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棋魂四
葉久明與任少華兩個人私下裡背著傅一諾,單獨的聊起她的時候,葉久明這位看上去四六不著——比自己的徒弟還性子跳脫的未婚青年,卻在擔憂她的心理狀態。
傅一諾的棋風,說白了,就是在佈局的時候讓日方的那些棋士們帶進自己的步調裡頭,先機這麼一占,那接下去就只是任她蹂躪的份。
可前面那幾位挑戰傅一諾擂主的日方棋士的犧牲,也並不是白費功夫的。
最起碼的,前面那幾個還算是有點等級和名氣的棋士被傅一諾當成打怪的經驗來刷刷是不錯,但是塔矢行洋……
葉久明可擔心自己的弟子被塔矢行洋當成了微不足道的小BOSS給刷掉了。
「她是你的學生,你居然對她沒信心?當年你上這賽場的時候,師父有沒有擔心你沒辦法贏?」
任少華九段雖然只有一半相信傅一諾能贏,但是卻依然發揮自己多年同門師兄弟的作用——對葉久明的性格深刻瞭解的他,只用兩句反問就將葉久明給提醒了。
「對了,我擔心什麼?」
任少華如當頭棒喝的兩句話,立刻就讓葉久明放寬了心。
葉久明目光發亮:「我只要相信一諾就好了啊。」
任少華對於自己同門師兄弟,對於自己的弟子這種盲目的自信不曉得該怎麼說。
比起相信自己的徒弟只要全力以赴的去迎戰就一定能贏,他更加願意相信傅一諾不會輕易對待自己的對手。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傅一諾的棋路早就被日方摸了清楚。
日方打頭占的那位少年估計是摸棋子以來,是第一次遇見傅一諾那種不講「美學」的兇暴棋風,當時心一慌——落子一慢,幾手之後就落了後頭,之後被一通窮追猛打,再加上傅一諾她幾乎不耗用時就落子的速度,直接讓心理承受能力相對薄弱的少年直接落到了中盤認輸的地步。
有了這麼一場堪稱華麗的初亮相後,傅一諾在日方那邊所遭受的關注力節節上升——具體程度與她讓多少日方的棋士飲恨投子認輸而算。
其中有一個說起來挺讓人心情感到複雜的事情,在傅一諾為了掙個一目落下了棋形非常難看的一子後,與她對局的「美學大師」藤澤秀瀧直接驀地從椅子上起身,拂袖而去。
直到時間耗盡他也沒再回來。
這場勝利對低頭看著棋面的傅一諾而言贏得非常之不爽利,只有上一輪敗給傅一諾的早川秋人才能明白自己師父的想法——
在桑原本因坊口中的「新時代之風」,已經刮了起來,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她前進的速度。
「這場變革……」
早川秋人心中暗歎,自己當時沒有拂袖而去,雖然在心底覺得自己是做出了決定,但也無疑是對自己多年扶照的恩師的一種背叛。
為了棋面的好看而會故意放棄自己優勢,甚至自己放棄幾目的做法,為藤澤秀瀧留下了「美學大師」的美稱。
美的對局,優秀的棋力,這就是藤澤秀瀧名人。
但是,他所堅持的時代已經註定要結束了。
在這個為了勝利而在棋盤上壓上一切方法的現代圍棋,藤澤名人所堅持的那個觀念註定只能進入歷史的陳列台。
與塔矢行洋的對局,一開始對傅一諾而言進行的很順利。
——就如同之前的那些對局一樣,手執黑子的傅一諾牢牢立於了不敗之地。
只要擁有先機,傅一諾認為只是在收官清點目數後貼個六目半給對方——完全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今次的對局卻從一開始的佈局階段就透著一股怪異,到了七十步後,這種怪異終於讓傅一諾感覺到了不對。
她靜靜注視著局面,計算著斬殺塔矢行洋的白方大龍可能獲得的目數。
八十七目是個不錯的收穫,但是她如果真這麼做的話,最後會——
傅一諾似乎看到了自己輸掉的結局,她從椅子上「蹭」的一下站起來,走過面向她的葉久明,一言不發的從自己輩分上的師祖——荀光九段的身邊走過——
傅一諾跑去了女廁所,關上門,站在盥洗台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扭開水龍頭,用傅媽媽一定會說她「浪費水」的方式狠狠往臉上潑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水。
傅一諾看著被自己那一巴掌扇紅的左臉,抬起右手給自己的右臉又是狠狠一巴掌。
得意忘形的教訓真是慘痛。
但是——
她濕漉漉的,沾著水的食指戳著盥洗臺上方的鏡面,口中念念有詞。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找她剛才看見的那樣,如果就這麼下去可能斬殺了白方的大龍卻被塔矢行洋撈到了勝利,但是,還有機會,現在該有改變的機會。
傅一諾從褲子口袋裡取出手帕,擦掉了臉上的水跡,擼了擼劉海與耳邊濕漉漉的碎發後,這才向著廁所門口邁開大步。
氣勢如虹的打開大門,一往無前的向著賽場重新邁開步子。
中途突然離席又在時隔幾分鐘後重新出現在賽場上的傅一諾,她的臉頰兩側意味不明的紅腫與還帶著濕氣的髮絲,讓葉久明看得心痛的不行。
他都能猜出來自己那好勝心不知道有多強的弟子到底離開後去做了些什麼。
去廁所洗了臉,順便給了自己兩巴掌。
傅一諾經過葉久明身邊的時候,後者什麼話也沒說,想抬起手拍拍自己弟子的肩膀,卻怕自己這個舉動成為壓垮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傅一諾重新坐回了桌前,第一次在下棋的中途正視了自己的對手。
「我是傅一諾。」
傅一諾直視著塔矢行洋的雙眼,認真而又嚴肅。老成的模樣看上去和自己的實際年齡一點也不符。
塔矢行洋一點也沒輕視這個十周歲都沒過的小姑娘。
這是他平生所見天賦最高的孩子。
塔矢行洋回答。
「我是,塔矢行洋。」
兩個人在只有當事人才懂其中含義的重新自我介紹之後,重新回到了對局上。
在傅一諾突然離場後,在場的眾人在心中不解她為什麼要在緊追不捨的大好形勢之下,突然離開了對局桌。
葉久明是比較清楚為什麼的一個人。
他在計算過斬殺白方大龍所獲的目數與塔矢行洋可在其他地方撈到的目數後,心中為後者那膽大妄為的行動也感到驚駭。
能做出這等事情來,要麼是塔矢行洋也被自己的弟子給感染成了個意圖一搏得勝的瘋子,要麼就是他想改變自己的棋風了。
這麼算來,前些時候才剛剛結婚了的塔矢行洋也不過只是三十不到。
中盤的混戰廝殺已經讓誰都也無法一眼看出對局雙方所得的目數,到了收官階段,二人都在爭奪這一子半目,雙方與其說是憑著計算下棋,倒不如說是憑著直覺在下棋。
這種時候你所能相信的並不是自己引以為豪的計算能力,這種時候你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覺。
全憑直覺的一盤棋終了後,開始清點目數。
清點目數的結果愈是到了最後,傅一諾的大腦已經給了她一個清楚的結果。
貼六目半後,黑方輸半目。
傅一諾對於這個結果已經了然於胸,所以毫不震驚,但是要她在此低頭,就覺得難以接受。
即便結果已經公佈,塔矢行洋依舊靜靜的等待著這位帶來新時代之風的少女向自己說那句話。
傅一諾將雙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下了頭。
「我……認輸。」
塔矢行洋對於這句話的回應,卻是:「來複盤吧。」
既然低了頭,傅一諾也不介意將自己的頭低得更深一些。
投胎轉世這麼多次,以前幾世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更早之前的記憶更是早就已然忘卻,現在這次她所經受的失敗卻是近在眼前——就在當下。
葉久明走到了傅一諾的身後,將自己的雙手擱在她的肩上。
「塔矢行洋先生,不要再欺負我家的小姑娘了。」
葉久明的眼神從來沒有那麼冰冷過。
塔矢行洋對於葉久明的目光,毫無壓力的反駁他道:「你在侮辱她作為一名棋士的身份。」
傅一諾沒聽懂二人的日語到底在講什麼,她的尊嚴讓她無法再繼續待在這裡。
當她邁開快步走過荀光九段的身旁時,後者蹲下來,目光如同祖父看著自己孫女般慈*又驕傲。
「你做得很好了。」
傅一諾看著眼前的老者,明明知道自己的年紀和年齡早就不應該這麼做,但是她還是撲到了荀光九段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有多久,她都沒有這麼失聲痛哭過了。
她習慣了失去,也習慣了獲得,非常難得的,因為在某件事情上不如他人,所以便非常的不甘心。
「沒關係,沒關係。做得很好了。」
被一個比自己孫女還要小一歲的小姑娘撲在懷裡哭,荀光九段發揮自己有些年頭沒發揮過的哄孩子技能,輕輕拍著對方的背,好言好語的勸著她別太傷心了。
任少華覺得萌蘿莉真是讓鐵石心腸的人都心軟的存在。
不過他可不是自己的小師侄被人欺負了,還能忍氣吞聲笑臉相迎的傢伙。
所以他一把將葉久明有些粗暴的從塔矢行洋的面前拉開,自己將之前傅一諾還坐著的那張椅子拉了開來。
他往椅子上一坐。
「塔矢行洋先生,你下次的對手是我。」
任少華說道。
「我先來打個招呼。」
第29章 棋魂五
自從進藤光從爺爺的舊棋盤裡遇見了一個叫做藤原佐為的棋士的鬼魂後,他接下去的人生立刻變得波瀾壯闊——並與圍棋這項古老的運動變得密不可分起來。
在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後,為了打敗「傳說中的宿命敵人」塔矢亮而進入了日本棋院學習,進藤光就此成為了一名院生。
五月份時升入一組16名的他,還沒能為獲得幼獅戰資格,與塔矢亮再次一決高下而高興,忽然從同為院生的朋友和谷義高與伊角慎一郎二人的閒聊當中聽說了一個從未聽過的比賽名字。
「天光杯是……什麼?」
近藤光的這個問題讓和谷與伊角完全用一種看怪物的眼光看著他。
「怎麼說呢,」和穀摸著下巴,語氣略微沉痛的看著他,「雖然知道近藤你對職業圍棋的比賽非常不瞭解,但是真的聽到你問出這個問題,我真有一種非常難過的感覺啊。」
被戳中軟肋的近藤光沒有底氣的回答:「不知道這個……有什麼關係嗎?」
伊角慎一郎歎了口氣,做起了解說員的工作:「天光杯,1992年由中國的遊戲公司——現在改叫做華盛集團——的董事長傅一鳴發起,每年舉行一次,是一項世界性的圍棋賽事。這個比賽的最大特點就是不限制參賽者的資格,不過職業棋士和業餘是分開的,業餘組一般會提前一個月到兩個月開始比賽、前四名可以獲得進入職業組的第二輪比賽的資格。」
和穀點點頭,並且補充了他更加感興趣的一部分:「對了,天光杯還有一條很棒的規則,從職業組開始,如果第二輪獲得了勝利後,就可以找天光杯的相關負責人報銷來回路費,和一定數量的伙食費。基本上可以說,只要你能連續贏兩局棋,就基本可以解決來回路費和食宿相關的問題了。是對年輕棋士很優渥的一個鼓勵,而且對局費也給的非常高……我記得比賽的冠軍可以拿到六十萬美元的獎勵吧。」
「嗯,是現在全世界範圍內獎金最高的一項圍棋賽事。不過啊……」伊角對於這個比賽的舉辦方也是知道些大眾都知道的事情,「畢竟舉辦方是那個華盛集團吧。世界上規模最大利潤也最高的遊戲公司,搞這個比賽,這麼點錢對他們來講只不過是毛毛雨吧。」
「這是一個『妹控能做到什麼地步』的現實證明題。」
明明在學業上只能稱得上勉強,可和谷義高依然會從口中說出那麼兩個相關詞語。
「華盛集團的董事長傅一鳴,以及總裁傅一言,都是傅一諾九段的哥哥。」
「傅一諾九段……」進藤光想起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相關報導,「就是那個贏了塔矢名人的女人?」
「別露出這種完全不瞭解就隨便下定論的表情啊,」和穀看著進藤光,認真的告訴他,「人家是八歲定段,十二歲就從全世界最優秀的職業棋士們手中拿到了天光杯的第一屆冠軍了,是貨真價實的天才呢。」
「說起來,聽說這次的『幼獅戰』傅九段也會過來,舉辦方似乎有在遊說她與幼獅戰最後的勝利者下一局互先呢。」
偶爾,和穀也是能爆出這麼牛逼的話題。
「哦?這是真的嗎?」伊角也心動了。
「我只要和塔矢亮對局。」
進藤光低聲對自己說。
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藤原佐為,則望著他,擔憂的輕輕喊了一聲:「小光。」
為了天光杯造勢而特意在前幾天來到日本,與幾位日本棋院安排的棋士對局的傅一諾,夥同自己的同門師弟楊海一起將幾個年輕的日本棋士贏得不留情面。
作為壓軸的緒方精次看著傅一諾,對於她一招玩了這麼多年還真是拿他沒轍。
「緒方,你當年也是這麼輸給我的,不用對這些後輩們露出那麼難看的臉色。」
傅一諾看到一旁觀戰的緒方精次臉上那難看的神色,特意在複盤結束後叮囑了她一句。
緒方精次頭一次發現,這位在別國的土地上依然會說中文的習慣,居然能在這種時候給他保留了一點顏面。
當年傅一諾第一次參加中日圍棋擂臺賽的時候,緒方精次就是那位與她在第一輪時碰面,最後不得不被逼得中盤棄子認輸的少年。
傅一諾當年那本來有些就有些兇暴的下法,外加幾乎不浪費用時的做法,將一局正常流程時間為三個小時的棋,愣是給壓到兩個小時不到就在中盤結束了。
也是拖那時的事情造成的影響,緒方精次當年因為嚴重的心理因素而落敗後,回國後專門就這一方面加強了對自己的訓練。
今次,他與桑原本因坊之間的本因坊之戰,也是因為抗過了對方的心理戰術而拿到了本因坊的頭銜。
緒方精次面無表情的沖著傅一諾開口道:「傅九段還真是半點都不留情。」
傅一諾笑著點點頭,手上的扇子指向一旁正在和對手複盤時說得極開心的楊海:「我的性格可沒有楊海好。」
緒方精次對此深表同意。
當年他師父塔矢行洋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上贏了傅一諾,又為自己一方爭回來了面子,結果人家小姑娘撲倒自己師父的師父——荀光九段的懷裡哭了一場後,頓時他們整個一方就成了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的——「不要臉的大人」。
就連中國棋院負責修整花壇的大叔都沒給他們好臉色看。
傅一諾當年是個帶點無口毒舌屬性只是讓萌點翻倍的又軟又萌的小姑娘,人家小姑娘哭得那麼慘,他們也沒受到什麼好臉色看。
至於後面的結果?
只能說他的老師——塔矢行洋被傅一諾的同門師叔任少華給刷了下去,然後任少華又被桑原本因坊給刷了下去,最後再次戰成了「王見王」,「大將對大將」——桑原仁與荀光的那一場對局,放到今天來看也是經典的讓人咂舌。
不出所料,有荀光九段坐鎮的中方是牢不可摧,就算有桑原本因坊出馬也是力有不逮。
第二年,中日圍棋擂臺賽就遭遇了制度改變,現在已經變為中日韓三國圍棋擂臺賽。
而日本國內的棋士因為這次改革而徹底的發現了再在國內坐進觀天,很快他們就會被整個世界給甩在身後了。
正好此時華盛集團的遊戲在日本國內佔據了四成以上的市場份額,整個產業內都在高呼「狼來了」的「文化侵略論」的論調,在國際比賽上已經逐步出現力有不逮現象的日本圍棋,也被媒體炒作宣傳,整個國內的圍棋事業也向前推動了許多。
若是沒有當年桑原本因坊落敗的那麼一出,在這之後也不斷有國際上傳來的刺激,那麼日本圍棋如今的境遇怕是更加的不堪一些。
而最後這份刺激在第一屆天光杯的獲得者由十二歲的傅一諾拿到後,終於引爆了國內熱議的浪潮。
業內外都在反思為什麼自己國家當年笑傲全世界的圍棋會落到這等地步,然後由政府出面大力培養自己國內的圍棋新生力量,現在整個圍棋業界內外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場「新時代之風」刮起後所造成的巨大影響。
而當年的起因,如今也是一位才剛過二十歲沒多久的女性。
緒方精次將話題引向了另外一個地方:「小亮很不錯吧。」
傅一諾順著他的話去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名牌。
「啊,那個莫非是塔矢名人的兒子……」
「嗯,就是老師的公子。」
緒方精次點點頭。傅一諾的那個「在對局結束前不會去記對手名字」的習慣,在業內也算是廣為人知的一個傳聞。
與這個傳聞相隨的,則是另外一個讓人聽著覺得有點刺耳的小道消息。
「傅一諾九段從來記不住敗在她手上的棋士的名字。」
這一點,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聞的緒方精次本人表示這完全是胡扯。
但是這個讓傅一諾本人聽著有些傲慢的傳說,就和傳聞當中的韓國那位高昌在九段「他不屑和低段的棋士說話」一樣,全都是胡扯。
知曉內情的人都在心裡嘀咕,也不曉得是誰放出來的流言。更悲劇的是,居然廣大群眾都對這種傳聞津津樂道。
不曉得緒方精次心中所想的傅一諾,只是了然道:「原來如此。」
「不愧是塔矢名人的兒子呢。」
這句話就算不用中文講出來,塔矢亮也聽得出其中的含義。
輸給了傅一諾當然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放眼全日本,凡是遇上過傅一諾的棋士就沒有一個人是沒在她手上敗過的。
但是她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實在是太傷人了。
好像將塔矢亮至今為止的努力都歸咎于他的父親。
「緒方,翻譯。」
傅一諾正襟危坐,面看向塔矢亮。
緒方精次在楊海同情的目光當中,只能苦笑著扛起了中譯日的翻譯一職。
「你的天賦確實是很厲害。」傅一諾說道,「但是在你真正的取得有利的證明之前,你只能一直被人這麼提起——塔矢行洋的兒子。到世界上面來,這裡才是真正能證明你是出類拔萃的棋士的地方。」
塔矢亮望著眼前的女性,開口道:「我會去的。」
時間狀語有問題。
這點瑕疵,傅一諾也沒什麼更在意的地方。
『年輕人有點自己的堅持才比較好。』
當年的荀光九段對傅一諾的殷切之言至今猶然在耳,而她手上的這柄王星記出品的扇子上還提著荀光九段為自己寫的字。
「啊,師姐,你說的是不是有些稍微有點——」
楊海在一旁沖著傅一諾拼命的比劃著。
而後者則白了楊海一眼。
「再不多撈幾個後輩去那些比賽,來來回回每年都這麼幾張臉,看得都要厭掉了。」
「也不是來來回回每年都那麼幾張臉吧。」
楊海在一旁廢話,而這時中方的體育報紙的一位元記者也出現了。
「傅九段,現在你有空嗎?」
傅一諾看看手錶,點了下頭,從椅子上站起身。
「十五分鐘,可以吧。」
「是的,足夠了。」
記者得到了能讓自己交差的答覆後,立刻與傅一諾走出了對局室。
楊海與之前和自己對局的那位棋士講道:「倉田,怎麼樣,我的師姐超可怕的吧。」
「啊,確實如此。」
與楊海因為圍棋而結下不解緣分的倉田厚用力的點頭。不能更贊同楊海的提議了。
小時候的傅一諾看照片那可真是個萌蘿莉,長大了也是個亭亭玉立的溫婉秀氣的姑娘,可是那個性格真是讓旁人看了謹謝不敏。
誰特麼能消受得了這個性子啊。
「今次的天光杯你也報名了呢。」
「當然了。」倉田厚細數著已經在官網上公佈的天光杯的排程,「第一輪的初回戰是在廣州開始,接下來是廈門,然後是去上海……雖然之後的行程沒有公佈,但是現在這樣子的安排就已經很棒了!」
楊海當然曉得倉田為什麼對今次的天光杯那麼感興趣了。「因為都是美食遍地的城市對吧。」
「沒辦法啊,誰叫中國的好吃的美食實在太多了。」
「你是來下棋的,不是來吃東西的。」
「不要浪費了啊。說起來上次的三國擂臺賽,在韓國舉行的那幾次真是在飲食上面太欺負人了。」
「物價太貴,東西說實話也就那樣子……去超市買泡菜居然發現產地都是中國的……後來沒事做一查才發現韓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泡菜都是我們國家傾銷的,當時就想怎麼沒多帶兩包榨菜過去……要不是我師姐把她帶的醬瓜和巧克力分了我一半,我絕對被這先天條件打敗了。」
只要說起韓國的食物,楊海就有一堆的牢騷要傾吐,而倉田不愧是和楊海一見如故,至今保持著優良友誼的同伴,兩人一起抱怨著韓國的伙食,又講起那些韓國的棋士們的棋風有多兇殘……
「真是攪屎棍一樣甩也甩不掉。」
最後倉田冒了一句根楊海當年學過來的中文,而楊海則用力的點頭同意了這個觀點。
就在這時,結束了採訪的傅一諾走回來,問了一句:「我和楊海等下中飯去外面吃,你們一起來吧。」
聽得懂中文的倉田當然無壓力的點頭,然後他給自己身邊的幾位棋士解釋道:「傅九段請我們去吃中飯。」
「誒?」
塔矢亮一臉的迷茫,而其他的幾位年輕的棋士們也有些不明所以。
「不用擔心,我們去吃大戶。」
既然連傅一諾的師弟楊海都這麼講了,那麼自然旁人也不必多加掛念在懷。
傅一諾帶他們去吃的地方是距離此地大約十分鐘車程的一家中等規模的店面。
楊海抬頭看了下飯館的招牌,歎了口氣。
「啊啊,怎麼跑來吃壽司了啊。」
比起壽司他更加想去吃點別的,比方說懷石料理啊什麼的,雖然師父說他上次和任少華師叔兩個人去吃懷石料理,結果愣是後悔的要命——但是這種事情大家都明白,不去親自嘗試一下是不會甘心的。
仿佛猜出來楊海的心中所想一樣,傅一諾如此回答道:「因為懷石料理真心坑爹。」
推開壽司店的大門,眾人魚貫而入。
一頓飯吃得賓主皆歡。
大家迅速在飯桌上拉進了友誼。
在接下去的天光杯開始後,就不一定會再有這麼愉快的機會了。
第30章 棋魂完
華盛集團涉足動漫和遊戲兩條產業鏈並且還是業內頂尖的大佬,關於華盛集團的發家史那放到某點網上是足以寫上千萬字的傳奇小說——傅一鳴和傅一言兩兄弟當年統共帶著兩千多塊錢跑到了廣州去,隨後的幾十年間就建下了這偌大基業。
而由華盛集團獨家贊助的天光杯世界圍棋錦標賽,向來都擁有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開幕式。
華盛集團旗下的某幾個部門,歷來都是將開幕式的宣傳片放在年底業績考核的加分項目裡面的。
今年開幕式的宣傳片採取了水墨動畫的方式,配上最新的技術,從光聲色三方面再次狠狠震撼了一把第一次參加天光杯的小土鼈——啊不,是小新人。
就算多次參加天光杯的老人們都對今次的宣傳片點了個「贊」給了五星好評。
「人家的績效年終獎能不能多發一點,這種加分項目很重要的。」
倉田棋士對身旁頭一次報名參加的棋士輕聲說道:「雖然錢不多,但是一項項加起來就是很客觀的工資了。」
那位棋士很是受教的點頭應道:「原來如此。」
位置就安排在倉田後頭的楊海則靠了過來,朝著蒼天不懷好意的笑:「當年我就這麼科普你的,現在你拿這些東西再倒手給別人,是不是有些略坑爹啊。」
被揭穿了隱私真相的倉田棋士即不糾結也不害羞,哈哈一笑就算帶過了這個問題。
然後楊海拿著自己的信封,拆開來看了看裡面放著的那張對陣名單。
看清上面的內容後,他沉默了三秒鐘,若無其事的將紙條折了回去,反問倉田厚:「第一輪的對局你的對手是哪位?」
倉田厚笑笑,反過來伸手一把奪走了楊海手上的紙條。
作為報復,楊海拿到了倉田厚的那個還未拆開的信封。
「我看看……」
倉田厚興沖沖的打開紙條,看清上面的中文後,不確定的張了張口:「楊海,我忽然發現我這麼些年的漢字都好像白學了。」
楊海則順手「幫」倉田厚將他的那個信封給拆開了。
看到信封上面的對戰表後,楊海真切的表示:「哇哦,我想我的日語沒有白學。」
倉田厚將他手上的紙條翻過來,將有內容的一面對準楊海:「第一輪就同門相殘?」
楊海則將自己手上的紙條轉過來,對準倉田厚:「第一輪就對上塔矢亮,祝你好運。」
正在二人互相對視,假惺惺的互相扯著嘴角笑的時候,傅一諾走了過來,看到了這一幕後,就開口說道:「楊海,大家都退場了你們還留在這裡幹嘛?」
楊海左右環視了一下,發現確實是會場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他有些尷尬的站起身,看著面前那位年紀比自己小,但卻早入門許多年的同門「師姐」——傅一諾。
傅一諾沖著楊海笑了笑:「我很高興能在第一輪就遇上你。」
楊海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我一點也不高興。」
當他認真起來後,傅一諾也同樣誠懇的回答:「但是我很高興能和楊海在正式比賽上遇見。」
對於在某方面真的完全缺根筋的師姐,楊海只能苦哈哈的笑笑。
「我相信這一點。」
正式比賽在明日才開始舉行,傅一諾、楊海和倉田厚三人一起跑去食堂看看今天的晚餐都有什麼。
「盛大集團最棒的就是地方就是這個伙食了。」
傅一諾看著更換後的餐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全國排名第一的公司食堂可不是線民隨便投票刷分搞出來的頭銜。」
幾個人買了餐後點心一起坐在一張餐桌旁聊著各種和圍棋相關的消息。
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了之前在網路圍棋上紅極一時的一個ID——SAI。
倉田厚先開了口:「那個SAI真的、真的非常的強。要不是棋風完全和傅九段的不一樣,我甚至會認為你換了個馬甲來調戲別人呢。」
楊海隨機點頭同意了這一點。
「那個ID的IP位址顯示是在日本,但是我問了一下,似乎沒有哪個業餘的棋士有那麼強。」
「不是業餘,強成那樣,職業裡面也很少見。」
「怎麼可能,」楊海搖了搖頭,並不贊同倉田的說法,「一個暑假基本都在網上對戰,你相信這會是什麼放假的學生嗎?我更加相信他是放暑假的老師啊,這一類教職工人員。」
「不,職業的,而且棋風看上去和那位本因坊秀策很像,順便一提,就像是在學習現代定式的本因坊秀策。」
傅一諾在一旁給這兩位——並不怎麼關注這些古老棋譜的現代棋士們科普著她邏輯裡的「常識」。
「說起來,最近都沒有看到那位SAI了呢。」
傅一諾有些惋惜。
「當初和他下了一局,覺得真的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可惜一直在圈內遇不到。」
「棋譜呢!」
楊海恨不得抓著傅一諾讓她把棋譜吐出來。
天曉得當初他多麼想和SAI對戰一局啊——在那個時候,他是整天、整天的一有機會就泡在網上,在各個對局室裡尋找著SAI的身影,可是一直都無緣下一局。
現在讓楊海知道了自己的師姐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與那位SAI對局,他心中就像是被無數隻的貓咪在撓心撓肺。
「我能問問誰贏了嗎?」
倉田厚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力求不讓自己成為被躺槍的醫院。
傅一諾歎了口氣,端起手上的那一小塊黑森林蛋糕,放在嘴邊,用力的咬了一口。
將口中的蛋糕咽下了喉嚨後,這才對著特別想知道八卦的二人組慢條斯理的張開了口:「我在網上的對局,可是向來執黑不敗的。」
頓了頓。
「那一次我執黑。」
楊海悵然的望著吃著蛋糕的傅一諾:「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