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蠻夷之戰(二)
探春進來的時候,一看見黛玉便有些自慚形穢。
黛玉身上穿著上等雲錦紗製成的衣裳,身上的首飾雖不多,但是無一不是精品。
特別是腰間那塊血玉,探春看了兩年有餘,眼熟極了,分明就是早年王爺送的那一塊。
可惜她現在沒有腰了,探春略有些惡毒的想。只是看看她渾圓的肚裡,是王爺的種,而且看著如今這個形式,若是她生了兒子出來,將來不免……
探春抿了抿嘴,覺得自己耽誤的有點久,便給黛玉行了一禮,叫了一聲林姐姐。
黛玉挑眉,舉止動作帶了幾分傲慢,道:「坐吧。」
探春咬了咬唇,就是這個神態舉止,早先在賈府的時候,她分明就是寄人籬下,可是眼神動作裡,無一不透出她看不起她們來!
現在不過當了王妃,越發的倨傲了!
探春深吸了口氣,可惜今日她是來求人的,想到這一點,探春略略低了低頭,笑道:「多日未見,林姐姐看著越發的動人了。」
黛玉笑了笑,道:「你嘗嘗這茶,我今年回去金陵特意帶回來的,王爺也說好呢。」後面一句是特意加的。
探春端起茶杯抿了抿,裝作品茶的樣子打量起周圍來。
除了雪雁,屋裡一共站了八個丫鬟,探春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這莫不是知道賈府沒落了,來她身邊擺譜來著?
雪雁看見探春的眼神不住的亂瞄,不由得有些擔心,給左右幾個丫鬟試了試顏色,她們又往前半步,護住了黛玉。
「再吃些點心。」黛玉又勸道:「禦廚做的,早上剛送來的。」
探春臉上越發的難看了。
半響,她放下手裡東西,道:「林姐姐,王爺整日在外忙碌,你就在王府裡做這些?你以前……你以前……」以前怎麼樣,卻沒說出來。
探春雖然想說她以前一樣的不招人喜歡,可是心知就連方才那兩句也是說太多。
黛玉似笑非笑看了看她,道:「你今日來就是說這個的?以前怎麼了?我以前在賈府……你們每天做些什麼我也是心知肚明的。」
「王妃。」雪雁聽見黛玉情緒稍稍有些激動,上前提醒了一句。
黛玉揮了揮手,立即放鬆了下來,手摸在自己肚上,道:「有了這個孩子……我還怕什麼呢?」
探春被刺激的情緒越發的激動了。
她本就心高氣傲,這兩年一落千丈的生活非但沒磨平她的性子,反而讓她越發的尖銳起來。
歸根結底,大概也是因為最後賈府交到了她手上管著。王夫人除了管管寶玉,便是吃齋禮佛,李紈呢?整日說有病,又或者說要照顧賈蘭,十天裡倒是有一半出缺的。
一開始探春還是很開心的,只是日子久了,才發現賈府就是個大泥潭。
年老的嬤嬤們什麼都不幹,還得好好供養著;中年的僕人們早就懶到了骨頭裡,一個人能做的事情非得三個才行;至於年幼的小廝丫鬟們,一個個都不學好,整天想著怎麼偷懶。
不過兩年下來,探春臉上便和她親娘一樣,顯了刻薄的顏色出來,說話也越發的尖利了。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王夫人背地也跟周瑞家的嘲笑一二,不過表面上卻還勸探春,「別太辛苦了,你是做姑娘的,凡事交給你嫂嫂做便是。」
只是王夫人早就將探春的性格拿捏的住住的,這麼三番五次的勸說下來,探春做事是越發的勤勉了。
而且探春不過比黛玉小上幾月,眼看著黛玉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她的親事還在空中懸著,心中是越發的焦急了。
若是跟寶釵一樣,到了二十才嫁出去給個商人做填房,她寧可一根白綾吊死在屋裡。
「林姐姐,你我雖為女子,可也是吃著朝廷的大米長大的,現在到了這般田地,你怎麼還能坐得住!」
這番話讓黛玉起了疑心,王爺雖不與她說細說朝廷大事,可是每日來往間看著神態自如,一點異常都沒有,如何就到了這步田地了
黛玉不說話,端起茶杯,輕輕撚起蓋子來劃了劃,依舊用舒緩的語氣道:「我如今有了身孕,喝不得茶,這是王爺專門差人從西北山裡采來的黑枸杞,最是養身了。」
被黛玉這麼幾次三番的刺激,探春再想不起來早先在家裡商量好的「徐徐圖之」了,她喝道:「外族入侵!你卻還坐在這裡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早先覺得你不過是自傲罷了,卻沒想你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外族入侵她當然是知道的,她甚至還知道王爺送了兩個原先府上的侍衛去做前鋒,副將是淑甯公主的駙馬,押運糧草的是張得力。
而且周將軍領去的兵馬至少是敵軍的兩倍,現如今已經到了平安州了。
大軍已經開拔數日,雖然周將軍走的早又很是隱秘,是因為王爺得了密信的緣故,只是隨著平安州守備明面上的奏摺呈上,消息自然也是瞞不住了。
黛玉臉色一沉,道:「你這般危言聳聽,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擾亂軍心!」
說完便轉向雪雁,道:「送她出去!以後再不許姓賈的上門了!」
探春道:「慢著!我有法子解了這次的危機!」
黛玉頓了頓,想起自己的目的是要這一次解決掉這些覬覦王爺的人,便緩緩道:「你說,我聽聽。」
探春拿出一張摺子,道:「我自請和親,願嫁去蠻夷之地,就算只能為朝廷換取三五年的休戰,就算日後身首異處,客死異鄉,也在所不惜!」
黛玉被她這番話嚇得肚子裡都跳了兩下。
可是等到將她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黛玉不由自主的稍稍翹了翹嘴角。
和親?
王爺書房裡那張橫幅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是何等的決心和豪情壯志,這番話就連她第一次見了都有些熱血沸騰。
別說沒到危難之時,就算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戰死沙場,王爺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和親的。
黛玉柔聲道:「你的這份心……摺子放下吧,等王爺回來了我自會呈給他的。」
探春這才稍稍緩和說了一聲,「謝謝林姐姐。」她又坐下喝了兩口茶,這才起身道:「外城不好走,我這便告辭了。」
只是雖說告辭,不過眼神還是看著桌上那張摺子,黛玉道:「你放心,你有這份心,我必不會阻攔你的。」
探春這才離開。
等到她走了,黛玉拿起桌上那摺子,仔細看了看。
要說字的確寫的不錯,措辭也很是合適,只是可惜了……
黛玉拿起摺子,雪雁略有擔心問道:「真要給王爺看嗎?」
黛玉點頭,臉上露了個淡淡的笑容出來,「她求上進,我們姐妹一場,自然也是要回報一二的。」
等到下午,瑞定從宮裡回來,一邊往主屋走,一邊聽安和彙報府上諸事。
「今日來了一位姓賈的姑娘,王妃見了一面,略說了兩句話,只是聲音似乎略大了些。」
瑞定頓住了腳步,問道:「姓賈的姑娘?多大的?」
安和想了想道:「奴才在遠處看了一眼,身量看著比王妃要高一些。」
那便是賈探春了,她來做什麼?
瑞定道:「不是說過不許他們上門嗎?」
安和道:「都是奴才一時疏忽。」
瑞定心知也有他將府上大半侍衛塞去了周將軍的軍隊裡的原因,況且府上還有些宮女太監,被他派去宮裡了,這麼一來,或者當班的不太清楚也說不定。
進了主屋,黛玉起身迎他,「王爺回來了。」
笑容跟昨日一樣甜美。
瑞定拉著她的手捏了捏,坐定了又去摸她肚子,「我兒子今日乖不乖,有沒有打擾母親休息?」
雖然瑞定整日這麼問,但是黛玉聽在耳裡不免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她將手搭在瑞定手背上,道:「孩子乖乖的,倒是孩子的爹整日忙碌,叫人擔心。」
瑞定笑了笑,進去洗漱又換了身常服,問道:「今日有人來過了?」他原本想問是不是探春來過了,不過話到嘴邊卻神使鬼差般隱去了名字。
黛玉越發的開心了,連名字都不記得。
她點點頭,道:「是探春,才不過一年沒見,她看著憔悴了許多。」
瑞定坐在黛玉邊上,「你這肚子是越發的大了,再有三個月我兒子便要出來了。」
這個話題黛玉百聽不厭,當下又沖著瑞定笑了笑。
等到吃完晚飯,兩人靠在一起,黛玉道:「今日探春來,是拿了自己寫的摺子,想去和親。」
瑞定原本靠著舒服,手在黛玉背上劃拉著,一下沒反應過來。
「和親?」她要去哪裡和親。
摺子就在不遠處放著,黛玉伸手一指,瑞定便將摺子撈了過來,打開隨手一看,臉色便陰沉下來了。
黛玉餘光一直注意著瑞定,看他口型分明是不自量力四個字。
「啪」的一聲,摺子被合住了,瑞定將東西隨手一丟,又靠在黛玉身邊,閉著眼睛道:「朝政繁忙,卻沒工夫管這些事情了,下回她再來,你別見了便是。」
「我都聽王爺的。」黛玉解釋道:「我原先也不想見的,只是……」
瑞定將人一摟,岔開了話題,「後天便是登基大典了,我那弟弟……今日御醫還說他吹不得風。」瑞定搖了搖頭,「雖然……但若是他不出現,怕是不好交代了。」
黛玉果真順著他說了下去,「包嚴實一些可好?若是繈褓裡用油布縫上個夾層,倒是也吹不到風,就是臉不好辦。不過他全程都被太監抱著,若是囑咐太監,只叫露出片刻,想必也能過去。」
「也只能如此了。」瑞定歎了口氣。
「過了登基大典,我們便要搬進宮裡去了吧?」黛玉又問。
瑞定笑道:「我吩咐了異雀還有安和等人操心這個,你到時候只帶著我們兒子搬就成。」說著,瑞定將手放在黛玉肚上,感受著手下越發有力的胎動,道:「若是你想知道什麼,也是找他們兩個問。」
黛玉點了點頭,瑞定又小聲道:「皇宮裡就兩處地方有花園,一處是慈甯宮,一處便是御花園了。我想了想,咱們還是住北五所。只是咱們現在這麼一大家子人,頭所怕是不夠住了,這兩日我已經差人去將北五所的牆壁拆了,將頭所二所三所合在一起,搬進去怕是還得有些時日……」
瑞定說了不少,只是說完卻不見黛玉搭話,側頭一看,她已經靠著自己肩膀睡著了,瑞定笑了笑,輕輕將人扶正,自己在她身邊躺下,悄悄拉著她的手。
江山美人都在,真好。
番外:蠻夷之戰(三)
沒兩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八皇子瑞樂正式成為了本朝第四位皇帝。
登基大典上,就連已經偏癱的皇帝也出席了。
站在靠前位置的高景林,看著這一老一小,老的已經殘了,小的幾乎沒有長大的機會。
再看看在他們身邊站著的瑞定,當真可用風華正茂這四個字來形容。
高景林沒來由一陣感慨,率先跪了下去。
新皇帝還是個連哭聲都比一般孩子弱的稚子,只稍稍露了臉便又被抱了下去,剩下的所有程式,都是瑞定帶他完成的。
也算是提前預定的下任皇帝的寶座。
登基大典過後三天,第一次朝會上。
跟早先幾次瑞定主持的朝會並沒有什麼兩樣,直到早朝將近尾聲,有人出列了。
南安郡王。
腦海剛過出這個名字,瑞定便起了警惕心,總覺得在他身上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果然,南安郡王斬釘截鐵用大殿裡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臣請議和。」
之後便大段的理由,瑞定一邊聽他說,一邊看著太監呈上來的摺子,眼神越來越冷。
等到南安郡王將摺子背完,朝堂之上鴉雀無聲,瑞定看著他,表情晦澀難明。
南安郡王低著頭站著,並不能看見瑞定的臉色,也不知道瑞定看著他的眼神很是兇狠。
朝堂之上雖然沒有一個大臣敢抬頭看,但是平日跟瑞定共事過的官員,無一不為南安郡王捏了把汗。
攝政王不像是會議和的人,況且……周將軍想必已經開打了,十萬精兵強將,若是還打不過……
沒人敢往下想了。
南安郡王聽見無人反駁,嘴角不由自主上翹。
要說早先攝政王撇開他南安郡王,選擇派周將軍領兵,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周將軍也是在北方駐紮過多年的將軍,經驗豐富,再者又是大公主的公公,這沒什麼好爭的。
可是他南安郡王也算是熟讀兵法,又是世家。若是開戰,他怎麼也該混上一個副將吧?不過副將被周喜德占了,五個前鋒他也一個沒當上。
於是南安郡王不免有些憤恨。
所以思來想去,正巧遇上於他母妃南安太妃熟識的賈府來人,兩方一拍即合,南安太妃認下探春做了義女,他請議和,讓探春去和親。
當然,他並不知道賈府做了兩手準備,除了跟南安太妃搭上線,還主動去找了攝政王妃遞了另一張摺子。
議和也算是大功勞一件,畢竟祖訓裡便有一條:以和為貴。
南安郡王正沾沾自喜,便聽見啪嗒一聲,他呈上去的摺子被摔了下來,跟地板相擊的聲音分外的清脆,就跟巴掌打在臉上一樣,他不由得臉紅了。
「不議和!」頭頂上傳來攝政王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攝政王用這麼冷的語氣說話。
「不和親,不賠款,不議和,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語言淺顯直白,就算是僅僅識字的武官們也聽得懂。
他們當然聽得懂,朝堂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喘氣聲便是證據。這麼多年,可總算是迎來一個不議和的主子了。
天知道眼看著就要勝利,後方傳來消息說要議和,是多麼憋屈的一件事情。
武官們甚至很是陰暗的猜想過,這就是那些文臣想要爭功勞的手段。打仗他們是參與不了了,一旦議和,他們才能顯示文采出眾,卓越不凡。
可現在……總算是個來了個明白事理的了。
況且兩倍于對方的精兵強將,押運糧草的還是王爺的親信,眼看著就是勝利了。
議毛議,站起來打!
武官們相互使個眼色,同時出列,朗聲道:「臣附議!絕不議和!」
武官們身強體壯,聲如洪鐘,這齊聲高喊,差點把站在朝堂中央的南安郡王嚇了一個踉蹌。
瑞定居高臨下,輕蔑道:「此事莫要再提了。」他又眯了眯眼睛,道:「南安郡王罰俸一年,充作軍餉。」
這下武將們更開心了。
只是南安郡王一人,很是尷尬的,幾乎都縮成了一團,又回到了佇列裡。
瑞定很是滿意,又道:「御史大夫何在?」
殿內又有一人出列。
瑞定道:「著禦史台管越、孫敏材二人去江南巡鹽禦史衙門供職,林如海回京述職。」
說完這一句,今天早朝的議題就全說完了。
雖然不少人好奇他招了林如海回來是要幹嘛,不過回京述職是個很好的理由,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皇帝交接,林如海做巡鹽禦史也做了多年,是該回京說說了。
高景林搖了搖頭,跟同為大學士的齊大人對視一眼,王爺這些年議政真不是白議的。
該說什麼話,絕對不會多說一句。
比方這林如海,高景林在心裡有個隱隱的推測,他回來怕是要入閣拜相了。
因為太子謀反,原本屬於太子輔臣的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被罷官了,這個職位便空缺了出來,到現在都沒補上,吏部雖按照程式挑了幾個人選,不過被王爺打岔過去了。
說是先忙登基大典,還有後宮的封賞,還要跟北方蠻夷開戰,等等這一些加起來,文華殿大學士的人選的確不那麼重要了。
這便是高景林佩服瑞定的地方。
若是他直接說要任命林如海做文華殿大學士,那絕對是反對的聲音居多。特別是林如海勉強也能算在外戚的行列裡。
可是如果被他找了個好時機呢?比方周將軍大勝回朝,等到王爺的聲望升到頂點,這一份任命就沒那麼顯眼了。
高景林收斂心神,跟著眾臣一起行禮,送走了王爺。
有這麼一個當權主事的主子……雖不好糊弄,但是也輕鬆許多,如果沒有壞心眼的話。
南安郡王被瑞定當著朝臣的面訓斥,一直到出了皇宮臉都是紅的,回到家裡便朝著他親媽南安太妃一頓咆哮。
「這都是誰出的主意!我在朝廷上被那個黃口小兒一頓訓斥!臉都要丟光了!」他想起出宮門的時候,不管是文臣武將,看著他的眼神都很是微妙,越發的暴躁了。
南安太妃急忙安慰道:「你莫要著急了,不過就是提議沒被採納,也沒什麼關係。」
「認的什麼義女義妹!趕緊處理了,本王丟不起這個人!」
南安太妃點頭,「當日不過是想……跟榮國府的舊關係不能斷了。」
「榮國府?她都不在榮國府裡頭住!她爹現在可是白身一個,她娘?哼,王家也要倒了!倒是趕緊撇開這些關係為好,王爺新官上任三把火,正磨著刀四處找雞殺呢!」
南安郡王咆哮一陣子,又覺得不妥,道:「我再去探聽探聽消息。要是王子騰……」他一甩袖子走了。
瑞定當然沒那麼容易放過王子騰,實打實的刺殺,怎麼能就這算了。留到現在沒動他,一來是想在油鍋上煎一煎他,二來也是想逼他,這個時候,肯定能使出來他所有的關係,到時候一網打盡,豈不更好。
還有最後一點,就是榮國府了,賈赦投靠了他不假,不過若是王氏女還在榮國府……只是賈赦怎麼還不動手。
榮國府裡,賈赦正為了王熙鳳大發雷霆。
休書寫好了,只是賈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父親,您看在她已經為兒子生了長子的份上,繞了她這一回吧。況且眼下塵埃落定,她也不敢有下一回了,去見使者的又是我,說起來跟她的確沒什麼關係的。」
賈赦瞪圓了眼睛,一腳踢了過去。
賈璉腿本就斷著,被踢得更是連跪都跪不下來了,一個摔倒之後,原本已經勉強長在一起的腿骨又斷了,他嗷的一聲慘叫,臉上冷汗津津,扶著桌子腿,疼得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想留下她……」賈赦惡狠狠道,「我給你三個選擇。」
賈璉急忙點頭。
「第一,以她不孝公婆的理由休了她,你兒子還是榮國府的長孫。」
賈璉急忙搖頭,只是心裡不由自主起了疑問,父親為何要說蔚兒,管他什麼事?
「第二,以她混淆血統,私自換子為由休了她!你兒子變成姨娘養的,巧姐兒變成嫡女!」
賈璉一震,不敢相信這一切,看著賈赦說不出話來。
「第三,分家!你帶著你屋裡的人都出去,爵位榮國府從此與你無干!」
「父親!」賈璉強忍著痛,「您方才說什麼?蔚兒是平兒生的!」
賈赦歎了口氣,道:「府裡上上下下都傳遍了,稍稍一問便知。你也不想想,她們兩個同日產子本就蹊蹺……一個足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比早產的看著還胖些。」
賈璉搖了搖頭,「她說她是心生妒忌……平日裡沒好好待平兒的緣故,平兒也沒說什麼……她——」
賈璉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他想起平兒看著巧姐兒的眼神,現在想想,很是值得回味。
「她倆生產那日,我被請去寧府喝酒,你去外面看鋪子,你太太根本就不管這些事,全家上下一個主子都沒有。榮府寧府不過一牆之隔,她都沒讓人去報信。」賈赦長歎一聲,也不說話了。
屋裡跟死一般的安靜。
半響,賈璉道:「我選第一條,以王氏不孝公婆為由休了她!」
番外:蠻夷之戰(四)
王熙鳳被休的消息幾乎震驚了半個京城,原因倒也不難打聽,畢竟休書也是要去官府備案的,更何況等著看熱鬧的人一大把。
更有在衙門裡當差的人偷偷去看了卷宗,表面上的理由是不孝公婆,這個理由……雖是七出之一,不過卻也不是那麼站的住腳。
當然七出裡列的七條罪狀,不少都是可以用來做文章的,比方不孝公婆,有私產或者口舌之類的,這時候就要看女方的娘家給不給力了。
王熙鳳的爹媽在金陵,他們王家依仗的無非就是王子騰,可是王子騰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了。
他從去年年底回京,便被束之高閣了,先看著就要滿一年了。
更有知道內情之人,想起去年他參林如海的那一本。
林如海是太上皇的親信,當時太上皇的舉動,是要徹查此案,只是派去江南的人,是林如海的女婿。
現如今這女婿已經成了攝政王,離皇位的距離絕對不超過一年。
王子騰這是翻身無望了。
再多想一步,攝政王回京路上的那一場刺殺,還指不定是怎麼回事呢。
攝政王回京的船上可是帶了鹽稅一案的相關人員,全被殺了,唯一有動機下手的,就是會被指證的罪魁禍首了。
王子騰怕是乾淨不了了。
如果說早先參林如海是作死的話,刺殺攝政王就是帶著全家還有姻親一起作死了。
不過榮國府那個不學無識的賈赦什麼時候能有這麼敏銳的覺悟了?他藏得可真夠深的。
七月十二,王家人來帶王熙鳳回家的日子,王子騰親自去了榮國府。
「這不對吧。」王子騰雖是笑著,可是臉上的表情分外陰沉,「嫁妝單子上的百鳥朝鳳頭冠、百珠金項圈、織錦象牙屏風,還有百子千孫如意帳呢?你都休了我王家的人,怎麼還留著我王家的東西。」
賈赦冷哼一聲,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早先幾乎已經能稱得上一句封疆大吏的王子騰,現如今急著眼跟他糾結嫁妝,也算是值了。
「你問你王家的人去,別在這兒胡攪蠻纏。」賈赦道。
王子騰回頭看了一眼王熙鳳,王熙鳳道:「這兩年管家,賈家虧空甚多,都當了。」
王子騰呵呵兩聲,「賠吧。」
「找二房要去!」賈赦撇下一句。
王子騰卻還不依,只聽賈璉道:「蔚兒還要在府裡生活,就算是為了他……」
王熙鳳眼神閃爍,只是沒三五息便又堅定起來,她眯著眼睛,「爺也為我想想,我都被休了,再也不是賈家人了。」
王子騰得意的笑了笑,「賈侯爺,就算上了公堂……這嫁妝就算是被當了,你也得折了銀子還給我!」
話雖不錯,可是鬧到這麼撕破臉皮的,還真沒幾家,更何況女方還有孩子在,多數還是要顧念孩子的。
不過這一條在王熙鳳身上行不通了。
賈璉拄著拐杖,面容戚戚,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你就算不為了蔚兒,還有巧姐兒……」
「說到這兒,平兒也得帶走!」王子騰又道:「陪嫁的丫頭,自然是要跟著回去的!」
賈赦一甩袖子,道:「你去告我!送客!」
誰知賈璉卻做出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來,他上去將王熙鳳手裡的休書搶了回來,三兩下撕了個乾淨。
王熙鳳臉上有驚喜有不可置信,王子騰卻是得意洋洋,好像這事兒他早就算到了。
賈赦歎了口氣,賈璉跪在賈赦面前道:「兒子現如今才知道錯了,前面十幾年受了小人教唆,最最不敬父親的該是我才對。現如今也不用父親替兒子遮羞留臉了,兒子這便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去!」
王子騰有點摸不著頭腦,回頭去看侄女,只見她也是沒頭沒腦,一臉的不解。
見賈赦沒阻攔,賈璉由兩個小廝攙著已經走到門口了。
賈赦看著王子騰道:「你可想好了,要是現在不走……你可什麼都帶不走了。」
王子騰冷笑,「侄女兒我先帶走了。哼,他去哪兒告嫁妝都得還回來。」
賈赦搖了搖頭,「送客!」
之後的轉折,真是驚掉京裡所有人的下巴。
誰能想到王熙鳳將自己的女兒跟陪房丫頭生的兒子換了!
興許是看著事情還不夠亂,這案子在大理寺待了還沒三天,攝政王也來湊熱鬧了。
七月十五早上,攝政王也去大理寺擊鼓鳴冤了,狀告王子騰行刺自己,殺害朝廷命官。
大理寺卿都要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攝政王嚇死了。
可是攝政王說的很是有道理。
瑞定笑眯眯的看著大理寺卿,「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雖是攝政王,卻也要按照規矩來的。」
這個案子一出來,王家是徹底的倒臺了,被休的也不僅僅是王熙鳳一個了。
賈政和賈母雖然後知後覺,可是也明白王子騰一旦定案,那絕對是要牽扯九族的。
王熙鳳還不算在九族裡,然而王夫人實打實的王子騰的姐妹,妥妥的九族之一,當下賈母雷厲風行立即讓賈政休了王夫人,以求能保住賈家,更重要的是保住寶玉和賈蘭。
要是他們出了事兒……看賈政的那個年紀,賈家怕是要絕後了。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王夫人,賈母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你去!」她看著賈政,「你去大理寺,狀告賈赦賈璉兩父子夥同六皇子勾結外族,意圖謀反!」
賈政一驚,雖賈母早有暗示,但是早先以為不過是威脅大房,他從來沒想真要這麼做。
「謀反可是殺頭之罪,一樣要株連九族的。」賈政很是猶豫。
「我們已經分家了……」賈母歎了口氣,「能保住一房是一房。」
「母親……」賈政悲悲切切的一聲呼喚,終究還是去了書房準備寫狀紙。
摺子還沒寫好,賈府來了客人。
得了消息過來的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連馬車都沒下,進來賈府的是她身邊的嬤嬤。
嬤嬤上了年紀,一張臉看著跟賈母不相上下了,她板著臉道:「太妃的意思,是想讓府上三姑娘出去躲躲清靜。」
三姑娘?這說的是探春了。
賈母不解。早先瑞定在朝堂上那番不和親的言論,自然早就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的,當時她也焦急了兩天,生怕遞了摺子上去的探春有個什麼閃失,連累賈家。
可是等了半月有餘,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這才放下心來。
還安慰探春道:「你不過一介女子,能想到為國效力已是難得,就算稍稍犯些錯兒,想必攝政王也不會怪你的。」
但是現在……又是王家的事情!
王子騰是死定了,二房算在王子騰的九族裡,二房庶女探春暗地裡已經被南安太妃認了義女了。
賈母想明白南安太妃的想法,氣得拍著桌子問道:「你們打算把我的孫女兒送到哪兒去!」
老嬤嬤臉上一點心虛的表情都沒有,道:「佛門清淨地。」
賈母臉上立即湧上一陣紅潮,「你們!你們!」
老嬤嬤一點不受賈母影響,「老太太可要想好了,只有成了方外之人,才能遠離的紅塵喧囂,還有——」
雖然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是看見賈母的表情,老嬤嬤就明白她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
出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脫罪。
賈母想了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去請三姑娘出來。」
老嬤嬤臉上這才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掏出一疊銀票放在了桌上,「太妃知道您管家不易,念在多年姐妹,這銀子是幫您渡過難關的。」
賈母歎了口氣,道:「鴛鴦,扶我進去歇歇。」
不多時老嬤嬤帶著紅著眼眶的探春出了賈府,南安太妃從簾子縫裡看見人了,總算是松了口氣。
等到老嬤嬤上來,她急忙將人手拉住,「連夜便送去,以免夜長夢多。」
老嬤嬤很是氣定神閑道:「太妃莫要擔心,我這便去辦。」說著又在太妃手臂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九安堂是皇家的庵堂,可不是誰都進得去的。」
馬車又往前駛了一段,南安太妃這才平靜下來,小聲道:「要說我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可是……事後看起來,攝政王當真狠心,他那幾個哥哥弟弟全死了,唯一剩下的……還得了忠順這麼個名號,我聽著都臊得慌。我兒才得了訓斥,這時候可一點髒東西都不能沾。」
南安太妃說了這一番話,面色終究恢復了平日的貴婦人模樣,又道:「九安堂是個好地方,當初她姐姐便是在那裡終了的,我這也算是全了她們的姐妹情誼。」
要說進去九安堂的可不止探春一個,還有太上皇的一干嬪妃們。
吳貴太妃將太上皇沒兒沒女的嬪妃們一股腦全塞了進去,又將牽扯到謀反那一撥皇子的母妃們全部關了冷宮,這麼一來,後宮剩下的太妃都沒超過五個,還是算上她自己在內。
「可算是清淨了。」吳貴太妃歎了一句,跟又夏道:「只是這日子有些晚了。」
吳貴太妃皺了皺眉頭,「現如今都七月底了,黛玉怕是一個月就要生了,這會兒倒是沒法子搬家了。」
「要麼奴婢去看看?」又夏提議道:「宮裡才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雖說是消除了罪孽,不過畢竟是王爺第一個兒子,還是要慎重行事的。娘娘不方便出宮,還是奴婢去看看,一來安娘娘的心,二來她小孩子家家的,有沒個娘家人在身邊,得了娘娘的關懷,想必她也放心。」
吳貴太妃點頭,覺得又夏說的很是在理,笑道:「還是你得用。瑞定這整日忙著處理朝政,有時候天黑了才能回去,她才多大一點,一個人在家想必也害怕。瑞定就算再體貼,這種事上是一點不明白的。」
「娘娘思慮周全。」又夏笑道。
「你這張嘴。」吳貴太妃笑道,又夏接道:「眼看著娘娘就要成太后了,奴婢若是再不嘴甜些,怕是要被人擠下去了。」
吳貴太妃一陣大笑,又歎道:「唉……若是淑甯的駙馬沒跟著去北邊,倒是能讓淑寧陪著她。上回我叫淑寧進來,五句話裡頭三局都是駙馬怎麼怎麼,本來頭胎就分外的心慌,要是被她嚇著了可不好。」
兩人正說著話,門口小太監回報,「王爺來了。」
這個時候,王爺這個稱呼也就僅僅限於瑞定一個了。
「母妃。」瑞定坐下,又夏急忙上了涼茶,吳貴太妃道:「我才跟又夏商量,北五所的屋子雖然修好了,不過你們還是等等再搬進來。眼看著也就是這一個月的事兒了,還是安安生生養在家裡的好。」
瑞定裝作一愣,笑道:「母妃說的是,她那麼小個身子,肚子卻那麼大,有時候我看著不免也有些膽戰心驚。」
吳貴太妃跟又夏笑了笑,道:「你這還是第一次見,回頭她再生兩個就不覺得什麼了。」
「宮裡的接生嬤嬤,母妃可得多備幾個。」瑞定又道:「我們自己也備了幾個奶娘,不過母妃要是有好的,也跟我說說。」
瑞定這番舉動愈發的讓吳貴太妃驗證方才關於瑞定對生孩子這事兒基本沒主意的判斷,她道:「你放心,還有你兩個舅舅呢,怎麼也能給你選上八個合適的奶媽出來。」
又夏消無聲息的出去了,吳貴太妃掃了一眼,換了個話題。
「你父皇……是越發的不好了。」
瑞定也點了點頭,「太醫說也就這一年的事兒。」
吳貴太妃想了想,道:「若是……」她抿了抿嘴,「我有個主意。想必他跟瑞樂時日差不多,皇帝的靈柩,怎麼也要在殯宮停上五個月的,到時候將他們一家三口葬在一起。」
瑞定想了想,道:「這倒是不難辦。」
吳貴太妃左右看看,聲音又放低了些,「瑞樂……太醫說怕是不到半年了,你早作準備。」
「母妃放心。」瑞定道:「我幾個兄弟的家眷現如今都在流放的路上,我又是派了心腹去,他們的目的地沒一個人知道。老七去了皇陵,裡三層外三層的兵守著,他也出不來。」
吳貴太妃點頭,道:「眼看著就要成了,這會千萬不能掉鏈子。」
瑞定笑道:「斷沒有給他人作嫁衣裳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番外就寫完啦,謝謝親親們一路支持!愛你們麼麼噠~
小劇場之瑞定的金手指
現在當皇帝的是瑞樂那個不滿一歲的孩子,忠心值什麼的基本都是個笑話,瑞定看見大臣們頭上一水的不到五十有點愁,所以他想了個法子。
寫了道封自己為皇帝的聖旨,反正御筆大印什麼的都在自己手裡,方便的很。
於是第二天早上,瑞定看著一夜之間漲到平均八十的忠心值,默默的笑了。
惡搞小劇場之皇家機密
跟正文無關啊!!!
禦書房的小太監覺得自己最近發現了一個秘密。
攝政王過兩天就在禦書房裡秘密地燒紙,誰都不讓進去!
最近死的人是有點多,但是祭奠什麼的,也沒必要暗地裡來吧。
小太監默默的算了一下最近的死人。
早先賞過攝政王鞭子前太子。搖了搖頭,不可能。
早先陷害過攝政王的二王爺。還是搖頭,不可能。
稍稍跟攝政王有點交情的三王爺跟四王爺。這個倒是有點可能,然而沒必要秘密著來啊。
還有早先住在攝政王隔壁的六王爺。不像,小太監一籌莫展。
然後他又想到了一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決定要把這個秘密爛在肚裡一輩子!
#貴圈真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