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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還珠)還珠之乾隆二大爺》作者:雲上打滾【完結】

正文 魏氏 .

魏氏

乾隆是一個極懂得享樂的人,上一世,即使政務再忙,每年他也會抽出時間來巡幸地方,春日下江南,江南煙雨,美不勝收,夏天到避暑山莊,住在煙波致爽殿裡,享一室清涼,秋日塞外巡幸,狩獵,閱兵,示恩於蒙古各部族,冬天往回趕,一路上白雪皚皚,回了紫禁城,接下來就是太后的壽辰,再往下,便是年關。

一年到頭,在紫禁城裡呆的日子其實不多,也就是大朝或是御門聽政的時候回來一下,其他時候,就住在暢春園裡。

可現在呢?

乾隆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端起吳書來剛呈上來的參茶,一口氣喝了,再瞟一眼放在案上的那一大摞奏折。

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各省、府、道的密奏,密折,再加上日常各部需要進呈御覽的奏折,再怎麼,那也得批到半夜三更去。

乾隆一想到這兒,真是淚流滿面,他這次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來以為把和愛卿送到皇阿瑪身邊去,就能轉移皇阿瑪的注意力,自己也能好好的逗逗寶貝永琪,可誰曾想,皇阿瑪突然來了這麼一招。

大清二十三個行省,其下又分了數個州縣府道,粘桿處就算是人再多,也不可能吧這所有的人、事俱都監視起來,所以也就挑些比較重要的省府州縣來監視,而這些密奏,也會事先經由粘桿處的人篩選過,有必要進呈御覽的,才會送上來。

否則要是讓乾隆自己一個人看完,那還不得看到猴年馬月去?

可這次皇阿瑪分明是要藉機懲戒他,乾隆盯著手裡的奏折,真是一口血憋在心裡,下賜貞節牌坊,連這種事都要送到朕跟前來!皇阿瑪,您玩兒我呢是吧?

乾隆這幾日每天批閱奏折、密折都批到半夜三更,這火氣實在是有點大,他氣呼呼的在那奏折上寫了個「准」字,把它扔到一邊。

不行了,再不想辦法,這日子可沒法過了。乾隆食指輕叩龍案,想了半天,總算是讓他想到了一個轍。

當年皇阿瑪在位的時候,跟前不是還有十三叔幫襯著麼?

自己何不效仿皇阿瑪,讓弘晝也學著十三叔那般好好的幫朕辦差,哦,還有弘瞻……乾隆眉頭微皺。

若是放在從前,就算他自己再怎麼累,他也絕不會給予自己的這兩個兄弟太多的權力,畢竟當年九龍奪嫡的慘烈情狀還在眼前,他可不想被自己的兄弟們這麼脅迫,所以終自己一生,對著自己的兄弟,他可一直都在打壓。

可今時不同往日,一方面他自己在地府裡走了一遭,被祖宗們罵得狗血淋頭,另外一方面,乾隆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己這個弟弟可跟他的那些個叔伯們不一樣,再說了,實在不行,這上面還有皇阿瑪震著呢,朕還怕什麼!

一念至此,乾隆立刻揚聲把吳書來叫進來:「去,上老五府裡去,讓他明兒個一早入宮覲見!」

「庶!」吳書來忙應聲出去了。

吩咐妥當之後,乾隆樂呵呵的看了眼一旁還沒批閱完的奏折,決定這些東西還是等明兒個再說,時辰也不早了,他也該回永壽宮去看看珊圖玲阿,還有小五,還有……皇阿瑪了。

一想到自家皇阿瑪,乾隆的臉不由的扭曲了一下,不過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都這個點兒了,珊圖玲阿還沒有睡。

「怎麼了這是?」乾隆在容嬤嬤的侍候下脫去外衣,坐到那拉氏身邊,攬著她的腰問。

「臣妾沒事兒。」那拉氏的神情有些恍惚,看的乾隆是眉頭緊皺,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間:「是不是咱們的小十三不乖了?」

「皇上,」那拉氏聽他充滿柔情的這麼一說,心底的陰霾彷彿一下子散去了般,她笑了笑說:「臣妾沒事,皇上,時辰不早了,安置吧。」

雖然那拉氏說沒事,但乾隆深知她的性格,但他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他索性也就順著那拉氏的話說:「好,安置吧。」

他一邊說,一邊給一旁侍候的容嬤嬤使了個眼色,趁那拉氏到裡間換衣服之際,乾隆已是問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讓她神色恍惚的原因是因為方才延禧宮婉嬪派人來說,說是魏氏有孕了。

乾隆聽容嬤嬤這麼一說才想起來,算算時間,現在也差不多到魏氏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了。

和靜啊,她的模樣,乾隆早就記不清了。自己的女兒裡頭,他最疼愛的是富察氏所出的和敬還有淳妃所出的和孝,至於和靜和恪,他從前待她們就是平平,現在……有了魏氏這樣的額娘,他更不可能因此惹得珊圖玲阿煩心。

「皇上?」那拉氏走出來就看見乾隆若有所思的坐在那兒。

「啊?」乾隆回過神,忙起身扶著她往床邊走:「時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皇上,臣妾……」對魏氏懷孕這件事,那拉氏心裡還是有些芥蒂的,魏氏可不是一般人,當年她能藉著先頭皇后,還有高氏的東風,一舉從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宮女一舉爬到內廷主位的位置上,她就不簡單。

後來高氏一案後,皇上大舉整頓了內務府,她倒是老實了幾年,可如今她有了身孕,誰知道她會不會又出什麼蛾子來。

那拉氏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有些擔心,儘管她如今正位中宮,皇上也很寵愛她,可她如今看的可比以前清楚了,敬事房的侍寢冊上,這魏氏可是力壓宮中其它嬪妃的,光是這一點,就讓她不得不防。

「嗯?」乾隆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他安撫的拍拍那拉氏的手說:「你放心,有什麼,朕給你做主,快些安置吧,不然咱們的小十三可要鬧騰了。」哄著那拉氏睡下,在簾幔放下的一瞬間,乾隆就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置魏氏了。

第二日,因為早前知會了弘晝入宮覲見,乾隆早早的就起來,那拉氏心裡有事,再加上懷孕本就辛苦,一夜裡也沒怎麼睡著,見他起來,也就跟著起身了。

乾隆一向是在永壽宮裡用早膳,今天也不例外,兩人用膳的時候,乾隆看著那拉氏的精神不好,就親自夾了小菜,哄著那拉氏多喝了幾口稀粥,那拉氏喝了一碗稀粥,又喝了一碗奶.子,才抓了個機會道:「皇上,昨天婉嬪派人來,說是魏氏有身孕了,您看……?」

乾隆好像沒聽見似的,兀自夾起一個鴿子蛋,放到那拉氏面前的碟子裡:「這個味道不錯,嘗嘗看。」

「皇上……」那拉氏見乾隆這麼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一時也鬧不清他這是不想聽呢,還是怎麼的,只得夾起那鴿子蛋來小口小口的吃著。

待她吃到一半,乾隆又把桌上熬得細細的牛乳細粳粥端過來,放到她面前說:「這是朕命人特別做的,趁熱喝。」

那拉氏這一早上也不知道被他哄著吃了多少東西,實在是有些吃不下了,再加上心裡有事,她一著急,捏著小勺就說:「皇上,臣妾……」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乾隆止住了。

「你是皇后,這後宮裡的事,向來都由你做主。」說完,他又說:「魏氏的事,你看著辦罷,按著品級,該賞就賞了。」

那拉氏聽他說完,琢磨了一下,估摸著乾隆的意思,就是按著魏氏的品級,賞了也就是了。

只不過,現在這樣賞了,以後魏氏若是誕下一個小阿哥,那……那拉氏正在發愁,就聽乾隆說:「倒是婉嬪,你很該賞一下。」

「啊?」那拉氏一怔,婉嬪?她是延禧宮主位,魏氏懷孕,不出意外,這孩子日後得叫婉嬪額娘的,只是這宮裡從沒有個小主懷孕,還要賞她住的地方的主位的。那拉氏霎時有些糊塗了。

「婉嬪不是有了麼。」乾隆拿起勺子來攪著自己面前的那碗奶.子淡淡的說:「難道不該賞?」

那拉氏聽著這話頭不對,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搭話:「皇上的意思是?」

乾隆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說:「魏氏的東西,找個穩妥人送過去就行,婉嬪,孕育龍嗣有功,要賞,重重的賞!」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姐姐就要去北京了,真希望舅媽的手術一切順利……




☆、復更=A=

  雄雞唱曉,天色微明,辰時剛過沒一會兒,兩頂銀頂、金黃蓋簷、紅幃的親王暖轎便在午門外落了下來。
  
  一大早就等候在此的吳書來快步迎上前來,滿面笑容的請了個安:「奴才給履親王、和親王請安。」
  「安,老吳,近來可好?」履親王今年已有七十高齡,年事已高,他顫巍巍的在侄兒的攙扶下,跟吳書來打了招呼,弘晝攙扶著自家叔叔,也衝著吳書來點點頭。
  
  「托兩位王爺的福,奴才好著那。」吳書來笑瞇了眼:「請隨奴才來,皇上在養心殿等著呢。」
  他一邊說,一邊就頭前帶路,和親王弘晝攙著自家叔叔跟在他後面,弘晝一邊走,這心裡頭還在琢磨著。
  
  自打昨兒個夜裡,自家四哥派吳書來來傳旨,召自己進宮以後,他這心裡頭就一直不踏實。
  不應該啊,最近自己可是老實的不行,一沒辦什麼喪事礙著他的眼,二沒鬧出什麼動靜來讓他抓著小辮子。
  
  怎麼四哥會呼啦巴爾的想起召他入宮呢?而且還是大半夜的……
  
  弘晝越想,這心裡頭越是不踏實,他這四哥吧,自從做了皇帝以後,這疑人之心是一日比一日重了。
  
  尤其是皇瑪法那會兒時的九龍奪嫡,還有雍正初年時,皇阿瑪被自己的那幾個叔叔們左右掣肘的事兒,更是讓自己這個四哥對他們幾兄弟是提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再加上乾隆四年時的弘皙逆案,更是牽扯了一大堆人。
  
  光是想想,弘晝都覺得,自己頭上這頂親王帽子,那是戴的一點兒都不安穩,為了降低四哥的疑心,也為了自己這一家老小的安全,弘晝想出了個法子,那就是隔三差五的辦個喪事,一面兒摟錢,一面兒把自己這荒唐王爺的招牌給打出去,以此降低四哥的疑心。
  
  你別說,這一招還真管用,弘晝想起每次自己辦過喪事,四哥總會召自己進宮,一副哀其不爭怒其不幸的訓斥自己,可事實上呢,只有自己這副荒唐模樣,四哥那心裡呀,才會真正的放下心來。
  
  可這次,又算怎麼回事兒啊?
  難道是最近喪事辦的少了的緣故?四哥又……
  
  弘晝一面想,一面左右看看,小聲的對自家叔叔說:「十二叔,您看皇上這次是……」召他入宮便罷了,怎麼又叫上十二叔,和親王弘晝表示自家四哥最近的行為,可真是讓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我老了,」履親王好似沒聽見弘晝的問話似的,搖頭晃腦的說著,乾瘦的手摸了摸胸前的朝珠說:「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了。」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就又安靜下來。
  
  弘晝聽得眉毛都皺了起來,十二叔這是什麼意思?他正琢磨著,前面的吳書來停下腳步,回身道:「兩位王爺,請。」
  
  他此言一出,弘晝才發現養心殿已經到了。
  
  「奴才允祹、弘晝,給皇上請安。」來不及細想,吳書來已經打起簾子,弘晝一抬頭,就看見自家四哥笑瞇瞇的站在那兒,他忙攙扶著十二叔跪下行禮。
  「十二叔,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乾隆忙上前親自攙起自家叔叔,將他讓到一旁的座位上,方才讓弘晝起來。
  
  乾隆看了眼一旁的弘晝,方溫言對著允祹道:「十二叔的折子,朕已經看過了,十二叔,您當真決意如此?」
  「皇上,」允祹欠欠身,咳嗽了幾聲說:「奴才已是耄耋之年,近來奴才只覺得諸事皆有力不從心之感,是以才上了折子,恭請皇上賜奴才卸去差事,回家含飴弄孫。」
  
  「哦?」雖然早就在允祹的折子上批了准字,但乾隆聽允祹這麼一說,還是有幾分傷感,畢竟允祹是他那麼多叔伯裡面,最為安分的一個,再加上他年高有德,在宗室裡的威望也很高,他唏噓了幾句,又想起來,履親王世子弘昆不是在乾隆十五年就已夭折了麼?
  
  想到這兒,乾隆又問了下,允祹這才笑言道,說是他嫁給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台吉達爾瑪達都的大女兒所生的外孫膝下又添了一子,還有前兩年才嫁到富察家的四女兒,新近又有了身孕。
  允祹說到這兒,臉上已是帶上了一絲幸福的笑意,說長女有信過來,說是要隨科爾沁入京朝覲的隊伍上京,還把自己的小曾外孫帶來了,這次,他正好請旨,請皇上恩准女兒到自己府上小住兩日。
  
  乾隆聽到這兒,哪還有不准的,履親王位高權重,如今主動懇請養老,乾隆正是求之不得,加上允祹這個請求,算來他長女和親蒙古已有二十年了,如今不過是小住幾日,哪裡還有不允的?
  這邊允祹謝過乾隆以後,便推說身子不豫,不堪久坐,乾隆也就就坡下驢,讓吳書來領著他上偏殿去休息去了。
  
  待允祹走後,弘晝便在自家四哥似笑非笑的眼裡冷汗直冒,他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好皇上,好四哥,不知您找臣弟……?」在乾隆跟十二叔說話時,弘晝這腦子也是轉個不停,一直在想四哥這葫蘆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可等到兩人說完了,他也沒琢磨出點兒什麼來。
  
  「啪!」乾隆沒說話,直接扔過來了一份聖旨:「看看。」
  弘晝微微一愣,拿起聖旨來一看,這臉一下子就變了:「宗,宗人府?四哥,您這是?」乾隆這一招,簡直把弘晝炸了個頭暈腦脹,那聖旨上寫的分明,是讓他代替回家養老履親王允祹,接掌宗人府一應事務。
  
  按理說這是好事兒,可看在弘晝眼裡,這反倒跟那催命符差不多,弘晝只覺得腦門子上都冒汗了,四哥這又是在出什麼蛾子?
  
  乾隆看著自家五弟那一腦門子汗,這心裡那個舒爽啊,也不去解釋,就這麼優哉游哉的坐在一邊,啜著茶水,樂得看著弘晝那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該,也輪到你了吧?
  乾隆心裡嘿嘿一笑,想想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被皇阿瑪壓搾的是面無人色,想喘口氣兒都喘不過來,你小子倒好,在外面給朕一天到晚招貓逗狗的,這才兩個月,就辦了好幾場喪事了。
  
  哼!
  
  乾隆想到這兒,那臉就耷拉下來,憑什麼你哥哥我在宮裡頭累死累活的,你在外頭逍遙自在?
  重活一世後,乾隆也看開了,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朕以前防著這個,防著那個,結果到頭來,吃苦受累的,還是自己。
  何苦來哉?
  
  乾隆淡定的用茶杯蓋刮著茶盞內的茶葉沫,看著弘晝在那裡忐忑不安的模樣,好半響,他才聽見自己這個調皮搗蛋的五弟猶猶豫豫的聲音:「四哥,您這是……?」
  
  乾隆看著他眨巴眼睛可憐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差點笑出聲兒來,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橫豎現在熱鬧也看夠了,氣也出了,再為難弘晝也沒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如今時間緊迫,早點兒讓弘晝辦差,自己就能早點兒解脫出來。
  
  想到這兒,乾隆斜睨了一眼弘晝:「白紙黑字寫著,怎麼?還要朕說給你聽?」
  
  一聽這話,弘晝這身上的汗是冒得更多了,這白紙黑字的,他哪裡會不懂,只是四哥一向防他防的跟什麼似的,這突然甩了這麼一道旨意下來,還真是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好四哥,」弘晝左思右想,實在是沒招兒了:「臣弟駑鈍,還請四哥明示。」這時候,且得緊著四哥裝巧賣乖才是正理,弘晝一面說,一面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家四哥。
  
  「明示什麼?」乾隆像是驅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十二叔告老歸家,這宗人府的擔子總該有人挑吧?朕看這麼多叔伯兄弟裡,就你最合適。」乾隆說到一半兒,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還有這禮部,朕看木和蘭多有精神不到之處,這禮部的事,你得空了也去照管一下。」
  
  乾隆此言一出,倒是把弘晝嚇了一跳,他禁不住又是疑惑又是擔憂的看了眼乾隆,四哥這不是魔怔了吧?
  
  宗人府就不說了,照管的乃是愛新覺羅宗室之事,本來就責任重大,再加上這禮部,這禮部掌管吉、嘉、凶、軍、賓禮,還有全國的科舉考試和外藩往來等諸多事務,這……如此重要的地方,四哥怎麼會讓自己去照管一下呢?
  弘晝一面想,這心裡面一面打鼓,四哥的性子,不會是給自己下了個套,等著自己鑽呢吧?
  
  可就憑自己這麼些年來的韜光養晦,四哥無論如何也不會費這麼大勁兒給自己下這麼一套兒啊。
  可如果不是,他怎麼又突然轉了性子,把這麼重要的兩件差事交給自己了?他這不是魔怔了?還是……弘晝也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裡突然有種,這莫不是皇瑪法和皇阿瑪顯靈了,把自家四哥給敲醒了吧的荒謬想法。
  
  「怎麼,你還不樂意?」乾隆等啊等的,等著弟弟給自己謝恩呢,可等了老半天,就見著弘晝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也沒見其他動靜,他不高興了,沉下臉。
  「皇上的旨意,臣弟豈敢不從……」弘晝回過神來,一看自家四哥那臉上的神色,心裡咯登一下,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先應下來再說:「只是,這事關重大,臣弟,唯恐照管不周,到時……」先給自己留條後路,能賴得掉便賴,賴不掉也算有了借口,到時若是事情辦壞了,自己也有的說。
  
  「你的本事,朕信你。」乾隆掃了他一眼,能把生喪辦的有模有樣的,在大清那可是獨一份兒,再說了,乾隆也不是傻子,幼時自己這個弟弟表現如何,到了自己登了帝位,這個弟弟既然故意要往那荒唐地方走,自己也不好攔著。
  
  不過這回,他可不想再讓弘晝這麼躲懶耍滑了去。乾隆一面想,一面又說:「宗人府的事,朕就全派給你了,有那不合法度的,你看著辦罷,」他想了想,又說:「還有玉牒館,明年朕打算命人重新篆刻玉碟,你也顧著些,禮部那邊兒,你得閒了,去坐一坐,也就是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弘晝自然是心領神會,合著四哥這意思,明年這宗人府怕是有動靜兒了,還有那禮部,這得空,得閒的意思是,自己沒事兒就少往那邊兒竄,不過是掛個名兒而已。
  
  想通了這一點,弘晝倒是鬆了一口氣,其他的不說,這主管科舉考試的禮部,若要他真管起來,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這種東西,能少沾,便少沾吧。
  
  養心殿這邊兒,乾隆正努力的忽悠著自家弟弟幫自己多辦些差事,好把自己騰出來好好抱一抱老婆和寶貝兒子。
  
  那邊廂後宮之中,一大早,那拉氏就命容嬤嬤帶著一干子禮物,去延禧宮給穎嬪賀喜了。
  
  「臣妾謝皇后娘娘賞。」穎嬪謝了恩,命身邊侍候的大宮女接過賞賜,這才命人看茶,請容嬤嬤到一旁的暖閣內坐下細說。
  
  容嬤嬤也不多話,直接便跟著穎嬪進了暖閣,剛才在永壽宮時,皇后娘娘就已經仔細囑托過她了,這事兒,務必要跟穎嬪說清楚才是。
  「嬤嬤,皇后娘娘這是?」進了暖閣,穎嬪也不多廢話什麼了,直截了當的問。
  
  這也難怪,她明面兒是這延禧宮的一宮主位,可拿出去說,誰都知道皇上已經很久沒有踏足延禧宮了,這延禧宮裡,恐怕就只有那個經常被像春卷兒一般裹出去的魏氏能經常見到龍顏。
  
  穎嬪有時候也是羨慕的,但更多的,她卻是鄙夷和憎恨,她在乾隆十三年被選入宮中,一入宮就被冊為貴人,後來又蒙恩冊為穎嬪,再到如今,十年光陰一眨眼便過去了。如今她已經是二十有五,在這宮裡,已算得上是人老珠黃了。在這深宮之中,不能靠皇上,那她能靠的,就只有如今最得恩寵,地位最為穩固的皇后娘娘了。
  
  女人一生有幾個十年?她這一輩子,最美好的年華就這麼消逝在了寂寂深宮之中,她憎惡害慘了她的魏氏,看著魏氏日日被臨幸,她在偶爾羨慕的時候,更多的是鄙夷和痛恨。
  在知道魏氏懷有身孕的時候,她第一個想法便是,魏氏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運氣,日日承寵不說,竟還能懷有龍嗣。
  
  那一刻,她是擔憂的,擔憂魏氏東山再起,擔憂皇上又像是從前那般,把魏氏給寵到骨子裡。
  
  可她才擔憂了不到一會兒,永壽宮那邊兒就來信兒了,接到皇上和皇后恩賞時,穎嬪差點懵了。
  她懷有龍嗣有功,重賞?
  
  再看看魏氏那邊兒,冷冷清清的,穎嬪隱隱有了一種預感,所以今日容嬤嬤一過來,她趕緊就請容嬤嬤為自己解惑。
  
  「娘娘,」容嬤嬤看著穎嬪那焦慮不安的樣子,微微一笑,寬慰她道:「娘娘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還請娘娘多多休息,養好身體為要,至於其它的……」容嬤嬤的眼往外微微一掃,意有所指的笑著說:「在這延禧宮裡,娘娘您的身子是第一位的,皇后娘娘吩咐了,讓您好好的養胎,在這期間,頭三個月,先免了您去請安,等到胎坐穩了,再出去走動也不遲。」
  
  容嬤嬤說完,又看了看穎嬪的心腹宮女道:「皇后娘娘還說,娘娘您身子重了,這延禧宮上上下下,諸多雜事難免會照管不過來,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打發人上永壽宮去說。」
  
  話說到此,穎嬪就算是再怎麼駑鈍也明白容嬤嬤這話裡的意思了,她琢磨了一陣,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意:「皇后娘娘的恩德,臣妾真是無以為報。」她說完,又命人將早就備好的賞儀端出來給容嬤嬤,方才說:「還請嬤嬤轉告皇后娘娘,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容嬤嬤一聽,就笑著告辭而去。
  
  待她走後,穎嬪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吩咐下去,那邊都給我看緊了,有誰敢私自傳遞消息的,不用告訴我,直接報到永壽宮,由皇后娘娘處置!」穎嬪說完,又往魏氏住的偏殿看了一眼,她的眼中,滿是勝利的笑容。
  
  有了身孕又如何?
  
  皇后娘娘不會讓你好過,皇上也不會記得你,而你的孩子,以後會叫我額娘!穎嬪一邊想,一邊吩咐人拿了床被子過來,歪在榻上,開始奉旨養胎了。
  
  後宮中發生的一切,乾隆並不知道,他一早就已打定主意,魏氏的孩子,生一個,他就把他們記在其他人名下,總之讓那魏氏,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在前朝,乾隆還有很多事要忙,和親王匆忙上任,明年宗人府纂修玉碟,也是大事一件,還有海寧。
  
  乾隆的眉毛擰了起來,這一個多月來,從揚州、蘇杭到海寧一帶,粘桿處報上來的消息很不好,好像那邊有了什麼異動。自己這邊兒,也該派個人去看一看了。
  
  只是,派誰去呢?乾隆開始傷腦筋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頭頂鍋蓋,腳踩瓜皮,前來更新……嚶嚶嚶嚶嚶嚶,大家輕點兒打
好大一個BUG=。=



☆、陳閣老

  揚州、蘇杭和海寧一帶,文風鼎盛,自前明到如今,很是出了不少名震大江南北的文人才子。
  對這些人,乾隆可謂是又愛又恨,頭痛至極。
  
  蓋因當年大清定鼎中原時,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朝廷在這一帶可謂是民心盡失。加之後來的明史案、南山集案、曾靜呂留良案、清風不識字、屈大均、裘璉案等,更是使得這些文人才子,表面上順服朝廷,暗地裡卻是小動作不斷。
  
  乾隆想到此處,便是鬱悶不已。
  
  天下文人,泰半在揚州、蘇杭、海寧這一帶。文人是漢人中的精英,要想使漢人歸心,必先征服文人。
  
  所以大清自入關時起,從皇瑪法聖祖康熙皇帝時起,便在講滿漢一家,天下歸心。為此,皇瑪法特別開設了博學鴻儒科,為的就是能趁此機會,使得他們能為己所用。
  而明史案、南山集案等,便是殺雞儆猴,震懾那些不聽話的文人所用。
  
  上一世,乾隆也是這麼做的,什麼偽孫嘉淦案、字貫案、一柱樓案等,人倒是殺了不少,文人們也都變得極為聽話順從,乾隆那時候還自以為得計,可臨到頭了,在地府裡轉了一圈兒,回到陽間,他才發現自己所做的,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文人傲骨,以殺畏其心,以高官厚祿收其志。
  
  殺,前面皇瑪法,皇阿瑪已經做的夠多了,不需要他再來多添一筆,那就以高官厚祿收其志吧,反正大多數文人所謂的志氣,也不過是圖個位極人臣,衣錦還鄉罷了。
  至於皇帝是誰,反而不是特別重要了。
  
  想通了這一點,乾隆的面色倒是輕鬆了許多,他拿起粘桿處的折子,細細的思慮起來。
  江浙一帶,除卻文人外,更是每年大清賦稅的重中之重,還有江寧、蘇州織造等等,總之,這一帶若是有個不穩,便是天下難安了。
  
  所以……
  
  乾隆面色凝重的看著手中的奏報,這次派往那邊的人,還要慎之又慎才是。
  
  思考了半日,乾隆決定,先密諭江寧、蘇州織造二府,暗地查探消息,然後在明年年初,借兩淮鹽政輪換之機,調阿里袞明以督撫銜巡查江浙、兩淮鹽政,暗以配合粘桿處徹查此事。
  至於海寧,乾隆原想著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把自己的另外一個兄弟,弘瞻微服派到海寧去,可一想到弘瞻那小子的不著調,乾隆就是一陣頭大,海寧比起其他地方來,情況也並不輕鬆。
  
  而弘瞻那小子,手段是有的,可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只怕到時候萬一出個什麼岔子,那就不妙了。
  
  想到這兒,乾隆不禁又犯了難,這海寧,海寧……他念叨了幾聲,突然眼前一亮,對了!
  說到這海寧,眼前可不就有個現成的人選麼?
  
  想到這兒,乾隆哈哈一笑,三步並作兩步回到龍案前,伸手抽出一份壓在最下面的折子來:「吳書來!」
  
  「奴才在!」吳書來忙掀起簾子進來回話。
  「叫陳世倌進來見朕。」乾隆低頭看著折子,頭也不抬的說。
  
  「庶!」吳書來忙應了出去傳旨,而乾隆卻是因為去了心上一塊兒大石,心情舒暢的上了榻,盤起腿來,一手端起五色西番花紅地茶碗來,一面樂滋滋的品茶,一面悠閒的看著手裡的折子。
  
  這份折子,正是文淵閣大學士兼管禮部尚書陳世倌因病奏請開缺的折子,乾隆原本是打算準了他的奏,另外再賞一月假給他的,可眼下他卻改了主意。
  
  陳世倌出身海寧陳家,陳家一門望族,世代簪纓,一門三閣老,六部五尚書,這樣的世家望族,在海寧一帶的可謂是極有威信。再加上陳世倌這個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若是他致仕歸鄉,那時定然會有不少人前去拜會他。
  
  到時候,正好讓他藉機查訪。
  
  乾隆想到此處,立刻便決定,就讓陳世倌以致仕歸鄉之名徹查此事。再說了,乾隆合上折子,又命人把陳世倌的履歷拿來看了看。他記得上一世,陳世倌好像就是乾隆二十多年的時候乞休的。
  具體是哪一年他也記不清了,乾隆看著履歷,屈指算了算,陳世倌是陳世倌是康熙四十二年癸未科二甲進士出身,到如今也七十有五了,恐怕也就是這幾年的事了。且從這裡去往海寧辦差,沒個幾年的功夫也回不來,這「假致仕」只怕到時候會變成「真致仕」了。
  
  想到這兒,再想想陳世倌素來官聲不錯,臨到頭了,還要辦這麼一件差,想到這兒,乾隆索性命人擬旨,加陳世倌為太子太傅,當然,未免惹眼,乾隆順便命原任大學士史貽直重新入閣辦事,又命刑部尚書鄂彌達署直隸總督,協辦大學士。
  
  這樣,等到陳世倌致仕的消息放出去,他這個太子太傅,看上去不過是皇帝給他的撫慰罷了。
  乾隆正想著,外面吳書來就通報,說是陳世倌已在外面兒候著了。乾隆這才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命他進來。
  
  陳世倌今年已經是耄耋之年,加之尚在病中,他走起路來更是顫顫巍巍,看上去彷彿隨時都會厥過去一樣。
  一進來,陳世倌就像是支撐不住似的,跪下來行禮:「臣陳世倌……恭請皇上聖安。」
  
  「起吧。」乾隆看他那副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不由的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能辦好自己給他的差事。
  「謝皇上。」陳世倌謝了恩,緩慢的從地上爬起來,跪到炕前之前就已備好的紅邊白氈後墊上。
  隔得近了,乾隆才看清陳世倌的模樣,他的臉色極為難看,蠟黃蠟黃的,整個人看上去也格外的枯瘦。
  
  看到這兒,乾隆又是微微皺眉,他略一思索,並未直接告訴陳世倌自己的意思,而是問了一下陳世倌的身體情況。
  陳世倌一聽乾隆這麼問,登時激動不已,他一面感激涕零的說著謝恩的話,一面說自己的身子不打緊,不過是著了些涼,勾起了舊病,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云云。
  
  乾隆在上面看著,雖然陳世倌表示自己身子不打緊,還能繼續為他效力,可他心底卻是有些沒底,原打算派陳世倌和弘瞻一明一暗到海寧徹查的,看了陳世倌這樣子以後,他又改了主意,再加派幾名粘桿侍衛暗中協助弘瞻行事。
  
  打定主意後,乾隆便溫言把自己的意思說了。
  
  陳世倌跪在氈子上,一邊聽著自家皇上說著,這冷汗一邊就下來了。他也是歷經幾代的老臣了,從康熙朝一路走到現在,多少大風大浪都見過了,這臨到頭了,皇上突然來了這麼一招,這讓早已預備回鄉養老的陳世倌登時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面聽,一面急速思考著,皇上的意思是讓他以致仕之名回海寧徹查家鄉是否有人參與謀逆一事。
  
  謀逆啊,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陳世倌一想到這兒,這身上的冷汗流的是更凶了。他不敢去想,若是海寧真有人牽涉到謀逆一事裡,憑著這位的脾氣,那可真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了。
  陳世倌這麼一想,這眼前登時彷彿看見了海寧一片屍山血海的模樣,他不由的打了個寒噤。
  
  「怎麼了?」乾隆正說到一半兒,就見陳世倌這麼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由的皺眉問道。
  「臣,臣……咳咳,咳咳咳……」陳世倌情急之下,忙以袖掩口,咳嗽了幾聲道:「回皇上,臣已是耄耋之年,恐力有不逮……」說到這兒,陳世倌又咳嗽了幾聲,他藉著咳嗽之機,暗暗後悔剛才不該說自己身子沒什麼大礙的,不然這個時候裝暈也好,裝病也好,怎麼也比接下這差事的好。
  
  「嗯?」乾隆看著剛才還好好的陳世倌一下子又是咳嗽又是喘氣的,不由的沉下臉來。
  「臣……」就在這麼一瞬,陳世倌已是想好了對策,憑著他的性子,他是極不願接手這件差事的,這謀逆大案,弄得不好,便是屍山血海。海寧,那可是自己的家鄉啊。
  
  他陳世倌便是再怎麼,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家鄉淪為屍山血海,修羅地獄的,一念至此,陳世倌毅然決定,這次回海寧,無論如何,能保下多少人便是多少人吧!他打定主意,定了定神說:「回皇上,臣已年邁,恐有不慎,若是不小心辦砸了差事,那臣萬死難辭其咎啊!」
  
  他此言一出,乾隆還以為他這是在擔心自己辦不好差呢,便笑了笑說:「這個無妨,朕自有主張。」
  陳世倌一聽,心下一凜,知道皇上除了自己以外,另外還會派人去海寧,心裡更加焦急起來,他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又聽乾隆安排調度一番,然後才離了養心殿,裝作無事的出了紫禁城,坐上轎子之後,陳世倌才一跺腳:「快!快回去!陳順,陳順!」
  
  跟車的隨從忙幾步上前來:「奴才在呢。」
  陳世倌隔著轎子吩咐他:「趕緊的,去把三爺叫回去,讓他在正房等我!」
  「庶!」陳順忙應了,三步並作兩步往另外一邊跑去,這邊陳世倌坐著轎子,火急火燎的往家趕,那邊乾隆了卻一樁心事,又批閱了一會兒折子,便悠哉悠哉的去永壽宮看望已近產期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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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

  「奴才恭請皇上聖安。」守在永壽宮後殿殿門外的首領太監一見乾隆進來,忙跪下來請安,輕聲說。
  「起來吧。」乾隆揮手示意他起來回話:「你們主子呢?」
  
  那太監忙站起身,一邊側身恭敬的打起簾子,一邊笑瞇了眼說:「回皇上,主子剛歇了晌起來,這會兒在西進間裡和容嬤嬤說話呢。」
  
  「嗯。」簾子打起來的瞬間,一股夾雜著幽幽梅香的溫暖氣息迎面撲來,瞬間驅散了冒著風雪一路從養心殿過來的乾隆身上的寒意。
  
  乾隆滿意的點點頭,自從在地府中見過自己後宮中的嬪妃們為了爭寵,而使出的種種可怖的手段後,乾隆現在對自家皇后的起居飲食,可謂是防範到了極致。
  
  不說別的,單說現在縈繞空氣中的絲絲縷縷的梅香,這可不是歷年內務府貢上的熏香,而是每日一換的真正的梅花。且這梅花,也是從數株經由高僧護法加持過的梅樹上採摘下來的。
  
  除了這梅花以外,現在的永壽宮東次間裡,擺放的什麼金星玻璃四方瓶、霽青寶月葫蘆瓶、水仙花玻璃盆景、宣窯青白單耳花澆、宜興五彩葫蘆、均釉瓷花插、水晶雙螭水盛等,無一不是精品。
  
  要不是顧念著自家老爹現在還住在永壽宮裡,乾隆真是恨不得把內庫打開,讓自家皇后隨便挑
  了。
  當然,他也只是這麼想想罷了,自家皇后那性子,若是他真這麼做了,只怕她會第一個出來「忠言逆耳」。
  
  乾隆想到這兒,眼前霎時出現了自家皇后忠言逆耳時臉上的神情,只覺得有些奇怪,從前那麼厭煩痛恨的人,怎麼現在一天聽不到她的聲音,就想的慌呢?
  
  他心裡一邊嘀咕著,一邊揮手示意殿內跪下來請安的奴才們起身。
  
  守在西進間外的太監很是伶俐的打起了簾子,乾隆一進去,就瞅見自家皇后閉著眼,臉上掛著疲憊的神情,懶懶的側身向內,靠在引枕上,身上還搭著一條薄被。
  「皇……」容嬤嬤一見乾隆突然冒出來,忙跪下來,剛欲請安。
  
  乾隆還來不及止住她,那邊那拉氏已經輕輕動了一下,醒了。
  「皇上?」那拉氏見容嬤嬤跪在地上,立刻就知道乾隆進來了,她剛想起身,乾隆已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過來,摁住她的身子:「珊圖玲阿,朕瞧你臉色不大好,可是累著了?」
  
  他一面問,一面又扭頭嚴厲的望向容嬤嬤:「皇后怎麼會累著,剛才誰來過?」
  容嬤嬤剛想回話,那邊那拉氏已是強撐著笑起來:「皇上,沒什麼事兒,臣妾無礙的。」她一邊說,一邊拉了乾隆說:「您來的正好,臣妾現在正有事兒要請您示下呢。」
  
  「什麼事?」乾隆皺著眉,回頭把那拉氏身上搭著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他一邊問,一邊看了看放在一旁小几上的單子,立刻就明白那拉氏為什麼會滿臉疲憊了。
  那單子他以前也見過,後宮裡的大小事務,很多都會用到這種東西,一想到這兒,乾隆頓時沉下臉,不滿的說:「蘇氏她們幾個到底是幹什麼吃的,宮務不是早就交給她們了嗎?」
  
  乾隆這明顯偏心的話讓那拉氏聽的窩心不已,她撲哧一笑說:「皇上,您可是錯怪她們了。」
  
  「嗯?」乾隆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對著剛給自己端來一盞茶的容嬤嬤說:「小廚房裡可有預備什麼滋補的東西,快點端來給你主子,還有……」他用手背試了試那拉氏的額頭問:「珊圖玲阿,要不要宣太醫過來看看?」
  
  他這麼一說,倒讓那拉氏有些哭笑不得,她忙給容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然後自己看著乾隆說:「皇上,臣妾真的沒事的,只是今天這事,有些費神罷了。」
  
  她說完,也不等乾隆有所反應,便徑直把桌上的單子拿過來說:「前些日子去給皇額娘請安的時候,皇額娘可是念叨了好幾回呢。」
  「皇額娘都說什麼了?」乾隆這些日子為了各種事情可是忙得個焦頭爛額,他哪裡有時間去關注一下自己老娘的心思,見那拉氏這麼說,忙問道。
  
  「也沒說什麼。」那拉氏仔細觀察乾隆臉上的神色,見他怔了一下,不由的又笑了,輕推了他一下說:「皇上,您果然忘了……」
  「啊?」朕忘了?朕忘了什麼了?乾隆見自家皇后難得的戲謔的望著自己,不由的拍了拍光光的腦門,冥思苦想。
  
  朕最近……好像沒有忘記什麼事兒啊。
  
  那拉氏見他那樣,不由的強忍住笑說:「皇上不記得了,今年大阿哥可是要回京了。」
  大阿哥,永璜?
  
  那拉氏一提醒,乾隆頓時一拍大腿,記起來了!他訕訕的看了眼那拉氏,心中有那麼一點兒愧疚,永璜啊,那年為了讓八旗子弟上軍中歷練,也為了起個表率作用,堵住悠悠眾口,自己一狠心,就把永璜給撒了出去。
  
  如今這都好幾年了。
  乾隆唏噓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四月的時候,他好像還和自家老娘提到過,說永璜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後來他還把旨意夾在批復的折子裡,交人帶過去給永璜呢。
  
  那拉氏見他想起來了,也沒再往下多說,只是歎了口氣說:「不單是皇額娘念叨,大阿哥上軍前那會兒,綿德和綿恩都還小呢,這麼些年都沒見著阿瑪,只怕是想的緊呢。」那拉氏唏噓了一下又說:「皇額娘還說,明年選秀的時候,可要給大阿哥指幾個可心的人。」
  
  「說的是,」乾隆點點頭:「永璜府上,就伊拉裡氏和伊爾根覺羅氏兩個,是冷清了些,橫豎……」他看了眼那拉氏說:「明年選秀那會兒,你也出了月子,到時候你可得幫著皇額娘,好好的幫永璜相看著。」
  
  「臣妾知道的,」那拉氏抿嘴一笑又說:「除了大阿哥,還有永璋,完顏氏也快到產期了,府裡人口也不多,依我看,明年也該添人了。」
  「永璋的話……」乾隆沉吟了一下說:「回頭讓蘇氏挑兩個穩妥的嬤嬤過去照顧完顏氏也就罷了,永璋的身子不好,人太多了反而吵得慌,我看明年也不用多,指個安靜些的過去就是。」
  
  「知道了。」那拉氏點點頭,又扯過一份單子來說:「除了大阿哥、永璋,還有永□和永琪,他們的歲數也差不多了,明年選秀,也該給他們指一門好親事了。」那拉氏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
  
  若是在早些年,她難保不為自己打算,可這些年下來,自己的一兒一女,都是極聰明極討人喜歡的,永琪那孩子,皇上更是疼到了骨子裡,且這些年來,也不知是不是居移氣,養移體,這些年皇上的寵愛,還有祖宗家法的震懾,讓她的心境是越來越寬了。
  只要不觸及她的底線,那拉氏還是很願意對其他妃嬪所出的庶子們示好的。
  
  「你不說朕倒是忘了。」乾隆剛說著,容嬤嬤就已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太醫給那拉氏開的,每日裡滋補所用的粥。
  
  乾隆順手接過來,一邊用勺子攪著,一邊說:「明年選秀的單子禮部已經呈上來了,回頭朕拿過來,咱們先參詳參詳。」他一邊說,一邊試了試粥的溫度,覺得差不多了,才舀了一勺,親自餵了那拉氏吃。
  
  一邊喂,乾隆一邊想著,永□的額娘是嘉妃金氏,上一世他的嫡福晉是和碩額駙富僧額的女兒伊爾根覺羅氏,這一世還是和從前一樣,就把伊爾根覺羅氏指給他好了。至於側福晉麼,乾隆是死活都想不起來了,只有到時候再看了。
  
  至於永琪麼。
  乾隆想著想著,手裡的勺子就停了下來。
  
  永琪的額娘是愉嬪珂里葉特氏,雖然和永璜的額娘一樣,都是出身滿洲,可永璜的額娘富察氏早就過世了,而這愉嬪還活著,且還是一宮主位。若是再像從前那般,把西林覺羅氏指給他的話。
  那只怕是如虎添翼了。
  
  可若是不給,這一屆的秀女,除了西林覺羅氏外,只怕還真挑不出能配上永琪的。
  
  乾隆想到這兒,眉毛幾不可查的微微一動,他之後的帝王,鐵定是皇阿瑪了,乾隆可從沒想過皇位還有交給其他人的可能。
  
  只是對於永琪這個自己一直很喜歡的兒子,乾隆權衡了一下,決定還是把西林覺羅氏指給永琪做嫡福晉。
  只不過,大婚分府之後,若是永琪沒起那般心思便罷了,若是起了那等心思……自己便看看長一輩的叔伯裡,或是旁支親貴中,有哪一家是斷了嗣的,到時……就把他出繼了吧。
  
  不然依著皇阿瑪的性子,若是永琪做出點什麼事來,乾隆瞬間腦補了下雍正朝,自己的八叔、九叔的下場,覺得把永琪過繼給別人,反倒是護他周全了。
  
  想通了這一點,見粥還是溫的,乾隆又餵那拉氏喝了幾口,然後才把碗放到一邊,陪她說笑著:「朕的小十三啊,再過幾日朕就可以見到你了。」乾隆伸手覆上那拉氏的腹部,一臉憧憬的笑著。
  
  那拉氏靠在枕上,望著乾隆的笑容,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她偶爾也曾疑惑過,從永琪開始,皇上說自己的肚子裡是男,那便是男,說是女,那就是女,再沒有說錯了的。
  那拉氏想到這兒,又看著乾隆撫著肚子,一臉兒子你快出來阿瑪疼你的表情,又將那一絲疑惑壓在心底,不管怎樣,永琪和小五,都是活潑可愛,肚裡這個,定然會如皇上所說,又是聰敏可愛的小阿哥吧。
  想到這兒,那拉氏的眼神越發的柔和了。
  
  乾隆傻樂了一陣,抬起頭來,見那拉氏眼中雖有笑意,但臉色卻有些遮不住的疲憊,就牽著她的手說:「才吃了東西,你就歪著歇一會兒吧。」
  
  「臣妾不睏,」那拉氏說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倒是皇上,永琪和小五在那邊兒屋子,您還沒去瞧過吧?」
  
  一提到永琪,乾隆的眼角頓時抽了抽,訕笑了一下說:「可不,朕就只顧著先來看你和咱們的小十三了。」
  「皇上不知道,剛才臣妾在那屋裡,看著永琪和小五兒,永琪那麼小小的一個人,連筆都還攥不穩呢,卻在教小五兒練字,兄妹兩個有模有樣的在那兒你教我學的,臣妾看著都想笑。」
  那拉氏一邊笑,一邊說:「剛才臣妾還逗永琪來著,說他的字不如皇上的好,說等皇上來了親自寫幾個字教給他呢。」
  
  那拉氏這麼一說,乾隆的臉頓時僵住了。
  
  皇阿瑪的字不如朕好……
  
  好吧,皇阿瑪如今連毛筆都攥不穩,這個……也許是不好……
  
  可是,珊圖玲阿你為什麼要說等朕來了親自教皇阿瑪寫字呢?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乾隆強笑著勉強敷衍了那拉氏幾句,看她睡下了,才吩咐容嬤嬤好生照看著,然後他出了西進間,到了東進間門外。
  
  一旁的小太監機敏的打起簾子,低聲請安的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乾隆看著自家皇阿瑪穿著一身青藍色的皇子服,盤著腿,一手還抓著毛筆,轉過頭睨了他一眼。
  就這麼一眼,乾隆只覺得自己好像瞬間從溫暖如春的紫禁城永壽宮一下子到了冰天雪地冷得要命的漠北苦寒之地。
  
  皇阿瑪,兒臣是無辜的啊啊啊,乾隆心中的小人淚奔著,他看了看面向自己,穿著一身正紅色旗裝,梳著小兩把頭,同樣面無表情的抬頭望著自己的永琪,更加苦逼了,永琪啊啊,你現在是女孩子,可千萬不能學你皇瑪法那般板著個臉啊,那樣會嫁不出去的啊啊啊……
  
  簾子放了下來,打簾子的太監看著乾隆僵硬的腳步,百思不得其解,皇上都在屋子裡呆了那麼長時間了,怎麼走起路來,感覺還像是剛從外面進來似的,硬梆梆的呢?
  
  陳世倌回到家中,火急火燎的就往正房的書房跑,到了門口,他先吩咐心腹守好門口,不得放任何人進來。然後便走了進去。
  
  一進去,裡面的人立刻從椅子上起身:「父親。」
  
  「啊,」陳世倌應了一聲,拿起書案上的茶潤了潤嗓子,才定下神來,看了眼站在眼前的小兒子。
  
  「家洛。」
  「兒子在。」
  
  陳世倌疲憊的捋了捋鬍須,示意小兒子站過來。
  
  「是。」陳家洛走到陳世倌旁邊。他一靠近,儘管年紀大了,鼻子也不是很靈了,陳世倌還是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酒味。他皺了皺眉,把想要呵斥兒子的心給強壓下來說:「家洛,你年紀也不小了。」
  「是。」
  
  「從前你做了什麼事,交了什麼朋友,我不管。現在,你得幫為父辦件事。」陳世倌目光在兒子身上轉了轉,心下暗歎,饒是歷經三朝,見慣了風浪的他,也實在是弄不清楚,怎麼前年一病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般呢?
  想到自己一會兒要交代他的事,陳世倌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從前那個雖說身子羸弱,三天兩頭的生病,但卻很聽自己的話,從不出去胡來的兒子好,還是喜歡現在這個,身子健康,卻老是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天到晚出去喝酒的兒子好。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一念至此,陳世倌長歎了一口氣說:「你過來。」他走到書案後,取了一封銀子遞給小兒子,然後又道:「皇上已恩准為父致仕,只是如今已近年關,當今體恤老臣,定然不會讓年節時我也在路上奔波,想必過了年,才會有旨意下來。」
  
  「如今老大在任上,你姐姐們又都嫁在外省,我想來想去,這次回去,肯定是事多繁雜,臨到頭再辦,反而不好。老家那邊,就只有四房人,人手倒是齊全,就是少個主事的,我看你這些年也閒著,不如先回去,幫著為父把那邊的宅子打理好,再幫我拜會一下親朋好友。」
  
  陳世倌一邊說,一邊說了幾個自己在老家時的
  好友,說到一半時,他看了眼窗外,迅速的以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名字,待兒子看過後,又狀若無事的以袖子一抹,把水漬抹掉說:「這次你回去,先行祭祖,然後便去親戚家走走,把為父要回來的事告訴他們,尤其是這幾家。」他以食指指尖點了點剛才寫下名字的地方說。
  
  陳家洛沒有說話,他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應了下來。
  
  陳世倌到底是年齡大了,這麼一番話下來,加之心情大起大落,也有些撐不住,又叮囑了幾句,吩咐陳家洛先回去收拾東西,明兒個一早就上路之後,便先回去歇息了。
  
  陳家洛回到自己的院內,得了信兒的心腹丫鬟早就在忙碌著為他收拾一路上所要用到的衣物,因為是輕車簡從,所以東西不多,也不用裝箱,只是拿幾個玉色綢裡的哆羅呢包袱包了。
  
  陳家洛站在窗前,望著院內種的那棵西府海棠,心不在焉的敲著窗子,他偶爾回頭看了看,見那丫鬟正開了箱子,從裡往外拿東西,那衣物頗多,她一不小心從裡面帶出來一張素色錦帕,帕子的右下角依稀可見繡著一朵鮮艷怒放的紅花。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W=W……求包養收藏~嘿嘿~



☆、永璜

  第二日一大早,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陳世倌家的大門外,陳家三爺帶著幾個健壯的青年僕人,跨上馬,一行人後面還跟著兩輛馬車,一路往南去了。
  
  乾隆收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太意外,往年有大臣奏請開缺亦或是致仕歸鄉調任什麼的,總會提前派家人回老家去打點好一切的。陳家亦不能免俗,所以乾隆只是點點頭,吩咐粘桿處繼續監視著就好,便把精力轉到了其他地方。
  
  如今已近年節了,從臘月初一開始,乾隆每天除了批閱奏章,書福字賜給各宮、御前大臣、御前侍衛、諸王大臣、內廷翰林外,還要忙另外一件事——恭楷抄寫聖祖庭訓。
  
  「哎……」乾隆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伸手拿過茶來抿了口,一旁的吳書來覷了下他臉上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建議著:「皇上,您都寫了大半日了,您看……要不要出去疏散疏散?」
  
  「不用了,」乾隆擺擺手,跳下炕來,用力伸了個懶腰,脖子左右轉了轉,又上下擺著手,在暖閣裡來迴繞了幾圈說:「朕就這麼疏散疏散就好,唔,還有一大半兒沒抄呢……」他一邊兒說,一邊兒又坐回了炕上說:「吳書來,來給朕捏捏!坐了這半日了,脖子僵的很。」
  「庶!」吳書來忙走上前來,幫著乾隆按摩起肩膀來。
  
  力道適中的按摩有效的緩解了疲勞,吳書來足捏了有小半個時辰,乾隆才擺擺手,示意他出去給自己換盞沏的釅茶過來。
  待吳書來出去後,乾隆又盤好腿,取了筆來,又認真的抄寫起來:「凡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
  
  乾隆抄寫的極為認真,筆下的字可比他批閱奏折時寫的字漂亮多了,沒辦法,這些日子以來,為了節省時間,他批閱奏折時,只要不是太重要的奏章,能少寫一字便是一字。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大臣接到的批復,大多都是「准」、「知道了」、「酌情辦理」……
  
  乾隆這也是沒辦法,誰讓珊圖玲阿當著皇阿瑪和永琪的面,誇自己的字好看呢?
  還讓自己親自寫幾個字去教他們……
  
  這下可好,皇阿瑪那臉一板,自己的兩腿就開始打哆嗦了,哆嗦還沒打完,那邊兒皇阿瑪就悠悠的拋下一句話來:「弘歷,平日你不是事事都效仿你皇瑪法麼,如今朕看也不用多,你把聖祖庭訓抄了來,朕和永琪一人一本,正好可以當做字帖。」
  
  聖祖庭訓……還要拿給皇阿瑪做字帖……
  
  乾隆頓時鬱悶了。不為別的,他做皇帝這些年來,那字是早就定了型的,說實在的,比起皇阿瑪和皇瑪法,那是差了許多的,如今皇阿瑪讓他抄聖祖庭訓。
  
  那是能隨便抄的麼?
  那得先拈香,沐浴,然後再集中精神,恭楷書之。
  
  總而言之,這就是件極耗精神體力的事兒,如果抄的不好,皇阿瑪十有八九要打回來,到時候……哎……
  乾隆歎了口氣,他現在彷彿又回到了在皇阿瑪藩邸時那會兒,被皇阿瑪逼著練字的時節了。
  
  就在乾隆努力抄寫的時候,吳書來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盞釅茶,喜氣洋洋的進來了。
  乾隆正抄的有些犯困,見他進來,伸手接過茶來抿了一口提神,然後問:「怎麼了這是?臉上像開了朵花兒似的。」
  「回皇上,奴才給皇上道喜了。」吳書來樂呵呵的跪下來說:「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回來了。」
  
  「什麼?」乾隆一怔:「這麼快?快,快宣他們進來!」
  「庶!」吳書來忙出去了。
  
  乾隆這下子可再沒心思抄寫什麼聖祖庭訓了,永璜回來了啊,上一世,自己因為孝賢之死,還有魏氏作怪,生生的嚇得永璜永年早逝,雖說後來追封了一個親王的位置,可說到底,乾隆這心底還是愧疚的。
  
  後來因為在地府中見慣了後宮諸人的嘴臉,乾隆對這些妃嬪所出的子女再也沒有從前的那種感情了。
  
  永璜也是,他的額娘早逝,又是出自富察氏,所以對他,乾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兒子,那時只想的是讓他好好的活下來也就罷了。後來為了穩定八旗,又把他和宗室子弟們派往邊關練兵。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乾隆想起前幾日珊圖玲阿同他說了以後,他特地讓永璜媳婦帶了孫兒們進宮,看著幾個搖搖擺擺的小孩抓著他的袍角問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乾隆這麼一想,心底的愧疚越發深了。
  
  他正想著,吳書來就挑起簾子,永璜、永璋和永□就走了進來。
  「兒子恭請皇阿瑪聖安。」
  「都起來吧,」乾隆揮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謝皇阿瑪。」
  
  乾隆看著並肩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個兒子。永璜站在最左邊,中間是永璋,右邊是永□。
  
  永璜這些年,真是在邊關歷練出來了,送他走的時候,他還是個溫潤如玉的青年,回來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永璜,那股溫潤如玉的感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西北苦寒之地,長年風沙和征戰中所磨礪出來的,整個人像是一把開了鋒的利刃一樣,銳氣逼人。
  
  「好,好,好樣兒的!」滿人尚武,入關以來,八旗日漸被漢人所同化,當年十三副鎧甲打天下的英勇已經是看不見了,乾隆這次把自己的兒子和宗室子弟派出去練兵,為的就是要找回滿人身上的血性,如今一見永璜這副樣子,他頓時大感欣慰,重重的拍著永璜的肩膀說。
  說完,他又仔細的看著永璜,見他比離開之前黑瘦了不少,頓時一陣鼻酸,知道他能變成今天這樣,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再想想當日生生被自己的罵死的那個永璜,乾隆頓時百感交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黑了,瘦了……」
  
  「皇阿瑪……」剛才乾隆誇獎自己的時候,永璜還能強忍著激動,可眼下乾隆一句黑了,瘦了,頓時引得他一陣鼻酸,哽咽起來。
  
  「好了,」乾隆見永璜這樣,自己也不好受,他用力捏了捏永璜的肩膀說:「今兒時辰不早了,朕也不多留你了,你皇瑪嬤念叨你可有些日子了,你先去慈寧宮給她請安吧,你皇額娘已近產期,你就不用去了,朕自會派人過去說的,還有你媳婦兒和綿恩綿德,她們如今可都在慈寧宮裡呢,還不快去!」
  
  「庶,兒子……告退。」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永璜一聽到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慈寧宮裡,霎時眼前一亮,告退出去了。
  
  待他走了以後,乾隆才一掃站在一旁的永璋永□說:「這回的差事,你們辦的很好,朕早說過,辦好了,朕有賞,」他說完,便揚聲叫著吳書來進來吩咐他:「告訴御膳房,今日晚膳給純貴妃、嘉妃各添幾個菜。」說完,乾隆又看了眼已經是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蠢蠢欲動的永璋和永□兩個,不由的笑罵道:「行了,你們兩個也別傻站在朕這兒了,還不快陪你們額娘聊天去?」
  
  「謝皇阿瑪!」永璋和永□頓時大喜過望,謝了恩以後,一溜煙的出去了。
  
  乾隆搖搖頭,宮裡規矩嚴,永璋已經大婚分府,每月裡能進來給自己的母妃請安的次數不多,永□麼,住在阿哥所裡,明年也要大婚分府了,自然也要避諱著,和嘉妃見面的次數也不如以前多了。
  所以讓這兩個小子去看看他們的額娘,對永璋和永□來說,已是難得的恩典了。
  
  等永璋和永□走後,乾隆又陷入了沉思,永璜回來了,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出去了,如今除了他和永璋外,永□也快分府了,再者永璜在外練兵,這些年也是小有成績,有的東西,是應該考慮了。
  
  宗室爵位分為十二等,分別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多羅貝勒、固山貝子、奉恩鎮國公、奉恩輔國公、不入八分鎮國公、不入八分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
  在每個皇子阿哥年界十五歲的時候,由宗人府題封爵。
  乾隆還記得,當年自己本就不甚重視永璜和永璋,封爵一事,不過是草草了之,臨到了,他才給這兩個孩子,一個追封為定安親王,一個追封為循郡王,算是了了他們的身後事。
  
  這一世可不同了,兩個孩子還活著,乾隆定然是不會再如同上一世那般虧待他們的,乾隆考慮了一會兒,就定了下來,永璜就封為多羅貝勒,永璋和永□,兩個年紀差不多,就封為貝子便是了。
  
  乾隆打定主意,就命人去宗人府宣旨,然後他正準備繼續抄寫聖祖庭訓,就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吳書來氣喘吁吁地掀起簾子進來:「回,回皇上,永壽宮來人說,皇后娘娘,快,快生了!」
  
  「什麼?」乾隆嚇了一跳,距太醫說的產期還有幾日,怎麼這麼快就要生了?乾隆這一著急,什麼也顧不得了,蹭的一下跳了起來,也等不及備輦了,冒著風雪就匆匆往永壽宮趕去。
  
  此刻在永壽宮產房外,已是坐了一屋子人,因為是分別報信兒的,所以最早到的便是純貴妃,接下來便是嘉妃等妃嬪,她們剛剛到沒一會兒,乾隆便衝進來了。
  
  「皇后怎麼樣了?」一進來,乾隆直接一揮手,免了諸人的請安問。
  「回皇上,娘娘才發動,」此時產房外地位最高的便是純貴妃,她忙起身輕言細語的回話:「這才剛進去呢。」她說完,見乾隆仍舊面有憂色,正準備勸慰他幾句,外面的太監就通傳,說是太后到了。
  
  這一下,屋子裡又是一通忙亂,太后進來坐定,見乾隆時不時張望著產房那邊兒,就笑說著:「急什麼,你媳婦這些日子的氣色都不錯,太醫也說了,這一次,穩著呢,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罷!」
  
  太后都發話了,乾隆就算是心裡再著急,也只得坐下來,陪著太后說笑,只是他到底是擔心,這眼神兒啊,時不時的往產房那邊兒飄,壓根就沒注意到下面人的臉色。
  
  太后呢,好似混不在意,她拿著佛珠,一顆一顆的數著,下面的純貴妃和其他幾個妃嬪呢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臉上又不敢露出顏色來,只得你一言,我一句的插科打諢。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另外一邊的暖閣簾子被掀起了一個角兒,有人往外偷偷看了幾眼。
  
作者有話要說:偷看的那是誰咧~╮(╯▽╰)╭
PS:答應了陌陌把小13生出來滴,於是……咳咳,明天就生了,扭頭~╭(╯3╰)╮



☆、十三叔

  「這都快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生下來?」從產房中傳來的聲聲痛呼,讓乾隆心疼的不得了:「吳書來,你去問問,裡面兒到底怎麼樣了?」
  
  「庶,」吳書來忙躬身應了,他剛要抬腳往裡走,太后把佛珠攏在手腕上,淡淡的開口阻止了他:「吳書來,去給你主子換一盞茶來。」
  
  「皇額娘?」乾隆正是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自家皇后情況的時候,太后這麼一攔,他的臉色霎時有些不好看起來。
  
  「皇帝,你別急。」太后擺擺手,示意站在一旁侍候的桂嬤嬤過來吩咐道:「你進去看看皇后怎麼樣了?」
  「庶。」桂嬤嬤應了。
  
  「皇帝,這女人生孩子,哪裡有那麼快的?當年哀家生你那會兒,可是足足疼了有四個多時辰。」太后說完,伸手接過吳書來遞上來的茶說:「哀家知道你心疼皇后,可女人生孩子,最要緊的就是不能分心,你這麼冒冒失失的使了吳書來進去看,那不是分了她的心嗎?」
  「再者這些日子,皇后的脈案你也看過了,哀家也問過太醫了,她的身子好著呢,這一胎定能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你啊,就安心的等著當阿瑪吧!」
  
  太后此言一出,乾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尷尬,知道自己方才是關心則亂了,他訕笑了一下說:「還是皇額娘有主意,是兒子冒失了。」說完,他便拿過茶來,低頭啜了一口,然後抬頭叫過吳書來,吩咐他讓小廚房預備些熱乎乎的奶茶和小點心來。
  那邊吳書來得了旨意便出去了,這邊兒躲在暖閣簾子後面兒偷看的永琪也鬆了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如今已入寒冬,外頭冷得很,雖說屋裡有地龍暖著,可奶嬤嬤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給他多穿了一件兒襖子在裡頭,外面穿著一件大紅百蝶穿花小旗袍。永琪現在不過才兩歲出頭,人小腿短,穿的多了,整個人頓時像是被裹成一顆圓乎乎的小球,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活像是在地上滾來滾去似的,看上去喜慶的不得了。
  
  「噗。」
  永琪剛剛回過頭,就聽見那邊炕上傳來了噴笑的聲音,他頓時小臉一垮,慢吞吞的走過去,理都不理那個坐在炕上,拍著炕桌狂笑,老不正經的十四叔公,逕直問坐在裡面,啜著捧在手裡的一杯熱茶的人:「十三叔公,還沒到時辰啊?」您再不去投胎,皇額娘都快疼死了。
  
  「小十二啊,著急了?」十三還沒來得及回答,十四就嬉皮笑臉的湊過來,一把撈起肉呼呼的小侄兒,抱在懷裡一頓揉搓,然後在自家四哥的冷眼下,把永琪放到了自家四哥身邊。
  能不急麼?那可是爺的親額娘!永琪暗暗翻了個白眼,眼巴巴的望著看上去比較靠譜的十三叔公。
  
  「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十三放下茶杯,沖永琪笑了笑說。
  
  「哦,」還有那麼久,想想自己額娘還要再疼上一個多時辰,永琪頓時有些蔫了,他看了看趴在桌上,忙著啃玫瑰糕,喝奶茶的十八叔公,再看了看身旁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的皇瑪法,突然有些同情起在外面毫不知情的皇阿瑪來了。
  唔,也不知道皇阿瑪知道這件事時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永琪撐著下巴,開始神遊了。
  
  十四看了眼明顯在走神的永琪,然後咳了一聲,看著自家面色冷肅的四哥問:「四哥,八哥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胤禛微皺著眉回答。
  
  十四聽後,面色一黯說:「看來八哥還是不願啊……也不知道八哥現在怎麼樣了?」他一邊說,一邊瞥了眼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自家四哥。
  胤禛冷哼一聲說:「老八為人精明,你不必為他擔心,倒是……」他看了看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十三說:「十三弟,這次可要辛苦你了。」
  
  「不妨事的,四哥。」十三抬起頭,笑笑:「不過是辛苦幾十年,這樣也好,我還能照拂下弘曉他們幾兄弟。」十三說完,又看了看十四說:「倒是十四弟……」
  「我怎麼了?」十四懶洋洋的拈過一塊十八動都沒動過的綠豆糕來戳著:「我說老十三,四哥有你幫襯著就足夠了,爺可不想再跑上來受苦受累的。」他說著,瞥了眼臉色越發陰沉的自家四哥一眼又說:「再說了,上來的人多了,下面的情況萬一有變,又是麻煩,所以此事四哥你們還得盡快,免得夜長夢多。」
  
  「十四弟!」胤禛有些不滿十四的態度,他剛想說話,就見對面笑瞇瞇的捧著茶的十三弟突然「噗」的一聲消失了。接著,外面兒就傳來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生了生了!」心裡著急,老是盯著放在炕桌上的西洋琺琅鍾直看的永琪一聽到那陣嬰兒哭聲,登時眼前一亮,歡呼了一聲。
  「生了就好!」十四聽著那陣啼哭聲,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有些悵然若失,又似是鬆了口氣般的說:「四哥,今日事情已了,我和十八就先下去了,你可得抓緊些,還有弘歷那邊,還得催著些。」十四說完,牽著十八,瀟灑的一揮手,消失了。
  
  「皇瑪法……」永琪盯著十四叔公和十八叔公消失的地方,再看看自家皇瑪法那難看的臉色,不由的有些怯怯的:「皇阿瑪那邊,要不要……」
  
  「不用!」不待他說完,胤禛便打斷了他:「那個孽障!朕就在這裡等著他!」他這麼一說,永琪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陪著他一塊兒坐在那裡,等著皇阿瑪抱著……十三叔公進來。
  乾隆可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自打產房裡那陣嬰兒哭聲傳來後,他整個人登時像是吃了人參果一般,渾身三千六百個毛孔無一不舒暢。
  
  小十三啊……
  乾隆抱著包裹在寶藍色襁褓中,閉著眼睛,小臉紅彤彤的,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什麼都皺在一塊兒的寶貝兒子是怎麼都看不夠:「皇額娘,您看,永璟長得像朕吧?」乾隆樂呵呵的抱著兒子湊到自家額娘面前。
  
  「永璟?」太后看了他一眼,低頭看了看新出生的小孫孫,仔細打量了一番說:「是挺像的。」說完,她便吩咐桂嬤嬤說:「傳我的話,賞。」
  「庶。」桂嬤嬤躬身應了。
  
  乾隆原本抱著兒子樂呵的沒完,聽見自家老娘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忙吩咐吳書來,除按例外,再加厚三層,厚賞皇后。
  太后聽了,也沒多話,只是取下指甲套,放到案上,一手摸了摸孫子幼嫩的肌.膚:「這孩子跟他額娘一樣,也是有福的。」
  
  「皇額娘說的是。」乾隆此刻是有子萬事足,他才吩咐了吳書來賞了自家皇后,然後又忙讓人端著補品進去,好好給才生產完的那拉氏補補身子,他壓根兒就沒聽出自家老娘眼下好像有些不樂意了,他敷衍的說了句,就繼續逗弄著襁褓中的兒子了。
  
  太后看著自己兒子好像完全沒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眼底瞬間閃過一絲惱意,可她也沒說什麼,只是站起身說:「皇帝,坐了這半日,我也累了。」她說完,又掃了眼眾妃嬪說:「你們也都散了吧。」
  「兒子恭送皇額娘!」乾隆此刻一心都撲在兒子身上,見太后要走,他也沒多留,只是吩咐桂嬤嬤好生照料自家額娘,然後又把孩子交給一旁的乳母,自己親自送了出去。
  
  太后本來還想說幾句什麼血房不吉利,你別多呆,小心衝撞了什麼的,可見著乾隆這麼一副高興的樣兒,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便上輦去了。
  送走了太后,乾隆樂顛顛的回了永壽宮,抱著兒子就往東暖閣來了。
  
  「皇阿瑪!」乾隆一進去,就獻寶似的的把自家兒子抱到胤禛面前說:「您看,您今日又得了個小孫孫。」他說完,又看看永琪說:「永琪啊,還不快過看看弟弟?」
  
  永琪看看自家皇阿瑪那興奮的臉色,又看看皇瑪法那冷肅的臉色,沒敢答話。
  
  胤禛沒有理乾隆,他自顧自的啜了口桌上放著的奶茶,然後看了眼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永琪說:「永琪,聽見你皇阿瑪的話了,還不快過去?」
  
  永琪一聽自家皇瑪法這冷的掉冰渣子的聲音,哪裡還敢違抗,他看了看自家皇阿瑪那期待的小眼神兒,只得一步一挪的走了過去。
  
  「來……」乾隆見永琪過來,便把身子放低了些,好讓永琪看到他的弟弟。
  永琪低頭看著襁褓中小臉紅彤彤的,眼睛還沒張開,似乎還在睡覺的十三叔公,又抬頭看了看自家皇阿瑪,一時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永琪?」乾隆看著表現有些奇怪的永琪,不由的疑惑的看著他,這孩子這是怎麼了?
  「永琪。」胤禛看了眼孫子,哼了一聲。
  
  永琪被他這聲充滿震懾意味的聲音激的渾身一個哆嗦,再也顧不得了,衝著乾隆懷裡的小寶寶便是一聲:「十三……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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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

  怡親王府
  
  「弟啊,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寧郡王弘皎盤膝坐在炕上,一面捶著腿,一面問坐在另外一邊炕上的弟弟弘曉。
  
  弘曉沒答話,他緊皺著眉,來回擺弄著放在炕桌上的翡翠水煙袋。好半晌,他才抬頭睨了自家哥哥一眼:「我怎麼知道,」他說到這兒,拿起水煙袋在桌上磕了磕,咳嗽了一聲:「哥,你可得給我句實話……」他頓了頓,接著道:「皇上這樣,別是你……又招他了吧?」
  
  弘曉這話雖說的有些模稜兩可,但弘皎還是聽懂了,知道弟弟這是在問自己這些日子是不是又跑出去招惹是非了。
  
  一念至此,他苦笑了一下說:「弟啊,你也太看得起哥哥我了,自打那件事以後……我啊,是早就歇了那些心思了。」
  
  他此言一出,弘曉心中也是一酸,他看了眼自家哥哥,他不過才四十出頭,那白頭髮竟然跟那五六十的老頭一樣多!
  
  再看看哥哥提起那位時那副畏懼不已的表情,弘曉知道,自己這哥哥啊,自從經歷了那事之後,是真的怕了。
  
  想起在乾隆四年的弘皙逆案中,被永遠圈禁的弘升,被革去親王雙俸的十六叔允祿……兄弟兩個一時間都沒有言語,片刻後,弘皎才長歎一口氣:「我是跟著那位爺一同長大的,他的脾氣,我還能摸著幾分。弟啊,你說,出了這樣的事兒,我這是躲都還躲不及,哪裡還會出去胡來呢?」
  
  他此言一出,弘曉的眉頭更是皺緊了幾分:「哥,我信你,可若不是這事兒,那皇上今日怎麼會……」怎麼會老是拿眼瞪著咱們兄弟兩個呢?
  
  弘曉和弘皎兩弟兄對視一眼,都覺得今日這事兒有些邪乎。
  事情還要從兩個人帶著福晉進宮去參加十三阿哥的洗三禮說起。
  
  這洗三禮,也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嬰兒三朝的時候,就要由家中年高有德的長輩抱著洗三。
  到時候那洗三的盆兒裡頭,其他的長輩們,那可都是要往裡頭放些添盆的東西的。不過這些事,向來是由女眷們來做的,所以洗三禮上的事,弘曉也是後來才聽自己的福晉說的。
  她說給十三阿哥洗三的是履親王福晉,第一個往盆兒裡放東西的就是太后,放的是金項圈、玉如意,還有好幾樣吉祥物。第二個便是皇上,接下來是後宮裡的嬪妃們,完了便是長一輩的親王福晉們,最後才輪到她們。
  
  她說這十三阿哥,長得可真是可愛,白白胖胖的,就像那年畫上畫的胖乎乎的討喜的童子似的,一笑起來,那臉上就是兩個小酒窩。
  尤其是履親王福晉從乳母手上接過他的時候,這小阿哥啊,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還有便是拿蔥打聰明伶俐那會兒,這小阿哥竟是一點兒都不怕,反而倒像是覺得很好玩兒似的,圓滾滾,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那蔥不放,那小酒窩啊,就一直嵌在那白嫩的小臉上……
  
  弘曉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福晉所說的一切,又和兄長對了一遍。發現在永壽宮裡,自家福晉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而他們兄弟兩個,自從乾隆四年弘皙逆案後,不但自己謹言慎行,更是約束下人,吩咐他們不得出去招惹是非,生生的把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就怕惹得那位心裡一時不快,拿自己開刀。
  
  可兩人都做到了這份兒上,怎麼皇上還是會用……那種眼神瞪他們兩個呢?難道……
  
  弘曉和弘皎對視一眼,兩人的額頭上都有些冒汗,皇上他不會是……打算重新翻舊賬吧?
  
  「弟,你說皇上他會不會真是……」弘皎緊張了,他手一揮,做了朝下揮刀的手勢問。
  「瞎說什麼呢。」弘曉也正在擔心這事兒,皇上翻舊賬,他這一支,倒是不用怎麼擔心,畢竟當年的逆案,他沒有參與其中,再加上,怡親王爵位,可是先帝親封,子子孫孫世襲之的位置。
  可……
  
  弘曉看了眼眼中俱是擔憂,神情已有些慌亂的自家兄長,當年的逆案,皇上本來也打算革去兄長的郡王爵位,後來是念在先帝的面兒上才沒有革去王爵,這一次,若是皇上真打算翻舊賬的話,只怕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弘曉?」弘皎看著弟弟皺眉沉思,半天都沒搭腔,這心裡是越發的沒底了,乾隆四年,皇上的雷霆手腕就已經讓他是再不敢有絲毫不臣的心思,這些年來,眼看著怡親王府的聖眷是一年不如一年,弘皎的心裡既害怕又擔憂,擔心皇上會不會又因為自己而再次遷怒怡親王府。
  
  「嗯?」弘曉被弘皎一叫,回過神來,他心思電轉,強笑了一下寬慰著兄長:「哥,你可別再胡思亂想了,皇上可是金口玉言,當日既說了不再追究此事,那麼定然是不會再追究的。」他說完,見弘皎依舊是愁眉不展,便又說了一句:「再說了,若是想翻舊賬,那早就翻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
  「你說的也是……」弘皎聽弟弟這麼一番開解,心下一鬆,訕笑了一下,可他到底是年紀大了,心思重,沒一會兒,那臉又皺起來了:「可要不是這事兒,皇上他幹嘛老衝咱們兄弟兩個瞪眼睛啊?」
  
  弘曉本來正在想著對策,以防皇上突然發難,可被自家兄長這麼一打岔,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話來應付,只得狠狠的吸了口水煙,吐出一個煙圈來:「皇上的心思,我哪兒知道。」
  
  弘皎聽了,又是一陣沉默之後,重重的吐了口濁氣,眼圈一紅:「要是阿瑪還在的話,那就好了……」要是阿瑪還在的話,怡親王府也不會落得現在這般模樣,要是阿瑪還在,他們兄弟幾個,又怎會活得這般辛苦,日日忐忑不安?
  
  他此言一出,原本吸著水煙的弘曉登時嗆了,他咳了半日,方才咬著牙,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臉色異常難看的說:「若是阿瑪還在,只怕也……」憑著當今的脾氣,什麼叔叔大爺的,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若是阿瑪還在,看著當今這些年做的事兒,只怕是氣也氣死了吧。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同時長歎了一口氣,帝心難測啊……
  
  「阿嚏!」
  養心殿裡,乾隆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一旁的吳書來忙遞上紙來,乾隆接過紙,一張一張的醒了鼻子,然後又淨了手,方才接過宮.女奉來的茶,捧著熱乎乎的茶盞,坐在龍案前發呆。
  
  一旁的吳書來小心翼翼的覷了眼自家主子的臉色,然後又瞄了眼一旁的琺琅鐘,心下有些納悶,皇上這是怎麼了,這才剛過了年節,就著了涼受了寒,一日兩三道藥,四五次補品的吃著。而且這些日子以來,皇上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吳書來一想到這兒,突覺得這養心殿裡也不知哪裡來了一股風,冷颼颼的,吹得他打了個哆嗦,皇上這別是年節的時候,被什麼……給衝撞了吧?
  
  乾隆可不知道一旁侍立的吳書來心裡轉著的這些小心思,他受了風寒,這會兒正是頭昏腦脹,難受的要命的時候,再加上前些日子又是大喜又是大驚的,兩下裡一夾攻,竟然生生弄出這麼一場病來。
  「哎……」一想起自己期盼了好久的白白胖胖的寶貝兒子,這都還沒抱熱乎呢,居然就嗖的一聲變作了十三叔,乾隆的心裡,這個悲憤,這個鬱悶,這個失落啊……
  
  朕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乾隆心裡一面咆哮著,一面瞪著眼前厚厚的一堆奏折,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奏折看了起來。
  
  年節剛過,乾隆就下旨,加封陳世倌、史貽直為太子太傅,鄂彌達和劉統勳為太子太保,然後又准了陳世倌以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太子太傅致仕歸鄉,臨別又贈銀兩千兩,准其在家中食祿等。
  幾日後,陳世倌就帶著家人僕從一路離京回海寧去了,而乾隆暗中叮囑了弟弟弘瞻一番,便暫時將此事交託給了粘桿處。
  
  二月底,乾隆封永璜為多羅貝勒,永璋、永□兄弟兩個都為固山貝子,而五阿哥永琪,本來也要跟著他的幾個哥哥冊封的,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從年節那時起,珂里葉特氏的身子就一直有些不好。
  乾隆聽了信兒之後,本來也沒怎麼在意,畢竟在上一世,珂里葉特氏可是到了乾隆五十七年才一命嗚呼的,如今才乾隆二十一年,怎麼會有什麼呢?
  
  可誰知二月中珊圖玲阿的生辰才過了沒幾日,珂里葉特氏居然就病的起不來床了,沒過幾日,竟然就去了。
  這一下,倒把乾隆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開始的時候,乾隆還有些擔憂,這珂里葉特氏,她怎麼說沒就沒了呢?這麼一來,那豈不是就和上一世不太一樣了?可不消片刻,他自己就釋然了。
  本來嘛,這個世界就和他從前所在的大清不一樣,既然不一樣,這珂里葉特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沒了便沒了罷。
  
  乾隆想到這兒,就好好的安撫了一下永琪,命他好好的為珂里葉特氏服喪三年,待三年後,再行封爵事。
  至於已經在籌備中的永琪的婚事,乾隆也命內務府暫停預備,待得永琪出孝後再行備來。
  
  這些事一忙活下來,眨眼便是三月末了,這些日子以來,乾隆藉著政務繁忙和身子不適的理由,能晚點兒去永壽宮,就晚點兒去,不為別的,就因為他見著自家十三叔,就是尷尬的不得了。
  
  想想自己對著弘皎弘曉兩兄弟的刻薄,再想想被雖說罪有應得,被自己永遠圈禁了的弘昌,乾隆面對著十三叔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上次在地府時,十三叔對著自己就沒啥好臉色。
  如今……
  那更是……乾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總是不得不在皇阿瑪的冷臉之下抱著十三叔四處晃悠,看著十三叔對著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樣,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滴血。
  
  朕的小十三啊,你去哪兒了啊……
  
  乾隆正在悲憤不已的時候,吳書來從外面悄悄的進來,覷了眼乾隆的神色,方才跪下來道:「奴才恭請皇上聖安,回皇上,依著您的吩咐,步輦已經備好了,不知皇上是現在就起駕呢?還是……?」
  
  「啊?」乾隆微微一怔,旋即回過神來:「哦,對對……」他一瞥桌上的琺琅鐘,都這個點兒了,比昨兒個又晚了快半個多時辰,若是再不去,難保會有些人會胡亂猜疑。再者別人不說,單是皇阿瑪的怒火,自己就承受不住;還有珊圖玲阿,她若是生氣了,自己又有的解釋了;還有永琪、十三叔……這永壽宮裡的人,那可都是朕的祖宗啊,朕可惹不起啊……
  
  乾隆心底的小人兒淚流滿面,他蔫蔫的起身往外走:「不用再等了,吩咐下去,朕即刻起駕。」
  
  「庶!」吳書來忙應了,伸手接過一旁宮.女遞來的大氅,一溜兒小跑跟在乾隆身後往外走,一邊走,他心裡邊兒還一邊琢磨著,皇上恐怕是真的被衝撞了,否則他怎麼一提起上永壽宮,這臉色就跟當年在先帝爺跟前兒挨訓時,一下子就變得跟那避貓鼠似的,蔫蔫兒的了呢?
  
  



☆、閒後

  那拉氏是康熙五十七年二月初十出生的,到今年她已經是三十好幾,快近四十的人了。
  
  從乾隆十七年四月到現在,她接連生了三個孩子,永琪、小五兒、永璟。這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大傷元氣的事兒,更何況是那拉氏已經不年輕了。
  
  所以就算是乾隆從一開始就命太醫每日裡盡心照顧,又將宮務暫時交給純貴妃、嘉妃舒嬪幫忙管著,可生完永璟,這都快過了幾個月了,那拉氏還是覺得睡不醒。
  太醫診過脈,說她這次是實實在在的傷了身子,得好好的將養個一二年才行。否則會對身體有礙。
  
  太醫此言一出,太后那邊兒立即賞了一堆補品過來;乾隆呢,雖然自己心虛,不敢老呆在永壽宮,可對那拉氏,他也是心疼得緊,當即就吩咐下去,宮務依舊由純貴妃、嘉妃、舒嬪三個共同打理,除了非常大事外,其餘繁瑣小事一概不得拿到永壽宮去擾了皇后。
  
  這麼一來,已經因為懷孕而閒了一整年的那拉氏發現,自己生完孩子以後,居然比從前懷孕那會兒還要無所事事了。
  
  那拉氏的性子,本來就是那閒不住的人,從前她是因為有宮務要忙;後來則是因為有了身子,必須得安心養胎;如今卻是因為生產時傷了元氣,不得不安心靜養。
  往日那些煩心事不用自己去操心,加之現在那拉氏是早上睡不醒,下午困得早,所以也就沒怎麼注意到乾隆的反常,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三個孩子身上。
  
  永琪這孩子,今年虛歲不過五歲,看著就跟小大人兒似的,平日裡行事有板有眼的,小臉兒總是繃得緊緊的,跟自己說話時,也是一本正經,很少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那樣還會跟額娘,跟阿瑪撒個嬌什麼的。
  
  再想想去年額娘帶著大哥的兒子進來請安的時候,侄兒今年都快七歲了,說著說著,不也照樣窩在他瑪嬤懷裡蹭啊蹭的麼?
  都說皇家的孩子懂事早,可永琪今年還不到五歲呢,就這麼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那以後……
  
  還有小五兒,都說女兒跟額娘貼心,這話是沒錯。自己每回想要拿個什麼東西,沒等開口吩咐呢,小五兒自己就顛顛兒的跑過去把東西拿來了;她還特別聽話,自己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有時自己的吩咐和她皇阿瑪重了,她也是二話不說,就先緊著自己,倒是把她皇阿瑪給拋到了腦後去。
  有時自己有個頭疼腦熱的,她總會扒著炕沿兒,小嘴癟著,小手抓著自己的被子,眼裡泛著水光,緊張兮兮的望著自己……
  
  最後便是永璟了,這孩子跟永琪、小五兒都不一樣,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男孩兒的緣故,永璟和永琪特別親,永琪時常會去看永璟,而永璟呢,每回就像是聽得懂永琪的話似的,小哥倆一個炕上一個炕下,嘀嘀咕咕的,看著就覺得有趣兒。
  
  當乾隆拖著步子,挪進永壽宮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那拉氏穿著一身兒家常的大紅百蝶穿花旗袍,憊懶的歪在引枕上,身上搭著一床紗被,偏著頭,一手撐著,一手翻著放在炕几上的一本書。
  
  寶貝兒子永琪則穿著跟他皇額娘同色的旗袍,只是身上的花樣變了,梳著簡單的小兩把,頭上插著一根式樣簡單的玉簪,和一支隨著他的動作,兩邊的翅膀顫顫巍巍的蝴蝶寶石簪,他低著頭,正認真的用筆畫著什麼。
  而自家皇阿瑪,則穿著一襲寶藍色的家常衣裳,正襟危坐在另外一邊練字。
  
  乾隆一進去,自然就驚動了裡面的人。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那拉氏一面說,一面就要起身,乾隆忙上前摁住了她:「珊圖玲阿,朕不是說過了麼,你身子不好,就別起來了。」他小心的扶著那拉氏躺好,又拉過被子來給她蓋上。
  「皇上,」那拉氏倚在引枕上,感受著乾隆溫柔的動作,心裡登時一暖,她有心說點兒什麼,可又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拉了拉乾隆的袖子,轉頭對著兩個孩子說:「五兒,永琪,快給皇阿瑪見禮。」
  
  她話音剛落,乾隆就搶著打斷了她:「不用不用,五兒和永琪年齡還小呢。」
  
  那拉氏聽見乾隆這麼說,心裡面自然是暖暖的,可是她也清楚,皇上眼下是寵著、慣著這兩個孩子,可萬一突然有一天,皇上突然不寵五兒和永琪了,那麼眼下皇上給予的這些寵愛,到了日後弄不好便是兩個孩子恃寵而驕了。再者,小孩子太寵了也不好。
  一念至此,那拉氏不由的微微皺了皺眉說:「皇上,依臣妾看,到底……還是禮不可廢呀。」
  
  乾隆一聽自家皇后這口氣,就知道她那倔脾氣又上來了,乾隆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家皇后的心思,那可都是寫在臉上呢,他哪裡還有看不出來的?他好笑的拍了拍那拉氏,沒有搭茬,只是越過那拉氏,往寶貝兒子那邊望去:「五兒這是在畫什麼呢?朕看她這半日都沒動彈一下。」
  
  「噗,」乾隆不問還好,一問,那拉氏一個繃不住,笑了出來:「那是我讓容嬤嬤給她找的花樣子……」
  「花樣子?」乾隆看著寶貝兒子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瞪著自己,再看看那拉氏那樂不可支的模樣,突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可不是,」那拉氏帶著笑瞥了乾隆一眼:「皇上,不是臣妾說,這格格就得有格格的樣兒,平日裡就當端莊嫻靜才是。可您再看看咱們五兒,這些年被您給寵的,哪裡還像個格格?臣妾看著,倒像是自己生了個阿哥似的。」
  
  可不就是個阿哥麼,朕倒是巴不得永琪能成日淘在馬上呢,乾隆腹誹了一句,看著那拉氏一笑說:「這樣不是挺好的麼?咱們滿人家的女孩兒,要是就是這份兒爽利,若是都像漢家女子那般扭扭捏捏起來,不單是朕,你看著也頭疼罷!」
  乾隆這話,倒是說到了那拉氏心坎兒上,從嫁入皇家那一日開始,那拉氏就一直被那些一句話裡藏著無數個心眼的女人們打壓著,一直到這幾年才算是揚眉吐氣,加之她自己也是個性子爽利的,自然也是最看不慣那等扭捏人了。
  
  話雖如此,但五兒到底是個格格,日後可還是要嫁人的,嫁了人,便要當家理事,便要抓緊男人的心了。
  那拉氏很難想像,若是一直由著五兒這般野下去,到時雖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說到底,嫁到夫家,幸福不幸福,能不能籠住男人的心,還得靠她自己。
  
  一念至此,那拉氏就將自己的意思說了,然後又道:「皇上,五兒現在年紀還小。依著臣妾的意思,這騎射功夫,她喜歡,那臣妾也就由著她去;可這女孩兒家該學的,該會的東西,她也是一樣都不能落下……」
  
  那拉氏的這番話聽得乾隆是頭暈腦脹的,他偷偷看了看永琪,見他握著筆,小臉垮著,小嘴癟著,平日裡靈動不已的黑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水汽,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委屈勁兒。
  
  乾隆頓時心疼了,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說:「話雖如此,不過五兒現在年紀還小,這描花樣子,朕看還是……」
  
  算了吧三個字還未出口,那拉氏就忍不住打斷了他:「皇上,臣妾知道您心疼五兒,臣妾和您一樣,也心疼她。」那拉氏說著,索性衝著女兒招了招手:「五兒,到皇額娘這邊兒來。」
  
  她把女兒摟進懷裡,拍著她的背,方慢慢的對乾隆說:「皇上,臣妾讓五兒學著描花樣子,也不過是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別老像個小子似的,成日裡淘氣。」
  
  「唔,」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乾隆可是知道自家皇后,若是自己還要反對,那後面還有一套一套的接著來呢,他無奈的笑了笑說:「朕知道了,只是……」他伸手揉了揉永琪的頭說:「珊圖玲阿,這磨性子麼,朕看就讓五兒跟著她哥哥練字不也一樣?」乾隆一邊說,一邊看了眼兀自端坐在另外一邊,認真練字的皇阿瑪一眼。
  
  「練字?」那拉氏微微一怔。
  「額娘……」本來還埋在那拉氏懷裡的永琪一聽到乾隆的提議,立刻兩眼冒光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他寧肯每日裡寫上幾個時辰的大字,也不願意坐在這兒描著那些勞什子的花樣。
  
  「可以。」那拉氏想了想,捏了捏女兒的臉說:「練字自然是要練的,皇上說的是,是臣妾疏忽了。練字也是能磨心性的。」
  乾隆見那拉氏鬆了口,頓時也鬆了口氣,衝著永琪笑了笑,正想說話,那邊兒那拉氏又開口了:「花樣兒可以不描,橫豎這些日後不用五兒自己動手,有下面的人呢,可這女紅就不同了。」
  
  「!」永琪一聽,剛才還樂著的小臉霎時就垮下來了。
  「女紅?」乾隆一聽,登時一愣:「這……不是也有下面的人麼?」
  
  「皇上……」那拉氏一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瞥了乾隆一眼:「臣妾還以為您知道呢。」
  「朕知道?朕知道什麼?」乾隆這一下,真是滿頭霧水了。
  
  那拉氏也沒急著回答,她唇角微彎,像是十分懷念的說:「臣妾當年嫁入寶親王府時,一應繡品,自然有繡娘幫忙。可有些小物件兒,卻還是必須得自己親手做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摸著女兒的頭說:「不單是臣妾,當年大公主出嫁,臣妾也是知道的。有些給額駙的小物件兒,那當真是用足了功夫,一針一線的繡出來,」她說著,點了點女兒的小鼻頭說:「這天下的女兒都一樣,要出嫁了,就算是公主,也得有些小東西要自己繡了來給額駙的,皇上……」她說到這兒,抬起眼來,看了眼乾隆,沒再接著往下說。
  
  乾隆被她這麼一眼看得心裡霎時有些癢癢的,可礙著皇阿瑪和兒子都在呢,也不好說什麼,那拉氏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那時候,好像她是遞過來什麼給他。
  
  想到這兒,乾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裝作沒有看見永琪求救的眼神,咳嗽了一聲:「嗯,朕知道了,到時候,你可得給咱們五兒……找個好師傅才是。」
  「臣妾知道。」那拉氏笑著答應了。
  
  此言一出,永琪整個人都蔫了,乾隆在一邊看著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還是不忍。
  再怎麼說,永琪從前也是個阿哥。雖說那時不怎麼受寵,可這騎射功夫那也還是過得去的,這摸慣了弓箭的手再讓他去拿繡花針?這讓他怎麼能受得了?
  
  說到底,還是朕的不是啊,乾隆歎息的伸手把蔫蔫的永琪從他皇額娘懷裡抱了出來,讓他坐到自己的膝蓋上,摸著他的頭,對那拉氏說:「珊圖玲阿,咱們五兒今年才多大呢?朕看這些女紅啊,練字啊什麼的,再往後緩緩,不急。」
  
  「臣妾知道了。」那拉氏也知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的道理,再加上她見女兒一聽說要繡花,那小臉氣的,都快鼓成個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的模樣,也莞爾一笑,先把這事丟開了。
  
  正事兒說完了,乾隆有意想要安撫一下永琪,剛一低頭,正巧永琪也抬起頭來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對永琪,乾隆心裡本來就是愧疚不已,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上,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呆了幾秒之後,乾隆才訕訕然的說:「五兒啊,唔,這女紅咱們先不學了,過些時日,皇阿瑪帶你去圍獵如何?到時候讓人給你備上一匹小馬,再讓人準備上一套小弓小箭……」
  
  乾隆絮叨的說著,儼然已經變成了二十四孝阿瑪,把一旁的那拉氏和自家皇阿瑪都忘到了腦後,說了好半天,乾隆口乾舌燥的停了下來:「五兒,你說好不好呀?」
  
  永琪沒搭腔,乾隆這才發現,這孩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緊咬著下嘴唇,大大的黑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思緒。
  怎麼了這是?
  
  乾隆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問,卻見永琪已經別開了眼睛,扭過了頭,聲音啞啞的衝著那拉氏伸出小胖手:「皇額娘,困……」
  
  「???」乾隆一愣,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外面兒容嬤嬤急匆匆的進來了:「奴婢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
  
  「什麼事?」乾隆皺起眉,沉聲問。他上一世便最喜歡的是一家人能像是普通老百姓那樣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最討厭的就是在享受著這種溫馨氣氛的時候有不開眼的人來打擾。
  
  「回皇上,方才純貴妃娘娘打發人來說,說是穎嬪娘娘快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隻豬頭在魏春卷那章把延禧宮的主人給弄錯了,之前一直弄的是穎嬪巴林氏的……不知道腫麼搞得變成了陳氏了,囧~~~~
=W=於是這裡修改過來~O(∩_∩)O



☆、喜事?

  穎嬪?
  
  乾隆一拍腦門兒,這些日子忙東忙西的,倒把這事兒給忘了。他揮揮手,示意容嬤嬤出去吩咐報信的人先行退下,自己轉頭便問那拉氏:「珊圖玲阿,那邊兒你都安排好了?」
  「回皇上,臣妾一早就讓人預備妥當了,您就放心罷。」那拉氏笑了笑說。
  
  乾隆點點頭,暗自慶幸自己早就把這事兒跟那拉氏交了底,讓她知道玉碟上自己是不準備把孩子記在魏氏名下的。所以這魏氏就算是生再多的孩子,那也是白瞎。
  
  「朕知道了。」一念至此,乾隆點點頭,吩咐道:「吳書來,你到延禧宮那邊兒盯著去,如有任何差錯,朕唯你是問!」
  
  吳書來為人謹慎,派他過去盯著,乾隆也放心,他回過頭來,正想開口說話,那邊兒正拍著永琪的背,哄著他的那拉氏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啊」的輕呼一聲問容嬤嬤:「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永璟也該醒了,嬤嬤,東西都預備下了嗎?」
  
  「回娘娘,早就備好了。」容嬤嬤笑瞇瞇的回答。
  「那就讓他們把東西先搬過來吧,你上那邊兒去,讓永璟的乳母抱他過來。」
  「庶。」
  
  那拉氏這麼一連串兒的吩咐下來,乾隆有些丈二葫蘆摸不著頭腦,他看了看那拉氏,疑惑的問:「珊圖玲阿,你這是……?」
  「回皇上,」那拉氏剛要答話,外面兒簾子已經掀了起來,幾個太監宮.女捧著洗澡用的小浴盆,小帕子等物事魚貫而入。
  
  那拉氏一邊看著他們把東西放好,一邊對著乾隆說:「皇上,雖說如今已經四月了,可這天氣還是不見暖,臣妾擔心永璟,怕伺候的人一時疏忽,讓他著了涼,所以才特地囑咐他們,永璟要洗澡的時候,都得搬到臣妾這屋兒來。」
  
  「哦,」乾隆點點頭,正想說話呢,那邊兒那拉氏又是抿嘴一笑:「可巧的很,皇上您今兒個可算是趕上了。」
  「朕趕上了?趕上什麼了?」看著巧笑倩兮的那拉氏,乾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忘了,五兒那麼大的時候,您非要親自給她洗澡呢……」那拉氏此言一出,乾隆眼角餘光就看見趴在她懷中的寶貝兒子渾身一僵。
  「呃……」他剛想出言補救,那邊兒那拉氏又是一句話砸過來,登時把乾隆弄得是有些措手不及:「皇上,您這次可不就是趕上了麼,也給永璟洗一回澡,省得他們長大了……」
  
  那拉氏剛說到這兒,乾隆已經是僵住了,滿腦子就是一句話,給,給十三叔洗澡?!
  
  這,這……
  
  他這邊兒還沒想出對策呢,那邊兒那拉氏又是遺憾的說:「臣妾可想起來了,永琪小時候,您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呢,乾隆已經感覺的一陣寒意從皇阿瑪那邊襲來,他登時打了個寒噤,趕緊打岔道:「珊圖玲阿,嗯,唔,這水都倒上了,怎麼永璟還不過來?」
  
  回想起自己當日給皇阿瑪洗澡的情形,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還記得當日他興致勃勃的給「永琪」洗澡,洗到後來,他甚至還彈了一下「永琪」的小鳥,跟那拉氏調笑著說等「永琪」長大了,他們的孫子一定少不了云云……
  
  列祖列宗啊,乾隆心底的小人兒咬著手絹淚流滿面,要是他早知道永琪是皇阿瑪,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說那樣的話啊!
  
  他是巴不得自家皇阿瑪能把這事兒給忘了,可那拉氏剛才那麼一說,皇阿瑪他還能忘得了麼?
  眼下還要他給十三叔洗澡?!這,這豈不是要把十三叔再得罪一次麼?
  
  珊圖玲阿啊珊圖玲阿,朕這次可是被你給害苦了……乾隆迎著皇阿瑪那一陣陣的寒氣,強作鎮定的假裝沒看見皇阿瑪那凌厲的眼神的扭過頭去。
  
  「來了。」那拉氏笑著拉了拉乾隆的衣角。
  
  乾隆看著乳母把十三叔抱進來放到炕上,自家皇后和容嬤嬤輕手輕腳的把襁褓解開,脫去他的衣裳,脫到只剩下一層裡衣的時候,容嬤嬤俯身抱起十三叔,走到浴盆邊,然後在乳母的幫助下,迅速扒.光了十三叔剩下的衣裳。
  
  「皇上,」那拉氏不能碰水,她輕輕扯了扯乾隆的衣角,眼中帶著笑意說:「這水啊,正合適,您還不快去?」
  等乾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蹲在了浴盆邊,他登時一凜,盯著被泡在冒著熱氣的水裡,剝的跟個大白湯圓兒似的十三叔,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著小眼,乾隆看著十三叔被熱氣蒸的霧濛濛的黑眼睛,這額頭上的汗是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皇上?」那拉氏眼見著乾隆蹲在浴盆前半天沒動靜,不由的疑惑著問:「再不洗這水都快涼了,容嬤嬤,你試試水溫,要是涼了,就再添些。」
  她話音剛落,就見乾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在浴盆裡攪了攪:「唔,是有些涼了,」然後他沉聲對著容嬤嬤說:「趕緊再添些熱水來!」
  
  說完,乾隆就站起身來,對著那拉氏笑了笑:「朕想起來,朕的風寒,咳,咳咳,還沒好全呢,且朕粗手粗腳的,傷著永璟就不好了……」乾隆頂著自家皇阿瑪散發出來的寒氣咳嗽了兩聲,硬著頭皮說:「嗯,那什麼,依朕看,不如……」乾隆一邊說,一邊眼珠亂轉,打算找借口先溜。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呢,那邊兒那拉氏見他的視線移到了大兒子身上,頓時心領神會的微笑著說:「皇上,您也真是,」她半嗔半怪的瞟了乾隆一眼:「您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麼了?連朕都還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呢!乾隆見那拉氏回過頭去,霎那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還來不及阻止,就見那拉氏就對端坐在一旁,手中還握著毛筆的自家皇阿瑪說:「永琪,快下來,你皇阿瑪讓你去給弟弟洗澡呢!」
  
  乾隆這一下可真是被自家皇后的這一句給弄得傻了眼,他望著自家皇阿瑪那冷峻的眼神,一時間欲哭無淚:「朕……」乾隆剛想開口解釋,聽見自家皇阿瑪斜睨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毛筆,開始慢吞吞的把袖子往上挽著。
  
  完了,完了!深知自家皇阿瑪性格的乾隆知道,皇阿瑪怒到了極點的時候,行事反而會變得奇慢無比,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雷霆震怒……
  
  看著自家皇阿瑪那慢條斯理的一下一下往上挽著袖子的動作,再想想皇阿瑪暴怒時的模樣,乾隆登時覺得全身的寒毛都隨著他的動作一根根的全都乍立了起來。
  
  延禧宮
  
  純貴妃坐在明間正殿的上首,剛入了四月,她就有些著涼,這人不舒服,臉色也就不好看,她斜靠在坐褥上,聽著裡面兒有氣無力的叫聲,秀眉一皺,卻沒開口說話。
  坐在下面的舒妃卻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往產房那邊兒瞅了瞅,回過頭,伸手端起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方笑著說:「穎嬪妹妹倒真真是個運道好的,這裡的茶也好啊,人也好,連生孩子都比咱們輕鬆幾分呢。」
  
  她此言一出,嘉妃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上首沒搭腔的純貴妃,想了想便說:「是啊,這個人啊都有個人的福分。」
  「福分?」舒妃哼了一聲,咬了咬牙,又有些不岔起來。
  
  「行了,妹妹若是實在羨慕的緊,趕明兒姐姐就同皇后娘娘提一提,讓你們兩個換上一換?」純貴妃知道舒妃的心思,知道她的孩子前年沒了她傷心難過,知道她羨慕穎嬪不費吹灰之力就討到一個孩子,可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皇上下了死令,有些話,就算是知道,那也得爛在肚子裡。
  
  純貴妃這話一出,舒妃就是再怎麼不岔也只能悻悻的閉上嘴了。穎嬪是不費力氣就得了個孩子,可那又如何,這宮裡誰不知道,皇上根本就不進這延禧宮,也從不翻她的牌子,就連這孩子,也是那魏氏生的。
  
  這樣的福分,她才不要呢!再說了,自己還年輕,誰又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舒妃打定主意,就嬌笑著說:「瞧姐姐說的,妹妹不過是偶發感慨罷了,也值得姐姐上心,」她一邊說,一邊張望了一下說:「就是不知道穎嬪妹妹費盡辛苦生下來的,是個阿哥呢……還是個格格。」
  
  「阿哥也好,格格也罷,都是皇上的子嗣。」純貴妃笑了笑,正想說話呢,就見外面兒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她登時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怎麼樣了?」
  
  「回貴妃娘娘,」抱著襁褓的老嬤嬤一張臉笑的跟一朵盛開的菊花兒似的:「是個小格格。」
  「格格?」純貴妃一聽,心下一鬆,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她說完,忙吩咐身邊兒的嬤嬤:「快,快打發人上永壽宮去報信兒去。」
  
  那嬤嬤忙應了出去,這邊兒舒妃和嘉妃目送著那老嬤嬤把孩子抱進產房,聽見裡面的穎嬪的呻.吟聲先是一噎,接著沒了聲息,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唇角一彎,舒妃率先站起身,樂呵呵的對著純貴妃說:「姐姐,眼下穎嬪妹妹母女均安,您可就放心了吧?」
  
  「可不是?」嘉妃用帕子捂著嘴笑著附和道。
  
  「妹妹這話說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既把這事兒托給了我,我定然是要竭心盡力的,」純貴妃說完,使了個眼色,一旁垂手侍立延禧宮首領太監和穎嬪跟前的大宮.女忙上前來,純貴妃睨了他們一眼說:「好生守著你們主子,定要把月子給伺候好了,絕不能讓什麼不相干的人和事兒擾了她,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她掃了二人一眼,冷哼一聲道:「本宮絕饒不了你們!」
  「庶!」兩人忙跪地叩頭不迭。
  
  純貴妃沒再理會他們兩個,她把諸事安排妥帖,吩咐嬤嬤們好生照看著穎嬪,然後便領著舒妃和嘉妃兩人,準備上永壽宮回事去,這一腳還沒邁出門呢,純貴妃就聽到側殿那邊兒突然傳來了一聲拉長了的淒厲的哭嚎聲:「孩子啊——」
  
  純貴妃眉一皺,剛想說話,那淒厲的哭嚎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人給摀住了嘴似的,純貴妃冷哼一聲,掃了眼站在一旁冷汗涔涔的首領太監,一旁的舒妃插了一句:「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去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這兒亂吼亂叫的攪了你們主子清靜的?」
  
  「庶!奴才這就去!」那太監抹了把臉上的汗,忙不迭的叫了幾個人,往側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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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

  「你們是沒看見,我可瞧的真真兒的,七格格的那悠車,可漂亮了,金的銀的,貼了好多,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的圖案,那可是……」一個小宮.女站在灶台前,眉飛色舞的跟同伴們炫耀著:
  
  「我離得近,看的可清楚了,除了這悠車啊,都統家送來的東西,那可真真是讓人看花了眼!」那小宮.女一邊兒說,還一邊撈起袖子:「你們看看,這是剛才娘娘賞我的。」
  「呀,這鐲子可真漂亮!」一群宮.女一見那綠的跟一汪水似的鐲子,登時都有些挪不動步了,一個個眼睛死盯著那鐲子,羨慕的不得了。
  
  「可不是,」那小宮.女頭一揚,得意的說:「咱們娘娘仁厚著呢,這些東西,算的了什麼?」她一邊說,一邊飛快的往廚房角落裡一努嘴說:「咱們做奴才的,最怕的就是跟錯了主子,你們說是不是啊?」
  
  她此言一出,小廚房內的空氣霎時一滯,幾個宮.女不由自主的都瞥向蹲在小廚房角落裡那個纖瘦的身影,竊竊私語起來。
  
  「可不是麼?」
  「跟錯了主子,那可就有的受了。」
  
  「還是咱們娘娘好。」
  「就是就是,那會兒……她待咱們也不怎麼好……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可不是……」
  「誰不知道她從前給先頭主子娘娘……洗過腳啊……」
  「就是……」
  「噓——」
  
  臘梅蹲在角落裡,像是沒聽見一旁的閒言碎語似的,她小心的掀起鍋蓋,用勺子攪了攪鍋裡熬著的,冒著氣泡的白粥。
  等到粥熬得稠稠的了,她才把它盛到碗裡,又拿了個小碟子,裝了兩小塊兒鹹菜,才端著托盤,完全無視旁邊的人,挺直了脊背,往側殿走去。
  
  「瞧她那樣兒,」等她走遠了,開始炫耀的那小宮.女才悻悻的放下袖子,啐了一口:「還以為自己是在令……」她話還未出口,一旁的人忙推了她一下:「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你又提起那晦氣的東西做什麼?要是讓主子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瞧我,」那小宮.女霎時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說:「光顧著不平了,倒是忘了這茬,姐妹們,咱們還得趕緊了,弄好了東西,上前面兒伺候主子,也沾沾喜氣去!」
  
  相較於整個洋溢著喜悅氣氛,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延禧宮正殿,臘梅一路走來,人越來越少,到了側殿門口,就只剩下兩個粗使小太監窩在門口,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臘梅見此情景,心裡面像是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般,她咬了咬牙,走到那兩個小太監跟前,用腳踢了左邊那個小太監一下:「醒醒!」
  
  「誰啊——」那小太監正做好夢呢,這一下被驚醒,老大不樂意的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抬頭看。
  「是我!」臘梅沒好氣的說:「讓你們在這兒看著,怎麼一個個的都睡著了?一會兒萬一娘娘醒了,要茶要水的,難道還要扯著嗓子喊不成?」
  
  「醒什麼醒啊,昨兒個又鬧到三更半夜才睡……」那小太監極為不耐煩的低聲嘟噥了一句,見臘梅的臉色不對,他才又忙堆著笑說:「臘梅姐姐,主子還沒起呢……」他說到這兒,頓了頓,又伸長了脖子往臘梅手中的托盤望去:「好香啊,姐姐,您這做的是什麼吃的——也賞咱們一口唄?」
  
  「去去去——」臘梅一見他那樣子就是心煩,宮裡跟紅頂白是常事,眼下娘娘落魄了,這些人趁機作踐起來,也不奇怪,加之方才在廚房裡聽了那一席話,更是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瞪了那小太監一眼:「這是給娘娘準備的白粥,你們的飯菜在那小廚房裡擺著呢,你先趕緊去吃了,燒上水,再回來替他!」臘梅用下巴點了點另外一個被他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但還迷瞪著的小太監說。
  
  那小太監正巴不得聽她這麼一句呢,忙應了一聲,撒丫子就跑了,臘梅見他那樣兒,又是長歎一口氣,吩咐那太監看好門戶,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今雖說已經進了四月,天氣還沒暖和起來,臘梅這麼一進去,就看見屋子裡的兩個炭盆熄了一個,另外一個炭盆內的火炭也像是有氣無力似的燒著,整個暖閣裡,倒比外面兒還凍人。
  她恨得一咬牙,這人一落魄了,連個炭盆都要欺負人!
  
  也顧不得別的,臘梅忙放下托盤,從櫃子裡找出一點錢來,轉身出去塞給那小太監,讓他再去買兩個炭盆回來。
  
  叮囑完那小太監,臘梅才轉回屋裡,她把小几挪到床.前,又撩起床帳來。
  
  「沒了,沒了……怎麼就沒了呢……」床帳一撩起來,臘梅湊到床中央那鼓起的被子包前,就聽見裡面傳來的顫音。
  她鼻子一酸,小心的喚了一聲:「娘娘,娘娘?」
  
  被子包猛地一抖,好半晌,裡面才傳來了魏氏的聲音:「臘,臘梅……?」
  
  「是我,娘娘。」臘梅忙答道。
  「你,你去看了嗎?」
  
  臘梅一聽,心裡更加難過了:「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寬慰自家娘娘,娘娘昨兒個夜裡吵著鬧著要見小格格,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今兒個一大早,娘娘又說,她的親眼見見小格格才能甘心。
  可按著規矩,這宮裡早夭的孩子,尤其是剛一出生便去了的,當即就得用小棺材裝了抬出宮去,留不得的。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哪來那麼大的本事,能讓娘娘見小格格一面呢?
  
  臘梅躊躇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了:「娘娘,奴婢,奴婢……沒見著小格格……」她話還未說完,被子包裡猛地伸出一隻手,拽住了臘梅的手腕,嚇得臘梅差點兒沒昏過去。
  
  「沒見著?沒見著……那,是不是說,我的女兒還活著?啊?還活著?」魏氏一迭聲的問著。
  「娘娘,您先放開奴婢……」臘梅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掰開魏氏的手,又斜著身子坐到床.上,小心的掀開被子。
  
  被子一掀開,魏氏那蠟黃的臉,茫然的眼神,還有凌亂不堪的頭髮,干的起皮的嘴唇,都讓臘梅看了心裡難受極了。
  
  偏偏魏氏還不覺得,她希翼的盯著臘梅的眼睛:「臘梅,我的女兒,是不是還活著?」
  「娘娘……」臘梅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魏氏的臉色漸漸變了,嘴裡嘟噥著:「我不信,我不信……之前還好好兒的呢,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前天她還在肚子裡踢我呢……」她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肚皮,臉上泛起一抹慈愛的笑容。
  
  「娘娘!?」臘梅嚇了一跳,前天?這小格格都沒了快一個月了,娘娘這,這不會是魔怔了吧?
  「嗯?」魏氏疑惑的抬起頭。
  
  「娘娘!」臘梅剛想開口說話,就見魏氏眼前一亮,猛地推開她,光著腳丫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撲到窗邊兒,臉貼在窗框上:「臘梅,本宮就知道你在騙我,你聽……外面兒可熱鬧了,來了好多人,他們肯定都是來慶賀本宮生了個格格的……」
  
  臘梅眼見著魏氏那瘋魔的模樣,駭的臉色都變了,慌忙要過來扶她,魏氏一把摔開了她的手,如癡如醉的貼在那兒又聽了一會兒,又開始喃喃自語:「格格,格格……不對呀,本宮記得,本宮應該是生了個小阿哥的,小阿哥……這才對……十四阿哥……有了他,本宮才有了資本,本宮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本宮要做皇后……不,皇后有什麼好的,本宮才不稀罕呢,本宮要做的,是皇太后……以後……」
  
  魏氏還沒說完,被她這番話駭的是魂飛天外的臘梅衝上前來,一把摀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嘻嘻嘻嘻……」被她摀住嘴的魏氏小聲的笑了起來,眼裡閃爍的光讓臘梅見了,心裡直髮怵。
  「娘娘!」見這樣子實在是不行了,臘梅一咬牙,破罐子破摔,直截了當的說:「您別傷心了,要是……小格格知道您為了她傷心成這樣,那她就是到了那極樂世界,也不得安生啊!」
  
  她此言一出,魏氏不笑了,臘梅有些摸不準,也不敢開口,就在一旁呆著。
  
  「沒了啊,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呢?」魏氏呆了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她眼睛望著窗外,喃喃自語著:「人都變了,皇上也變了,從前不像這樣的……」
  
  臘梅在一旁聽著心酸,從前,從前哪裡像現在這樣?
  
  那會兒娘娘還是正得寵的令嬪娘娘,皇上對娘娘,從來都是噓寒問暖,恩寵有加,哪裡會像是現在這般把娘娘丟在一邊兒,讓她獨自傷心呢?
  
  臘梅想到這兒,是越發的難過了,她有心寬慰魏氏幾句:「娘娘,您別難過了。這日子還長著呢,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對皇上的心,奴婢都看在眼裡,想必皇上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如今……興許是皇上被什麼人給迷惑了,才會,才會對您這樣的……」
  
  魏氏聽了臘梅的這番話,也沒答話,只是盯著臘梅,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人似的,那眼中流露出的刻骨的恨意,讓臘梅渾身一個哆嗦,覺得自家娘娘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是想把自己殺了一樣。
  
  「娘娘?」臘梅囁嚅的喚了她一聲。
  「嗯?」魏氏回過神,那種讓臘梅渾身發軟,毛骨悚然的感覺消失了,她鬆了口氣,忙道:「娘娘,地上涼,奴婢扶您回床.上去坐著。」
  
  「好,」魏氏點點頭,任由臘梅扶著自己坐回床上,臘梅拿過引枕來放到魏氏背後,扶她坐好,又把被子給她蓋好,為她批了件外衣,轉身想去拿粥碗,她剛一動,魏氏已是淡淡的開口了:
  
  「臘梅。」
  「奴婢在。」聽見自家娘娘的聲音正常了,臘梅心裡一喜。
  「那粥……」
  
  「啊!」魏氏這麼一提醒,臘梅忙用手試了試,這麼一試,她才發現,這裝著粥的碗已經是冰涼了:「娘娘,您先歇著,這粥都涼了,奴婢這就去熱一熱端了來。」臘梅一邊說,一邊就想伺候著魏氏躺下。
  魏氏阻止了她,她微微一笑說:「臘梅,你吃了嗎?」
  
  「啊?」臘梅一愣,見自家娘娘關心的望著自己,她眼圈一紅:「娘娘,總要您先用了膳,奴婢才吃得下啊……」
  「臘梅,」魏氏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說:「橫豎我現在也不怎麼餓,你先去用了飯,這粥就放在灶上,慢慢兒的熱罷!」
  
  臘梅聽著自家娘娘這番窩心的話,心裡暖洋洋的,她哽咽著應了一聲,張羅著服侍魏氏躺下,這才端著粥碗出去了。
  
  等她一走,魏氏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的一乾二淨,她緩緩的扭動著身體,縮進了被子裡,在黑暗中,魏氏的眼睛裡閃爍著像是受了傷的母狼般瘋狂凶狠的光芒,她蜷成一團,咬著牙,一字一句,像是要把那個名字的主人吃掉一般的念著:「烏、喇、那、拉、氏……」
  



☆、事起

  乾隆二十七個子女中,早夭的有十二個,英年早逝的皇子有四個,公主裡面除了和敬和和孝兩個,其他都是在二十多歲,正是青春年華的時候過世的。白髮人送黑髮人,見多了後宮妃嬪為了子女哀哀欲絕的模樣,魏氏這番折騰,落在乾隆眼裡,也不過是換來了一聲冷笑。
  
  自從在地府中見過她的真面目以後,乾隆就對魏氏是深惡痛絕,所以這次魏氏是真瘋也好,假瘋也罷,在乾隆看來,這次不過又是她借題發揮,藉著孩子來邀寵罷了。
  
  乾隆陰著臉聽完吳書來的奏報,冷哼一聲:「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庶!」吳書來見自家主子臉上佈滿了陰雲,也不敢再說什麼,縮了縮脖子,躬身應了就要出去。
  「回來!」他才退了沒幾步,就聽見自家主子的聲音,吳書來趕緊躬身靜候主子的吩咐。
  
  「找個太醫過去看看,再上延禧宮去告訴穎嬪,讓她看緊門戶!」乾隆冷冷的說。
  「庶!」
  
  處理完魏氏的事,乾隆又心不在焉的看起折子來,自從那日皇阿瑪給十三叔洗了澡之後,他這就心裡就跟那貓爪似的,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知道皇阿瑪什麼時候會拿自己開刀。
  
  皇阿瑪那性子,這雷霆震怒,若是能當時發作出來,那倒還好了,可他最怕的就是像現在這般,皇阿瑪什麼也不說,就這麼吊著他。所以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是吃不好,睡不好,每次一見了皇阿瑪,這全身上下,每根骨頭都是軟的,生怕皇阿瑪什麼時候突然給他來個秋後算賬。
  
  這日子,簡直太難熬了……乾隆想到這兒,幾乎想要以頭搶地,淚奔到自家皇阿瑪面前,求他賞自己一個痛快。
  可是一想到萬一自己真這麼做了,恐怕這下場比那秋後算賬還要慘,乾隆思想鬥爭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沒那個膽子敢跑到永壽宮去抱著自家皇阿瑪的大腿哭訴。
  
  不過現在還好,乾隆看著手中剛抓起來的一份折子,剛才還陰雲密佈的臉,霎那間就放晴了,這折子裡乃是內務府關於皇十二子入上書房讀書一應各色物品清單並在上書房內每日份例的折子,奏請他批示的。
  
  乾隆看到這裡,幾乎想要仰天長笑了。朕每日裡提醒吊膽的擔心頭上懸著的那把劍,怎麼就把這等好事兒給忘了呢?
  
  今年四月二十五日寅時一過,皇阿瑪可就六歲啦!
  
  按照本朝規矩,從今年起,他可就得去上書房唸書了,以後每日裡寅時起床,卯時授課,未正二刻放學。且按著規矩,皇子滿六歲將要入上書房讀書時,就得遷入阿哥所內居住——皇阿瑪這麼一走,那以後就再沒人跟朕搶永琪了,朕以後也再不用擔心皇阿瑪對十三叔的事兒秋後算賬了!
  
  乾隆一想到這兒,簡直都樂得合不攏嘴了,他飛速在折子上批了幾個字,然後就高聲叫著:「王順,王順!」
  「奴才在!」養心殿副總管王順在外面候著,聽見皇上急匆匆的叫自己,他還以為發生什麼要緊事了,慌忙掀起簾子進來。
  
  「趕緊把這折子送到內務府去,吩咐他們速速辦妥!不得有誤!」乾隆抓起那折子遞給王順。
  「庶!」王順忙躬身應了,捧著折子退出去,飛也似的往內務府那邊兒去了。
  
  他一走,乾隆就在也坐不住了,他也等不及備輦,興匆匆的往永壽宮那邊兒趕,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拉氏。
  
  此刻在永壽宮內,那拉氏手裡捧著一方帕子,就著陽光細細的觀賞著,永琪窩在她的左側,也伸長了脖子看著自家額娘手中的帕子。
  那方帕子上繡著的是兩隻鵝黃色的小鴨子爭搶著一隻小蟲兒,在陽光的照射下,那兩隻小鴨子身上的絨毛更是纖毫畢現,看上去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那拉氏摸著那兩隻小鴨子,讚賞的看著坐在一邊,緊張的望著自己的大女兒說:「蘭馨的帕子,繡的真是越來越好了,我看著這兩隻小鴨子,倒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皇額娘……」蘭馨聽那拉氏這麼一說,那耳根都紅了,不好意思的囁嚅著。
  
  「不好意思了?」那拉氏呵呵一笑,放下帕子拉著蘭馨的手說:「我這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她話還沒說完,永琪在一旁猛點頭,插嘴說:「就是就是,蘭姐姐,你繡的可真好!」
  他這麼一說,蘭馨越發的不好意思了,那臉霎時紅的就像是一顆小番茄似的,不依的伸手過去撓著永琪的癢癢:「五兒不乖,哪裡有那麼好了。」
  
  那拉氏見她雖說紅著臉,可那眼裡卻實實在在的帶著笑意,心裡頓時寬慰了幾分。
  
  蘭馨是個實誠的孩子,父喪三年,母喪三年,一個小姑娘,在這富麗堂皇,繁花似錦的皇宮裡面,竟是實打實的為阿瑪和額娘守了六年的孝,從乾隆十五年直到今年才算完。
  
  就因為這份實誠和這份兒孝心,那拉氏就對蘭馨是心疼的不得了,而永琪也是真心敬服這個姐姐。
  加之蘭馨因為守孝,接觸的人少,雖說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可還是一派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這更是讓那拉氏暗暗擔心,琢磨著再過些時日,自己就得好好的教導一下蘭馨了。
  不然憑她這個性子,只怕日後是要吃不少虧的。
  
  那拉氏這邊兒心裡盤算著,那邊兒卻是笑著說:「五兒可不是在胡說,你們姊妹的繡品放在一塊兒,一打眼就能分清楚哪個是哪個繡的了……」她說到這兒,又故意歎了口氣,惹得蘭馨和永琪都是一陣緊張的湊過來望著她:「皇額娘,您怎麼了?您不舒服麼?」
  
  那拉氏笑著摸了摸小女兒的頭,又安撫的拍了拍大女兒的手說:「我是在擔心那……」
  「擔心?」蘭馨和永琪都疑惑的望著自家皇額娘,滿頭問號。
  
  「可不是麼,」那拉氏給容嬤嬤使了個眼色,然後故意垮著臉,噯喲喲的直歎氣:「咱們五兒什麼時候要是有她姐姐的半分功夫,我可就知足嘍……」
  
  她此言一出,永琪登時鬱悶了,鼓起了臉:「皇額娘……」
  「噗——」蘭馨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咳了一聲,勉強壓住笑意:「皇額娘,瞧您說的,五兒還小呢,等她到了女兒的年齡,肯定比女兒繡的還要好呢。」
  
  「是麼?」那拉氏睨了一眼女兒,看她小臉鼓鼓的模樣,實在是忍不住,伸指一彈她的額頭:「五兒啊,那額娘以後可把你交給你蘭姐姐了……」
  
  「皇額娘……」永琪一聽,立馬又頭大了三分,他索性賴在那拉氏的懷裡撒起嬌來,繡花什麼的,最討厭了!如果皇額娘給他找個什麼繡娘什麼師傅的,那他還可以擺擺公主的譜兒,能混過去就混過去了,可要是讓蘭姐姐來教他……這,這……好男不跟女鬥,而且姐姐人又那麼好,這讓他怎麼忍心欺負她嘛!
  
  永琪一想到這兒,氣的嘴唇一嘟,埋到那拉氏懷裡,任憑那拉氏怎麼哄都不抬頭。
  
  那拉氏見她那小模樣兒,不由得撲哧一笑,正想說話呢,就見簾子一掀,乾隆走了進來:「喲,你們娘兒仨這是在做什麼呢?」
  
  「咱們母女在一起,還能做什麼?」這些日子,那拉氏雖有些疑惑乾隆怎麼這麼早就跑來了,不過她眼見著乾隆面帶笑容,顯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也就隨性了一把,笑著回了一句:「這不是看她們姊妹倆繡的東西,比比誰繡的好麼?」
  「哦?」乾隆一聽,霎時來了興趣:「珊圖玲阿,那蘭丫頭和五兒,究竟誰繡的繡的好呢?」
  
  那拉氏一聽,抿嘴一笑,也不回答乾隆的問題,只是將那方繡著小鴨子的帕子遞給乾隆:「皇上您看,這個呢,是蘭丫頭繡的……」乾隆接過來一看,見那上面兩隻鵝黃色,毛茸茸的小鴨子憨態可掬的樣兒,不由得大樂:「蘭丫頭真是蘭心蕙質,繡的好,繡的好啊!」
  
  蘭馨一聽乾隆這般誇獎自己,登時不好意思的低頭揉搓著衣角。
  
  乾隆把蘭馨的繡品放下,看了看那拉氏,見她半天沒有動作,才奇怪的道:「珊圖玲阿,你不是說在比蘭丫頭和五兒的繡品麼?如今朕看過了蘭丫頭的,那五兒的呢?」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實在是有些忍俊不禁,噗的一聲笑出來聲兒來說:「皇上,臣妾可得給您提個醒兒。」
  
  「嗯?」乾隆疑惑的看著她。
  「咱們五兒繡的東西呀……」她一邊說,一邊從一旁拿出一條帕子來,雙手捧著遞給乾隆說:「您看了,可千萬……」
  
  「???」乾隆瞧著那拉氏那副古怪的神情,不由的挑挑眉,低頭一看她遞過來的帕子,這麼一看,他的眼角登時抽了抽:「這,這……這就是五兒繡的東西?」
  「正是!」那拉氏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戲謔的瞧著乾隆的臉色。
  
  「……」乾隆盯著手中的帕子,再抬起頭看了看躲在自家皇后背後,氣鼓鼓的盯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有心想安慰他兩句,他咳嗽了一聲道:「唔,這個,朕看五兒繡的……也不錯,哈,哈哈……」他乾笑了兩聲。
  
  他此言一出,剛才被那拉氏取笑的羞憤不已的永琪霎時小胸.脯一挺,得意洋洋的一瞟蘭馨,心想,不管怎麼說,爺上輩子這琴棋書畫雖說不精,可到底是拿的出手的,區區一朵小花兒,怎麼能難得到爺,哼哼。
  
  他正得意洋洋呢,就聽見自家皇額娘那似笑非笑的聲音:「哦?那皇上您說說,五兒繡的這東西,好在哪兒呢?」
  她此言一出,永琪登時眼巴巴的望著乾隆,指望他好好的誇獎一下自己,順帶再幫自己跟皇額娘求個情什麼的,乾隆自然是收到了寶貝兒子發出的求救信號,他咳嗽了一聲,低頭研究了半天方說:「嗯,朕看看……五兒這繡的啊,像,真的像!真是深得精髓啊!」
  
  他這番話一出,正在喝茶的那拉氏險些嗆著:「咳,咳咳……像?」
  
  「可不是麼?你瞧瞧,五兒繡的這線團兒,真是深得線團之精髓啊,一看見它,朕就想起了當年先帝最寵愛的小狗喜福最愛玩的那個毛線團兒了……」乾隆煞有介事的說著,絲毫沒注意到自家兒子霎時陰沉下去的臉色:「你瞧瞧,這裡,這裡,還有這個尾巴上,竟然還有一根綠線,這可不就是剛被小狗玩過的毛線團兒麼?」
  
  乾隆絞盡腦汁的誇獎完,一抬頭,卻見自家皇后瞠目結舌,那面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而寶貝兒子則是一臉悲憤的望著自己,而一旁的蘭馨,也是一臉強忍住笑意的神情,他霎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這是……?」
  
  「噗……」那拉氏實在是忍不住了,她迅速以帕子捂著嘴,笑個不停:「皇,皇上,您,您……咳,五兒繡的,哪,哪裡是什麼線團兒,臣妾讓她繡的,分明,分明就是一朵花兒啊!」
  
  「一朵花兒?!」乾隆頓時傻眼了,他舉起那帕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像是個線團兒,這,這皇后說它是一朵花兒?
  
  「皇、阿、瑪!」永琪瞪著乾隆,氣的嘴巴都快歪了,虧他方纔還自鳴得意呢,一個線團兒!真是氣死他了!
  
  「啊,呃……」乾隆看著寶貝兒子那冒火的眼神,心中警鈴大作,慌忙放下帕子,幾步上前,抱起他來:「唔,五兒乖,五兒乖,是皇阿瑪眼花了,那麼漂亮的一朵花,皇阿瑪怎麼就認錯了呢。」
  「哼!」永琪一扭頭,堅決不理會乾隆。
  
  「……」見他這副小模樣兒,乾隆實在是沒轍了,只得求救的望著那拉氏。
  
  那拉氏噗嗤一笑,接過女兒來抱著:「好了,好了,五兒乖,不和皇阿瑪生氣啊,」她說到這兒,看了眼乾隆,然後便對容嬤嬤說:「你帶著五兒和蘭兒上那邊暖閣裡去玩,再讓小廚房傳些點心來。」
  「庶。」容嬤嬤躬身應了,帶著蘭馨和永琪出去了。
  
  待簾子一放下來,乾隆馬上就膩到那拉氏身邊說:「珊圖玲阿,朕今日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嗯?」那拉氏剛才和女兒們笑鬧了一陣,這會兒覺得有些乏了,她半瞇著眼睛問:「皇上,您說的,可是永琪上書房唸書的事兒?」
  
  「可不是,」乾隆唏噓著說:「一眨眼的功夫,他也六歲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那拉氏也有些感觸,乾隆攬著她的肩,心裡面卻是另外一個想法,這時間過的也太慢了,朕巴不得明日皇阿瑪就能趕緊大婚出宮建府,然後朕就可以……嘿嘿,嘿嘿……
  
  他正想著,那邊兒那拉氏已是又問了:「皇上,永琪身邊伺候的人……」
  
  「哦,」乾隆立刻就知道那拉氏是在問永琪伴讀的事兒了:「朕早已相看好了,現在在他跟前兒伺候的善保算一個,春和家的福隆安,還有蘭丫頭的弟弟豪松阿,除了他們三個外,朕打算再從你的侄子裡面挑兩個人出來,你看如何?」
  「皇上,」乾隆此言一出,那拉氏立即就明白,皇上這是在提攜後族了,她心中一片溫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臣妾,臣妾……叩謝皇上隆恩。」
  
  「好了,好了。」乾隆拍著她的手,溫柔的說:「珊圖玲阿,說這些做什麼,」他頓了頓,接著道:「如此就說定了,你看看你的侄子裡面,誰得用的,只管跟朕說。朕已經吩咐內務府把東西備好了,等到六月初……」他說到這兒,看了眼那拉氏說:「還有一事,阿哥所那邊……」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臉上的笑微微一滯,她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捨:「皇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了。」她說到這兒,眼底有些濕潤,但目光卻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就算再怎麼不捨,孩子也大了,該放手時,臣妾總會放手的。」
  
  乾隆聽到這兒,才總
  算是放下心來,他開始時就有幾分擔心,害怕那拉氏心疼孩子,不願意讓
  皇阿瑪搬到阿哥所去,如今聽那拉氏這麼一說,他這一顆心才算是落到了肚子裡。
  
  商量完了皇阿瑪的事,乾隆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對了,珊圖玲阿……」
  
  「嗯?」
  「朕看五兒也大了,過段時間,朕想帶著她上西山圍場圍獵去!」
  



☆、圍場驚魂

  西山圍場,數里的營寨綿延到遠處的林邊,營寨上空旌旗飄飄,號角陣陣,時不時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自營門口呼嘯而出,再往裡走,被數座營寨所拱衛的飄著龍旗的中軍大帳外,乾隆抱著寶貝兒子騎在馬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揮手:「出發!」
  
  兩旁並列的大臣軍士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鼓聲漸起,一行人雁翅排開,拱衛著乾隆,緩緩往獵場中行去。
  
  「五兒啊,感覺怎麼樣?」當著眾人,乾隆自然不能像是剛才在中軍大帳裡那般叫永琪的名字了,他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揉了揉寶貝兒子的頭,笑瞇瞇的問著。
  
  永琪沒答話,他此刻穿著一身乾隆命人特製的一套藍色紗繡紋的小騎裝,腰間跟著幾個哥哥一般,也繫著一條黃帶子,上面兒掛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嘴唇緊緊的抿著,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
  
  乾隆等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見永琪似乎興致不高的樣子,不由的有些納悶。
  
  他是一直知道永琪心裡頭的疙瘩的,上一世再不濟,他也是堂堂的皇子阿哥,可這一世卻生成了女兒身。
  每日裡總是要被他額娘拘在身邊兒,拿慣了弓箭的手,這一世卻是時常要拈針動線的。
  
  想想上個月永琪繡的那線團兒,呃,不對,是那小花兒,乾隆心裡這個心疼呀,他有心想要彌補下永琪。
  
  所以才在那拉氏面前好說歹說,總算是說動了她同意永琪跟他到西山來圍獵。當然,那拉氏也不是白答應他的,她擔心到時候圍場裡頭人多手雜的,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這次除了永琪外,還有永璜、永璋、永□也跟了來,一個大的,帶一個小的,除了他們外,永琪已為珂里葉特氏守了百日的孝,前些日子才剛剃了頭,換了衣裳,乾隆在上書房裡見著他的時候,倒是嚇了一跳。
  
  這孩子可真是瘦多了。
  
  想想上一世至孝的永琪,乾隆便有些於心不忍,想想已經過了三月,便把他也帶了出來,不為別的,只怕這孩子哀毀過度,傷了身子。
  
  至於其他的……乾隆默默的往阿哥們那邊兒望了一眼,又鬱悶了,他把這事兒一說,那拉氏到最後才說,橫豎皇阿瑪也快進上書房了,這往後恐怕就沒這麼自在的日子了。
  
  所以……這次皇阿瑪也跟來了……
  乾隆想到這兒,這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皇阿瑪這麼一來,這不是往他身上套枷鎖麼?
  
  想到這兒,乾隆一瞥被永璜抱在懷中的皇阿瑪那陰沉如水的臉色,渾身一個激靈,悄悄兒的一扯韁繩,離阿哥群那邊兒又遠了些,他這一動,身後護衛的將士們也就跟著動了。
  
  一群人走到獵場邊緣,乾隆看了看懷中興致不高的永琪,對著一旁的傅恆示意圍獵可以開始了,然後又揚聲道:「傳旨下去,今日獵的獵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賞!」
  
  他此言一出,身後的阿哥和其餘人等立時躍躍欲試,隨著號角驟然響起,「駕!駕!……」聲中,蹄聲如雷,煙塵四起,眾人如同一道洪流,向圍場中衝去。
  雷鳴般的蹄聲,驚得林中禽鳥尖鳴著展翅飛向高空,野兔麝鹿一類倉惶往林深處逃竄。眾人張弓搭箭,弓弦響處,箭雨如雨點般落向林間到處倉惶逃竄的野物。
  
  「皇阿瑪——」在嗖嗖的箭雨聲中,永琪終於開口了,他看了看閒庭信步似的在林間溜躂,完全沒有打獵意圖的乾隆一眼:「您不打獵麼?」
  
  「啊?」乾隆特意選了另外一條跟自家皇阿瑪不同的路,為的就是避開皇阿瑪那嗖嗖的寒氣,他此刻正在感歎著花正香,草正綠,空氣多麼清新,自由多麼美好的時候,聽到永琪這麼一問,他不由的一笑,心想寶貝兒子總算是肯開口說話了:「五兒啊,朕……」
  
  乾隆剛想說因為有你在,朕哪裡敢放開手去打獵呢?若是把你摔著碰著了,不單是朕要心疼死,你皇額娘那邊兒,朕也不好交代啊!
  
  可乾隆這番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一隊御前侍衛匆匆而來,滾鞍下馬:「啟稟皇上,五阿哥抓到了一個女刺客!」
  「什麼!」乾隆悚然一驚,把剛才的話霎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他抱緊了永琪大怒道:「這圍場封鎖重重,怎麼會有刺客?鄂敏!」
  
  一旁的鄂敏立時滾鞍下馬:「臣,臣罪該萬死!」
  
  乾隆冷哼一聲:「先別罪該萬死了,你馬上帶了人,兵分兩路,一路把阿哥們全都安全護送回營,另外一路給朕搜!能闖進圍場的,定然不會只是一個人,整個西山圍場,從內到外,一個可疑的人都不准放過!」
  「庶!」鄂敏大聲應道。
  
  吩咐完鄂敏,乾隆騎在馬上,突覺得密林中危機四伏,他一抖韁繩,剛欲吩咐回營,就又聽到一串兒馬蹄聲,永琪帶著他的伴讀從遠處疾馳而來。
  
  「咦?」鄂敏抬頭一望,登時驚疑不定的說:「五阿哥,五阿哥怎麼……」
  
  乾隆先時還沒注意,鄂敏這驚疑不定的聲音一出,他這才發現,永琪身前竟坐了一個女人!
  
  「永琪!」乾隆又驚又怒,永琪這孩子怎麼如此魯莽,萬一那女刺客是裝作受傷,意圖行刺,又或者將他挾持了來要挾朕,那豈不是很危險?
  
  「皇阿瑪!」永琪衝過來,第一句話便是:「李太醫在不在,讓他趕快看看這位姑娘還有沒有救。」
  
  他此言一出,乾隆差點兒沒被他給噎死,這,這真的是他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最為孝順的那個永琪嗎?!
  他怎麼一過來,不先關心朕的安危,不擔心是否還有刺客的餘黨,反倒是對那個女刺客如此關心?!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電光火石間,乾隆也來不及想太多,只憑著本能怒喝了一聲:「來人那,把那女刺客給朕看管起來!」
  「女刺客?誰說她是女刺客?」永琪一怔:「也許她只是……」
  「只是什麼?!」乾隆瞇起了眼,冷森森的望著永琪,永琪被他那陰冷的目光看的一抖,竟是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侍衛們上前將那刺客從永琪的馬鞍上拖了下來,那女人胸前插著一支箭,口中還流著鮮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侍衛們搬動她將她驚醒了,她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一看見乾隆,就虛弱的叫著:「皇上,皇上……」她一邊叫,一邊伸手摸向背後。
  「皇上小心!」一旁的鄂敏見那女刺客一動,立時衝上前去,一腳將她踹飛了出去,然後又拔出劍來,一劍往那女刺客身上斬去。
  
  「手下留情!」就在鄂敏的劍將要觸及那女刺客的脖頸時,一人飛身而出,一把抓住了鄂敏的胳膊,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焦急的說:「皇上,手下留情啊!」一旁的五阿哥也忙著幫腔:「是啊,皇阿瑪,若是要殺,也請先審清了再殺啊!」
  
  乾隆沒搭腔,他只是森然瞥了一眼抓著鄂敏胳膊的那個少年,剛想開口說話,那女刺客咳嗽了兩聲,虛弱的望著他:「皇,皇上,你,你還記得……十九年前……大明,大明湖畔的……夏,夏雨荷嗎?」
  
  夏雨荷?乾隆一頭霧水,誰啊那是?
  
  他正在納悶的時候,永琪已經是跳下馬來,把之前那女刺客欲拿出來的包袱翻了出來,鄂敏一見,立刻緊張的說:「五阿哥,小心!」
  
  乾隆見到永琪這般,那臉色是越發的陰沉起來,永琪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也疑惑的看著在自己的印象裡溫潤如玉,對上純孝,對下愛護弟弟的好哥哥永琪。
  永琪理都不理鄂敏的警告,他抓著那包袱一抖,見是一幅畫和一把折扇,忙對著乾隆說:「皇阿瑪,是一幅畫和一把折扇。」
  
  「哦,」乾隆點點頭,吩咐鄂敏:「把那扇子和畫打開來給朕看看。」
  「庶!」鄂敏躬身領旨,他先打開了那把扇子,側身高舉著奉給乾隆觀看,扇子上面畫的是一枝荷花,荷花邊上還有一首題詩:「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鄂敏還沒念完,乾隆已是勃然大怒:「放肆!此等淫詞蕩詩也敢……」
  
  他話還未說完,坐在他身前的永琪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低下頭來。乾隆眼睛一瞇,揮退鄂敏,低下頭去。
  
  永琪看了眼自家皇阿瑪,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幽幽的說:「皇阿瑪,我看見了,那畫好像是你畫的,還有那詩……好像也是……」
  
  他此言一出,乾隆登時僵住了。
  朕畫的?!這怎麼可能?!
  
  「鄂敏!把那扇子拿給朕看看!」
  「庶!」
  
  乾隆劈手奪過了鄂敏高舉起來的折扇,這麼仔細一看,他的臉登時綠了,這,這這這……還真是他的墨寶?!
  永琪看了眼自家皇阿瑪那又青又紅的臉色,暗暗翻了個白眼,知道這恐怕又是皇阿瑪在哪裡風流完一時得意留下的把柄了。
  
  乾隆的臉都綠了,他惡狠狠的瞪著那女刺客,彷彿要將她吃進肚子裡一般:「還有一副畫呢,也拿給朕看看!」
  「庶!」鄂敏忙展開那副畫,乾隆定睛一看,那畫上畫的乃是一副荷花,可右上角的題詞,卻是煙雨圖,下面還有一小段話「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煙雨濛濛,畫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賞。」
  
  「噗。」乾隆還未反應過來,坐在他懷中的永琪已經是撲哧一聲,乾隆低頭一看,見這孩子眼中分明刻著果然如此,皇阿瑪您還不認的神情。
  
  乾隆登時惱羞成怒:「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什麼雨後荷花,什麼煙雨濛濛,辛酉年秋天,朕帶著你皇瑪嬤住在避暑山莊,後來又去了古北口閱兵,朕怎麼會有時間跑去什麼大明湖畔,寫下這麼一堆……咳咳的!」
  
  乾隆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登時集體看地,唔,這圍場的草地還真綠啊,所有人都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唯獨永琪一個人跳了出來:「皇阿瑪!兒臣看此事大有可疑!還請皇阿瑪審問清楚,再行定奪啊!」
  
  「永、琪!」乾隆這一下臉色可不止是綠了,他那臉霎時就黑的跟鍋底一般:「你給朕住口!!」他說完,也懶得再理今兒個這個不知道是怎麼了的孩子,一拉韁繩:「傳旨,即刻拔營回京!」
  
  乾隆說完,看看小臉上擺明了掛著不相信自己神情的永琪,再想想今日圍場之事肯定瞞不過皇阿瑪,一會兒回到宮裡,還要面對珊圖玲阿……乾隆就是一口血憋在心頭——那什麼夏雨荷,如果被朕知道她是誰,朕一定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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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格格

  「愛新覺羅弘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永壽宮側殿內傳來一聲怒喝,嚇得跪在地上的乾隆小心肝兒一顫,趕緊又將身子伏低了些:「皇阿瑪,兒臣冤枉哪——」
  
  「你冤枉?!」胤禛一怒之下將桌上擺著的扇子與畫摜了下去:「你當朕不認識你的筆跡麼?」
  「皇,皇阿瑪……」乾隆這下可真是有冤無處訴:「真,真不是兒臣啊……」
  
  他話還未說完,上面的胤禛已是被他的狡辯氣的啪的一聲一拳砸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碗發出了一聲哀鳴:「白紙黑字,還敢抵賴?!」
  胤禛一掃地上那攤開的扇子,只覺得胸中又是一陣氣血翻騰——什麼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什麼風光好,聖澤長……字字句句,此等淫詩蕩詞……他居然好意思寫出來?!
  
  「皇阿瑪,真不是朕啊……」乾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頂著自己皇阿瑪飆的颼颼寒氣,欲哭無淚的想要解釋。
  「你住口!」胤禛這一次是直接揮袖把茶碗給摜了下來,在乾隆的腿邊摔了個粉碎。
  
  「皇瑪法仔細手疼!」縮在一旁的永琪見自家皇瑪法的手掌上虎口處都泛紅了,忙插了句嘴。
  
  胤禛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感覺到自己的虎口處隱隱泛著疼痛,想來是剛才太過用力,傷了手,他冷哼一聲,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不孝子:「永琪,你乖乖坐著,跟朕一起聽聽看,你這個皇阿瑪都做了什麼好事兒!」
  「哦。」永琪被自家皇瑪法泛著冷意的聲音凍得渾身一抖,他無比同情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皇阿瑪。
  
  「皇阿瑪容稟……」見自家皇阿瑪終於肯聽自己解釋了,乾隆是感動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這折扇和畫……的確是兒臣畫的沒錯——」
  
  他此言一出,胤禛的臉又黑了三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不不不,皇阿瑪,兒臣沒有承認……」乾隆被自家皇阿瑪這聲音嚇得是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兒臣的意思是,這畫既是兒臣所畫,又不是兒臣所畫。」
  
  他此言一出,永琪疑惑的偏了偏頭,心想自家皇阿瑪不是給嚇傻了吧?而那邊的胤禛眼底閃過一抹不可捉摸的神色,面上卻依舊冷冷的:「把話說清楚!」
  
  「庶,」乾隆見皇阿瑪並沒有勃然大怒,他暗自抹了把冷汗,知道事有轉機,忙一五一十的說:「回皇阿瑪,此畫和畫上之題詩,的確是兒臣的墨寶沒錯。可它卻非兒臣所畫,乃是,乃是乾隆十三年前的兒臣所畫。」
  
  乾隆此言一出,胤禛不由的微微瞇起眼,瞥了他一眼後:「你有何證據?」
  
  「您看,那煙雨圖上所題之字,說明這畫乃是辛酉年秋所畫。回皇阿瑪,辛酉年秋,兒臣記得那年兒臣初行秋獮,奉皇額娘到避暑山莊小住,月末又到古北口閱兵;八月初兒臣駐蹕張三營,後又行圍;九月中兒臣便回京了,這段時間,兒臣根本就沒有可能去什麼大明湖畔,又題此什麼雨荷的。」
  
  胤禛聽他說完,也不開口說話,兀自垂下眼瞼沉思著,從重新投胎到現在,他就已經隱隱從各方面都感覺出這個大清似乎有些不對勁。後來看見粘桿處帶來的各處奏報,他就已經篤定,這個大清絕不是他們之前所處的那個大清!
  
  如今弘歷所說的一切,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想想當初投胎時,皇阿瑪並未告訴他這一點,胤禛心中已隱隱有了個猜測,就是他們恐怕被那人集體涮了一把,而且不止如此,朱家的人到現在也沒有露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又或者……這裡面還有更大的陰謀。
  
  胤禛想到此處,掃了眼跪在下面一副避貓鼠兒樣子的兒子,決定先把這個想法壓下,待十四弟上來後,再與他好生商議一番,他看著乾隆,冷哼一聲:「既這樣,那這畫和題詩姑且便算不是你弄的罷!」
  
  他此言一出,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永琪突然覺得皇瑪法和皇阿瑪兩人好像在打什麼機鋒,他疑惑的看看這個,再瞅瞅那個。
  
  乾隆一聽皇阿瑪這般說,登時鬆了口大氣,他臉上剛露出一點輕鬆的笑意:「皇阿瑪聖明,兒臣……」
  
  「且慢!」胤禛冷笑一聲:「弘歷,朕且問你,你打算拿那女刺客怎麼辦?」
  「這,當然是直接投入大牢……」乾隆一怔,這畫都不是自己畫的了,那女刺客,當然是直接扔進刑部大牢裡了,他話音未落,就見自家皇阿瑪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難道朕又錯了?乾隆一個哆嗦,不敢再按著自己的意思往下說了:「那皇阿瑪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胤禛冷笑了一下:「那折扇和畫雖不是出自你手,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何它們會在十多年後出現在這裡?為何那名女刺客會拚死將這兩樣東西帶到你面前?」
  
  他此言一出,乾隆登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剛才他光顧著絞盡腦汁應付皇阿瑪了,完全沒想到這層去,按著皇阿瑪的意思,難道說,這女刺客……會是,會是朕,呃,不對,會是乾隆十三年前的那個混賬傢伙遺留在外的一筆風流債?!一想到這兒,乾隆的臉登時就綠了。
  
  「哼,」胤禛冷哼一聲:「弘歷,朕還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個風流多情的種子,」他森然瞥了眼乾隆道:「朕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此中來龍去脈,你都要給朕查個一清二楚,這女刺客究竟是何來歷,同那夏雨荷又是何關係,除她之外,還有無其他人知道此事,若有,該如何處置,你自己……好生掂量著罷!」胤禛說完,看都懶得再看乾隆一眼,怒叱道:「還不趕緊退下,此事若有延誤,朕,決不輕饒!」
  
  乾隆一聽,哪裡還敢繼續在自家皇阿瑪跟前兒呆著,他趕緊給永琪使了個眼色,就忙不迭的退了出來。
  因為時間緊迫,乾隆也暫時顧不上去自家皇后那裡,他即刻就回了養心殿,讓人到御景亭把粘桿處首領傳來,命他馬上徹查此事,然後又即刻詔諭太醫院,一定要盡快救醒那女刺客!
  接連下了數道聖旨以後,乾隆才拖著步子,挪回了永壽宮,去找那拉氏了。
  
  「珊圖玲阿,朕……」乾隆一進去,就看見那拉氏若有所思,秀眉輕皺的坐在那兒,他心中登時一片內疚,湊過去。
  
  那拉氏被他一碰,才回過神來,她一看到乾隆,忙一臉焦急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才鬆了口氣:「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皇上,幸好您沒事兒,臣妾聽聞圍場裡遭了刺客,可真是嚇壞了……」
  
  乾隆見她一副毫不掩飾的擔憂,心中一暖,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珊圖玲阿,你都知道了?」剛才進來的時見她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乾隆就已篤定,珊圖玲阿恐怕是已經知道自己把那女刺客給帶回宮了。
  
  果不其然,那拉氏點點頭,仰起頭來望著乾隆:「皇上,臣妾已經知道了,您接連數道聖旨,為的就是救治那位您帶回宮的……女子,」她移開視線,輕聲道:「臣妾斗膽,敢問皇上,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您為什麼如此緊張……」那拉氏咬了咬下唇,眼中帶出了一絲難過之意。
  
  乾隆一見那拉氏的神情,立時就知道她誤會了,想想也是,那折扇和那副畫上的內容,也就是自己、永琪和鄂敏三人才知道,當時護衛自己的那可都是自己的心腹,誰也不會講此事亂說,所以珊圖玲阿知道的,也只不過是自己將那女子帶回宮後的事。
  
  想到這兒,乾隆頓時笑出聲來,他握著那拉氏的手,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讓自己的手指嵌了進去,兩人十指相扣,乾隆湊到那拉氏的耳邊:「珊圖玲阿,你……吃醋了?」
  他此言一出,那拉氏頓時耳根一紅,掙扎著從乾隆懷裡出來:「皇上您……說什麼呢?臣妾是在跟您說正經話!」她說完,扭過頭去:「在您心中,臣妾是那等……不識大體的人嗎?」那拉氏說到這兒,到底心裡還是有些彆扭,挺不舒服的,她抿了抿嘴唇道:「臣妾已想好了,您若是真看上了這名……女子,那也不是沒有前例的,臣妾……」
  
  那拉氏話還未說完,乾隆已是抬手摀住了她的嘴道:「珊圖玲阿,在朕心中,除了你之外,再無旁人!」他說完,也不等那拉氏有所反應,接著道:「事情是這樣的……」乾隆將此事解說了一番。
  
  那拉氏聽到皇上說「心中除她之外再無旁人」的話,心中一甜,霎時感動的不得了,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皇上下面那番話聽得那拉氏瞠目結舌,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麼:「皇,皇上,您的意思是……那女子,那女子有可能是您的,您的……滄海遺珠?」
  
  什麼滄海遺珠?乾隆看著自家皇后被震驚的難得的冒了個成語出來,他差點笑出聲兒來,那不過是乾隆十三年前的那個混賬傢伙留下的種子罷了,又不是朕的女兒……當然,這些話,乾隆是不可能對那拉氏說的,他輕咳了一聲道:「所以你明白朕為何著急讓太醫診治了吧。」
  
  「哦。」那拉氏實在是太過震驚,她呆呆的點點頭,心裡面還起伏不定,十九年前,乾隆六年?她暗暗一算,那時先頭皇后還活著,自己也不甚得寵……想到此處,那拉氏的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
  
  「皇上,」乾隆等了半晌,那拉氏才反應過來:「那若,若那名女子真是您的……那您打算?」
  「還能怎麼樣?」乾隆無奈的攤攤手,按著他自己的意思,這種又不是自己播下的,到時候隨便怎樣都好,可是礙著皇阿瑪在,如果那女的真是龍種,那還只有養起來了:「找個地兒隨便一塞,按例分派人手給她就好。」
  
  隨便找個地兒一塞……那拉氏眼角抽搐了一下,皇上您這話說的……聽著乾隆的口氣,那拉氏已經敢肯定,自家皇上恐怕早就把那什麼雨中的荷花給忘得乾乾淨淨了。
  
  想到這兒,那拉氏先前心頭的那一點芥蒂,此刻已是消失無蹤了。她輕咳了一聲:「皇上,臣妾愚鈍,若這孩子真是您的滄海遺珠,那這格格,臣妾可不敢隨便找個地兒一塞,還請皇上在這東西六宮裡面,給她擇個地兒才是。再者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吧?這往後該指婚什麼的,您也得預先做好準備才是。」
  
  「準備?」乾隆揚了揚眉,到時候他隨便在蒙古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個人把她甩過去也就是了,還要準備什麼準備?
  
  「您又忘了,」那拉氏見乾隆那副表情,就覺得一陣頭大:「這格格到了要出嫁的時候,按例都要封為公主。到時候嫁妝可就得跟著品級走,您看,到時候是封和碩公主呢,還是封和碩格格,又或者是……多羅格格、固山格格,還是……」那拉氏辟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
  
  乾隆被她這麼一堆格格弄得是頭暈腦脹,他按了按眉心道:「和碩公主?這也太過了,朕看到時候隨便封個什麼就是了。」
  
  那拉氏聽他這麼一說,是又好氣又好笑:「皇上,這格格……哪有隨便封的呢?」
  見自家皇后跟自己較了真,乾隆摸著腦門想想:「到時候隨便在後宮裡找個嬪啊什麼的,認她做養女不就得了。」
  
  「妃嬪……?皇上的意思是……」妃嬪的女兒按例封為和碩公主,皇上這意思是?
  
  「到時候封個固山格格也不差了。」反正又不是自己女兒,乾隆才懶得操太多心:「至於住的地方嘛,淑芳齋不是還空著麼?過幾日讓人收拾出來,把她扔進去不就行了?」乾隆捏著眉心,隨意在東西六宮裡指了個地兒。
  
  淑芳齋……那拉氏這次可真是連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皇上您是認真的麼?那淑芳齋不是看戲的地方嗎?您這突然扔了個格格進去……那拉氏突然有幾分同情那如今還生死不明的小姑娘了。
  



☆、粘桿處

  「你說什麼?!」魏氏聽了臘梅的話,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把抓住臘梅的手腕,十指深深的陷入了臘梅的皮.膚裡,她蠟黃枯瘦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了一絲紅暈,原本無神的眼裡也閃爍著讓臘梅看了害怕不已的光芒:「你再說一遍?!」
  
  「娘,娘娘……」臘梅只覺得自己被自家娘娘抓住的手腕火辣辣的疼著,可她望著自家娘娘眼中那狀似瘋狂的眼神,根本就不敢叫疼:「奴婢,奴婢是剛才在小廚房裡熬藥的時候,聽說,聽說皇上帶了個女刺客回宮,而且,而且奴婢還聽說,說那女刺客是被,是被五阿哥一箭射中的……」
  
  「還有呢?」魏氏抓著臘梅的手不放,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
  「奴婢還聽說,皇上從永壽宮出來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回頭就傳旨讓太醫們全力救治那個女刺客……」
  
  「女刺客,臉色難看,全力救治……」魏氏睜大了眼睛,緩緩鬆開手,她喃喃自語著。
  「是啊,娘娘,」臘梅揉著手腕,拿起帕子來把剛才魏氏因為激動而弄灑了的藥湯搽乾淨:「宮裡面都傳遍了,說是皇上為了她,還跟皇后娘娘起了爭執呢!」
  
  「起了爭執?」魏氏念著念著,眼前一亮,是了!如果不是起了爭執,皇上怎麼會臉色很難看的離開永壽宮呢?再想想臘梅所說的皇上命人全力救治那女刺客,魏氏腦海中已然腦補出一副皇上為了那女刺客痛斥皇后,故意給皇后沒臉的情景。
  
  「哈,哈哈哈……」魏氏想著想著,不由的捂著臉開心的大笑起來,笑的一旁的臘梅心底毛毛的:「娘娘?」
  
  魏氏一邊笑,一邊透過指縫看著髒兮兮的地上——等了這麼久,她翻身的機會總算是來了!
  
  那個女刺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皇上居然會為了她跟那拉氏那個賤人吵架?而且會這麼重視她,竟然下旨要太醫院全力救治?……魏氏心思飛速流轉,唇角越彎越大。
  
  是了,不管那女刺客是個什麼身份,從臘梅的話來看,皇上和那拉氏起了嫌隙是一定的,到時只要自己抓住這次機會從中撩撥,那他們之間的嫌隙只會越來越大,到最後……
  
  魏氏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親手把那拉氏推下皇后的寶座,就幾乎快按捺不住雀躍的心情了,她定了定神,提醒著自己,在完全扳倒那拉氏之前,自己必須要謹慎,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想到此處,她伸手到枕頭下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根攢心七寶梅花簪來遞給臘梅,然後又讓她從櫃子裡面拿了一些散碎銀子出來,才細細的囑咐她說:「臘梅,明兒一早你就去找五阿哥,把這事來龍去脈都給打聽清楚了!」
  「庶!」
  
  第二日一大早,臘梅趁人不注意,用銀子疏通了關節,沿著牆根兒溜了出去,一路上,她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小心翼翼,儘是選擇一些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臘梅走走停停,頻頻回頭,生怕惹人注意,她根本沒有發現,在她鑽過一座假山回頭四處張望的時候,在她的頭頂正上方,一個身著深藍服色侍衛正半蹲在假山頂上,居高臨下冷冷的注視著她。
  
  「什麼?」乾隆聽到粘桿處侍衛的奏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魏氏身邊的宮.女去找五阿哥了?」
  「回皇上,正是。」那侍衛垂手答道。
  
  魏氏……永琪……乾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皺起了眉,他食指輕叩著桌面,想了想,吩咐道:「繼續盯著他們,記住,不准打草驚蛇,朕要看看,他們到底在玩兒什麼花樣!」
  「庶!」那侍衛輕快的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後,乾隆的眼底一沉,昨天壓下去的疑慮此刻又冒了出來。他細想了一遍昨天進入圍場之後永琪的種種表現,越想越是生疑,這個大清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大清了,那麼……莫非這個永琪,也不是朕所熟知的那個至純至孝的永琪嗎?
  
  此刻臘梅已經急匆匆的回了延禧宮,她跪在魏氏的床前,低聲回稟著:「回娘娘,五阿哥說那女刺客隨身帶著一把折扇和一幅畫,說皇上看了那把折扇以後,臉色都變了,還說,還說……此種內情,就在那折扇上,皇上所題的那首詩中!」
  「詩?」魏氏看了眼臘梅:「五阿哥可有告訴你,是什麼詩?」
  
  「回娘娘,」臘梅解著扣子,從袖口貼著裡衣的暗袋中取出一張紙卷兒來遞給她:「奴婢愚鈍,哪裡認識什麼詩啊詞的,五阿哥說,您看了便知道了。」
  
  魏氏接過紙卷,掃了臘梅一眼後便慢慢的展開那張紙捲來,只見上面寫著:「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春色映朝陽。大明湖畔風光好,泰岳峰高聖澤長。」
  這,這詩……魏氏看著看著,臉頰一紅,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拿著紙的手竟是微微顫抖起來,嚇得一旁的臘梅緊張不已:「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我沒事兒,沒事兒……我只是在感慨,」魏氏紅著眼圈,安撫著臘梅,她一看這首詩便知道這是皇上在極度歡愉下才會寫下的詩詞,有了這首詩作證據,再加上下面那一行煙雨圖,辛酉年秋,煙雨濛濛……等字樣,魏氏已經能百分之百確定,那個被皇上帶回宮,此時生死不明的女刺客,定然就是皇上在辛酉年微服出巡時留在外面兒的滄海遺珠啊!
  
  「感慨?」臘梅看著自家娘娘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疑惑那張紙捲上所寫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詩詞,能令自家娘娘失態到這個地步。
  「沒錯,」滄海遺珠,滄海遺珠……魏氏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幾乎能看見光明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了,她定了定神,微笑著轉過頭,對臘梅說:「本宮是在感慨,這首詩,實在是太好了,太妙了!皇上……真是吟了一首好詩啊!」
  
  魏氏在這一瞬,已經決定了,眼下自己剛剛失去了一個女兒,如今上天就給皇上送來了這麼一個滄海遺珠,而且此刻皇上和那拉氏之間又因為她起了爭執,這不是自己趁虛而入的大好機會麼?
  憑著皇上對她的重視,自己若是能將這個格格抓在手中,那豈不是又多了一張好牌麼?
  
  一念至此,魏氏是興奮的眼睛都發亮了,她示意臘梅把桌上的紅木六屜梳妝匣拿了過來放到自己膝蓋上,然後魏氏抬頭掃了眼臘梅。
  臘梅這才反應過來,慌忙背過身去,魏氏打開那匣子,然後伸手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來,把尖利的那頭對準匣子中如意雲紋圖樣中的那個小.洞裡撥弄了幾下。
  
  只聽得「喀嚓」一聲,魏氏唇角一彎,伸手從匣內暗藏的夾層內取出一沓厚厚的銀票來。
  她不捨的撫摸了下那沓銀票,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行非常之事當用非常之手段,此刻不花大錢是辦不了大事兒的。
  
  想到此處,魏氏眼一沉,咬咬牙,伸手抽出幾張來放回匣子,鎖好。然後才從生下的銀票中抽出一張來:「臘梅。」
  
  「奴婢在,」臘梅忙回過身來,剛一回頭,她就被遞到眼前的銀票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是?」
  「臘梅,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是賞你的,你就收著吧。」
  
  「娘娘……」臘梅看著那張銀票,只覺得眼前模糊了,她哽咽著雙手接過來:「奴婢伺候娘娘,是理所應當,娘娘這樣厚待奴婢,奴婢,奴婢怎麼擔待的起?奴婢願誓死追隨娘娘,聽憑娘娘差遣!」
  
  「臘梅,」魏氏看著她那般,伸手撫弄了下臘梅的頭髮道:「別這麼說……」她抬起頭,看著窗外道:「你我二人,不會一直呆在這裡的……」
  
  「娘娘?」她此言一出,臘梅悚然一驚,她剛才就在疑惑,娘娘怎麼會突然賞賜如此豐厚,現在看來,娘娘這是要……臘梅一想到這兒,渾身禁不住的有些發抖,知道接下來魏氏所要說的,定是攸關她二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拿了這些錢,去找五阿哥的伴讀,就是我的侄兒,爾康和爾泰。」魏氏將那沓銀票分做數張,拿出一部分交給了臘梅:「告訴他們,務必要將那女刺客的情況一一打探清楚。」
  
  魏氏說完,又壓低了聲音說:「爾康和爾泰跟著五阿哥在上書房唸書,如今五阿哥又在宮內,往來自由,你將這部分錢交給爾康,告訴他……」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只見得她嘴唇微動,而臘梅聽得頻頻點頭。
  
  儘管心中已經認定那女刺客就是皇上的滄海遺珠,可魏氏為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叮囑臘梅一定要轉告爾康,讓他在跟那女刺客接觸的時候,一定要認定她的身份了才能行事,絕不能貿然暴露了自己。
  
  就在五阿哥、爾康和爾泰得了魏氏的信兒,在宮裡大肆活動之機,過了幾日,距離胤禛給出的期限不足一日的時候,粘桿處的奏報終於呈了上來。
  
  因為時間緊迫,乾隆也來不及先看,便命吳書來捧了裝著匣子的奏報,匆匆忙忙的跑到永壽宮中,先將密報呈給自家皇阿瑪御覽。
  
  乾隆把密報呈上去了之後,等了老半天,也不見自家皇阿瑪有所反應,他忍不住悄悄抬頭窺了眼自家老爹,這麼一打眼,他才發現隨著老爹翻動著那一沓奏報,他的臉色是越來越黑,且那臉頰上的肌肉還微微抖動著,顯然是氣到了極致。
  
  壞了!
  乾隆暗叫不好,那奏報上到底寫的是什麼,皇阿瑪怎麼會氣成了這樣?就在乾隆忐忑不安的猜測著的時候,胤禛總算是抬起頭來,父子二人四目相對,乾隆看著自家皇阿瑪那寫滿怒火的漆黑眼眸,禁不住一個哆嗦,腿一軟,差點兒跪不住了。
  
  「愛新覺羅弘歷!瞧瞧你幹的好事兒!」胤禛咬著後槽牙,狠狠的將兩沓奏報摔到了他臉上。
  「皇阿瑪???」乾隆被這一下皇阿瑪的這一下給弄得雲裡霧裡的,朕又怎麼了?這奏報不是說的那女刺客的事兒麼?上次皇阿瑪不是已經訓斥過朕了麼?怎麼這次還來?乾隆心裡頓覺的有些委屈。
  
  胤禛看著他的模樣,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還不服氣?你自己好生看看這折子再說!」
  
  乾隆鬱悶的看了眼皇阿瑪,然後低頭揀起奏報細看,看著看著,他的臉色也開始跟自家皇阿瑪剛才那樣,像是一口鍋底一般,越來越黑了。
  
  那奏報上寫著,在女刺客出現當日,曾有人在自己拔營回京時必經之路上打探過自己的行蹤。粘桿處接到密報後,便立刻著手調查,在數日前,將此可疑的二女捉拿歸案,經過連夜審訊,終於問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原來此二女為主僕關係,小姐姓夏,名紫薇,丫鬟名叫金鎖。二人是從山東濟南大明湖畔一路向京城尋親的。
  據夏紫薇供述,她們進京以後,先去了大理寺找大理寺的梁大人,請求面見皇上不成,只得先行在客棧中住下,再尋機進宮面聖。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二人在街上偶遇大雜院中居住之賣藝女小燕子,她和小燕子一見如故,後來便義結金蘭,結為異性姐妹。
  夏紫薇將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了小燕子,她正愁不知該如何進宮之際,小燕子卻突發奇想,說可以趁皇上出宮之機,面見聖上將此事稟明。其後,夏紫薇、小燕子、金鎖二人便到了西山圍場北面山崖下,因夏、金二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爬上高崖,夏紫薇擔心錯過這次,下次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皇上,是以才將信物交託於小燕子,請她務必要將此物面呈皇上……
  
  乾隆看到此處,面色是難看極了,原來躺在淑芳齋中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龍種,也不是什麼刺客,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信差而已。
  
  而且……瞪著那封奏報,乾隆是真想把那個什麼夏雨荷拎到面前來問上一問,她究竟是怎麼教女兒的,大理寺的職責乃是平凡重辟,以貳邦刑,哪裡會管這皇家子嗣之事?
  
  還有那個什麼梁大人……
  乾隆的臉陰沉沉的,你堂堂大理寺卿正,有百姓攔轎喊冤,你不知道將其帶回府衙,慢慢詢問,以察其情,你倒好,直接把人搡到一邊兒去,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乾隆磨著牙想了一會兒,又接著往下看去,這一看,他的面色才真是難看到了極點,這一份,正是他前些日子讓粘桿處監視魏氏和永琪的奏報,那上面寫的分明,說這些日子以來,永琪和他的兩個伴讀在宮中大肆打聽那女刺客的情形,後來又曾在深夜中意圖靠近淑芳齋,不過因為當時恰好碰到侍衛們輪值換崗,才作罷,其後又寫,五阿哥在某次回到阿哥所後,曾替魏氏抱不平,又將已過世的愉妃娘娘同魏氏相比較,又歎息說自己的額娘為什麼不是……
  
  看到這裡,乾隆已是面色鐵青,此刻他已經篤定,這個罔顧宮規,與後宮年輕妃嬪私下往來,並還埋怨自己的額娘為什麼不是魏氏的永琪,絕對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純善至孝的五阿哥永琪!
  這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混賬東西披著永琪的皮,做出了這等齷蹉事來!
  
  乾隆正恨的牙癢癢的,胤禛在上面看著他這副模樣,冷哼道:「弘歷,朕問你,你打算拿這魏氏怎麼辦?」
  
  「魏氏?」乾隆一怔,從剛才的奏報中,他自然能看出來,這魏氏是打算藉著這所謂的女刺客,來撩撥他和珊圖玲阿的關係,自己從中獲利,至於永琪,他暗暗冷笑,這個東西也是個沒腦子的,這魏氏無端對他這麼好,難道他就沒一點兒警覺?
  
  竟還埋怨自己的親額娘為什麼不是魏氏?
  真真可笑至極。
  
  只不過,乾隆覷了眼自家皇阿瑪為難的說:「皇阿瑪,不是您說……」若不是礙著皇阿瑪的旨意,自己早將魏氏全族千刀萬剮了,哪裡會等到現在……等等!
  乾隆腦海中靈光一閃,剛才皇阿瑪問他準備拿這魏氏這麼辦,難道說……自己是理解錯了皇阿瑪的意思?!
  
  一念至此,乾隆只覺得一股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皇,皇阿瑪,難道,難道您的意思是……」
  
  胤禛看著現在才明白過來的笨蛋兒子,恨不能狠踹他一腳:「你愚鈍!弘歷,你實在是太令朕失望了!」他瞇起眼睛道:「朕當時只讓你將該生的孩子都生出來,朕何曾說過……這孩子的額娘不能換?」
  
  他此言一出,乾隆險些一口血噴出來,他心底的小人兒淚流滿面的望著自家皇阿瑪嚴肅的面容,皇阿瑪,這些話,您怎麼不早說,您知道兒臣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和那魏氏……那什麼的時候不吐出來?
  
  一想到自己每回同那魏氏那什麼以後,光是洗澡的時候,香胰子都要用上一整塊,皮.膚都快搓爛了的悲慘遭遇,皇阿瑪,您是在逗著兒臣好玩兒麼?想到此處,乾隆徹底悲憤了:「兒臣明白了,兒臣謹遵皇阿瑪的旨意,生下面的孩子時,一定要把孩子的額娘給換掉!」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您真是吟的一首好詩啊……啊哈哈……



☆、大結局

  乾隆隨雍正,性子都差不多,對一個人,那是愛而欲之生,恨而欲之死。且乾隆天性裡比他的皇阿瑪更加的涼薄。
  寵愛一個人時,他能包容你所有的錯誤,而當他把這種寵愛收回的時候,你是做也錯,不做也錯。他能讓你體味到何謂生不如死,何謂後悔到這世上走一遭。
  
  對永琪,乾隆一直以為他是自己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博學多才,工書善畫,恪盡孝道的謙謙君子,可現在他才發現,這裡的這個永琪,除了嘴皮子磨得最快之外,博學多才?談不上,工書善畫?也一般,恪盡孝道?
  
  乾隆想到這兒,幾乎想要大笑幾聲。
  
  從來沒有個遇到刺客,兒子不關心老子的安危,反倒是先問起刺客怎麼樣了。再想想那日在圍場上,他如此貿然將那什麼小燕子帶到自己面前。他當時怎麼就沒動動腦子,單憑小燕子一句「要見皇上」就把人帶到自己面前。
  
  他從沒有想過,萬一小燕子真是個刺客,他這豈不是給了她可趁之機麼?再想想永琪和魏氏勾結在一起,意圖不軌,乾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既然不是朕所鍾愛的那個永琪,那朕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一念至此,乾隆當即命吳書來傳旨,皇五子永琪,在其母妃薨後,於孝道禮儀,未克盡處甚多;朕念其喪母,本多有優容,但其不思改過以報朕恩,反而變本加厲,朕甚為失望。
  即日起,將其遷出阿哥所,居於宮外朕所賜宅第中,為其母守孝,待孝期滿後,再封為奉恩將軍。
  
  「五阿哥,接旨吧。」吳書來念完聖旨,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五阿哥永琪憐憫的說。
  
  「不,不會的……」永琪聽完聖旨,一臉的不可置信:「皇阿瑪不會這麼對我的,不會的……一定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我要見皇阿瑪,皇阿瑪——冤枉啊!兒臣冤枉啊!」永琪拚命的搖著頭,滿臉淚水,他不肯相信自己就這麼完了。
  
  奉恩將軍?在宗室爵位裡,那根本就是最低的一階,皇阿瑪這簡直就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再不給自己翻身的機會啊!
  
  永琪掙扎著,哭嚎著,一旁的吳書來歎息著搖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他給一旁的侍衛們使了個眼色,一群侍衛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摁住永琪,吳書來看了他一眼:「五阿哥,上路吧。」
  
  「不,不——皇阿瑪!皇阿瑪!」五阿哥永琪就這樣的從皇宮中消失了,在京城帽兒胡同,有乾隆欽賜的一所不大的房子,他將在那裡,為他一直以來都看不上眼的額娘愉妃珂里葉特氏守孝。
  
  奉恩將軍,一年俸祿不過一百六十兩,祿米一百六十□。
  母喪三年,等他再從那所房子裡邁出來的時候,人們看到的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縱馬馳騁的少年了,而是一個微微拘僂著背,眼神黯淡,看上去像是失去了希望般,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灰色當中的行屍走肉。
  
  而之前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的兩個伴讀,也早就化為了塵土。
  
  乾隆可沒有忘記,那天在圍場中,當忠心護主的鄂敏準備一劍刺死那小燕子的時候,正是永琪的伴讀,他竟敢伸手阻止了鄂敏,然後為那小燕子向自己求情。
  
  此等不忠之人,要來何用?
  再加上後來乾隆得知,此人正是魏氏的侄兒,這種厭惡之心便更重了,當即就以護駕不力,下獄嚴懲了。
  
  而魏氏,她根本就不知道五阿哥已經被逐出了宮,當吳書來在阿哥所宣旨的時候,魏氏正在延禧宮側殿,自己的暖閣裡手舞足蹈:「你說五阿哥探聽到皇上跟皇后說話時,提到了格格兩個字?」
  
  「正是!」臘梅也不知道自己頃刻間就將大禍臨頭,她笑瞇瞇的說:「那小太監當時在外面兒伺候著,隱隱聽到裡面傳來什麼格格……養母什麼的,娘娘,您說,這是不是皇上在跟皇后娘娘商議著要冊封……那邊那位?」臘梅往淑芳齋的方向努努嘴。
  
  「嗯,」魏氏點點頭,她握緊了雙手,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沒錯,皇上肯定是說要冊封那孩子為和碩格格,不過那拉氏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他們才會起了爭執……」
  
  魏氏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臘梅,你辦得好,好極了!現在本宮可以確定,淑芳齋裡,肯定就是皇上的滄海遺珠!現在,我還要你去辦件事兒。」魏氏一邊說,一邊又拿出兩張銀票來說:「你拿著這個,看能不能買通在淑芳齋裡面伺候的人,只要……」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見暖閣外面的門一聲巨響,接著,簾子被掀起了起來,養心殿副總管王順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你,你們想幹什麼?!」魏氏見著他們這樣闖進來,王順又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心中霎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奉旨!跪!」王順理都沒理魏氏。
  
  魏氏看著王順,心驚膽戰的在臘梅的攙扶下跪在了地上。
  「皇上有旨,賜魏氏白綾一條,毒酒一杯、匕首一把。」王順說完,看了眼瞬間瞳孔收縮,一臉不可置信的魏氏一眼道:「魏氏,選吧。」
  
  「不,不——」魏氏看著小太監端來的紅木大托盤上放著的白綾、匕首和毒酒,臉上霎時失去了血色:「你胡說,你胡說……皇上,皇上他不會這麼對我的,不會的……」
  她全身開始顫抖起來,幅度之大,連她頭上的金步搖都隨之發出了一陣悅耳的碰撞聲:「這聖旨肯定是假的,是假的!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魏氏驚恐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絕望的大吼著。
  
  王順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要求,他冷哼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不願意選,那咱家就幫你選!」他看著魏氏那一臉驚恐的模樣,暗自啐了一口,心想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知道魏氏肯定不會選,所以才會另外幫她找了個不錯的死法兒。
  
  「來人!」王順頭也不回的喊道。
  「在!」旁邊的侍衛們應聲而出:「送她上路!」
  
  「庶!」侍衛們一擁而上,摁住拚命掙扎的魏氏,一名侍衛取下弓箭,以弓弦勒住魏氏的脖頸——
  
  王順示意那侍衛暫停一下,然後湊到魏氏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話,魏氏一聽,臉色霎時鐵青,她拚命的掙扎著,白皙的肌.膚上青筋劇烈的跳動著,眼珠都凸了出來:「你,你——」
  她話還未說完,脖子上的弓弦已被猛力一絞。
  
  「娘娘!!!!」臘梅尖叫一聲,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公公,這個怎麼辦?」一旁的侍衛問王順。
  
  「倒是個忠心的,可惜……」可惜跟錯了主子。王順暗自歎息:「動作麻溜兒些,送她上路罷。」
  「庶!」
  
  自此,魏氏也消失在了深宮之中,而她全族,也在第二年被查出和當年的端慧皇太子一案有關,主犯千刀萬剮,其餘人等一律流放至打牲烏拉。
  
  乾隆二十四年,蘭馨已經十五歲了,也到了該指婚的年紀了,作為恩養在皇后膝下的公主,皇后娘娘如今聖眷正隆,誰娶到蘭馨,那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為利益所驅,頭一年上京的碩親王福晉,也遞了牌子求見,想為自己的兒子皓幀求娶公主。
  
  碩王和碩王福晉打的倒是好算盤,可惜他們一直在盛京,消息閉塞,根本就不知道乾隆如今對異姓王是深惡痛絕,正愁抓不著他們的把柄呢,這碩王一家子剛踏進京城,粘桿處的侍衛就盯上了他們。
  
  這麼一盯,還真就被他們給發現了點兒事兒,碩王府的那個世子,表面上看起來英俊瀟灑,騎射功夫,俱是不錯,可實際上,卻是繡花枕頭一包草,在一個尚在孝期的女子親親我我,甚至還在碩王府大吼大叫,說不娶公主,就要娶這個叫白吟霜的女人。
  
  乾隆知道這個消息以後,臉上的笑容看的站在一旁的吳書來腿一軟,皇上您的笑容也忒可怕了。
  乾隆可是出了名兒的護短,尤其是蘭馨,這丫頭實在是招人疼,現在要給她指婚了,自己同珊圖玲阿兩個,每日裡是張大了眼睛為她挑選額駙,就怕選著什麼表裡不一的衣冠禽獸來。
  
  這碩王世子這麼一個混賬東西,他居然還有臉挑三揀四?
  
  乾隆一想到這兒,就是一陣怒火上湧,加之後來那帽兒胡同又是一番鬧劇,粘桿處順籐摸瓜,竟然查出原來那碩王世子並非是碩王的親生兒子,而是說王福晉恐懼自己福晉地位不保,而想出的一出狸貓換太子之計,以一平民百姓的兒子換了自己所出的格格。
  
  乾隆看到這兒,真想大笑三聲,朕正愁抓不著碩王府的把柄呢,他們就自己將小辮子送上門來。
  讓你們欺君罔上,讓你們對朕的女兒挑三揀四!乾隆獰笑著下了聖旨,碩王府一家數罪並罰,撤去碩王爵位,貶為庶民。福晉雪如及幫著她混淆皇家血脈的姐姐,碩王世子皓幀,被替換的碩王府四格格,分明各自定罪,斬首失蹤,碩王府其他人等,發配置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自此,乾隆二年時冊封的三大異姓王家族,全部煙消雲散,蘭馨後來被指婚給福隆安,婚後幸福美滿,和和敬公主相處的也極為融洽。
  
  至於紫薇,蘭馨出嫁不到一年後,這個像她娘那般溫柔婉約,柔弱似水的姑娘,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乾隆準備給她指婚的時候,她自請和親蒙古。那拉氏和乾隆都是異常驚訝,像她這樣從小長在大明湖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可卻是手無縛雞之力,柔弱不已的姑娘,怎麼會有自請去蒙古和親的想法呢?
  
  要知道蒙古草原可不比大明湖畔,更是不比宮裡,在那裡,很少會有安逸舒適的時候,大清很多公主,都是嫁過去沒幾年就過世了,這紫薇怎麼會……?
  
  那拉氏也曾把其中的道理講給紫薇聽,紫薇聽了,卻是微微一笑,她說:「皇額娘,紫薇從來沒對您說過,紫薇的娘親,等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念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可終究卻沒有等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繞了一輩子的男人。」
  
  「娘親臨走前告訴紫薇,說她不悔,紫薇開始也不明白,也曾經,曾經……背地裡傷心難過,不明白皇阿瑪為什麼不去娘回京,可這麼多年下來……」紫薇揚起了頭,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她以為的轟轟烈烈,她以為的海枯石爛,她以為娘的愛情才是這世上至真至美的感情。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才漸漸發現,娘所做的一切,竟然是不容於世的,為娘守孝的這三年,她聽了很多,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她才知道,娘親當年選擇了一條何其艱難,何其痛苦的道路。
  
  是的,娘親是和皇阿瑪傾心相愛的,可皇阿瑪呢?紫薇想起那日自己在君前面見皇阿瑪的時候,替娘問他的那句話「蒲草韌如絲,磐石,是不是還無轉移」,那時,她看見的,是皇阿瑪沒有任何波動的,平靜的眼神。
  
  她明白了,娘臨走前還記著皇阿瑪,可在皇阿瑪心中,卻再也沒有娘的位置了。
  
  看開了一切,她對愛情就有些絕望了,她更多的是想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她敬愛皇阿瑪,可她也還不能忘記皇阿瑪對她娘無情的遺忘。
  
  既然不能忘記,那麼她就想要離開,想要走的遠遠的,想要代替在大明湖畔等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心愛的人的娘親,去親眼看一看這個大清,看一看她最愛的那個男人所擁有的大清。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在碧草如茵,牛羊成群的蒙古草原上,悠揚的蒙古長調聲中,紫薇站在帳前,望著眼前的一切,幸福的笑了,被那拉氏悉心調.教的大清和碩和順公主,成為了丈夫科爾沁班珠爾心目中的格根塔娜(明珠)。
  
  至於一直被胤禛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在回疆平定後,阿里和卓帶著回疆人民心目中最珍貴的寶貝——含香公主出發了。
  
  在車隊進入京城的時候,在一間酒樓的包間內,突然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咦聲:「這雙眼睛,好像……」
  
  「好像什麼?」他身旁坐著的一個女子疑惑的向外望了望,只看見在那車上,坐著一個蒙著面紗,一雙翦水秋瞳中帶著無邊痛苦的女人。一股微風吹過,空氣中傳來一陣誘人的芬芳:「這個味道,不是含香公主麼?」霍青桐疑惑的往外看著。
  
  「沒什麼,青桐,是我看錯了。」坐在窗邊的男人笑瞇瞇的回過頭,重新拿起酒杯,為身邊的人斟上一杯酒:「接下來咱們該去江南分舵看看了。」那個女人,雖然眼睛很像是他的小鳳兒,可她卻絕不是她。他的小鳳兒堅強,勇敢,就像是身邊坐著的青桐一般,是個智勇雙全的奇女子。那個香公主,卻是個徒有其表的女人……據說她還曾經私奔了七次——
  
  七次啊——這讓曾經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朝武宗皇帝朱厚照,也不得不為之歎服不已:「回疆聖女,果然名不虛傳哪——」這樣的女人,還是留給乾隆那傢伙去傷腦筋吧。
  
  朱厚照笑瞇瞇的再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他早就發現這個大清的怪異之處,他來這裡的目的,並非是像胤禛所想的那般打算謀奪天下。
  
  其實朱厚照本來上來的時候,是有這個打算的,召集人馬反清復明,好好的跟韃子們幹上一仗。
  可惜在海寧的時候,朱厚照發現這個大清十分的古怪,竟然還有什麼私奔的格格,亂七八糟的異姓王等等,後來他從自己做和尚的不知道多少輩兒的祖宗那裡知道,這裡,不過就是地府拿來分流不安分鬼魂的一個流放地罷了。
  
  這麼一來,他還謀奪什麼天下,朱厚照向來不喜歡如此沒有挑戰性的運動,他眼
  珠子一轉,索性就把謀奪天下什麼的放到一邊兒去,先玩個夠本再說。至於天下麼……
  
  反正祖宗們到時候看他不靠譜,也許成祖皇帝會親自爬上來打天下也說不定,不過萬一那樣,搞不好清朝的這些個死皇帝們也會上來。
  
  那時候可就真有樂子好看了。
  
  一想到這兒,朱厚照是開心得不得了,直把一旁的霍青桐看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此刻在皇宮裡,乾隆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看著滿滿一案的折子發愁。
  
  銀子,銀子,還是銀子——
  
  自從皇阿瑪上書房唸書以後,他的確沒再守著永琪了,自己也可以天天沒事兒就跑到永壽宮去看珊圖玲阿和永琪,可是……
  
  皇阿瑪沒過多久,就讓人拿來了賬本,讓自己從頭到尾的看一遍,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這些年下來,壓根兒就沒攢下多少銀子,到現在,國庫中也只有四千六百六十六萬八千九百一十二兩銀子,距離皇阿瑪對自己的要求——將當年花掉的銀一億五千萬兩銀子翻上幾倍賺回來,還差得遠呢!
  
  乾隆一想到這兒,頭都要大了,他原本打算是趕緊攢夠了銀子,等著皇阿瑪大了,立馬把皇位扔給他和八叔,還有十三叔,自己退位讓賢,帶著珊圖玲阿和永琪逍遙山水去,可沒想到……
  
  乾隆掐指一算,臉就綠了,距離皇阿瑪的要求,還差的不止一點點,這就意味著,他還得辛苦不知道多少年!
  
  在這當口,乾隆真是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花,開源節流,除了每日裡節約一點點外,更是想盡了法子撈錢。
  
  當然,賣官鬻爵什麼的,乾隆可沒想過,他換了個法子,派粘桿處下去查,只要查實其人有貪污行徑的,如果情節嚴重,那麼果斷抄家,填充國庫,然後主犯處斬,全家流放。
  如果不甚嚴重的,交銀不殺!
  
  乾隆這幾日已經到了見到一個官員,心裡面就在琢磨著,這傢伙究竟是貪官呢,還是貪官呢,還是貪官呢的地步……
  
  除此以外,周邊小國,但凡來前來朝覲的,乾隆也不再像是上一世那般大撒銀子,以彰顯天朝上國的富庶,現在來朝覲的使者們,再也沒法像從前那樣得到很多很多的銀子。
  
  當今皇上會很高興的看到他們來朝覲自己,然後會在聖旨中,洋洋灑灑的把這種高興之意表達出來,然後,他們就會得到一桌極為豐盛的宴席。然後帶著皇帝陛下的賞賜——那張寫滿了皇帝陛下喜悅之情的聖旨和為數不多的,絕不會超過他們本來向皇上上貢的那些錢財那麼多的銀子上路回家了。
  
  使者們被忽悠回國以後,才會回過神來,他們突然發現曾經偉大可愛的天朝皇帝已經從一棵搖錢樹變成了一隻鐵公雞,大家紛紛表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美好。
  
  所以當阿里和卓誠心誠意,千山萬水,不遠萬里的帶著含香公主進京進獻給乾隆時,乾隆鬱悶了。
  
  雖說容妃能歌善舞,善解人意,可在宮裡的吃穿用度,那可都是要銀子的,乾隆瞪著滿臉笑意,說自己將回疆最珍貴的寶物獻給了自己的阿里和卓,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朕不要不能換成銀子的女人,朕要的是銀子,金子,珍珠……朕要錢,朕要錢啊啊啊——!
  
  可惜木已成舟,阿里和卓不可能再把含香帶走,乾隆只有含恨收下了這份兒昂貴的禮物。
  
  這次,他可沒有再去給她修什麼寶月樓,專門給她弄什麼回疆廚子了。
  
  廚子是有,含香公主自帶了一位,侍女也有,含香公主身邊的維那吉娜,都是一個能頂三個用。
  至於其他的,乾隆則告訴那拉氏,讓她按著貴人的例給含香分配住所、伺候的人,那拉氏開始還以為乾隆這是喜歡上了那個身上帶著一股奇香,絕美無比的香公主呢。
  
  可她一問,乾隆卻是苦悶著臉說:「送都送來了,朕又不能退貨,只能將就了。好歹她的舞跳得不錯,改日閒了,咱們一同觀賞去。」
  
  「噗,」他此言一出,那拉氏險些沒有一口水噴出來,一同觀賞?這好像是人家送給皇上您的……女人吧?您要觀賞歌舞,那就觀賞吧,可您叫上她這個皇后算什麼呢?
  
  說笑歸說笑,那拉氏到底還是明白,乾隆那年說的話,絕不是假的,帝王之尊,金口玉言,他說過他的心中除她之外,再也容不下旁人,那就是如此。所以那拉氏直到今日,這顆心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來。
  
  乾隆在那拉氏這裡膩了沒一會兒,就起身了,他打算先上和貴人那裡看她跳個舞,解個悶兒,然後就直接回養心殿進行他的賺錢大計,對了,現在快到冬天了,不知道回疆那邊兒的羊……
  
  乾隆在輦上想了一路,覺得這回疆似乎也有不少好東西,若是能拓展商路,那又是一大筆銀子進賬啊。
  
  想到此處,乾隆的興致更高了,在和貴人向自己行禮時,他盯著她的目光,就好像看見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在向自己招手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被乾隆熾熱的目光給嚇到了,和貴人一起身,小臉一揚,一臉堅毅的說:「皇上,我坦白的告訴你,來到北京,並不是我的本意,雖然我人來到這裡,可我的心卻沒有來,它遠在天山南邊,那個叫庫車的地方……」和貴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乾隆霎時陰沉下來的臉色,她依舊一臉傲慢的說著:「可你想要聽好聽的話,那麼我告訴你,一句也沒有。」
  
  「哦?」聽她說完,乾隆的耐心也告罄了,他來到這裡,原本是打算讓她跳個舞,讓自己輕鬆一下的,後來才想同她商議一下關於開拓天山商路的事,可她倒好,這麼辟里啪啦的一串兒話下來。
  
  分明就是在說,我來這裡,只是看在我父親,和千千萬萬的回疆百姓們面上,對你,我不服。
  若是放在從前,乾隆可能還會對這樣一匹難馴的烈馬產生興趣,可惜現在他的心裡除了自己的家人和國庫中的銀子外,再無旁人,和貴人的這番言詞,根本就是一個意思——那就是她,阿里和卓的女兒,沒有誠心的臣服於大清。
  
  既然如此,這樣野性難馴,不識大體的女人,會是阿里和卓口中最珍貴的珍寶?會是那個甘心呆在大清後宮之中,一直到死,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伊帕爾罕?
  
  乾隆看著那張雖然美麗,但卻桀驁不馴的面孔,完全失去了興致,他一甩袖子就離開了和貴人所住的地方。
  
  回到養心殿後,原本生著悶氣的乾隆卻突然想起這個大清的詭異之處,連永琪都可以不是原來的那個永琪了,那麼這個容妃,難道也是……?
  
  一想到永琪那可怕的變化,乾隆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若這個容妃和那個永琪差不多,那把她放在後宮,豈不是危險之極?
  
  一念至此,乾隆立刻叫來粘桿處侍衛,讓他們把和貴人的底子摸的清清楚楚!
  
  沒過多久,粘桿處就送來了奏報,乾隆一看,差點兒把鼻子給氣歪了,和貴人,在回疆,竟然,竟然跟一個叫蒙丹的,私奔了七次!
  
  七次啊!
  
  阿里和卓竟然還好意思說她是他們回疆的聖女?朕看是剩女差不多!乾隆一想到阿里和卓竟然會把一個私奔了七次的女人當做最珍貴的寶物送給自己,一想到自己戴了一頂天大的綠油油的帽子,而且全天下的人搞不好都在背地裡看他的笑話,乾隆的臉就綠了。
  
  「來人哪!傳傅恆、阿桂、兆惠、兵部尚書速來見朕!」乾隆獰笑著,阿里和卓,你誠心誠意,千山萬水的送來這麼老大一頂綠帽子給朕,來而不往非禮也,朕怎能不好好的回報你一下呢?
  
  阿里和卓,原本以為自己將生有異香的女兒獻給了乾隆,就能得到一時的安寧,可誰知他養女不教,最終因為女兒的不識大體、桀驁不馴,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那位身體來到了北京,可心卻還留在庫車的公主,乾隆也懶得把她留在宮裡浪費錢糧了,在大軍開拔之際,他把含香扔給了兆惠,讓他帶到回疆,實現她的願望,讓她永遠的留在了她的家鄉。
  
  回疆平定後,乾隆拿著戶部尚書兆惠的折子,樂得是合不攏嘴,這一場仗打下來,從回疆那邊兒運回來的金銀財寶、駿馬、還有各色戰利品,竟有數百萬兩之巨,這麼一下,真是抵得過抄好幾個貪官污吏的家了。
  
  乾隆拿著折子,是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正盤算著自己離皇阿瑪的要求還有多遠的時候,胤禛陰著一張臉進來,啪的一聲將一本賬本摔在乾隆面前:「好生看看罷!」
  
  「???」乾隆疑惑萬分的拿起折子一看,這臉馬上就綠了,那賬本上寫的分明,這次出兵回疆,軍餉、糧草、馬匹、武器等一應物資,還有陣亡的將士們的撫恤等,零零總總的加在一塊兒,竟也有好幾百萬的銀子。
  
  而且……
  
  皇阿瑪的賬本上寫的分明,這次出兵所用的銀錢,竟比這次出兵所繳獲的戰利品還要多費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這一仗,根本就是白打了。
  
  乾隆得出這個結論後,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就在他搖搖欲墜的時候,自家皇阿瑪那邊兒還涼涼的拋過來一句話:「弘歷,朕看你這些年攢銀子的速度,恐怕還得再過上四五十年,才能攢夠你那幾倍的銀子。」
  
  乾隆只覺得如遭雷擊,四五十年?!那朕豈不是八十好幾了還得辛苦的攢著銀子不能隨便亂花?每日裡還得起早貪黑的上朝理政?不能跟珊圖玲阿,永琪母子二人逍遙山水了?
  
  乾隆越想,臉色越是難看,自家皇阿瑪的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讓他徹底崩潰了,他猛地撲了過去,抱住了自家皇阿瑪的大腿:「嗚嗚嗚,皇阿瑪,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您就饒過兒臣吧……嗚嗚嗚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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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小乾子的攢錢人生還在繼續XD
看到 "銀子 肚子 兒子" 我笑了
不錯的文章~但還珠的部分其實只有一點點很快很順利的就結束了XD
然後覺得十八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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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非常有趣的文 老乾子就是欠虐

[ 本帖最後由 鳳伶 於 2017-3-21 00: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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