面無表情,跡部卻不華麗地抽了抽嘴角,總覺得手塚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有種非常微妙的感覺。手塚隨手又丟了顆炸彈,他說,「跡部,我決定去德國了,後天早上九點的飛機。」
跡部握著方向盤的手差點打滑,他表情不大自然地說,「啊嗯,你去德國關本大爺什麼事?」典型的欲蓋彌彰。手塚卻不回答他的話,而是說,「全國大賽之前我會回來,到時候我們再打一場吧。」
跡部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啊,本大爺等著!」
手塚轉過頭看著車窗外閃爍的霓虹,心裡默默地說:櫻井,侑子小姐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我卻只碰見你一個也可以看見鬼的,還因此闖進了侑子小姐的商店,擺脫了無時無刻不在見鬼的噩運,所以我們之間的相遇也是必然的。
命運之輪已經啟動,沒有人能夠逃過。欠下的債不管過了多久,總歸是要還的。
033鬆動
因為怕麻煩,不知道要是被跡部他們看見自己被綁架好端端的沒事,綁架她的歹徒倒是打得個頭破血流,她還不好解釋,所以櫻井涼夏乾脆裝暈。哪知這次又是手塚抱著她,也不知道是手塚太能給人安全感,還是因為鬼氣消耗得太多了的緣故,她一靠在手塚炙熱的胸膛上,腦袋整個就暈乎乎的了。然後?沒有然後了,因為她睡著了……
第二天櫻井涼夏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乾淨得冰冷的淺藍色,空氣中隱隱漂浮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轉過頭就可以看見窗簾浮動,陽光灑了一屋。櫻井涼夏坐起來揉著頭髮想了一會兒,這場景很熟悉啊,這不就和當初她附身在櫻井涼夏身上醒過來看到的東西一樣嘛……這裡是醫院?
好吧,她大致猜到昨天晚上跡部他們把她送到醫院來了。
這時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櫻井涼夏這才想起,貌似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還沒吃過東西,肚子好餓……
剛摸著肚子吞了吞口水,病房的門哢嚓一聲打開了,一個身穿看護服的女人端著一個託盤走了進來。櫻井涼夏一看那個託盤上冒著熱氣的碗,眼珠子就轉不動了。
吃的!
看護小姐輕笑一聲,「櫻井小姐,你醒了啊?這是忍足院長特意吩咐醫院廚房給你熬的水果粥,說是你這個時候該醒了,讓我給你端過來~」
櫻井涼夏肚子正餓,見她把那碗冒著熱氣的粥端過來,也沒客氣,接過來就開始吃,根本就沒注意看護小姐說了些什麼。粥裡面加了很多水果,酸酸甜甜的,還有點燙,吃得櫻井涼夏整個胃裡面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
正享受,看護小姐紅著臉開口,「不知道……櫻井小姐和忍足院長是什麼關係?」
櫻井涼夏一口粥就梗在了喉嚨,看護小姐趕緊把她的碗拿開,一邊手忙腳亂地幫她順氣。櫻井涼夏咳了好一會兒才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忍足院長?不認識~~」忍足院長……忍足?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的吧?
看護小姐不信,「怎麼可能呢?忍足院長可是特意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呢,還說你如果醒了就讓我通知他——啊,我忘記通知忍足院長了!」說著匆匆跑了出去。
櫻井涼夏消化她的話,然後默默地端起吃了幾口的水果粥繼續吃。一碗粥見底,櫻井涼夏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病房裡就走進來一個人。來人一頭蒼藍色的頭髮,輪廓分明的臉,一身白大褂也能穿出風流倜儻的味道,笑起來的時候頗有點儒雅的味道。只一眼,櫻井涼夏就已經萬分確定眼前這人的身份了。
來人看見她笑得很親切,他說,「涼夏,早上好~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如果有哪裡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忍足叔叔啊~~」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人明明笑得很親切很溫和,櫻井涼夏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忍足叔叔早上好,我的身體感覺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麻煩忍足叔叔特意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怎麼會是麻煩呢?我家侑士在學校可是多虧你照顧呢~」
這下櫻井涼夏的嘴角是真的抽了,忍足侑士?照顧?大叔你真的不是在說反話啊?
昨天從自家兒子那裡聽說他喜歡上櫻井涼夏了,父子倆昨晚睡一張床,忍足拓人聽兒子仔仔細細地講完了他和櫻井涼夏的所有事情,包括相處方式,包括感情變化,包括他面對這種陌生感情的緊張和迷茫無措。他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分析,得出的結論是自家兒子要想追到櫻井涼夏,恐怕還得費一番功夫。兒子有了喜歡的人,這麼重大的事情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能不幫忙呢?
所以對櫻井涼夏的反應,忍足拓人裝作不明白,他繼續說,「昨天你被人綁架,侑士嚇壞了,不過還好你沒事。他拜託我在醫院好好照顧你,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她這麼緊張一個女孩子呢~」人在遭遇驚嚇的時候,往往也是心靈最脆弱的時候,這種時候心防往往是最低的,不然怎麼會有趁虛而入這一說法呢?所以說適當暗示也是必要的。
不得不說忍足拓人的這步棋走得很對,因為櫻井涼夏的心確實鬆動了一下。她記得昨天裝暈的時候,是手塚最先沖進來,後來忍足也沖進來了。他叫著她名字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很緊張很害怕的樣子——這也是她後來不願意醒過來的一個原因。
忍足拓人年紀輕輕就做了院長,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人精了,他見好就收,「涼夏,忍足叔叔還有工作,就不陪你了。你有什麼需要就跟白鳥桑說,不用客氣~是吧,白鳥桑?」
白鳥桑就是剛剛給她送粥進來的看護小姐,此刻正跟在忍足拓人身後,小臉紅紅的,聽見忍足拓人提到她的名字,頓時一個激靈,「嗨!」
果然不愧是父子,桃花一樣旺盛。
忍足拓人走了,叫白鳥的看護小姐對她更殷勤,櫻井涼夏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她哄走了。
病房裡一安靜下來,櫻井涼夏又想起剛剛那大叔的話,心裡有點煩躁。櫻井涼夏的身體她清楚得很,又不是真的有病,於是爬起來去病房裡獨立的衛生間梳洗整理一下,出門。
說起來東京綜合病院她很熟,熟得就跟自己家一樣。沒有附在櫻井涼夏身上的時候,她到處飄蕩,後來停留在這家醫院,然後突然厭倦了做鬼無休無止的寂寞,後來就遇到了櫻井涼夏的身體。借著她的身份,她遇到了漫長的時光裡第一個會關心她的人,跡部景吾。她也交到了朋友,手塚國光,至於忍足侑士……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直對他抱有一份莫名的警惕和不信任,但他,也算是她的朋友吧?
那段停留在東京綜合病院的日子,她非常喜歡去的一個地方就是醫院的天臺。黃昏封魔時刻,坐在醫院最高建築物的天臺欄杆上,雙腿懸空,有風迎面吹在臉上,那種感覺很舒服,腦子很清醒,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櫻井涼夏在醫院逛了一圈,再爬上那個熟悉的樓頂天臺時,意外的是,這裡竟然有人先來了。
那人背對著她,櫻井涼夏看不清她的臉,只依稀感覺她很瘦,淺色的病服被風鼓起,羸弱得仿佛眨眼間就會被風吹跑。櫻井涼夏對美的東西比較有好感,而那人從背影上看應該是個美人,所以她有點好奇她長什麼樣子。於是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邊,轉過頭看她的臉,美人察覺身邊有人,也正好轉過頭來。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因為那人的確是個美人,一頭鳶紫色的頭髮,精緻的眉眼間還有沒來得及收回的冷漠。美人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櫻井涼夏只來得及感歎一聲美人真是各種冷豔高貴,下一秒心裡就開始盤算:看這人穿著一身病服,也不知道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治不治得好。看她一直透過天臺的欄杆看下面,莫不是想找死?若她真覺得生無可戀,她就又可以多一副備用身體了,真是太好了~~
心裡盤算得很美,櫻井涼夏臉上的笑容就燦爛了,她輕咳一聲引起美人的注意,在她看過來的時候,笑容溫和可親地說,「這位小姐,你是想跳樓嗎?」
美人的眉頭一下子皺得死緊,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櫻井涼夏以為自己猜對了,心裡很滿意,面上卻笑得愈發地誠懇,她說,「這位小姐,如果你只是想尋死的話,最好不要選擇跳樓。因為從這裡跳下去一定是腦漿迸裂血肉模糊斷手斷腳,死相很難看,作為一個美人,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好看。聽我的,吃安眠藥就是個不錯的死法,一睡就死了,保證死得儀態萬千。」櫻井涼夏本人就是這樣死的,死相比較好看,所以她對這個死法比較有好感。
美人睜大眼睛看著她,嘴角似乎抽了一下,但還是沒說話。
櫻井涼夏只好繼續猜測著說,「你不想吃安眠藥啊?那你割腕吧,不過這種死法有點痛~」等她附身上去痛的就是她啊,所以櫻井涼夏挺不願意她選擇這種死法的。不過比起跳樓,這種死法勉強也算好看了。
美人呼吸急促了幾分,這次不僅嘴角在抽,眼角也抽了。櫻井涼夏開始擔心美人的病是不是太嚴重了,要是是什麼不治之症,那她就只有忍痛放棄這副備用身體了——她才不想附身後每天這裡痛那裡痛還要住醫院呢。
這時候美人開口了,聲音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他說,「誰告訴你我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