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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巨人)童顏巨矮射殺史》作者:啼墨【完結+番外】

第28章 天泣む上め

  聚攏的雲層仿佛因為空氣的無力支撐,緩慢地朝地面壓了過來。泠泠徹徹的雨繾綣而下,打在皮膚上沁起一陣微涼。

  感受到雨絲落在臉頰上冰冷的觸感,神木埼皺著眉,這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因迅速跌落在眼球中的雨珠敏感地眨了眨眼。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一樣虛脫而疲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痛,從左腳的腳踝以及額頭傳來,讓神木埼大腦中霎時亂成一片混沌。

  她動彈不得,因為疼痛和勞累,喉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堵著,呼吸有些困難。

  還活著……神木埼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因此而詫異了片刻。

  眼睛機械般地掃了一圈周圍,隱約看見幾名來回走動的士兵,手上端著些什麼東西。周圍的景致讓神木埼確定自己不在多利克鎮。

  努力地回想著之前的遭遇,神木埼發現和薇拉分別之後的記憶像是被封塵了一樣,一片茫白。

  薇拉?!神木埼呼吸變得急促,之後便開始劇烈地咳嗽,終於嗆出了卡在喉嚨的血塊後,她被人攙扶著坐起身。

  「埼?」佩特拉疲憊的眼中閃現而過一絲驚喜,立刻就沖著遠處的某個方向喊道,「韓吉分隊長,埼已經清醒了!」

  沒等韓吉趕到她身邊,神木埼一把抓住了佩特拉的手臂喘著氣,說話的聲音很沙啞,「薇拉呢?」

  這個名字仿佛成了禁忌,佩特拉的身體微微一顫,眸光很快就變得黯淡無光,抿著嘴唇無法直視神木埼此刻的眼睛。隔著傾瀉而下的雨絲,神木埼看不清佩特拉此時的表情,一陣冗長的沉默後,她把自己閃爍的眼神藏在了雨幕中,仿佛下一秒就會有雨珠打濕眼球。

  得到了佩特拉無聲的回答後,明明心中已經有了明晰的答案,神木埼還是問了句,「她在哪兒?」

  佩特拉默不作聲了許久,這才抬起手臂,指著不遠處停放屍體的馬車。佩特拉的眼淚就在這一刻奪眶而出,怎麼也止不住。

  神木埼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撐著地顫顫巍巍地起身,腳下的步子被左腳帶來的劇痛無情地攔斷,一個趔趄後神木埼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聽到了一路跑來的韓吉的驚呼。

  「小神木,你要幹什麼?你知道自己的傷有多嚴重嗎?」韓吉扶起摔倒的神木埼,剛想開口囉嗦幾句,神情因神木埼的眼神僵在了臉上。

  「讓我過去,我想看看她。」不知她是怎麼發出那種聲音的,明明說得那麼輕描淡寫,聽起來卻如此沉重。

  在韓吉和佩特拉攙扶下,神木埼如願以償地坐在了被白布包裹著的,薇拉的屍體面前。

  那樣的場景,神木埼絕不希望看到第二次。她還沒有揭開白布,已經看到一大片一大片被血漬洇濕的色彩,鼻尖滿是濃重的血腥味。視線落在了薇拉空蕩蕩的下半身,神木埼向安靜熟睡的少女伸出了手。

  佩特拉握住了神木埼冰涼的手掌,哽咽地泣不成聲,「埼,不要看了……」

  這樣都無法攔住神木埼已經掀開裹屍布的手,佩特拉和韓吉在神木埼揭開白布的一刻,都目不忍視地錯開了頭。

  薇拉的下半身被截斷,血肉模糊。緊閉著雙眼的黑髮少女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得宛若下雪的天空。繡著自由之翼袖章的制服因為血跡早已看不出它原來的色彩。神木埼的手一點點地貼合著薇拉制服上的徽章,觸碰到的,僅有蒼涼。

  這樣的死狀,薇拉在離世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受了多少痛苦……

  「應該是遭到了巨人的襲擊,所以下半身被咬掉了。」韓吉說話的時候一眼都沒有往薇拉的屍體看去,「她已經做得很好了,是名優秀的調查兵團士兵。」

  神木埼淡淡地注視著薇拉被截斷的傷口,耳畔縈繞著佩特拉壓低聲的抽泣,已經被雨水徹底打濕的神木埼抬頭看著飽沾淚水的蒼穹,替薇拉拉上了那層單薄的白布。

  「筆記呢?」神木埼開口,語氣涼薄。

  韓吉把頭轉了回來,沒有去看神木埼此刻的表情,「最先發現薇拉的,是席勒和羅傑。」

  「是嗎,席勒他沒死啊。」可她竟然連一絲一毫的喜悅都無法留給這個好消息。

  「薇拉在死前告訴席勒,她把筆記藏在了多利克鎮的某個地方。」韓吉回憶著席勒的一番話,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這孩子一定是料到自己無法生還,所以才這麼做的。」

  神木埼聽完韓吉的話,眼神一寸寸地冰冷了下去,從腳下逆流而上的寒冷讓她心臟驟然緊縮,進而選擇了緘默。

  「其他人呢?」神木埼的聲音很輕很輕,但足以讓韓吉聽見。

  雨下得更大了些,砸在身上寒意沁進了皮膚。猶豫片刻後,韓吉啟齒,像是剖開了一個殘酷的事實,「羅傑班算上你和席勒,倖存的士兵總共七名。羅傑身受重傷,而你的隊友,基本全滅。」

  雨聲很大,怎麼也掩不住韓吉的話語。灌進神木埼耳內的每一個字,都成了噩耗。

  沒有人來責怪神木埼。甚至連艾爾文都沒有問她,她究竟遭遇了什麼?怎樣從巨人口中活下來的?在她失去意識前的戰況又是什麼?

  如果不是最後那群奇行種突然襲擊的話,她現在應該圓滿地完成了任務,薇拉也一定還活著。

  就差那麼一點……神木埼看著越疊越高的屍體,不甘心地攥緊了手,仿佛所有除了冷靜以外的多餘情緒都能被她一手捏得粉碎。

  來自肩上的重量讓神木埼木然地回頭,看著佩特拉不知何時把自己身上自由之翼的斗篷蓋在了她身上。

  面前的少女眼底湧起的溫柔很快就被悲傷浸透,神木埼聽到她說話的聲音,試探般的語氣小心翼翼,「埼,你會為了薇拉哭泣嗎?」

  神木埼望見了佩特拉眼中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氣,傾吐出的回答果斷到近乎殘忍。「不會。」

  感受到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一瞬間的顫抖,神木埼垂睫盯著被雨水沖淡了血色的白布,裡面包裹的少女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

  「……我看到的薇拉,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哭。」

  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心裡又酸又冷。

  過了許久,神木埼動了動已經麻木的雙腳,雙手環抱著膝蓋,把下顎抵在了膝蓋上。眼前的士兵穿梭在還未來得及被清點的屍體間,傷患時而從她面前走過,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悲傷、悔恨、不安。

  活著人比出發前少了很多,馬車上裝著的,幾乎都是屍體。仿佛時時刻刻提醒著這些人,這就是你們遠征的成果。

  人類拼盡全力也就只能從牆外帶回幾十具斷肢殘骸,這是不爭的事實。

  韓吉已經被急救小組叫走了,佩特拉斂下眼中的淚水後望著一車車屍體出神。神木埼側著腦袋一直坐在薇拉的身邊,眼神的焦點不知該往哪裡放。

  看到卡佩恩右手纏著紗布從她面前頭都沒有抬一下地走過時,神木埼只是遠遠地看著,心裡很空很空,以至於一瞬間就湧進了各種複雜的情緒,堵得她無法呼吸。

  腦海中卡佩恩拋棄她時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閃現。

  既然他能做到對同伴棄之不顧,那麼現在神木埼活著出現在他面前,恐怕是對他最殘忍的諷刺。

  神木埼看似非常慈悲地不再看著卡佩恩,眼裡的失望怎麼也遮掩不住。

  遠處一直關注著神木埼動向的席勒,終於在少女露出茫然無措的表情後忍不住開口了,「要是傷心的話,就哭出來啊,這麼憋著是鬧哪樣……」

  身旁的利威爾僅僅看了一眼就別開視線,聲音像是被雨打濕了,融進了雨霧中。

  「她那種人,哭出來反而會更難過。」


第29章 天泣む下め

  經過仔細清點,此次參與牆外調查的一百七十三名士兵,生還者不過九十四人。剩下的七十九人當中,僅有二十一名士兵的屍體被回收,其餘的都已經被巨人吃掉,或是無法尋回屍體了。而在這些無法被尋回的士兵中,相當一部分是羅傑班的成員。

  艾爾文帶領的大部隊與上次出征時相比,往西岡席地區進一步挺進了十幾公里的路程,這已經是相當傲人的戰果。而羅傑班,僅存的七名倖存者宣告著任務的徹底失敗。

  稍作停留後的軍隊很快就做好準備,即將啟程返回wall sina地區。由於神木埼的身體狀況不能騎馬,她坐在了停放著薇拉屍體的馬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隱隱從白布後露出的那張蒼白的臉。

  一切準備就緒後,軍隊整裝待發。

  然而身後的那片樹林倏然就抖動了一下,可剛才明明沒有一絲風。

  一種強烈的預感浪濤般在心中暗暗湧動,神木埼回頭的一刹就聽到有人大聲高呼,「後方有巨人!」

  已經騎上馬的韓吉拉扯著韁繩,側過身看著那只從樹林中慢慢探出身的巨人,皺眉看向艾爾文,「搜尋隊的人今天究竟在搞什麼?出現這麼多次失誤是怎麼回事?」

  同樣沒有預料到這種意外的艾爾文掃視了四周環境,最終把視線定格在樹林,「如果只是一隻的話……」

  艾爾文的話還沒有說完,緊挨著的一排樹又一次猛烈地搖晃了幾下,從那片茂密的樹林中突然鑽出幾個高大的身軀,在看到聚在一起的人類後露出無比興奮的表情。

  「這看起來像是一隻的樣子嗎?」眼看著巨人的數量不斷增多,利威爾緊盯著後方並不寧靜的樹林。皺緊了眉。

  軍隊還能繼續戰鬥的士兵所剩不多,艾爾文毫不猶豫地下了撤退令,「全員火速撤退!!」

  馬匹很快就跑了起來,就在所有人跑開的一瞬間,巨人們也開始行動了,像是說好的那樣,朝著同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居然都是奇行種?怎麼可能?!」陣隊某處響起了士兵驚慌的高呼。往身後看去,全力奔跑的巨人以各種詭異的姿態緊咬著不放,像是帶著某種可怕的執念。

  攜帶著傷患了物資的馬車部隊漸漸地落在了軍隊的最後,即便如此也沒有人停下來,只要能繼續奔跑,就絕不會有人停下腳步。

  韓吉匆匆回頭一瞥,旋即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夾了馬肚子跟上最前方的艾爾文,韓吉彙報道:「艾爾文,有古怪!」馬奔跑時的劇烈顛簸讓韓吉的聲音忽強忽弱,但足以讓艾爾文聽清對方的話,「你看那些奇行種跟蹤的方向,不是陣隊人員最集中的中央……」

  艾爾文立刻回過頭看著身後那群巨人,視線落在了幾乎落在隊伍最後的神木埼身上,瞳孔驟然緊縮。

  「它們的目標,好像是小神木啊!」

  韓吉的話音剛消失,一聲鈍響就從後方傳來,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

  車輪壓過一塊凸起的石頭,一陣上下猛烈的震動後,神木埼攀住馬車上的木圍欄,險些就翻下了車。

  目睹神木埼差點就被掀下馬車這驚悚的一幕,韓吉焦急的朝艾爾文喊道:「以馬車的行進速度小神木很快就會被追上,艾爾文,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那些奇行種!」

  艾爾文也何嘗不是那樣想的,只是眼下四周是光禿禿的平原,在這種地方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簡直就是送死。既然奇行種的目標是神木埼,那麼神木埼躲到哪裡都會有巨人跟著。馬匹的體力到達極限之後,全完不能與巨人奔跑的速度相比。唯一的辦法就是解決掉這些巨人。

  「前方幾公里有一座城市,到時候全員換上立體機動裝置,在那裡一舉消滅奇行種。在此之前……」沒有時間留給艾爾文再三斟酌,和利威爾對視一番後他下達了指令,「利威爾,席勒,你們帶領一小隊人馬去後方增援,務必確保神木的安全!」

  接到艾爾文命令的利威爾和席勒都在同時放慢了騎馬的速度,勒緊了韁繩後兩人極具默契地掉頭就朝神木埼的方向飛奔而去。馬車上的神木埼因為剛才的震動牽扯到傷口,匍匐在車上看起來非常狼狽,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後她抬起頭,利威爾和席勒已經來到她身邊。

  「神木埼,聽好了。」利威爾做了短暫的停留,眼瞳偏向少女,全然沒有面對巨人時應有的懼怕,依舊是面不改色,「那些傢伙的目標好像是你。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給我一直往前走,不想死的話,就把我的話記清楚了。」

  似乎是對神木埼的回答一點興趣也沒有,利威爾踩著自己的話音淡淡掃了一眼薇拉的屍體,馬上就和神木埼錯身而過。

  緊跟著利威爾的席勒沖神木埼點點頭,承若似的說道,「有我和利威爾在,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們,神木。」

  迴旋在耳邊最後的話音消失,神木埼回頭看著在她周圍展開一道防線的士兵們,把她和巨人隔在了陣線的兩側。

  「聽著,不到萬不得已儘量避免與巨人戰鬥!」利威爾下達了命令,所有負責保護神木埼的士兵都警覺地戒備了起來,個個屏息注意著身後奇行種的動向。

  在利威爾的指揮下,幾名士兵放出了幾枚音爆彈,刺耳的鳴響讓人頓覺暈眩,巨人的步伐因此也放慢了些。這足以讓整個調查兵團拉開一段不小的距離。

  但這樣的戰術只能起到揚湯止沸的作用,音爆彈數量有限,阻斷巨人的同時對人體也會有一定傷害,並且效果一旦消失,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身後一大群奇行種正不斷地拉進它們和神木埼的距離,終於在巨人和神木埼的馬車只相聚一百米都不到的路程後,利威爾拔出了立體機動裝置中的雙刀,第一個朝著身後最近的那只巨人射去一條鋼索。

  席勒見狀,隨之拔出自己的刀,而看到刀鋒上一個個被砍鈍的豁口時,他皺眉啐了一聲。「嘁,忘記補充刀刃了……」

  神木埼看了一眼席勒沾滿血跡的刀刃和刀鋒上密密麻麻的小口子,眼神變得很複雜。但眼下比起這個,她更在意的是利威爾。

  巨人轟然倒地時揚起的碎石宛如送葬的暴風雪,沙粒在擦著臉頰不斷地迎面打來,神木埼幾乎只能眯著眼睛才能隱約從一片混沌中窺見跳躍在巨人身軀之間的利威爾和其餘的士兵。

  瘮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蕩進了耳廓,偶爾會有刺目的紅色突然擠進視野,坐在馬車上仿佛旁觀者一樣的神木埼目不轉睛地盯著後方,好像要把眼前的景象嵌進眼球。

  從紛亂錯雜的雨珠中俯衝出來的第一個人席勒,緊接著也有幾名士兵跟著一同沖了出來,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利威爾。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並不戀戰,他們要做的只是儘量拖延住巨人的腳步。

  經過剛才這麼一次交手,保護神木埼的士兵少了很多,與此同時也成功地把剩下的巨人甩在了後頭。

  然而馬匹長途奔波後的疲憊感是絕對無法用短短十幾分鐘的休整來抵消的,更何況那些載著眾多屍體和物資的馬。身後的巨人窮追不捨,神木埼很明顯地感覺到了馬兒奔跑的速度大不如剛剛出發的時候。

  地面的顫動變得明顯了起來,神木埼還來不及回頭去確認巨人是否已經迫近,就聽見其他人的驚呼。

  「糟了,它們又追上來了!」

  同時另一個聲音讓瀕臨死胡同的人們看到了一絲希望,「已經能看到城市了,就在前面!」

  利威爾蹙額目測了與城市的距離,感受到來自身後愈發強盛的氣流,抬高了聲音問道,「音爆彈還有多少?」

  「報告利威爾兵長,已經用完了!」其中一名士兵回答。

  「嘁。」利威爾甩出了一個單音,表示對這個事實的不滿。抬眼望去,艾爾文率領的隊伍除卻載著物資的馬車,估計能比他們先抵達城市,做好迎擊奇行種的準備。只要他們能進入城市領域,那麼神木埼就安全了。

  剩下的士兵倘若再次和巨人交手,估計會全軍覆沒,如果可以他絕對不希望再有部下死去。利威爾瞥向載著神木埼的馬車,要是這傢伙能騎馬前行的話……

  利威爾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席勒已經靠近了神木埼沖少女喊道:「神木,如果這匹馬能再跑快一點,或許我們可以避免進一步的犧牲,抵達城市!」

  神木埼已經猜到席勒想要說什麼,連一個猶豫的眼神都沒有留給注視著她的兩個人,少女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攀住正在駕馭馬車的士兵的肩膀,把重心壓在沒有受傷的右腳,艱難地跳躍後坐在了馬背上。

  接下來的動作簡直就是一瞬間發生的事。神木埼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以毅然果斷的姿態,乾脆無比地切斷馬匹和車身相連的繩索。

  她揮刀的那一刻,連一絲惻隱之心都沒有。

  仿佛這一刀,能切斷所有悲傷的源頭,頃刻間,就把她和車上載著的薇拉,隔在了世界的兩個盡頭。

  隨著牽引力的消失,車身顛簸了一下,頓時就往後翻倒過去。被白布包裹的薇拉從那唯一的遮蔽下j□j在了霫霫的雨幕中,蒼白的面容讓神木埼還來不及去看她最後一眼,那個清臒的身影就被巨人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血漿混著泥濘的雨水,恣意瘋狂地飛濺。把最殘酷的一幕,血淋淋地撕碎給她看。

  她被眼前的景象砸得一個趔趄,冷風刮進了胸腔,呼吸都成了艱難的事。

  不久前她才為了薇拉選擇了獨自面對巨人,可現在,輪到她把薇拉拋棄在這片隸屬于巨人的領土。

  這該有多荒謬?

  巨人抬起碾碎薇拉屍體的腳掌時,唯有鮮豔的紅色紮進眼瞳。

  所有人的話語,都成了無聲的緬懷。

  沒有了重負的馬匹開始往前飛奔,神木埼機械地轉回頭的一刻,再也沒有力氣往前方看去。

  天空中一陣沉悶的雷聲像是醞釀了很久,終於壓低聲傳來,恍若此刻絕望的人類,對蒼穹憤懣的控訴。

  她渾身都顫抖了一下。

  身後沉重的腳步聲還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鼓膜,近在眼前的城市讓士兵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雨下得很大,但還是能看到艾爾文已經率領著不少精銳埋伏在房頂上,就等著利威爾他們把奇行種帶入伏擊的範圍。

  奇行種近在眼前了,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拜託巨人的追擊,士兵們拿出了冷靜壓制住內心的緊張,紛紛做好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準備。

  閃電遽然就讓灰濛濛的天空撕破了一個口子,讓原本就並不溫柔的雨珠更是肆無忌憚地朝身體砸去。

  利威爾看准了時機,就在巨人的手即將沖在地面飛奔的人群伸來的那一刹,他果斷地下了指令,「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

  數條鋼索擦著雨水準確地紮進了城市主幹道兩旁的房屋上,瓦斯哧哧地向後噴射,隨著士兵們飛向半空,剛才那道閃電招來的悶雷也在這一刻炸響了。

  然而暫時的平安並沒有如期而至。

  「神木,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上來啊!」席勒溢滿焦急和恐慌的聲音讓所有人都驚覺地往地面看去。

  利威爾猛然一回頭,只看見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剩下神木埼一人摔在了一堆碎石當中,那幾隻奇行種放慢了腳步一點點地逼近毫無反應的少女,一雙雙眼睛眼底是森然的獵殺般的樂趣。

  任憑席勒怎麼叫喚,神木埼像是失聰了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突然回想起那次前往內地出診的經歷,也有這麼一次雷雨的天氣,當時神木埼的反應就告訴利威爾,這個傢伙,她很怕雷聲。意識到這一點的利威爾壓低聲說了句「該死」,立刻就翻身跳下屋頂。

  居然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的軟肋,還想不想活著回去了?!利威爾在心裡不耐煩地揶揄了神木埼一番,卻完全沒有影響到他拔刀的速度。

  巨人伸向神木埼的手被利威爾飛快地削了下來,他甚至沒有去顧慮衣服上巨人骯髒的血跡,直接拽起了神木埼,單手繞過她的肩把她攬向自己這邊,卻在觸碰到少女冰冷的肩膀時,感受到手下很微弱的顫抖。

  利威爾因此而蹙緊了眉,架著神木埼沒有逗留,隨著收縮的鋼索成功地降落在屋頂上。

  周圍又一次迴響起了那種剔肉剜骨般的聲音,是艾爾文帶領著士兵圍剿巨人發出的聲響。神木埼急促地呼吸著,嗅到的滿是血腥的味道。

  比起害怕,此刻的她看起來反而不知所措。

  利威爾站在了神木埼的前方,雨水順著他的背滑落,滴在地上時濺起了一朵朵水花。開口的時候聲音很平靜,他始終目視前方,「世間萬事每一樁每一件總要做出選擇。」

  神木埼詫異地抬起頭。

  注視著前方與巨人交戰的部下,利威爾保持著站姿,在飛身沖向那群巨人之前,留給了神木埼還未說話的後半句話。

  像是某種安慰。

  「你的選擇沒有錯。」


第30章 蒼穹之遠

  「你的選擇沒有錯。」

  停留在耳邊的,似乎只剩下這句話。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為之而收聲。

  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驀地就柔軟了下來。

  眼前是一片刀光劍影,偶爾噴灑在她身上的血漿,隨著往外冒著的蒸汽不一會兒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乾淨得,好像從來沒有在她的衣服上停留過。

  尖銳的慘叫聲伴隨著瘮人的裂骨聲一點點滑進耳道,輕輕叩著鼓膜。

  最後被拉回現實的那一刻,是因為艾爾文一聲「撤退」。

  神木埼被人攙扶了起來,她沒有抬頭,但還是認出了那個小心翼翼架著她的人。

  「佩特拉……」自從休整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的神木埼,此刻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得像是另一個人,而說話的方式,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我把薇拉弄丟了。」

  溫熱的液體滴在了神木埼的手背上,她看著早已淚流滿面的佩特拉,被眼前的姑娘伸過來的手,按在了對方的肩上。

  「不用忍著,埼。哭出來吧,那樣我也能好受一點……」

  儘管身處傾盆大雨之中,神木埼眼底乾澀得一點水跡也沒有。

  她居然吝嗇到,為薇拉流淚,都做不到。

  可明明,連蒼天都在哭泣。

  腦海中茫白一片的感覺直到她再次坐在馬車上的那一刻,都沒有消失。佩特拉放棄了騎馬前行,選擇和神木埼同坐一輛馬車。

  並排緊挨著的兩名少女,都默契地把所有言語定格成無聲的沉默。隨著顛簸的馬車,平靜的心竟變得起起伏伏。

  出發前,神木埼看到牆外的天空分明湛藍到讓人看一眼就無法釋懷。而現在,除了一道道毫無徵兆的閃電和沉悶的雷聲,她幾乎無法抬頭仰望這片污濁的天空。

  悲哀的是,他們卻在這片天空下,苟延殘喘了那麼久,卻有人一直把它當作夢想般憧憬著。

  神木埼譏誚地想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瞧不起自己。

  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過巨人襲擊的軍隊,順利地駛進了固定炮的射程範圍。

  那面宛如牢籠一樣圈禁著土地的巨壁,巋然不動地佇立在那裡,翹首以盼地等待著妄想去牆外闖蕩的鳥兒們重新回到牢籠內側。然後再一次地,無情把他們禁錮在牆內,用神明一樣睥睨的目光,看著人類向家畜般的生活妥協,挫削了對自由的嚮往,磨光了他們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勇氣。

  城門洞開的那一刻,依舊是那些自動退避到主幹道兩旁的人們,只是因為雷雨,看熱鬧的人們少了很多。

  其實他們一開始就對調查兵團懷抱的希望就只是寥寥而已,見證了兩年前wall maria的淪陷,巨人對人類來說,絕對無法違逆。更不要說,把它們從這個世界驅逐出去。

  鐘聲自遠處破空而來,明明是慘敗而歸,疑似凱旋之音的鐘聲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嗎?還是人類自欺欺人的一種可笑方式而已?

  麻木地告訴自己,我們去過牆外了。

  見證了牆外的世界。

  這就是突破。

  人類還沒有墮落到連城門都無法踏出一步。

  一切在神木埼眼中,看起來就是嘲諷。

  那些走向調查兵團本部的士兵們,腳步快到幾乎是想踉蹌著逃走一樣。

  一個個,都垂頭喪氣。連自己都沒有留給自己士兵應有的尊嚴,難道還期待著這些置身事外的普通人幫你振作起來嗎?

  說到底,大家都只是被圈禁起來的囚徒而已。

  尊嚴什麼的,在三面高牆被築起的那一刻,就不復存在了。

  一切漂亮的話語,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在質疑和失望的目光下,神木埼被醫療班的人接走了。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去回想,也不想睡覺。閉上眼,除了血淋淋的景象外她什麼也看不到。

  神木埼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直到雨停,第一縷放晴後的陽光打在了房內光潔的地面上。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有好幾次被利威爾揍進醫療班的場景。每次從這個讓她倍感反胃的地方回到隊舍,總會有一圈讓她覺得很麻煩的人圍在病床邊。

  那時會有一個默默為她端水,削水果,時不時介入她和其他人對話中,最後又被神木埼瞪得扁了嘴的小丫頭。當時神木埼沒覺得,一旦有一天那個位置空出來的時候,會這麼不適應。

  一直跟在她身後,傻傻地望著她背影的人,是她。陪她訓練格鬥術結果自己被罰跑圈跑到虛脫,甚至連晚飯都沒得吃的人,是她。得知她幾次死裡逃生每次最高興的,總是她。遠征時當所有人對她棄之不顧,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的那個人,還是她。

  這些神木埼都知道。

  每個細節,都巨細靡遺。

  可看似柔柔弱弱的薇拉,那是連席勒都不敢小瞧的女兵,在這次牆外調查中,死了。

  毫無徵兆地,在神木埼醒來的一刻,就被告知了這個噩耗。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留給她的只有一張蒼白的臉——在那上面,她什麼也看不到,一絲生命的跡象,都沒有。

  那時神木埼就在想,能再看薇拉哭一次,她再也不會用瞧不起的眼神看她了。

  而今,就算神木埼傾盡所有的後悔,怎麼也換不回一個薇拉。

  回想起狀似讓人難過的事,上天並沒有給予她應有的同情。

  沒有雨。

  窗外的陽光,變得刺眼到像是在嘲笑她剛才滑稽的模樣,那樣肆無忌憚地砸進窗口,紮進她放大的瞳孔,讓圈禁在視野中的景致,很快就模糊了。

  就在她闔上眼瞼的那一刻,病房的門開了。進來的不是別人,是利威爾。

  說話的時候神木埼依舊看著窗外,語氣平平淡淡,「有事?」

  利威爾走進了房間,在神木埼的床邊駐足,低頭看著神色漠然的少女,說話的語氣和她如出一轍。「艾爾文現在有事抽不開身,有幾個關於這次遠征的疑點讓我問問你。」

  明明剛剛經歷了命垂一線的恐怖遭遇,換了誰都不希望在這種時候回想那種慘狀。神木埼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樣子,沒有回答利威爾的話反而問了句,「是你在多利克鎮救了我?」

  利威爾靠在了距離她病床不遠的牆上,半闔著眼瞼像是在回憶,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失去意識躺在廢墟堆裡。」有意無意地頓了頓,大概是留給神木埼消化他剛才的話,接著利威爾用比剛才更平靜的口吻說,「在那之前,我和席勒遇見了薇拉。」

  薇拉這個名字仿佛是成了再也不願提及的一個話題,神木埼只是回以點頭的動作,連話都說不出來。

  「羅傑班的倖存者與軍隊匯合後一直沒有看到你的身影,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利威爾把視線交給窗外晃眼的陽光,說話的口吻薄涼得一如他此時的神情,卻在再次啟齒的時候壓低了聲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薇拉那傢伙那麼肯定你還活著。」

  神木埼微微抬了抬頭,像是在譏諷般地說道,「她那麼說,你就真跑來找我了?」

  對面的人被神木埼不留情面的話賭了下文。利威爾沒有這個心思在這種時候去反駁她一句。悲傷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

  利威爾重新看向病床上的少女,沒有忘記這次來探病的真正目的,「那麼現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言語聽不出命令的語感,「在你昏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神木埼皺眉的動作微弱到幾乎可以讓人忽略,利威爾卻眼尖地捕捉到這個細節。接著他看到神木埼一直很平靜的神色終於有了絲變化,像是回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

  對利威爾拋出的問題就算神木埼想回避也無從躲起。在回答問題前,她還是停頓了很久,才下定決心去回想著當時的場景。

  「我被一群奇行種圍攻了。」

  奇行種的突然襲擊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

  薇拉走後,神木埼很快就被奇行種圍得水泄不通。仰望這些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它們明明和人類長得那麼相似,卻比任何噩夢都來得殘酷。

  她不知道和這些巨人交手了多久,也數不清究竟砍了多少下,消滅了多少只巨人。只是想到臨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竟然是在削巨人,神木埼突然就覺得很荒唐。

  被一隻巨人抓在手心裡的那一刻,海馬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撬開。驀地就有許多許多事情從中傾瀉而出,有些回憶遙遠到她都無法去追溯。

  走馬燈。

  神木埼腦海中一閃過的,就是這樣一個詞彙。

  時空像是被扭曲了一樣,她在如此絕望的境地看到了昔日一直被她忽視的點點滴滴。

  她小時候。

  立志成為醫生的那年。

  和父母訣別的那一刻。

  加入調查兵團,那些很混亂卻又溫馨的日子。

  以及薇拉離開的時候,女孩那脆弱的姿態。

  神木埼很後悔。

  因為,教會她要珍惜眼前物的,竟然是死亡。

  身上的疼痛感逼迫她去正視毫無轉圜的現實,神木埼第一次有了垂死掙扎的**。

  而她還不曾再次舉起手中尚未放下的鋼刀,巨人的大手帶來的壓迫感驟然就把胸腔裡的空氣捏得乾乾淨淨。

  視野裡最後一幕是一張滿是利齒的嘴,在那之後,她什麼也記不得了。

  當神木埼把每一個細節都回憶了一邊後,她松了口氣,倦怠地抬起酸澀的眼皮,「說完了,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夠了。」像是擔心她用生動的詞彙把故事描繪得更加讓人身臨其境,利威爾截斷了她的話。

  把所有的沉默都拋給了利威爾,神木埼自己反而成了輕鬆的那一個,甚至帶著一種發洩過後的快意。

  可她並不知道,現在她的眼神,在利威爾眼中看起來,是多麼的逞強。

  即便如此,神木埼佯裝的冷靜還是一絲觸動都沒有。

  背後安靜了很久。

  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抹純淨的白色,神木埼側過頭就看到不知何時臉旁出現了一塊白色的手帕。轉睫的動作像是慢鏡頭一樣,她偏轉眼瞳盯著利威爾一直懸在半空的那只手。

  這次他什麼也沒說,遞給她手帕的時候也沒有去看少女那張臉。直到手帕輕盈的觸感從自己指尖消失,利威爾才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背過身去。

  他身後遲遲沒有動靜傳來,甚至連一絲刻意壓低的抽泣也沒有。

  房內安靜到,他能聽見神木埼的手,一點點攥緊手帕的聲音。

  終於,利威爾換了種語氣,重新看向背對著他的神木埼,說道,「韓吉讓我跟你說一聲,不想呆在醫療班的話,她一會兒找人接你回本部。」

  「不用了。」神木埼一反常態的拒絕讓利威爾怔了怔,接著她補充了一個理由,聽起來那麼敷衍,「不想回去。」

  她把臉埋進肆虐的陽光中,讓人看不清此刻的表情。沉默織成無聲的憑弔,房內僅剩的兩個人同時選擇了緘口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利威爾走近了些,伸手按在了少女一頭很淺很淺的亞麻色頭髮上。感受到頭頂傳來的壓迫感,神木埼的腦袋頓時往胸前傾了傾,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活絡了起來。

  「這種任性的話,不要讓我再聽到第二遍。」利威爾的聲音從背後傳進耳內,卻聽不出面對神木埼時慣有的不耐煩。隨後的那句話,像是小石子般激起一陣漣漪,「有權利悲傷的,不只你一個。」

  神木埼愣了愣,一句話就把好不容易清醒的思緒,砸得一片茫白。而她發現,自己竟連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感覺到頭頂的那只手鬆開了,她卻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沒有回頭去看一眼已經走到門口的利威爾。然後她聽到了最後的一句話。

  「艾爾文說了,明天的士兵告別儀式,如果不想去,允許你留在醫療班。」

  背對著他的少女無動於衷。

  門關了,她的回答,被隔在了門後。

  ……

  但是利威爾沒有走太遠。因為遇上了醫療班的人。

  對方急匆匆的樣子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對方看到利威爾後就直接問道,「利威爾兵長,神木埼小姐還在病房嗎?」

  利威爾蹙眉,「找那傢伙做什麼?」

  對方神色有些難看,帶著緊張和焦慮,昭示著事態的嚴重性。

  「上次給席勒的眼球注射的藥劑,出問題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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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疑點重重

  當神木埼被醫療班的人架著趕到急救室的時候,擺在她眼前的那個陌生人,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據說躺在那裡的士兵是這次隨艾爾文出征的調查兵團士兵。在和巨人交手時不慎傷到眼睛,與當日席勒的情況差不多。

  醫療班的人按照神木埼留在醫療班的筆記記錄,成分和劑量分毫不差地配置了細胞活化的藥劑。可就在給這名士兵注射了不到兩個小時,狀況就出現了。士兵的受傷的眼球不但沒有癒合,反而開始潰爛。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呈現在神木埼眼前的屍體就是最好的解釋。

  神木埼給那名士兵做了一個詳細的檢查,確定對方已經死亡。眼部的情況讓她有些吃驚,因為整個眼球基本被腐蝕乾淨。這次的藥劑不僅沒有活化細胞,反而加速了其衰老的過程。

  她向醫療班的人要來了那本醫療記錄,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直到她確信藥劑的成分和劑量都沒有出問題,神木埼終於抬起頭看向門口的利威爾。

  「我要看看席勒的眼睛。」

  不久席勒就被叫到醫療班。神木埼檢查了他的左眼,問了不少問題。她確定席勒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後,又一次鑽到了停放士兵屍體的急救室。

  在藥劑相同的情況下,不同病患出現了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的反應。神木埼研究著這具早已沒有了溫度的屍體,根本找不出什麼頭緒。

  如果說有人篡改了記錄本上藥劑的成分,她在調查兵團的隊舍裡還有備份的醫療記錄,她可以肯定那上面的記錄和醫療班的記錄是一模一樣的。排除這種可能性,那麼問題就出在藥劑。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神木埼否決了。席勒的眼睛重見光明已經是最好的證明,藥劑一定沒有錯。

  那剩下的唯一解釋,就是病患本身的體質。

  神木埼讓人找來這名死亡的士兵生前所有病例,包括對什麼藥物是過敏的,曾經患過什麼重症,家族遺傳病史等等。

  當她翻遍所有的資料後,天已經黑了,而她什麼也沒有發現。

  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往病房走去時,神木埼被一名陌生的士兵叫住,接著就被接回了調查兵團本部。由於事發突然,一路上也沒人給她一個詳細的解釋,在神木埼抵達兵團並和艾爾文等人一同坐在了會議桌前後,她才覺察到一絲異樣。

  醫療班那名意外死亡的士兵帶來的意外不僅讓神木埼覺得很困惑,也是艾爾文決定在遠征後當天就召開會議的原因之一。這次牆外調查的疑點太多了,幾乎所有源頭都直指神木埼所在的羅傑班,因此作為羅傑班的倖存者同時也是當事人,神木埼也參與了這次會議。

  會議室裡燈火通明,和窗外完全黑下來的天空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在艾爾文簡單地總結了這次遠征的成果,終於進入正題。

  韓吉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看著與她相隔不遠的神木埼,成了第一個提問的人。「小神木,利威爾已經把你遇到大批奇行種襲擊的事向艾爾文匯報了。你能想想,在遇到巨人圍攻之前,還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

  此刻的神木埼已經不如下午利威爾探病時那麼神志不清,也許是一下午都在為那名士兵的眼球費神,她此刻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韓吉的問題讓她第一時間想起了某件她特別在意的事,說道,「奇行種似乎有智慧。」

  「誒?智慧?小神木你說巨人有智慧?」對這個消息反應最大的非韓吉莫屬,科學狂人立刻就雙手撐在了桌案上,睜大了眼睛無比興奮地確認了一遍,「這是前所未聞的事啊,研究巨人這麼久我還沒遇見過會思考的巨人。小神木你運氣也太好了吧!早知道就捉幾隻回來研究研究了!」

  已經偏題的韓吉引來了艾爾文一聲提醒般的咳嗽。剛才還興致勃勃的韓吉頓時就收了聲,轉而問道,「那小神木你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神木埼飛快地把資訊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陣形僅僅只有西側一處失守,而大批奇行種又是從西側湧來的,很有可能是這些巨人在陣形的西側聚集了起來,然後讓在西側駐守的士兵們來了個措手不及。這樣的行為有組織,有目的,很明顯除非奇行種們擁有智慧,否則根本解釋不通。

  神木埼順帶連自己的分析都說了出來,讓所有人都認可般地陷入了思考。韓吉發揮了她非凡的思維能力,把神木埼的猜想和之後軍隊遭遇巨人襲擊聯繫在了一起。「如果說有組織有目的,我覺得這些巨人一開始就是沖著小神木去的。軍隊即將返回wall rose之時遭到的那次突襲,足足可以證明巨人的目標是小神木。」

  話已至此,神木埼突然想起她和薇拉被奇行種追擊的時候,她下馬掩護薇拉,奇行種就再也沒有前進一步。果然就和韓吉說的一樣,她是那些奇行種的目標。

  「不過,這也暴露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韓吉支著下顎想了想,說道,「奇行種為什麼會盯上小神木?」

  見所有人都沒什麼反應,韓吉自顧自地說下去,「但是既然小神木是奇行種的目標,為什麼小神木被這些傢伙抓住後卻沒有被吃掉?換句話說,小神木究竟是如何獲救的。」

  韓吉的推理分析換來的依然是滿桌的沉默,她不滿地敲了敲桌面,「我說你們啊,怎麼光讓我說,你們個個都不發表意見是怎麼回事?現在是分析疑點,把自己的猜測都說出來才能有個結果啊。」

  一語不發的利威爾終於在韓吉一番抱怨後啟齒了,卻不是像某只預料那樣邏輯縝密條理清晰的分析,而是蹙眉說道,「你以為在你開始分析後,我們還能有說話的機會?」

  韓吉乾笑了兩下,假裝正經地再次扶了扶眼鏡,為了表示她非常渴望聆聽在場的人的想法,她誠懇地看向神木埼,「小神木,你對自己是怎樣從巨人口中脫險這件事,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韓吉等來的答覆,僅僅是神木埼點頭的動作。

  「我不覺得小神木是被調查兵團的士兵救下的。數量這麼多的巨人就算當時整個羅傑班都參與救援,都不會有勝算。」韓吉把人類和巨人的戰鬥力做了比較後,如是說道。

  利威爾抬起眼瞅了瞅神木埼,難得回了句,「那麼,難道是巨人心慈手軟放過這個傢伙一馬?」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奇行種的行為很難預測。」一向對巨人很有研究的韓吉對利威爾這個聽起來無比荒謬的猜測表示一定的肯定,斂眸沉思了半晌,韓吉露出凝重的表情,「羅傑班幾乎全軍覆沒,薇拉沒能成功地把筆記交到艾爾文手上,襲擊羅傑班的巨人和圍攻小神木的巨人或許是同一批。如果僅僅只是為了獵殺人類而放棄小神木轉而尋找更多的獵物,那麼之後在返回wall rose時遇上的那次突襲就說不通了……」

  一直在猜想神木埼究竟是如何從巨人手中死裡逃生的韓吉,被神木埼一句話打斷了思路。「你們為什麼就一口咬定,薇拉是被巨人襲擊了?」

  幾乎所有人都因為神木埼這句話而詫異地把視線聚焦在少女平靜的臉上。神木埼沒有被這些目光影響分毫,不疾不徐地說道,「薇拉或許並不死于巨人之手。」

  視窗適時地刮進一陣冷風,驀地就讓會議室的溫度降了下去。桌案上的燭光隨著掃來的風跳躍了幾下,忽明忽暗。神木埼一句話被她說得平平淡淡,卻刀刃般犀利地剖開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難道是……」已經猜到幾分的韓吉顯然不能接受心裡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樣,可小神木你怎麼就那麼肯定?」

  神木埼的眼神慢慢地陰沉了下去,掀開裹屍布那慘不忍睹的一幕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她回憶著薇拉的傷口,說道,「以薇拉兩腿的橫截面來看,絕不是巨人一口截斷留下的傷口,而是被人用利器砍下了雙腿。」

  一時間的沉默留給神木埼足夠的時間去解釋自己剛才的話,她繼續分析,「以人力想一刀截斷雙腿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必須用材質足夠堅硬的刀具砍上很多下,立體機動裝置配置的超硬質鋼鐵鑄成的鋼刀再合適不過了。正因如此,這就造成了傷口橫截面粗糙不平。我看過薇拉的傷口,信不信由你們。」

  一番分析條理非常清晰,找不出任何罅漏。因為她那被所有人都認可醫學天賦,所以絕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出岔子。在神木埼說完自己的想法後,事實上所有人都無聲地認同了。

  艾爾文在沉默片刻後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雙眉緊鎖昭示著事態的嚴重性。「看樣子,是兵團內部人員做的。」

  大概是從來沒有想過調查兵團內部會有內奸,一時間都沒了話語。氣氛凝滯到空氣仿佛伸手一觸碰就能碎裂,從窗外吹進的冷風一點點順著脊椎爬上了後背。

  「薇拉,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被殺人滅口。」艾爾文若有所思的樣子,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如果薇拉的屍體沒有被調查兵團回收,那麼兇手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我想當時情況應該是這樣,兇手發現即將趕來的士兵,為了不引人懷疑,砍下薇拉的雙腿,做出她被巨人襲擊的假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巨人身上,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懷疑薇拉的死因。」

  「那麼那個人這麼做的理由呢?」韓吉打破僵滯的氣氛,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艾爾文搖了搖頭,目光因為接下去的話而變得很複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兇手的目標,應該是醫療筆記。」他頓了頓,繼續說,「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薇拉會在臨死前告訴席勒,她把筆記藏起來這件事。」

  再一次陷入寂靜的會議室此刻安靜得什麼也聽不見。過了很久,才聽到艾爾文的聲音,平靜的語調與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完全不匹。

  「我們的敵人,或許不僅僅是巨人而已。」

  死寂。

  一字一句,聽起來就像是噩耗。

  明明在災難面前,人類應該同心協力,共同對抗敵人才對。

  但這原本就是一個荒誕到近乎荒謬的世界,人類都可以活得和家畜無異,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神木埼這麼想著,低著的腦袋微微抬了抬,很快便沒有了反應。

  桌案上的蠟燭快燒完了,同時預示著這次會議即將走向尾聲。艾爾文最後總結了這次遠征,在幾分鐘後終於如釋重負般地說了句,「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在所有人準備起身離開的一刻,神木埼突然開口問了句,「在我家調查的士兵有沒有發現什麼?」

  艾爾文朝韓吉看去,兩人不易覺察地點點頭。韓吉說話的方式有些敷衍,「這件事改天再說,今天太晚了。」

  想罷,神木埼覺得既然韓吉已經這麼說了,她死纏爛打也問不出什麼來,於是旋踵就往和隊舍相反的方向走去。看出端倪的艾爾文叫住了她,「神木,你去哪裡?」

  她頭都沒有回就丟過去幾個字,「回醫療班。」

  這個回答讓個別人愣了愣。

  神木埼整個人都快要隱在陰影中,所以完全沒必要擔心有人會看出些許異樣。倒是利威爾,在看到神木埼這種和平常迥異的狀態後,用蹙額的動作表示他此刻的不滿。

  艾爾文能理解神木埼此刻的心情,因此沒有強求她留下來,而是看了利威爾一眼,說道,「利威爾,你送神木回去。」


第32章 未被給予的榮耀

  站在兵團本部門口準備離開的幾個人,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難題。

  韓吉抬頭看了看黑得一點光都看不見的夜空,唯有幾顆十分明亮的星星和一輪圓月點綴其中,無奈地攤了攤手,「這麼晚了,馬廄一定是被鎖上了啊。要不小神木今晚就在本部住下吧,也不差這麼一晚。」

  「不要。」神木埼非常乾脆地就回絕了,然後看向艾爾文,要脅似的面無表情說道,「不讓我回醫療班,我就站在團長你的房門前一直說話直到天亮。」

  艾爾文眉毛幾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招誰惹誰了他,為什麼每次中槍的都是他?

  韓吉沒注意到艾爾文難看的臉色,說了個很現實的問題,「但是小神木你腳上有傷,這個樣子不借助馬車沒法回醫療班呐∼」

  神木埼想了想,瞥到一旁默不作聲的利威爾,腦袋上方亮起一盞電燈泡,「口水兜,你背我。」

  她頭頂上頓時被敲出了一個包。

  神木埼淡定地望著正在用手帕擦手的利威爾,伸手摸了摸頭頂還冒著熱氣的包,說道,「你是擔心你背我的時候我的腳會拖地嗎?其實沒關係,我沒到一米六,不會讓你苦惱的。」

  兵長大人後腦勺蹦出久違了的十字口。

  路上行人寥寥,清冷的氛圍倒很適合現在神木埼的心情。一路跟著利威爾的神木埼單腳蹦躂著往醫療班跳。一開始她以為利威爾一副**炸天的模樣一定是對送自己回醫療班這件事很不樂意。但漸漸地,她發現走在前面的那個人會偶爾放慢腳步等她慢慢地跟上去,然後和她保持著不近也不遠的距離,沿著寂靜的街道往醫療班走。

  但是,神木埼這種慢吞吞的行進速度最終還是讓利威爾回頭不耐煩地掃去一記眼刀,陰沉著臉重複著這一路上已經不知被他說過多少次的那句話……

  「喂,走快點。」

  神木埼眺望著不遠處的利威爾,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說道,「你見鬼了嗎?這裡沒有一個叫『喂』的。」

  如果不是天色太暗的原因,否則一定能清晰地看到利威爾後腦的十字口。瞥了一眼神木埼纏著繃帶的左腳,利威爾冷哼一聲,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一個位置,說道,「不要總是跟在我身後,給我到這邊來。」

  神木埼看似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利威爾頓時覺得心裡有種毛毛的感覺。果然,神木埼擺起了張正經臉,「作為交換,你背我。」

  「做夢。」利威爾毫不留情地甩給神木埼兩個字。

  少女想了一會兒,神色沉重地勸告道,「口水兜,作為男人心胸豁達一點,不然會跟艾爾文一樣最終不得不去搶紮克雷的老婆。」

  「……再敢多嘴一句你自己滾回醫療班。」

  「艾爾文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扣你工資。」

  「神木埼!」

  「我在這兒,不必這麼深情地呼喚我。」

  「……」

  注視著利威爾絕塵而去的背影,神木埼面無表情地歎了口氣,開不起玩笑的男人,就是臉皮薄。

  學著韓吉的樣子做了個攤手的動作——雖然那樣子看上去很詭異——神木埼收起左腳,一步一跳地去追已經走得很遠的利威爾。

  當然,神木埼這種人很快就會有報應的。

  回醫療班的路上必須經過一座橋。神木埼支著一條腿遠目早已到了橋另一頭的利威爾,看對方完全沒有幫自己一把的意思,神木埼扶著橋上的圍欄僵屍一樣地開始跳啊跳,然後就這麼不經意地摔倒了。

  聽到橋另一端的動靜後,利威爾原本打算就這麼等著神木埼一副慘兮兮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這個想法剛一閃而過,疑似呻吟的聲音似有若無地傳了過來。

  利威爾皺著眉越過橋面,就看見神木埼捂著自己的右膝蓋坐在石階上。而神木埼在看到利威爾的身影後,立刻就緊閉著嘴默不作聲。

  利威爾冷淡地丟給神木埼一個死魚眼,對面的少女儼然一副沒法再走路的慘狀。天太晚,結果路上基本沒有行人。利威爾在環顧四周後終於妥協了,一邊抱怨著「真麻煩」,一邊就走向神木埼,在她面前斂步。

  神木埼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個團,由此可見剛才磕的那一下是有多痛。雖然利威爾很想說一句活該她自作自受,卻還是遞去了自己的右手。

  「把手伸過來。」

  神木埼愣怔地看著貌似是想扶她一把的利威爾,盯著對方懸在半空的手好一會兒。在此期間,利威爾的耐心已經被磨光了,沒好氣地白了神木埼一眼,「難道你就這麼想橫屍街頭?」

  利威爾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神木埼作為一個不太正常但不算弱智的人類,總該有點自覺地把手遞過去。

  誰知,少女的視線從利威爾的手轉移到他的臉上後,警覺地往後退避,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你……」

  利威爾挑了挑眉。

  「……腦子被驢踢了吧?」

  「……」

  神木埼的話剛說完,兵長馬上就黑了半邊臉,握緊的拳再次傳來可怕的咯吱聲。神木埼怔了怔,隨即撇開頭望天。

  「啊,餓了。」

  利威爾:「……」

  利威爾揪起神木埼的後衣領正準備把她往醫療班拖,突然介入的聲音由於太過突兀,在靜謐的街道上蕩起了回聲。

  「利威爾兵長。」

  兩人同時往聲源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卡佩恩。

  卡佩恩右手打了石膏,應該是骨折了,渾身上下都佈滿了傷口,但都經過處理,看樣子似乎是剛從醫療班回來。只是他看上去精神不是特別好,有些浮腫的眼瞼讓整個人甚至有種頹廢感,說話的聲音也很疲憊。恐怕是上午剛經歷了牆外調查,一場徘徊在生與死夾縫中的遠征,即便再強大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觸動的。

  利威爾揪著神木埼的手還來不及放下,卡佩恩看向神木埼,開門見山地表明瞭自己的目的。

  「神木,我們能談談嗎?」

  ……

  利威爾順著橋上的階梯和神木埼錯身而過,直到他和橋上兩人的距離長到完全聽不清他們對話的聲音後,這才停下腳步靠上了身後的一面牆。雙手環在胸前的利威爾漫不經心地斜了眼橋上的神木埼和卡佩恩,不爽地「嘁」了一聲,也不知道兵長大人究竟在不滿些什麼。

  而神木埼這邊,少女遠眺著漸漸和黢黑的夜色融為一體的利威爾,直到視野裡那個身影完全沒入黑暗之後,她才移開視線轉向欲言又止的卡佩恩。

  夜晚的風帶著寒意,能看到從嘴巴裡呼出的一團團白霧,從橋洞下嘩嘩淌過的流水聲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隱約能從河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神木埼抬頭看了看空中那輪月亮圓得很飽滿的輪廓,耐心地等待著身旁那個人啟齒。

  終於在神木埼開始流鼻涕後,開佩恩開口了,只是一張嘴就是沉重的一句道歉。

  「對不起……」

  昏昏欲睡的神木埼因為卡佩恩的這句話而睡意闌珊,轉睫直視一直看著腳下河流的卡佩恩,什麼話也沒有說。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復卡佩恩的道歉。不接受顯得她寡情,接受又讓她不太情願。在牆外調查期間,她被巨人抓住的那一刻原以為卡佩恩會傾盡全力救她,但他毅然轉身的動作讓神木埼從來沒有覺得像那時那樣失望過。一種很強烈的被拋棄感讓心裡空落落的。

  但坦白說,她雖然沒有因此而憎恨一個人,但從心底覺得,無法原諒。

  可卡佩恩他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真的很害怕,面對那些奇行種的時候……」卡佩恩握緊了唯一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幾乎是咬緊了牙關才開口說道,「巨人對人類構成的威脅,神木你也看得見不是嗎?那些根本就是怪物,人類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一次又一次的遠征究竟有什麼意義,其實沒有人願意去揣測。因為越是往那方面想,就越覺得……覺得人類其實早該放棄了……」

  神木埼察覺到身旁那個人的聲音有了絲顫抖,像是帶著某種尊敬似的,她沒有打斷卡佩恩的話。

  恐懼是與生俱來的情感。她面對巨人的時候也會害怕。想到這裡,神木埼斜開頭看著剛才利威爾消失的方向。或許那個人也一樣,只是大多時候這些看上去絲毫不為之動容的傢伙不會選擇把這種情感表露出來罷了。

  神木埼覺得,自己不是恨不起來,而是沒那個資格去恨。如果角色互換,她站在卡佩恩的立場也會選擇對已經來不及逃走的同伴見死不救。

  「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面對巨人,其實當時我選擇對你……對你棄之不顧的時候,心裡在想的,竟然是……被巨人抓住的那個人不是我,真是……太好了……」卡佩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語句零零碎碎卻還是讓神木埼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父親曾對我說過,承認一名士兵的榮耀有兩種方式。」再次睜眼的時候,他顯得冷靜了許多,至少聽起來是那樣,「第一種,與巨人戰鬥到最後一刻,為人類獻出自己的心臟……」

  神木埼安靜地聆聽著,仿佛卡佩恩是在宣誓。

  「第二種……」他有意無意地頓了頓,臉上羞愧的神色因為夜色的遮掩而成功地沒能被神木埼發現,而傾吐出的字句卻帶著不可蔑視的自尊。

  ——「與同伴共赴生死。」

  神木埼平靜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神態。

  卡佩恩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聲音很輕,「……可我都沒能做到……」

  溢滿悔恨的字句斷斷續續地灌進她的耳朵,少女卻沒有為之動容。卡佩恩的話掐在了途中,心領神會的神木埼知道,如果再多說一句話,身側這個人的情緒或許就會失控。

  因此她只是扮演了一個出色的聆聽者,安靜得她根本不存在一樣,默默地聽完卡佩恩懺悔般的傾訴。

  原以為卡佩恩再也說不下去了,可事實並非如此。他像是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回憶中,雖然捂著眼睛,神木埼還是看出了悲傷的神色。

  「我丟下你之後,不久就被另一群巨人堵住了去路。我當時就覺得,這一定是……是報應,不管我如何向神明祈禱,都……無法被原諒……但,明明是神明先拋棄了人類……我們究竟有什麼錯?」

  我們究竟有什麼錯?

  錯的根本不是人類,而是這個世界。

  神明沒有任何理由的,拋棄了全人類。在卑微地苟延殘喘之時,人類只是試圖反抗了一下,邁出了一層層的巨壁而已。

  而神明懲罰般地,用死亡回贈人類。這樣就可以告訴那些異想天開的人,忤逆命運的下場,就是如此。

  那樣不可置否的姿態,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神木埼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吸進了一口冰,冷進了心裡。

  「羅傑班在這次作戰,基本全滅。幾乎是把所有希望都一把火燃燒殆盡了一樣,什麼都沒有留下。從牆外帶回來的,都是屍體……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了……比看到巨人,都讓人難受……」

  「嗯。」她淡淡地回了一聲,沒有一點敷衍的意思。

  神木埼突然想起了那個已經徹底消失在她生命中的女孩。上帝對神木埼一絲眷顧都沒有留下,因為她連薇拉的屍體都無法帶回。想憑弔,只能對著一間空曠的房間,望著對面的床鋪發呆。

  她不希望讓自己可憐到,最後只能睹物思人。這就是神木埼不想回隊舍的原因。它簡單得,一句話就能概括,卻怎麼也無法讓她說出口。

  時間是最圓滑的欺騙者。

  因為日子久了,人們就可以用遺忘這個藉口把痛苦封在過去。

  神木埼需要時間,至於多久,她並不清楚。

  但至少,不是短短幾天的時間。

  卡佩恩最後幾乎是泣不成聲,而神木埼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流,第一次感到有什麼東西也隨著腳下的流水,慢慢消失了。伸手想去抓住些什麼,卻都從指縫間滑走,想找都無從尋起。

  她不記得後來卡佩恩又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告別的時候對方只是留給她一個背影,也許是因為天太暗,事後神木埼回憶起來,總覺得卡佩恩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明明已經看不見卡佩恩走遠的身影,神木埼還是沒有收回視線的打算。直到利威爾走上橋,站在了她身邊。

  再一次從少女臉上發現茫然的神色後,利威爾只看了神木埼一眼就別開了頭,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說,而是催促了句,「走了。」

  從調查兵團本部直至遇見卡佩恩,利威爾和神木埼就沒什麼對話。而今走向醫療班的路程中,兩個人依舊保持沉默。神木埼分明一直跟著他,利威爾還是覺得身後空蕩蕩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卡佩恩究竟和她說了些什麼,他沒興趣知道。但看神木埼現在的反應,一定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

  神木埼這種反常的舉動成功地影響到了利威爾,以至於抵達醫療班之前,利威爾都隱隱感到有些煩躁。

  回到醫療班的時候,已是深夜了。路上基本沒什麼行人,門口看守的人也枕著自己的胳臂彎打著瞌睡。遠征帶來的疲憊感直到神木埼站在醫療班的門口,才從每一個細胞中慢慢滲透了出來。

  連告別都沒有,神木埼甚至沒留給利威爾一個眼神,以在利威爾看起來非常失魂落魄的姿態飄進醫療班大門。

  而在她即將跨進門口的時候,利威爾叫住了她。

  連利威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喊住神木埼,在和那雙木然的眼睛對視了很久後,他終於沒好氣地甩過去一句話,「在醫療班呆夠了,就趕緊滾回兵團。」

  神木埼回過頭看著那雙已經是調查兵團標誌的死魚眼,遲遲沒有去回應利威爾的話。

  直到他以為自己是等不到神木埼的答覆後,對面的少女才緩緩開口。只是利威爾怎麼也沒想到,這種狀況下的神木埼居然還是說出一句讓人忍不住捂臉的話。

  「你教我怎麼滾,我就滾給你看。」

  於是神木埼頭頂上還沒消下去的包又高了一層。

  利威爾目送神木埼走進了醫療班,在看不見她的身影後就掉頭往調查兵團本部的方向走去。心情無端地就有些好轉。

  這傢伙,終於有點正常的樣子了。


第33章 撲朔迷離

  回醫療班的時候是半夜,因此神木埼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也許是太過疲憊,神木埼這一覺竟然連個夢也沒有做。即便如此,睡醒的一刻她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勞,渾身都酸痛不已。

  明明腦袋裡渾渾噩噩的,在清醒後的一瞬間,神木埼想起了利威爾昨天的那句話。

  今天,是士兵告別儀式的日子。

  她慢悠悠地往窗口看去,熾烈的陽光昭示著時間的流逝。就算現在她趕過去,告別式一定是結束了。

  想到這裡,神木埼往被子裡面縮了縮,眯起眼盯著窗外明媚的景致出神。

  昨天下過一場大雨,雨後一切都是嶄新的。今天的陽光很和煦,天空通透得讓她差點忘記昨日遠征時的蒼穹是多麼聲嘶力竭地在咆哮。

  神志清醒的時候,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遠征時的場景。有關卡佩恩的,薇拉的,以及利威爾的。

  每當這種時候,神木埼都覺得心裡像是破了個洞,各種情緒往裡面鑽,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回憶也是一件讓人疲憊的事,尤其是回想起悲傷的場面。

  瞌睡蟲被神木埼自己的回憶拍死了一大片。正巧這會兒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當然門外的那些人沒有在她的門口停留。

  雖然隔著一扇門,神木埼還是感受到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掀開被子下床的時候,腳上的傷傳來一陣疼痛,神木埼顧不了這麼多,直接翻身下床單腳跳出了病房。

  神木埼皺眉攔下一名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醫護人員,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有兩名士兵在醫療班遭到襲擊,現在正在急救。」那個人說話的語氣很著急,這讓神木埼頓覺一陣心慌。

  「是調查兵團的士兵?」她問。

  「應該沒錯。聽說有一個人傷得特別嚴重。」

  神木埼維持著冷靜繼續問道,「受傷的是誰?」

  「還不清楚,我們也是剛得知這個消息。」醫護人員露出凝重的表情,隨即看向神木埼,「抱歉,神木埼小姐,我必須去急救室了。」

  「襲擊士兵的兇手抓到了嗎?」神木埼死摳著對方的手臂不放,非要問出個結果方可甘休。

  「目前還沒有,不過已經派人給調查兵團捎信了,過不了多久艾爾文團長就會抵達醫療班,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親自問他。」

  那人說罷,就步履急促地小跑著往急救室的方向去了。

  昨日遠征才剛剛結束,韓吉分析了那麼多的疑點已經讓事件變得撲朔迷離。今天發生了調查兵團士兵遭到襲擊這種事,怎麼想都覺得,說是巧合也太牽強了。

  回想起昨晚神木埼問起韓吉羅傑班在她家附近的搜索結果時,對方的回答是敷衍的「改天再說」。羅傑班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韓吉大可以直接告訴她調查一無所獲。

  思及此,神木埼做出了一個非常主動的決定。不顧受傷的左腿,她立刻就往醫療班的大門走去。而目標,是調查兵團本部。

  當她把自己要回兵團一趟這件事告訴醫生後,醫生像是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直接讓人扶著神木埼去了醫療班門口。一輛馬車早已準備好了。

  坐馬車從醫療班到調查兵團本部,路程不到一刻鐘。

  下車後神木埼一瘸一拐地單腳蹦進了兵團大門。由於遠征剛剛結束,大概是想進行一次調整,士兵們都休假了,因此本部幾乎看不到什麼人。

  有些事確實非常巧合,神木埼剛伸手準備敲門,執務室的門就被人拉開了,而門後的那張臉,是昨天才見過的韓吉。

  也許是沒想到神木埼會主動回到調查兵團,韓吉露出比平時更誇張的表情,雙手重重地拍在神木埼的雙肩,驚喜地搖晃著險些趔趄摔倒的神木埼。「小神木,你怎麼來了?難道是因為醫療班太寂寞所以想來尋求安慰嗎?噗∼我的小神木果然還是很在意我呐∼」

  神木埼不知不覺就學著利威爾的樣子沖韓吉翻了個死魚眼,無比心累地任由韓吉摧殘,把自己來兵團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

  看著神木埼無動於衷的模樣,韓吉失望都來不及,湊近了些,「如果不是因為太想我的話,莫非……」韓吉賊笑著朝室內瞥去,一隻手側在嘴邊,神秘兮兮地八卦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找利威爾的∼」

  雖然科學狂人刻意壓低了聲,卻還是逃不過兵長大人靈敏的耳朵。於是就在韓吉剛說完的一刹,室內就傳來了利威爾隱隱帶著怒火的聲音。

  「韓吉,收起你那奇怪的尾音。別忘了剛才交待給你的事。」然後是短暫的停頓,緊接著的語氣怒火往上躥高了幾分,「讓門口那個傢伙,立刻滾進來。」

  韓吉背後冷颼颼的,尷尬地撓頭望天,神木埼則趁韓吉移開頭的一刻往執務室望瞭望,「我腳上有傷,沒辦法滾進來,跳進來可以嗎?」

  一陣詭異的低氣壓。

  神木埼頭頂著一串包安安分分地坐在了執務室的沙發上,利威爾則用手帕擦著手,韓吉乾笑著卻讓氣氛更加古怪了。

  「你不是有事嗎?」神木埼回想著剛才利威爾的話,又看著回到執務室的韓吉,面無表情的樣子因為頭頂的一串糖葫蘆而滑稽無比。

  韓吉笑著攤手,解釋道,「我剛準備去醫療班找你,巧的是你已經回到兵團了。所以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呢,小神木?」

  神木埼默默地別開頭。

  環顧一圈後,神木埼發現執務室僅有利威爾和韓吉兩人,挑出韓吉話語中的重點,她問,「你找我幹什麼?」

  神木埼這麼一問,顯然是和剛才利威爾與韓吉正在討論的話題接軌了。韓吉看了一眼一臉淡漠的利威爾,對方似乎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她這才放心地決定把今天上午發生的一些事告訴神木埼。

  伸手扶了扶眼睛,這似乎已經成了韓吉挑起沉重話題的標誌性動作,一開口就是噩耗般的消息。

  「佩特拉遭人襲擊了。」

  神木埼眼中的焦點聚在了韓吉這邊,就在對方話音剛消失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個醫護人員告訴她有關調查兵團士兵在醫療班遇襲的事情。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被攻擊的那個人,會是佩特拉。

  看出神木埼複雜神色的韓吉,沒等神木埼詢問細節,自顧自地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交待了一遍。

  「我們也是剛剛得知這件事。艾爾文在你來之前就已經去往醫療班調查了,看樣子你似乎沒有遇到他。」韓吉垂睫看著桌案上的茶杯,沉沉浮浮的茶梗落在杯底後,她才繼續說道,「兇手的目標應該是羅傑。佩特拉只是碰巧經過羅傑病房時發現了企圖對羅傑下手的兇手,這才和那個人對上了。」

  神木埼安靜地聽韓吉一字一句地道來,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雙眉越皺越緊。

  「從對方的格鬥術來判斷,應該是名士兵,而且那傢伙,強到連席勒都無法制服。」韓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席勒?」神木埼抬頭。

  韓吉微微頷首,十指交錯抵在了膝蓋上,沉思著說道,「佩特拉在和兇手交手後被對方用匕首劃傷了腹部,正巧那時席勒也在醫療班。在追尋兇手的途中席勒應該也和身份不明的傢伙過過招,但是最後還是讓他逃走了。席勒被對方刺了一刀,傷得很嚴重。」

  神木埼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眉間的褶皺怎麼也撫不平。

  房間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與窗外絢爛日芒下安寧的景致完全不匹。雖有光線透過玻璃窗照進房內,不知是否是窗簾的緣故,執務室的溫度低得有些過分。

  儘管如此,韓吉仍然決定要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麼,我們把遠征期間發生的事和兇手行刺羅傑這件事聯繫在一起,可以得出這樣一個推論。」韓吉有意無意地注意了一下神木埼的反應,接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從這次牆外調查來看,潛伏在兵團身份不明的傢伙已經盯上了小神木的醫療筆記,並且開始展開行動了。如果我沒猜錯,殺死薇拉的兇手和行刺羅傑的兇手,是同一人。」

  神木埼目光沉了沉,卻沒能逃過利威爾的眼睛。韓吉始終垂眸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因此沒能發現神木埼細微的神情變化。

  「兇手襲擊薇拉是為了筆記,這點毋庸置疑。但他對羅傑下手,唯一的解釋就是,羅傑知道了他不該知道的東西。當然,在羅傑蘇醒後艾爾文親自詢問過他,並沒有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韓吉終於轉過頭與神木埼對視,「小神木,昨晚你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

  神木埼心領神會,韓吉要說的,應該是羅傑班另一支搜索小組在她家的搜尋結果。

  「原本是打算等你的傷恢復之後再告訴你,畢竟昨天發生太多事。」韓吉愈發凝重的表情與她接下去要說出的事實如出一轍,像是留時間給神木埼做好心理準備,韓吉話音頓了頓,這才說道,「巨人襲擊導致房屋部分坍圮,因此搜索小組在你家發現了一處地下室。」

  很明顯,神木埼的反應告訴韓吉,她對此一無所知。

  「如果只是單純的地下室,那麼這個發現就沒有任何價值。但是……」韓吉深吸一口氣,「根據羅傑的回憶,搜索小組在你家地下室,發現了多具屍體。那種數量,簡直像集中營,不管怎麼說都顯得很不正常。」

  氣氛變得很沉重,像是壓在每個人心頭的一塊巨石,怎麼也放不下。神木埼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卻始終沒有把腹誹的內容說出口。

  韓吉沒有再說話,似乎是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以及猜測都告訴了神木埼。利威爾環著雙臂靠在沙發上一語不發,看向神木埼的時候也僅僅是留給她短暫的一瞥。

  沉默了許久,韓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看起來有些年月的懷錶,放在了桌案上。「這是在地下室找到的,艾爾文原本打算拿去讓人調查調查,不過我覺得有必要先讓你看看。」

  神木埼拿起懷錶打開一看,僅有一張老舊的照片,是一對母子。

  「怎麼樣小神木,這兩個人你認識嗎?」韓吉在神木埼端詳片刻後問道。

  神木埼搖了搖頭,她的確沒見過照片上的兩個人,可總覺怪怪的,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最後她把懷錶還給了韓吉。

  一無所獲的結局讓韓吉失望地歎了口氣,她把神木埼遞過來的懷錶放回口袋。

  這時一名士兵敲門進來了,沉悶的氛圍因此而被打破。據說是艾爾文有事找韓吉,因此在匆匆告別後,韓吉就離開了執務室,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利威爾和神木埼兩個人。

  剛才的話題過於沉重,讓神木埼完全沒了話語。又一次在少女臉上看到迷路般的神色後,利威爾不爽地冷哼一聲,撤走停留在神木埼臉上的目光,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在意些什麼。

  太陽往西邊斜了斜,打進窗子的陽光更密集了幾分。終於有了絲溫暖的感覺後,走神的神木埼才抬起眼瞼收回神游的思緒。

  桌子上的茶杯已經空了,利威爾望著窗外,溫煦的光立刻在他身際鍍上一圈柔和的金邊。他想起了上午士兵告別儀式的場景。

  站在艾爾文身邊的利威爾,眼神掃過那些排著整齊佇列的士兵,卻遲遲沒有發現神木埼的身影。當時利威爾就無端地有些火大,這種情緒一直伴隨到儀式的結束,讓他覺得,這一天真是糟透了。

  雖然艾爾文允許神木埼留在醫療班,但缺席這種在利威爾眼中看起來與逃避無異的舉動,和他印象中的神木埼全然不匹。

  於是,想到這裡的兵長大人,說話的方式自然而然地就顯得很不客氣。語氣甚至帶著責備的意味,利威爾看都沒有看神木埼一眼就問,「士兵告別儀式,為什麼沒來?」

  神木埼望著一直看著窗外的利威爾,像是被堵了話語一樣,半天都沒開口。注意到身側的神木埼與平時迥異的安靜,利威爾轉回頭看著她。也不知道神木埼是不是故意的,就在利威爾已經準備張嘴說話的一刻,她無辜地眨眼,然後說了句……

  「我睡過頭了。」這是真話。

  「……」

  忍住一拳打爆神木埼門牙的從動,利威爾把怒火咽下肚,便再也沒有要去和神木埼說話的意思。當然,這並不表示兵長沒有話要對神木埼說。幾分鐘後,利威爾依舊看著窗外,再次啟齒。

  「神木埼。」

  「在。」

  利威爾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說道,「以後不准任性。」

  神木埼一愣,頓時斜眼,「這種家長的語氣是腫麼回事?」

  利威爾額前青筋微跳,「……把我的話記清楚了,別讓我說第二遍。」

  神木埼痛心疾首,「口水兜,一次遠征就讓你的內心蒼老了這麼多嗎?」

  「……你閉嘴。」

  「嘁,薄臉皮。」

  「……」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一直看著窗外?」

  「……與你無關。」

  「天上掉錢還是你發現大街上有比你更矮的傢伙?」

  「……讓你閉嘴,沒聽見麼?」

  「可隔著牆你也能看到大街上的狀況,口水兜你的透視眼真牛逼。」

  「……」

  兵長身後的黑氣越來越重,而神木埼在看到利威爾整張臉都黑徹底後,以拳擊掌,頓悟。

  「這是落枕的節奏!」

  神木埼的話音剛落,就被迎面而來的一疊文件拍歪了臉。

  利威爾:「這是作死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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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明前的長夜

  神木埼回到醫療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沒有回自己的病房,而是去看望佩特拉。雖然她打算在和佩特拉碰個面後就去看看席勒,但是當她站在那個女孩的病床前,神木埼發現佩特拉的精神不是特別好。

  如果說佩特拉僅僅是因為羅傑險些遭人暗殺而擔驚受怕,那麼神木埼可以理解。可她分明在對面的少女琥珀色的眼底看到了一種不安。

  神木埼沒法形容佩特拉的神情究竟是什麼樣,但她很清楚佩特拉有心事。只是直到神木埼離開的那一刻,佩特拉都沒有啟齒的意思。

  在那之後,神木埼順路看望了一下席勒。非常難得的,與席勒獨處會出現讓人難以理解的尷尬沉默。從頭到尾只有神木埼問了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席勒的回答也漫不經心。

  踏出病房的那一刹,神木埼只覺得走廊上的溫度很低,低到讓她打了個寒戰。

  自那天以後,或許是想讓神木埼安心養傷,在醫療班的那段日子除了偶爾有人來探病,幾乎沒有人來找過她。

  神木埼很清楚艾爾文現在手頭有不少事等著他處理,比如說那塊懷錶。想要展開調查,神木埼是不可或缺的一員。畢竟現在所有的事端都是因醫療筆記而起,而神木埼是對筆記最熟悉的人。

  韓吉的兩次談話已經把他們現在所知道的一切線索都整理了一遍,包括一些目前尚未解開的謎團。神木埼眼下的狀況還是安穩穩地呆在醫療班比較好,所以韓吉來看望她的那幾次,都沒有提起任何有關調查的話題。

  說到傷勢,神木埼額頭上的傷其實不嚴重。忽略身上其餘小傷,唯一讓她下不了床的就是打了石膏的左腳。即便知道自己的左腳行動不便,神木埼卻還是時不時單腳四處蹦躂,前提是在保證左腳不會添新傷的情況下。

  另外一邊,佩特拉傷得不重,因為內臟沒有被匕首劃到。席勒那邊,聽說那傢伙住院才兩個星期就回兵團了,神木埼因此沒有他的消息。

  所以,總的來說,神木埼在醫療班養傷的日子很平淡。或者說,太過於平靜了。

  以至於,每當在深夜回想起薇拉的時候,她不再用被子裹著自己,而是睜著眼睛望著窗外的樹影,然後慢慢睡過去,做一個漫長的夢。

  神木埼把自己交給了時間。然後,一切的一切,仿佛即將被遺忘了。

  這也許是好事。

  自從遭人襲擊後,佩特拉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怎麼愛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佩特拉在空閒的時候會來醫療班陪陪神木埼,但大部分時間,兩個人都很沉默。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星期。神木埼以為在她回兵團之前,佩特拉大概打算就這麼默不作聲下去,只是在某天的傍晚與佩特拉的一段對白讓神木埼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當時天有些晚,夕陽西下,房內沒有點燈,暖橙色的光暈把通體白色的病房薰染成了溫暖的色調。探病的時間即將結束,佩特拉起身走到了門口。回身的那一刻,神木埼以為佩特拉只是想和她道別,卻怎麼也沒想到佩特拉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埼,如果你一直信仰的東西,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你怎麼辦?」

  房間裡光線很暗,神木埼只能隱隱窺見隱在陰影中的半個身影。所有的話語都定格成了緘默,神木埼無從尋找一個合適的答案去回應佩特拉的提問。

  但佩特拉並不打算從神木埼這裡得到回答,只是在門口短暫停留了一會兒,似有若無地望了神木埼一眼,接著就離開了。

  腳步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怕驚擾了房內的死寂。

  神木埼盯著佩特拉消失的地方很久很久,久到窗外已經看不到夕陽的餘暉了,停留在病房裡的,只剩下冷冷的闃暗。

  佩特拉或許知道些什麼,但她什麼也不說。是因為卡在嘴邊的那些話僅僅是佩特拉的猜測,還是她知道的真相荒謬到讓她無法啟齒。如果可以選擇,神木埼希望是第一種。

  至少那樣,還有反駁的餘地。

  走神的神木埼沒有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利威爾。兵長的到訪的確很難得,因為自從他上次送神木埼回醫療班後,就再也沒來看過她。

  距離那次讓人不堪回首的遠征已經快一個月,沒錯,神木埼竟然能在醫療班呆上一個月,這確實是匪夷所思的事。但一個月的時間,怎麼說都顯得,太長了。

  一進門利威爾就皺緊了眉,房間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甚至無法去確認神木埼是否在房間。利威爾站在了門口,掃向病床的方向。儘管神木埼此刻看不見利威爾的表情,卻還是能清晰地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愉快。

  「怎麼不點燈?」

  被一句很突兀的話拉回現實,神木埼木然地直了直身,然後頭都沒抬一下就摸索著去找蠟燭。

  利威爾敏銳地聽到了疑似翻箱倒櫃找東西的聲音,不耐煩地丟去死魚眼一雙,「磨磨蹭蹭做什麼?趕緊跟我走。」

  神木埼頓下手中的動作,警覺地四下望瞭望,「走?你要做什麼?難道想把我先(嗶——)後(嗶——)?」

  利威爾用簡短的一個「嘁」字表示了對神木埼這句話的鄙夷。因為接下去要說的話,他的話音帶著不易覺察的愉悅,「休假結束了,現在跟我回兵團。」

  ……

  對利威爾大晚上就把神木埼拖回兵團這件事,艾爾文很吃驚,因為他今天下午只是和利威爾提了提讓神木埼儘快回本部,沒想到兵長大人在會議結束後就把宅在醫療班的神木埼揪了回來。

  當然團長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意味不明笑了笑。察覺到艾爾文猥瑣(?)的笑容,利威爾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

  在兵長的臉黑徹底之前,艾爾文及時把神木埼叫到了會議室。原本打算過些天再找神木埼談談,不過既然神木埼已經回到兵團,艾爾文打算把最近的一些事悉數都給她交代一遍。

  首先就是有關紮克雷總統派人捎來的一封信。

  「遠征結束後的一個星期,總統就派人把信送來了。」艾爾文從辦公桌的抽屜中找出一封信遞給神木埼,「總統要和你談談,只是鑒於你的腳上,所以我徵求總統的意見後把會面的日期延遲了一個月。」

  神木埼拆開信封大致掃了一眼信中的內容,「就我一個人去?」

  「不。」艾爾文坐在了神木埼對面的沙發上,「到時候我和利威爾還有韓吉會陪同你一起去內地,畢竟你一個人我不太放心。」

  神木埼點頭,「不過,護駕這種事,太過興師動眾不好。」

  「護駕?」

  「抱歉,是保鏢。」

  「……神木,你會錯意了。」

  「難道是跑腿的?」

  「……」

  艾爾文找回自己的儀態正色道,「這次去內地有兩件事。第一,是去見紮克雷總統。到時候總統應該會問話,你只要把自己知道說出來就好。還有,如果可以,儘量少說話。」

  神木埼苦惱地低頭,「果然調查兵團對外宣揚民主都是扯談嗎?居然連說話的權利都會被剝奪,真是太牲口了。」

  艾爾文決定忽略,「第二件事……」

  「你終於決定去搶紮克雷的老婆了。」神木埼說話的時候眼神很鄙視。

  「……神木,我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艾爾文還是一個沒忍住,扶額。

  「團長,你原來是文盲。」

  「……」

  「……神木,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可以,不過我由衷地希望在那之前,團長請你先樹立正確積極的人生觀。」

  「……」

  還好利威爾不在這裡……否則看著神木埼一張正經臉和利威爾看好戲的表情,團長一定會聲淚俱下(大霧)的……

  重回主題後,艾爾文告訴神木埼,他們對懷錶的調查至今一無所獲。

  筆記的事必須先放在一邊,眼下最棘手的還是兵團內部潛伏著的那名兇手,也就是對薇拉以及羅傑下手的那個人。由於所有事件的矛頭都指向筆記,艾爾文得出了一個推論——銷毀兵團花名冊上有關神木埼母親檔案的那個人,與兵團的潛伏者,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所以擺在艾爾文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找出真凶。因為一旦真凶沒有伏法,神木埼即便成功地尋回筆記,也不能保證筆記的安全。

  倘若敵人只是兵團外部人員的話(雖然他們一直認為兇手是兵團內部的人,但也不能否認對方沒有外應),或許艾爾文不會在神木埼的傷勢還未痊癒的情況下就讓她捲入這些調查。他怕就怕在,那個身份不明的傢伙,會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見縫插針。

  說到這裡,神木埼插嘴了句羅傑的情況。艾爾文說自從羅傑蘇醒後,他一直加派士兵重點監護,目前為之還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只是從羅傑口中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當得知自己險些被殺,羅傑顯然也是一驚。正因如此,調查從那天至今,一點進展也沒有。

  談話進行到尾聲的時候,艾爾文拿出了那塊在神木埼家地下室發現的懷錶,「神木,這東西,韓吉應該給你看過。」

  見神木埼點頭,艾爾文把懷錶放在了桌子上,「這塊懷錶不像是平民所有的東西,所以我打算把它送去內地調查,在貴族之中或許能找到線索。」

  神木埼歪著頭,面無表情,「你又在做夢了,團長。那群**炸天的貴族你覺得他們會正眼看你嗎?」

  艾爾文忍住揉額角的衝動,解釋道,「我會以團長和整個調查兵團的名義拜託憲兵團的人協助調查。紮克雷總統那邊我會派人捎信,有總統的幫助調查應該不會太困難。」

  「以團長的名義?」神木埼恍然大悟,「你真看得起你自己,團長。不過,適當的謙虛的必要的,小心耍帥被人拆了檯子。」

  艾爾文眉梢一抖。

  隨後團長歎了口氣,思索了片刻說,「你的母親既然是醫生,那麼曾經必然有過前往內地出診的經歷。這塊懷錶是目前唯一的線索,這次在內地的調查倘若一切順利的話,也許能找到懷錶的主人。」

  最後艾爾文提前給神木埼打了個招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神木埼就會和艾爾文以及利威爾等人去一趟內地,讓她做好準備。

  當然,要想讓那些貴族配合調查確實是件困難的事,就算是憲兵團都不敢忤逆貴族。不過……

  艾爾文看著神木埼起身走向門口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沒問題……

  像是感應到艾爾文的視線,神木埼回頭,眼神直勾勾的。

  「團長,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艾爾文頓覺心臟咯噔了一下,馬上回了句,「今天太晚了,有什麼事明……」

  神木埼完全沒有給團長把話說完整的機會,飛快地截斷艾爾文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句子,「你是不是一直戴著假髮?」

  「……」

  ……

  回到昔日和薇拉住過的房間,神木埼沒有點燈。

  這好像已經成了她在醫療班養成的習慣。

  日後佩特拉曾問起她,為什麼不在天黑之後點燈。那時神木埼回給佩特拉的答案,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

  「一盞燈照不亮整個世界。」

  可燈光黯淡下去,就意味著黎明的來臨。

  燈熄了,距離曙光升起的那一刻,就不遠了。

  假如生離死別可以作為一個句點,那麼在那之後,一定是新的開端。

  手刃寇仇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但此刻,神木埼暗自下了決心。接下來的調查,無論如何,她都會給死去的薇拉,一個交代。


第35章 她的承諾

  參與懷錶調查的人員,神木埼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艾爾文,利威爾,韓吉,算上神木埼,也就只有四個人。人數之所以這麼少的原因,不言而喻,這次調查牽涉的人越少越好,畢竟現在敵人的身份不明,何況那個人還潛伏在調查兵團,對神木埼他們來說,處境很不利。

  因此,神木埼這次跟隨艾爾文一行人去內地的事情是嚴格保密的。同時這也就意味著,為了避免起疑,神木埼在內地呆的時間不會太長。

  幾天後,神木埼就跟隨著其餘三人出發前往內地。出發時天都沒亮,灰濛濛的,這讓原本就昏昏欲睡的神木埼直接臥在馬車上睡死過去,然後一個人占了三個人的座位。

  對神木埼這種橫行霸道的作為最無法容忍的自然是利威爾,直接揪起神木埼的後衣領就要把她往車外丟。當然神木埼最後還是完好無損地坐在了馬車上,除卻她頭頂一串包。

  神木埼本人只是伸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讓她腦袋倍感沉重的一坨包,面無表情地朝利威爾豎起中指。而兵長看到這一幕後,讓神木埼不堪重負的頭頂又高了一層。

  艾爾文歎了口氣,為神木埼感到慶倖。好在利威爾沒失控……

  而坐在神木埼身邊的韓吉,一直發出奇怪的竊笑,眼神曖昧地在身側的少女和利威爾之間瞟來瞟去。在看到利威爾向自己甩來的一記眼刀後,韓吉不知怎麼就感到很釋然,才半年時間,利威爾這傢伙變了不少。

  馬車顛簸了一路,神木埼抵達王政府的時候,已經是當天下午的事情了。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去緩解旅途的疲勞,一下馬車艾爾文就帶領著幾個人走進了眼前非常宏偉的建築之中。

  在表明來意後,跟隨著前方帶路的人,艾爾文把神木埼領到一個類似接待廳的地方。神木埼暫時在這裡等候,艾爾文三人則會先去紮克雷的辦公室。

  神木埼坐在沙發上,無聊地四處張望。幾分鐘後,她沒有等來艾爾文,卻等來了許久沒有碰面的憲兵團師團長納伊魯。

  納伊魯身後跟著兩三個人,都是憲兵團的領導階層,在看到沙發上的神木埼後,也許是回想起之前不太愉快的回憶,納伊魯很明智地選擇了無視。

  神木埼睜著一雙眼睛盯著納伊魯從自己面前走過,困惑地歪了歪頭。有話直說一直是神木埼貫徹的忍道(大霧==)於是她立刻就叫住了即將消失在門口的納伊魯。

  「你很眼熟。」

  納伊魯身後的一名憲兵團隊長頓足回身,「這是憲兵團的師團長,納伊魯·德克。」

  神木埼恍悟,「原來是師團長那個不要臉的畜生。」

  走在最前面的師團長腳步頓時淩亂,壓低聲說道,「不用理會她,萊繆爾,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

  萊繆爾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神木埼立刻貌似十分誠懇地點點頭,「如果你是急著找廁所的話,確實不用我身上浪費時間。」

  「……」

  見對面的人半天都沒反應,神木埼不解,「難道不是嗎?」忖思了半會兒,神木埼以拳擊掌,「原來你和艾爾文一樣都看上了紮克雷的老婆,所以想來找總統談判。」

  不知有誰突然撲哧地笑出了聲,納伊魯的臉色很難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這個人有逼婚的嗜好,不過你的競爭對手是艾爾文,請做好心裡準備。」神木埼好心提醒。

  納伊魯不知不覺就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疾步離開。望著絕城而去的憲兵團眾,神木埼很痛心。巨人對人類的威脅,使得人類密度迅速降低,所以師團長和團長迫切希望結婚生子的心情,她懂。

  只是連總統的老婆都敢搶,真是世風日下……

  桌案上放著的茶杯已經見底了,神木埼在接待廳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卻遲遲沒有人過來傳個話什麼的。

  在她第三次研究起牆上的壁畫時,終於有人又出現了,並且把她帶到了一間辦公室的門口。門開著,所以她看到了辦公室現在的場景。

  得到允可後,神木埼走進了房間,恰巧這個時候艾爾文等人都準備離開。經過神木埼身邊時,艾爾文停留了片刻,「紮克雷總統有些話要問你,注意自己的措詞,不要亂說話。」

  神木埼點頭,卻牛頭不對馬嘴地回,「團長,你的假髮該洗了。」

  「……」

  利威爾緊跟著艾爾文,經過神木埼時依舊皺著眉,雖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還是停了停,「給我管好自己的嘴。」

  神木埼嚴肅回,「經常皺眉會長抬頭紋。」

  「……想死嗎?沒讓你說話。」

  「啊,我看到皺紋了!」

  「……」

  韓吉憋著笑把渾身冒著殺氣的利威爾推出辦公室的門口,神木埼面無表情地淡然回身,對上桌後紮克雷那雙銳利的眼睛。

  紮克雷的視線落在一直站在辦公桌旁的納伊魯等人,伸手擺了擺,「這裡暫時沒你們的事了,先出去吧。」

  納伊魯會意地頷首,與憲兵團其餘的三名隊長紛紛離開辦公室。

  等納伊魯一行人把門闔上後,神木埼依然直視著紮克雷的雙眼,也不躲閃。眼神的交流很微妙,因為那仿佛是能窺見內心一樣。似乎只要這麼一直看著,任何謊言都無法立足腳跟。

  在對視一番後,神木埼終於說話了,語氣聽起來很不愉快,「總統,你這麼一直看著我,會讓我想毀容。」

  「……」

  紮克雷扶了扶眼鏡,微微正色,「幾個月前你來我這裡,似乎留給我一個承諾。」

  神木埼一愣,「我好像沒有答應做你二奶。」

  「……」

  「話說回來,你把老婆賣給誰了?艾爾文還是納伊魯?」

  「……」

  「看樣子是艾爾文。」

  「……」

  (脫:你這是什麼邏輯推斷出來的結論啊神木埼!)

  和神木埼說話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耐心和脾氣。像艾爾文那種看起來比較溫和的,一般都不和神木埼計較;而像利威爾那種讓神木埼覺得臉皮比較薄的,就直接揍;而韓吉那種粗神經的,反而會讓神木埼無法直視。

  紮克雷揉了揉額角,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艾爾文已經向我彙報了你們遠征的成果,關於你這次在牆外調查的表現,我大致瞭解了情況。」回到正題上後,紮克雷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似乎沒能遵守約定,神木埼。」

  眼前看似年邁可眼中犀利的光芒絲毫不減的總統,剛才的一句話,終於讓神木埼回想起那天她與艾爾文和利威爾在她現在所處的辦公室,向紮克雷的保證。

  沒錯,她說過,第二次遠征,她會給紮克雷一個交待。還記得那個時候,艾爾文是以自己團長的名義給神木埼做的擔保。

  對牆外世界抱有任何興趣,在這個世界都是禁忌。神木埼如果不能交出筆記,她擅自出牆一事無論如何都別想蒙混過關。

  想到這裡,神木埼隨即就開口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想怎樣都行。」

  此刻的神木埼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骨氣。

  大概是沒想到神木埼會說得如此有擔當,紮克雷只是看著站姿筆挺的少女,緘默了片刻。

  「我暫時不會處分你。」紮克雷邊說著,翻閱著手中的文件。那是艾爾文送來的遠征彙報,其中羅列了這次遠征中的種種疑點。紮克雷作為人類的最高統帥,艾爾文完全沒必要對他隱瞞些什麼,何況神木埼的醫療筆記事關全人類的安危禍福,他自然應該把知道的一切都向總統全盤托出。

  紮克雷作為三大兵團的統帥,掌握全權,想要處置神木埼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更多時候,總統往往不是代表個人,而是代表全人類做出決定,這種時候都不能參雜任何私情。所以他才會如此重視這件事。自然而然的,對於曾治癒席勒左眼的藥劑出了問題這件事,紮克雷也一清二楚。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紮克雷放下一疊檔,又一次望著神木埼平靜的雙眼,儘管在那之中什麼也看不到,「不過,你必須告訴我,對那本醫療筆記上所有記錄,它真正的價值你有幾成把握?」

  神木埼很清楚,紮克雷說的是一個月前那名眼球受傷的士兵注射藥劑卻意外死亡的事。

  這件事給神木埼的打擊也不小,更糟糕的是直至現在她都沒有任何頭緒。各種可能的猜測她都想過,但都解釋不通。也難怪此事傳到紮克雷耳中,總統會對筆記記錄的可靠性抱有懷疑。

  遠征就意味著犧牲。如果為了一本毫無價值的筆記冒險,利弊權衡之後,紮克雷一定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神木埼現在無法回答紮克雷的問題,可她卻這樣反問——

  「對人類把巨人從這個世界驅逐出去的可能性,總統你有幾成把握?」

  紮克雷因神木埼的這句話微微一怔,視線聚焦于少女古井無波的面龐上。

  在事實面前,醫療筆記存在的價值似乎無法再讓人願意去為其以身涉險。但這並不能說明,那本筆記毫無用處。神木埼用人類反擊巨人的可能性做比較,事實上只是為了告訴紮克雷,沒把握的事情人類一直在做。無數次的犧牲都沒能阻止人類繼續反抗巨人,一次遠征的失敗,一例可以說是意外的死亡,完全沒有必要為之停下腳步。

  神木埼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紮克雷恐怕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去反駁,而且,他對神木埼的這個回答,可以說相當滿意。

  「關於調查兵團打算在內地展開調查這件事,我可以答應。艾爾文的請求我已經允許了,到時候憲兵團會協助你們調查,所以貴族的態度你們可以不必擔心。並且……」紮克雷抬起雙眼,一向不近人情的臉此刻愈發嚴肅了些,「你們的一切動向,都會保密,包括你們調查的目的。」

  神木埼回以點頭的動作,既然總統都這麼說了,那麼這次來內地的任務可以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如何展開對懷錶的調查。

  即將結束談話,最後紮克雷收起艾爾文送來的文件,看向從頭到尾都冷靜無比的少女,「這次,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交待,神木埼。」

  「我知道。只是……」神木埼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失望,「你一直強調讓我給你個交待,身為總統,你怎麼可以這麼斤斤計較。」

  紮克雷愣了愣,似乎完全沒想到在如此嚴肅的氣氛下,神木埼也能把話題跳轉地這麼快。

  神木埼搖了搖頭,露出惋惜的表情,「總統,身為男人要大度一點。難怪你老婆會跟艾爾文跑了。」

  「……」

  紮克雷突然有種找人把神木埼立刻轟出去的衝動。

  不會看人臉色的神木埼依舊滔滔不絕,「總統,你的頭髮保養的真好。」

  「……神木埼……」

  「改天把你用的洗髮水告訴我,我讓艾爾文也用用。」

  「……這裡沒你的事了……」

  「團長他一直戴假髮,你難道不知道?」

  「……」

  ……

  一直等候在門外的艾爾文一行人,在看到神木埼淡定無比地走出辦公室後,紛紛好奇地往室內望了一眼,結果下一秒就捂著臉別開了頭。

  當然,這些人當中,不包括利威爾。

  最後與總統道別的時候,艾爾文反復說著一句「給您添麻煩了」,然後看著滿頭包的神木埼對利威爾狠狠地比中指,無聲地歎氣。

  總統這邊談妥之後,神木埼本打算跟著艾爾文一起開始調查懷錶,誰知當她剛踏上馬車,艾爾文就叫住了她。

  當神木埼看到艾爾文有些欠揍(?)的微笑的時候,頓時覺得會有不好事情會發生。

  果然艾爾文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身後剛修理過神木埼的利威爾,說道,「神木,你和利威爾先去見一個人。」

  神木埼立刻板著臉,「見誰?」

  艾爾文揚起意味不明的笑,「沃波爾伯爵。」


第36章 認真你就輸了

  說起沃波爾伯爵,倘若不是艾爾文提醒了神木埼,她恐怕早就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了。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好幾個月,神木埼只記得這個伯爵脾氣很好,非常有教養,只是一副快死的樣子讓人很晦氣。而且和現在與她一起在憲兵團本部門口等人的利威爾一樣,非常吝嗇而且是個薄臉皮的倒楣鬼。

  艾爾文和韓吉先走一步,調查懷錶去了。

  憲兵團的師團長納伊魯給神木埼安排了另一輛馬車,送她和利威爾去沃波爾伯爵的莊園。調查兵團的人對內地並不熟絡,雖然利威爾曾是地下街出了名的混混,比較熟悉內地,但是為了防止神木埼發生些意想不到的狀況(和這貨在一起的意外往往不能用正常思維去預測,這是艾爾文的看法),與他倆同行的還有一名憲兵團的士兵。

  「師團長真客氣,竟然讓憲兵團的隊長來給我們當馬車夫。」神木埼指著牽著馬站在本部門口的萊繆爾。

  正在給身旁的士兵交代些什麼的萊繆爾一聽到神木埼的這句話就被嗆住了,轉過身,面色鐵青,「神木埼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什麼了。」

  神木埼一愣,瞄了瞄萊繆爾身後的士兵,「原來你身後的那個人才是隊長。抱歉,我不知道你只是個養馬的。」

  萊繆爾:「……」

  萊繆爾身旁的那名士兵弗瑞德就是這次與神木埼同行的傢伙。見識了傳聞中那張尖利嘴炮的弗瑞德很明顯在憋笑,被萊繆爾橫了一眼後連忙把笑意壓了回去,保持著嚴肅的模樣。

  「既然紮克雷總統下達了指令,那麼我們憲兵團一定會不遺餘力協助你們調查。」萊繆爾說話的姿態跟納伊魯很像,一副官腔,臉上那種長久身處內地沾染上的精英自傲意識毫不遮掩地就表露了出來,「這次納伊魯師團長都親自出面了,希望你們調查兵團能儘快完成任務。」

  萊繆爾的話說得很含蓄,這讓利威爾聽著非常不暢快。當然他知道,只要他身邊的那個人在場,不必他親自出馬,這些所謂憲兵團的精銳就會被黑得體無完膚。比如這樣……

  「果然你們憲兵團說話方式和行事風格都像是一個娘胎裡帶出來的。」神木埼一時間有種納伊魯站在自己面前的錯覺,「你們都是納伊魯的兒子?」

  萊繆爾回答的方式很正經,「師團長沒有孩子。」

  神木埼很悲痛,「他搶紮克雷老婆已經夠不要臉了,居然還這麼杯具地沒種了。」

  「……」

  萊繆爾板著臉,「神木埼小姐,請注意自己的措詞,這裡不是調查兵團。」言外之意就是,這裡是內地,輪不到你造次。

  「好吧,我換一種說法。」神木埼歪著頭想了想,「就是說你們師團長連自己的(嗶——)都拋棄了。」

  萊繆爾面部抽搐,「……神木埼小姐,請不要無端造謠,你難道想讓師團長背上汙名嗎?」

  神木埼點頭,「我是這個意思。」

  「……」

  「都說憲兵團內部腐朽,原來是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歪。」

  「……」

  「有這麼個身心都不健全的上司,我理解你的痛苦。」

  「……」

  神木埼的視線來回在石化的萊繆爾和弗瑞德之間掃了幾回,理所應當地就繼續說了下去,「不過調查兵團其實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先不說口水兜這個小心眼的男人,團長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偽君子。」

  「適可而止,神木埼。」神木埼黑到調查兵團頭上來這一點讓利威爾不爽地打斷了她的話。

  「別吵,沒空理你。」

  利威爾:「……」

  神木埼繼續,「你知道我們團長的假髮是哪裡做的嗎?」

  見眼前兩人喪失了言語能力,神木埼娓娓道來,「是村口王師傅的殺馬特理髮店裡經過洗剪吹三道工序加工出來的。」

  「……」

  萊繆爾竭力控制著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沒事沒事,無視神木埼就好,他現在要忍耐……

  忍耐……你妹啊!

  終於忍受不了神木埼嘴炮轟炸的萊繆爾指著神木埼轉向了利威爾,「這名士兵,她其實牆外混進來的奇行種吧……」

  ……

  當神木埼終於踏上前往沃波爾莊園的旅途,萊繆爾喜極而泣(?)。

  憲兵團的士兵或多或少會有一些精英意識,但也許是紮克雷總統的命令要求憲兵團協助調查兵團調查,抑或是見識了神木埼那張嘴的攻擊力,同行的弗瑞德一直保持著和顏悅色的表情,看起來比神木埼身邊的利威爾善良多了。

  雖說弗瑞德對神木埼這個人瞭解的不太多,但從這一路上的氛圍來看,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利威爾這個人類最強士兵,貌似和神木埼的關係很微妙。

  要說互相敵視什麼的,其實也說不過去。儘管神木埼經常去惹毛利威爾,但最終都是以利威爾的眼刀或是爆栗收場。

  利威爾的教訓都是點到為止,這讓弗瑞德有種他倆在打情罵俏(?)的錯覺。

  一路的風景都差不多,神木埼有些昏昏欲睡。為了讓自己清醒一些,神木埼扭過頭看著一語不發望著前方的利威爾。

  「口水兜。」

  神木埼這個專用稱呼讓弗瑞德愣了一下,旋即就笑出了聲。

  利威爾黑了半邊臉,射去一道淩厲的目光立刻就把弗瑞德的笑聲堵在了對方的嘴巴裡。「好好叫我名字會死嗎?」

  神木埼側頭眼珠一轉,一字一頓無比認真地把「口水兜」三個字重複了一遍,見利威爾的臉又黑了幾分,神木埼困惑,「這樣還不對嗎?那

  我再叫一遍。」

  「……你閉嘴。」

  神木埼皺了皺眉,無視身旁憋笑的弗瑞德,「我還有問題沒問。」

  利威爾臉色陰沉,「沒我允許不准說話。」

  「哦。」

  自此神木埼乖乖閉嘴,再也沒出聲。但是她直勾勾的眼神卻在利威爾身上流轉了很久很久,好像即便注視對面的傢伙多久她都不會感到尷尬一樣,眼睛壓根沒眨過,怎麼看都讓人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在神木埼深情注視下的利威爾最終妥協了。

  「神木埼。」

  被點名的那只木木地回,「在。」

  「現在允許你說話。」利威爾雙手環在胸前低頭閉眼,一副很忍耐的樣子。

  正巧這時吹來一陣風,利威爾的頭髮被風輕輕吹起,神木埼一本正經地提醒了句,「口水兜,你的頭髮中分了。」

  「……給我說重點。」兵長後腦再次掛起一排十字口。

  「好吧。」神木埼頓了頓,看著馬車外,「中分很醜。」

  「……」

  弗瑞德再次笑出了聲。至於利威爾這邊,看神木埼一頭越壘越高的包就知道兵長究竟憋了多少怒火了。

  利威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擦著手冷聲問,「你剛才的問題呢?」

  神木埼木然地轉回頭,頭頂的一串糖葫蘆看似不太穩重地搖晃了一下,少女還是那麼認真地回,「忘記了。」

  正在擦手的利威爾應聲就把手中的手帕捏成一團,「別告訴你是故意的。」

  神木埼驚悚狀,「你怎麼知道的?」

  「……」

  兵長握緊的拳再次朝神木埼這邊揮過來,這次她總算學乖了,拋出問題及時地攔下利威爾即將敲在她頭頂的手。

  「為什麼艾爾文讓我去見伯爵?」

  被神木埼這麼一問,利威爾教訓她的興致也沒了。於是收回手維持著雙手環在胸前架著腿的動作,利威爾鄙夷地瞅著神木埼,解釋道,「想擺平那些貴族讓他們配合調查,只憑艾爾文和納伊魯也不夠有說服力。但如果是沃波爾伯爵親自出面,那些貴族不會不給他面子。」

  沒能從神木埼臉上找出一絲了然神色的利威爾再次不客氣地斜眼,「這次好歹是要拜託伯爵幫忙,記得好好管管你那張嘴。少說幾句話就能少捅幾個簍……」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利威爾的說了一半的話就此被掐斷。

  神木埼狐疑地望向話還沒說完的利威爾,從後者臉上察覺到一絲異樣的神色。

  恍然大悟的神木埼立刻幸災樂禍地看著利威爾,「口水兜,你剛才咬到舌頭了吧。」

  「……」

  一旁的弗瑞德已經憋笑憋到渾身顫抖了。神木埼見狀,斜了弗瑞德一眼,「你笑起來的樣子像某類人。」

  「誒?」頓住笑的弗瑞德眼角還掛著笑出來的眼淚。

  「媒婆。」

  「……」

  弗瑞德頓囧。憋了一路怒火的利威爾終於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看著身旁的弗瑞德,神木埼淡淡開口,「弗x德。」

  弗瑞德淚奔,「是弗瑞德……」

  「好吧。x瑞德。」

  在神木埼刺激下的弗瑞德還是沒能忍住,「你究竟能不能好好記一記我的名字啊!!」

  神木埼遠目,「還有多久能到?」

  弗瑞德扶額,「你說話能不那麼跳躍嗎……」

  事實證明,和神木埼認真,你就輸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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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好久不見

  當三人風中淩亂地來到伯爵的莊園時,只能在天邊隱約窺見一絲太陽的餘暉。

  陽光變得不再那麼刺眼,西邊的天空一片片火燒雲往未知的方向綿延著,宣告傍晚時分的來臨。這告訴著神木埼,現在已經很晚了。

  即便如此,三個人還是被迎進了大門。

  上次出診時與伯爵見面的地方只是一處避暑用的偏宅,而今來到的沃波爾莊園,不僅面積大得離譜,內部佈局和裝飾更是奢華到讓人歎為觀止。

  馬車駛進鎏金的雕花大門,一條寬敞的石板路直通向前方宮殿般的房子。神木埼打量著一路茂密的花花草草,突然發現這個伯爵還是蠻有情調的,尤其在看到那個花園之後。

  下車後的三人,被管家領進了屋。像是早有準備一樣,管家把神木埼和利威爾帶到廳堂之後,就把弗瑞德帶去了客房。看樣子,今晚他們必須得在這裡住下了。

  神木埼和利威爾並沒有等太長的時間,就在弗瑞德離開不久,正端著茶杯喝茶的神木埼就聽見了自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雖然覺得給神木埼多少忠告都不會被她聽進去,在伯爵走近之前,利威爾還是蹙眉提醒了句,「說話給我注意點。」

  神木埼睜大眼睛,盯著利威爾緊鎖的雙眉,「抬頭紋。」

  「……」

  於是沃波爾伯爵接待幾個月不見的神木埼時發現,利威爾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寒氣,整個客廳都變得涼颼颼的。

  一開始伯爵以為利威爾身體不太舒服,便隨口問了句。結果神木埼搶在利威爾之前就感歎道,「歲月是把殺豬刀。」

  話語一出,利威爾毫不留情地一腳把神木埼踹翻在地,不忘在伯爵家的地毯上蹭了幾下鞋底,然後看向嘴角僵硬的伯爵,說道:「開始談正事吧,伯爵。」

  沃波爾:「……」

  在簡單道明來意後,沃波爾很爽快地答應了。想來也是神木埼曾經救了他一命,再則少女因他的家事險些被處以火刑活活燒死,如此一來,沃波爾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神木埼的要求呢。何況,只是說服貴族讓他們買個面子給他,配合調查兵團的調查罷了,這可以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

  既然伯爵都答應了,那麼神木埼和利威爾來這裡這趟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由於天太晚,神木埼和利威爾不得不在伯爵這裡留一宿。好在伯爵的宅邸夠大,收拾好的客房也多,在道別後管家就過來領路帶兩人回房間。

  神木埼尾隨利威爾準備起身離開時,伯爵卻突然叫住了她。

  「神木埼小姐,有興趣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嗎?」

  回頭的神木埼沒什麼表情,淡淡地注視著伯爵,微皺著眉說道,「你是寂寞空虛了麼,伯爵?我還是個處女。」

  沃波爾:「……」

  不過,陪伯爵聊天這種事現在神木埼恐怕無法一人做主,於是看向利威爾。在後者冷淡地「嘁」了一聲後,神木埼目送利威爾隨著管家消失在走廊盡頭 ,終於重新坐回沙發上。

  女僕換了一壺茶,茶杯中氤氳的水汽杳杳升起,神木埼盯著杯中起起伏伏的茶梗,等待著沃波爾的話題。

  「神木埼小姐……」

  「我不三陪。」

  「……」

  沃波爾歎了口氣。與神木埼分別有三個多月,這傢伙果然還是這麼……讓人無法直視。毅然決定換一個話題的伯爵不知為何突然說起了利威爾。

  「上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利威爾兵長陪同你來的呢。」沃波爾輕輕牽起嘴角。

  神木埼點頭,「一臉痞子氣的傢伙就適合做人家小弟。」

  話音剛落,神木埼頭頂上方頓時響起一個壓著怒火的聲音……

  「神木埼,管好你的嘴會死嗎?」

  少女抬頭。二樓的利威爾站在走廊上一排精緻的欄杆後,聽見神木埼背著他說的那番話,不爽地翻著死魚眼。

  神木埼歪著腦袋,「啊,抬頭紋。」

  利威爾:「……」

  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是伯爵的莊園而不是調查兵團,估計兵長又會踢壞一扇門。

  當然最後兵長還是懶得去和神木埼計較,用神木埼看起來非常拽的姿態乜斜著底樓的少女,然後往房間走去。

  剛才這一幕看得沃波爾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曾以為利威爾很討厭神木埼這個存在,而目前看來,似乎並不如此。總之這兩個人的關係,沃波爾覺得很奇妙。

  「伯爵大人,你在想什麼?」神木埼注意到伯爵狀似在回憶些什麼的表情,冷著一張臉說道,「一定是18n的東西。」

  沃波爾嘴角抽搐,「……神木埼小姐,什麼時候你能好好說話,我一定會由衷替你高興。」

  神木埼鄙夷地冷笑,「我已經看到你不懷好意的眼神了。」

  「……」

  讓神木埼留下來陪他聊天,根本是找虐啊……

  沃波爾險些就掩面。好在,之後神木埼就此閉嘴,再也沒說些什麼讓人想切腹的話。沃波爾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好好打量起眼前這個闊別三個多月的少女。

  三個月在人的一生中,其實很短暫。神木埼除了頭髮變長了以外,外貌基本沒什麼變化。看到她腿上還沒卸下的石膏,沃波爾回想起調查兵團最近一次遠征,聽說神木埼也參與了進去。

  說起牆外調查,身為貴族的沃波爾雖然沒有經歷過,甚至極少聽聞任何有關牆外世界的消息,但牆外有巨人這個不爭的事實,誰都知道。

  想區分一名新兵與老兵,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從眼神就能看出來。

  確實,經歷了牆外調查後的神木埼,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究竟是哪裡不一樣,沃波爾說不出來。

  總覺得,神木埼比以前,更冷靜了。

  最終沃波爾不經意間就沉重地歎了口氣,把視線交給窗外。儘管那裡,他什麼也看不見。

  「在你身上,一定發生了很多事吧。」

  驀地,一些原本已經快被神木埼遺忘的片段再次閃現在腦海。

  蒙塵的悲傷記憶被翻出來後,尚且會隱隱作痛,更不要說,才過去一個月的遠征。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讓人無法接受。

  可對面的少女表現得依舊那麼平靜,以至於一時間會誤以為,她對此毫不在意。

  「艾爾文前幾日派人給我捎信。我大致瞭解了你們這次遠征的情況。對於神木埼小姐你同伴的死亡,還希望你不要太難過,牆外調查犧牲是在所難免的。」提起遠征的時候沃波爾或多或少還是沒能藏住臉上黯淡的神色。

  神木埼淡然地點頭,算是對伯爵的回應。

  「神木埼小姐還記得,我曾說過『你非常適合做醫生』這句話嗎?」沃波爾再次看向神木埼,如是問道。

  少女無光的眼神明亮了一下,隨即淡淡開口,「我從來不會刻意記住路人甲的臺詞。」

  「……」

  這種時候,沃波爾身為伯爵的良好教養就體現出來了。雖然被神木埼冠以「路人甲」這種沒什麼存在感的名詞,沃波爾還是撐起有些垮塌的微笑,品著茶。

  放下茶杯後,沃波爾恢復了一貫的姿態,繼續剛才的話題,聲音比剛才低沉幾分,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對任何事都能處之淡然的性格,就這點而言,醫生這個職業非常適合你。看得出來,你非常喜歡救人。」

  神木埼對此不予置評,目不轉睛地望著沃波爾,難得沒有去打斷他的話。

  把神木埼的沉默當成默許的沃波爾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神木埼小姐第一次來內地的時候,那時我挽留過你。雖然這麼說非常冒昧,但是我覺得,和世俗走得太近,神木埼小姐那與常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冷靜,或許就不存在了。」

  沃波爾的話仿佛把神木埼一層層地剖析在他面前。少女只是安靜地聆聽著,看不出任何興趣,也沒有讓伯爵就此打住的意思。

  「當然,神木埼小姐加入調查兵團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是……」沃波爾目光誠懇,一如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如果你想留下在內地,我會派人幫你安排好一切。不管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都不會拒絕你。」

  這是沃波爾第三次向她提起這件事了。神木埼很清楚,即便她現在不答應,伯爵還是會給她更多反悔的機會。

  身為貴族能放下身份向一介平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神木埼也覺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會讓對面的人很沒面子。於是她留給伯爵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這件事,我會考慮的。」她給雙方都找了臺階。

  聞言的沃波爾輕笑,「果然你還是變了,神木埼小姐。」

  「哪裡變了?」神木埼皺眉。

  沃波爾想了想,答,「處事變得圓滑了。」

  神木埼很氣憤,「你在罵我?」

  「……我沒這麼說。」

  「可你心裡這麼想。」

  「……神木埼小姐……」

  「真沒種。」

  「……」


第38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每個人都有不願去提起的人,比如說神木埼不願提起的薇拉,再比如說,沃波爾不願提起的喬侖。

  事實上神木埼只是隨口問了句喬侖現在的狀況,誰知沃波爾溫和的臉就變了色。

  一時間神木埼從沃波爾的眼中看到了很多很多情緒,更多的,是悲傷。

  原來分別的幾個月,在他們身上,都發生了許多事情。

  神木埼一直以為喬侖會被判處死刑,畢竟是謀害自己兄長的罪名。可事情的最後,是以極為平和的方式結束的。

  沃波爾放了喬侖。

  沒有定罪,沒有剝奪喬侖的爵位,甚至沃波爾都沒有去責怪身為自己表兄的喬侖。個中緣由,神木埼沒有過問,她知道這件事對沃波爾來說一定難以啟齒,何況這其實是家事,她一個外人——雖然是受害者——沒有資格去參一腳。

  問起喬侖目前的下落時,沃波爾搖了搖頭。自喬侖離開的那天起,沃波爾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神木埼覺察到伯爵哀淡的神色,不再說話。

  聊天直到月已西沉才結束。神木埼起身回房間走去的時候,正巧碰到了利威爾。

  這兩個人打招呼除非是神木埼主動的,否則利威爾根本不會去搭理神木埼。而這次利威爾卻把正準備回房的神木埼攔了下來。

  開口就這麼問道,「留在內地這種事,為什麼要考慮?」

  語氣可以說極度不滿,甚至在說話的時候,利威爾的眉毛都皺在一起了。

  神木埼面無表情,「伯爵三番兩次向我示好(大霧==),你羡慕嫉妒恨?」

  利威爾看起來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回答我的問題。」

  神木埼攤手,「兵團伙食太差,工資太低,休假太少,上級太兇殘……」她頭頂頓時被敲出一個包。

  「明天一早就和艾爾文匯合,別起太晚。」利威爾丟給神木埼一句話就看似很不悅地走了。

  往房間走去的利威爾在樓梯處遇見了正準備上樓的伯爵。大概是沒想到利威爾這麼晚還沒有睡,伯爵一見面就說道,「利威爾兵長是睡不著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讓下人幫你換房間。」

  利威爾回絕了伯爵的好意,卻在兩人往各自房間方向走去的一刻,說道,「伯爵,你剛才對神木埼說的話,有一點錯了。」

  沃波爾詫異地回頭,看到的是利威爾背影。

  漸行漸遠的利威爾在即將拐進房門的時候補完了他的話。

  「那傢伙,討厭救人。」

  ……

  這次來內地,是趟短途旅行。因此在沃波爾莊園住了一宿的神木埼,就在第二天不得不離開了。

  由於昨晚陪沃波爾聊天一直聊到了半夜,翌日的神木埼萎靡不振哈欠連天地出現在餐廳,以半睡半醒的姿態吃完早餐,然後尾隨利威爾飄出了大門。

  簡單的道別後,神木埼與利威爾和弗瑞德一同坐上了昨日的那輛馬車。車輪慢慢碾過平滑的石板路,在顛簸了一會兒後,神木埼再次回頭的時候其實已經看不清身後伯爵的身影了。

  她看著鄰座的利威爾,「現在去哪裡,口水兜。」

  弗瑞德又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利威爾立刻投去一道淩厲的目光,在弗瑞德捂住嘴後,鄙夷地瞥了一眼神木埼,沒好氣地回答,「去憲兵團本部,和艾爾文匯合,然後回調查兵團。」

  神木埼蹙額,「不調查懷……」

  「這件事艾爾文會處理。」沒等她說完,利威爾就把神木埼的話攔了下來。

  神木埼愣怔了片刻,朝還坐在馬車上的弗瑞德看去,會意地閉嘴。

  懷錶的事情恐怕艾爾文對外是保密的。憲兵團雖然協助調查兵團的調查,但只是負責與貴族交涉讓那些貴族能配合調查,或是帶個路而已,在內地人生地不熟的都得靠他們。要真想查出些什麼端倪來,還得靠自己。

  馬車行進了將近三個小時,終於抵達了憲兵團的本部。

  下車後神木埼與利威爾在門口收到了艾爾文留給他們的一封信。拆信的是利威爾,神木埼站在他身側,時不時瞄一眼信紙上的內容。

  半晌,利威爾把信塞回信封,神木埼問道,「團長說什麼了?」

  利威爾偏轉眼瞳把視線落在少女這邊,看起來不太愉快的樣子,「你的眼睛是擺設嗎?剛才湊那麼近難道沒看信上寫了些什麼?」

  神木埼歎氣,「團長的字太醜,我沒看懂。」

  「……」

  利威爾把信塞給神木埼,順帶丟給她一雙死魚眼,然後沒等她把信打開就催促道,「上車。」

  神木埼困惑,「你這麼著急是想找廁所嗎?」

  兵長握拳。

  「信還沒……」

  神木埼的話又一次被利威爾掐在了中途,兵長揪起她的衣領就要往馬車裡面丟,只是看到少女腿上打著石膏,利威爾冷冷地嘁了一聲,鬆開了握著神木埼衣領的手。

  「快上去。」

  神木埼的重心全壓在右腳,看著面前的馬車,目測了一下假如不借助什麼類似於踏板之類東西,她可能跳不上去。於是眼神掃向利威爾,「你拉我一把。」

  利威爾旋即露出難看的表情,而想到拉一把這種小事還在他的忍耐範圍之內,便跨上馬車,低頭俯視著少女,伸去自己的右手。

  神木埼這次乖乖地什麼也沒說,握住了利威爾的手。

  只是神木埼不犯傻的時候,狗血大神就會陰魂不散地出現再次眷顧我們的主角。

  神木埼的腳剛脫離地面,馬車的車輪就滾動了幾下,結果馬車前的那匹馬不安地來回踱了幾步。這麼一晃,神木埼的平衡全無。利威爾顯然也沒及時穩住自己的重心,否則也不會讓神木埼以如此殘念的姿勢一頭栽在自己懷裡。

  神木埼你摔倒就摔倒吧,偏偏還把利威爾給撲到了。

  於是剛才還不見人煙的憲兵團本部門口「唰啦」一聲聚集了一大批看熱鬧的人群,大部分都是憲兵團的士兵。

  「那是……人類最強的利威爾?調查兵團的那個?」

  「可壓他上面那個是誰?好像是個女的……」(這句話引來神木埼兇神惡煞的眼神。脫:神木埼你胸沒長就沒人把你當女人……)

  「傳聞利威爾和調查兵團的一名女兵一直在鬧緋聞,該不會就是她吧?」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嗶——)這種事還是回房間做比較好……」

  低氣壓……低氣壓……

  利威爾的殺氣值已經破表。

  神木埼的下巴抵在利威爾的胸前,眨了眨眼,「那些看熱鬧的人好像很開心。」

  利威爾的臉黑了個徹底,「立刻給我起來。」

  「不要。」神木埼乾脆地拒絕了,這讓利威爾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少女頭頭是道地道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利威爾額頭吧唧吧唧爆出十字口,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我現在就讓你樂極生悲。」

  站在馬車外的士兵們接著就看到利威爾的手刀一下又一下地甩在神木埼的頭頂,直到把兵長撲到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站起身,然後面朝眾人,豎起中指……

  憲兵團眾囧:「……」

  馬車慢悠悠地晃到了wall sina的城門口。神木埼原以為這一路應該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卻在城門口遇上了一個人。

  一開始,城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神木埼也不會去注意這個身著駐紮兵團制服的傢伙。但是對方卻停下了腳步,和馬車上的利威爾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了,利威爾兵長。」

  利威爾向對方頷首,回道,「皮克西斯司令。」

  神木埼打量著眼前利威爾口中的司令,皮克西斯看起來挺和善的,和利威爾交流的過程中偶爾也會出現些詼諧的話語,但讓人覺得有些難以捉摸。

  嘛,說白了就是個怪老頭∼

  好吧,在神木埼眼中,除了自己以外就沒有正常人了,別指望她會給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有多客觀的評價。

  注意到利威爾身側的神木埼,皮克西斯司令打趣似的問道,「利威爾兵長,你身邊的士兵是?」

  「神木埼。」利威爾冷眼掃向神木埼,淡淡說道。

  「傳聞中的醫學天才就是你嗎?」皮克西斯司令很感興趣的樣子。

  少女想了想,點點頭,「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意思拆你檯子。」

  司令一愣,隨即笑開,「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不明所以的神木埼皺著眉對上利威爾的視線,「笑點在哪裡?」

  利威爾眉梢抽搐著沒說話。

  終於止下笑聲的皮克西斯司令端詳著神木埼的臉,在注視了一會兒後,突然就覺得少女的臉有些面熟。

  被司令看太久的神木埼很不自在,很不客氣地說道,「司令,你的眼神不懷好意。」

  皮克西斯並沒有在意神木埼的話,眼前少女的面容越看越覺得眼熟,司令索性問出了口,「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神木埼立即丟去一個鄙夷的眼神,「這種搭訕方式真落伍。」

  「……」

  利威爾充滿警告的眼神已經朝神木埼這邊掃了過來。少女下意識地就摸了摸頭頂還冒著熱氣的包,乖乖地閉嘴了。

  司令倒完全不介意神木埼這種說話的方式,之後和利威爾隨意聊了幾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這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便和兩人告別。

  馬車緩慢地從司令面前駛過,神木埼回頭淡淡地望了一眼。

  漸行漸遠的馬車即將駛出城門,司令看到馬車後窗那雙湛藍的眼眸時,突然就想起了某個退伍許久的士兵。

  果然他還沒有老糊塗。

  皮克西斯司令轉身的一刻如是想道。


第39章 104期的小夥伴們

  馬車漸漸駛離了wall sina的城門。神木埼摸了摸頭頂發燙的一串包,看到了利威爾已經黑了一路的臉。看樣子兵長是打算保持這個臉部表情直到他們抵達訓練兵團。

  說起訓練兵團,那是艾爾文在信中提到的神木埼即將去往的目的地。

  艾爾文在信上說得很清楚,在與紮克雷總統會面後,調查的事情神木埼暫時可以不參與,但神木埼必須在訓練兵團和訓練士兵們一起學習。

  原因很簡單,神木埼的理論太差勁了。既然神木埼是奇行種的目標,那麼在牆外就避免不了與奇行種交手。倘若不具備制定對戰策略的頭腦,下次遠征她生還的幾率會很低。

  所以艾爾文把神木埼送去訓練兵團,是為了讓她去鞏固自己的理論知識的,順便趁這段時間把腳傷養好。

  馬車終於停在了訓練兵團的門口,神木埼在馬車夫的攙扶下下了車,還沒站穩就有人迎了上來,不過不是來找她的。

  身著一身教官制服的士兵在見到利威爾後便把利威爾往裡面請。

  往面前的小房子走了幾步,利威爾斂步回頭看著神木埼,交代道,「沒事就不要瞎跑,走丟了沒人會去找你。」

  神木埼歪頭,「如果我失蹤了,那不應該都是你的責任?」

  利威爾眉梢抖了抖,立即不客氣地把話甩在神木埼臉上,「好好呆在這裡,要是等會兒看不到你的影子,就給我把你的後頸準備好。」

  神木埼脖子後面頓時一陣冷風。

  利威爾隨帶路的人離開後,神木埼四下望瞭望,發現眼前的房子後面就是訓練場。等得太無聊了,神木埼索性從懷裡掏出兩個蘋果——好吧,這是神木埼從沃波爾莊園的果樹上摘的——一手一個,喀嚓喀嚓地就咬了起來。

  時下正值午後,陽光非常溫煦,神木埼靠在走廊上的木圍欄上,無比愜意地東張西望。

  當她看到那個在訓練場跑圈的少女時,神木埼翻身跳下了她坐著的那根欄杆,沿著走廊走到了房子的背後。

  站在房檐下的神木埼遠遠地看著梳著馬尾的少女呈現一種即將半死的狀態,卻還在拼命往前跑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咬了口蘋果。

  一聲脆響後,神木埼來不及把口中的蘋果嚼碎咽下,突然就看到一個黑影往自己這邊俯衝過來。完全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什麼事的神木埼愣怔地被黑影撞倒在地,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剛才那是……野獸?

  這種時候還是先好好照看照看自己的左腳,因為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神木埼的左腳先落地,可想而知對一個腳上還打著石膏的人來說,這是多麼悲慘的事情。

  伸手彈去身上的灰塵,一陣可疑的咀嚼聲讓神木埼詫異地抬頭。不知何時她手上的蘋果不見了,背對著她的那個人正專心致志地吧唧吧唧吃東西,時不時飄來蘋果的清香。

  神木埼嘴角一抽。

  「喂,那邊那個。」

  對方由於專注著手上兩個蘋果,根本沒有要理睬神木埼的意思。於是被人從容忽略的神木埼,怒了。

  抬起腳用腳尖戳了戳地上的那一坨,「你知道你吃的是誰的蘋果嗎?」

  對方嘴裡塞滿蘋果,抬眼看了神木埼一秒後,搖了搖頭。

  「吐出來。」神木埼很嚴肅。

  這幾個字讓正字吃蘋果的少女露出見到奇行種的表情,飛快地把蘋果塞進了嘴巴,連果核都來不及吐就咽了下去。

  「吃完了。」對方悶悶地打了個嗝。

  神木埼:「……」

  萬分殘念的神木埼哀怨地盯著女孩一會兒,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愣了愣,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個陌生人不僅請她吃了蘋果,居然還要扶她起來。刹那間潸然淚下的薩沙吸著鼻涕握住了神木埼的手,「你真是個好人!!」

  誰知神木埼翻了個白眼,一本正經地說道,「給錢。」

  「誒?」薩沙愣。

  神木埼一臉「你腦殘」的表情,「吃別人東西不掏錢,你白癡嗎?」

  薩沙神情呆滯地看著神木埼很久,風中淩亂了。

  半晌,薩沙才回過神,「我沒錢……」

  神木埼咄咄逼人,「那你賠我蘋果。」

  「吃下去了。」

  「……那蘋果有毒。」

  「誒誒?」

  「是扮成巫婆的皇后給我的,我叫白雪公主。」

  「……」

  薩沙將信將疑地偷瞄著神木埼,說道,「你剛才也吃蘋果了。」

  神木埼看起來無比大丈夫,「沒事,躺進棺材後就會被王子吻醒了。」

  「……被王子吻醒的是睡美人。」

  「是嗎?」神木埼頭一歪,「好吧,劃根火柴就遇見王子了。」

  「……」

  後來……好吧,神木埼一直要脅著薩沙還她蘋果。被逼無奈的薩沙只能向神木埼妥協,帶著神木埼偷偷去了訓練兵團的廚房。

  望著面前各種各樣的蔬菜瓜果,神木埼木然地回頭問,「我可以隨便拿?」

  薩沙正小心翼翼地把頭探出門外張望著,稀裡糊塗地隨聲附和了一句。

  神木埼於是放開了手腳,從桌子下搬出一個竹簍,見什麼就拿什麼,不一會兒就裝了滿滿一籮筐的東西。

  正當神木埼還在鍥而不捨地往竹簍丟水果時,薩沙壓低聲驚呼道,「糟了,有人來了!」

  神木埼滿不在乎地回了句,「那又怎樣?」

  「快躲起來,被發現的話會受處分的!」薩沙說罷就拽起神木埼把少女往桌子底下塞。

  措不及防的神木埼被薩沙出其不意地用力一推,一頭栽倒在地然後滑進了桌底。薩沙緊跟著神木埼縮到了桌子下方。

  看著被打翻的竹簍以及滾了一地的水果,神木埼看起來有些不爽,「為什麼要躲,這一點都不大丈……」

  薩沙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了神木埼的嘴巴,與此同時,廚房的門隨之打開。

  神木埼萬分嫌棄地朝薩沙丟著白眼,捂住她嘴巴的女孩貌似非常緊張的樣子,額前都沁出了一層汗。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駐在神木埼眼前,看到這一幕的薩沙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冷汗順著面頰往下淌。

  好在進來的傢伙只是把散落一地的水果一個個地丟回竹簍裡,然後就走開了,但一直沒有離開廚房,卻有斷斷續續的動靜傳來。

  桌子底下的空間過於狹小,擠了兩個人之後讓神木埼倍感不舒服。不安地扭動了幾下,這讓薩沙捂著神木埼嘴巴的手更用力了幾分,少女不斷地對神木埼做著噤聲的動作,看得神木埼抽了抽眉毛。

  看來在外頭忙活的那傢伙離開之前,神木埼必須保持著這種她看起來很沒種的畏畏縮縮的姿態,窩在這張不太乾淨的桌子底下。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神木埼也能接受。但是當她看到一只有雞蛋那麼大的蜘蛛順著薩沙的手臂漸漸爬進薩沙的衣領後,神木埼佯裝淡定地戳了戳薩沙,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薩沙狐疑地朝自己的肩膀看去,看到那只蜘蛛後後腦一滴葡萄汗。

  接著就是一陣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神木埼:「……」

  ……

  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走廊,神木埼困惑地頭一歪,在轉過身看向跟在身後的薩沙之前,咬了一口番茄,「喂,這裡我們是不是來過?」

  一直低頭默默思索的薩沙不放心地抬起頭,「我們會不會受處分?」

  神木埼伸出食指撓了撓自己的側臉,「……啊,貌似迷路了。」

  薩沙:「……」

  由於薩沙一路上就在為處分這件事苦惱,導致神木埼一個人憑直覺在訓練兵團兜兜轉轉,最終還是不得不承認她迷路的事實。

  彼時她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的利威爾正氣急敗壞地在到處找她。毫不知情的神木埼,在看到眼前的教室後,毅然走了進去。她左腳的傷勢惡化了她會說麼?原因什麼的,神木埼回想了一下剛才在廚房暴露身份後的場景,決定忘了它。

  吃完手中的番茄,神木埼又拿出一隻橘子剝了起來。薩沙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神木埼一瓣一瓣地吃著橘子,拼命地咽口水。

  在橘子吃完後,陸陸續續地就有人走進教室了,看樣子是來這裡上課的訓練士兵。

  神木埼的心理素質已經好到能將一干閒雜人等視作空氣,因此當一個金色頭髮比較面善的少女走到她身邊時,神木埼只當視而不見。

  「薩沙,你還好吧?」赫裡斯塔抱著一疊書低頭關切地看著薩沙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神木埼桌前的一堆水果,「上午的體罰結束後你一定沒吃午飯,我給你留了麵包。」

  「誒?麵包?」薩沙抬起頭,隱約嗅到一絲麵包的香氣,頓時淚眼汪汪地握住了赫裡斯塔的手……中的麵包,然後以讓人下巴脫臼的速度把食物塞進嘴。

  「你慢點吃。」赫裡斯塔說罷又拿出一瓶水,遞給了薩沙。

  險些被噎到的薩沙猛灌幾口水後,露出無比滿足的表情,邊打嗝邊朝赫裡斯塔道謝。

  於是自然而然地,赫裡斯塔在薩沙一旁的空座坐了下來,注意到神木埼的時候也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沒有多說什麼。

  由於四大兵團的制服除了背後的logo不同,其餘都一模一樣。神木埼雖然穿著一身制服,可赫裡斯塔並沒有看到她身後自由之翼的標誌。因此她誤以為神木埼和她一樣,也是訓練兵。

  加之104期的訓練兵剛開始訓練,因此同期之間還不是特別熟,如果存在感比較低就比較容易被忽略。

  臨近上課的時間,訓練兵也越聚越多。神木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依舊在吃水果。是個正常人的話,一般來說這種時候都會識趣地離開。只是神木埼這貨我們不能把她當正常人。

  就在神木埼準備伸手去拿個蘋果的那一刻,身側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這三個座位有人嗎?」不知何時出現在神木埼身側的少年正指著她身邊連在一起的三個座位,而少年身後跟著一名少女和另一名少年,看衣服就知道是訓練兵。

  神木埼眼瞳飛快地瞥向聲源的方向,張嘴咬蘋果的動作被硬生生地攔斷。她不悅地開口,「你哪根蔥?」

  聽到神木埼如是這般不友好的語氣,少年額前滴下一滴冷汗,回頭和其餘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少年說道……

  「我們能坐你旁邊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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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艾倫小天使你好

  站在神木埼面前的三個人,你們沒有看錯,是艾倫、三笠以及阿爾敏。

  847年的神木埼二十二歲,艾倫,三笠以及阿爾敏三人十二歲。相差十歲的年齡,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有一定代溝。當然,神木埼這種奇葩,和身邊任何人都沒法親近,換了誰都受不了她那張嘴。

  那時的神木埼剛經歷了一場遠征,雖然脾性依舊不改,可隨處透露著士兵應有的一種果敢的氣質。而剛進訓練兵團不久的艾倫三人,才剛剛踏上人類反擊的征程。

  就是這樣原本應該毫無瓜葛的幾個人,在847年的某一天,神展開地……不,是奇跡般地相遇了。

  當時神木埼並不認識這三個人,覺得這幾個小鬼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訓練兵,畢業之後和她沒准一輩子都不會見面。因此,神木埼也就沒把他們當回事。

  「你是誰?」神木埼面無表情地問道。

  和赫裡斯塔一樣把神木埼當成訓練兵的艾倫顯然愣了愣,「我是艾倫,艾倫·耶格爾,後面的是三笠·阿克曼和阿爾敏·阿諾德。」

  神木埼狀似心領神會地點頭,「不認識。」

  艾倫面部肌肉抽了抽,「……那你點頭是什麼意思?」

  吧唧吧唧又吃了幾口蘋果,神木埼旋即回想起什麼似的,又說,「你站我旁邊幹什麼?」

  很明顯神木埼把剛才艾倫向她詢問座位是否有人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這讓艾倫的表情有些垮,「……剛才我說的話,你沒聽見麼?」

  「你剛才說你叫艾倫·x格爾,後面兩個叫三笠·阿x曼和阿x敏·阿諾德。」神木埼一本正經地回答。

  艾倫扶額,「……所以說,那三個x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神木埼眨了眨眼睛,「你要不要吃蘋果?」

  「……不必了。」

  少女不爽地斜眼,「那你糾纏著我是什麼意思?想跟我表白?」

  「……你是故意的吧?」艾倫無力。

  「嘁,毛都沒長齊的小鬼。」

  「……」

  饒是淡定的神木埼咬下一口蘋果,咀嚼,下嚥,咀嚼,下嚥。於是在神木埼反復了這個動作好幾次後,艾倫不知不覺就捏緊了拳,耐心有被磨光的趨勢,卻還是問了句,「我們能坐你旁邊嗎?」

  神木埼想了想,說道,「能。」聞言的艾倫終於松了口氣。就在艾倫正打算在她身旁的空座坐下之時,神木埼補了句,「你求我。」

  「……」

  完全沒想到神木埼會這麼說,艾倫往桌上放課本的動作一滯,側臉蹦出十字口。此舉被神木埼看在眼裡,少女氣定神閑道,「有求於人的時候,好歹要說個『請』字。」

  艾倫嘴角微抽。但還是乖乖地按照神木埼的意思做了,倘若能除卻他此刻隱忍的表情。「請問……我們能坐你旁邊嗎?」

  「早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某只繼續咬蘋果,悠哉悠哉地慢慢道來,「不過……不好意思,晚了。」

  「……」

  見神木埼完全沒有讓座的意思,艾倫覺得自己被耍了,「喂,你就是故意的吧!這三個座位明明沒有人,為什麼我們不能坐這裡?」

  神木埼一臉看到白癡的表情,「你既然知道這裡沒有人,那來問個毛?」

  「……」

  艾倫嘴角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大,就在神木埼以為對方會直接摔了課本拂袖而去的時候,艾倫身後的三笠扯了扯少年的衣袖,指著神木埼背後制服上的標誌,「艾倫,你看。」

  方才把注意力一直放在神木埼正面的艾倫後退了一步,看到了少女後背那枚調查兵團的標誌,詫異至極。

  「自由之翼?!」

  這句話音量不高,卻成功地把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以至於,神木埼刹那間就成了全班行注目禮的對象。

  教室變得靜悄悄的。

  訓練兵團會無端出現調查兵團的士兵,這已經是非常奇怪的事了,更何況出現在教室的神木埼,竟然用享用下午茶般的神態在訓練兵上理論課的教室吃水果,簡直是匪夷所思。

  或許是無法接受神木埼是調查兵團士兵這個事實,艾倫甚至忘記放下指著神木埼後背的手,難以置信地確認了一遍,「你是……調查兵團的人?」

  神木埼嗤之以鼻,「你眼瞎?自己不會看嗎?」

  「可是,調查兵團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阿爾敏驚訝之餘問了一句,在神木埼一個煩躁的眼刀甩來後,立即噤聲。

  剛被神木埼完虐的艾倫頓時恢復了過來,眼神變得光彩熠熠,「所以說,你真的是調查兵團的士兵嗎?!」

  意識到有什地方不太對勁,神木埼矢口否認,「那是你說的。」

  「可你後背的自由之翼是怎麼回事?」艾倫分明不相信神木埼的話。

  「那是自由之雞翅。」神木埼抬頭望天。

  「……你能不黑自由之翼嗎?」

  「好吧,把雞心獻給艾爾文團長。」

  「……」

  但不管神木埼如何否認,她身上那件調查兵團的制服已經是對她身份的最好證明。神木埼死不承認的態度絲毫沒能影響到艾倫興致勃勃地談論自己的目標,漸漸地,不少人圍了上來,拋了不少問題給神木埼。於是神木埼被困在一群小鬼中間,險些豎起中指。

  這樣鬧哄哄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在那之後不久,便有教官走進了教室。

  一看到課堂紀律如此散漫,教官怒喝一聲,「怎麼回事?都快上課了還這麼不安分是想受處分嗎?趕快坐好!」

  剛才還堵在神木埼身際的小鬼們唰啦就消失不見了。這也就導致,神木埼**裸地就暴露在教官的眼下。

  而從神木埼消失至今幾乎快把訓練兵團都翻一遍的利威爾,此時正佇立在門外,死魚眼怒瞪少女,黑氣呼啦呼啦往外冒。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人類最強士兵利威爾,儘管如此,這些少年少女們還是從兵長大人嚇人的表情中讀出了「等著被削後頸」的字樣。

  當事人神木埼機械地轉過頭,後背一僵,安靜地把頭又轉了回去。

  緊接著,兵長大人那壓著怒氣的聲音毀天滅地般地轟進了教室。

  「神木埼,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來!」

  ……

  在發現神木埼失蹤後,利威爾擰緊的眉就再也沒舒展過。兵長這一臉煞氣的模樣就連給他帶路的教官都被壓制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倘若不是恰巧經過那間熱鬧的教室,恐怕利威爾還得找上一陣子。

  就因為神木埼這個傢伙不聽話,讓利威爾費腦筋費體力地找遍了整個訓練兵團,神木埼最終的下場以被兵長暴打一頓後慘澹收尾。

  挨駡的過程中,利威爾發現神木埼的左腳一直沒有著地,便察覺了其中的貓膩,冷聲問道,「左腳是怎麼回事?」

  神木埼沒焦距的眼神一絲心虛的光芒一閃而過,少女把頭轉向了一側,「風太大,我沒聽清楚。」

  利威爾的臉一沉,慢慢朝神木埼走近,手指活動發出的聲音讓人瘮得慌,「沒聽清是嗎?需要我問第二遍?」

  神木埼直搖頭。

  兵長氣勢咄咄逼人,「那麼,左腳的傷為什麼會惡化?」

  其實當時的情況很簡單。薩沙一聲尖叫讓神木埼徹底暴露了。當廚房裡的第三人手撐著桌面往桌底下瞧的時候,神木埼眼疾手快地一腳踢中對方的臉,趁對方倒地不起期間帶著薩沙溜之大吉。

  許久沒有踢人的神木埼,當時並沒有考慮到下手的輕重,只是本能地就一腳踹了過去。後果可想而知,左腳估計離殘廢不遠了。

  利威爾看著神木埼已經不能觸地的左腳,挑了挑眉,「然後你就把腳踢折了?」

  「腳沒折。」神木埼很及時地解釋道,「它被我踢碎了。」

  「……」

  利威爾漫不經心地瞧著神木埼臉色刷白的模樣,所有情緒都化作揪起少女衣襟的動作,二話不說就把她提到了訓練兵團的醫務室。

  於是乎,神木埼腳上的石膏又打厚了一層。

  之後,神木埼新傷加舊傷渾身是傷地跟著利威爾去見了見訓練兵團的團長。艾爾文的親筆手信已經為神木埼打開了進訓練兵團的大門,因此神木埼第二天就能來上課。

  訓練兵團的團長簡單掃了一眼神木埼的資料,「神木」二字映入眼底的那一刻,團長韋弗列德驚詫地抬起頭,「你是克萊斯特的女兒?」

  許久沒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一種很奇怪的生疏感讓神木埼的反應慢了半拍,幾秒後她才答道,「是的。」

  見神木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韋弗列德凝視少女的面容,語氣頗為懷念,「沒想到克萊斯特的女兒這麼大了。也對,那傢伙離開已有十年的光景了……」

  韋弗列德看向神木埼,依稀能在少女身上看到昔日她父親的姿容。他一直聽聞調查兵團有位醫學天才,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能參與到牆外調查,這般出色的傢伙,才是克萊斯特的女兒啊。

  ——十年前你還在世的時候,或許不會想到有那麼一日,你的女兒會成長成一名出色的士兵吧……

  韋弗列德頓感欣慰。

  隨後的談話中,韋弗列德提起了神木埼的母親。在得知少女的母親因兩年前那場奪還戰而無辜送命後,韋弗列德深深地歎了口氣,感歎命途多舛。

  神木埼一個個地回答完韋弗列德的問題,利威爾看了看時間,決定把此行另一個目的向團長坦白。

  由於沒神木埼什麼事了,少女逕自先行一步離開了辦公室。神木埼在辦公室的門口等了一會兒,利威爾這才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對自己今天無端失蹤這件事,神木埼還是有覺悟的。因此在見到利威爾的一刻,她乖乖地一句話也沒說,然後就往兵團的門口走去。

  誰知少女才準備單腳跳向出口就被利威爾揪住了後衣領,兵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誰讓你走了?」

  神木埼頭都沒有回下意識地就護住自己的腦袋,縮了縮脖子。利威爾見狀冷哼一聲,鬆開了手。

  「跟我走。」丟下話的利威爾拽拽地往與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後一直沒什麼動靜傳來,利威爾回身就看到神木埼用警覺的眼神看著自己,他便不耐煩地催促道,「難道想讓我送你一程?」

  從話語中聽出警告意味的神木埼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很識趣地管好了自己的嘴。

  最後,神木埼在一間藏書室門前停了下來。

  事先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帶到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是個人都會覺得奇怪。

  神木埼沒等利威爾開門就問,「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掏出從訓練兵團團長那兒借來的鑰匙,利威爾斜了一眼神木埼,解釋道,「這是艾爾文的意思。你的父親曾是訓練兵團的教官,或許會留下對調查有幫助的線索。既然你在訓練兵團學理論,那麼調查訓練兵團的事就由我和你負責。」

  神木埼看向已經大門敞開的藏書室,內部的格局盡收眼底。一排排書架上整齊地疊放著書籍,靠近視窗的地方擺著幾張桌子,往裡面望去還能看到幾個上鎖的櫃子,估計放的都是些不能對外公開的檔案。

  利威爾已經率先走進去了,在環顧一圈後他回頭說道,「內地的調查艾爾文和韓吉會負責,這段時間你除了在訓練兵團上課以外,必須好好留意這間藏書室的資料。留給你時間並不多,不想讓這次遠征的士兵白白犧牲,就儘快做出點成績來。」

  神木埼跨進了藏書室,發現這裡比想像中大很多。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神木埼在利威爾敲了敲自己的頭頂後收回神游的思緒。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開始?」


第41章 獨處可以增進感情

  已經有近百年歷史的訓練兵團,藏書量自然不少。這間藏書室收藏訓練兵團自成立以來所有訓練兵以及教官的檔案,每一個人的記錄都可以說十分詳細,從基本資料到畢業成績,在訓練兵團三年的所有行動都收容在一本本檔案簿上。

  一向深思熟慮的艾爾文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地方。儘管沒有向訓練兵團團長明確道明調查目的,但紮克雷總統的手諭已經為利威爾和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的任何行動掃清了阻礙。正因如此,利威爾才借到了藏書室的鑰匙,並且獲得了在訓練兵團隨意出入的許可。

  但是……神木埼置身於書海之中,偌大的房間只有她和利威爾兩個人,她頓覺絕望。

  這麼多資料,如果每一本都一頁一頁甚至一字一句地查閱過去,那麼她的工作量可想而知。偏偏利威爾的要求是,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

  利威爾已經拿出第四塊手帕在書架旁的桌椅上擦了又擦。神木埼見狀小聲碎碎念,「畜生都愛乾淨……」

  她自認為說話的聲音絕不可能被對方聽到,可神木埼的話剛說完,利威爾就投來一道殺氣騰騰的視線,「你沒事可做是嗎?杵在這裡幹什麼?」

  神木埼識趣地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離她最近的書架,沒走幾步又被利威爾叫住,「等等,先來這裡坐下。」

  乖乖就坐後,神木埼木然地看著利威爾搬來一疊書放在了桌子上。利威爾又掏出了手帕擦手,說道,「今天把這些看完,否則就別想回去。」

  那一疊書已經完全把利威爾擋在了書後面,神木埼很放心地在利威爾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豎起中指。結果立刻招來兵長火大的聲音,「再讓我看到你做這個動作,你自己滾回兵團。」

  神木埼:「小心眼。」

  「……」

  鑽進書堆的神木埼安靜得連呼吸也是淡淡的。過於沉靜的氛圍反而讓利威爾感到很不適應。從壘得很高的書堆中能隱約看到神木埼的臉,利威爾突然就發現,神木埼不說話的時候其實就是個正常人。

  確實,神木埼各個方面都很正常,外貌以及學習的天賦無一不出色。但是上帝永遠是公平的,比如利威爾的身高,比如艾爾文的假髮(喂那只是神木埼的臆想==)再比如,上帝賜予了神木埼如此兇殘的性格。因此,這也能讓那些先天不足的傢伙有點心理平衡。

  前一秒利威爾還覺得神木埼很正常,後一秒坐在他對面的少女就飛快地抬起頭,目光如炬。

  「口水兜,你說我在訓練兵團學習這段時間還得參與調查,這算不算加班?」

  利威爾放下手中的檔案簿,挑眉看她,「怎麼,你不樂意了?」

  「我樂意。」神木埼忙糾正,又說,「但是得掏錢。」

  利威爾食指叩著桌面,「這種話等到你什麼時候能查出點端倪再說。」

  神木埼頓時抬頭望天,「端倪是什麼,好吃嗎?」

  「神木埼,你再給我裝傻試試。」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

  強忍住抽打神木埼的衝動,利威爾索性又搬來一疊書悶聲堆在神木埼的桌前。少女抬睫看著桌案上那一摞書已經快到利威爾肩旁的高度,神木埼歎了口氣。

  「再過不久你就得踮起腳拿書了。」神木埼指著那些壘得很高的書,「何必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高。」

  利威爾一字一頓地從牙縫擠出了一句話,「我不介意讓它再高一點。」

  「啊,不必了,我從來不喜歡為難別人。」

  「……你有種再理直氣壯一點,神木埼。」

  「因為我很有種,所以我一向都理直氣壯。」

  沉默一會兒,「……神木埼。」

  「在。」

  「低頭。」

  「啊?」

  「砰——」

  神木埼頭頂炊煙嫋嫋升起。

  正經臉的神木埼頭頂一個圓滾滾的包,看起來很滑稽。她本人看不到自己的囧樣,一定不會介意。倒是利威爾,好吧他很想笑啊特麼他會說麼?

  也只有這種時候,利威爾才會覺得神木埼這傢伙稍微順眼一點了。所以,他是揍神木埼揍上癮了吧這簡直不能直視啊……

  (脫:瞧著悲喜交加虐心糾結的心理活動。)

  利威爾和神木埼這兩隻調查兵團的奇行種,也只有在互虐中尋找安慰了。

  再次安靜下來後,神木埼安分了很多。漸漸地,利威爾只能聽到對面傳來的翻書的聲音以及手指摩挲紙張發出的沙沙聲。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兩個小時。直至最後,連翻書的聲音也沒有了。

  和神木埼獨處出現這種冷場的場面再平常不過,而今的利威爾反倒覺得,很詭異。

  安靜過頭了。利威爾心裡這麼腹誹,隨即就抬眼看向對面,然後隱忍地閉上眼睛,拾起被神木埼看完扔在一側的書,丟了過去。

  額頭上殘留著兇器(被兵長大人丟過來的書)訪問過的紅色痕跡,神木埼睡眼惺忪地清醒了一會兒,又軟綿綿地往桌案上靠。

  為了避免神木埼再次囂張地睡死在自己面前,利威爾眼疾手快地揪住神木埼的衣領,輕鬆地把一點反抗都沒有的少女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誰讓你睡覺的?」

  隔著一張桌子卻硬是被揪起衣領提了起來感覺讓神木埼的瞌睡蟲死了一大片,利威爾不悅的神色拉響了神木埼的警鐘。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後,神木埼坦白說,「我每次看書超過兩個小時就想睡覺。」

  利威爾用眼神表示了對神木埼這個回答的鄙夷,「三秒內給我找個像樣點的理由,為什麼看書就想睡覺?」

  神木埼張口就說,「因為書是夢的起點。」

  「……」

  神木埼,你贏了……

  而利威爾這邊,請不要大意地忽視兵長抖得厲害的眉梢……

  想來艾爾文一定是料到和神木埼一起調查會出現這種狀況,所以才把神木埼推給了利威爾吧……雖然艾爾文那邊的韓吉也不好應付,可比神木埼容易搞定多了。

  兩人狀似對峙的局面其實說不上劍拔弩張。神木埼端著張撲克臉卻從沒跟別人認真過,所以就因為這一點,才使得神木埼的戰鬥數值居高不下。

  利威爾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估計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大霧==)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互相含情脈脈(個鬼啊……)地觀望著。咳咳,這種時候,總有出來攪亂氣氛的人。

  就像現在……

  沒上鎖的門毫無徵兆地被人推開了,門後不是其他人,正是今天才有一面之緣的艾倫·耶格爾。

  自認為清白無比的利威爾和神木埼淡定地同時望向門口的艾倫。而後者在看到室內兩人詭異的姿勢後,臉紅了個徹底。

  由於桌上的書把利威爾揪住神木埼衣領的手擋在了書堆後面,在艾倫看來,這兩傢伙是要接吻結果被自己破壞了氣氛的節奏。

  彼時艾倫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鬼,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被神木埼稱作「小天使」的他,此刻純情地燒紅了臉。一句「抱歉打擾你們了請繼續」這種狗血的臺詞後,利威爾和神木埼再次同步地淌汗。

  緊接著,艾倫立刻遁隱,連自己來藏書室是為了幫教官取一本檔案這件事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被風帶起的門哐啷搖晃了幾下,漸漸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很淒涼。

  半晌,利威爾鬆開了手,不爽地坐回椅子,冷哼一聲後瞧了眼正在撫平衣襟上褶皺的神木埼,「不知好歹的傢伙。」

  神木埼手中的動作一頓,「你說艾倫?」

  「你認識他?」利威爾微微蹙額。

  「今天在教室見過一面。」神木埼端正衣襟後如是說道,「他是訓練兵,目標是調查兵團。」

  聞言的利威爾眼中的銳光一閃即逝,「想加入調查兵團,那傢伙的實力還差了幾條街。」

  神木埼點頭,「確實,反正進了調查兵團也是送死。」

  明明是一句大實話,從神木埼嘴裡說出來後,利威爾有種握拳的衝動。

  不過,神木埼這種向來不把無關緊要的事放心上的人,居然能記住只見過一次面的艾倫,這讓利威爾有些吃驚。但詫異之餘,他反而很好奇神木埼這樣反常的舉動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

  「你對他很感興趣?」利威爾這般問道。

  神木埼剛坐下就又不得不直視對面的利威爾,「你吃醋了?」

  利威爾握拳的手青筋頓現,「先回答我的問題會死嗎?別讓我說第二遍。」

  「我對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沒興趣。」神木埼不屑地撇嘴,「所以放心,我不會跟你搶艾倫小天使。」

  利威爾嘴角抽,「……後半句話給我現在就收回去。」

  「這個有點困難,你說出口的話給我收回去試試?」

  「……神木埼,你想死還是不想活?」

  「選擇題這種應試教育的考核方式,已經不流行了。」神木埼攤手。

  利威爾冷笑,「是嗎?那麼體罰這種管教方式,還不算落伍吧。」

  「……」


第42章 夢想的分量

  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無疑是個特殊的存在。因此也受到了極為特殊的待遇。

  她來訓練兵團學理論的第一天就接受了各種複雜的目光,有豔羨的,有詫異的,有好奇的,當然少不了輕蔑的。

  神木埼能成為整個兵團的焦點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首先作為一個已經二十二歲的大姑娘,顯然是過了入學年齡——這點讓神木埼吐槽了很久,尤其是當她得知跟她一起學習的都是104期的小鬼。

  其次,神木埼第一天來訓練兵團就穿著調查兵團的制服,這會讓人誤以為神木埼是被調查兵團拒之門外,然後退回訓練兵團重修課業的不合格士兵。

  最後,則是有關神木埼的種種謠言傳說——醫學天才,人格分裂,和利威爾有一腿(神木埼很懷疑這是不是艾倫傳出去的==),不死之身(?)……

  於是乎,在神木埼來兵團學習的第一天,自打艾倫醒來的那一刻耳邊就是與神木埼有關的話題。甚至當神木埼已經站在老師的講課桌後自我介紹的時候,教室裡還時不時會響起一陣壓低聲的議論。

  最後是在教官刻意清了清嗓子後才回歸安靜。

  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的第一節課很平靜。畢竟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而且周圍都是一圈她不認識的人,自然就沒什麼話可說了。這就導致給她上課的教官以及在場除了艾倫三人以外的所有訓練兵,都對神木埼的認識產生了誤區。

  所以才說,第一印象不錯的傢伙,其實大多都不是好人。

  一上午的理論課結束後便是午餐時間。神木埼來訓練兵團只是學習理論的,因此下午的實戰訓練她不必參與,但調查的工作一刻也不能耽誤,沒法回調查兵團的神木埼也只能跟著訓練兵小鬼們一同在餐廳吃飯了。

  低頭喝著沒什麼味道的清湯,神木埼感歎了一下訓練兵團的伙食跟調查兵團比起來都差了一大截。

  作為一個插班生,神木埼在訓練兵團還是受到極高關注的。由於來自調查兵團,對神木埼的好奇心趨勢著這群104期的小鬼們在她吃午飯的時候,在她桌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提的問題無非有關兵團、巨人、牆外調查,神木埼漫不經心地低頭吃麵包,心累到想扶額。

  果然小鬼不好應付……

  「神木,你既然是調查兵團的士兵,那一定參與過牆外調查吧。」赫裡斯塔坐在距離神木埼最近的座位如是問道。

  神木埼隨意捏著勺子淡淡啟齒,「出牆兩次。」

  聽到神木埼這麼回答,科尼忙問了句,「那麼神木你應該見過巨人,它們都長什麼樣?有多大?」

  「人模人樣,大小不一。」神木埼險些沒翻白眼。

  「神木,你討伐過多少只巨人?」不知有誰這樣問道,但從神情來看,所有人都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或許是覺得討伐巨人的數量是評估一名士兵戰鬥力最直接的資料。

  但是神木埼的回答讓他們很失望,「沒數過。」

  平復內心小小的失落後,瑪律可想了想,用試探性的語氣說道,「前幾天的理論課上教官說讓巨人徹底死亡的唯一辦法是消掉後頸的肉,話說離巨人那麼近,你不怕嗎?」

  神木埼放下手中的勺子,慢悠悠回,「是個人都會怕。」

  「聽說調查兵團的死亡率特別高。」漢娜說話的時候皺著眉,恐怕她也不想加入調查兵團,卻還是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神木埼倒不加以隱瞞,坦率地告訴這些小鬼們,「新兵死亡在五成,老兵則是三成。」

  一陣吸氣聲。這個數字帶給人的感受除了絕望,還有難以遏制的懼怕。

  這些訓練兵中有一部分和艾倫一樣,見證了兩年前的災難,但也有一些人連巨人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但在如此殘酷的死亡率面前,巨人與人類戰力的懸殊,已經能讓在場的相當一部分人望而卻步了。

  氣氛沉重地凝滯了一會兒,一個人獨自坐在另一張桌子的讓托著腮側目瞧著神木埼這邊,「我就說嘛,換做誰來到訓練兵團都想著怎麼擠進前十加入憲兵團。調查兵團那種地方,進去根本是送死而已。」

  所有人都仿佛是認可般地沉默了。神木埼抬眼漠然地看著對面的小鬼,沒有說話。

  而沉不住氣的不是神木埼,卻是艾倫。少年一手撐在了桌案上,站起了身,毫無畏懼地對上讓的視線,「一味想著如何進憲兵團的人,毫無夢想可言吧。」

  讓對艾倫的一番話嗤之以鼻,「哈,別開玩笑了,說什麼夢想,出了牆也只會被巨人吃掉。」

  聽到讓這麼說,艾倫顯得有些激動。三笠及時拉住了艾倫的手臂,朝他搖了搖頭。阿爾敏也不斷地用眼神示意,可艾倫視若無睹。

  少年面朝著讓,握緊了拳,眼神異常的清明昭示著他並不是一時衝動才會說出接下去的話,「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巨人。只能活在那些傢伙的統治之下的屈辱,不是退縮到內地就能逃避的。」

  「我是個老實人,實話實說罷了。」讓不疾不徐地反駁。「誰不想進憲兵團,難道你以為所有人都有勇氣和你一樣說出要加入調查兵團這種話嗎?」

  「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和你一樣的想法。總有一天,我會殺光所有的巨人。」艾倫的目光很堅定,一如他一直以來的決心。

  可讓毫不為之動容,反而用譏誚的口吻說道,「讓巨人從這個世界驅逐出去?剛才神木的話你又不是沒聽見,新兵參與遠征會有一半的死亡,這就是現實,艾倫。」

  「你……」

  聞言,艾倫皺緊了眉作勢就要往前走,卻被來自後方的聲音攔斷了腳步。

  「真沒用。」說話的是不言不語地聽完艾倫和讓的對話的神木埼。

  少女悠哉悠哉地捧著茶杯,喝下一口茶,然後眼神淡然地朝讓那一側瞥去,輕描淡寫的話語像是在談天氣,「連別人的夢想也要侮辱的人,沒種。」

  從神木埼的話中聽出一絲鄙夷的讓頓時就回了句,「你說什麼?」

  神木埼冷笑,「你耳背?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讓的嘴角有些抽搐,「喂,我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殘疾人。」

  「……」

  恢復正常的表情後,讓看向神木埼,「剛才你說誰沒種?」

  「反正不是說我自己。」少女一臉的理所應當。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在說你自己啊!」讓握拳。

  神木埼整理著自己的衣襟,眼神很看不起人,「你的髮型真醜,馬臉。」

  「……馬臉?」

  「建議你去村口王師傅那裡的殺馬特理髮店洗剪吹一下。」

  「……說人話行嗎?」讓扶額。

  「可以,你的髮型醜得一逼。」

  讓:「……」

  阿爾敏低聲提醒道,「神木,女孩子不能說這種話的……」

  「好吧,醜得跟個逗比一樣。」

  阿爾敏:「……」

  慢條斯理地收拾完自己的餐盤,然後擦了擦嘴,神木埼站起了身,走到了艾倫的身邊,輕輕仰頭看著比自己高了幾公分的少年。

  「喂,你說你想殺光所有巨人?」

  完全沒有料到神木埼會這麼問,艾倫顯然是沒有什麼心理準備。反應過來時,他的眼中沒有一絲迷茫,那是神木埼看過最堅定的眼神。

  艾倫牽起了嘴角,「啊,一個不留。」

  神木埼對此不予置評,只是在目視前方之後冷淡評價,「那基本是做夢。」

  「喂!」聽到神木埼剛才的話,艾倫氣結地想去和她辯駁些什麼。

  可艾倫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出口,神木埼飛快地就轉回頭一手扭著他的胳臂,一手擒住他的肩,眼底盡收艾倫腳下的破綻,神木埼伸腳全力踢在了艾倫的後膝蓋處。

  隨著一聲悶響,104期的訓練兵目瞪口呆地看著神木埼一瞬間就把艾倫掃趴下了。而且看樣子,艾倫貌似痛苦到無法起身。

  三笠見狀,心中騰起一絲氣憤,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就說道,「你對艾倫做了什麼?」

  「三笠……」阿爾敏忙拉住少女的手腕,他絕對不希望平常的一餐午飯演變為打架鬥毆事件。要知道,能讓三笠失控的,只有艾倫了。

  神木埼淡定地端起自己的餐盤,轉身走向門口。途中一句話被她走動時帶起的風送了過來,「知道夢想的分量嗎?」

  剛才還吃痛捂著膝蓋的艾倫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

  神木埼看著近在咫尺的門,她伸手輕輕一推,陽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了她的眼底,「那比我剛才的一腳,重得多。」

  她的步伐沒有停下,背影沐浴在陽光下,「想加入調查兵團,就乾脆點爬起來。」

  最後那句話踩著她的跫音,蕩進耳廓……

  「我在兵團等你。」

  艾倫依舊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門外遺落下來的光芒讓他的眼瞳明亮了幾分,少年仰頭爽朗地笑開。

  「那麼……」艾倫朝著神木埼的背影喊出了聲,「就這樣說好了!」

  少女應聲回頭,少年稚氣未脫卻已經能看出一絲銳氣的面容映進眼底,她不知不覺就牽起了嘴角。

  只是……

  「小鬼你給我站住!教官的麵包居然也敢偷,活膩歪了吧!!」一道怒氣衝衝的聲音硬生生介入了原本這勵志的氛圍之中。

  神木埼還沒來得及露出她極為罕見的微笑,僵著嘴角回身的那一刻頓時被叼著麵包的薩沙撞飛在地,然後……一頭扣進了手中盛著湯還沒見底的湯碗。

  訓練兵眾:「……」

  神木埼:「……」

  ……

  站在訓練兵團公共澡堂裡的神木埼很鬱結。

  難得耍帥就被人拆了檯子,還是用這麼囧的方式,未免也太杯具了。

  由於神木埼從那只盛著清湯的碗中抬起臉的時候已經是滿面菜漬,在薩沙低頭哈腰連聲道歉甚至連教官都招來後,神木埼抽著嘴角被赫裡斯塔拉進了這間浴室。

  好在神木埼的體形屬於矮小那一類,因此隨意找個訓練女兵就能借到換洗的衣服。

  在浴室呆了將近一個小時,神木埼毫不避諱地就全裸著打開浴室門走進換衣間。一般來說,這個點浴室是不會有人的,可她偏偏在推開門後,看到了站在換衣間門口的……三笠。

  神木埼好不容易不再抽搐的嘴角又一次抖了起來。她身上一絲不掛而且還滴著水珠,最重要的是,同樣是面癱的兩個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很默契地一語不發互相觀望,神木埼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冷颼颼的。

  半晌,神木埼意識到了一個事實,她被三笠的視線強(嗶——)了。

  饒是淡定的神木埼拾起放在一旁的浴巾把自己裹了起來,面無表情地轉身,發現三笠還在盯著她看。

  神木埼頓覺心裡毛毛的,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浴巾,「你一直盯著我看是什麼意思?我現在裹著浴巾,它不透明。」

  訓練兵團之中心裡素質好到能和神木埼這張嘴過上幾個回合的,三笠是少數人之一。也許是沒有忘記自己來找神木埼的目的,三笠還是紋絲不動地看著神木埼,說道,「今天艾倫說的話,請你把它忘記。」

  正在擦頭髮的神木埼手中的動作一滯,很正經道,「他話癆,你說哪句?」

  三笠因神木埼對艾倫評價的「話癆」二字輕輕皺起眉,隨即就回,「他想加入調查兵團這件事。」

  看似無動於衷的神木埼把自己的表情藏在了耳邊的碎發後面,她保持著擦頭髮的姿勢,一語不發。

  三笠等了一會兒沒能等來神木埼的回復,想了想決定再次啟齒,「艾倫他只要一激動就會做出一些衝動的事。」

  神木埼卸下了浴巾開始穿衣服,仿佛是對三笠的言語充耳不聞,直到她換上赫裡斯塔那一套訓練兵團的制服時也沒有給予三笠回答。

  某種程度上來說,神木埼和三笠的性格有幾分相似。比她年幼十歲的少女並不迫切地想知道神木埼的回復,也不為神木埼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而不悅,只是站在那裡安靜地等待著。

  神木埼隨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短髮,繞過三笠推開了門。迎面而來的涼風漏進衣領,她側目看著三笠,「我倒不覺得那個缺根筋的傢伙是因為一時衝動才會說出要加入調查兵團這種話。」

  三笠的眸色微微黯淡,「我知道,所以我希望……」

  「跟我說什麼也沒有用。」神木埼打斷了三笠的話,目視前方不遠處的訓練場,「如果你不希望他加入死亡率最高的調查兵團,那麼你傾訴的對象是艾倫而不是我。而且,他不是那種說回心轉意就會輕易改變自己想法的人。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訓練場已經有不少的訓練兵朝那裡集合,午休的時間結束了。神木埼想說的話只有這些,因此在留給三笠一個平靜如常的眼神後便踏出了浴室門。

  「你有家人嗎?」身後的女孩這麼問了一句。

  神木埼徐徐邁開的步子放慢了速度,伸手把不聽話的一縷頭髮撥至耳後,她淡淡答,「曾經有過。」

  「那麼你應該明白我特意找你,究竟是出於什麼立場。」三笠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讓神木埼聽清楚她說些什麼。

  神木埼抬睫望向遠處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視野裡已經出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向她慢慢走來的是利威爾。

  雖然覺得自己詞窮了,但神木埼還是在利威爾走近之前,回眸把目光停留在三笠墨黑的雙眼。

  「擔心他的話,就和他一起來調查兵團。」神木埼的臉褪去了平日裡的嚴肅,神色看起來竟有些柔和,「那種連自己情緒也不會控制的傢伙,沒有你在他身邊,估計會早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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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標題被作者吃了

  「找了你半天,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和神木埼碰面後的第一句話,利威爾的語氣就有些不悅。

  神木埼攤手依舊沒什麼表情,「身後的妹紙找我有事。」

  利威爾越過神木埼的肩朝她身後瞥了一眼,看到往訓練場走去的三笠之時他問,「什麼事?」

  神木埼終於能用瞧不起人的眼神打量利威爾了,「少女心事,你不懂。」

  「……」

  對利威爾垮塌的神色視若無睹,神木埼跳轉了話題問道,「你找我幹什麼?」

  目前沒什麼心情去教訓神木埼的利威爾用眼神示意她跟他走,「艾爾文和韓吉現在在藏書室,跟我走吧。」

  原本應該在內地調查懷錶的艾爾文和韓吉會突然出現在訓練兵團,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發現。神木埼緊跟著前方的利威爾,被帶到了藏書室。

  幾個人會面的地方會選在這裡,恐怕艾爾文是希望能盡可能降低訓練兵團的注意吧。神木埼如是想著,面前的門已經被利威爾推開。

  艾爾文和韓吉顯然已經等了一會兒,桌案上的茶杯都快見底了。

  神木埼剛出現,就被韓吉一把摟過按在了座位上,「小神木,幾天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神木埼很乾脆地回,「沒有」

  韓吉看起來沒半點傷心的樣子,反倒很是理解地拍了拍神木埼的肩,然後偷瞄一眼利威爾,捂著嘴湊近了說道,「果然和利威爾獨處,小神木的魂都被他勾去了麼噗∼」

  耳朵一向靈敏的利威爾面無表情地坐在了桌子周邊唯一的空位上,發出的動靜特別大,彰顯著兵長此刻的糟糕心情。

  神木埼默默地盯著利威爾小會兒,又馬上錯開頭。

  韓吉心裡腹誹,這兩個傢伙關係還這麼僵,真是枉費她特意為他們製造的獨處機會了,唉……

  藏書室古怪的氣氛讓艾爾文提醒般地咳嗽了幾下。神木埼非常配合地閉口不語,韓吉張揚的性子一反常態地收斂起來,利威爾也抬眼朝艾爾文看去,等待著團長啟齒。

  見其餘三人都做好準備,艾爾文首先挑起了話題,一點耽擱也沒有,「神木,我們已經知道你的母親隸屬的兵團了。」

  短促的沉默讓空氣適時地沉重了片刻,神木埼平靜地聽著艾爾文道出了答案。

  「珊朵拉·卡米其,也就是你的母親,曾在駐紮兵團服役十五年。」

  被告知尋覓已久的結果時,並沒有想像中的釋然。

  利威爾轉睫注意到神木埼一寸寸暗沉下去的目光,朝艾爾文淡淡開口問道,「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艾爾文。」

  「說來也很巧。」艾爾文回憶著什麼,不疾不徐地解釋,「今早我和韓吉在塔雷洛伯爵莊園調查懷錶之時,正巧遇見來和伯爵下棋的皮克西斯司令,他向我提起了神木。」

  利威爾視線輕輕掠過神木埼的臉,顯然難以相信司令會對神木埼感興趣。

  「這多虧了你們在wall sina城門的一面之緣。司令一直覺得神木很眼熟,偶然間向我提起駐紮兵團曾有一名叫珊朵拉·卡米其的士兵。」艾爾文把利威爾的疑惑看在眼裡,進一步闡明了當時的情況,「看樣子是因為神木,而想起了神木的母親。」

  韓吉伸手在神木埼的肩膀拍了拍,讓沉默不語的神木埼抬眼與她對視,「既然已經知道小神木的母親是駐紮兵團的士兵,那麼接下來的調查範圍可以縮小至與小神木母親同期畢業的士兵以及駐紮兵團。今後的調查會輕鬆許多,這多虧了皮克西斯司令呢。」

  神木埼轉了轉眼珠,木木地說道,「有機會幫我給那個司令帶句話。」

  「什麼話?」

  「我感謝他全家。」

  「……」

  趁被神木埼囧到的韓吉語塞的這會兒,利威爾又問艾爾文,「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發現?」

  艾爾文搖了搖頭,「關於神木母親的線索並不多。根據皮克西斯司令的回憶,神木的母親在兵團一直負責夜間的哨崗,為人比較低調,所以司令對神木母親的瞭解也僅限於此。」

  利威爾單手支著下顎思索一陣,側目瞥著神木埼和她身邊的韓吉,用更像是提醒的口吻說道,「所以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

  韓吉聽出了利威爾的話外之意,聳了聳肩,「說起來,小神木你和利威爾有沒有新發現?」

  神木埼看著桌案一邊堆得老高老高的一疊訓練兵檔案,又看了看利威爾那張拉長的臭臉,最終宣告了他們的一無所獲。

  韓吉無可奈何地攤手,卻聽不出一點責怪的意味說道,「噗∼好吧,墮入愛河的小情侶眼裡永遠只有自己的另一半,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懈怠了任務喲∼」

  這句話立刻招來利威爾的眼神攻擊,「韓吉,才幾天不見,看樣子你就把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了。」

  被兵長「多嘴就削你後頸」的眼神驚嚇到的韓吉乾笑了兩下,連忙轉移話題,「啊,艾爾文,你的話還沒說完吧,繼續繼續……」

  「……」艾爾文幾不可察地汗顏了一下,換上嚴肅的表情後,他說,「駐紮兵團那邊,我覺得其實可以不必調查。」

  「誒,為什麼?那種地方或許可以找到非常重要的線索,怎麼能放過?」韓吉對這個想法表示反對。

  艾爾文正打算解釋,「身份不明的敵人既然連歸憲兵團直屬的四大兵團人員資料庫的檔案都能銷毀,更不要說是駐紮兵團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會派值得信任的士兵去調查,所以不用擔心。然後關於內地的調查,我想等這次牆外調查回來之後再繼續。」

  「牆外調查?」神木埼對這個詞彙很敏感。

  韓吉轉向神木埼,露出很淺的微笑,「是的。距離上次的遠征時隔一個多月,軍隊的休整已經差不多了。更何況,調查兵團也不能因為你的事就荒廢了現在作業。」

  不等神木埼有所回應,利威爾就問,「那麼下次牆外調查定在什麼時候?」

  「應該在十天以後。」艾爾文答,「所以,利威爾明天開始你可以不必來訓練兵團了,這裡的調查交給神木。有關此次遠征的會議近期我會擇日召開,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出席。」

  利威爾頷首,「知道了。」

  想了想,艾爾文決定還是有必要問一問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的現狀,「神木,這幾天在訓練兵團還適應嗎?」

  神木埼端起桌上的茶杯乜斜艾爾文一眼,「不適應你就會讓我回調查兵團?」

  艾爾文的嘴角避免不了地有些抽,但仍然給了神木埼一個忠告,「……和教官相處的時候,記得儘量避免說話。」

  神木埼淡定喝茶,「教官說,多和老師交流的學生才是好學生。」

  艾爾文毫不猶豫地做出了一個很明智的決定,「……我看,沒什麼別的事的話,利威爾、韓吉,我們現在就回本部吧。」

  利威爾挑眉,韓吉憋笑。

  艾爾文和韓吉已經率先離開了藏書室。神木埼安穩地坐在原地,看著利威爾起身伸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轉身之後便作勢要往外走。

  在正常情況下以神木埼的性格絕不可能說出「我送你出門」這種話,所以她這次叫住利威爾,僅僅是另外的原因。

  「席勒和佩特拉也會參與遠征?」神木埼的語氣很認真,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認真,至少在利威爾聽起來是那樣。

  淡然回身的利威爾視野裡映入了神木埼側臉,他回以同樣的語氣,「他們是團裡的精英,怎麼可能落單。」

  神木埼低頭想了片刻,應聲回答,「哦。」

  對神木埼這種奇怪的言行利威爾很看不慣,他索性退了回來,低眉俯視對方,「別告訴我你是在擔心他們兩個,神木埼。」

  從視窗可以看到窗外詩般的光景,神木埼靠上了椅背,「是又怎麼樣?你嘲笑我?」

  利威爾愣了愣,突然就被堵了下文。神木埼承認的方式很隱晦,但他還是聽出她坦白時的坦率。

  房間的光線略顯黯淡,利威爾低頭的時候已經看不清神木埼的表情了。不知不覺就歎了口氣,也不知利威爾是出於什麼原因。

  「這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感情,沒有人會來嘲笑你。」聽起來像是安慰的話語,竟然能從利威爾的口中,如此平穩地說出來。

  「……開什麼玩笑,」神木埼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像是禁受不住室內的溫度一樣,「如果是席勒那傢伙說出這種煽情的話,或許我可以考慮相信他一次。」

  利威爾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回歸平靜。

  神木埼這種樣子又不是沒見過,但油然而生的不自在還是驅使他煩躁地嘖了一聲。

  平白無故的焦躁不安讓利威爾甚至有一種想要給予神木埼慰藉的衝動。利威爾向她伸出了手,但手抬起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神木埼的目光一直流轉於他的右手,利威爾的手懸在了半空,不知往何處去。

  好吧,他承認面對神木埼的時候,他永遠都不習慣如何去應付這個傢伙。或許真像艾爾文說的那樣,在神木埼身上發生的意外,都不能用正常思維去預測。

  果然,這傢伙,讓人覺得不快的同時,又會讓人不由得去為她掛心。

  利威爾皺緊了眉,一句壓低聲的「真麻煩」傳了過來。

  舒展的指節輕輕蜷起,利威爾在神木埼的頭頂敲了一下,不輕不重,卻足以讓她清醒。

  「在訓練兵團好好鞏固你的理論,別總是沒事找事惹出事端來。」利威爾把視線交給了窗外,說話聲音也是平淡的。

  「……你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第44章 送行

  自那日神木埼在餐廳利嘴炮轟讓,順帶在耍帥卻被薩沙拆了檯子的狀態下給艾倫上了一堂名為「夢想的分量」的思政課後,訓練兵團的小鬼們發現,艾倫和神木埼兩人都變得有些奇怪。

  打那天起,艾倫拿出了比平時更高昂的熱情參與理論課知識的學習和實戰的訓練,據室友們反應,這幾天艾倫連夢話都是有關學習的內容。這曾不止一次讓阿爾敏有衝動去為艾倫編寫一部名為「論消滅巨人的一萬種可能」的書。

  至於神木埼這邊,和艾倫半斤八兩。旁人都不知道神木埼是抽了哪根筋不對突然這麼發奮向上了,在揣測種種原因都無果後,結果只是平添幾分詭譎感罷了。

  有神木埼在的地方,都會變得很混亂。

  想當初她剛加入調查兵團,和利威爾鬧出的各種無厘頭緋聞就讓兵團的軍紀如同沒有燃料的戰鬥機,即便有著再強悍的戰鬥力都避免不了直線下墜然後毀成渣的下場。

  而今這貨去禍害訓練兵團了,這導致最近104期的士兵訓練時的積極性都被神木埼吃了,一向比較輕鬆的理論課更是散漫至極。

  終於,上理論課的教官狠下心想出了個獎懲措施。一個星期後的理論測試,成績前五的人就可以獲得一天的休假,而不及格的人則會接受相應的懲罰。

  這個消息一經宣佈,頓時哀聲一片。

  於是在訓練兵們日積月累日益膨脹的怨念中,迎來了神木埼來到訓練兵團的第一次測試。

  卷子一收上去,教室裡各種慘叫聲哭號聲交相輝映,大片訓練兵就保持著苦大仇深(?)的表情直到當天傍晚教官來公示成績。

  成績名次排行榜如下:

  筆試第一名:阿爾敏·阿諾德、神木埼並列第一。

  筆試第三名:三笠·阿克曼。

  筆試第四名:瑪律可·博特。

  筆試第五名:艾倫·耶格爾。

  毫無疑問在成績公佈的那一刻,讓哭了。比起艾倫筆試進前五,讓他更受打擊的是神木埼這種貨色居然能和小天才阿爾敏並列第一。

  尼瑪這種劇本的趕腳是腫麼一回事啊!!

  身為第六名的讓,突然有種神木埼去死一死的話他也能休假一天的誠實想法。

  好吧,不得不說的是,除卻訓練兵團,調查兵團乃至憲兵團凡是和神木埼那張嘴過上幾回合的人,都有讓神木埼儘快買了比基尼去三途川洗個澡的衝動。

  所以說,神木埼的人緣,真是差到連下限君都哭了喲……

  神木埼休假當天,正是調查兵團第二十七次牆外調查的日子。

  雖然她對這寶貴的一天假期沒什麼打算,但是當她站在人群當中隨著人海東倒西歪,然後看著身邊的三個小鬼興奮地踮著腳張望著前方調查兵團的姿容——除卻面無表情的三笠和苦著張臉憂心忡忡的阿爾敏,說白了就只有艾倫一人看起來很期待的樣子——她險些沒豎中指。

  韋弗列德得知艾倫要去城門口給調查兵團送行,當即立下就把監護人兼職保姆的工作交給神木埼了。也不顧少女是否願意。

  神木埼這種一向不太適合做熱血漫女主的性格,即便不露出為難的神色也絲毫不會感到高興的。有一點她和利威爾還是有共同之處,那就是拿小鬼沒轍。

  所以神木埼吐了一路的槽,在看到艾倫小天使般天真的神情後,還是爆了句:我去啊老子難得放個假為毛要陪這三個小鬼來這種地方?調查兵團那群傢伙同樣是人啊艾倫你露出看到奇行種的表情是想怎樣啊!(脫:看到奇行種的表情不是這樣的喲神木埼……)

  為了避免被人流沖散,神木埼只能站在三個小屁孩身後,像只母雞一樣牢牢地把艾倫他們護在自己身邊,免得一個不留神就走丟了。三笠和阿爾敏她其實不擔心,最怕的就是艾倫。

  韋弗列德一再交待要把這三個小鬼平安帶回訓練兵團,說什麼他們畢竟是晚輩,身為長輩的神木埼必須要擔負起保護弱小的責任。

  去你妹的輩分,老子還是病患呢!神木埼看著拼命往前擠的艾倫,有種揪起他衣領的悲憤**。

  與此同時,整裝待發的調查兵團軍人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就等著駐紮兵團的士兵驅散巨人,然後打開城門。

  等待的過程總是難熬的,尤其對利威爾這種脾氣不太好的人來說。

  「快看快看,那是利威爾兵長,據說是人類最強士兵!」

  「哇哦!真是好酷啊!聽說他一個人就相當於一個旅的戰鬥力,是不是真的啊?」

  「可是看上去意外的……短小精悍啊!」

  人群中的小孩們紛紛指著利威爾興致勃勃地議論著,由於挑起了利威爾最為深惡痛絕的身高梗,在到到「短小精悍」四字後,兵長額前立刻爬滿陰影。

  察覺到身側利威爾異樣的氣場,韓吉探出身子張望了一下,八卦兮兮地說道,「誒,利威爾,你心情不太好啊,難道是因為小神木沒有來送你麼?」

  聞言利威爾乾脆地甩去白眼,「那個傢伙不出現反倒乾淨。女人比小鬼還麻煩。」

  「小鬼?」韓吉終於注意到那群縮在人群後的小孩們的身影了,「噗∼利威爾你和小朋友處不來的性子得好好改一改啊,不然等將來有一天小神木給你生了一堆小利威爾的時候,和自己的孩子互翻死魚眼不就太杯具了嘛∼」

  「韓吉,看樣子你最近真的太鬆懈了啊。」利威爾握著韁繩的手咯啦咯啦直響,仿佛警告著韓吉再多嘴一句就把你捏成渣。

  「好吧,要是讓那群孩子知道他們心中的大英雄利威爾兵長其實是個潔癖過度而且性格超差的傢伙,一定會很失望的。」科學狂人攤了攤手,識相地在利威爾發火之前岔開話題,「唉唉,真希望這次能遇上一隻像小神木說的那樣有智慧的奇行種啊∼」

  利威爾斜眼,你不就是那只有智慧的奇行種麼?

  正當利威爾暗自腹誹的時候,剛才還在為這次遠征期待些什麼的韓吉,突然就朝某個方向投去兩道亮晶晶的視線,「小神木?」

  一時間以為自己看錯的韓吉扯著利威爾的袖子確認了一遍,「利威爾你快看!那是不是小神木?」

  利威爾原本心情就不太好,韓吉這麼大呼小叫一番後更是讓他不耐煩地朝對方所指的方向看去,隨口就說,「那傢伙在訓練兵團上課,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而話一說完,利威爾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神木埼。

  此時的神木埼正皺著眉看護著身側的三個拖油瓶,根本騰不出空的時間裡不知為何她就抬起頭朝前方看去。緊接著就這麼戲(gou)劇(xie)地與利威爾的視線在半空撞在了一起。

  明明平時都是很大丈夫的兩個人,這種時候利威爾和神木埼卻默契無比地丟給對方一個白眼,之後便再次默契地別開腦袋看向另一邊。

  這讓在一旁圍觀的韓吉愣了很久,然後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都傲嬌了,畢竟小情侶都很羞射什麼的……她懂!

  詭異的心電感應過後,毫無徵兆湊近的韓吉

  讓利威爾額頭爬滿黑線。只聽見韓吉再次八卦了起來,神情如同她是利威爾肚子裡的蛔蟲,「我就說嘛,利威爾你明明很期待小神木來送你的吧∼」

  利威爾滿臉的黑線更密集了,把頭扭開說了句,「囉嗦。」

  韓吉了然一切地發出幾聲怪笑,「承認吧利威爾,你明明就很在意小神木,趕快給寂寞的她送去一個火熱的飛吻吧∼」

  兵長後腦一串十字口數量爆炸式增長,「我看,我還是送你下地獄來的乾脆。」

  「誒?」

  於是在調查兵團出發前,終於忍受不了韓吉穿牆刺耳般的魔音怪笑的利威爾,當著群眾的面,瀟灑地一腳把韓吉掃下了馬背。

  親眼目睹了兵長暴行的阿爾敏回過頭看著神木埼的時候,嘴角有些抽,「神木,利威爾兵長有踢人的嗜好嗎?」

  神木埼淡然遠目,「啊,那是對士兵心靈的洗禮。」

  「誒?那麼你也被踢過了?」艾倫充滿驚喜的眼神讓神木埼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

  何止被踢過!估計調查兵團這麼多號士兵被踢的次數加起來都沒她多啊!(脫:所以才造就你千錘百煉的性格……)

  艾倫不顧神木埼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以拳擊掌感慨道,「真不愧是調查兵團!想要參與牆外調查就必須先戰勝面對人類的恐懼!利威爾兵長那一腳,難道就是對士兵身心的考驗嗎?」

  神木埼碎碎念:你遲早會被踢的……(真相了……)

  默默撤開停留在艾倫身上的目光,神木埼轉眼就看到了軍隊中的席勒。他的位置在利威爾後方不遠處,由於韓吉的嗓門一向很大,她剛才的話自然能毫不費勁地在嘈雜環境中驚動後側的席勒。

  上一次牆外調查後就不怎麼碰面的席勒,即便在神木埼于醫療班休養期間都極少來看望她。雖然神木埼是知道的,席勒上次追擊暗殺羅傑的兇手時,被人重傷的事。

  一個月的時間,神木埼覺得席勒和她疏遠了許多。不知道是因為薇拉的死,還是羅傑險些遇刺,抑或是其他……

  倘若能回到遠征前的日子,神木埼絕對不會有任何異議。

  薇拉已經離開了。

  神木埼注視著席勒,拋開一切之後覺得,她能做的,真的太有限。說句心裡話,她其實並不願意來給這些士兵送行。

  漸漸地,緊閉的城門開始緩緩往高處收縮。狹小門縫中的世界一點點在視野中豐滿起來。

  這次牆外調查究竟會有什麼成果,死傷又會有多嚴重,人類反擊巨人的步伐是否能前進一步。

  這些都是未知數。

  來自wall maria的光芒漏進了牆內。喧囂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屏息凝視著這支人類的精銳部隊,等待著團長艾爾文發號施令。

  即將踏入巨人領域的士兵,在團長的一聲令下後,把筆挺的背影留給了在場的所有人。

  一時間塵埃四起,仿佛是在為這次驍勇善戰的士兵送行。

  神木埼低下頭,看到了艾倫眼中滿懷期待和嚮往的眼神。

  三面巨壁,即便它高聳入雲,也攔不住人們追隨自由的腳步。


第45章 神秘人

  隨著調查兵團軍隊徹底進入wall maria地區,敞開的城門漸漸下降,回歸到了閉合的狀態。

  退讓在城市主幹道兩旁的人們議論著有關這次牆外調查的話題,往各個方向四散開來,大街小巷又恢復了以往熱鬧的場景。

  既然艾倫想要親眼目睹調查兵團出牆英姿的願望已經實現,那麼神木埼今天的任務完成了一大半,現在只要把這三個小鬼平安送到訓練兵團就沒她什麼事了。

  正當神木埼如是策劃著,身側艾倫的肚子毫不客氣地叫了起來,宣告著他一早上滿臉雞血地跑到托洛斯特地區結果忘記吃早餐這個悲慘的事實。

  神木埼其實大可以選擇無視,然而當她對上面前三個小傢伙分明滾動著「我餓了請我吃飯吧」字樣的目光時,神木埼面部肌肉抖得跟上了馬達一樣。

  所以說,艾爾文把她賣給訓練兵團,是想讓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鬼毀滅她的吧……

  果然團長是小心眼,到現在都還想著怎麼報復她。

  神木埼隨處找了家已經營業的餐館難得請了次客。桌上麵包雞蛋牛奶一應俱全,恐怕在訓練兵團都沒有機會享受營養如此豐富的早點。神木埼端著杯子品著牛奶,偶爾抬睫看一眼對面吃得無比歡樂的三個小毛孩,頓覺肉痛。

  即便嘴裡塞著麵包也沒能影響艾倫發表著關於他對調查兵團的種種疑問,有神木埼這麼一名調查兵團的士兵做他的同窗,艾倫張口閉口都是和調查兵團有關的話題。

  最終極其不耐煩的神木埼放下手中的杯子,擦了擦嘴巴邊的一圈白,「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下一個問題還沒問出口的艾倫一愣,「誒?為什麼?」

  神木埼雲淡風輕地丟去幾個字,「你一說話就暴露智商。」

  「……」

  習以為常這種定律放在神木埼身上,可以說只有被推翻的下場。明明已經相處一段時日,艾倫發現面對神木埼的時候依舊避免不了被囧的局面。

  三笠見狀,扯下一片麵包塞進了艾倫的嘴裡,「好好吃飯。」

  被三笠拽回神的艾倫嚼著有著淡淡甜味的麵包,大概是對三笠剛才的舉動耿耿於懷,艾倫咕噥了句,「我可不是小孩子……」

  「艾倫你還是少問些問題吧,神木看起來好像很不耐煩……」阿爾敏在神木埼看不見的地方扯了扯艾倫的褲管,低聲提醒道。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無間歇的詢問已經讓神木埼失去耐性,艾倫抬頭盯著神木埼幾秒鐘。恰巧被神木埼發現了他這個小動作,少女很不屑地斜眼。

  神木埼這種狂霸酷帥拽的姿態又一次讓艾倫汗顏,不由自主地就喃喃了句,「好歹也算是前輩,照顧後輩是應該的吧……」

  耳朵靈巧一動的神木埼面無表情,「那叫聲『前輩』我聽聽。」

  「……」

  再次被三笠提醒了「好好吃飯」的艾倫終於石化著低頭認真地咬麵包了。

  神木埼往嘴裡一瓣一瓣地塞著橘子,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致。瞥到室外在水果攤前佇立許久的那個人時,神木埼嚼水果的動作微微一頓。

  雖然她看不清那個人的正臉,可看水果攤攤主左右為難的神色就知道了,那傢伙似乎站在那兒擋著別人做生意很久了吧。

  通常情況下,正常人去水果攤都是買水果的。當然也不排除顧客看上攤主,想去騷擾一下的可能性。神木埼身為女人,在胸圍這方面後繼無力了點,但作為女人的第六感還是會時常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比如說這種時候。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盯著我們?」

  神木埼剛說完,艾倫警覺地開始轉著腦袋四處張望。

  三笠一手按在了艾倫的頭頂,強制性地讓他停止這明目張膽的動作,「不要表現地這麼張揚,艾倫。」

  阿爾敏盡可能在視野範圍內尋找著神木埼所說的「那個人」,問道,「神木,你這麼說有什麼依據嗎?」

  神木埼淡淡啟齒,理所應當的神情,「女人的直覺。」

  阿爾敏:「……」

  「女人的直覺?」艾倫側頭思索了一會兒,看著神木埼好好一陣子,轉開頭的時候有些心虛,「那一定是你的錯覺了……」

  神木埼原本很淡然的樣子頓時有炸毛的傾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瞧不起我的罩杯嗎?」

  艾倫:「……」

  有關盯梢者的話題持續到了早餐結束。當然神木埼他們沒能討論出個結果來,因此在她付完錢後就催促著艾倫三人趕緊回兵團。

  離開前她特意隱蔽地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水果攤,站在那兒的傢伙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神木埼困惑地歪了歪頭。真希望就像艾倫說的那樣,那只是她的錯覺……

  把艾倫送回訓練兵團的時候其實已經臨近午後。

  神木埼回兵團後的唯一感想就是累。處於青春期的小鬼都是甲亢患者,或者就是和韓吉一樣,腎功能出現了問題導致腎上腺素分泌過多。

  說起韓吉,神木埼坐在藏書室裡望著窗外,調查兵團的那些人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神木埼自認為沒有什麼掛念的人,但她其實不得不承認,她對佩特拉還有席勒是有擔心的。

  果然是太久沒見面,所以這兩個名字在她回憶的那一刻,有些疏遠了麼。

  神木埼漫不經心地翻看著一本本檔案,她這邊的調查一無所獲是鐵錚錚的事實。不然等艾爾文回來之後,主動提出去內地協助調查好了,那樣反而能更快一步接近真相。

  然而所謂真相……神木埼腦海中飛快地過濾了很多片段。

  牆外的蹊蹺遇襲。

  薇拉的死。

  加速細胞衰老的問題試劑。

  羅傑險些遭到暗殺。

  她家地下室發現的屍體以及那塊懷錶。

  包括……今天的神秘跟蹤者。

  把這些細節連串起來的,都是醫療筆記。

  珊朵拉把有關筆記的一切消息都封鎖得很嚴實,除了神木埼,應該連克萊斯特都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如何走漏風聲的,但躲在暗處的敵人覬覦筆記這件事,已經表明她現在的處境不太樂觀。

  神木埼自認為邏輯能力比不上韓吉,她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很難想出個有說服力的猜測。

  就在她獨自尋思之際,門外響起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

  一般來說,會來這裡找她的不外乎艾爾文等人。難道說調查兵團已經遠征回來了?

  神木埼走到了門側,攀住門把手唰啦一下就拉開了門。

  「小神木∼」

  門外站著的韓吉看樣子是剛從牆外回來,連自由之翼的斗篷都沒來得及換下,隱約還能在衣服上發現些許血漬和泥濘。

  門一開韓吉就一手環住神木埼的脖子,像是女主人一樣豪爽地把她拽回了藏書室,不忘一腳帶上敞開的門。

  「只有你一個人?」神木埼坐下後問道。

  「啊,沒錯。」韓吉坐在了神木埼對面,望著桌案上的檔案,「看樣子小神木真的是毫不懈怠地在調查啊,怎麼樣,有線索嗎?」

  神木埼用搖頭的動作回以韓吉。

  「看樣子你這邊的進展並不順利。」韓吉頗為無可奈何地說道。

  神木埼安靜了一會兒,抬頭問,「你怎麼會來這裡?」

  正巧韓吉想要道明來意,「艾爾文和利威爾現在正在去本部的路上,軍隊剛從牆外回來,需要休整。因為途經訓練兵團我就順道先來找你了,是有關這次遠征的一些發現。」

  神木埼下意識地就開口,「是筆記?」

  「那真是遺憾了,小神木,我想說的和筆記無關。」韓吉糾正道,「是有關巨人的。」

  儘管此刻神木埼對筆記的興趣大於任何事物,但她還是默不作聲等待著韓吉說明自己這次在牆外的新發現。

  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韓吉維持著冷靜卻還是抑制不住眼中的欣喜,「這次牆外調查我無意間踢飛了一隻三米級巨人的頭顱,結果讓我非常吃驚。」

  「怎麼?」神木埼問。

  接下來的話讓韓吉很興奮,「巨人的頭顱,輕得出奇。」

  這個消息顯然讓人很意外。

  神木埼輕輕皺起眉,「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件事?」

  「嘛,我只是覺得身為醫生的小神木你,或許會和我一樣對巨人的實驗很感興趣∼」韓吉用一種找到同類的目光看著神木埼,「小神木對巨人有什麼看法嗎?」

  神木埼想都沒想就扔去自己對巨人的評價,「醜。」

  被神木埼如此諷刺自己心愛的巨人,韓吉多少有些傷心,「……我們還是回到主題吧。」

  韓吉單手抵著下顎,回憶著今天上午遠征的歷程,「之後我嘗試著砍下不同個體巨人的身體部位,但不論是哪一隻巨人,它的身體都沒有達到它應有的重量。」

  神木埼似是想到了什麼,「說起來,以那種身體,按常理來說巨人是不可能用雙腿直立行走的。」

  「沒錯,所以我因此聯想到了巨人可怕的再生能力。」韓吉認可般地頷首,如是說道。

  「再生能力?」

  「是的,雖然接下來都是我個人的猜測……」韓吉卸下了興致勃勃的表情,語氣變得沉重,「小神木,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那本醫療筆記上的記錄都是真實的,倘若給一個正常人類注射了活化細胞的試劑,會出現什麼後果?」

  神木埼瞪大眼看向韓吉,在對方眼中發現了一絲不安。

  正常人類注射了活化細胞的試劑,細胞就會加速分裂,要想獲得與巨人同等身軀以及再生能力完全不是問題。

  細胞增值需要一定的有機物,如果沒有充足的有機物作為分裂的原料供給,那麼就極有可能出現韓吉所說的狀況——導致身體的密度降低,這就與巨人的生態狀況幾乎一致了。

  韓吉斂眸看似很困惑的模樣,「物種的進化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巨人在107年前出現,倘若它們是自然進化而來的人類天敵,在大規模捕食人類之前,不能能一點動靜也沒有。」

  神木埼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結合剛才自己的一番推論,她說,「你認為,巨人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人為?」

  「這只是猜測。但是假如這就是事實,那麼我們面對的真正的敵人其實不是巨人……而是人類。」韓吉放下支著下巴的手,與神木埼對視,「如此一來,對於有人會盯上你的醫療筆記這件事,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神木埼灌下一口清涼的水,語氣平淡,「讓中央得知了你這種想法,估計你會成為憲兵團重點監督對象。」

  韓吉適時地緩和著沉悶的氣氛,半是打趣說道,「所以說小神木你得替我保密呐∼」

  「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她問。

  「艾爾文和利威爾知道。事關全人類,在沒有確鑿正證據之前一切都會保密,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韓吉回道。

  神木埼了然地點點頭,「接下來要怎麼做,團長應該會下達指示。」

  「估計等例行的總結會議結束就能有結果了,在那之前小神木在訓練兵團待命就好。」韓吉站起了身,「我想說的就是這些,現在得回本部一趟。」

  往門口走了幾步,韓吉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神木埼,便折了回來,「對了,這次牆外調查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神木埼鐵定是猜不到這所謂的收穫是多麼意想不到,韓吉在開口前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不知是在擔心些什麼。

  既然都已經說出口了,韓吉覺得沒必要隱瞞什麼。她說話時的神色很複雜。

  「我們在牆外發現了薇拉的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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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標題都是浮雲

  神木埼跟著韓吉一起回了趟本部。

  這次遠征發現了薇拉的馬,其實可以說是個巧合。按照軍隊原定路線,調查兵團的目標是西岡席地區,沿途在城市或是村莊設定補給物資,為了將來wall maria的奪還戰做準備。

  預定路線不會輕易改變,也就是說,軍隊會途經多利克鎮。

  據韓吉所說,當時兵團在距離多利克鎮不遠的一塊平地上做短暫休整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那匹朝兵團飛奔而來的馬。

  調查兵團專用的馬匹與野馬還是有很明顯的差別,所以韓吉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兵團的專用馬。之前牆外調查也發生過與軍隊失散的馬匹在日後遠征途中與隊伍匯合的狀況,韓吉就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只是在取下懸掛在馬鞍上的儲物袋時,韓吉無意間就發現了布袋上繡著薇拉的名字。

  這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事實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神木埼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就想跟韓吉回本部去看看那匹馬。

  韓吉心領神會地沒有多嘴,爽快地把神木埼帶上馬,兩人就這麼抵達了本部。

  剛從牆外回來的軍隊,每個人都帶著倦容。兵團的氣氛有些沉重,除了些長官級別的士兵在指揮著,基本沒什麼人說話。

  馬車上堆積著大量的屍體,用白布包裹著,壘成了小山。物資補給小隊正在把剩餘的資源往倉庫搬,醫療班的人派遣大量的醫護人員進行急救,即便如此人手還是不足。

  韓吉一下馬就被人叫走了,神木埼對兵團的熟悉程度足夠她找到馬廄,對此也沒有在意。

  神木埼穿梭在士兵中間,衣著整飭的她和這些看起來很是狼狽的士兵,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視線一點點掃過這些從牆外活著回來的戰士們,神木埼看到了不遠處席勒的身影。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後,席勒猶豫了一下,這才走向了她。

  「好久不見。」席勒走近後的第一句話,聽起來有些生疏。

  神木埼被迫抬頭看著比她高很多的席勒,淡淡開口,「今早剛見過面。」

  「……」

  在負傷的士兵堆裡尋找著佩特拉的神木埼,在環視一圈都沒有找到少女的身影後,轉向席勒。「佩特拉活著回來了吧。」陳述語氣。

  席勒愣了愣,「哦,是的。」

  「那挺好。」心裡釋然了很多。

  見神木埼沒有了後文,席勒略帶氣憤環起手臂,頗為不滿地抱怨,「喂,我也參與了遠征,你怎麼就不知道關心一下我這個同僚?」

  席勒貌似找回了一貫的說話方式,神木埼側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心裡覺得挺踏實的。

  因此她也用一直以來的口吻,極為鄙夷地側目,「當我白癡嗎?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問個毛?」

  「……」

  二度被囧的席勒風化。

  沉默了一陣子,神木埼看著醫護人員一撥一撥地經過自己身邊,回想起席勒一個月前遭到暗殺羅傑的兇手的襲擊。

  「聽說你上次被人捅了一刀。」

  席勒面部肌肉抖得厲害,「……神木,說這種話的時候你多少露出一點擔憂的樣子會死嗎?」

  神木埼換了種表情,「現在如何?」

  「……我收回我的話,你之前的表情,挺好。」

  席勒再次緘默,神木埼自然而然地問下去,「傷好得怎麼樣了?」

  沒想到神木埼會這麼直白地關心人,席勒想都沒想就大丈夫地回,「痊癒了,沒事,別擔心。」

  此話換來神木埼白眼,「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我擔心你了?」

  席勒忍住淚奔的衝動,「……神木,同窗愛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扯談?」

  「它被我吃了。」

  「……」

  趁席勒沒開口說話的那會兒,神木埼隨口就雲淡風輕地說了句,「你的傷好得挺快。」

  終於聽到一句正常話的席勒吐氣,「啊,沒傷到內臟。」

  「你真狗屎運。」

  「……」

  深呼吸幾次後,席勒問了個神木埼已經快聽膩的問題,「在訓練兵團過得怎麼樣?」

  「人模人樣。」

  席勒扶額,「……你怎麼回調查兵團來了?」

  神木埼理所應當的樣子,「反正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終於等席勒發現太久沒有與神木埼那張嘴過招導致自己此刻心率紊亂這一悲慘事實後,他心力交瘁地掩面揮了揮手,「……你忙你的吧,我去趟醫療班。」

  望著席勒一手捂著心臟一步一顫地遠離了自己的身邊,神木埼伸手擼了擼劉海,像是給自己做好說話的準備一樣。

  「回來就好。」

  走在前方的席勒立馬就詫異地頓足,回頭瞪大了眼睛,「你……剛才說什麼?」

  神木埼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回來就好。」

  席勒風中淩亂了,「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沒吃藥……」

  神木埼:「……」

  ###

  眼前的馬是薇拉的。

  說起來當初在牆外遭遇奇行種突襲的時候,神木埼和薇拉曾一起被這匹馬載著跑了一段路程。不知是否是這個原因,薇拉的馬和神木埼很親昵。

  馬匹不會成為巨人的攻擊目標,這個季節牆外有充足的野草,水源也不必擔心,這才讓這匹馬活了下來。

  既然這馬能回到調查兵團,那麼總有一天會再次出牆的。到時候誰是它的主人就不得而知了。

  如是想著,神木埼身後摸了摸馬脖子上的鬃毛。與此同時,身後的聲音突兀地飄進了耳朵,讓她本能地回身。

  「怎麼不好好呆在訓練兵團?」

  站在身後的利威爾身上還穿著自由之翼的斗篷,神木埼往他身後望去,本部門口忙進忙出的士兵一大片,估計利威爾是百忙之中抽空才脫身找上了她。

  神木埼沒說話,手一直搭在馬的皮毛上。

  利威爾見狀,立刻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因此沒有再多問些什麼。

  「上午蹺課了?」半晌,利威爾這麼問道。

  神木埼搖了搖頭,「今天休假。」

  難怪看她這麼清閒的樣子。利威爾回想起今早出牆時的不愉快經歷,「早上去城門口幹什麼?」

  神木埼無可奈何地歎氣,這件事讓她也苦惱了很久,「韋弗列德讓我做那三個小鬼的保姆,我也沒辦法。」

  利威爾不予置評,神木埼以為兵長又在不爽些什麼有的沒的了,於是說,「要說你覺得他挪用調查兵團勞動力,可以找他單挑。」

  「嘁,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對那種無聊的事感興趣?」利威爾冷淡的態度表明了他對神木埼想法的不屑。

  神木埼無動於衷,「人類可能不感興趣,畜生不一定。」

  「神木埼,別以為我現在沒力氣調【隔開】教你。」

  「……」

  看到不斷韓吉在本部門口忙碌的身影,利威爾回身盯著依舊專注在專用馬身上的神木埼,「韓吉來找過你了吧。」

  神木埼微微一怔,「是的。」

  雖然不知道丟給神木埼的忠告她究竟能聽進多少,也許是剛從牆外回來,見證了當前局勢的棘手,利威爾腦海中回顧著韓吉回程時的推測,說道,「事關全人類,隨時做好心理準備,給我有點覺悟。」

  神木埼非常難得地聽話點頭。

  「既然今天休假,就別回訓練兵團了,一會兒艾爾文會召開一個臨時會議,你也參與。」剛從牆外回來還有許多事等著利威爾去處理,他想說的話其實只有剛才的那一句,於是轉述了艾爾文的話後就打算離開。

  利威爾還沒邁開步子,背後就傳來神木埼的聲音。

  「我有個請求。」

  利威爾回過頭,大概是從沒聽見神木埼這麼正式地提出過什麼要求,此刻他維持著少有的耐性等著神木埼開口。

  「把薇拉的馬給我。」少女說道,「上次牆外調查,我把苦瓜弄丟了。」

  牆外調查少不了馬這種交通工具,神木埼指明要了薇拉的馬,這種要求是出於什麼立場,利威爾其實一清二楚。

  視線掠過神木埼的正臉時,利威爾沒能看到一絲有意義的表情。他隨即收回了目光,淡淡說道,「這件事我會跟馬廄的負責人說一聲,應該沒有問題。」

  他根本沒有理由去拒絕。

  利威爾走後,神木埼牽著磨損得有些嚴重的韁繩把薇拉的馬帶到了馬廄。

  一個月的日曬雨淋讓馬兒的皮毛暗淡無光。神木埼看了一眼就拿來了水桶和刷子給馬洗了個澡。

  神木埼拿起刷子,毛刷沾了水一點點順著毛髮的方向開始刷。先從馬脖子開始,再則是馬背。等她打算開始清理馬肚子的時候,神木埼感受到從手心傳來的粗糙觸感,困惑地忍不住伸手仔細摸了摸馬的腹部。

  難道是皮毛上沾了奇怪的東西嗎?神木埼索性彎腰朝馬腹看去。

  從細密的皮毛中,依稀可以辨別出這匹馬的腹部有幾道歪歪扭扭的痕跡,應該是疤痕。

  在野外生存了一個月的馬難免會被較矮的矮樹叢劃傷腹部,沒什麼可奇怪的。

  就在神木埼即將起身時,也不知是否是她腦洞太大,神木埼回想著皮毛上的疤痕的形狀,心臟猛地一抽。

  她驚覺地再次俯身確認了一遍,因為緊張手心都滲出了冷汗。

  執務室的門突然就被人撞開,神木埼匆匆忙忙地衝撞進房間內,刷白的臉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懸起了心。

  沒等其他人問發生了什麼事,神木埼死死揪著利威爾的衣袖,呼吸都來不及調整就說……

  「我要去一趟地下街。」


第47章 標題被拉格朗日吃完了

  對神木埼這種毫無徵兆的舉動,利威爾怎麼也不能把任性二字與她的性格聯繫起來。

  神木埼不矯情,因此利威爾很清楚,除非是她發現了什麼,否則不會這麼倉促地跑來找他,提出這種讓人萬分錯愕的請求。

  但神木埼完全沒有提起去地下街的原因。利威爾沒有過問。他當然知道如果她不想說,那麼無論怎麼糾纏都沒有用。

  利威爾把這件事第一時間告訴了艾爾文,意外的是團長竟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神木埼的要求。

  神木埼申請去地下街的要求很快就被批准了,同行的自然是利威爾。剛經歷遠征的軍隊還有諸多事宜沒有安排,艾爾文需要交代的事不多,唯獨叮囑了句路上小心後,把在神木埼家地下室發現的懷錶交給了少女。

  「既然要去內地,帶著這塊懷錶或者會有幫助。」團長如此這般的語焉不詳,很明顯是知道神木埼去內地的用意的。

  因此神木埼手握著表,淡漠地點頭之後便踏上了馬車,隨同利威爾出發了。

  距離上次來內地,才時隔半個月。

  由於自本部出發之時已是下午,因此當神木埼與利威爾抵達內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投宿的那家旅店距離地下街不是特別遠,步行過去大概需要一刻鐘。適時正值晚飯時間,路上行人寥寥,但旅店裡分外的熱鬧。

  神木埼下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利威爾正想辦法安頓馬車,等把馬車夫打發走,他才回身對上佇立在旅店門口的神木埼。

  看神木埼的樣子好像是走神了,利威爾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眼瞼銳利地闔了闔。利威爾走到神木埼身邊伸手敲了敲她的頭頂,「發什麼呆?」

  伸手摸了摸頭頂,確定沒有被敲出一個包後,神木埼終於回過神了。

  利威爾收回手,指著暖光籠罩下的旅店,「今晚先在這裡住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神木埼會意地頷首,跟著利威爾走進了店門口。

  這個世界人類被圈禁在三面巨壁之中,因此人類可以活動的範圍相當有限,這就導致會在旅店留宿的多半是客商。

  身著調查兵團制服的士兵走進旅店不久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接下來便是避免不了的一陣竊竊私語和議論,這些利威爾都將其視作空氣。

  搞定住宿問題後的利威爾轉回身,發現了再次神遊的神木埼後,用比剛才更大的力氣彈了彈少女的額頭。

  「走了。」他率先走上了樓。

  沉默了一路的神木埼直到被帶到自己的房門口時也默不作聲。習慣了神木埼嘴炮時不時來轟炸一番的利威爾不爽了一路,最終還是決定不去搭理她。

  當然,利威爾這麼做的理由不僅僅是如此。

  即將接近真相的那種不安和焦躁,利威爾是第一次在神木埼眼中發現那種眼神。

  他有預感,這次來內地,很多疑點都能真相大白。

  神木埼和利威爾的房間面對著面。客商來內地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太長,在資源緊張的生存條件下,旅店的設備很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傢俱。

  梳洗完畢後的神木埼直接往床上一躺。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漆黑的窗口透出一絲熹微的晨光。

  在調查兵團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利威爾在天剛亮的時候就醒了。

  作為一名士兵,時刻保持的警惕性讓利威爾無時無刻都集中著注意力,所以他睜眼的那一刻就聽到了來自對面房間的動靜。

  起床後的利威爾來到神木埼的房間敲了敲門,等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能等來回應,利威爾用力推了推緊閉的房門,確定它已經鎖上了。

  下樓後,利威爾正要往前臺走,旅店的人就上前遞給他一封信。

  「這是昨天與您同行的姑娘留給您的。」

  利威爾不知不覺就顰蹙了雙眉打開信封,信紙上僅有簡短的一句話。

  【先去地下街了,我一個人就行。】

  遠征帶給利威爾的疲憊至少需要一晚上的睡眠來抵消,雖然不知道神木埼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而沒有挑起地下街的話題,但他今天原本打算一早起來後問個清楚。

  哪知敲了房門才知道這貨居然玩失蹤了,還是以自認為非常狂霸酷帥拽的姿態。利威爾在不屑的同時隱隱的有些……擔憂?

  開什麼玩笑……

  「嘁,想去調查好歹也得親自跟上級彙報,一個人偷跑出去算什麼意思……」

  利威爾握緊了手中的紙條,不愉快地把信放回了信封裡。

  作為一個有主見並且極具判斷力的調查兵團兵長,利威爾肯定不會放任神木埼這麼囂張地耍帥。用完早點後,他便出門去往地下街的方向。

  地下街在內地並不罕見。由於內地遠離著前線,源源不斷的居民試圖往這裡擠,人口過多而土地資源有限,因此一部分居民被迫只能搬遷至地下街居住。

  利威爾自小便生活在這種地方,對地下街可以說很熟悉。

  在頗具規模的地下街想要找一個人,是件傷腦筋的事。但假如是找一名調查兵團的士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說神木埼面臨的問題是前者,那麼利威爾很幸運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先找到神木埼這只野貓。

  但是要想找到神木埼,也是件不容易的事。腿長在神木埼身上,利威爾還沒有那個本事讓它聽從他的指揮。

  在地下街兜兜轉轉到了下午茶時間,利威爾一有神木埼的線索就會趕往下一個目的地,結果每次都是落了個空。耐性就是這麼被一點點地消磨完的。

  在心裡已經把如何處置神木埼的過程仔細地計畫後,利威爾終於發現了神木埼的身影。

  消失了大半天的少女此時正坐在地下街入口的最頂端一階臺階上,手裡抓著閃著金光的東西,托著腮正專心致志地思考著什麼。

  利威爾疾步走上了石階,從陰影中步出時因為無法適應刺眼的陽光使得他在距離神木埼幾米處停了下來。但這並沒有打消他發洩憋了一上午怒火的想法。

  開口時的語氣很不友好,「沒事一個人瞎跑出來也不打個招呼,誰借給你的膽子?」

  被來自頭頂的聲音拽回神的神木埼手指蜷縮了一下,利威爾注意到神木埼手中的是懷錶,看樣子剛才她就是望著這玩意兒走神的。

  半天都沒見神木埼有反應,利威爾乾脆揪著她衣肩的布料把她提了起來。

  被這麼一晃,神木埼雙腳著地找回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她看向利威爾,「我給你留了信。」

  聞言的利威爾挑眉,「你以為一封信就能把我打發走嗎?」

  神木埼點頭,「抱歉,我不知道你文化水準低到連字都不認識。」

  「……」

  神木埼開始整理被利威爾捏皺的衣衫,得空說話的利威爾抱著臂半是威脅半是警告著說道,「沒我允許不准隨便亂跑,別忘了我才是你長官。」

  手中的動作一滯,神木埼抬頭,「你的等級觀念真是根深蒂固。」

  利威爾死魚眼一瞪,「……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神木埼飛快地把目光聚焦於不遠處的餐廳,「餓了。」

  「……」

  很明顯的轉移話題,除非利威爾是白癡,否則他不會聽不出來。

  然而神木埼卻如願以償地坐在了餐廳裡面。

  利威爾會請她吃飯這讓神木埼很詫異。不過她也沒笨到看不出利威爾只不過是想通過吃飯這個契機,問一些一直沒問出口的事罷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影響神木埼的食欲,至少她還是很照顧自己的身體的。

  雙方各懷心思,腹誹的同時利威爾注意到神木埼喝酒的節奏過快,喝的酒比她吃的麵包還多。

  這傢伙是成心想把自己灌醉麼?明明酒量渣到家了居然還這麼沒節制地往肚子裡倒酒精。

  「夠了,別喝了。」看不下去的利威爾一把將酒瓶挪在了自己的這邊,確認神木埼夠不到之後才嚴肅地看向她,「說吧,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別告訴你只是在無理取鬧。」

  神木埼眼神眷戀地在酒瓶上停留了片刻,慢悠悠地抬眼,「你真想聽?」

  「我看倒不如說,你願不願意講。」利威爾了然一切的模樣讓神木埼覺得心裡很不順暢。

  少女把頭轉向窗外,「既然你知道我什麼也不想說,為什麼要問?」

  「我不問,你是不是就打算隱瞞所有事實?」

  利威爾拋出問題的時間不過幾秒,卻成功地換來了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半晌,他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神木埼,到底是怎樣的真相讓你害怕到無法向任何人啟齒?」

  撥動著懷錶的手微微一顫,神木埼眼瞳偏轉目光掃向了利威爾,並沒有去看對方的眼睛。

  利威爾心中雪亮,看神木埼的反應,應該是被他說中了。

  可她依舊什麼也不說。

  自知這種情況下是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回答,利威爾沒想繼續追問下去。只要神木埼想說,他總有一天能知道真相。

  而且在這種地方……利威爾看似漫不經心地環顧了四周一圈,有意無意就留意了一下不遠處的某個陌生人。

  ——那個傢伙,已經觀察他們這邊很久了。恐怕在他們進餐廳之前就被他盯上了吧。

  於是催促了句快點吃,利威爾便不再說話。


第48章 旅店遇襲

  利威爾發現,請神木埼吃飯根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此刻兵長正無比悲催地架著喝得醉醺醺的神木埼往旅店的方向走。看著睡死過去的少女,利威爾恨不得立刻就把她丟在大街上,然後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拂袖而去。

  他們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其中四分之三的時間神木埼不是發呆就是喝酒,先不說利威爾花了多少錢,光是把神木埼拖回旅店就很讓他傷腦筋了。

  尤其是神木埼上次吐他一身的場面時而會閃現在他腦海中,這讓利威爾感覺他帶著的這個人簡直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懷揣著滿腔怒火卻又得不到發洩的利威爾兵長,只得握緊了拳,猶如提著貨物一樣把神木埼運回了旅店。

  等到利威爾腳跨進門口的時候,天都黑了……這讓利威爾一進門就帶進起一陣寒風。

  方圓十米之內沒有任何生物敢靠近,所有人保持著一致的表情目送利威爾把神木埼拖上了樓梯。

  睡得迷迷糊糊的神木埼在顛簸一路之後,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番正往房間走去的利威爾。少女的樣子看起來不太清醒,嘟噥了一會兒後,終於說出了一句有完整意義的話。

  「……放我……下來……」

  利威爾斂步頓足,挑眉看著睜開眼睛的神木埼,「清醒了?」

  神木埼低著腦袋搖了搖頭,貌似真的醉得不清,一把推開了利威爾,擠出一個非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的腳一直拖著地。」

  「……」

  究竟是誰費盡心思把她送回來的啊!

  利威爾後腦劈啪劈啪十字口猛增,他自然是聽出了神木埼在調侃他的身高梗。於是憋屈了一下午的利威爾無比乾脆地揪著神木埼的衣領把她往身後一丟,儼然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模樣。

  然而他揪著神木埼衣領的手剛鬆開,頓時想起現在他們還在樓梯上,利威爾旋即回身伸手想去抓住已經往樓梯下滾去的神木埼。

  可指尖只能觸碰到少女柔軟的衣料,神木埼毫不意外地就從二樓滾了下去。

  隨著樓下傳來一聲沉悶無比的巨響,利威爾頓覺心都懸了起來。飛快地跑下樓,只見神木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側臥在底樓,兩手拽著胸口的衣服,儘管依舊醉醺醺的,卻怎麼也掩飾不了她臉上痛苦的神色。

  「喂!」他翻過神木埼的身體扶起對方,「還沒死就給我立刻睜開眼睛。」

  神木埼悶悶地哼了一聲就沒了動靜,遲遲不見神木埼有所反應,利威爾眉頭緊鎖地抬頭看著旅店的店主。

  「馬上去叫醫生!」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在地的店主愣在了一旁,利威爾冷冷嘖了聲該死,起身揪起了對方。

  「在我回來之前照顧好她,要是等我回來沒見著活人,後果應該不用我多說。」

  店主呆愣著點點頭,利威爾沒有一絲耽擱就跨出了門外直奔馬廄。

  利威爾走後,旅店裡就忙成了一團。先是店裡兩個打雜的把神木埼抬回了房間,之後讓稍微懂點醫學常識的人做了些應急處理。廚房裡燒著熱水,剩下的人手基本就在神木埼房門口進進出出。

  等一切忙活完之後,為了不驚擾旅店其他客人,店主讓所有人都回各自的崗位去。負責照顧神木埼的人會呆在她的房間,直到利威爾回來。

  專注於各自手頭工作的人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在旅店後院一閃而過的黑影。神秘人身手敏捷地翻上二樓,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窗邊。

  透過玻璃能隱約看到神木埼房內還坐著另一個人。神秘人伸手敲了敲窗戶,成功地把房內的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然後趁著對方走到窗邊的時間,他閃身躲在視窗,等對方打開窗戶探出身子東張西望的那會兒,神秘人飛快地起身捂住了那人的嘴,手刀敲在那人的後頸。

  確認沒有後顧之憂的神秘人翻身走進房間,朝床邊走去。

  他剛才看到利威爾急急忙忙騎馬離開,估計是神木埼身體出了狀況。現在最麻煩的兩個人,一個離開,另一個昏迷不醒,正是他下手的大好時機。

  在房內搜尋了片刻都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神秘人把目標放在了神木埼身上。

  一眼就把視線集中在神木埼士兵制服上衣的內袋當中,神秘人輕手輕腳地從神木埼的口袋內取出了少女貼身藏著的懷錶。

  月光透過窗櫺瀉進房內,折射著月光的懷錶明晃晃地閃著寡淡的光澤。就在神秘人以為自己即將得手的一刻,神木埼睜開了眼,一把握住試圖把懷錶從自己口袋偷走的那只手。

  神秘人見狀因為訝異瞳孔收縮。

  神木埼的酒勁還沒過去,加之剛才在樓梯上那麼一滾,目前她的狀況不是特別樂觀。她的手心冰涼冰涼的,手使不上勁,卻依舊死死地抓住對方的手腕。

  「昨天早上開始你就一直跟著我,原來是想拿走這塊懷錶嗎?」

  身體抱恙的神木埼聲音有些沙啞,她嘗試著坐了起來,對上來者褐色的眼眸。

  神秘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就消失不見,與神木埼對峙的數十秒內,他一語不發。

  「不說話嗎?」神木埼改用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仿佛是傾盡全力不讓他離開身邊一樣,「是怕自己一說話就暴露身份麼?」

  神秘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這個細節沒能逃過神木埼的視線,她盡可能讓自己聽起來更正常些,「這東西對你很重要?」

  冗長的沉默完全沒能打消神木埼讓真相水落石出的念頭,她索性抓著對方的手站了起來。抬頭,忘進神秘人染上夜色的雙眼,在那裡看到了繁複的情緒。

  她形容不了。

  神木埼的手伸向神秘人的臉,「摘下面罩,讓我看看你的臉。」

  對方本能地就立刻甩開了神木埼的手,往後警覺地一退,手中的懷錶在退避的過程中不慎滑落,掉在了地上。

  遺憾的是,在他彎腰想去拾起它的時候,懷錶已經被神木埼握在了手心。

  「至今為止發生的事……」神木埼直直地看著神秘人,「有多少你是做的?」

  感受到有隱隱的傷痛在胸口彈了彈,神木埼維持著淡然的姿態。

  試圖刨根究底揭露真相那種急切,讓神木埼第一次覺得連呼吸都是多餘的事,儘管此時她狼狽的模樣毫無保留地告訴對方,這種時候下手再合適不過。

  門外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是促狹的敲門聲。

  「萊特,快開門!客人把醫生請來了。」

  兩人同時望向了門口,神秘人趁神木埼分神的一刻想要上前搶走懷錶,少女卻突然跑向門口,做了一件在神秘人看來無法理喻的事。

  神木埼把門鎖上了。

  大概是聽到了鎖門的脆響,門外的倏然沒了動靜,可不一會兒敲門聲更大了。

  「萊特!你把門鎖了嗎?快開門,裡面的小姐還等著醫生看病呢!」

  神木埼將門外的一干人直接忽略,轉回身看著神秘人,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見對方依舊沒有坦白一切的意思,她又說,「告訴我你是誰,我放你走。」

  沉默依舊。

  房內許久都沒有動靜傳來,這讓門外的利威爾心中騰起一絲不安。他嘗試著撞了撞門,確定門被反鎖了。

  「神木埼,聽得見就趕緊開門。」聲音隱約透著焦慮。

  對門外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的神木埼從未把視線從神秘人身上撤離,她走得更近了。

  對方一步步後退,已經快被神木埼逼至牆角。

  門外的敲門聲頻率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好像下一秒門外的人就會破門而入一樣,局勢讓神秘人額前淌下了一滴冷汗。

  「喂,去把房門的備用鑰匙拿來。」利威爾的聲音。

  隔著門神木埼也能聽到有人慌忙跑下樓急促的腳步聲。相信不久便會有人拿來鑰匙,那麼她再怎麼想要庇護這個傢伙,都是扯談了吧。

  想到這裡,神木埼腳下的步子快了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去揭下神秘人的面罩,也不顧對方是否同意。

  見神木埼終於有了動作,神秘人眼疾手快地抬腳就要自衛,一腳踢在了神木埼的胸口。

  以現在的半睡不醒的狀況神木埼想躲也沒那個能耐。

  被力道震得往後退去的神木埼失去平衡,別說站穩了,她整個人都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門上。

  喉間漫上一股甜腥味,神木埼強忍住一股強烈的嘔吐感,掙扎著扶著門站起身。

  來自門外的動靜更大了,當她抬頭的時候,神秘人已經消失不見,唯獨敞開的窗戶還在輕輕晃動。

  走了麼……

  神木埼眯著眼睛,不甘心地往門上一靠。

  劇烈顫動的門讓神木埼不耐煩地冷哼一聲,她看了看倒在地上那個叫萊特的傢伙,盤算著如何找個像樣點的藉口把剛才的事糊弄過去。

  身後已經傳來開鎖的聲音,神木埼皺眉握著門把,索性一個利索地把門打開了。

  正和門鎖作著鬥爭的店主顯然是被嚇了一跳,手中的鑰匙哐啷一聲掉落在地。

  利威爾側目一眼正忙著撿鑰匙的店主,轉而沉著臉,「剛才怎麼回事?」

  神木埼把自己大半個身體都藏在門後,用看似雲淡風輕的語氣說道,「那傢伙要(嗶——)我,被我一腳踢中兩腿中間,暈過去了。」

  「……」

  注意到門外的醫生,神木埼眯了眯眼睛,「找他來做什麼?」

  「你剛才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讓他來看看你有沒有摔壞腦子。」利威爾說罷,心存疑慮地往房內看去,昏暗的燈光下其實看不出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沒事。」神木埼佯裝淡定地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你們請便。」

  利威爾眼中的銳光藏得極深,他淡然轉身交代醫生在樓下稍等片刻,等所有人都離開後,這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神木埼身上。

  房間裡的萊特已經被店主抬走,因此神木埼也不必躲躲藏藏什麼,正大光明地讓利威爾仔細觀察個夠。

  神木埼沒有和神秘人交手,房內佈局沒有打鬥的痕跡。在環顧一圈後,利威爾在神木埼面前駐足。

  「實話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神木埼故作輕鬆地聳肩,雖然胸口難受的感覺讓她有些喘不過氣,「沒事。」

  「你臉色很差。」利威爾應聲就如是說道,用了然一切的語氣。

  目不轉睛地盯著利威爾仿佛能映出真相的雙眸,神木埼忽然間就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感受到身體的異樣越來越強烈,神木埼試圖儘快把利威爾打發走,最後幾乎是無比倉皇失措地在把利威爾往門外推。

  看不下去的利威爾乾脆扣住了神木埼的右手腕,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神木埼,別想隱瞞些什麼,你以為我什麼都沒聽到嗎?」利威爾的口吻聽起來竟然有些氣憤,「剛才誰在你房間?」

  來自手腕處力量讓神木埼一個踉蹌,雙腳不穩地微微屈膝,可她剛一彎腰,頓時就有一股液體湧到口腔,一口血就這麼嘔了出來。

  堵在胸口的壓迫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砸來的睡意。

  利威爾錯愕地看著神木埼一點點滑向地面,在少女倒在自己懷裡的一刻,看到了被她緊緊攥在手心的懷錶。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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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探病

  不得不說,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日子,利威爾對神木埼的瞭解比調查兵團任何一個人都來的深刻。

  神木埼一舉一動凡是被利威爾看在眼裡的,他都能從中看出幾分端倪。

  這次也毫不例外。

  神木埼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滿眼刺目的陽光。沒有留給她任何找回神智的時間,利威爾直接就問起了昨晚的事。

  在利威爾面前這麼沒種地暈倒,在那之前還出現了武俠小說經典吐血鏡頭,雖然她很想對昨晚的神秘人豎中指,但此時此刻神木埼深知,這次她恐怕無法再蒙混過關。

  審訊這種事她認識利威爾第一天就經歷過了。嚴格來說利威爾的問話也不能說是審訊,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所以,那個人只是為了取走懷錶?」利威爾此刻習慣性地靠著牆而不是坐在神木埼病床邊,消化著神木埼一番供詞。

  剛剛蘇醒的神木埼臉色依舊蒼白,她機械地回以利威爾點頭的動作。

  「就這些?」聽利威爾的口氣是還想再釣出些線索。

  床上的少女默然。

  從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利威爾在看到神木埼又一次點頭後,不顧她此刻身體狀況是多麼差勁,語氣強硬仿佛沒有回轉的餘地,「神木埼,昨晚我就說過,你最好不要隱瞞些什麼,這對你我

  都沒有任何好處。」

  神木埼貌似很無可奈何的樣子,「那麼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認識他吧,昨晚的那個。」利威爾挑出他最在意的地方問道,眸色也因此灰暗了些,「他是你什麼人?」

  神木埼愣了愣,低下頭,「我們是清白的。」

  方才肅穆的氣氛被吹到天邊,兵長忍下送去一個爆栗的衝動,「……別想岔開話題。」

  神木埼倒很誠實,「我是這個意思。」

  「……」

  在嘗試幾番後,利威爾選擇放棄了。神木埼的臉色真的很差,回想起醫生的囑咐,利威爾決定這幾天先讓她在內地好好養病。

  昨晚的事情他會儘快與艾爾文聯絡,沉默許久身份不明的敵人又一次有了動作,這即是好事也是壞事。對方動靜越多,那麼就越容易暴露行蹤。與此同時,與筆記有牽連的一干人等的處

  境會很危險,因為誰也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地方見縫插針。

  正巧這時醫生進門端來了一碗藥,讓氣氛緩和片刻。由於醫生反復提醒著趁熱喝,神木埼就在利威爾的監視下灌下了苦得讓人作嘔的一碗湯藥。

  看著少女被藥的苦味刺激得皺緊了眉,利威爾反而有些釋然地問了句,「真不想說些什麼?」

  神木埼頭也沒抬就回,「說什麼?」

  利威爾挑眉給神木埼想好了臺詞,「『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神木埼想了想,很大度地說,「沒關係,你下次注意就行。」

  「……」

  昨晚他可是費心費力去找醫生,最後還把她送到這家醫院好不好!作為上司能對下屬照顧至此,可謂仁至義盡感天動地可歌可泣不明覺厲(?)。

  利威爾不知不覺就吐了滿腹的槽。

  腹誹的內容還沒說出口,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得到利威爾允可後,醫生才推門進來,「神木埼小姐,有人來探病。」

  嘛,這其實可以說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

  神木埼在內地沒什麼熟絡的人,因此她看向了利威爾企圖問出些像樣的解釋,在對方臉上找到同樣困惑的神色後,她擅作主張接受的探病者的來訪。

  來看望她的人一走進病房,神木埼就頓覺這也太……晦氣了吧。==

  要說伯爵大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只是巧合而已。來看望重病住院的朋友,碰巧就遇到了給神木埼送藥的醫生,無意間就得知少女昨晚被送進醫院的事。

  沃波爾在神木埼床邊的空座上坐了下來,凳子還沒坐熱就關切地問了句,「神木埼小姐,身體怎麼樣了?」

  神木埼冷淡地回,「還沒死,放心。」

  「……」

  即便已經呈現出一副半死不活的狀態的神木埼,嘴炮還是如此犀利。

  雖然伯爵很想囧一下,不過卻為神木埼並無大礙的身體感到一絲慶倖。好歹也是調查兵團的士兵,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撂倒。

  神木埼住院的原因被利威爾用簡單的理由成功地敷衍了過去,伯爵並沒有過問。

  「雖然兵團的任務固然重要,還是要多注意身體。」沃波爾頗為體貼地提醒了句,神木埼聞言淡然地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突然想起不久前神木埼和利威爾的那次到訪,沃波爾轉而問起了本不應該問起的事,「你們的調查進展還順利嗎?」

  利威爾斟酌著用詞,回道,「前天遠征剛結束,調查的事目前還沒有線索。」

  伯爵不知不覺就歎氣,「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

  大概是對沃波爾這般態度感到訝異,利威爾頓了頓,這才說道,「不,多虧了伯爵才能擺平那些貴族。」

  三個人的話題漸漸扯到了神木埼這個人身上,聽聞了最近調查兵團的動向,沃波爾笑著牽起嘴角,「神木埼小姐,聽說你現在在訓練兵團學習理論。」

  神木埼一愣,「啊,伯爵你小道消息挺靈通。」

  怎麼聽都感覺不是誇讚的話讓伯爵沒能藏好自己抽搐的表情,「……兵團的生活還適應嗎?」

  少女飛快回,「一般般。」

  「聽說理論課也不輕鬆。」伯爵說道。

  「還行,」她邊想邊說,「不過對你們這些凡人來說,理論課是對你們智商的碾壓。」

  「……」

  伯爵抖了抖眼角,望著一旁的利威爾,「神木埼小姐的傷勢看起來沒有我想像中的嚴重啊。」

  利威爾冷哼了一聲,「除了大腦,這傢伙一切正常。」

  「說的也是呢……」伯爵笑。

  神木埼內心活動:你們這兩個畜生!

  之後沃波爾在病房隨意地跟神木埼聊了很久,當然在這期間,毫無話題可言,誰讓神木埼這貨從來不會抓重點。

  伯爵還特別熱情邀請神木埼去他的莊園修養,只是這個提議被利威爾否決了。

  因為這是避免神木埼惹出事端的明智選擇。

  時間過得很快,沃波爾來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了。管家適時地出現在門口,提醒著伯爵時間不早,馬車已備好正在醫院門口等候。

  起身的沃波爾與神木埼告別,維持著風度推脫了利威爾送他出門的好意。離開前還交待了些注意身體的話,並說改日會派人送一些珍貴的藥材到調查兵團,讓神木埼好好調理身體。

  站起身的沃波爾伸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剛想開口跟神木埼說聲再會,聲音在看到病床一側桌案上的那只懷錶時,卡在了喉間。

  「神木埼小姐,你怎麼會有這塊懷錶?」伯爵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激動,也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伯爵已經拾起了懷錶仔細地打量起來。

  神木埼和利威爾交換了一下眼神,少女會意地閉口不言,利威爾短暫地思索後直接解釋道,「這是艾爾文在牆外調查的時候發現的。」

  「牆外調查」四個字更讓伯爵眼底的驚訝濃重了幾分。

  利威爾眼尖地讀出沃波爾臉上微變的神色,他問,「伯爵,你看起來似乎知道這塊懷錶的來歷?」

  沃波爾開口有些艱澀,卻還是承認了,「是的。」

  「那麼這是……」

  深吸了一口氣,沃波爾才緩緩說道,「是我父親的東西。」

  所有人的呼吸一滯,神木埼露出相當難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識地就朝利威爾看去。

  感受到神木埼視線的利威爾投給少女一個淡淡的眼神,像是讓她放心一樣,利威爾問了個很是關鍵的問題。

  「伯爵應該認識照片上的兩個人。」

  沃波爾捧著懷錶的手顫抖了一下,眼中旋即溢滿了悲傷以及後悔的神采。

  「照片上的人是……喬侖,以及,他的生母。」

  得知真相後的神木埼和利威爾反而沒有了下文,房內自然而然地就陷入了靜默之中。

  三個人仿佛是各懷心思,極為默契地選擇了不語。

  半晌,沃波爾成了最先打破闃寂的那個。神木埼怎麼也沒想到,伯爵這樣一位對任何事都能處之適度的貴族,竟然會對她說接下去的話。

  「喬侖其實並不是我的表兄。」

  沃波爾歎了口氣,讓自己內心更好受一些。過了很久他才說……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坐在床上的神木埼靜悄悄地注視著沃波爾慢慢地轉過頭,看著她的眼睛。

  「神木埼小姐,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沃波爾越發悲哀的臉讓神木埼的心沉了沉。

  「這或許,能幫助你們儘快解開調查的謎團。」


第50章 再會

  樓下傳來了馬蹄落地時的踢踏聲,帶著某種規律的節奏,漸行漸遠。

  送走伯爵的利威爾重新回到了房間內,剛才的故事所帶來的氛圍沒能隨著沃波爾的離開而煙消雲散。

  「你早就知道昨晚那傢伙的身份,是不是。」利威爾站在房門口,斜倚著門框如是問道。

  神木埼一直握著懷錶沒有鬆手的意思,聽到利威爾的話,她搖頭,「如果他真是喬侖,我反而會為此感到高興。」

  利威爾皺眉,神木埼如是這般的語焉不詳讓他倍感不爽,語氣近乎質問,「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神木埼頓言。

  利威爾走近了些,神木埼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凝視自己的目光。

  「為什麼不說話?」

  明明不是咄咄逼人的語氣,卻讓神木埼非常抵觸利威爾這種說話的方式。

  被逼問的感覺真是糟透了。神木埼不知不覺就皺緊了雙眉。

  真凶即將浮出水面的一刻,她距離真相那麼近,卻隱隱開始感到……懼怕。

  倘若昨晚的人的確是喬侖沒有錯,說慶倖什麼的也不完全如此,應該說欣喜的同時,更多的會是不安、焦慮、無所適從。

  「找到喬侖,」神木埼破天荒地退一步,「這是交換條件,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神木埼能這樣正經地跟他討價還價,利威爾微微收縮的瞳孔彰顯了他此刻的驚訝。

  「別忘記你今天說過的話。」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難得達成共識的兩個人都在對方沉默後沒了後文。利威爾想起有些事必須要馬上處理,便叮囑著神木埼。

  「這件事我會儘快通知艾爾文,下午你一個人呆在醫院,不要亂跑。」

  回應他的,是神木埼乖覺的點頭動作以及少女臥倒在床安然入睡的背影。

  利威爾離開了神木埼的病房,消失了才半天的他那天傍晚的時候就回來了。

  當時神木埼正在夢裡闖蕩,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被破門而入的兵長驚醒。然後在糊裡糊塗之中被帶上了一輛異常精緻舒服的馬車,隨著一陣像極了催眠曲的馬蹄聲搖晃著啟程了。

  神木埼認得這條路,他們現在是要去沃波爾的莊園。

  伯爵離開的時候聲稱會協助調查兵團尋找目前下落不明的喬侖,並且聲稱傍晚就會派人來接神木埼去莊園。一來是為了神木埼養傷,更重要的還是為了方便共同調查。

  抵達大門後神木埼才知道沃波爾目前並不在莊園。迎接她和利威爾的是管家。

  管家細心地安排了住房,在一干閒雜人等都退散後,利威爾才開始和神木埼談起了正事。

  神木埼提出想要參與調查的提議,被利威爾一口就否決了。

  「有時間擔心這種事,先給我學會如何照顧自己的身體。」說不擔心那都是扯談,可利威爾從不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在外。

  正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的神木埼頭一歪,「口水兜,你有當奶爸的潛質。」

  「……」

  不過儘管才一天的時間,神木埼的氣色確實是好多了。至少比昨晚她倒在利威爾懷裡挺屍的模樣好看許多。

  利威爾雖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看到神木埼生龍活虎地品牛奶,即便剛接受嘴炮洗禮,他也不想去和神木埼計較什麼。

  在莊園的第一晚,神木埼睡得很踏實。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

  在傭人的帶領下神木埼來到了餐廳。沃波爾特意交待了廚房,由於神木埼是病患,三餐必須要豐盛。

  一直低頭默默扯著麵包的神木埼在往嘴裡塞了一口水果後,突然發現偌大的餐廳只有她一個人,除卻那堆站在一側的傭人。

  「伯爵和口水兜去哪兒了?」她挑了個離她最近的人問道。

  被點到的傭人微微欠身,畢恭畢敬地答,「伯爵大人昨晚並沒有回來,利威爾兵長則在一早接到伯爵大人的手信後離開了。」

  神木埼戳著一塊乳酪,「他什麼時候走的?」

  「天剛亮的時候。」

  不得不說她一定是睡太死了,否則也不會對利威爾先行一步這件事一無所知。

  不過聽完這些話的神木埼還是很淡定,慢條斯理地用完早點後她並不急著回房間,而是去沃波爾的花園轉了轉。

  陪同她一起的是沃波爾的管家。

  這個季節花園裡的花早就謝了,雖看不到花開,但草木卻非常蔥蘢。花園的柵欄被一簇簇藤蔓緊緊纏繞,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其實看不到花園的邊界。

  珊朵拉喜歡薔薇,所以神木埼一眼就認出了牆角稀稀落落長勢不太好的薔薇花。

  一般來說貴族的花園薔薇這種植物是不可或缺的,而沃波爾莊園卻難覓薔薇的蹤跡,神木埼隨口問了句,也不管是否能問回一個完整的回復。

  管家的回答到很讓人意外,「因為喬侖子爵並不喜歡薔薇,所以伯爵大人一直不允許在莊園裡種植這種植物。」

  「你說……蔥爵大人?」神木埼困惑。

  管家囧,「是的。」

  神木埼若有所思地低頭想著什麼,似乎忘記了管家的存在。

  「伯爵跟蔥爵大人的關係怎麼樣?」她半晌如是問道。

  管家頓露為難的神色,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難以啟齒。

  神木埼有了不詳的預感,「原來是一對基佬。」

  「……」

  在花園裡轉悠了不多會兒,管家看了看被風吹拂得沙沙作響的草木,提醒道:「神木小姐,起風了,需要我讓傭人替您拿件衣服嗎?」

  神木埼轉回頭,迎面而來一陣涼風讓她喉間有些痛癢,輕咳了幾下後,神木埼回,「不用了,我回屋裡。」

  「好的,請走這邊。」

  跟著管家沿著彎曲的小徑往出口方向走,終於踏出花園柵欄的那一刻,不遠處一個人影小跑著向神木埼這邊奔來。

  「請問您就是神木埼小姐嗎?」來者慌張的樣子連氣息都等不及調整就問道。

  神木埼點頭,「有事?」

  「利威爾兵長目前在莊園門口,請跟我走一趟。」

  ###

  馬車停在了一座低矮的建築門口。

  神木埼下車,攏了攏出發前管家給她的披肩,卻還是抵擋不住侵骨的寒意。

  眼前的建築物據說是關押犯人的地方,俗稱監獄。即便是在生存空間極為有限的這個世界,國家機器卻樣樣俱全一無所缺。

  王政府,法院,軍隊,監獄。

  與政治息息相關的一切都嘗試著維持世界的秩序。

  內地是憲兵團的天下。因此監獄門口的士兵都身著執法獨角的制服,一副談天說地歡樂無比的姿態。懶散的氛圍即便在神木埼和利威爾已經走到監獄門口都沒有消失。

  敷衍塞責至此,神木埼也沒什麼好說的。

  貴族們的走狗生活的姿態與畜生無異。這是神木埼的評價。

  「利威爾兵長,神木埼小姐,請走這邊。」

  帶路的人率先走進了鐵柵門。

  「怎麼找到喬侖的。」神木埼往裡走去,順便問身邊的利威爾。

  「伯爵一整晚都在尋找喬侖的下落,最終在地下街發現了他。」撲面而來的一股異味讓利威爾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伸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利威爾補充道,「我審問過他。對跟蹤並且襲擊你的事情,他供認不諱。」

  神木埼側眸,「你今天早上就知道這件事了?」

  利威爾沒有否認。

  急於知道此行意義究竟何在,神木埼有些鄭重地停下了腳邊,「為什麼現在帶我去見喬侖?」

  鼻尖都是怪味讓利威爾非常不耐煩,卻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道,「這是喬侖的要求。」

  常年得不到陽光照射的監獄充斥著一股淡淡的黴味,這讓利威爾的眉毛從頭到尾就沒舒展過。

  好在神木埼沒再多問,否則兵長大人估計會直接踹了門離開這個讓他作嘔的地方。

  大理石堆砌的牆壁上掛著燭燈,勉強可以讓神木埼看到前方的路。

  走過一條長廊後,神木埼看到了佇立在某個房間外的沃波爾。

  一夜不見,神木埼頓覺伯爵大人憔悴了許多。見面之後的寒暄都顯得沉重,沃波爾顯然沒什麼心情和神木埼多說話。

  帶路的人已經退下,目前這裡只有神木埼、利威爾、伯爵以及房間內的喬侖。

  「進去吧。」利威爾用眼神示意神木埼動作快一點,他簡直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呆一秒。

  神木埼心領神會地轉身往房間走去,就在她即將推開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利威爾的聲音。透著隱約的煩躁。

  「喂,小心點。」

  竟然是一句關心人的話。

  神木埼也不知抽了哪根筋不對,索性豎起中指,「你以為我是這麼容易被推倒的女人嗎,口水兜。」

  「……馬上滾進去。」

  「能s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

  出現在神木埼面前的喬侖渾身是傷。不用猜也知道,抓捕他的時候他一定反抗了,否則也不會無端多出這麼多傷口來。

  神木埼不是會與人敘舊的人,她承認她非常不喜歡這個叫喬侖的傢伙,這次她卻反復思考著該如何挑起話題。

  或者說,想辦法如何讓喬侖向她坦白一切吧。

  不過意外的是,沒等神木埼開口,喬侖已經說話了。

  聲音沙啞得厲害,甚至沒什麼精力,怎麼聽都覺得很勉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他抬起倦怠的眼,昔日光彩熠熠的眼神消失殆盡,僅剩下重重的倦意。

  神木埼沒有打斷他的話,喬侖自顧自地就說了下去。

  「在那之前,先聽個故事,如何?」


第51章 番外·喬侖篇

  從喬侖有記憶開始,便住在一個名叫「地下街」的地方。

  地下街,顧名思義,從字面上就可以得知這是個終年沒有陽光的地方。

  沒有光。

  睜眼,閉眼。全是寂冷的灰暗。

  由於家境貧困,喬侖的母親一直臥病在床,年幼的他難以避免地成了同齡人欺辱的物件。

  每次回家都是衣衫襤褸的模樣,被揍得傷痕累累更是家常便飯。

  沒有人會想要這種生活,喬侖也一樣。

  彼時他連母親腰間的身高都不到,卻已經見證了世界的不公,以及殘忍。

  恃強淩弱。

  私欲氾濫。

  陰謀謊言。

  只要活著,人可以無所不為。

  他在那樣闃暗的天空中,嗅到的滿是腐朽的味道。

  ——永無天光的絕望。

  「即便世界對你不友好,可你依然應該要學會感激上蒼。」

  「因為一個人自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一個奇跡。」

  「你也不例外。」

  「能誕生在這個世界,就是上帝對你最大的眷顧。」

  「喬侖,你要喜歡這個世界。」

  往他臉頰上抹著藥的母親,這樣對他說。

  那時他並不能理解話語中的含義,可母親說話時的目光那樣溫柔。

  讓他忍不住,虔誠地,去相信……

  這個美麗而殘酷的世界。

  【神明未死,這個世界的信徒,總有一日能得到上帝的垂憐。】

  陽光親吻著側臉的皮膚,輕柔得像是為他上藥的母親的手。

  喬侖緊緊握著母親的手,脆生生地看著陽光下的大街小巷,滿是明媚的景致。

  「媽媽,我們要去哪兒?」

  「去見你父親,喬侖。」母親輕輕打開一塊懷錶,照片上是她與喬侖的合影。毫無疑問,懷錶是她丈夫留給她的信物。

  「父……親……」開口的那一刹,這兩個字如此生疏。

  母親笑了,仿佛比陽光更讓人溫暖,「是的喬侖,你沒有聽錯。這一次,神明真的聽到了我們的祈禱。我們再也不用回地下街了,以後可以住在寬敞的房子裡,每天都有熱牛奶和剛烤好

  的麵包。」

  「真……真的嗎?」視線乾淨得仿佛容不下一粒塵埃。

  「嗯。不過喬侖見到父親後,一定要聽話,大人不喜歡調皮的孩子,知道了嗎?」

  「知道!」

  滿懷期待的喬侖與母親手牽著手,徒步來到了沃波爾莊園。

  奢華的邸宅。精緻的花園。訓練有素的傭人。

  喬侖欣喜地打量著陌生的一切。

  簡直像在做夢!

  那時喬侖並不知道,平民與貴族之間,橫亙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階級差別與社會地位。

  「求求你收留喬侖吧!即便你不承認我,可他畢竟是你的親生孩子啊!」

  「沃波爾家族怎麼可能會容忍你們母子這對污點,儘快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不,我不能讓喬侖回到地下街!請讓他留下來,拜託請讓他……」

  母親的話尚未脫口,突然出現的一群傭人便開始對她拳打腳踢。淒厲的慘叫尖銳地刮在喬侖的耳膜,腦海中的一切都像是被抽空了。

  那個人不是他的父親嗎?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母親?

  他為什麼不出手相救?

  那種眼神……是在嫌棄他們嗎?

  怎麼會這樣……

  喬侖坐在滿身是傷的母親身邊,哭泣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

  沃波爾莊園外,夕陽早已西下,黢黑的也連一絲月光也沒有。

  黑暗中一雙粗糙冰冷的手輕輕把他帶入懷中,母親沒有了昔日溫柔的話語,卻反復說著一句句「對不起」。

  可他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

  錯的人可以逍遙法外,清白的人就要替那些人背負罪責嗎?

  世界對他一點都不好。

  為什麼還要對它心存感激?

  他真的……很討厭這個世界。

  如何回到地下街的,喬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下街,此刻在他眼底,就像是即將步入黑夜的黃昏時刻的天空。

  即便對它抱有希望,最終依舊避免不了墮入晦暗的結局。

  母親生病了。病床上的她一日日消瘦下去,即將走向人生的盡頭。

  桌上懷錶中的照片不知何時已經淡褪了色彩,一如她此刻的生命。

  無人向喬侖伸出援手。

  除了哭,他什麼也做不了。

  生離死別在地下街並不罕見,他只是不幸者中的其中一員罷了,沒有人會來可憐他。

  就在所有希望都被消磨殆盡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出現,成了他生命中的轉捩點。

  喬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珊朵拉·卡米其的那天,珊朵拉身著一襲乾淨的長裙,身上背著醫藥箱,亞麻色的發服服帖帖地散落在耳邊。

  她看起來那麼溫柔。像極了自己的母親。

  「為什麼哭?」珊朵拉揉了揉喬侖的頭髮。

  「媽媽她……快死了……」年幼的喬侖紮進珊朵拉的懷裡,哽咽得泣不成聲。

  珊朵拉蹲□替喬侖擦淨臉上的淚痕,「你媽媽怎麼了?」

  抽抽搭搭的喬侖語無倫次地告訴珊朵拉自己母親的狀況,聞言的珊朵拉輕柔地笑了笑,「我可以救你媽媽,願意帶我去看看她嗎?」

  喬侖終於停止了哭聲,褐色的眼睛閃著淚花,掩飾不去眼中的詫異。

  「我是醫生哦。」珊朵拉唇邊暈開微笑。

  珊朵拉帶走了喬侖的母親。

  病情過於嚴重,在地下街近乎是貧民窟的地方,根本沒法養病。

  離開前喬侖和珊朵拉約定好了,一個月後,他便能和母親相聚。

  「願意相信我嗎,喬侖?」臨走前的珊朵拉坐在馬車上,俯視著喬侖稚氣的臉龐。

  所有字句都化成了點頭的動作,喬侖的目光鎖在了珊朵拉的馬車上,看著視野中的那個遠去的圓點,漸漸消失不見。

  等待總是難熬的,可他滿懷期待。

  然而,再一次見到珊朵拉,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身著駐紮兵團制服的珊朵拉衣著整飭地行走在一列整齊的士兵隊伍中,護送著前方的貴族。混在人群中的喬侖一眼就認出了珊朵拉,欣喜得忘乎所以。

  他不顧身旁大人的阻攔,逕自跳進了隊伍中,很快就讓整齊的佇列鬆散了下來。

  喬侖揪著珊朵拉的制服,一遍遍地質問著母親的下落。原本激動的表情就在珊朵拉漠然的注視下,消失在了眼底。

  「珊朵拉,你認識這個孩子?」

  「不認識。」

  在喬侖焦急注視下的珊朵拉眼神堅冷到滴水不漏,喬侖只看了一眼就鬆開了那只抓著珊朵拉衣袖的手。

  那種眼神……和他父親的一樣。

  犀利到能剖開一切的,刺骨的冷。

  喬侖心中僅剩的一絲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陽光明明那麼熾烈,在天空中揮毫潑墨的光線卻怎麼也抵達不了他對面那個女人的眼中。

  「為、為什麼啊……」一步步向後退去的喬侖驀地就定住了腳步,「你說過一個月後,我就能見到媽媽了……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看似柔弱的孩子,那空洞的眼底,頃刻間湧出的絕望就像是驟然爆發的岩漿,灼得她晃了晃神。

  這短短走神的一秒時間,足夠喬侖沖到珊朵拉麵前,死死地揪住她的衣襟,語氣近乎瘋狂的質問,簡直像是發怒的小獸在嘶吼。

  他一字一句地叫囂著,所有的情緒都融在了小小的拳中,朝已經被撞倒在地的珊朵拉掄去。

  ——道貌岸然的傢伙!為什麼沒有信守諾言?地下街的我們就不配得到救贖嗎?!

  ——我那麼相信你……以及這個世界,為什麼要讓我再次見證世界的絕望?!

  ——為了私欲,為了存活,就必須剝奪別人的生命嗎!!

  ——劊子手!劊子手!劊子手!

  「怎麼回事?哪兒來的孩子?」

  「駐紮兵團的士兵被一個小鬼欺淩到這種地步,成何體統?!」

  「不要驚擾了前方的斯汀格子爵,他可是沃波爾家的親屬呢!快把他攆走!」

  【即便世界對你不友好,可你依然應該要學會感激上蒼。】

  【因為一個人自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一個奇跡。】

  【你也不例外。】

  【能誕生在這個世界,就是上帝對你最大的眷顧。】

  【喬侖,你要喜歡這個世界。】

  神明已死,誰來拯救信徒?

  ###

  半年後,沃波爾家的表親斯汀格子爵以及他的夫人來到了地下街。

  斯汀格夫人最近才被診斷出無法生育。

  家族不能沒有繼承人,年輕的夫婦就在地下街,與喬侖第一次相遇了。

  「孩子,願意跟我們走嗎?」

  「相信我們,自此你將成為別人歆羨的對象。」

  「從今天起,你是斯汀格家的繼承者。」

  可他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喬侖的番外很短,許多謎題還沒有解釋清楚,不過放心後續章節會闡明真相,請小夥伴們安心等待。

  喬侖這個角色雖說是配角,卻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番外寫得很順手,好吧請不要說我後媽,喬侖還沒死呢……

  對於喬侖當初想要謀害自己的兄長沃波爾其實不僅僅是謀權篡位這種爛梗,更多的還是因為憎恨沃波爾家,或者是在憎恨自己的父親有能力卻沒膽量,放不下身段來拯救淪陷在地下街的喬侖母子。

  在喬侖陷害沃波爾陰謀被戳穿的時候沃波爾就知道喬侖的身世,正文中沒有提到,所以我說明一下。看得出伯爵對喬侖可以說恨不起來,因為畢竟是自己家族欠他的,何況他們有血緣關係。

  喬侖當時把神木埼告上法庭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神木埼踢中喬侖的嗶——【太囧了,好吧感覺像在破壞氣氛……】,更多的還是喬侖從神木埼與珊朵拉相似的外貌推測出了神木埼的身份,無法抑制自己的仇恨而想伺機報復。

  總之喬侖的番外就這樣結束,它不長,卻是個悲傷但在那個世界讓人們習以為常的故事。

  幸福永遠是相似的,不幸卻各不相同。

  謎底解開後會有一章珊朵拉的番外,到時候對珊朵拉為什麼會帶走喬侖的母親,會有解釋。

  最後作者的碎碎念

  沒錯真相快浮出水面,還有三章就會開始牆外調查。

  原本打算不v,結果還是v了……其實我真心是希望能嚇跑些妹子,然後就不會有人吐槽這文的梗了……

  我知道有些小夥伴不喜歡群,所以在此脫兒放上自己的扣扣號碼,等這文完結就會刪掉。想加的大可以來調戲~~

  既然小夥伴你已經訂閱了這篇……囧文?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真愛。

  驗證碼就打你自己在的昵稱吧,我很樂意你們來敲門喲~~

  扣扣:2408469879

  附上bgm歌詞:

  大地上靜靜盛開的花朵

  定睛注視著那些糾紛

  每一次到底要去守護些什麼

  又要為了這個而犧牲誰呢

  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鬥爭的

  這顆心在沉默中歎息著

  破碎的葉片

  現在我相信著

  未來是有這份價值去思索的事物

  為了守護同樣的愛而擦肩而過

  這就是我全部的意義

  就這樣讓時間停止就好

  我愛著的人在歡笑著

  只要誰都在期望著日常都可以

  明明是這樣的

  可是如今我的心在歎息

  破碎的葉片

  生命那是人類所持有的最重要的事物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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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遲到的致歉

  晦暗的監獄裡,只有桌案上一盞燭燈正散發著微弱的光。

  空氣裡透著一股瘮人的寒意,神木埼朝對面床榻上的喬侖看去,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溢滿不屑的恨意。

  僵硬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後來呢?

  你的母親回來了嗎?

  為什麼珊朵拉要這麼做?

  為什麼她會去地下街那種地方?

  那種道貌岸然的人,真的……是我的母親嗎?

  這些神木埼都沒有問出口。

  一如既往的安靜,她淡然地注視著喬侖。

  「最後我被斯汀格家收養,」喬侖翕動嘴唇,毫無畏懼地看著神木埼,「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了沃波爾。哈,說來也真是諷刺……」

  近乎拋棄自己的眼神,沒能藏好眼中的嘲諷,像極了一種極端的自我安慰。

  神木埼的無所動容讓他的語氣變得刻薄起來。

  「以救人為名義的屠殺,你的母親——珊朵拉·卡米其——把生命當成了什麼?是她無聊生活的消遣嗎?」

  質問的口吻,卻聽不出企圖得到回答的意味。

  僅僅是一種發洩而已。

  「那種裝模作樣的女人,和貴族圈裡虛偽的和平者有什麼區別?」

  尖銳的字句直指向她,像是在逼迫著自己去正視這個世界被粉飾的陰霾。

  神木埼的緘口不語讓喬侖見縫插針般地開始對珊朵拉惡言相向,仿佛是一種絕望之中如同慰藉的詛咒。

  「如果不得不用欺騙的手段,為什麼連這麼做的理由都沒有留下?」

  「把人類推入絕境的,分明就是人類自身!為什麼人們不懺悔自己的過錯,反而把罪責全部推卸給其他人?」

  「……看到了嗎,連神明都無法無動於衷了,如今人類被迫圈禁在巨壁之中,這是天譴啊……」

  空氣裡是觸手可及的冰冷。

  似乎他再多說一句話,就能敲碎虛假的表面,窺見最真實的現實。

  神木埼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

  他眼中戲謔的神采愈盛,「怎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言語的方式像極了勝利者慣有的驕傲姿態。可這樣一番犀利的話語連一絲塵埃都沒有揚起。

  「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反駁。」神木埼聲線平穩得近乎荒謬,但喬侖並沒有因此而被激起消極的情緒,緣於她接下去的話輕柔得就像是在道歉。

  「……如果那樣做能讓你有所安慰的話。」

  然而不消多時,喬侖面容上的安然就被敲擊得粉碎。

  「有些人,即便每日每夜祈禱都無法被原諒。」他如是說著,視線如同溢滿毒液,只看一眼就連心臟也隨之冰冷了下去,「珊朵拉所做的一切都無法被寬恕,哪怕她如今向我彎腰尋求我寬容她的罪錯……」

  想了想,喬侖還是否定自己天真的想法,「如果道歉有用的話……」

  「對不起。」

  他詫異地抬起頭,房間裡那麼黑暗,卻無法融去神木埼低頭欠身的身影。

  少女的臉完全被額前的髮絲藏在了後面,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在她的致歉中,聽出了前所未有的誠摯。

  神木埼保持著這樣的動作,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為什麼要道歉……

  明明,他把話說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監獄的門關了,把喬侖隔在了門後。

  沃波爾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神木埼只看到利威爾依舊兀自佇立在門外等待著。

  她破天荒地叫了一聲「利威爾」,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勁了,最後她沒有刻意去糾正什麼,只是沒了下文。

  在神木埼打算繞過他往出口走去的時候,利威爾拉住了她的手臂,也許是被對方過低的體溫震撼到,利威爾說話前就已經蹙額。

  「發生什麼事了?」聲音從背後傳來。

  神木埼始終背對著他,「喬侖身上還有很多疑點,我問不出什麼,你把這件事告訴團長,讓他來調查。」

  盡可能保持冷靜的聲線,可利威爾還是察覺出了那份佯裝的淡定。

  「喬侖跟你說了什麼?」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也不顧是否捏痛了對方。

  而神木埼,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覺,任憑利威爾如何努力都不肯開口。

  利威爾換了種語氣,至少那樣聽起來不會如此強勢。

  「有些事遲早會有面對真相的一天。」他如是這般說道,「是你自己親口說,還是讓艾爾文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逼迫你再一次面對事實?」

  神木埼被利威爾握住的那只手十指蜷縮著,漸漸泛白的指節讓利威爾感受到了她顫抖。

  「神木埼,你說話。」一股莫名的怒火就在胸腔燒起,利威爾提高了聲不必刻意辨別就能聽出話語中的焦躁。

  可他還來不及問出個所以然來,神木埼接下來的舉動就讓他硬生生地把無名火給壓了下去。

  神木埼一頭紮進了利威爾的懷裡,額頭抵著他的肩,幾乎把自己的重心都壓在利威爾的身上。

  沒有哽咽的抽泣,沒有聲嘶力竭的質問。

  甚至當少女靠在利威爾的肩膀上時,他都沒能從對方眼中找出任何一絲軟弱的無助感。

  除卻雲淡風輕的悲傷。

  走廊上一片寂靜。

  利威爾不知不覺就把手繞在了神木埼後背,理所當然地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懷裡。

  ###

  沃波爾並沒有先行一步回到莊園。神木埼從監獄裡走出來的那一刻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伯爵大人。

  貴族與調查兵團士兵一同出現在監獄這種地方,怎麼說都顯得過於惹眼。就算有滿腹疑慮,所有的話還是回莊園去說比較合適。

  在這一點上,三人達成了極高的共識,一路靜默無言。

  那日在短暫商榷之後,利威爾派人捎信給艾爾文,把在內地的諸多事端都詳細地闡述在信上。在團長抵達內地之前,調查的事情暫時不用神木埼插手。

  她有傷在身,加之今日和喬侖的見面,神木埼回到莊園就回房休息去了,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再次與利威爾碰面。

  艾爾文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了沃波爾莊園。同行的士兵屈指可數,可見這次來內地團長還是極為小心的。

  伯爵招待了艾爾文,在瞭解了大致情況後,艾爾文就隨同伯爵再度前往憲兵團駐守的監獄,原因自然是他要親自審問喬侖。

  利威爾與艾爾文同行,不過神木埼這次落單了,大部分理由還是艾爾文考慮到她目前的身體狀況。

  審訊的時間約有一個小時。由於喬侖只待見艾爾文,同行的利威爾只能等在門外,就像昨日他陪同神木埼來的那次一樣。

  實在是受不了監獄內的怪味,因此在艾爾文審訊剛結束推門出來的那刻,利威爾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怎麼樣了?」

  艾爾文來不及褪去臉上凝重的神色,注意到利威爾緊鎖的眉頭,邊走邊說,「喬侖全坦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做的。」

  不論是薇拉的死,還是羅傑的遇刺。

  對這個結果利威爾明顯很難接受,艾爾文繼續說道,「我也很困惑,畢竟整件事的疑點太多。」

  比如說喬侖為什麼要得到筆記,為什麼要暗殺羅傑,有關神木埼家的地下室,喬侖究竟知道些什麼。

  然而這些艾爾文都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喬侖的說辭雖然並不能輕信,但也並非毫無價值。」艾爾文停下腳步,看向身邊的利威爾,「當時我們一口咬定兇手就是調查兵團的人,這個推論不無道理,但是也欠缺萬無一失的考慮。」

  利威爾挑眉,「你真認為這一切都是喬侖做的?」

  「不,」艾爾文很快就否定了,「只是今天的審問讓我有了第三個猜測。」

  利威爾留給艾爾文往下說的時間,整理思緒後艾爾文提出了大膽的猜想,「兇手不止一人。或者說,喬侖只是幫兇,真正的兇手還沒有浮出水面。」

  有關懷錶的消息只有調查兵團的少數人知道,喬侖卻在消息封鎖得如此嚴密的狀況下採取行動,除非有內應,艾爾文想不出其餘有說服力的解釋。

  喬侖不是真正的兇手,原因很簡單,自從上次神木埼第一次混入兵團擅自出牆後,調查兵團每次遠征對士兵身份盤查得特別嚴,所以絕不會有漏網之魚。

  何況兇手是連薇拉都無法匹敵的對手,那樣的身手在整個調查兵團都屈指可數。

  喬侖在許多關鍵點都閃爍其詞,艾爾文更加不可能對他的供詞抱有完全的信任。

  「那傢伙會是兵團內部的人?」利威爾抬眼,語氣更像是陳述句。

  艾爾文不推翻利威爾的說法,「很有可能。」

  裡應外合的合作,既借助了調查兵團這個第一手情報來源地的便利之處,又能依靠喬侖貴族身份在內地暗中策劃,敵人的做法相當高明呢。

  即將到達監獄的出口,這讓利威爾松了口氣,轉而他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很簡單。」艾爾文牽了牽嘴角,很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引蛇出洞。」

  ###

  隨著馬車來到沃波爾莊園,艾爾文下車正要去把接下來的計畫告知神木埼,剛進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神木?」對神木埼這種突然的攔人舉動,艾爾文很吃驚。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艾爾文,利威爾也是如此。

  只見神木埼抬著頭,眼中一片清明。

  「我們談談。」

  沒等團長開口,利威爾便挑了眉,「終於想清楚了麼?」


第53章 不要忘記約定

  伸手輕輕把門帶上,神木埼回想著剛才和艾爾文的一番對話,心裡反而覺得很坦然。

  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神木埼在途中遇到了沃波爾伯爵。

  也許是近幾日突然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伯爵看起來很疲憊。但神木埼很清楚,真正讓伯爵心累的,其實只有喬侖而已。至於她自己,如今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向艾爾文坦白,神木埼自認為沒有什麼好掛念的,此時的她其實只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身心都疲憊的時候,會發現自己真的渺小到什麼也做不了。

  人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哪怕你是不可一世的高層上位者,抑或是一介平凡到平庸的平民。

  為了協助調查兵團找出真凶,伯爵做出的貢獻……不,或者說是取捨,真的太多了。

  得寸進尺這種事神木埼做得不少,可這次向伯爵提出請求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抱有這種厚顏的心態。緣於她誠懇的口吻。

  「伯爵大人,請幫我個忙,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

  神木埼回到調查兵團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

  原本打算讓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的理論課學習先暫停幾天,至少得先把身體調養好。但神木埼這傢伙又一次做了破天荒的事。

  主動向團長提出明天就回去投入到理論知識的學習中,神木埼這異於平常的積極性讓艾爾文都沒有把挽留的話說出口。

  畢竟就快接近真相的他們,此刻的心情都是相似的。

  迷茫之中更多的惶恐不安。

  甚至想去逃避。

  倘若沒有荒謬的詮釋,沒有讓人不敢正視的殘酷,那就不能稱之為現實了吧。

  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在虛假的和平背後,消極的情緒往往佔據了心靈深處的大片空間。一旦給予導火索,絕望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回到房間的神木埼稍做修整,躺在床上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有士兵來叫她下樓吃晚飯,爬起身的神木埼在往樓梯走去的半路遇見了席勒。

  照例席勒就是打了個招呼,做好充分心理準備等著被嗆的他意外的沒有等到神木埼的嘴炮轟殺。

  僅僅留下一個淡漠的眼神——或許不只是這種單純的情緒——神木埼便繞過他逕自離開了。

  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眼。

  「這傢伙這是要鬧哪樣啊……」原本心中寒涼的席勒在看到佩特拉走來後適時地吐槽了句。

  望著神木埼消失在拐角的身影,佩特拉淡淡地開口,「大概是生氣了吧。」

  「生氣?!」席勒露出無辜的表情,「我哪裡招她惹她了,對我橫眉豎眼是什麼意思?」

  佩特拉歎氣,「我沒有指名道姓說你啊。」想了想,她斂下眼中異樣的情緒,問得有些小心翼翼,「還是說你在心虛?」

  「哈,怎麼可能……」

  「但願如此吧……」佩特拉沒有留給席勒把話說完的機會,匆匆地下樓了。

  一直摸不著頭腦的席勒隻身一人留在了過道上。

  「嘁,這傢伙又是怎麼回事集體孤立我吧?真是……」他咽下快到嘴邊的形容詞,被從窗口漏進的風冷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神木埼腿上的石膏沒過多久就卸下了,看上去沒留下多嚴重的後遺症。至於喬侖的那一腳,如今看來也沒有帶給身體多少負荷。

  重新投入到理論課學習的神木埼由於不必再待在訓練兵團調查,因此每日上完課她便可以回調查兵團了。身體日漸恢復,馬術、格鬥、巨人獵殺的訓練如期展開。

  自從神木埼上次牆外調查回來後就再也沒有參與過實戰訓練,體能下降最為嚴重。

  許久沒有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身體無論是柔韌性還是肌肉的伸展性都在訓練中顯得後繼無力。這一點神木埼早就料到了,然而在實際訓練中的不適應還是讓她或多或少失望了很久。

  遠征意味著要拿生命去冒險,任何士兵都不會在平時訓練中跟自己客氣。否則到時候的代價就是變成巨人的腹中食,甚至拖了整個軍隊的後腿。

  這點覺悟神木埼還是有的。

  神木埼在訓練兵團的學習已經快步入尾聲,由於她發揮了前所未有的學習熱情,課時方面領先了許多。頭腦靈活反應敏捷,這讓負責神木埼理論的教官都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神木埼迎來了在訓練兵團學習的最後一天。

  那其實是非常普通的一日,儘管神木埼這名插班生與104期的訓練兵們在相處一個多月後,終於到了不得不說再會的時刻。

  一向在人情方面比較遲鈍的神木埼並沒有覺得有多少離別的悲傷和遺憾。倒是艾倫,在神木埼準備翻身上馬的時候神色匆匆地跑到兵團門口。

  「就你一個人?」神木埼往艾倫身後看去,沒能發現三笠和阿爾敏的身影。

  顯然艾倫是一路跑著追過來的,扶膝喘氣連話都說不完整。

  好不容易理解艾倫的意思,神木埼問道,「這樣跑出來沒關係?」

  艾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伸手撓了撓臉,「我瞞著教官偷跑出來的……」

  神木埼點頭,「回去之後等著跪搓衣板。」

  艾倫頓囧。

  為毛是搓衣板啊!我去……這種夫妻的即視感太詭異了,弄得他好像和教官有一腿一樣……

  「你找我有事?」

  艾倫這才想起來他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聽說再過不久調查兵團就會開始籌畫下一次遠征了……」

  神木埼困惑地抬了抬眼瞼,「怎麼?」

  即將開口前的艾倫躊躇一會兒,這看得神木埼皺起眉。

  好吧,如果現在艾倫跟她告白,她一定不會訝異的,看他一副小天使的善良模樣,好像她是拐賣他的老流氓……

  少年抬起頭時眼神明亮,他說,「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神木埼愣了片刻,反而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告白……

  低下頭看著艾倫,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對艾倫剛才的話,她竟能聽出其中的隱喻。

  不要死。

  艾倫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相處不久,不過這個以前一直只顧著自己埋頭苦幹什麼事都想一個人扛的小鬼,而今能體諒一下別人,還算是有長進呢。那個叫三笠的小丫頭估計也會為此感到高興的吧。

  雖然是個小鬼,還不至於太討厭。

  神木埼如是想著,正想回他一句。

  「對了,還有就是……」搶先一步的艾倫已經說話了,眼中的光芒亮晶晶得讓神木埼開始不由自主地淌汗。

  果然……

  「巨人什麼的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有一天我也會加入調查兵團!在那之前,神木你可別把巨人砍光了!」

  她收回她之前的話,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還是那麼急著送死。

  「等你什麼時候把毛長齊再來兵團找我。」

  神木埼撇撇嘴,有些無趣地隨著馬兒搖晃著走向大門。

  「那我們可算是約定好了!」

  身後艾倫不知疲倦地叫喊著什麼,突然間又意識到什麼似的望著神木埼遠去的方向,一臉茫然……

  「誒?等等……什麼叫等我毛長齊了?」

  回應他的,只有神木埼狂霸酷帥拽的背影。

  ###

  薇拉的馬和神木埼已經培養起了不錯的感情。抵達本部的馬廄後,神木埼給馬兒喂了點胡蘿蔔。

  正在給馬兒梳毛的神木埼剛起身打算去打一桶水,回身就看到了席勒。

  看樣子似乎站在那兒看著神木埼很久了。

  「你找不到回隊舍的路了?」神木埼開口就這麼問了句。

  席勒不滿地斜了斜眼,「我才沒那麼蠢。」

  「說謊的傢伙都會沒種的。」神木埼很嚴肅地提醒道。

  席勒斂下囧然的神色,語氣變得煩躁,「喂,我說,那也與你無關吧。」

  神木埼歪了歪頭,「也是。」

  說罷,她就提著木桶繞過席勒去水井的地方打水。

  作為一名調查兵團的女漢子,神木埼字典裡找不到手無縛雞之力這個詞。雖然打水難不倒她,但在馬廄和水井來回一趟還是需要些許時間的。

  當她提著水回到馬廄的時候,席勒居然仍然等在原地。

  這擺明瞭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而且是私下談的趨勢。神木埼並不心急,拿著刷子給馬兒渾身上下梳洗了一遍。

  直到她準備收拾東西走人了,猶豫了很久的席勒總算是開口了。

  「我們談談吧,神木。」

  提著木桶的神木埼打量了周圍一圈,「在這兒?」

  「地點隨你選。」席勒看上去無所謂,想了想補充道,「這裡也挺安靜。」

  神木埼側頭看了一眼身側一列馬,四下除了他倆就沒有其餘的人了,這個點調查兵團的人大多都吃完晚飯了。

  半晌,她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我知道了,有個地方,那裡絕對不會被打擾。」


第54章 告白

  即將為不久之後那次遠征召開會議的艾爾文等人在會議室等待了許久,始終沒有等來神木埼的消息。

  坐在沙發上的韓吉托著腮幫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怎麼回事?按行程推算,小神木應該已經從訓練兵團回來了才對。」

  派士兵在兵團找了許久都沒有個結果,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想到這裡的韓吉往利威爾的方向看去,一直架腿坐在韓吉對面的利威爾愈發陰沉的臉色彰顯著兵長此刻心情真的遭透了。

  也不知道是在為神木埼遲遲沒有現身惱火還是因為其他……

  又等了一會兒,韓吉覺得繼續這麼乾等著也不是辦法,對艾爾文說,「我看還是再多派幾個人去找找吧,訓練兵團恐怕也要去問問。」

  正在考慮韓吉提議的艾爾文還未下達指令,利威爾已經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我去找她。」

  韓吉錯愕地看著利威爾一身殺氣地摔門出去,被兵長帶起的一陣關門聲嚇得縮了縮脖子。

  忍不住開始擔憂的韓吉也站了起來。

  「我看我也去好了。」

  ###

  即將步入黃昏的天空,夕陽將餘暉極盡潑染在西方一隅。

  神木埼停駐在偌大的廣場上,涼風從耳側徐徐穿過,一日的疲憊感都被帶走。

  秋季的傍晚,日落的時間漸漸提前,這讓神木埼回頭看向席勒的那一刻,幾乎快要分辨不清那個隱在陰影中的身影。

  「為什麼不過來?」她對暗處的某個方向說道。

  席勒猶豫了很久,這才走到了神木埼身邊。

  環顧空蕩蕩的廣場,席勒問,「幹嘛選這種對方?」

  每次牆外調查之後都會舉行士兵告別儀式,這個廣場在一座小教堂的正前方,除了平時的彌撒或是其餘的宗教活動,它的用途便是為那些再也無法回到牆內的士兵提供一個告別的場所。

  薇拉的告別儀式,神木埼錯過了。路過這裡的那幾次,神木埼總會忍不住往廣場多看一眼。

  時下將要入夜,周圍安靜得連不遠處河流潺潺的水聲都能隱約聽見。

  「你想說些什麼?」神木埼轉過身,正視著身後的席勒。

  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此刻真正面對神木埼的時候,席勒反而詞窮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能說出句有意義的話。

  想來想去,席勒還是挑了個略顯沉重的話題。

  「下一次牆外調查,應該是在七天后。」

  神木埼望著遠處燈火闌珊的景致,漫不經心地應了句。

  這件事她知道,就在今日出門去訓練兵團上課前,艾爾文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特意囑咐讓她今天早點回來,留些時間召開遠征前的例行會議。

  不過看樣子,她貌似是遲到的節奏了。

  「上次遠征……」席勒話說了一半,也許是因為接下去的話勾起他不願意回想的記憶。

  「你想說什麼?」

  「額……上次遠征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席勒話鋒一轉,尷尬地撓了撓頭。

  神木埼轉過身,「你原來想說什麼?」

  席勒一愣,立刻抬頭望天,「啊哈哈,風太大我沒聽清楚……」

  神木埼:「……」

  很快又安靜了下去,這讓席勒驀地就感到一陣失落。

  廣場對面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多少來去匆匆的行人,每家每戶都亮起了燈火,讓這個靜謐的夜晚看上去倍感祥和而溫暖。

  「神木,其實……」神木埼飛快地抬眼看著席勒,被少女熾熱的眼神驚嚇到的席勒汗顏,「……其實你不說話就是個正常人。」

  神木埼第二次無語。

  又等了一會兒,神木埼真的沒耐心了,「你找我就是為了向我證明你最近智捉?」

  「哈?」

  「連句完整的話都不會說,不是智捉是什麼?」

  「……」

  還沒褪去被囧到的表情,席勒卻覺得心安了。果然和神木埼談話的時候沒有嘴炮時刻轟炸一下,他反而會忐忑難安。

  喂等等!這種抖M的心理活動是腫麼一回事?(脫:面對現實吧席勒……)

  他有些後悔為什麼每次說話都不經過大腦,想了想還是歎了口氣,接著說了下去。

  「雖然這麼說不太合適……但是神木,這次牆外調查,別死了啊。」

  神木埼眨了眨眼睛,「你拿錯劇本了吧。」

  席勒嘴角抽,儘管很想正經地解釋了一下,可話到嘴邊……

  「開什麼玩笑,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哦,我還一直以為你巴不得我死。」神木埼側目。

  「那都是玩笑啊!」

  神木埼看著急著想要解釋清楚的席勒,面無表情地又往前方看去。

  「在找到母親的筆記之前,我沒這麼輕易地打算交出自己的性命。」

  何況,她還欠薇拉一個交代。

  想到這裡的神木埼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席勒,在他的側臉上發現了少有的肅穆神態。

  「神木,薇拉的死……抱歉。」語氣簡直就像是在歎息,神木埼從中聽出滿是無可奈何的意味。

  莫名地牽起嘴角笑了笑,神木埼反詰道,「道歉幹什麼?難不成是你殺的?」

  「怎麼可……」

  「所以你不必跟我道歉。」沒等席勒說完神木埼就截下了他的話。

  即便是黑夜也讓席勒看清了神木埼此刻眼中的微光,他頓時有些失神。

  不知是什麼力量的驅使,席勒上前一步。耳聞身側的動靜,神木埼轉過頭剛想去看看席勒,結果被來自對面的一隻手帶進了懷裡。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神木埼愣了好半天,貼在席勒胸前的神木埼感受著對方的體溫,聽到了來自上方的聲音。

  「有些事我擔心再不說,恐怕都沒機會了。」

  語調帶著幾分哀淡的憂傷,讓神木埼愈發的不明所以。

  「對於你,我真的從來沒有半點想要開玩笑的意思。雖然你這個傢伙……怎麼說呢,有時候真讓人想要揍你一拳洩憤。」

  與其說這是一次告白,更不如說席勒更像是在傾訴。

  「或者真像你曾經說過的那樣,我腦子就是有坑,不然也不會對你這種傢伙戀戀不捨……」

  可你從來沒有表露出來。神木埼微微闔著眼睛,如是想道。

  「在牆外連活著有時候都是一種奢侈,選擇了調查兵團的那天,我就被迫不得不放棄很多東西。但是……士兵也是人,沒有人明令禁止士兵不可以哭泣,不可以懼怕死亡,不可以被感情左右……」

  這些她都知道。

  「……遠征意味著赴死,雖說每次在鬼門關兜了一圈回到隊舍看著前天晚上才寫好的遺書,那種時候,不管怎麼說都會感到慶倖吧。畢竟我還活著……」

  席勒呼出了一口氣。神木埼也隨之感到釋然了很多。

  最後他說,「我沒覺得自己運氣會好到每次都能活著回來。喂,神木,假如我這次真沒這個福氣回到牆內,都請……原諒我好嗎?」

  空氣變得薄涼,鑽進肺中都顯得有些疼痛。

  靜默了很久,席勒這才感受到懷裡的那個人似有若無地點點頭。

  坦然地一笑,也不顧笑容是否苦澀,席勒在鬆開神木埼之前想著,她果然還是答應了啊。

  神木埼依舊沒什麼表情地站在原地,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席勒。回想著剛才自己衝動的舉止,席勒反而慌忙地擺了擺手。

  「你你你你別想太多!我沒別的意思!」

  神木埼頭一歪,「我還什麼話都沒講,你慌什麼?又沒讓你掏錢。」

  席勒怔忪半會兒,回過神遠目,「啊哈哈,說得也是……」

  神木埼歎氣,笑得真是死蠢死蠢的,她哪裡還有話說?

  沉默了片刻,席勒收回視線,突然就覺得後背一陣冷風有一下沒一下地刮來刮去。回頭的那一刻,席勒面部石化了。

  不遠處的某個人正板著臉,滿面煞氣地盯著他們這邊觀望。看這架勢,估計把剛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看了個遍。

  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席勒飛快地轉回身,正經嚴肅地朝神木埼說道,「我突然想起來艾爾文團長讓我去打掃馬廄,我得先走了,你一個人慢慢回兵團,祝你好運!」

  語畢,席勒一溜煙就消失在了黑暗當中,就像是有人要強嗶——他一樣。

  被席勒臨走前帶起的一陣煙塵嗆得直咳嗽的神木埼有些不明覺厲。想罷也不放在心上,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剛抬起腳就被身後的一隻手揪住了後衣領。

  好嘛,會這樣打招呼的,除了利威爾還有誰?

  「杵在這裡做什麼?誰允許你擅自離開兵團的?」利威爾的心情貌似真的是糟到了極點,臉色比被神木埼嘴炮轟殺後還要難看。

  神木埼回頭瞅著黑化中的兵長,眨巴了兩下眼睛,「你特意來找我?」

  利威爾挑眉,「不然呢?」

  想了想神木埼覺得有必要一問,「找我幹嘛?」

  雖然極想教訓一下神木埼,利威爾仍然耐著性子先把要事傳達了一遍,「艾爾文要開會的時候壓根沒見到你人影,你說我來找你做什麼?」

  「啊,原來是這樣,事不宜遲,我們快回去。」神木埼一臉積極的樣子,作勢就要往來時的路走去。

  「等等。」利威爾把正要開溜的神木埼一把逮住,皺著眉問道,「剛才席勒對你說了什麼?」

  神木埼無比驚訝,「你那對招風耳沒聽見?」

  利威爾眉毛一抖,立刻就贈送給神木埼一個爆栗。

  捂著頭頂的包,神木埼頗為無奈地攤了攤手,「好吧,其實我們在談人生。」

  「……」

  沒好氣地丟給神木埼一雙死魚眼,利威爾警告著神木埼說道,「下次別再跑到這種地方來了,聽見沒?」

  見神木埼沒什麼反應,利威爾又強調了一遍,「尤其是和不明不白的傢伙獨處的時候。」

  神木埼雖說確實挺脫線的,可就算再不開竅,還是聽出利威爾話裡的一絲……醋味?

  頓時恍然大悟的神木埼以拳擊掌,「你在吃醋!」

  利威爾的臉色刹那間變得難看無比。

  神木埼開始幸災樂禍了。利威爾竟然也會吃醋,簡直是匪夷所思!終於有梗可以吐槽兵長大人,神木埼這種傢伙怎麼會放過這麼個機會。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炮轟利威爾,已經被對方一把揪起衣襟。

  「我確實是吃醋了,怎麼,你有意見?」

  近距離地看著利威爾的臉,神木埼從他的眼中讀出了非常不愉快的情緒。

  雖然利威爾這雙死魚眼神木埼這半年多來一直在看,可這麼近的距離,神木埼卻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只不過表面上的她看起來還是那麼平靜罷了。

  至於利威爾這邊,對面的人依舊臉不紅心不跳,這讓他很有挫敗感。

  好歹他被稱為「人類最強士兵」,在戰場上從未有過敗績的他,居然會在神木埼這種傢伙手裡一次次地吃癟。

  嘖,真是讓人不爽到了極點。

  利威爾越想越煩悶,索性開口問了句,「多少露出點別的表情會死嗎?」

  神木埼木木地回,「我不會表演雜技。」

  「……」

  兵長後腦勺吧唧吧唧蹦出十字口。神木埼那張萬年撲克臉什麼多餘的表情都找不到,一把無名火驟然就在利威爾身體內燃了起來。

  「嘁。」

  冷冷地哼了一聲,他眼中的不屑還未讓神木埼捕捉到,揪著神木埼衣領的手便猛地一用力,把對方拉得更近了些,利威爾宣洩般地就狠狠地吻住了神木埼的嘴唇。

  神木埼眨眼的機會都沒有,唯有嘴唇上柔軟的觸感傳來,讓她頓覺不可思議。明明接吻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終於能在神木埼臉上發現錯愕的表情,利威爾勾了勾嘴角,鬆開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被吃豆腐的神木埼盯著兵長大人擦嘴的動作,毫不客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給錢。」

  利威爾心情剛好轉就被神木埼這句話砸得險些一拳打爆她的門牙,「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神木埼理所應當的模樣,「等價交換,你剛才吃我豆腐了。」

  兵長的臉唰啦就黑了個徹底。

  見利威爾遲遲沒有掏錢的打算,神木埼無可奈何,「那只好親回來了。」

  說罷,神木埼就朝利威爾撲了過去,嘴唇準確無比地貼向利威爾,由於力氣太大,兩個人的門牙撞在了一起。

  神木埼的吻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利威爾兩手握住少女的肩膀,硬是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雖然時間不算長,不過我也不吃虧了。」神木埼一臉占到便宜的表情。

  這引來了利威爾不悅的白眼,斂了斂眸,利威爾眼中閃過危險的氣息,帶著霸道的氣勢他一字一句地強調。

  「喂,給我搞清楚,究竟誰是獵人。」

  手繞到了神木埼的背後,順勢這麼一帶,她就被來自後方的推力推向了利威爾這一側。另一隻手扶著神木埼的後腦,利威爾牢牢地把神木埼禁錮在自己的懷裡,低頭便毫不費力地再次吻住了少女的雙唇。

  腳下重心一時間有些不穩,神木埼往後踉蹌了幾步,貼上了後方的石柱。

  冰涼的觸感自背部傳遞至大腦,讓她清醒了幾分,嘴唇上的痛感讓她忍不住「唔」了一聲。這反而讓利威爾加重了這個吻,撬開她的牙關。

  看樣子利威爾是吃定她了。

  神木埼從沒覺得利威爾是個好人,嘛你看,老流氓的潛質現在就暴露無遺了吧。

  ###

  此刻正躲在暗處觀察著利威爾和神木埼這邊動靜的某個人突然發出了幾聲怪笑。

  「嘿嘿嘿,利威爾終於把小神木搞定了嗎……」

  「韓吉分隊長,請不要發出這種詭異的笑聲,兵長會聽到的!」

  「有什麼關係,利威爾那傢伙現在可沒有精力教訓你們這些人∼」

  「但、但是……韓吉分隊長,我們接下去該怎麼做?」

  「當然是繼續觀察啦∼」

  「繼續?!那個韓吉分隊長,接下來的鏡頭應該馬賽克吧……」

  「馬賽克個毛?利威爾脫光了也就跟巨人一個樣!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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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再次出征

  當神木埼再一次跟隨調查兵團的軍隊,一路浩浩蕩蕩來到托羅斯特地區的那天,坐在馬鞍上的她,突然就有種時光如白駒過隙,光陰都在不經意間日月兼程的錯覺。

  那天她起得很早,換上一身乾淨的制服,正要去穿那件綠色的斗篷之時,聽到了佩特拉的聲音。

  「頭髮紮起來比較好吧。」

  話音剛落,神木埼就感覺到佩特拉的手撥了撥自己耳畔的一縷碎發。

  低頭看了看已經蓋過肩膀的頭髮,神木埼點點頭。

  「知道了,紮起來好了。」拿來一根發繩,她苦惱地看向佩特拉,「你幫我?」

  佩特拉一愣,隨即笑開。

  「好啊。」

  梳著馬尾的神木埼看上去非常幹練,當她如是打扮著出現在利威爾面前時,對方雖投去一個淡淡的眼神,卻在之後補充了句。

  「還不賴。」

  這句話被神木埼一字不差地聽進耳,詫異地抬頭看著利威爾,對視時微妙的氛圍讓神木埼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前幾天的那個吻。

  嘛,這種時候韓吉總是會出來攪和一下。一向被神木埼認為臉皮很薄的利威爾,在被韓吉調侃了幾句後一腳掃向科學狂人。摔得四仰八叉的韓吉臥地動彈不得,宣告被兵長大人獵殺的奇行種又多了一隻。

  一直沒看到席勒的神木埼最後是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他。

  只是當她看到席勒「眾裡尋她千百度」的表情後,神木埼毅然毫不客氣地對他豎起中指。

  剛才還45度憂桑仰望的席勒頓時就囧了……

  奧路歐貌似又在和佩特拉拌嘴,韓吉不久也加入了進去,神木埼遠遠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群人,算是體悟到歲月催人老這句話的真諦。

  她可不記得她以前是個那麼容易感慨的人。

  腦海中把早晨的場景過濾了一遍,每個細節都钜細靡遺。

  甚至還能聽到不久前,士兵們的宣誓。

  悠揚的鐘聲再一次響徹托羅斯特地區,隨著城門的慢慢敞開,軍隊陷入了全神戒備的狀態之中。

  神木埼能清楚地聽到艾爾文那句「出發」,破空而來。

  仿佛一道光,點亮前路。

  馬蹄敲打著地面,震動不止。

  軍隊有條不紊地朝牆外移動,紛紛揚揚的塵埃瞬間就把士兵們淹沒在了牆外的世界。

  往西崗席地區的方向行進了片刻後,前方艾爾文便一聲令下,整支軍隊變換了隊形,開始散開。

  神木埼與中央的位置漸漸偏離,最終固定在了左翼的偏後方。

  她身側距離她最近的是利威爾。沒錯,這一次艾爾文考慮到神木埼是奇行種目標這一點,把軍隊的主力利威爾安排在了特別小組。

  除了利威爾,佩特拉、席勒、卡佩恩、奧路歐、伊爾澤,紮卡裡阿斯、納納巴等調查兵團數一數二的精銳都安排在神木埼所在的小隊。

  看樣子這一次艾爾文做好了最為周全的準備,和巨人殊死一搏。

  「這次牆外調查原羅傑班所有倖存者都會參與作戰。」

  前幾日的遠征會議上艾爾文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既然兇手極有可能是兵團內部的人,那麼最有嫌疑的便是上次遠征的羅傑班。兇手的目標是醫療筆記,倘若我的猜想沒有錯,這一次他還會出手。」

  艾爾文拿出了一張軍隊陣型的草圖,鋪在了平整的桌面上。

  「神木,你所在的位置依舊是左翼後方,即將到達多立克鎮的時候你們就必須脫離主力進行單獨作業。這次利威爾會和你同行,另外還會有其餘精英加入作戰。到時候一切指令聽從利威爾的安排。」

  收起那張軍隊陣型規劃圖紙後,艾爾文又拿出了多立克鎮的地圖,上面有幾處特意標注的地點。

  「根據上次牆外調查回饋的線索以及我的推測,筆記可能被薇拉藏在這些地方。」艾爾文指了指那些被標注的地方。

  「但是神木,你聽好,這次你的主要任務不是尋找筆記。兵團的精銳是為了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你必須在確保自己沒有性命之憂的前提下,讓兇手主動浮出水面。」

  最後艾爾文強調——

  「牆外調查必須服從上級指令,不管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管究竟會發生什麼……

  神木埼目視左側驟然間升起的一道信號彈,聽到了來自後方佩特拉的聲音。

  「看樣子陣形最外側已經遭遇奇行種了!」

  利威爾抬睫掃過那道即將消散在天際的黑色煙霧,面朝著神木埼冷靜地下達命令。

  「繼續前行,神木埼你來放信號彈。」

  遠征考驗的並不僅僅是面對死亡時不得不提起的勇氣和實力,與同伴間的信任更是確保軍隊順利從牆外返回的籌碼。

  神木埼朝天空打出一槍綠色的信號彈,她必須要相信在陣形最外側的搜索隊。

  也許是艾爾文安排了眾多精英在左翼的週邊防線,雖然之後的路程中,紅色和黑色的信號彈時不時會沖向雲霄,但神木埼視野中尚未出現巨人的身影。

  成功把巨人阻擋在陣隊週邊的搜索隊,這次顯然吸取上次遠征的教訓,目前為止還沒有漏網之魚。

  不得不說經過幾個月的休整,調查兵團的素質有了很大的提高。

  神木埼平安抵達多利克鎮已經是個把小時後的事。

  整支小隊根據利威爾的命令成功與大部隊脫離,在小鎮入口處集合,放眼望去還能看到幾抹巨型的身影在房屋之間來回穿梭。

  利威爾環視一圈後大致瞭解了目前鎮上的情況,坐在馬背上的他回身對上幾十雙目光堅定的眼睛。

  「現在按照之前規劃的分組,兵分三路進入多利克鎮。不論是遭到巨人圍剿還是發現筆記的下落,第一時間發信號彈通知隊友。儘量避免和巨人交手,減少人員損失。都還記得多利克鎮的物資補給處安置在哪裡吧。」

  「是!」

  利威爾握緊了韁繩眼神牢牢鎖在了遠處的幾隻巨人身上。

  「行動。」

  街道兩側的景致飛快地後退,即便有坍圮的建築攔在半路,絲毫沒能影響神木埼所在分組的前行速度。

  剛才在小鎮入口處發現的幾隻巨人已經慢慢地朝神木埼這邊靠了過來,有四隻,目測都在十米以上,動作比較遲緩,應該都只是一般種。

  想要抵達筆記的搜尋地點,神木埼現在所走的這條街是必經之路,看樣子是沒辦法避免戰鬥了。

  利威爾目測了一下距離,側過頭看著身後幾名神色謹飭的士兵。

  「都給我安分點坐穩了。」

  剛回身,利威爾便踩著話音被立體機動裝置附帶的鋼索拽離了佇列。

  「喂,那可是有四隻巨人啊,都在十米以上……」

  「放心吧,如果是利威爾的話,就不會有問題。」席勒僅僅瞥了一眼就急忙收回視線,不慌不忙地繼續前進。

  神木埼眼角的餘光停駐在右側的戰場,跳動的身影仿佛一陣旋風掠過房頂一般,倏然就來到了巨人的眼前。

  雙刀舉過頭頂,利威爾旋轉身體時帶起的風尚未襲向巨人,手中的刀就已經剜下那塊後頸肉。

  另外三隻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都慢吞吞地朝利威爾移動。

  身上被濺了鮮血,利威爾不爽地冷哼一聲,擎舉鋼刀橫向發力,奪取了巨人的視力後趁其沒有能力反抗之時,刀片劃過它的後頸。

  剩下的兩隻並排著走向利威爾,立體機動裝置的鋼索將兩隻巨人的脖子繞在一起,一刀揮下,眨眼間便聽到了巨物轟然倒地的聲音。

  「厲害!真不愧是利威爾兵長!」伊爾澤沒能按捺住心中的雀躍。

  重回馬背上的利威爾忍不住皺眉,「嘖,這麼大驚小怪做什麼?」

  伊爾澤忙把自己外露的情緒收斂了起來。

  望向一語不發的神木埼,利威爾頗為不滿地斜眼,「不想死就時刻保持警惕,別忘了你身上背負的,不止一個人的性命。」

  神木埼猶如醍醐灌頂般抬頭,「口水兜,我們還沒做全套,我沒有懷孕。」

  「……」

  聞言的分組成員,險些都沒從馬背上摔下去。

  利威爾真想用鋼刀削了神木埼這只奇行種的後頸……

  清除了障礙後的分組保持著原來的隊形有條不紊地朝目的地飛奔而去。即將抵達兩條街的交叉路口時,突然出現的一隻巨人讓所有人猝不及防地往後拉緊了韁繩。

  那只匍匐在地的巨人才看到眼前的人類,便以令人咋舌的速度一口咬向最前方的利威爾。

  「是奇行種!立刻後退!」

  然而利威爾的命令下達了才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後方又傳來了某名士兵的驚呼。

  「利威爾兵長!後方發現巨人!」

  萬分不屑地「嘁」了一聲,利威爾做出了果決的判斷。

  「移動到立體機動裝置!」

  數十條鋼索釘入了沿街的牆壁煙囪,脫離地面的神木埼往下看去,利威爾手中兩柄刀刃紮入趴在地上奇行種的眼內,趁其狂怒地捂住眼部的那刻,眼疾手快地換上備用刀刃,削下後頸肉。

  來到神木埼身邊的利威爾看向他們來時的路,街道上不知何時已經被巨人堵了個水泄不通。

  「開什麼玩笑哪兒來這麼多巨人?左右分隊怎麼搞的,居然有這麼多漏網的都沒有人發信號彈嗎?」奧路歐盯著那群數量不太樂觀的巨人,頓感棘手。

  「利威爾兵長,現在怎麼辦?」分組中除了佩特拉和神木埼以外的第三名女兵,伊爾澤,不知不覺已經握緊了刀。

  低眉淡淡掃過將路口卡死的那具奇行種,開始腐爛的斷肢殘骸在後方那群巨人靠近之前應該沒有時間等它完全消失。

  騎馬逃離的路被封死,利威爾眼神如墮冰窖。

  手中的刀與手掌貼合得愈發緊密,他握緊了刀柄。

  「準備戰鬥。」


第56章 永不止步

  全員陷入警戒狀態。

  那群巨人數量大約十隻,在利威爾的指令剛下達的後一秒,分組的士兵極有默契地分散開來,從不同角度靠近巨人。

  距離神木埼最近的巨人儼然已經發現了那些朝它飛來的腹中食,露出滑稽的表情伸手便揮了過來。

  神木埼靈巧地變換了前行的方向,躲過巨人的手掌。

  也許是獵物從手中逃走激怒了眼前這個大傢伙,巨人的全部注意都放在了神木埼這邊,雙手向她揮去。

  掃視了周圍一圈,神木埼看到了在巨人右側的伊爾澤。

  那個角度想繞到巨人身後應該沒有問題……

  抬起頭看了眼漸漸朝她靠近的巨人,神木埼忍不住丟去一個白眼。

  「伊爾澤,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機會削了這只畜生。」

  「誒?我、我嗎?」伊爾澤一臉詫異。

  微微頷首,神木埼足下輕點,隨著彈射出去的鋼索奔向半空,讓那只巨人成功地把後背暴露在伊爾澤的眼前。

  被鋼索牽引著往前飛的神木埼盡可能往高大的建築飛去,身後刮來一陣陣的風,她能感覺到巨人對她的窮追不捨。

  越過幾條街後,身後遲遲不見伊爾澤有動靜。

  慢死了……

  神木埼側頭瞥著近在咫尺的巨人,不耐煩到想抽刀自己親手砍了它。

  一陣異樣的氣流被掀起,神木埼的心沉了沉。

  似乎就要被追上了啊……

  裝置的固定器立刻紮入鐘樓的頂部,神木埼被拋向更高處的空中,在身後那股熱潮即將觸碰到她的腳踝之時,她越過鐘樓的頂部繞到了建築物的後側。

  來不及變換方向的巨人一頭撞在鐘樓上,尚未隨著坍塌的鐘樓摔倒在地,巨人後頸便噴湧出一股冒著蒸汽的鮮血。

  神木埼看到了握著刀的伊爾澤。

  從巨人腦袋上一躍而下,伊爾澤抬頭發現了毫髮無傷的神木埼,終於釋然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現在可不是鬆懈的時候。

  神木埼注意到遠處正與巨人周旋的士兵們,必須要立刻趕去增援才行。

  一直在這種地方消耗時間的話,說不定會吸引更多的巨人過來,到時候被圍攻那麼下場可想而知會多麼慘。

  催促了身邊的伊爾澤一句,神木埼便飛快地朝前方飛去。

  然而她剛離開不久,身後忽然間爆發的巨響讓她驚詫地回頭,剛才分明被伊爾澤削掉後頸的巨人竟然握著伊爾澤,緩緩站起身。

  從神木埼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巨人後頸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極速癒合。

  果然是砍得太淺了麼……

  意識到伊爾澤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吃掉的事實,神木埼變換了方向便朝巨人那邊飛身而去。

  慶倖的是巨人背對著神木埼,如此一來削掉它的後頸會輕鬆許多。

  伊爾澤已經被巨人舉過頭頂,雖然看不到巨人的表情,但是伊爾澤奮力掙扎的模樣一定是害怕到了極點了吧。

  必須要在快一點,否則就糟了……

  神木埼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把裝置的速度發揮到這種程度。

  眼尖的她看到有什麼東西從伊爾澤的斗篷中掉落,但這種時候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神木埼將鋼刀提在腰側,看准了巨人的後頸竭力砍下。

  衝破一陣血霧,神木埼渾身都沾滿了巨人滾燙的鮮血,一把撈起自由落體中的伊爾澤,她穩穩地落在了房檐上。

  也許是染血的神木埼看起來過於嚇人,伊爾澤呆坐在地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回過神。

  血跡很快就蒸發殆盡了,神木埼臉上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她活動手手腕低頭淡淡看著伊爾澤。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主戰場還等著支援。」說罷,她遠遠眺望著某個方向。

  「額?……是!」伊爾澤從怔忪中將自己拽出,伸手彈了彈身上的污漬。

  手剛觸碰到胸前就愣住了,伊爾澤慌忙間找了幾遍,這才發覺自己丟了東西。

  「神木,我的調查筆記不見了!」

  已經準備要出發的神木埼旋踵回身,「那東西很重要?」

  「是的!」用盡全力地點頭。

  營救伊爾澤前她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從對方的身上掉落,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伊爾澤的調查筆記。

  神木埼刀尖指著已經開始腐爛的巨人屍骸,「好像是掉在這傢伙的嘴裡了。」

  「太好了!」

  伊爾澤興沖沖地就要去找回自己的筆記,可剛邁出腳她就回頭,一臉石化的表情。

  「誒?」

  即便握著刀神木埼也做了個攤手的動作,表示自己的無可奈何。

  「只有等巨人完全消失後再找回來了。」

  想了想,她找到了一種更便捷的方法,「或者現在剖開它的肚子。」

  伊爾澤淚目。

  低頭注視著那只不斷冒著蒸汽的巨人的神木埼正準備收回視線,腳下驟然被強烈的震動晃得不穩,一隻巨人毫無徵兆地從後方襲來。

  「奇行種?!」

  顧不得那本調查筆記了,必須立刻迎戰。

  神木埼握緊了刀朝那只巨人俯衝而去,對準了對方的眼睛想要擲出刀刃。

  意外的是巨人竟然直接忽略神木埼,躍過她的頭頂繼續不知疲倦地往前方跑去。

  無視她嗎?

  怎麼可能,上次遠征的時候她還是這些怪物的目標,這次竟然對她視而不見……

  與巨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帶起的一陣巨大風壓讓神木埼搖晃了片刻,被攪亂的視線再次清晰的一刻,她驚訝地心中一顫。

  奇行種的目標是伊爾澤嗎?

  眼看著巨人就要逼近伊爾澤,神木埼腳下蓄力便朝回路奔去。

  可是……來不及了……

  風像是利刃一般劃過她的臉側,在耳邊叫囂著,她連前路都無法看清。

  讓這些人白白為她送命,她做不到。

  看著這些同窗了大半年的人在她面前被巨人塞入腹中,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會救伊爾澤。

  並且會做到滴水不漏。

  高速移動的神木埼犀利地劃破了來自空氣的阻力,尚未靠近巨人她便將鋼刀高高舉起,隨時準備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然而她的刀落下之前,刹那間闖入視野的身影讓她斂步。神木埼通過鋼索懸掛在一側的高牆上,看著那個身影抽出了鋼刀。

  銀芒乍現。

  轟然倒地的巨人,將原本被它高大身軀擋住的場景展露在神木埼眼前。

  伊爾澤死死地把筆記護在胸前,眼角的淚花被眼眶牢牢地鎖在了眼中,倔強般地沒有滑落。

  卡佩恩扶起伊爾澤,轉過頭看向神木埼。

  四目相交的一刻,她從他眼中看到了許多未曾看到過的情緒。

  看起來這傢伙長進了不少。

  願意不顧一切救同伴于生與死的夾縫之中。

  而不是棄之不顧。

  神木埼不知不覺就牽起了嘴角。

  還不算太壞。

  「謝……謝謝。」驚魂未定的伊爾澤抱著自己的筆記向卡佩恩道謝,同時為自己找回調查筆記而頓感欣慰。

  「牆外調查不比在牆內的訓練,稍有不留神就會送命。下次或許沒那麼幸運了,伊爾澤。」卡佩恩看到了伊爾澤的筆記,也不打算多說些什麼,目光移至遠處的神木埼。

  「神木,你們和主力相聚太遠會很危險,立刻和利威爾兵長匯合吧!」

  神木埼降落在卡佩恩身側,鋼索收回至立體機動裝置內部。

  「知道了,現在過去。」

  卡佩恩沖她點了點頭,低頭對伊爾澤說到,「有沒有受傷?能繼續戰鬥嗎?」

  「就算受傷了,也不能因此拖大家的後腿。」伊爾澤妥善地將自己的筆記放在貼身之處,「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停下腳步,一切還剛剛開始!」

  卡佩恩會意地笑開。

  都是做好了犧牲的覺悟才會選擇出牆,即便早就知道牆外有吃人的怪物存在,卻不能構築成阻攔這些人邁出巨壁的屏障。

  他們走出的每一步,代表的都不是個人,而是人類反擊巨人的跨越。

  是拋棄了自我放逐的希望重振。

  是為了自由新生而殊死拼搏。

  即使他們將長眠於此,也會有後人踏上用他們骨灰和**鋪成的道路,刀刃直指巨人的後頸。

  成功回到主戰場的神木埼環顧周圍一圈,簡單地判斷了目前的戰況。

  源源不斷地有巨人朝這邊湧來,在這種地方多呆一秒就會增加潛伏的危險性。

  必須要速戰速決,軍隊的戰鬥力在那以後也需要一定的休整。

  「神木埼,你帶著卡佩恩和伊爾澤去支援西面的佩特拉和奧路歐。」

  利威爾一刀揮下削去了一隻巨人的後頸肉,眼神銳利地瞥向身後那幾隻依舊活蹦亂跳的奇行種。

  如果她去支援了,那麼這一片區域能夠戰鬥的只有利威爾一人。

  看起來他是要孤軍奮戰對付那些奇行種。

  神木埼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在那之前變換了方向朝西邊趕去。

  利威爾察覺到神木埼一瞬間的遲疑,看似漫不經心地投去一個死魚眼,舉起刀前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難不成是在擔心他?

  真是蠢得要死,也不想想他是誰。

  有時間替別人操心,先給我想辦法活著回去啊……

  刀光一閃而過,眼前擋路的巨人已經身首異處。


第57章 風雨倏至

  攔路的巨人張開了那張巨大的嘴,試圖咬住即將從它的頭頂一躍而過的神木埼。

  看準時機向巨人的雙眼擲去刀刃,一絲遲疑也沒有,神木埼飛快地從巨人上方掠過。

  身後緊跟著的伊爾澤,在巨人捂住自己眼睛嘶吼的那一刻,遊刃有餘地削下了它的後頸肉。

  「雖然實戰合作是第一次,感覺你們兩個配合得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啊。」

  卡佩恩從後方追了上來,對神木埼和伊爾澤剛才的作戰方式給予了自己的評價。

  神木埼快速換上了一對新的刀刃,注視著前方。

  這是戰場。

  如果沒有一舉成功,那麼代價就是死亡。

  倘若只是自己送命那麼也無可厚非,怕就怕在自己的過錯連累了同伴甚至整支軍隊。

  她不可能拿生命開玩笑。

  神木埼把刀刃漸漸舉高,刀身反射的光芒讓身後的卡佩恩和伊爾澤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眼的時候,視野變得異常開闊,神木埼身上沾染上的鮮血來不及蒸發,堵在半路的巨人就已無所支撐地朝地面傾身而去。

  「厲……厲害。」伊爾澤對神木埼這般強悍的戰鬥力目瞪口呆。

  動作也太流暢了,根本看不出她原本應該在訓練兵團接受特訓的三年空白期。甚至難以想像眼前領路的這個傢伙只是出牆過兩次的新兵。

  「看樣子她今天狀態不錯啊。」卡佩恩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只剛被解決的巨人。

  精准的斬擊。

  拿捏到位的傷痕深度。

  一擊斃命。

  他隱約從神木埼的背影中,看到了利威爾的風姿。

  果然強大的傢伙連氣場都是那麼相似。

  已經接近佩特拉和奧路歐的神木埼三人在途中和多隻巨人交手,抵達西側戰場後三個人快速分成兩撥,神木埼和卡佩恩一組,神木埼負責吸引巨人的注意力,卡佩恩則找機會削弱巨人。

  沒有任何指令,就像是說好的那樣,所有人把默契發揮到淋漓盡致。

  身後的風壓強烈到一個不留神就能被其破壞平衡,神木埼穩住重心,放心地把後側的進攻交托給身後的那個人。

  隨著鋼索的拋擲,房屋上空劃過兩道圓潤的曲線,神木埼和卡佩恩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牢牢抓住巨人目光的焦點。

  能將立體機動裝置的三維行動力發揮到這種程度,卡佩恩不得不對神木埼打從心眼裡感到一絲敬畏。

  確實讓她去擔當誘餌,再合適不過了。

  固定器紮入了橋墩,神木埼嬌小的身形靈巧地從橋洞下穿過,在那之前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身後的巨人俯身便伸手想去抓她。

  神木埼已經穿過橋洞,巨人的手毫不意外地卡在了窄狹的洞中。

  當然,沒有人會留給巨人把手拔出的機會,在它發覺自己的手卡死在洞中的那一刻,後頸肉已經與自己的身軀分離。

  隨著鋼索的收縮,神木埼降落在一處房頂,對面是卡佩恩。隱約傳來一句誇獎的話……

  「喂,真不得不說你的應變能力強悍到和利威爾兵長有得一拼。」

  能隨時根據周圍環境制定出獵殺巨人的對策,和隊友的配合也是天衣無縫。

  神木埼活動著自己的左腳,「知道遠征最殘酷的地方是什麼嗎?」

  卡佩恩愣:「誒?」

  「它能暴露一個人的智商。」

  「……」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這貨也能有如此好的興致開玩笑!

  卡佩恩忍不住伸手去扶額,可在那之前神木埼已經一手按住他的肩,下一秒便帶著他朝另一處房頂飛去。

  回頭便看到剛才他們所停留的地方,一隻巨人已經在那裡鑿出了個洞。

  有驚無險的感覺湧上心頭,卡佩恩多想伸手拍拍自己的胸口慶倖自己沒有成為巨人的腹中食,但沒有時間留給他做這些多餘的動作,神木埼凝重的神情表明了他們目前的處境是多麼的不利。

  「越來越多的巨人朝這邊聚攏了。」卡佩恩不知不覺就握緊了刀。

  開始奔跑起來的巨人更像是重磅打擊,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擺在他們眼前的事實是多麼嚴峻。

  「都是奇行種嗎……」

  神木埼飛快地環視了周圍一圈,把目標落在了最高的那處鐘樓。

  「卡佩恩,我們去那裡。」

  刀尖指著目的地,神木埼腳下蓄力,剛想借住跳躍力向上一躍,左腳傳來的一絲痛覺讓她滑到在屋頂,手中的刀飛出去好遠。

  「喂,神木!你沒事吧?!」卡佩恩俯□正要去攙扶倒地的神木埼。

  攔下對方向自己伸過來的手,神木埼皺眉嘗試著動了動左腳。

  果然之前那次牆外調查留下的傷過了這麼久,依舊留下了後遺症麼……

  嘁,偏偏在這種時候,也太不湊巧了吧……

  「怎麼樣,還能走嗎?」

  卡佩恩焦急地望向拉進距離的奇行種,再不轉移到立體機動裝置上,他們避免不了被吃掉的下場。

  神木埼思考了片刻,抬頭說道,「我繼續當誘餌,吸引奇行種的注意力,你來削了它們。」

  雖然行動力不如之前,但是神木埼一向對自己的三維移動能力很有信心。

  「這種時候逞強只會留下更嚴重的隱患。」

  卡佩恩顯然不贊同神木埼這種做法。

  「可是沒有第二種選擇。」神木埼已經站了起來,「負傷不是停下步伐的理由。」

  甚至死亡也不能湮沒他們出牆的決心。

  沒有覺悟的他們,是不可能站在這裡,和巨人們戰鬥的。

  倘若想要看到牆外隨風獵獵飛揚的自由之翼的話……

  絕不向命運屈膝。

  「我知道了。」

  卡佩恩微微訝然半晌後,會心地一笑。

  「你的後背儘管交給我,我絕對不會讓這些傢伙有機會抓住你。」

  請你,再相信我一次。

  就像你曾經虔誠地相信,我會救你。

  神木埼留給他一個算是微笑的表情,朝著巨人襲來的方向射去鋼索。

  考慮到自己相比較而言比較脆弱的左腳,神木埼盡可能避免左腳直接觸地,在變換方向的時候都把重心放在了右腳上。

  雖已負傷,但行動力看上去絲毫不減。

  神木埼在奇行種巨大的身軀間來回穿梭,避開正面伸來的手後落在屋頂上往後滑行了幾米。感受到身後異常變快的風速,固定器紮入右側的牆壁,神木埼脫離地面的時候便看到身後企圖偷襲的巨人抓了個空。

  這些奇行種看上去對她的興趣不如上次遠征那麼強烈了。

  神木埼掃了周圍一圈,發現房屋下方站著幾隻矮個子的巨人。

  這類雜兵估計也無法構成什麼威脅。

  卡佩恩解決了不少奇行種,看樣子她吸引注意力的同時,那傢伙也沒懈怠。不枉費她冒著生命危險在巨人身體中間活蹦亂跳了。

  巨人身體散發出來的熱氣逐漸逼近,橫空飛來的巨人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神木埼按下立體機動裝置的扳機,鋼索暫態朝巨人的脖子紮去。

  被拋到半空的一瞬間,神木埼削下了那只緊追不捨的手掌,卻看到了另一隻奇行種向她伸來的雙手。

  來不及避讓的神木埼一腳踢在巨人的手腕上,左腳頓時傳來一陣清晰的骨裂聲。

  呼痛之前,嵌在巨人脖子上的固定器脫落,神木埼快速朝距離她最近的建築物飛去,在此期間聽到了卡佩恩焦急的高呼。

  摔在屋頂後神木埼打著滾被煙囪攔了下來,渾身疼痛不已。比起自己的傷勢她更在意的是目前的戰況,努力把視線對焦在逐漸靠近的巨人。

  刀尖抵著瓦片,神木埼嘗試著用刀身支撐著站起來,可她似乎忘記了立體機動裝置配置的鋼刀非常柔軟,以至於她剛一用力,刀身便彎折了。

  神木埼這麼一摔直接順著屋頂的斜坡往下滑去。

  沿途沒有可以攀附的東西,而在她滑向的地方,那幾隻原本她並不放在眼裡的矮個子巨人紛紛伸長了手臂張大了嘴。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這麼自動地落進巨人的嘴中時,猛地被人揪起,卡佩恩騰空一躍,帶著神木埼脫離虎口。

  雙腳平穩沾到地面的那一刹,神木埼懸著的心忽然間有種久違的釋然。

  卡佩恩緊緊盯著神木埼的眼睛,仿佛是要把她的面容刻進眼底。

  自己把話說的那麼不可置否,結果到頭來還是在巨人手下吃癟,假如現在卡佩恩說一些責備的話,神木埼一定不會覺得奇怪,然而……

  「負傷不是停下腳步的理由,這是你說的。」

  被風送來的話語竟然是這樣。

  神木埼甚至聽出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決。

  她眼中所有的景致都黯淡了下去,唯獨留下自由之翼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可她還來不及看清卡佩恩此刻的神情,從卡佩恩身後突然浮現的一隻巨掌,如同陰雲般壓了過來。

  她頓覺一陣天昏地暗,像極了日全食帶來的絕望。

  緣於那只手……一掌拍飛了剛才還佇立在她面前的卡佩恩,一絲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一陣強烈的手風在她耳畔歇斯底里,僵滯地轉過頭,目光鎖在了那已經嵌入牆壁內側的卡佩恩。

  她並沒有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因為在那之前,那幾隻等候多時的矮小巨人已經一口含住了卡佩恩,隨著吞咽的動作,神木埼看到巨人臉上露出了饜足的表情。

  而她只能緊緊盯著巨人,再也找不到卡佩恩的身影。

  天空徹底黯淡了下來,那只拍飛卡佩恩的巨人近在咫尺。

  神木埼木然地撤回視線,看著眼前與她對視的龐然大物,只一眼,她就提起了鋼刀,忘記自己負傷的事實,起跳,轉睫便瞄準了巨人的後頸,揮刀。

  噴濺的鮮血猶如一場送葬的暴風雪,她佇立在那樣的腥風血雨之下,感受到了貼在她脖子上的冰涼觸感。

  只是略微偏轉了瞳孔,神木埼就能看到抵在她肩頭的鋼刀,錚亮的光澤讓她眼前一片茫白。

  身後遲遲沒有動靜傳來,她已經感受不到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的溫度。

  最終神木埼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目光被拋得很遠很遠,直到她看到天地相交的那條地平線。

  眼中五味陳雜的神色最終只剩下滿滿的失望。

  說話的語氣,像在歎息……

  「你下不了手嗎?」

  刀身頓時一陣顫抖。

  她最後還是回歸于淡然,敘舊一般的口吻,說出了身後那個人的名字。

  「……席勒。」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真凶就是席勒。唉,說起來下章是他的番外,我還沒碼好QAQ一切疑團都會在番外解釋清楚。

  咳咳,珊朵拉也有一章番外,在下下章……

  放上BGM歌詞

  When all the lights go down

  當華燈初盡

  And when the final curtain falls

  當帷幕最終謝下

  When there is nothio say

  當一切陷入沉默

  Eternity eventually will linger

  永恆卻將延續

  Through abandoned halls

  走過被遺棄的聖堂

  And leave us dark in disarray

  我們被籠罩在黑暗和混亂中

  The time has e for us

  屬於我們的時間已到

  To almost serve the new day

  為了這新的一天

  Go down on bended knees and pray:

  我們安靜的跪下來祈禱:

  Vi speramus 祈願勝利

  tate tibi itam! 以此縱情放歌!

  cordiam optamus 祈願和諧

  Iuvate liberatem! 盡情抒放自我

  Vi speramus 祈願勝利

  e sub versorem! 執著絕無妥協

  cordiam optamus nunbsp;從現在開始一同祈願和諧

  One man's pieight

  一個人的一點點希望

  Might me another man's despair

  也許是我——另一個人的絕望

  In these so enigmatibsp;times

  在這謎一般的時刻裡

  When some pray for redemptions

  當有人為救贖而祈禱

  I hope they redeem themselve through prayer

  我希望他們能贖回自己

  To reabsp;this all, this is your life (?)

  這便是你的生活——為了達到這一切

  The time has e for us

  屬於我們的時間已到

  To almost serve the new day

  為了這新的一天

  Go down on bended knees and pray:

  我們安靜的跪下來祈禱:

  Vi speramus 祈願勝利

  tate tibi itam! 以此縱情放歌!

  cordiam optamus 祈願和諧

  Iuvate liberatem! 盡情抒放自我

  Vi speramus 祈願勝利

  e sub versorem! 執著絕無妥協

  cordiam optamus nunbsp;從現在開始一同祈願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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