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司女裝癖
第一章
是清晨的帝光。
「早上好，見崎桑~」
陽光燦爛的笑容任誰都無法抗拒，而被準確喊出姓氏的少女果然因為某些不切實際的妄想抑制不住的臉紅。事件製造者卻早已將揮動的手收回。
自陰差陽錯成為給模特以來，外貌條件本就已經極具辨識度的黃瀨此刻在校園裡的人氣更是一路飆升，走在街上被認出來要求簽名合影留戀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但會記得別人名字，也不過是順便——畢竟他業餘從事的本就是迷惑性極強使他人獲得愉悅的「服務性」工作啊。
黃瀨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石子。
……又是平淡乏味到快要發黴爛掉的一天。
啊啊啊啊——快要臭掉了，稍微來點有趣的事情吧？
石子沿著地面滾了一路，倏然被一輛急停的車輛碾壓至輪底。黃瀨的視線一直追隨著石子滾動的路線，不經意抬頭又被汽車標誌奪去了關注。
這個這個標誌，還真是一點都不「親民」啊。
該不會，是神真的聽到我的祈禱了吧？
黃瀨甩甩頭想把腦內的胡思亂想掃清，注意力卻一刻都沒離開那輛車，帝光雖不乏有錢人，但會用這種牌子車輛的……黃瀨搜刮了遍記憶都沒有對上號。
司機是為年輕的英俊男子，他恭敬地彎腰將後門打開，「小姐，請下車。」
嘖嘖嘖。都高調成這幅樣子了麼？
黃瀨因被勾起興趣而微眯著的眼眸中首先映入的是一條纖細的腿，被漆黑的長襪嚴實地包裹住目前還未露出半點肌膚——是女孩子！裡面應該是校服的搭配……轉校生……麼？
而後細長的雙腳落地，黃瀨處在側翼恰巧能看到在起身前那名少女極有淑女風範地先按住了校服的裙擺，隨後火色長髮傾囊而出，散落地垂散在身側幾乎將纖細的身姿整個籠罩，在紅發和黑裙的交錯間依稀可以窺見些許若隱若現的瓷白肌膚。
發色和膚色十分出挑……而且總給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是黃瀨對「轉校生」少女的第一印象。
那名少女將礙事的濃密長髮捋到耳後，露出線條柔和的臉來，面部的膚色是跟腿上同樣的白皙光潔，和發色相同的赤紅瞳孔，櫻粉淺淺的嘴唇……無一處不透著漂亮精緻。
她動作優雅的從年輕男子手裡接過背包，又低聲說了句吩咐的話，不若車的標示那般淩厲，目前來看舉止之間盡是「大小姐」的做派，直到她往校門走去，黃瀨卻遲遲不能回過神來——
等、等等——
這張臉、這張臉分明就是……？！！
「有事？」少女抬頭。
身體仿佛被本能所支配，意識回過後，黃瀨已經用身體阻擋了少女前進的路。
如果容貌能相似到這種程度又在同一個地方出現……這種巧合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黃瀨的大腦幾乎是混亂的，哪裡來得及組織語言，所以下意識地……他低下頭去掃——
「少女」的胸部。
——沒有！
沒有「女性」特有的波瀾壯闊，長髮垂散在胸前只有微小到幾不可計的弧度。如果、如果是身材還不錯的男性，戴個假髮套大概也能達到這種效果吧。
說話的聲音比平時要柔和但細聽音質還是冷的，總體而言說話口氣和平時沒兩樣；身高差不多，還是到自己胸口這個位置；而且聽綠間提起說，那位也是每天家裡汽車接送的吧，只是停車位置距離校門稍微遠了點，今天突發奇想也不是沒有可能……最關鍵是這張臉啊——
除卻或許是被精心裝飾過，臉部線條比起平常稍許柔和了些，從五官到細節都一模一樣！
這個穿著「女裝」的傢伙，不是那位「赤司征十郎」還能有誰？！
「小赤司——」
叫出這個名字，黃瀨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_(:3」∠)_
黃瀨又看了遍「赤司」的裝束，十分難以啟齒地開口，「為什麼突然……唔，要穿成這樣？」
這可是……「女裝癖」啊啊啊啊啊！雖然現在這樣的打扮比很多女孩子都要好看，但……現在真不是提這個的時候，小赤司你真的不要自己作為籃球副部長和學生會長的尊嚴了嗎嗎嗎嗎嗎？！
沒有回答。
黃瀨的作為對一個女性而言是非常失禮的，少女卻沒有勃然大怒，只是目光沉寂地注視著對方，眼底帶著些不贊同。
那是因為她敏銳地注意到即便在環顧那樣的部位……對方的眼底沒有半點欲`望……只是迫切想要得到求證的疑惑。說話的口吻也是熟稔自然地認識許久一樣，總體而言並沒有惡意。
少女不動聲色地打量黃瀨俊美的臉，稍許側身便避開了對方獨特的注目，「你是哪位？」
「小赤司……」黃瀨早就沒在看那曖昧的部位，卻依舊憂心忡忡地地看著赤司，想了半天還是將到嘴邊的「女裝癖」給吞了下去，試著換了種更委婉的說法，「——你沒發生什麼事吧……」
神啊將我的祈求收回去吧，這種新鮮感真是糟糕透了。
雖然小赤司是那種非常有主見，自然是自己做出的判斷無論如何都會承擔的傢伙，他現在也完全不知道對方到底如何、是否自願……但如果任這種狀況繼續發展下去……
周圍人都在看著呢，別說建立威信了，這讓小赤司以後怎麼做人嗎？
——煩死了！
黃瀨煩躁地撓了撓發，最終飛快地脫下自己校服外套想蓋到「赤司」肩上，長長地只露出一點點的裙擺。在做這些動作時他還無聲地朝圍觀人群掃去警告的一眼。
這些還不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赤司」穿女裝的樣子實在太過合適和乖巧，黃瀨心理下意識就把「他」當女孩子照顧。
「小赤司，我們走。」總之，先換個地方，再把這件事情慢慢弄清楚了。
說著，他就要去攬「赤司」的頭靠進自己胸前，不讓其他人看見。
但這次他並沒有如願，手抬空中就被少女擋住——
「請等一下。」她邊說，邊把黃瀨的外套扯下來，雙手遞還給黃瀨，「我的衣著沒有問題，並不需要遮遮掩掩……所以，還請您給你收回。」
「小赤司——？！」
都穿女裝了還沒有問題？！難道是小赤司的女裝癖已經上癮了？……天啊這——
黃瀨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女將衣服交還給他，「我並不認識你。剛才的行為雖然很感謝但……男女有別，希望你不要再對我做這種過分親密的事，那會讓我很困擾。」她稍作停頓，還是說，「請你自重。」到後面聲音已經變得非常輕微，「那麼，再見。」
不認識你？親密？困擾？還有……男女有別？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該不會、不會是……
週末的這兩天裡小赤司忽然發生車禍什麼的，被撞到失憶還誤以為自己是一名女孩子吧？因為醫生說如果大腦受刺激就會怎麼怎麼地反正就很嚴重的樣子，所以家裡人怕出現意外一隻都不願喚醒小赤司還默許他暫時以「女孩子」的身份繼續來上課爭取能夠早一點恢復記憶？
啊啊啊啊——沒錯了，一定是這樣的！
黃瀨被腦補出的「真相」虐了一臉，等跳出來時，「赤司」已經走到了離他稍遠的地方。看著那抹纖細的裙裝背影，黃瀨愈發覺得這樣的「赤司」很可憐。
所以，為了小赤司能快點恢復正常，要對他更好讓他快點想起記憶來才對！
黃瀨將外套搭在手臂上，邊追邊喊，「小赤司小赤司等等嘛~就算現在不認識也沒有關係，我都可以讓小赤司重新記起我的——我呢，叫黃瀨涼太，是小赤司的隊友哦，還有還有……」
黃瀨跑到這位「赤司」身旁後又故意放慢，調整配合對方的步伐。
「黃瀨，大清早你又在吵什麼？」是綠間。
「小綠間我跟你說啊，小赤司他……」黃瀨解釋的話說道一半，想起周圍還有許多外人在，頓時住口，用眼神示意綠間看他身邊的「赤司」。
果不其然，綠間常年巋然不動的表情在看到裙裝長髮的「赤司」時……龜裂了。
那一瞬間，黃瀨被激蕩許久的心理總算平衡了。
他用一種經歷風雨的老練神色跟綠間交流：「看吧看吧，就是這個樣子。」
綠間扶了扶要掉下來的眼鏡，滿臉寫滿了：「你特麼是在逗我吧？！！！」
黃瀨接著擠眉弄眼：「這裡說不清楚，等一下我再告訴你具體的。」
綠間扭過頭裝作看風景：「不，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而且我們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說話？」
黃瀨攤攤手：「不知道啊，大概怕小赤司覺得自己受到歧視吧。」
綠間：「……」
話說，都有膽子穿成這樣來學校了，他還會害怕被人歧視麼？……呵呵。
「麻煩……可以請兩位不要再跟著我了麼？」少女停下說，表情並不見得有多嚴肅，但從那冷下來的聲線和微蹙的眉間不難判斷出，她絕對不喜歡被這樣對待。
「可是……」黃瀨委屈地看著她——分明只是出自好意單純想關心異常的好友而已啊……
「沒有可是，請止步吧——」
這句話說得有點重，少女將長髮捋到耳後，再開口語氣已經如常，「可以稍微站在我到立場上想一想嗎？就算是想結交認識也請用正常的方法，好歹我也是女孩子吧……我說了啊……這樣我會很困擾的。」說到困擾時，她微微垂下眼簾、聲音亦微弱，就像確實被深深傷害了般。
被兩個男生一路尾隨地跟著……太奇怪了吧。
黃瀨和綠間都沉浸在她營造的那種氛圍中，回過神來時對方已經走遠。
「綠間君，還有小黃——早上好啊。」桃井的聲音及時從不遠處傳來，她旁邊還跟著大大咧咧張開嘴打著哈欠的青峰。
青峰不知昨晚又做什麼去了，現在困得練眼都不太能睜開，「……早。」
「早啊，小桃井，小青峰。」
綠間一一朝他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桃井之前就見到了黃瀨身邊的少女，此刻目睹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視線在黃瀨身上曖昧流連，「欸欸欸？——小黃~你不乖哦，偷偷和可愛的女孩子交往被我抓到了吧。這位是……」
青峰也配合著睜開眼，「黃瀨，不介紹一下？」
黃瀨連忙擺手，討饒地說，「不是不是，不是小桃井想的那樣，這位……是小赤司啦。」
「嘖。」青峰一個字也不信。
黃瀨只能求助第二見證者綠間，「是真的啊，真的是小赤司，小綠間你去跟他們解釋啦……」
綠間扭過頭，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黑子抵達學校就看到他的一群隊友堵正在校門口，黃瀨一個人急急忙忙地說著什麼，但青峰沒有半點興趣地靠著牆半寐，綠間則低頭擺弄著自己今天的幸運物，桃井本來在和黃瀨說話，看到他來遠遠地開始揮手招呼，高聲呼喚。
「哲君！這邊這邊。」
黃瀨看到黑子仿佛見到救星，立刻撲了過去，可憐兮兮地說，「小黑子一定要相信我呐——小赤司今天穿了裙子戴了長髮就來上課了，不過他好像失憶了說不認識我，我剛要指給小桃井看結果小赤司又偷偷跑掉了，可惡明明小綠間也看到了，但是他們就是不信我，所以小黑子，你……」
黃瀨想去蹭黑子又被桃井揪開，「走開啦小黃，討厭，哲君是我的。」
「請不要說這種會令人誤會的話，桃井桑。」黑子澄澈的眼睛注視著黃瀨，「黃瀨君，你今天出來之前，有量過溫度計嗎？」——無情補刀，還刀刀暴擊。
黃瀨瞬間崩潰，「為什麼連最最最最最最善良的小黑子也……我心好痛嚶嚶嚶……」
「因為那是不可能的，我路上才見過赤司君。」
黑子說著，轉身就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指了指，「請看我手指的方向，黃瀨君。赤司君就在那裡，很正常地——沒有穿裙子也沒有戴長髮……」
桃井也順著望過去，「我看看……就是赤司君嘛。別看到紅頭髮就說是赤司嘛，至少要看性別對不對得上吧……」她說著又用手臂捅了捅黃瀨，「所以，只是談個戀愛而已就不要藏著掖著了，我們又不是fff團，放心放心，絕對會祝福你的。」
黃瀨臉色發白，「怎、怎麼會……」
現在正朝他們走來的這位——赤色俐落，紅眸灼灼，五官俊美，還有那種看似溫和柔軟卻忍不住叫人遵從的氣勢……這不是赤司又是誰呢？
可是這些特質，剛剛那位「少女」身上也通通擁有啊。特別是她最後用非常女孩子的語氣請他們止步時，身體本能地想去遵從的感覺……也是那麼地如出一轍。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我明明、明明就看到……她和小赤司長得一模一樣，身高也差不多到我這裡，而且說話的方式還有氣場都是……而、而且——」黃瀨快混亂了，「她明明都能坦白承認不認識我了，為什麼我叫她『小赤司』的時候，她都沒有反駁我呢？……為什麼呢？」
不僅是黃瀨，作為唯二目睹者的綠間臉色也不太好。匯合後赤司敏銳地注意到黃瀨和綠間狀況不太多，桃井立刻把剛剛的「誤會」告訴了赤司，最後連青峰都聽笑了，打趣地說道，「欸赤司，你該不會真的還藏了個妹妹在家裡吧？」
赤司輕笑著搖頭，「那怎麼可能？」
他自然是不信的。
那種說法，未免太天方夜譚了些。
但一直不願幫黃瀨開口作證的綠間沒有笑，他和赤司交往最深，也知道「赤司征十郎」絕對沒有妹妹，但他才親眼見過那名少女，不得不說……那位的確和赤司像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赤司——」綠間沉重的點點頭，「黃瀨說的……是真的。或你真的應該去見見她。」
這種相似度和即視感……假若真的只是巧合，那才是最大的恐怖吧？
第2章 不存于現世之人
第二章
赤司晴什明顯感覺到今天不太一樣——
從那名金髮少年阻攔她開始……不對，或許更早一點地，在她所不知的某處就出現了疏漏。那些人看的目光和平常很不一樣，不再是她熟悉的溫暖崇敬……反倒帶了點被驚到的感覺。
她低頭看看自己，並未發現任何的異常，那麼……究竟缺在哪裡呢？
晴什不由將視線再次投向面前的少年。
會是因為他麼？……不對，首先……他是誰？
金髮少年容貌的俊美毋庸置疑，更獨特的是身上不自覺帶著股陽光的味道。這樣的傢伙，就算把他丟到茫茫人海中也會立即脫穎而出。
沒辦法，也沒什麼好覺得不公平的，這是上帝賜予的「天賦」。
而現在這人也穿著帝光的制服，看周圍人的反應基本可以排除他不法入侵的嫌疑，所以……這就顯得更可疑了啊——像這種令人印象深刻並呆在帝光的傢伙，她沒道理會不記得。
不僅如此，完全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所引以為傲的記憶力和判斷力……此刻卻成了她最大的困惑。
那位金髮少年中途還很失禮地在打量她「不法」部位，目光稍微有點放肆了，在動怒之前晴什先看到了對方眼中沒有半點的齷齪，有的也只是滿滿的困惑和求證。
——分明是我比較煩惱吧，你又想些知道什麼呢？
持有這種心態，晴什將對方怪異的行為容忍了下來，然後她就聽到對方喊她「小赤司」。
是小赤司。
赤司っち。
——っち……這種尾碼，又算什麼？
不過好歹確定了，眼前這張灼眼的臉和這種特殊的稱呼方式，無法跟記憶中任何一個人對上號。即便之後對方親昵態度不像演戲，但她確確實實……不認識這位元。
無法解開的謎團，令晴什容許這位話癆陌生少年尾隨在她身邊，看似忽視，實際上非常專注地記下對方說出的每一局，並且試圖從中拼湊、以獲得些許有用的資訊。
同時……她也沒有忘記留心周圍的變化。
越來越反常了。
那種驚嚇惶恐且不知所措的視線愈演愈烈地……甚至令晴什產生了一種他們縱然看著她也不是再真正地看「她」，僅僅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或許就是那個黃瀨涼太嘴裡提到的「小赤司」。
……呵。
這樣想著，晴什又遇到了另一位優質的綠發少年。
她仔細地留意到，對方看見他是露出和黃髮少年一樣驚嚇表情……嘖，難不成你也認識那位元「小赤司」嗎？看到我就會脫口而出那位的名字，我和他長得很像麼？
真的有那麼像嗎？
事物脫離控制的這種感覺非常糟糕，甚至令晴什金色的單眸都隱隱作痛了，可即便如此，她在說話時始終都用了較為溫和的語氣，連半分真實的情緒都不曾表現出。
——這是她的禮儀。
不經意回頭，晴什便見一名少女唇開合了幾下……又驚詫至極地捂住了嘴。
晴什懂一點簡單的唇語，對方在說……
——[赤司君]。
她再也憋不住地笑了，唇角勾成漂亮的弧度，襯著深邃的眼顯得溫柔至極——
先前用到「っち」就已經夠過分了，現在居然用到「くん」這種男性稱謂，又是什麼意思？間接否定我的存在嗎？……那還真有意思。
「打擾一下。」晴什靠近她，臉上的淺笑無懈可擊，「請問，你認識我麼？」
少女表情十分糾結，她咬咬唇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晴什則安撫性地笑笑，很容易叫人放鬆警惕，「不必緊張，那我換個稍微簡單點的問題好了。你們所謂的嘴裡的『赤司』……指的是誰？」
少女先是搖搖頭，再答，「赤司君的全名是——赤司征十郎（あかしせいじゅうろう）。」
不知道我，還有他叫赤司……征十郎（あかしせいじゅうろう）麼？和我的名字赤司晴什（あかしせいじゅう）相比，讀音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一個字呢。
「可以告訴我……征十郎（せいじゅうろう）的這幾個字怎麼寫麼？」
那只金色單眸裡仿佛有無數光華在徐徐流轉，等少女回過神來就只能瞥到晴什轉身的殘影，帶著股說不出的沉著和果斷，「謝謝。」
而後，晴什又用同樣的方式問了其餘幾位元，他們紛紛表示並不認識「赤司晴什」這個人，這個校園裡唯一的「赤司」，就是「赤司征十郎」！
晴什跟每個人都笑著道了聲謝，而後掏出手機——螢幕上顯示是「五月九日」，並不是一個適合開玩笑的日期。
不是玩笑啊……
那麼那位「赤司征十郎」……又是怎麼回事？！
「都說，別開……「玩笑」了啊！」
晴什對著日期笑了笑，指尖在螢幕上飛快跳躍——
然而等她將電話那道耳邊的時候，傳來的卻是清晰的……忙音。晴什嘴角一直遊刃有餘的笑容驟凝，她又換了一個號碼去撥，她母親的私人手機號，只要不是在非通訊場所，那就絕對……但結果仍舊是忙音。晴什一連撥了好幾個重要號碼，毫無例外，全部都是——
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
手機被緊緊攥在掌心，晴什再次攔住了一名路過的男生，「我是誰？」
那只金色的單眸正散發著無可比擬的璀璨光輝，亮到晴什都感覺眼睛在隱隱作痛了，但她仍堅持用這雙異色瞳和男生雙眸交匯，又重複了一遍問題，「我究竟是誰？」
男生仿佛被剝奪了意識，木訥地回答，「不知道。」
晴什將語速放得很慢，「那你……知道赤司晴什嗎？」
「不知道。」
「……赤司征十郎呢？」
「赤司君啊……他是我們學生會會長，還有籃球部的副部長。」
「我和他……」晴什咬過唇，終究還是說出了那個可怕的猜測，「我和他的臉，長得很像嗎？」
「很像，只不過赤司君雙眼是紅色，還有短髮。」
所有力量仿佛在瞬間被抽空，璀璨的金眸也驟然暗沉，但她還是禮貌的結尾，「謝謝你。」
男生離開時還迷茫地摸摸腦勺，晴什卻愈發無力——
剛剛的那個男生的臉，分明就是學生會裡的某個部長啊！直接效力在她手下，但這樣的傢伙現在卻說根本不認識自己……在說謊麼？
不可能！明明都已經用到那只眼睛了，已經不是詢問……是命令了。
那麼就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了啊……
現在到底算怎麼回事呢？
所有通訊都被切斷，周圍的人像是被洗腦了一樣——所有人都不知道「赤司晴什」，卻知曉「赤司征十郎」的存在。就連……她學生會長的身份也被「赤司征十郎」給取而代之了。
但眼前的環境和建築，分明又完全跟她記憶中的吻合，就連那些人的臉她都還記得，所以——
根據以上條件可以推論，在環境和人物都不變的情況下，所有人關於「赤司晴什」的所有記憶被完全抹殺……與這個世界而言，只有她一個人是「異常」的。
她是唯一多出來的那個人。
也就是說，被洗腦了的……應該是她才對？是她製造了「赤司晴什」這個虛假的身份想要去替代原先存在的「赤司征十郎」，結果非常遺憾的……還是失敗了？
也對，替代品始終都是替代品，永遠都無法跨越真品得到他人的認同……可虛假的東西，真的可以生動到連她自己都騙過嗎？
不可能的，這種簡單的推論是無法說服我的。
我的記憶和其他……還存在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那麼究竟是……
晴什習慣性地撫摸自己的金眸，終究輕笑了起來，那聲音清亮而自信，仿佛從未陷入迷茫。
不小心……走到死胡同了啊。
居然被那麼簡單的問題給繞進去了，果然是關心則亂麼？一個人在原地胡思亂想只是徒增恐懼罷了，真的想知道真相……直接去找「那位」瞭解就可以了。
將彼此的記憶對照，真假……即刻呈現。
但假若你真的搶奪或偷竊了本屬我的東西，我將絕不姑息地將你打回原型；但如果「偷盜者」是我……我也會親自審判自己罪行，自我驅逐、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
無論結局如何「赤司晴什」就是「赤司晴什」，也只是「赤司晴什」，即便得不到哪怕是一個人的認同，但作為「赤司晴什」的我，縱然難堪狼狽也將一直存在於世。
只為我、為「赤司晴什」……而活。
晴什循著記憶很快就找到了「赤司征十郎」的教室所在。
幾乎第一眼就辨認出了那位，就和先前聽到的傳聞一樣，除了性別和那雙赤紅瞳孔，單看外表的話……簡直就跟她一模一樣。
——很震撼。
但最讓晴什在意的卻是那份詭異的熟悉感，仿佛與生俱來般親近吸引著她，無法抗拒。
這怎麼可能？……不對！等一下——
那位落座在右邊第二排倒數第三個的位置……這曾經也是她的席位，甚至連此刻教授的課程和授課的老師都與她的完全相同……她上次，也剛巧講到那一刻吧。
一種可怕的猜測一旦晴什大腦中逐漸成型，非常荒誕但順著這條奇異的線路，先前所有零碎模糊的線索都在頃刻間被串聯，流暢地呈現出聚合的態勢，使一切變得有跡可循。
這太……不可思議了。
晴什壓下因為瘋狂的猜想而狂跳的心臟，抬手在門上輕叩了兩下——
「長崎老師。」她先禮貌地彎腰跟授課的老師打招呼，「非常抱歉地要稍微打斷一下您上課，希望您能諒解。」
抬頭時，她的視線在赤司身上一掃而過，「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為赤司君請個小假。」
而從赤司的角度望去，就見早上在校園內引起渲染大波的少女正從容不迫地直起腰來。
因為起身的動作赤紅的長髮柔柔地散開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伸手不緊不慢地將髮絲撥到耳後，也因此正式露出白皙的臉，和微笑彎起的嘴角——五官跟他，相似到了克`隆的地步！
此刻大量稱不上友好的視線落在少女身上，她卻恍若不覺，目光柔柔的始終落在他的方向，見他也在看自己，更大方的露出漂亮又柔和的笑，並且邀請道——
「可以麼，赤司君？」
無法拒絕，更無法想像這種看似禮貌卻強勢的邀請方式居然會有朝一日會落到自己身上……
赤司不禁笑了，站起來對講課的老師提出請求，「長崎老師，可以讓我稍微出去一會嗎？」
第3章 平行宇宙猜想
第三章
春末夏初，氣溫還算適宜。
日光透過樹隙在乘涼者的臉上落下斑駁明滅的光影，分明是暖融的溫度落到晴什身上卻帶著些說不出的涼意。晴什最初的覺悟在見到對方的面容時就以不可控制的態勢驅散，此刻在平心靜氣地跟對方一番溝通後，心境反倒愈發沉靜，無生命般的……死寂。
「恕我冒昧的推測——如果我和你、還有我們的記憶均為真實……」
晴什注視著赤司，那些柔光悉數退卻，瞳孔深邃得叫人無從辨別其中情緒，但開口的聲音溫柔的同時卻又冷靜理智到了極點，「那麼我極有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的『你』。」
明明很清楚自己是「獨子」，但姓名和容貌卻又詭異的相似，光是這兩點就已經夠震撼的了，再加上方才交換的資訊——相似甚至是完全相同的家世、環境、經歷、知識面、交際圈……
這些又無異不再重申著最初那點。
就連說話的口吻和慣用的修辭都出奇的相似，甚至還有一些不細心觀察根本無從覺察微小習慣也有重疊。但這個世界又確實沒有半點關於「赤司晴什」的資訊……僅憑這個時代的科技，應該無法做到這麼大規模的「清除替換」吧，那麼唯一可能的猜測只能是——
這兩位，很有可能是平行時空的「同一位」。
赤司手指抵著下顎，沉吟道，「按照你的敘述，關於這點，我也有同樣的猜想，不過……目前我們手頭所掌握的證據並不足以支撐這一點，此刻也僅僅是在猜測階段，你還有另外的證明嗎？」
晴什露出一點點的迷茫來，「我……不清楚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或者說是穿梭的契機——」
「慢慢想、不要著急……」
「嗯，我知道。」
特殊的家世令晴什無論身處何地都習慣性會留有一份警惕，但即便將記憶追溯到醒來的那一刻她還是無法找到任何異常，直到見到那位名叫「黃瀨涼太」的少年才……
所以是從她腳跟著地的瞬間，就進入另一個「宇宙」了嗎？——是……「門」？
陷入思考中的晴什不自覺用指尖卷弄著垂落的長髮，好看的眉也細細擰起，赤司可以辨出這位此刻已經苦惱到了極點，但即便如此她始終保持著外表的從容不迫和遊刃有餘，思索著對策。
就目前為止，他對這位疑似「自己」的女孩還是挺滿意的，即便對方是相對「柔弱」的女性。
看到晴什驟然鬆開長髮，赤司馬上問，「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如果真的存在那麼一道「門」的話……
晴什抬頭，眼眸深邃，「請跟我來。」
接著，赤司就被晴什帶到了校門口——此刻是校門已經是封鎖狀態，保安見他們想要出門立刻盡職地站出來阻攔。晴什頓了頓，最終卻往旁邊靠了靠，把旁邊的赤司露了出來，同時晴什回頭沖赤司溫柔地笑笑，分明在請求說——「那就麻煩你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無論在先前的世界如何，但現在這個這裡的一切均屬於「赤司征十郎」。
少年朝她淡淡一笑便和保安交涉起來，晴什乖巧地退到一旁卻沒有在聽他們的對話內容。
完全不必懷疑赤司的辦事能力，就如她無條件地信任著自己一樣。
——那就更可疑了啊。
毫無預兆地將她拉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巧合麼……僅僅是為了跟這位碰個頭彼此打個招呼認識一下……那就太天真了，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啊？所以，究竟是……
赤司很快就用學生會長的身份說服了保安，「可以了，赤……」他被稱呼給絆住了，顯然自己稱呼自己的姓氏還是有些奇怪的，「晴……什？稍微區分一下你我，這樣叫沒有關係吧？」
晴什點頭接受。「可以，這樣很好。只是……希望這種稱呼方式，僅僅是暫時的。」
她只想做她的「赤司晴什」、她的……「赤司桑」。
赤司再次跟上晴什的步伐，「自然，我也這樣衷心希望著。」
「到了，就是這裡。」晴什走到半途停下，她指了指腳下的地，看著赤司的雙眼說，「這是我今早下車的位置——而我所感受到的全部違和感，都是走出那扇『門』才有的。」
赤司的神色也變得肅穆起來，「你是指……這裡或許設立著一道能夠穿梭失控的『門』，門背後是你的世界，而穿過來就到了我的世界，兩者平行又互不干涉的……存在著？」[1]
晴什沒有回答，視線專注地落在旁邊那棵古樹上。
赤司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你發現了什麼？」
「應該是……證據。」晴什蹲下又站起，過程中裙擺一直被掩護得很好，她撿起最後幾片負隅頑抗的殘殘櫻，一邊遞給赤司，邊歪著頭分析說，「昨天我回去的路上留意的，這株櫻樹明明已經全部凋落的了，但現在……它還保留著一些櫻花。從五月八日過度今天五月九日，日期走向正確沒有出現時間回溯……這足以證明此刻所處確實不是我的世界，你也有留意過吧？」
赤司接過櫻花時，難免觸碰到了晴什的指尖——和唇角溫柔的笑意相悖，晴什的體溫是完全冰冷的，她本人也仿佛死寂般無知無覺。
說明她內心並不弱表現出來的那般處若不驚。可晴什眉眼又是如此的平和，足以將一切不安悉數掩埋，赤司抿了抿唇將已到喉嚨口的關切的話給咽了下去。
如果是「他」的話，這個時候想要的絕對不是關心或者同情。
赤司搖搖頭，回答說，「和昨天一樣沒有異常，這裡……是我的世界。」
晴什的指尖沿著髮絲上撫，一直抵到下顎上，她做了個和先前赤司所做完全相同的動作，「所以結論就是——我正處在『你的世界』之中。那道縫隙究竟在哪裡呢？」
這樣說著，她沿著來時的路途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赤司全程安靜地站在旁邊看她，到下一個轉身晴什終於放棄。她抬手按下被風吹亂的長髮，嘴角還朝上稍許勾了勾，襯著那雙沉寂深邃的眼，說不清究竟是自嘲還是放鬆，卻始終沒有出現崩潰或絕望的情緒。視線也再次和赤司交匯——
「回不去，暫時還沒有辦法回去我的世界。」晴什無奈地搖搖頭，低柔卻篤定地說道，「我找不到『門』的所在，或者說……『門』它——已經關上了。」
沒有比這糟糕的事情了——她被滯留在這個世界！
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且無法從科學常理的手段去解釋，如果「門」的是個意外，那麼下一次的意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開啟」呢？
縱使用盡全力去鑽研開啟「門」的方法，先不論運氣是否夠好、最終究竟能否成功，光是收集相關的不存在的資料和理論，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那麼……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赤司立刻抓住了當前的關鍵。
是——極力尋找回去的方法，還是……屈從地留在這個世界？
晴什皺著眉，「還不是很清楚。」
她顯得並不慌張——比起早晨推出「被人抹殺存在」時，此刻的她顯得要平靜很多，本來這樣的結果也完全在她預想之中，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此多的巧合，而越是緊迫她的頭腦卻愈發清晰——
「征君，這樣稱呼……沒關係吧？」
晴什最終選了她慣用的那種溫柔又禮貌的稱呼方式，見赤司點頭同意，她才繼續說道，「征君，既然『我』就是『你』，那麼如果現在換成是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會做什麼呢？」
她將赤司拋出的問題原封不動地踢了回去。
赤司低頭沉吟片刻，「搜集更多證據做進一步調查，還有想辦法回到原來的世界，不過現在首先是讓自己能夠……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勉強有知道真相的資格。
現在的赤司晴什是個「真空體」，她的存在甚至不被記錄在冊，想要活著……談何容易？
「這樣的想法很好，我大概也會那麼做吧，我想活著然後再想辦法回去……」這句話莫名帶著股滄桑感，但下一秒她又抬頭沖赤司狡黠的眨眼，「征君會幫助我麼？」
赤司沉默了許久，才說，「你需要我做什麼？」
這句話等於直接開出了空頭支票，這樣的承諾……雖然聽起來有點荒謬，但是沒辦法啊——
誰讓眼前的這位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呢？和她擁有相同的臉和相似的閱歷，不僅如此還是擁有特權的女孩子……就連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傷感、這種弱者的情緒，配合著那張漂亮的臉做出來也是讓人憐惜多於厭惡，忍不住就去寵愛著她。
而且，也已經大致能猜到她需要什麼了……
晴什笑得眼梢彎彎，確實發自內心的讚歎，「好溫柔啊，征君。」
「我想——」事關存活，她的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珍重起來，連習慣性微笑的唇角都鬆開，意外地帶上了些冷冽莊重的味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姓『赤司』，希望征君能收留我。」
——果然……是這樣的要求啊。
「可以。」赤司點頭，「我會向父親引薦你，但……」他似乎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般，輕皺俊秀的眉頭，「你需要自己爭取，結局如何我……並不能保證。」
怕晴什擔心，他又安撫般補了句，「也不需要太多擔心，我也會幫你說服……」
「完全沒有關係，這樣就已經夠了啊……」晴什搖搖頭對赤司話中的不確定顯得並不擔憂，反而很感激地說，「征君願意伸出援手……我已經很感謝了——再說，我自己也該多加努力才是。」
這樣就已經夠了啊……因為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人……其實是「我」才對。
如果自己都不努力單純靠依附他人像寄生蟲那樣……那便連「活」都稱不上了。
我想帶著最初的「我」回去，無論是*，還是……精神。
「嗯，我知道了。如果這樣都沒有問題的話……」
赤司沖晴什伸出手，正式又紳士地介紹道，「那麼來重新認識一下——赤司征十郎，這個世界的『你』，在不久的將來，應該還會多一個身份——『你的兄長』。」
晴什握住只屬於男性的稍顯寬厚的手，溫暖瞬間以一種不可抗拒的態勢迅速傳了過來。
晴什想了片刻，最後還說斟酌著開口說，「唔……請容許我稍微打斷一下——但這麼早就用這樣的自稱會不會……不太好？聽說太早把話說滿會吃虧的哦，征君。」
她的聲線比起一般的女孩子稍微低了些，但當她習慣性用柔和的聲線，此刻放緩語速，更多了股別樣的溫柔繾綣，「說起來，征君是會下棋的吧，而且是下得不錯的那種……？」
邊說邊抬起頭，對上的那雙赤紅的眼睛裡映滿了她自己的倒影，稍斂的弧度看起來分為溫柔，晴什今天第二次沖赤司發出不可拒絕的邀請——
「那麼……來切磋一局如何呢，征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