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眼
第三十一章
攝影結束回來的路上,黃瀨亦是像只麻雀般在晴什旁邊嘰嘰喳喳誇耀個沒完——
「小晴什剛剛真的是太太太太太~太帥氣啦~!男友力爆表!!像這個樣子被小晴什保護著的感覺超級棒的喲~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話絕對會愛上小晴什的!——絕對!!」
黃瀨絲毫不覺得作為一名[男性]被比自己小的[少女]保護有什麼不對,他甚至恨不得將所有讚美的詞彙通通都用到晴什身上,但被褒揚的當事人卻不見多少情緒的波動。
黃瀨這種肉麻的贊詞說了不是一兩天的,即便被無數人不厭其煩地糾正還是無法根除,晴什聽著聽著也習慣了,但現在走在街上……
「黃瀨君,請不要讓我一直提醒你的用詞。」
「好啦好啦——我錯了啦,小晴什~放過我這一次嘛~~」黃瀨雙手合十、彎腰眯眼做討饒狀,見晴什沒有停留,他又立馬快跑兩步跟上步伐,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不過……還好姐姐她早有準備呢~不然什麼才勉強開啟[經紀人]支線的小晴什——不不不,我不是在說小晴什不行啦,是那個……」
黃瀨揪著燦爛的金髮才找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總之……是新手的話總是難免會吃虧,再加上一個[沒用]的我……我跟小晴什一定會被欺負的哇哇哇——!」
欺負?
晴什眯著眼輕笑。
這個詞彙還真是聞所未聞。
黃瀨非常想當然的認為這一切都是姐姐的準備,其實不然。詢問工作日程、黃瀨目前的形象和定位,還有索要合約只求有備無患……這些都是晴什主動找上黃瀨愛花要來的。
當時那位微驚地挑眉,「赤司桑,你該不會真的想成為一名經濟人嗎?」
雖然她最初確實存了收為己用的念頭,甚至有一瞬間還希望這位真的能成為自家那個蠢弟弟的女友,但這樣聰明的女孩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任人擺佈的存在……
晴什禮貌地用雙手接過合約,不置可否地朝黃瀨愛花笑了笑,「現在已經是了。」
並不是真的對這份工作有興趣。只是既然已經站在這個位置上了,好歹要做得像樣一些啊——可能起步的時候會遇到些麻煩,但那樣的事情想要上手……於她而言並不是多困難的事。
而且擁有這個身份也算是多了條人脈,或許可以……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黃瀨本身吧。
不過這樣的細節黃瀨都不需要知道,她止步回頭,看似柔和的眼底含著近乎嚴苛的評估、自上而下掃過黃瀨周身。
「黃瀨君。」
「欸——?!」
引上晴什掃過來的視線,黃瀨稍稍端正了一下神色,「小晴什?」
晴什笑了笑,聲音柔婉卻又染著些絕對的自信,「雖然黃瀨君看起來還不太相信我,但有[我]在的話,就算黃瀨君再[沒用]……大概怎麼都輪不到會被人欺負的起步。」
「哇——小晴什好過分~!」他說的[沒用]明明只是自謙的意思,沒想到小晴什居然會特意強調地重複一遍,但是……小晴什這是在向我做承諾吧?
——自己正被關心著、保護著呢……
想到這層,黃瀨好看的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挑,聲調裡的撒嬌多於抱怨。
「還有剛才池田先生說的話我非常贊同,如果黃瀨君想的話,再加上那麼些自我努力和宣傳手段絕對能夠到那麼高的位置,不過……」
晴什稍作停頓,言辭有些遲疑,「聽說黃瀨君最初成為模特只是因為被黃瀨小姐騙了……」
「一開始是這樣的呢~」黃瀨點點頭,對上晴什的雙眼,「小晴什想說什麼?」
晴什伸手撥開讓風卷起的赤發,澄金的單眸迎著日光耀眼得不可直視,唇角的笑容卻和另一隻紅眸一致地溫柔幽深。
「那麼黃瀨君——你、想不想站到那麼高的位置、俯瞰底下?」
「小小小、小晴什……」黃瀨一直都能隱約地感覺到晴什柔和的笑容中夾著層模糊的什麼,但像此刻這樣無保留地將所謂的[野心]展露開來,還是第一次!
他壓下心底自己都辨不清的狂跳,盡可能令自己冷靜地開口,「小晴什為……為什麼突然想做這樣的事情呢?而且還是我……」
「為什麼是黃瀨君?」晴什輕輕一笑,滿是理所當然地開口,「我可是黃瀨君的經紀人啊。而且都說了雇傭我的費用非常、非常昂貴。那麼無論如何也要無愧與這個收費才對……」
因為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很想試試看。也很想知道將一個[普通]人捧到到那種進退維谷的高度……會是怎樣的效果?
忘乎所以到無法認清自己的位置、無法適應且心驚膽戰地從上面掉下來、還是……完美地和那個位置鑲嵌到了一起蛻變新生——我啊,非常想知道呢。
看著仍目瞪口呆的黃瀨,晴什擺了擺手,「黃瀨君不必馬上給我答覆——抱歉,我的說法可能稍微有些大膽,嚇到黃瀨君了。不過……不論黃瀨君信任與否,我確實具備這樣的能力。」
……只要我想、只要我認真去做的話。
「畢竟事關重大,黃瀨君可以慢慢把事情想清楚了、當然也可以去跟黃瀨小姐商量……過些天再給我答覆也沒有關係——這樣可以嗎?」
晴什想了想,最後溫柔地補充道,「不用勉強也不需要覺得糾結,因為就算最後拒絕我也沒有關係。放心,我不會因此將黃瀨君記恨在心的——只是忽然非常想……那樣做罷了。」
從黃瀨的視角就見到,對面姿容矚目的少女再說[想]這個字眼的時候稍許低頭,自然垂落地長髮恰巧把她的視線遮掩,配合著驟低的聲線意外地透出些格格不入地低落來。
不不不不——不對不對,小晴什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她應該無論何時都帶著點柔和的笑卻意氣風發又強勢地侵入到每一位所見她的人的眼眸深處才對。
黃瀨不由地伸出手,「小——」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衝撞過來的人擠開,他有些不悅地皺皺眉想抱怨幾句。就見面前的晴什拉住了正茫無目的、橫衝直撞著的那位的手臂。
「金木……君?」是一種黃瀨從未聽過的溫柔中帶著些喜悅的聲線。
被喊到名字的那名男子如驚弓之鳥地抬頭,木愣愣地盯著晴什的臉,「赤、司……小姐?」
晴什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些都被此刻敏感至極地金木收入眼底。他立馬帶起剛剛撞到是落下的兜帽、雙手捂住臉並深深地低下頭,「你……認錯人了,我……我不是……」
仿佛將喉嚨緊勒到極致,金木此刻的聲音嘶啞地好似乾枯的樹枝,故作冷漠中有摻雜著絲絲縷縷絕望的自暴自棄。而在開口的同時,他便試圖趁著二人慌神的刹那從側翼溜走。
晴什的驚駭僅僅維持了半秒不到,那只亮著的金眸將金木的每一步動作都收入眼底,所以她很輕鬆地扯到對方的手腕、將後者留下。
「請……請放手……」金木的聲音中的哭意已經無法遏制,無助地像被瀕死地小獸。
晴什走上前先幫金木整了整兜帽,又在他的背上輕拍了兩下,似在安撫後者躁動到不可控制的情緒,同時轉頭冷靜到不可思議地朝黃瀨吩咐,「如你所見,我的朋友出了點意外,我需要留下來照顧他。所以……可以請黃瀨君一個人先回去嗎?順便請幫我打電話告訴征君,我現在正和金木君在一起可能會晚一些回來……這樣說就可以了,他知道的。」
黃瀨看看金木又看看晴什,很不放心地說,「但是小晴什一個人……需要我……」
晴什搖搖頭,笑著拒絕,「他啊~很害羞的呢。」
這句話裡的暗示意味太過明顯,被會心一擊的黃瀨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目送著晴什扯著掩面的那位和他漸行漸遠……
忽然想到什麼的黃瀨,忽然跑上前、在街上不管不顧地大喊起來,「小晴什你一定一定要早點回家啊!不然小赤司他這個妹控絕對會殺了我的啊啊啊!!也不要跟那個人去奇奇怪怪的地方,我不在你要好好保護自己……還有還有——要是他假裝虛弱趁機想……你就……」
回答黃瀨的是晴什毫不猶豫地拐彎。
被留在原地的黃瀨失落地撥了撥鬢髮,「……明明小晴什是跟我一起出來的、明明我也是小晴什的朋友啊——為什麼到最後小晴什帶走了那位、留下了我呢?果然……」
果然要把自己弄成慘兮兮的[弱勢方]才會被小晴什注意到麼?
——那樣的話……我很擅長啊。
晴什拉著金木七拐八拐地彎入一條人跡罕至的深巷中,途中那位好幾次都想掙脫晴什的手,動作強烈地給彼此帶了了些痛意,晴什卻絲毫不顧、執拗地按住了他。
金木倒也不是真的被制得死死地完全掙脫不得,只是這樣的話難免會傷到那位吧?
——他不想啊。
這個明明很淩厲卻會對自己很溫柔地少女……他哪裡都不想傷到她。
於是到最後便放棄了抵抗。
晴什鬆開金木的手,那位就靠著牆角頹然地滑下。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好似嬰兒待在母親子`宮裡那種滿是戒備的姿態,雙手亦是緊緊地環住腦袋。
「我不是金木……不是金木研……我不是金木研、不是……金木研……不要管我——」
晴什就站在面前,看他無比抗拒的姿態。終究還是蹲下身來,抬手要去摘她剛剛才幫金木戴好的兜帽,不料卻被後者死死按住。
「不、不要——!!」他驚慌到極點!
晴什也沒勉強,就在金木以為對方可能要放棄的時候,晴什居然單膝屈下地半跪在他面前,借助那細微的身高差總算今天第二次和金木四目交互。
那、那樣驕傲的赤司小姐居、居然,朝著我……跪下了……?——不可以!
這個念頭讓金木本就混亂無序地大腦短暫地死機了兩秒,晴什趁機鉗制住他的手上,將那頂遮掩用的兜帽往後翻——
第二次見到,晴什沒在露出半點驚愕。她顯得平靜至極,指著金木左邊的眼睛,自己的眸色卻率先幽深了起來,一如她倏然繾綣的聲調,極具蠱惑性的。
「是……不想我看到這只眼睛麼?」
在晴什手指尖抵達之處的、此刻金木研的左眼——本該屬於眼白的部分被濃郁暗沉的漆黑取而代之,而中心那一點本該黝黑的圓心卻凝結成似血似鬼的豔紅。並不僅僅如此,這般不詳的[紅]並不滿足於著寸縷的領地,正如如孔不入地藤蔓朝四周伸展開去,又似被囚`禁其中的籠中鳥。
距離如此之近,被本能所支配的金木喘息聲都不由加粗。最終他用顫抖的、刺入無數指痕的雙手狠狠地將晴什推開。
「走開啊!不要、不要管我——」
金木動作快到超出了預計,晴什一個不慎往後倒去,索性反應夠快地用手去撐地,卻又被地上的瑣石屑劃破了手掌,屬於血液的甜腥味很快在空氣中彌漫開。
緊接著,晴什便看到先前還痛苦不堪的金木深嗅著那股味道抬頭撞上她的視線,緩慢地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純真又貪婪的笑。
晴什不去管受傷的手,反而不動聲色地把手探入包內,指尖準確無誤地觸到某件冰冷的器具,她也勾了勾嘴角、無比柔和地笑了起來。
——情況……似乎比想像中還要糟糕。
第32章 食己
第三十二章
氣息不穩、呼吸粗重、聲音顫抖……處處充斥著戰慄的異常和暴走的危險——這是今天晴什見到金木的第一印象。
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這種超乎認知的、新鮮至極的未知感促使著她,即便知道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仍想單獨將那個人帶到了偏僻的地方……試圖解開撲朔迷離的局。
不過……現在看來——
金木歪歪頭,遮掩用的兜帽順勢落下露出他白皙不見血色的臉,那只妖異在暗光呈狩獵狀態般整個亮起,笑亦是甜膩又腥氣。隨後他張開嘴,蛇信子般豔紅的舌尖探出些許,襯地一旁的虎牙愈發尖銳森白,都可將一切阻擋之物刺穿!咬斷!再囫圇咽下!
……已經有些喪失[理(人)性]了。
「金木君?」
晴什仿佛看不到金木的異常,神情平和、聲線低柔地呼喚著那位。
金木乖巧地歪著頭,低低地「嗯」了聲。接著,他伸出不再顫抖的手、快且準確地按在晴什纖瘦的肩膀之上!腦袋隨即……不可阻擋地靠近!
屬於少女鮮活甜美的氣息近在咫尺,侵蝕著他身上每一處呼喚著渴`求的脆弱神經——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吃掉她——什麼都是你的了!
金木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意志,他順從本能地張開嘴,尖銳的牙齒即便在黑暗中也泛著森冷的光芒、此刻正對準晴什裸`露在外的脖頸處那一截細嫩皎白的皮膚,馬上、馬上就可以……
「到此為止。」
比金木更快的時晴什驟然抵在他脖頸處的冰冷器械——·一把折刀。並非是完全放棄抵抗,在金木沉溺與「食物」的同時,晴什有條不紊地將它取出、打開,最後擱在她認為最具威脅性的位置。
縱然她心裡隱約地預感,或許……即便放在那種位置也威脅不到什麼了。
這也是她最初囑咐黃瀨告訴赤司「她正和金木在一起」的原因,一旦發生什麼事的話,征君他也可以……
她金色的眼眸再次亮起,和已經失了理智的金木四目交匯,「我並不想傷到你,但是……」
刀刃逼近動脈很輕易地劃開一道紅線,緋色的鮮血隨即蜿蜒地滲透留下。作為施刑者的晴什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雖然現在,不論我說些什麼你可能都無法聽見……」她握柄的手極穩,意識清晰地吩咐道,「我、不得不採用某些特殊手段,讓你暫時冷靜下來,金木君。」
「抱歉。」
伴隨著沒多少誠意的道歉,晴什垂下眸子,顯出一種薄情的慈悲。她用空閒地另一隻手揪住金木的黑髮將他地頭往身後的牆上按去——無法溝(操)通(控)的話,直接打暈就好了。
晴什自認動作已經極快,她也如願聽到金木的腦袋和牆壁相撞發出不輕的悶響。可在這樣的劇痛之後金木異樣的眼反而更亮,他尖銳的牙刺破嘴唇,靡麗了整張蒼白的臉龐。
如果是以前的金木研,受到這種程度的撞擊早該昏迷才對……是身體素質改變了麼?才短短一個月不到而已,之前他的朋友明明說他是受傷後住了院……那麼才出來不是該更虛弱才對麼?
是替換了骨骼的改造人、開啟了什麼新能力、還是……已經超出[人類]的範疇了呢?
在思忖之間,晴什微抿唇角,毫不仁慈地、更用力地想重複剛才的動作,不想卻被劇痛之下的金木反身擁入懷中!
本就緊貼的利刃隨著失控的下墜,輕而易舉將金木的動脈割破,那位只是悶哼一聲反手將晴什擁地更緊。
晴什本能反應地要去捅穿金木的腹部,一個不經意掃過金木糅合著隱忍、扭曲和暢快的側臉,終究還是停下了手裡高速的動作,卻也被金木趁機將頭擱到脖頸裡。
割裂處源源不斷滲出的鮮血隨著交頸的動作一路流淌到晴什身上,滲透著夏日薄薄的意料、那種溫熱一直蔓延到晴什內裡的皮膚之上,一如此刻金木垂散在她脖頸間、帶來細碎瘙癢感的軟發,令她無從忽視。
隨後,濕潤又柔軟的舌覆了上來,來回摩挲著似乎要找一處合適的下口之處,晴什聽到金木張嘴的聲音,那尖銳的齒就攀在薄薄的皮膚之上。
如此危機四伏,晴什卻把手裡的折刀收攏,思緒清晰到不可思議——
被割斷動脈後,金木的動作不見半點遲緩反倒變得愈發靈敏,不僅僅是反應神經,就連禁錮她時的力道比起以往也增強了不少……這樣優秀到令人嫉妒的身體素質可不是[人類]能擁有的,在加上那種對她[血肉]的深切渴望……
現在的金木研,很可能已經不是[人類]了——那樣黑紅的眼還有對人類的渴求……
血族?狼人?喪屍?妖怪?……不不不,這些都不能完全吻合,或者是更為難纏的[變異種]?
晴什目前還無法判斷對方到底是什麼物種,但可以肯定的時此刻的這位大概是因為極度的饑餓已經喪失了理智、在食欲得到滿足之前……他會一直不折不撓下去!
那就……只能暫時性地填飽他,使他恢復理智。
這樣做存了很大的風險性,但晴什確實非常非常在意縈繞在金木身上的謎團——這樣被人類所知曉的、強大的力量實在是太迷人了!
還有一部分支撐她這樣的做的原因,則是如果對方是她知曉的那個[金木研]的話……
晴什伸手覆在金木頭頂,輕揉著後者絨軟的髮絲,喃喃自語道,「你是金木君嗎?是……我認識得[金木研]君……對吧?——唔……」
……無論如何都不會[殺死]她的吧?
虎牙深入皮膚之中,急促而起的痛楚讓晴什微顫,卻忍耐著沒有將那位推開。
「你最好只是變成了[血族]——」因為虧損那樣一點點的血液換回我想要的結果,這樣的交易還勉強能夠接受,不然很有可能中途就[談判破裂]。
她邊說邊將金木的頭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要是恰巧被路過的人見到一定會被誤以為這兩位在做多麼親密破廉恥的事,事實也確實稱得上是[劍拔弩張]。
「快一點。」也不管此刻的金木究竟能否聽到,作為受害人的晴什催促道,「在稍微墊飽肚子、恢復理智之後,我想聽到……你的解釋,金木君。」
金木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忽然從晴什脖子裡抬起頭,雙眼一隻妖豔、一隻空洞,他的齒尖還染著晴什的血,恍恍惚惚地念道,「赤、赤司……小姐?」
「嗯,是我。」晴什掃了眼被咬破的肩頭,視線又回到金木身上,「你想起……」什麼了麼?
金木的意識僅恢復了一瞬,在身體裡不停膨脹作祟的食欲催促著他將眼前這人蠶食殆盡,身體仿佛變得不是自己的,在一遍遍「不要不要——」的抗拒之下,他的唇再次落到了晴什肩膀之上,所有可見範圍內都紅到充血,接著他便無意識地張大嘴……
——不要!
——不要!
——不要!
——不要!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這樣的!!!
晴什就見到金木在最後一瞬將他的手墊在自己肩膀之上,一口咬下小臂上的一大塊肉!
血肉模糊的空槽令她都愣了足足一秒,再去看金木時,那位被本能支配地滑動著喉結咽下屬于他自己的[肉],異樣的眼微眯似乎在回味那種人間美味。
想要的原來不是[血],而是[人肉]……麼?
得到短暫滿足的金木恍惚地回聲,正對上晴什深且暗的眼眸,好似無聲的審問。想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的金木立刻站起,踉蹌地跑到角落指尖扣入喉嚨口,催使自己嘔吐。
一聲聲猶如哀鳴的嘔吐聲瞬間充斥了整個深寂的小巷。
晴什試著靠近,那樣輕微的腳步聲仍驚到了此刻脆弱無比的金木,他當即大吼。
「不要過來——!」
不再是晴什熟悉的那款溫柔舒緩的聲線,他因為緊張還恐慌而抬高的聲線,刺耳尖銳得仿佛要穿透任何人的耳膜。
晴什站在原地,比起畏懼更像是想穩定金木的情緒。
「赤司小姐……都看到了吧?被看的一清二楚了呢……」
他背著晴什,用一種飽含深意的語調緩慢開口,「我……已經不再是赤司小姐認識的那個金木研了,我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那麼我是什麼呢?我究竟是什麼呢?」
「當然是……」金木單手把連整張捂住,僅留下那只熠熠的妖豔瞳孔。他低低的笑起來,似譏諷又似無助,「這樣渴望著[人肉]的我,當然、當然是……怪物啦哈哈哈——」
「就在剛才我還想把關心我的赤司小姐[吃掉]呢。明明都快被我[吃掉]了,居然現在還留在那裡不肯走……難道說赤司小姐很想被我[吃掉]嗎?你在想什麼啊?!」
嘲諷的話沒說完便被終止,他雙手撐著牆壁、頭深深埋低,「所以……」
聲音脆弱地仿佛將淚水都流幹了。
「……求求你了——快逃啊,赤司小姐。」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四下寂靜沉靜,僅餘下金木喘息啜泣的聲響。
時間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金木在懊惱且痛苦地忍受著煎熬,而晴什則是因為先前的判斷失誤在反思。
她將方才的金木判斷為僅靠攝取血液就能感到滿足的[血族],這才有了一系列條件交換下的屈從姿態。但到最後卻發現對方是[食人肉]的怪物……即便最後金木並未索要她的肉,要是金木真的咬下她也絕對會在同時將刀刃[送]入對方腹部、索要[公平]!
但因為判斷失誤將自己擺到那樣危險的位置上——如此的[失敗]令晴什一時間無法接受。
——果然……是因為生活環境太安逸就開始放縱自己、變得鬆懈了麼?
——這樣可不行啊,會變弱的。而我一旦[變弱]……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晴什抬起頭,視線深深地陷落在金木身上,幾乎同時在心裡做出了選擇——
「所以……現在是冷靜下來了麼,金木君?」
聲音輕柔又不失沉著,金木倏地回頭就見晴什收攏折刀、正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不要過來——!」
回答金木的是晴什不曾停滯的步伐和淡然的神情,「果然——清醒了。」她說。
這種意料之外地反映令金木無所適從,那人走得並不快,但那種閒庭信步的優雅步調卻染著些威勢叫人無法抗拒,仿佛是極晝的光明要撕裂無盡的黑暗強勢地侵襲而來——!
明明、明明就告訴她了……我已經……不是[人類]了啊……
思緒紊亂的金木最後抱著頭蜷縮在角落裡,被恐懼淹沒的內心令他連扯到手臂和脖頸處的傷口帶起的痛楚都渾然不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過來啊啊啊!」
「我真的會[吃掉]你的,赤司……小姐……」
染著絕望的聲聲勸諫不停傳來,但晴什卻恍若不聞地走到金木面前、再次蹲下。
剛剛那一瞥,她便留意到金木的眼已經恢復了最初的深黑,這也就說明……
「但現在的金木君已經不會放任那個[自己]吃掉我了,不是麼?並且——」她將聲音稍稍拉低,卻無損其中的柔軟,「那種事情,我能看見也具備自主思考能力……」
……就不需要三番兩次地提醒我了。
「所以,我不會走。」
溫熱柔軟的手隨即罩在金木發上,隨意的撥動著淩亂的髮絲,金木驚駭萬分的抬頭,但在那般畏懼中有帶著些被救贖的喜悅放鬆,「赤、赤司小姐,為、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明明我們只是才認識沒多久的普通朋友而已啊……
周圍皆是漆黑,也將晴什灼紅的發和亮色的瞳烘托地更為矚目,如信仰般令迷途的羔羊不由地想去追逐、膜拜。
「像只黑貓那樣蜷縮在角落裡,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這也的金木君太狼狽了也太可憐了,所以我的話……沒辦法丟下不管。」
晴什笑起來,笑意沿著唇角一直蔓延到漂亮的眼底,並且她擱在金木發間的指尖也一路下滑、極柔地拂過後者頸間已經凝結的傷口——
「這裡……」她垂下眼眸,「我也必須承擔一部分責任。」
剛剛割得那麼深現在居然已經癒合到這種程度了——以[人肉]為食,擁有超強的戰鬥能力以及預科能力,被本能控制時眼睛會呈現黑紅的色澤……
——呐,金木君。現在的你究竟是那種類型的[怪物]呢?方便告訴我嗎?
——因為……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好奇呢!
——還有就是,你之前已經自暴自棄地要放棄生存了吧?這樣已經[死掉]的[你]在被[我]救回有要不要感恩戴德地將整個[自己]……悉數奉獻給我呢?
——我的回答是,樂意接受哦。
這種近乎惡意的好奇和別有所圖都在晴什眼底被掩飾地極好,僅餘下滿到快要溢出來的關切和溫柔。此刻脆弱敏感的金木很容易就溺死在其中。
「這個並不是赤司小姐的錯!因為當時我居然想對赤司小姐做那樣的事……赤司小姐這樣的行為完全算是自衛!是我……自作自受,就算赤司小姐殺了我也不用負任何責任!」
智商回歸的金木終於意識到兩人此刻的姿勢過分親密了,他逃避似地往一側偏頭,恰好掃到自己留在晴什肩膀上的壓印,心裡一顫便想去撫摸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又克制地收回。
金木低下頭,黑髮怏怏地耷在額前,「給你帶來了傷害,非常抱歉。」
「只是這樣麼?」
晴什輕巧的笑聲令金木猛地抬頭,那位還在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確實,金木君的歉意我的確是收到了,但現在我們這樣互相道歉也不會有任何意義。當務之急先離開這裡,把傷處理了、該清除的痕跡抹去……讓這件事變成只有我和金木君兩個人知曉的小[秘密]。」
晴什說著幫金木把兜帽戴起,稍微整了整勉強遮住他傷到的脖子。又從包裡掏出手帕、指了指金木被咬掉一塊的手臂,「其實我照顧人的能力很……應該說是[非常]之差,但現在讓金木君自己去包紮傷口就有點太為難了。所以等一下可能會有點等疼,請稍微忍耐一下。」
能有多疼?會比發現自己喪失了[人類]的資格還要[疼]麼?
金木自嘲地笑笑,低頭便見到晴什正專心致志地為他做簡易的包紮,想到那些溫暖的、安慰的、救贖的言語,金木的黑眸不自覺沉澱融匯。
「能結識赤司小姐……真是太好了。」他的聲音輕若羽毛,無法承受任何一點的重量。稍微的停頓之後,他又笑了笑,仿佛確認般地重複道。
「嗯,太好了。」
做完簡單的處理後,地點轉移到了金木的家裡。
再次將傷口亮出來時,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特別是被吃掉的手臂處的肉居然也慢慢地長出了新肉,整個畫面詭異又血腥,連金木都忍不住反胃去制止晴什,但那位卻面不改色地做到了最後。
「謝謝。」過程中金木一直有意無意去掃晴什受傷的肩膀,最後一步路上他再也不做忍耐地喊了出來,「那個……現在可以處理赤司小姐的傷口了吧?」
比起他的傷勢確實輕了不少——僅僅是嵌入了兩顆牙印帶下些許表皮罷了,但這些都是他施暴的證據,而且赤司小姐是女孩子,應該很重視皮膚的完好度才對……
他一早就提出要先處理晴什的傷,那位拒絕在拒絕的同時,已經開始著手處理他的傷口。
晴什淡淡地往肩膀處掃了眼,又對上金木的雙眸,「由金木君幫我麼?」
在這個位置,她單手處理的話……會非常吃力。
似天真似促狹的笑,讓金木的臉迅速紅了起來,他將手放在唇前、輕咳了兩聲,「如果不冒犯的話……我會很小心的,儘量不弄疼赤司小姐。」
「那就麻煩金木君了。」晴什眼底的笑意加深。
金木將晴什厚重的長髮撥開,在露出大片白皙肌膚的同時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他在心底搖搖頭將那些紛亂的雜念摒除,儘量用沉著的聲音對晴什說,「那麼……我開始了。」
但他自己握著棉簽的手卻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恰好被晴什的餘光瞥到,她失笑,「不用那麼緊張,金木君。那樣一點點的痛,我還是可以忍受的。」
「嗯。」金木應道,可下手還是小心至極。
上好的瓷白肌膚被齒印給破壞,又隨著棉簽的輕按和酒精的浸透滲出一層薄薄的粉色,反而染上了一股淩虐的美感。但比起這些,金木更關注的是——
「傷口看起來很嚴重……」
「所以只是看起來而已,都說不用擔心不用在意了……何況比起金木君的那個完全不算什麼。」
「但是……」金木停了下來,抿了抿唇還是說了出來,「夏天的話,在這個位置的傷很容易就露出來了,真的不會給赤司小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麼?」
損傷皮膚是一方面,並且這種啃咬的傷痕實在是……太曖昧了啊。
晴什想了想,坦白地說,「征君那邊可能會有點麻煩。」
這個親密的稱呼令金木愣了半秒,隨後似無意識似求證般地重複道,「——征……君……?那個[征君]是……赤司小姐的男朋友麼?」
不知是怕對方誤會還是急於撇清關係,金木匆忙地站起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如果、如果這樣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跟[征君]解釋,希望他不要誤會赤司小姐和我……總之如果不小心影響到你們的感感情真的非常對不起!」
「我沒理解錯的話……金木君的解釋是指實話實說麼?」金木呆呆地點了下頭,晴什好似聽了個有趣笑話般輕快地笑了起來,「那樣征君就更加不可能饒過你了。」
所以那個征君是?
金木眼睛都瞪大了,「那個征君他——那、那麼厲害……」一愣之後,金木立馬和晴什拉成安全距離,並鞠躬道歉,「非常保險我先前並不知道赤司小姐已經有男朋友了……」
見晴什唇角笑意淺淺、絲毫不慌張的模樣,金木又快速地冷靜下來,禮貌地詢問道,「赤司小姐是……已經想好怎麼跟征君解釋了麼?」
晴什攏著四散的長髮、頷首,「——[我戀愛了]。」
金木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用一張雲淡風輕的臉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般的晴什,「——戀戀戀、戀愛……」他的舌頭都快繞到一起、解不開了!
「嗯。我這邊不會有太大問題,倒是金木君……」晴什眼底的笑意漸漸收斂,瞬間嚴肅了起來顯出一種告誡的意味,「今天的事情不是什麼人都能說給他聽的,你應該知道自己目前的立場相當危險,所以——不論是為我著想也好,還是真的自暴自棄也罷……這種要將我們的[秘密]告訴給第三個人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你明白了嗎?」
在金木被她的驟深的眸色定在原地的同時,晴什忽而柔和一笑,「說好了是屬於我和金木君兩個人的[秘密]呢,如果那麼輕易就說了出去……」她纖細的指尖輕輕扯過連衣裙的吊帶,意思分明地暗示,「那我為做出的努力和身上這個傷,不就都變得毫無意義了麼?好過分呐,金木君。」
——既然是[我]發現且收服的,那便是……[我的]了。
——你想跳過我的允許將[我的]東西分享給別人,那就太過分了。
在金木做出任何反應之前,晴什朝旁邊歪頭、沖金木俏皮地眨了眨瑰紅的眼,「我的傷口是處理好了麼,金木君?」
金木在原地停滯了幾秒鐘,終究還是走了回去,這下連曖昧的旖旎都沒有了,「還沒有。還要請你再稍微忍耐一下,赤司小姐。」
晴什乖乖地任金木擺佈,她似乎是等待地太無聊了,似不經意回憶著提起。
「因為發給金木君的郵件一直沒有回信、書又看完了放在自己這裡總感覺不太合適,所以之前有去上井大學找過金木君。很遺憾,沒有結果。不過倒是很湊巧碰到了金木君的朋友——就是那個頭髮金燦燦的非常開朗的男生。他說金木君現在不在學校,有什麼需求儘管找他開口就好——就像金木君說的那樣是個非常好的人,唔……不過我還是拒絕了,因為不是金木君呢。」
「不過……」輕鬆的日常戛然而止,晴什總算將話題切入正題,「金木君的朋友倒是有提到過金木君因為意外受傷住院的事,再跟今天的意外聯繫在一起……我十分好奇地想知道在這段時間裡[金木君]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隨著話音落下,她就側身的姿勢回過頭,斂著無數情緒的的異色瞳孔微眯,恰好和金木漆黑深沉的眸子撞到一起,帶著些許關切又含著絲縷好奇,更多的是不可辨別——
豔色的唇和柔軟的聲線同時美得好似誘餌,「那麼可以告訴我嗎……金、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