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針見血
安倍晴明叫出了剛剛離開的火將朱雀，好不容易讓他控制著身上的火熄滅了，整個人無比狼狽。
「所以呢？晴明你剛剛說話的時候風聲太大，我沒聽見，再說一遍？」白柒夏用一隻手罩在耳朵上，做出一副耳背的樣子來看著晴明，還騰出眼睛來看了一眼朱雀，「赤火炮的火和普通的火不太一樣，給你添麻煩了。」
火紅頭髮的神將搖搖頭，向著白柒夏笑笑示意她不用在意，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晴明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怎麼可能嫌棄你，柒夏你這脾氣該改改，不然嫁不出去了。」
「沒關係，實在不行我嫁你兒子。」白柒夏攤攤手一臉無賴。
「實在不好意思，次子今天剛成親，長子的女兒已經學會吟誦和歌了。」晴明也學著白柒夏的樣子無賴了起來，「實在不行你可以嫁我孫子，雖然我孫子還沒出生，不過我相信你等得起。」
「可以考慮，晴明記得在家裡留個屋子給我，等我嫁給你孫子的時候好住。」
「你房間我一直留著呢。」晴明攤攤手，「現在就可以住。」
「你不說我也會的。」白柒夏抬起下巴示意晴明。「高龍神到了。」
「恩，我知道。」安倍晴明點頭，然後同白柒夏一起仰起頭，看著貴船神社的上方。
過了好一會兒，發光的龍形才降臨神社頂，化為人形。
隨意地坐在神社屋頂上的女性神明帶著冷冷的目光，俯視著下方仰視著她的兩位人類。
「安倍晴明，時隔那麼多年，沒想到你還會來找我。」她冷哼了一聲之後，不等晴明答話就轉向另一邊，「白柒夏，這麼多年不見，沒想到我居然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麼了。」
「高龍神。」白柒夏彎腰行禮，「看不懂我在想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我在發呆什麼都沒想的緣故吧。」她站直，沖高龍神攤攤手。
「別當我笨蛋。」高龍神皺眉，「白柒夏，你不是人類了。」
一針見血。
白柒夏不說話，高龍神難得地很有耐心地等待著，而晴明則安靜地站在一邊，一臉波瀾不驚。
從他再次看見白柒夏掉進他院子裡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這個人，比起「人類」來說，可能更加貼近「妖怪」或者「鬼物」一些。
只是他自己都帶有妖怪的血脈，對於對他從來都沒有攻擊意圖的白柒夏，也就不必警戒。
二人之間習慣性的不詢問私事也讓他有意無意地繞過了白柒夏這麼多年來臉卻一點老相都沒有的事實。
可繞過了並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想知道，眼下高龍神既然開口問了，他也願意聽答案。
「高龍神，這麼說話挺累的，你看，我還得用喊的。」白柒夏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直視著屋頂上的那位神明，「你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咱們下來坐？」
高龍神並未說話，只是長嘯一聲，周身清冽的神氣大漲，覆蓋整個貴船山頂的這片空地。
安倍晴明的臉色大變，伸手就要拽過亂說話的白柒夏。
神明正在發怒。
本身任何一個神明發怒都是很恐怖的事情，更別提高龍神是極其任性的神明，要是動起真火，京城或許都要遭殃。
就算安倍晴明再怎麼不上心，此時也必須為京城的百姓考慮。
可白柒夏卻輕易地甩脫了他的手，依舊仰著頭。
「高龍神，你再這麼生氣下去的話，神氣可要溢出貴船了，到時候大概麻煩的就不止我們幾個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散出靈壓來。
與夜雪相通的靈壓帶著徹骨的寒意在貴船山頂與高龍神的神氣分庭抗禮。
明明已經賭上了自己全部的靈壓，不成功便成仁，可白柒夏臉上卻還是一副有餘的樣子。
一邊控制靈壓一邊就覺得有些想笑。
上一次自己與高龍神見面的時候，還怕她怕得不得了。
而眼下居然正在試圖用靈壓強行對抗高龍神的怒氣，甚至還在妄想壓過她暴漲的純淨神氣。
果然人變強了之後，膽子也就會變得很大，幾乎要包住天。
一邊想著，一邊的來自于高龍神的壓迫居然就真的減輕了。
神氣漸漸消散，高龍神終於從高高在上的神社頂端跳了下來，輕輕地落在臺階上坐下。
「白柒夏，你不錯。」她點點頭，「這麼久不見，你們倆居然都變得越來越讓我暴躁，這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能讓你暴躁我其實很榮幸。」白柒夏也笑著沖高龍神點頭，然後自顧自地拋棄晴明，自己跑去和高龍神坐在了一道。
安倍晴明此時雖然已經是當世最富盛名的陰陽師，可是對於「和神明促膝長談」這種事情卻還是敬謝不敏。
長期的工作讓他經常和神明接觸，各位神明或任性或熱愛耍白癡的性格讓他對神明談不上特別尊敬，卻也沒有到白柒夏那樣，以幾乎瀆神到了極點的方式與神明對抗，並且居然還能被神明原諒的地步。
而眼下高龍神明擺著是要說悄悄話的樣子，他也就不好去聽。
正當安倍晴明準備放棄這次弄清楚他想知道的事情的機會的時候，不遠處的白柒夏卻對著他招了招手。
「晴明你不過來麼？我看你好像剛剛起就很在意的樣子。」
安倍晴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高龍神也是一樣。
她其實並不願意和人類平起平坐，因為白柒夏而下了神社的屋頂，此時也不好意思說「我不想和晴明坐在一起」然後再跑上去了。
最後只好安慰自己她曾經還與晴明的母親喝過酒，不要介意和天狐的兒子坐在一起。
剛做完心理建設，安倍晴明就已經走了過來，順順當當地挨著白柒夏，坐在了神社的臺階上。
「怎麼說呢，確切地說來，人類的身份大概是從上次黃泉封印的事兒之後就消失了。」白柒夏見晴明也坐定了，就大大方方地開口了，「然後，我現在是叫做『死神』的東西吧，應該。」
本來是篤定的話，到了末尾卻又加了個不確定的詞。
「應該？」高龍神挑了挑眉，「什麼叫做應該？還有，死神？那是什麼。」
「唔，這個比較難解釋啊……」白柒夏皺了皺眉，「好像是兩個系統的東西？雖然叫做死神，可是在力量等級上的話大概要相當於眼下晴明的十二神將吧。」
「神之眷屬？」晴明看了白柒夏一眼，「看著不像。」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吧，反正我也就這麼一說，你們也就這麼理解就行。」白柒夏揮了揮手，「下一項，晴明你記得騰蛇被束縛了靈魂差點幹掉咱倆的事兒吧？」
「記得。」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自帶了這種會束縛自己的東西。而一旦戰勝了它就會擁有更強大一點的力量，也就是說，就像是你施了縛魂術給我，你用了靈力，可是我憑著自己的能力打敗了你的縛魂術並且把你傾注其中的靈力也吸收了供自己使用……這樣的感覺。」
「恩，這樣說的話我也懂了。」高龍神點點頭，「那麼，一旦使用了這種力量，你就已經和原先的那個名為死神的東西變成了兩種東西了吧？」
「雖然確實應該是這個道理，不過高龍神，咱能不用東西這個形容詞麼？」白柒夏捂住臉。
「……不是東西？」
「不是，也不是不是東西……算了龍神大人我們還是直接進行下個話題吧。」
「哦……」高龍神被弄得一頭霧水，最後還是點點頭，大度地同意放過白柒夏這一回。
「那麼，你的那一身力量也是名為死神的力量了？」高龍神繼續發問。
「算是吧，不保證不摻雜虛的力量。」白柒夏托著腮想了想，「基本上應該還是死神做基礎吧，虛的力量已經被融合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順便就用出來了。龍神對這很感興趣麼？我還可以給你附贈給你看一把刀喲，很好玩兒的東西。」
「哦？」
「恩，特別好調|戲。」白柒夏一臉義正言辭地點頭，「夜雪，夜雪出來給我們玩兒玩兒？」
【白柒夏，到底是誰特麼規定的斬魄刀必須理自己主人？】夜雪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爆了個粗。
白柒夏丟給高龍神一個「你看」的表情。
「說話的是刀之中的靈魂？」高龍神來了興趣，「這是什麼原理？」
「不知道。」白柒夏壞笑著攤了攤手，「雖然不知道，可是作為死神，所有人都有這樣一把刀，刀魂不同能力也不同，可好玩兒了，叫他就會回答。」
「有趣，把這把刀讓給我吧。」
「這可不行，刀離了我或者我離了他都會很糟糕的。」白柒夏一臉真誠，「死神的斬魄刀就等於自己的生命一樣，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的。」
「那就算了，要和生命相連的刀我不要。」高龍神頓時興趣缺缺地打了個哈欠，「說起來，天色都這麼晚了？」
「看上去是的。」晴明抬頭看了眼月亮，「我們本來出來的時候就不早了，不知道吉昌那邊怎麼樣了。」
「你這會兒倒是記得你兒子結婚的事兒了。」白柒夏斜了晴明一眼，「要回趁早啦，我還有話想和龍神單獨說。」
「我等你一起回。」晴明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之後走開，給白柒夏留了足夠的空間。
「哦，謝謝。」
「客氣啥。」晴明皺了皺眉，走遠了。
白柒夏對上高龍神調笑的眼神，清了清嗓子。
「高龍神，你知道有沒有可以讓人類的時間變慢的方法？」
「……問這個做什麼？」龍神皺起眉頭，「這不是人類可以掌握的東西，就連神明對於時間的流失也是無計可施的。」
「那，我如果有個人，特別不想他死，有辦法麼？」
「……親自去黃泉拖他回來？」高龍神亂出主意，「雖然不建議這麼做，不過我覺得唯一的辦法就是這個，配套得有復活的儀式，麻煩得要死。不過打擾死者的安寧是違反常規的，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人類的生老病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是你這樣的人的話，得學會看開。」
「恩，我知道了。」白柒夏點點頭，「謝謝你了。」
「……你能用上『您』麼？」
「為啥？」
「……你敢稍微給神明點面子麼？」
「反正就咱倆啦。」白柒夏揮揮手，「您能原諒咱的，我知道。」
特意強調的那個敬稱讓高龍神皺了皺眉頭。
總覺得一個敬稱混在完全沒有敬意的句式之中，到處都彆扭。
在高龍神尚且覺得彆扭的時候，白柒夏已經從神社的臺階上站了起來。
「今天謝謝你了，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下次有機會來看你。」
「滾滾滾，下次記得帶點貢品來。」高龍神嫌棄地揮了揮手，重新化為龍形，直沖雲霄。
☆、酒吞童子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
白柒夏一直在想著高龍神的那句話，卻並沒有對晴明開口要求學復活術。
她如果真的要落到沖下黃泉找總司的地步，大不了找回來之後跟浦原喜助要一副義骸就好，復活術那種太過逆天改命的東西，即使是她這種對陰陽術幾乎一竅不通的傢伙也知道，如果使用絕對會造成承受不起的後果。
晴明卻在盤算著剛剛單獨在一邊時所看到的星象。
西方參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霧，既然是那個方向，那麼絕對就是眼下位於西方播磨國的那個人攪出的事情。雖然並不是說打不過他，可是總還是有些麻煩。
想到即將到來的麻煩，他就頭疼萬分。
「柒夏，等吉昌婚期過了，我得去一趟播磨國。」晴明終於下定了決心，「可能不能按照約定，教你陰陽術了。」
「沒關係，已經有別的辦法了，不是非陰陽術不可。」白柒夏點點頭，「不過還是帶我去吧，棘手的話，我這次能幫的忙絕對比上次多。」
「不甚棘手。」晴明搖頭，「就像你不想讓天一替你做事一樣，我也不想你再替我做事了。我不在京城的時候，你依舊可以住在土禦門宅，太裳和天后我留下來給你，我知道你們熟。」
「我又不會死。」白柒夏皺眉，「你忘記剛剛我跟你和高龍神說的了麼？」
「神之眷屬怎麼了，神之眷屬也死過一次。」安倍晴明斜過狐狸眼看她，「說不帶你去就不帶你去，我會拜託太裳他們看住你的。」
「胡扯，你出門怎麼能不帶神將！」白柒夏搖頭。
「兩個而已，剩下的依舊會跟著我。況且，這是我的事情，如果你不來，我就不要解決了麼？柒夏，你是把我想得有多弱呢。」安倍晴明皺眉，卻還是掛著微笑，著看著走在身邊的那個人，「你這樣不好，雖然我知道你或許很強，可是這也不是你抹殺我的能力的理由。這次回來之後你變得自負許多，你這樣，以後總歸是會吃虧的。」
一番話說得白柒夏有點忡愣。
自負並不是一個好詞，至少她看來不是。
而晴明卻在此時把這個詞用在了她身上，這讓她不得不反省自己。
說到自負，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的事情。
或許是從靜靈庭叛逃之後，也或許是在天人戰場上大殺四方的時候。
那時候殺的雖然是天人，可是手上的人命一多，在她眼裡似乎人命也就不那麼值錢了。
甚至她還記得，在那之後，曾經把一個人看做「一碰就死」。
而總司和晴明一樣的那句「你把我看得多弱」，也言猶在耳。
晴明提醒了之後才發現，這是多麼自負的一種說法，她自以為是的關心，事實上對於這些人來說是多麼令人難堪的一件事情。
哪裡就真的能強到這個地步呢？
「我知道了，到時候京城如果有什麼百鬼夜行啊強盜殺人啊啥的就交給我好了。」白柒夏摩拳擦掌，「你不要告訴我那些歸你兒子管不給我玩兒，否則我會無聊，無聊就會去找你。」
「吉平吉昌會很高興有人替他們分擔工作。」晴明攤手，「吉昌婚後還是會住在土禦門，有什麼事可以問他。玄武我會帶在身邊，不想跟吉昌說話的話也可以通過天后用水鏡找到我。在家裡要聽天后和太裳的話，最好不要調戲我家兒媳婦，吉昌很護短的。京城貴人多，不要惹事。不要隨便靠近院子裡的水池，落水會很麻煩。記得好好吃飯，晚上不要踢被子……」
「喂喂越說越過分了啊晴明，後面不要踢被子之類的到底是啥！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本來就是，還不讓人說。」晴明伸手往下狠狠地按了按白柒夏的腦袋，「你還沒成熟起來呢。」
「喂你基友熬成爹了不起啊！不就是有兒子了麼了不起啊！用這種好像七老八十的語氣和我說話，我明明比你大很多好不好！」白柒夏翻了個白眼打開晴明的手，「不許摸我頭！討厭你！」
安倍晴明哈哈地笑了一下，然後繼續伸手揉亂白柒夏的頭髮，對她的抗議置若罔聞。
沒過幾天，晴明就如他所說的，離開了京城。
臨走前還特意拽著白柒夏去了一趟自己兒子的居所。
吉昌去了陰陽寮，整個偏廳之中只有吉昌新婚的妻子露樹一個人。
安倍家並不是什麼大貴族，對於禮儀的要求也沒有大貴族家裡那麼嚴格，所以露樹直接出來接待了晴明與白柒夏兩人。
安倍晴明拽著不情不願的白柒夏推到露樹面前。
「我需要出門一趟。抱歉啊，要麻煩你剛進我家門就得幫我管孩子。不過這是個丫頭，又住在我那兒，不存在不方便的問題。」安倍晴明按著白柒夏的肩膀對露樹介紹，「基本上不用管她死活，給她一口飯讓她餓不死就行。」
「您說哪裡的話，既然您託付了，照顧好白桑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露樹溫柔地微笑著點點頭，伸手拉過白柒夏的手，「請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吧，我會照顧你的起居。」
「恩，謝謝露樹夫人。」白柒夏沖露樹笑得很純良，「給您添麻煩了。」
「不會。」
「那麼就這樣，和之前不變就行，我出發了。」安倍晴明沖著露樹點點頭，得到回應之後便轉身離開了偏廳。
「露樹夫人，我捨不得晴明，讓我去送送他吧。」白柒夏見晴明要走，立刻轉頭看向露樹。
「請儘管去吧。」露樹夫人微笑，「不要忘記一會兒就該吃飯了，要麻煩你每天跑來偏廳了。」
「恩我知道了，露樹夫人你回去吧。」白柒夏說話間就到了門口，在露樹夫人轉身的一刻加速，飛快地堵到了已經到門口的晴明。
「喂，你丫頭丫頭的，叫的很爽嘛。」她歪著頭叉著腰，挑眉看晴明。
「有麼？」
「裝傻充愣是不好的行為，你不能這樣，再亂聲稱我是你家的孩子的話小心我平子爹揍你。」白柒夏撇撇嘴，「不過說起來，我這次可能又會說不準啥時候就會走，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說不準，」晴明搖頭，「如果順利的話或許一兩周就能回來，不順利的話，你走的時候記得讓天后通知我一聲。」
「恩，你早點回來唄。」
「怎麼著？還真捨不得我？」安倍晴明挑起桃花眼斜睨白柒夏，「捨不得我直說嘛。」
「真捨不得。」白柒夏攤手，「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結果你走了我連個鬥嘴玩兒的人都沒有，超無聊的好麼！」
「乖，去找酒吞童子玩兒去。」
「誒呀找他好麻煩。」
「那兒。」安倍晴明隨手一指，街邊拐角就繞出個人來，向二人揮手致意。安倍晴明低頭拍拍白柒夏的腦袋，「去，到那邊找酒吞童子玩兒去。」
白柒夏回頭沖酒吞童子惡狠狠地齜牙咧嘴，最後還是看了晴明一眼之後放了他走。
「一路小心喲！早點回來喲！」
白柒夏一邊沖著晴明揮手，酒吞童子就一邊走了過來。
「你什麼時候這麼粘人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他牽起嘴角嫵媚地笑，與此同時抬手揮刀，擋住她砍下去的刀，「好久不見，剛見面就用我的刀砍我，你這麼熱情讓我說什麼好？」
「錯，這是我的刀，而且你用來擋我的刀的刀也是我的刀。」白柒夏收回刀，神色如常地將之歸鞘，「好久不見，風中搖曳的罌粟花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妖孽風|騷。」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直接叫我酒吞童子。」酒吞童子撫了撫額，桃花眼斜斜睨著她，「這個稱呼真難聽。」
「這點小事不要在意，我要回家吃飯了，你要來麼？」
「來不了。」酒吞童子聳聳肩，「晴明有結界，我是妖怪，進不去。」
「這樣啊，那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後會有期下次再見。」白柒夏沖酒吞童子揮揮手，「我回去了，吃過晚飯估計還出來，到時候你要還在咱倆結個伴兒夜遊去。」
「其實只要住在這家裡的你同意，我就能進去。」酒吞童子湊近白柒夏，身上飄來不知道熏了什麼花的香味，「咱倆啥交情啊，你走之後我都沒吃過安倍家的飯了。」
「攀交情的話麻煩別用調|情方式謝謝合作，我記得我倆交情就止於打架。」白柒夏面無表情地一肘子搗過去，「離我遠點不然揍你。」
「你已經揍了……」酒吞童子扶著被攻擊的胃退開幾步，「下手真快。」
「咦我已經揍了麼？抱歉根本沒感覺。」白柒夏攤攤手，「別嚇到露樹夫人，你給我換身衣服再把頭髮顏色搞定，我檢查過了之後才許進門。」
最後酒吞童子一頭黑髮，依舊穿著那件紅色的和服，只是把衣襟稍微攏了攏，整個人就看上去正經了很多。
看了一眼聽從晴明的命令跟在她身後的天后和太裳，發現兩位神將對於「同意一位妖怪進入安倍宅」這件事情並沒有反對的情緒，於是白柒夏進去和露樹說了一聲，得到了允許之後便帶著酒吞童子進了門。
當晚的餐桌上便是四個人的。
白柒夏在安倍宅上住了已經有幾日，雖然只有早晚飯見面，但是安倍吉昌對於這個和他父親極其熟稔的女孩子也已經熟悉了。
雖然對於父親身邊多了一個女孩子這件事情，身為兒子的理應替自己母親覺得膈應，可是他們相處的方式比起「情人」來說，卻更像是單純的「朋友」多一些，即使吉昌對於自己的母親再怎麼熱愛，也實在不覺得需要對父親身邊的每個女人都抱有敵意。
而今天飯桌上的另一位，就算發色已經改變，他卻也是很熟悉的。
大江山上的鬼王酒吞童子，曾經與父親約定，只要父親在世一日，便不會傷人。
可鬼王就是鬼王，對於安倍吉昌來說，與其坐在同一張飯桌上本身就是件令人壓力巨大的事情。
而他壓力更大的是，自家新婚妻子居然毫無芥蒂地替那位名列日本三妖之一的鬼王酒吞童子盛飯，而另一位則更是肆無忌憚地在對著酒吞童子翻白眼。
「我說，你是多久沒吃過飯了？再吃你是想把安倍家吃窮麼？」白柒夏踹了酒吞童子一腳，「露樹夫人你甭理他，讓他餓著，反正也餓不死。」
「啊拉，客人喜歡的話，其實還有。」露樹低下頭，「雖然白桑這麼說了，可是如果讓客人餓肚子，還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呢……」
「夫人您太客氣了！」酒吞童子對著露樹露出漂亮而魅惑的微笑，「有您這樣溫柔的女主人招待，就如同身處於夢中的場景一般令人流連忘返……誒喲你打我幹啥？」
白柒夏的手由手肘攻擊的架勢改為勾住酒吞童子的脖子，然後對著露樹點頭行禮。
「露樹夫人，我們吃飽了，先告辭了，明天見。」
「啊……可是……」露樹指了指再次被攻擊同一個地方，捂著胃躬□子的酒吞童子，最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白柒夏把酒吞童子拖走了。
遠遠地聽著酒吞童子的抱怨和白柒夏隱隱的鎮壓的話，露樹站在偏廳門口目送二人直到看不見為止。
回頭便看見自家夫君的神態。
「但那sama？吉昌大人？吉昌？客人都走了不要再發呆了呀好失禮……誒誒誒？怎麼就石化了快醒醒……」
☆、傳說中的篡位
白柒夏拖著竟然敢當著吉昌的面調戲露樹夫人的酒吞童子一路從安倍家大門口竄了出去，一路走一路數落他。
「你膽子真大，晴明特意交代我吉昌好護短讓我不許調戲露樹夫人，你居然敢先我一步下手不要命了麼混蛋？」
「我又沒真出手。」酒吞童子攤手湊近白柒夏，「再說，為什麼晴明那傢伙要交代你不許調戲他兒媳婦？沒記錯的話你是女的吧，味道和之前一樣沒變，還是處|女。」
「酒吞童子你給老子滾遠點！」白柒夏一腳踹過去，卻沒介意自己這一腳被對方敏捷地躲開了。
被酒吞童子問了這個問題之後，白柒夏才開始反省。
自己偶爾確實是會調戲一下漂亮的小姑娘，比如李娜麗或者小千鶴之類，可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根本沒有在晴明面前調戲過姑娘。
最後百思不得其解，乾脆就決定歸罪於晴明野獸一樣的直覺。
被莫名其妙就下了「野獸直覺」定義的晴明，此時正在去想播磨的路上，因為事態略有些緊急，所以連夜趕路。
此時郊外的露已經深重了起來，晚風也顯得有些涼。
被白虎卷在風中趕路的安倍晴明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
與他同行的神將立刻低下頭查看他的情況。
「晴明，感冒了？」白虎一臉擔心，「如果這樣的話，我再稍微減慢一點速度。」
「沒必要，不是感冒。」他搖搖頭，「大概那個小不要臉的說我壞話呢。」
聽見這句話，隨身跟在他身邊的幾位神將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了然而複雜的表情，不再管晴明一路上偶爾飆出的噴嚏。
晴明那邊趕路，這邊白柒夏和酒吞童子已經擺開架勢打了很久。
對於兩個人走了沒多久就開始吵架並且吵著吵著就挑了個沒人的地方拔刀大打出手這件事，默默跟在白柒夏身後的太裳與天后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抱臂圍觀。
在之前他們倆就經常切磋，晴明尚未娶妻，土禦門宅的結界尚未張開之時，酒吞童子甚至是安倍宅的常客，有時候天后陪在白柒夏身邊的時候也經常見到他們倆說著說著就打起來。
普通的切磋不用插手，真打起來了，按照現在白柒夏給他們的感覺，也不至於輸給酒吞童子。
所以兩位神將都圍觀得很是心安理得。
白柒夏與酒吞童子對了一刀，發現酒吞童子在對刀之時已經帶上了妖氣，順勢就爆了靈壓。
論妖力酒吞童子在百鬼夜行之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論劍術則可以媲美沖田總司那近乎詭異的刀鋒走向，甚至因為千百年的經驗累積，他的劍術比起沖田總司來說要更加老練一些。
不過十一番穩坐三席也不是吃素的，用靈壓對上了酒吞童子的妖氣將二人的比試重新拖回同一水準上之後，白柒夏抬迅速腳點上酒吞童子持刀的手腕，將他攻勢減緩，自己右手刀格開酒吞童子調轉刀勢的一擊，左手反手抽出肋差，從下方直接向著酒吞童子的腹部捅去。
遵守點到為止的原則，酒吞童子的刀只是架在了白柒夏的脖子上，白柒夏的肋差卻差了酒吞童子的胸口足足三寸距離。
酒吞童子撤了刀後退兩步，笑了。
「你退步了。」他說，「上一次你就算用同歸於盡，好歹能逼平我。」
「不喲。」白柒夏搖頭，沖著酒吞童子自信地笑，「你站過來我再給你看，免得誤傷。」
「哦？」酒吞童子一邊挑眉，一邊真的遵照白柒夏的說法站到了她的身邊，「讓我瞧瞧你有什麼新殺手鐧了。」
「你一輩子搞不懂的東西啦。」白柒夏沖他眨眨眼，「射殺他神槍……啊呸，錯了，聖潔發動！」
作為聖潔載體的肋差在白柒夏發動之時便開始改換形態，由不到一米的破甲短刀瞬間變為長逾一人的長槍。
「你看，如果當時我給你來這一下，你現在就被串糖葫蘆了。」白柒夏提著手裡的長槍沖酒吞童子笑得很得意，「很好用吧？」
酒吞童子捏著下巴看著白柒夏手裡的長槍，沉吟了半天沒說話。
等煩了的白柒夏收了聖潔歸鞘，然後乾淨俐落地給了酒吞童子一個手肘攻擊。
「半句話都不給太不給面子了吧喂。」
「你就這麼輕易地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我了？」酒吞童子低頭看著白柒夏那雙黑白分明的眼鏡，「這種事情你明明可以不說，如果有一天我要和你作對，我絕對會防著你這招，到時候你要怎麼辦？難不成真的和我同歸於盡麼？」
酒吞童子一臉嚴肅，白柒夏卻只是隨便地撓了撓頭，左手隨意地搭在刀柄上。
「這種事情，等到真正你與我為敵的時候再考慮也不遲吧……」她隨意地用視線點遠處站著並沒有過來的天后與太裳，「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你做敵人，怎麼說呢，說是雛鳥情結好像不太準確，不過最初你對我好了，我就願意相信你，如果你騙我的話，大不了就賠上一條命，這種感覺？」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伸手拍了拍酒吞童子的肩膀，「不過我不會站著給你殺啦，就算我把我所有的殺招告訴你，認真打起來的時候我也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如果你有要殺我的那一天，記得看在咱們的交情的份上，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把刀還給你，也把我的刀要回來。」
【白柒夏，你確定你認真說這話？】夜雪沉不住氣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你別忘了，一個死神只能有一把斬魄刀。】
白柒夏還沒來得及回答，酒吞童子疑惑的目光就重新掃了回來。
「誰在說話？」
她扶額，早知道這個世界只要有點能力的人都聽得見夜雪的聲音，就該禁止這把刀在這個世界裡亂說話。
像在幕末的時候一樣沉默不語多好啊。
於是又要給酒吞童子解釋一番，懶得多說什麼的白柒夏直接把給晴明和高龍神的解釋照搬。
「那是我給你的刀麼？」
「是啊。」白柒夏看著夜雪原主的眼神坦坦蕩蕩。
「你對我的刀做了什麼……」酒吞童子扶額。
「剛剛不是都說過了麼，找到了個叫刀魂的東西，就變成這樣了。」
酒吞童子看她的眼神更為詭異了起來。
「你不要命了麼？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能這麼相信一個妖怪？」
「沒有，就算有，我要相信誰也都是我的事情，如果有人說了不該信你我就不信你了，這相信也未免太廉價了一點。」白柒夏攤攤手抬腳就走，「酒吞童子你廢話好多，好煩，拖你來是夜遊的，再廢話不跟你玩兒了。」
「反正夜遊也沒什麼有趣的事情，最近京都治安太好，唯一的岔子出在西邊，晴明已經去了。」酒吞童子笑了笑湊近白柒夏，「不如來我大江山？」
「去幹啥？」
「請你喝茶，好不好？昨天手下小鬼新進貢了據說是御用的好茶，酒喝膩了，嘗嘗鮮挺好的。」
「帶路。」
人類普通情況下無法到達的大江山，是真正意義上的百鬼雲集之地。
從山腳下到山腰大殿的一路上，酒吞童子已經踹開好幾撥拖著他請安的鬼，白柒夏也痛揍了好幾個不長眼準備對她出手的妖怪，沒想到越靠近大殿那些不長眼的妖怪就越來越多，白柒夏忍不住沒好氣地拿眼白瞟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安閒地坐在大殿的王座上，面對白柒夏的白眼只攤手笑笑，示意他也沒辦法。
大江山就是這樣強者為尊的世界，當年酒吞童子憑藉一人之力打到這些誰都不服誰的妖怪尊他為王，如果白柒夏想要好好地在這裡喝茶，就得把這些傢伙也像他一樣，打到服氣為止。
白柒夏很清楚這樣的生存規則，也很清楚酒吞童子的用意。
「就當開胃菜好了。」她沖酒吞童子樹了樹大拇指，「光喝茶太無聊，不心疼你的手下吧？」
「你隨意，這些的話，儘管殺好了。」酒吞童子攤攤手，然後翹了個二郎腿，閑閑地抬手撐住下巴，另一隻手遙遙向著白柒夏平舉，做了個「請」的動作。
白柒夏從座位上一躍而下，在大殿的臺階上腳尖一點便落入下方虎視眈眈的妖怪群之中。揮刀回身，斬了向她一擁而上之後離得最近的一片妖怪。
當年她單憑普通的刀就可以單挑發鬼，眼下斬魄刀在手，一片擠得最近的妖怪立刻灰飛煙滅。
剩餘的小妖們迅速後退去了安全區域，依舊維持著包圍住她的架勢，卻並沒有再輕舉妄動。
白柒夏默默地沖著王座之上的酒吞童子犯了個白眼才轉過頭來，刀尖點地看著包圍她的妖怪們。
「來吧，要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隨便你們。」
小妖怪們面面相覷，最後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於是乾脆就圍著白柒夏。
「……你們這樣只圍不打會讓我很挫敗的。」她攤攤手，「抱歉我急著去喝茶，夜雪！」
刀尖處噴薄出大量的冰雪，由刀身向外延伸，將夜雪包裹之後重新形成巨大的刀鋒。
白柒夏雙手握住刀柄，對著瑟瑟縮縮已經準備往後退的妖怪們嘿嘿一笑，然後毫不手軟地揮刀一個轉身橫掃，由冰組成的刀鋒掃過可及範圍內的所有妖怪們。
大殿只有這麼大，能後退的地方不多，來不及後退的小妖怪們慘叫著灰飛煙滅。
而刀勢則在末尾處被擋住了。
那是一個渾身黑衣戴著面罩的男人，看似瘦弱得風一吹就倒，卻硬是用一隻手，生生攔住了白柒夏的刀。
「不管你是誰，這樣濫殺別人的手下，似乎都是不太好的行為呢。」他面罩下的嘴扯出詭異的笑來，「就算我們的王不管，我倒是要管管的。」
尚未被斬殺的小妖們立刻逃竄至那人身後，懷著惡意的眼神看著白柒夏，裂著嘴的嘲笑與那位面罩男如出一轍。
白柒夏甩甩刀，解除了始解。
「你主子還沒發話，你出什麼頭。」
「正是王沒有發話，我才不能讓你繼續殺害王的手下。」那人依舊擋在小妖們的面前，「讓我來做你的對手。」
話音未落，白柒夏的刀就已經懸在了他的頭頂，被他抬手擋下。
「廢話太多，砍了。」
酒吞童子靜靜的坐在不遠之處的王座之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著鬥做一團的白柒夏與黑塚，眯起眼睛又笑了。
黑塚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大江山，總之等他反應過來，大江山就好像多了這麼個人。
平時幫著他管管手下的小妖什麼的，他在外面逛了好些日子，黑塚就管著大江山，管了這麼些日子。
平常在大江山上，此類小妖幾乎是漫山遍野的，眼下的這些也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數目，而眼下黑塚這傢伙居然對這些小妖也這麼維護了。
就算是酒吞童子，也覺得事情有些有趣了起來。
看見不遠處的白柒夏一手肋差一手太刀，齊刷刷把黑塚的雙手斬斷就再沒動作了之後，酒吞童子終於放下茶杯，沖著白柒夏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雜碎們讓他們都滾去該幹啥幹啥去，不是要喝茶麼，茶已經泡好了喲。」
酒吞童子發了話，即使再怎麼不甘，小妖們還是抬著受傷的黑塚，拎著他的手臂，稀稀落落地排著隊退出大殿。
而白柒夏則收了刀，就著酒吞童子的邀請，當著尚未退出大殿的小妖們的面，大大方方地坐上了酒吞童子寬敞的王座，抄起茶杯抿了一口。
從黑塚的角度來看，那個表情莫名的讓人不爽。
天生就熱愛襲擊女子，獵其頭收藏的妖怪，此時覺得殿上之人讓他更加想殺死了。
就算失去了雙手，對於妖怪來說也只不過是普通的傷而已。
等他傷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