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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花好玉圓》作者:甜餅【完結】

第58章 來如此

  弘祥的小廝到了夏家,不出意外的被攔到了門外。 回去報信時,小廝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弘祥的臉色說道:「奴才沒有報出阿哥的身份,也沒有引人注意。想著明天再去一趟,夏家的門子,有一個是認識奴才的,今日恰巧不在。」

  「嗯,也好。」

  「呼」小廝輕吐一口氣,看來弘祥也明白,在沒有九阿哥的吩咐下,大喇喇的派人去夏家,在沒有得手之前,並不明智。就算九阿哥不在意,但弘祥還有兄弟呢。

  黛玉在家陪著母親吃飯,十分奇怪道:「父親不是在書房嗎?為什麼不來吃飯。」父親明明在家,卻不跟他們一塊吃飯,這是極少見的情況。

  「有事忙著呢,派人過來說過了,早把他的份送過去了,今天梅嬤嬤做的是什麼。」賈敏問桌上的湯,這梅嬤嬤的確是有些本事的,日日湯水不斷,味道好又有功效,賈敏跟著喝著一段時日,都覺得氣色好多了。

  得知是補氣血的,賈敏便道:「一會給你爹送一罐過去。」

  「嗯,在灶上溫著呢。」有好東西自然不能忘了爹娘。

  吃完飯,白露拎了湯,杏果端著核桃酥,陪著黛玉去前院老爺的書房。

  書房裡的幕僚聽到小姐過來,趕緊起身告辭,黛玉和一進一去之間打了個照面,相互見禮。等進去了,黛玉把湯水端給父親,擺齊核桃酥,又叫兩個丫鬟去外間等候。

  「父親,我看張先生的臉色,似乎是遇到了難題?」黛玉眼神一棱,在桌面上看到一封信。旁邊還擺著寫了一半的信,兩封信似乎一模一樣。

  不,仔細看還是看的出,這筆跡有些微的差別。

  「嗯,是有一點,總是會解決的,別擔心。」林如海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還真是有點擔心。事前找好的模仿高手,居然這麼巧,竟然出外跑馬時出了事,手臂骨折,根本提不了筆。

  消息傳來,簡直是一片哀嚎。這件事,一環扣一環,少了哪一環都不行。偏偏這個時候出了岔子,難道是天意。

  黛玉走出門,林如海還以為她要走,卻聽得女兒吩咐白露和杏果,「你倆回去吧,白露把我這幾天畫的畫拿過來,你一個人送過來就行。」

  「這件事,父親自己能解決。」見女兒行事,林如海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黛玉卻固執的搖頭,「父親做的事,必然是大事。能少一個外人知道就少一個最好,更何況,就算出了事,誰能想到女兒的頭上。」

  自從上回模仿了賈赦的筆跡寫庚貼,林如海便知道女兒大約是有這個本事的。但他沒有當面問過,更沒有想過要利用女兒為自己做事。

  「父親不信,一看便知。」黛玉拿起信仔細觀摩,再攤開紙,執筆書寫。她自幼練習字畫,便一心想練點和別人不一樣的。右手如同常人一般,練習女兒家最常用的簪花小楷,左手便練習模仿別人的筆跡。數十年如一日,硬是讓她略有小成。

  白露抱了畫站在書房門口,卻沒有去敲門,只是安靜的站著,就象一個在放哨的衛兵。

  這一站的時間很有些長,杏果一直硬撐著等小姐回來,卻抵不過熏熏而來的睡意。等黛玉和白露回來時,便看到歪坐在小杌上,身子抵在門板上,頭一點一點睡的正香的杏果。

  黛玉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上床後,白露幫她揉了半天胳膊才下去。杏果攔住退出屋外的白露,斜視一眼道:「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老爺要看小姐的畫,大概是又教了小姐運筆吧,我怎麼聽得懂這些。」

  「就是這樣?」杏果悻悻的,為什麼小姐不讓她去送呢,偏點了白露。

  「還不是小姐偏疼你,你不知道老爺說到了興頭上,連時間都忘了。我站在那兒,腿都麻了。」

  杏果想笑又拼命忍著,頭一扭,偏過下巴看了她一眼,「都一樣是伺候小姐的,什麼偏疼不偏疼的,好好當差才是正經。」

  白露的臉隱在黑暗中,實在忍不住勾了唇角,「你說的是,趕緊睡吧,我可是累死了,腿都不像自己的。」

  「讓小丫鬟給你端盆熱水泡泡解解乏再睡。」杏果說完,點了小丫鬟給白露端水,自個倒頭睡下。

  第二日,弘祥的小廝如願進了夏家的大門。夏金桂的屋裡豎起了一道屏風,她端坐在一個圈椅上,後頭是一隻手按在夏金桂肩膀上的路任行。

  看到屏風弘祥的小廝,夏金桂聲音抖了幾下,最終落在了調上。

  「可是弘祥阿哥有什麼吩咐?」夏金桂感覺到肩膀上的手重了三分,她不由緊了緊喉嚨,吞下口水。

  小廝慢慢轉了一個角度,趁著陽光照射的光度,看到了夏金桂身後的人。不由一陣心安,口舌也伶俐起來,「我們主子有封信送來給夏當家的。」

  夏金桂的丫鬟托了信遞進去,看到她身後的路任行,微不可聞的蹙住眉頭輕歎一口氣。

  「這麼多銀子,我怎麼籌得出來?」夏金桂看到信裡弘祥一開口就要二十萬兩銀子,頓時冒起了火氣。真是個個都欺負上門了,她好歹跟九阿哥是這種關係,這些阿哥們她是惹不起,但對方出難題在前,九阿哥不至於會縱容吧。

  「這信雖是我們阿哥寫的,但你應該明白,這事,是九爺的意思。如今大事可期,幹什麼不用銀子,你乖乖掏了,以後有你的好處,九爺說以後許你一門好親事。」小廝像模像樣的說著,把夏金桂唬的一楞一楞的。

  「大事可期,什麼大事可期?」夏金桂覺得不對勁了,沒聽說最近有什麼大事發生啊。

  「不該問的事別瞎問,省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小廝背負著雙手,一臉傲氣,這股子理直氣壯,還真讓人看不出破綻來。

  加上路任行這段時間以來呆在夏金桂的屋裡,攪得她精神混沌,遇到九爺府上的上,立刻深信不疑。

  如若是以前,她還有可能出府去找九爺當面問一句。可現在,她根本沒法出府,更不可能讓九爺來夏家見她。心虛之下,一口應了下來。

  小廝一走,路任行就跳了出來,摸著下巴面帶喜色。

  「好好好,所謂亂世出梟雄,你跟的這位爺,是條漢子。」以路任行的心眼,已經聽出小廝的意思,這是要抄傢夥上,要造反的節奏啊。這種重要的時刻,怎麼少得了他路任行,真是老天都幫他。

  想到自己以後不用再背著江洋大盜的名聲東躲西藏,甚至有可以封官列爵,他這心啊,美的都快飄起來了。

  夏金桂看著他,心裡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他想去找九爺,那真是再好不過,這些龍子鳳孫都驕傲著呢,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這個江洋大盜。她壓根沒有深想什麼大事可期的事,管他什麼大事,反正都是男人的事。

  路任行當然不會現在就去,他等著夏金桂籌齊銀兩,拿著銀子去找九爺當投名狀呢。夏金桂也想早點把人打發走,籌出五萬兩銀子,把銀票裝進信封裡。

  「二十萬兩一時半會誰能籌得到,九爺必然也是知道的。不會逼迫我立刻就拿出來,總是應了的事,慢慢來吧,這五萬兩你不會自己揣進兜裡跑了吧。」夏金桂的心情有些複雜,即希望路任行拿著錢跑掉,再也不回來,更希望他拿著錢栽到九爺手裡。

  「我若真的跑了,你豈不是要獨守空閨,等我投到九阿哥府上,乾脆討了你做娘子如何?」路任行裝起信封,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

  「哼,趕緊走。地址拿好,別走錯了。」夏金桂心想,九爺手下的能人多著呢,會收下你,做夢去吧。

  地址是城中一處酒樓,專供達官貴人所用,價錢不菲,一般人是不會進來的。弘祥阿哥的人帶了信,說是在酒樓的包廂相見。

  小廝一臉無奈的看著弘祥阿哥,「對方應是應了,籌了五萬兩呢,正是因為金額大,非要當面交給您不可。奴才想著,的確不好替主子收下這麼大一筆銀子,這才應了。」

  「以後不可如此了,一個商戶,用用就行了,別太抬舉了。」嘴裡擺著譜,臉上的表情卻是放鬆極了。心裡更是狠不得哼起歌來,五萬兩啊,姓夏的女人果真好騙。隨便開個口,就獻了五萬兩銀子,有了這筆銀子,他幹什麼不成。

  小廝眼見兩人都坐入包廂,很識眼色的退了出去,一直走到後門,沖樓下一個夥計施了個眼色,飛快的牽了一匹馬,跳上馬背疾馳而去。

  「步軍統領衙門辦案,閒人回避。」酒樓上上下下都被包了個水泄不通,乍然一個大嗓門亮起來,把樓上包廂裡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弘祥極是不滿,沖著門外道:「去看看,是誰不長眼的在下頭亂叫。」

  步軍統領衙門全稱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又稱九門提督,時任步軍統的正是隆科多,就是弘祥見了,也要稱呼一聲舅公爺。當然,這種出來巡查的小事,隆科多是不可能出面的。所以弘祥才會覺得,擺一擺架子應該也沒什麼。

  可是他不管怎麼喊,門外都沒人回應。弘祥沉下臉,他剛覺得這個奴才聰明,怎麼這會兒就開始懈怠了。

  坐在他對面的路任行緊張起來,是針對自己的嗎?明明化了妝才出門,怎麼可能有人識得出他來。難道是夏金桂這個女人告密,可她不怕把九阿哥府上拖下水嗎?她應該,不敢吧。

  夏金桂當然不敢,或者說她敢也沒辦法。路任行走之前也做了措施,灌了一杯蒙汗藥下去,能一覺睡到今天晚上。

  背上的冷汗一道道趟下來,路任行的目光變得冷厲陰鷙,這個時候,什麼雄心壯志,什麼建功立業,都不如保命來的重要。

  就在步軍統領的人沖進包廂之時,路任行撥出一把匕首,一躍上桌,將匕首架到了弘祥的脖子上,接著便是一聲大吼,「誰敢過來,我便殺了他。」

  「別殺我,快,快救我,我阿瑪是九阿哥,我是弘祥。快點救我,救我……」弘祥傻了,剛剛明明談笑甚歡,甚至有意投靠他的這位好漢,怎麼忽然就反了水。到現在,他腦子裡都是混沌一片,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呢。

  居然有一位阿哥,這回帶隊的一個小旗,心裡暗叫不好。也怪他立功心切,得到線報就帶人過來捉拿人犯。為了怕人搶他的功勞,誰也沒通知。

  現在知道急了,有功當然是他一個人的,要是有罪,豈不是也是他一個人的,連個分擔的都沒有。施了個眼色,遠遠一個下屬溜了出去,希望他機靈,趕緊回去報信。

  現在重點不是緝拿人犯,反而變成了保護阿哥,這位小旗說話的聲音都顫了,一聽就知道是個初入衙門的,根本沒什麼經驗。

  路任行松了口氣,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個老手,他必須在增援來之前趕緊逃掉。他一手拖著弘祥,一手把窗戶打開,往下一瞧,路上早就清了場,一個行人都沒有,站了一隊士兵。

  「讓他們全部撤掉,不然我爛命一條,臨死拉個阿哥墊背還有得賺。」路任行知道他們怕的就是這個,心中慶倖,幸好還有這條退路。

  「撤,全部撤。」小旗已經不想著立功了,只希望弘祥能夠平安無事。

  他眼看街道上的官兵撤離,又拖著弘祥下樓,「把店裡的人都撤走。」

  「都撤,都撤。」一樓的官兵流水般撤走,只剩下掌櫃和幾個夥計嚇的縮在櫃檯後頭,根本不足為懼。

  不對,還有人,路任行目光一錯,看到一樓的大堂裡,杯碟狼籍,偏還有一個背對著他的女人,獨自坐在桌前。

  只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大約是嚇傻了,嚇的都不會走動了吧。沒看到,她的身體不停的在抖嗎?

  他拖著弘祥走到大門口,又開始要馬,「馬呢,快拉一匹馬來。」

  「我可以給你馬,但你要放了弘祥阿哥。」小旗沉不住氣了,事都照做了,怎麼還不放人。

  「少廢話,不然你們就等著收屍吧。」路任行只慶倖自己從夏家得來的銀子都貼身放著,這一走,雖然遺憾,但好歹撈了一大票。當然,弘祥懷裡的銀票,他也正好順道帶走。

  手一緊,弘祥的脖子上立時出現一道血印,嚇的弘祥殺豬一樣嚎叫起來,「照做照做,照他說的去做。」

  他可不想死在這裡,他是尊貴的皇孫,還有許許多多的好日子在後頭,他真的不想死。一臉糊的又是淚又是鼻涕,哪裡還有半分平時的瀟灑模樣呢。

  小旗別說額頭,渾身都在冒冷汗,不時探頭去看增援的人到了沒有。至少,有其他人跟他一起看著這人挾持走弘祥阿哥,也能多個人跟他一塊扛火。

  增援的人到的很快,但根本不敢攏過來,理由是怕凶徒看到官兵走近會忽然發狂傷害弘祥阿哥。於是小旗就承擔了所有的壓力,看著他帶著弘祥阿哥上馬。

  「你們敢追,我就把他拋下馬,你們有本事拉住馬,不踩死他是你們的本事。不追的話,我只要出了城門,必然把他放下。我也不傻,憑白無故殺個阿哥,我還沒活膩呢。」

  路任行當真是把什麼都想到了,他的馬上駝了兩個人,肯定跑不快。他們追的話,肯定騎馬追。只要他把弘祥拋下馬,後頭追的人再怎麼控制,也難有把握不踩到弘祥。

  小旗也是這樣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雖然他也相信路任行不敢真的殺了弘祥阿哥,但這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真有個萬一,他就是滿門抄斬也不夠平息皇上怒火的。

  可這一切都來不及細想,路任行已經跳上馬,揚鞭就要衝出去。就在這時,一根筷子不知從什麼地方飛出來,然後就是一聲慘叫,拿著匕首的手掌被一根筷子紮了個對穿。

  匕首一掉,弘祥也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嚇的腳軟了,竟然不知道自己跳下馬。緊接著,一個水紅色的身影從酒樓的一樓跳出來,一腳將弘祥踹下馬。

  幸好小旗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了,飛身一撲,一把接住弘祥,帶著他在地上滾了幾滾,爬起來一看,弘祥好胳膊好腿全乎著呢。雙膝一軟直接跪到地上,心裡直叫老天保佑。他再也不搶著立勞了,這輩子都要當個縮頭烏龜。烏龜好啊,長命百歲。

  路任行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但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忍著痛抽出腰間的一根金針,紮到了馬臀上。馬兒受了驚,狂奔的跑了出去。小旗和士兵最初還能看到馬上路任行的身影,和墜在馬腹上的一抹水紅色,再往後,就只剩下一縷煙塵。

  馬兒受驚是不識路的,也完全沒法控制。誰也不知道,馬兒會往什麼地方跑,路任行只死死抱住馬脖子,等馬兒慢下來,才跳下馬背,撥掉手掌上的筷子,準備處理傷口。

  「呼」一聲拳風掃過,路任行堪堪避過,卻看到一個女人正踹著粗氣朝他攻過來。

  這……這個女兒是怎麼跟上來的,路任行的腦子急轉。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麼會跟她過不去。等等,是她,是那個下了山的山槐。

  整個金陵,穿成這樣的富家太太,能認識他,跟他有仇的,也只有山槐了。他眼珠子一轉,邊躲避邊開口道:「山槐,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是誰,你若是想知道,趕緊停下來。」

  山槐,也就是薛大奶奶眼風都沒眨一下,連連揮拳,一拳比一拳用力。她的武功比路任行要高,輕功更比他要高。加上路任行一隻手受了傷,失血過多,眼看躲避的速度越來越慢。

  「聽我說,你師傅其實是你父親,你母親是被你父親所害,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回應他的是一拳打到他臉上的拳頭,緊緊捏住的拳頭,用腕力帶動拳頭,拳拳到肉。甚至仔細聽,能聽到一點骨頭裂開的細小聲音。

  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腹部做為人最柔軟又最容易受到傷害的地方,他幾乎失去了一半的抵抗力。滿是鮮血的手掌捂在腹部,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都像是沐浴在血色中的魔鬼。

  「你,你聽我說,薛蟠他不是個好東西,夏家發生的事,也有他的參與。他早和夏金桂搞到一塊去了,合著夥想休了你另娶呢。」

  「呯」一拳打到他的胸口,路任行整個人飛了出去,就象一隻麻布口袋漏了氣,看上去好不淒涼。

  「是,是真的,你在山寨的兄弟都被人害死了。是薛蟠下的手,只瞞著你一個人。」路任行真的要哭了,這山槐比她師傅難對付多了。不是說山裡人老實,容易上當受騙的嗎?是誰說的,站出來,打不死你個騙子。

  一口血沫吐出來,路任行只剩下半條命了,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更別提躲避了。山槐上去連踢好幾腳,只把他踢的連滾都滾不動了,才停下來。

  腰間一扯,一條軟繩出現在她手裡,直接將他捆了個結實。然後她開始盯著自己的腳瞧,似乎打算脫鞋,又有些猶豫。最後面色一喜,一腳踢掉路任行的鞋子。

  抽出他的襪子堵上了他的嘴,熏的路任行想吐又吐不出來,整張臉扭曲的差點錯了位。到了這個時候,薛大奶奶才摸到耳朵眼裡一掏,拉出兩砣棉條來。

  路任行哭死的心都有了,難怪她一直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回應,敢情一直堵著耳朵呢。可現在想說也說不了了,他嘴裡塞著臭襪子呢。

  薛大奶奶把跑累的馬牽過來,撥掉它臀部的金針,又安撫了好半天,這才把路任行扔上馬背,拿韁繩固定在馬背上。

  「走吧,都說老馬識途,你應該能找到自己的主人吧。」

  薛大奶奶瀟灑的轉身,頗有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的壯闊之感。


第59章 湖規矩

  薛大奶奶會出現在這裡純粹是個意外,只因她大概是金陵最關注路任行消息的人之一,所以路任行哪怕改頭換面出來,還是被她找到了行跡。 至於後頭官兵出現,她是完全被動不知情的。

  看到路任行當真要跑,她才急了,最後擒拿住此人,按江湖規矩應該宰了他,拿他的人頭去祭奠山寨裡死去的人。只是她牢記薛蟠對她所說的話,下了山,她就不是盜賊了,她是正正經經的大清子民,再也不能按山寨裡的規矩行事。

  既然要守大清的律法,她就不能私刑處置路任行,最後她選擇了,捆人交給官府處理。

  躲在暗處的人抹了一把汗,低喃一句,「總算沒出什麼大的偏差。」

  「撤。」兩個人的身影在路任行被帶到步軍統領衙門後,攸地消失,再無蹤影。

  弘祥被救之後,著實是受了一場驚嚇,當天人就燒起來了。九爺卻罕見的大發脾氣,「好端端,為什麼會和那種人攪在一起,老子沒空跟你磨蹭,趕緊說。」

  庶福晉縮一縮身子,水漫金山似的淌著淚,明明哭的這般厲害,卻不覺醜陋,反添一股柔弱的味道,惹人憐愛。

  「別哭了,你不懂這裡頭有多兇險,趕緊說實話,爺才好去轉圜。」面對自己寵愛多年的庶福晉,到底是稍壓了自己的怒火。

  「爺,妾身雖是弘祥的額娘,可他都這麼大,又一直跟著爺辦差,我一個婦人怎麼敢問你們爺們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弘祥肯定是給人騙了,他不可能和江洋大盜攪到一起的。」庶福晉不敢瞞著,她是真的不知道。

  「當天跟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呢,趕緊給我找來。」九爺按了按一直突突的太陽穴,總感覺這事如何處理不好,會後患無窮。

  「跟著弘祥阿哥出門的是小奎子,當天跟著出了門,卻沒跟回來。」管事的哭喪著臉過來報信,並且猜測這小子是不是當時被路任行給打死了。

  「死了人總有屍體,步軍統領衙門怎麼也會上門知會一聲。不行,這事你趕緊去問問,看看這小奎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九爺的太陽穴跳的越發厲害了。

  步軍統領衙門的回復很官方,他們到的時候就沒看到什麼小奎子,清理現場的時候,更沒有發現屍體。他們正忙亂成一團,哪裡有空管九爺府上的管事。因為,路任行開口了。

  這一開口,語出驚人,嚇的審問的恨不得當時聾了才好。戰戰兢兢稟告給了隆科多,見大人泰然自若面色不改,這才勉強壓下呯呯亂響的心跳。

  所有的消息有條不紊的送到林如海的書房,他一一存入腦中,但凡留下一點墨蹟的東西,統統丟入火盆燒個精光。

  就在這個時候,黛玉帶著梅嬤嬤燉的湯水進來,看父親腳下的火盆還有餘熱,慢慢倒了湯出來盛到碗裡。

  「父親,秋日乾燥,這是去燥生津益氣的,您多喝一點。」黛玉把碗遞上,固執的坐在他的對面,並不肯走。

  林如海喝完湯笑了,「你這丫頭,表面看著象你娘,溫溫柔柔的,別人說什麼都一副聽進去的樣子。其實啊,心裡跟我們林家人一模一樣,心裡認定的東西,說什麼都不會放棄。」

  黛玉抿嘴一笑,「父親覺得不好嗎?」

  「好,怎麼不好,身為林家人,就該是這樣的。」林如海大笑,女兒和兒子要是能倒個個該多好啊,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想了,倒不全是因為可以光耀林家的門楣。而是女兒換個性子,沒准能過的更好。

  「行了,這事啊,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巧字。」林如海無法,知道今天不說出實情,女兒是不肯走的。

  的確要用一個巧字開頭,年將軍麾下有位一路拼殺上來的副將,跟路任行有血海深仇。當年他無力報仇,這才憋著一股氣投了軍。等拼殺出來,路任行就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非拔不可。

  但駐軍在外的人,是不可能到處亂走的,他便花了銀子請了江湖上的高手去將路任行緝拿,再送到官府衙門裡,讓他名正典刑。

  路任行這人武功不算頂尖,心眼卻不少。一路躲躲藏藏,最後被逼到金陵附近。這位高手想著他絕對不敢進金陵城,只在外頭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成功收網。

  結果路任行狗急跳牆,真個兒被逼進了金陵城。這位高手沒辦法,只好拿了這位副將臨行前交給他的,以防萬一的信,進了雍親王府。

  「這麼說,夏金桂會找到他,是被設計的?」黛玉忽然提問。

  「這倒不是,為父為什麼說巧呢,又是一宗巧事。」

  路任行十分會隱藏,一入金陵城就扮成了街上的混混。而夏金桂的心腹正好出來找人,一眼相中了他,將他帶到了夏金桂的面前。

  「那,父親當時知道夏金桂找他要幹些什麼嗎?」黛玉心跳的厲害,她不願意相信她猜想的結果。

  林如海好氣又好笑,「你把父親當成什麼人了,夏金桂和他密談的地點都在男人不方便進的地方,若不是你和山氏當天揭破了她的底,我們也不知道她竟然找了路任行做這等下作之事。」

  等孫紹祖一死,高手便回稟雍親王,路任行是不可能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更不可能沒有理由殺人。他殺人一般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錢。

  誰會花錢買孫紹祖這種爛人的一條命呢,他可沒什麼價值。這種事在見慣了世事的人眼裡,也好猜的很。夏金桂簡直就是最值得懷疑的物件,沒有之一。再加上她閉門不出,也謝絕了所有人的探視,就更值得懷疑了。

  「我們確定他躲在了夏金桂的院子裡,這麼一來,江洋大盜,夏金桂,九阿哥等於連成了一根線,不做些什麼,怎麼對得起他們這麼多年前的傾軋。」林如海冷哼,謀定而後動,要麼不動,一動就讓你再也翻不了身。八阿哥自詡賢王,卻還是少了幾分斤兩。小動作不斷,除了惹的皇上厭棄,能達到的效果卻不大。

  「可是,你們怎麼能確定路任行會動心。」一個江洋大盜,是什麼樣的自信,才認為自己能被一位阿哥接納。還能參與到這等大事裡頭,去洗白自己。

  林如海吟笑著捋著下巴上的鬍鬚,「路任行是他的諢名,本姓金,先祖曾是替大清開疆僻土的名將,可惜後代子孫不爭氣,敗落的厲害。到了他這一輩,甚至混入了江湖,於是不敢再用本姓。」

  黛玉這才明白了,有著這種出身的人,再怎麼落入草莽,心裡的想法都和一般的江洋大盜不一樣。他是做夢都想恢復祖上的榮光,哪怕有一絲機會都不會放過。現在機會送到面前來了,他怎麼可能錯過。

  若是能助九阿哥一臂之力,他便可以搖身一變,從江湖走入朝堂。打的一手好算盤,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林如海和雍親王這樣的人在後頭算計,任他心眼再多,也翻不出花來。

  「老爺,步軍統領街門已經去夏家捉拿了夏金桂歸案。隆科多大人進宮面聖,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冷管事隔著門,得到林如海的應允,說出最新的消息。

  夏金桂家裡會搜到弘祥「親筆」寫的書信,弘祥的身上應該還有那五萬兩的銀票。最關鍵的是,路任行落入官衙,自知身負人命官司,不可能再活命,依這等人的心性,恨不得把他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拖下水陪著他抵命。

  林如海的手指微彈,終於說了一句,「到火候了。」

  然後從書櫃的一個暗格裡抽出一隻小小的木匣,拿出一封信。喊了冷管家進來,「送去給鐵嘴禦史,要確保他親手接過。」

  「是。」冷管家拿起信,轉身而去。

  黛玉看的清楚,這只木匣,這封信,正是史湘雲手裡的那封。早就落入父親手上,她還一直納悶怎麼沒有動靜,原來父親一直在等,等到一個足夠合適,足夠有殺傷力的時候再拋出去,真是好耐心,好城府。

  「沒事了,剩下的事,和我們沒有關係了。」林如海淡笑,真正的高手,從來不是站在前臺跟人磕個頭破血流的熱血少年,更不是把自己拖下漩渦的身先士卒。而是站在幕後,操縱著一根看不見的線,將所有碎片連接在一起的人。

  碎片連接成功,他們便功成身退,閑聽落花醉臥芙蓉,要的就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從容與寫意。

  黛玉總算知道自己和父親的差距了,就象隔了一個銀河系那麼遠。她聽了這麼多的□□,也心滿意足的拿了空碗回去。

  第二天的朝堂,果然是空前的熱鬧,素有鐵嘴之稱的禦史聞風彈劾九阿哥與被砍頭的衛家曾有勾結。意圖挑嗦串聯朝臣上折立八阿哥為太子,甚至還開出條件利誘。呈上書信一封,作為證據。

  隆科多則是請弘祥到衙門協辦路任行一事,他的身份與小小一個禦史自然不同,說出來的話也是擲地有聲。

  「畢竟,路任行招的口供不能全信,但阿哥當時和一前一走進入包廂,夥計上菜時看到他們相談甚弞,這是酒樓裡的人都親眼看到的事。這其中的誤會,還是當事人自己解開為好。」隆科多隻字未提夏金桂手裡的信,更沒提五萬兩銀票。

  九阿哥額頭滿是大汗,回府就將臥床的弘祥給踢下床,「睡睡睡,出了事就知道睡,等著老子給你收拾首尾。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老老實實給我再說一遍,若有一個字隱瞞,別怪我不救你。」

  外頭等著的就是步軍統領的人,他們不是來押人,是來請人的,九阿哥派人去拖著時間,趕緊到後頭揪起兒子再次追問。

  「兒子全說了,一句不敢隱瞞。」弘祥那叫一個冤啊,不就是叫個商戶女送點銀子給他花嗎?怎麼鬧出這麼大的事來,人是夏金桂派來的,問她去啊,跟自己有什麼相干。

  五萬兩銀票的事他給瞞下來了,這銀子得來不易,如果交出來,還有他什麼事。去步軍統領衙門,對弘祥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說清楚不就完了嗎?還能扣下他不成。

  「這可是你說的。」九阿哥一字一頓,盯著兒子看了半天,直看的弘祥心裡發毛。

  「兒子不敢隱瞞。」弘祥硬著頭皮回答道。

  「那你去吧。」九阿哥的目光陰冷的可怕,揮揮手讓他出去。

  弘祥跟人去了步軍統領衙門,一上來就看到隆科多,他先是一驚,又是一喜。上前施禮道:「舅公,這麼一點小事怎麼勞動您了,倒成了弘祥的不孝了。」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之弟,而這位皇后深得當今皇帝的愛重。對這位國舅爺也委以重任,掌了步軍統領之職,當年就是太子也對他和顏悅色。更別提現在這些身上沒有差事的皇子皇孫,說是巴結也不為過。

  「阿哥客氣,客氣。」隆科多皮笑肉不笑,見他一副述舊的模樣,心中哂然。

  一封信扔下去,當場驚的堂下之人腿也軟了,聲音也變了。

  身上的五萬兩銀票也被搜了出來,正好和路任行還有夏金桂的說法對上。隆科多冷笑的看著癱軟成一團,還不忘嘶喊著自己冤枉的弘祥。

  冤枉嗎?也許吧,也許這件事是冤枉的,也許那件事也是冤枉的,但九阿哥急著拱八阿哥上位的心可不是冤枉的。人人都知道九阿哥怎麼想的,缺少的只是擺在明面上的證據。

  證據是真是假,有什麼關係呢?

  關鍵是,皇上願意相信嗎?

  皇上願意相信,那就是真的,皇上不願意不相信,那就是假的。瞧,多麼簡單又好理解的事。

  「主子,阿哥,阿哥被他們留,留下了。」本來是扣下了,話到嘴邊卻改成了留下,管事急的一頭汗,塞了銀子也沒能見到弘祥阿哥,心知大事不好,趕緊回府報信。

  「他……」九阿哥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掐住一樣,身形一晃,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九阿哥府一片人仰馬翻,只有庶福晉一個勁的追問管事,「他們為什麼留下弘祥,他們憑什麼這麼做,他可是,他可是阿哥啊,是皇上的親孫子。」

  管事急的無法,「這事只能問主子,奴才怎麼會知道。」

  外人哪裡會去管九阿哥府上的翻天覆地,只因為路任行的警報解除,不少人家的女眷開始出門,坐客的,開宴的,百日的周歲的,做壽治喪的,嫁的娶的,只要想出去,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都有席坐。

  今日是去田家坐客,有溫如顏在,烏蘭格格和薛大奶奶自然是必到的。

  烏蘭興致勃勃的告訴黛玉和薛大奶奶,「夏家桂花林被我哥買下來了,以後好了,咱們也可以辦桂花宴了。」

  「夏家就這樣倒了呀。」薛大奶奶到現在還有點懵懵的,不敢相信的樣子。

  「可不是,建成一個夏家多難呐,一件事做錯了,說倒就倒了。」黛玉很是鎮定,陷到這種事裡,就連九阿哥都脫不了身,更別提一個商戶夏家了。夏家皇商的身份沒了,因勾搭江洋大盜殺死孫紹祖,被判了腰斬,家資充公,家人盡入奴籍發賣到苦寒之地。

  路任行是和夏金桂一塊斬的,據說夏金桂被腰斬後還爬了幾步,張嘴從路任行的臉上咬下一塊肉來。

  這話聽的烏蘭捂緊了嘴巴,又想聽又害怕,一個勁問薛大奶奶,「真的嗎?真的嗎?」

  「她逗你玩呢。」黛玉橫了薛大奶奶一眼,烏蘭還是個孩子呢,諢說什麼,開玩笑也不知道輕重。

  薛大奶奶吐了吐舌頭,趕緊澄清,「假的假的,我編的。薛蟠才不讓我去看呢,說憑白髒了眼睛。」

  關於她自己出現過的事,她倒是忍住了,對誰都沒有說。

  只在私下沒人看見的時候,悄悄對黛玉眨眼睛,「你說的法子,真的有用。」

  法子,什麼法子,黛玉轉瞬想到被綁的路任行,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那當然,經驗之談。」

  「說什麼悄悄話呢,這麼高興。」溫如顏的整張臉都發著光,她在婆家過的不錯。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庶妹溫如玉的親事還沒定下,這回在田家辦花宴,特意讓妹妹過來,就是想讓人看看,同樣是庶女,這一個和另一個是不一樣的。

  「說你是個好姐姐,我看好幾個夫人都看著如玉笑呢,像是極中意的。」黛玉笑著岔開了話題。

  「那是,我這個妹妹你是知道的,除了托生在姨娘的肚子裡,哪點比人差呢。若不是,哼……」提到溫如婉,溫家人都是這副表情,恨不得把她吃了才好。

  可終究是沒什麼效果,夫人們中意溫如玉,卻不中意她有那麼一個妹妹。嫁娶之事,從來都不會只做這麼單純的考量。溫如玉的姨娘已經在家請了菩薩吃長齋,一天三遍的念經發願。

  可依然沒什麼用,合適的人家都介紹溫如婉的存在。再不然就只能低嫁,本來跟溫如玉議親的人家門第都不會高,再一低,可就真沒譜了。溫三奶奶前頭一兒一女都安排的不錯,到了庶女這兒,卻遇到這麼大一個難題,偏偏死活都結不開。

  黛玉也只能歎息一聲,她一個未婚人士這種事更幫不上忙。至於賈敏,如果她能幫,想必也早幫了吧。再想想,賈敏身邊圍繞的人,哪個身份也不低,除非納妾,不然真沒有合適的。

  溫如玉應酬完那些夫人們,便過來黛玉這桌跟他們打招呼,她性格爽朗,和烏蘭和薛大奶奶也能說到一塊去。

  「別急,緣份這種事,說來就來,來了以後,你會覺得以前所有的等待和焦慮都是值得的。」黛玉很想安慰她,可是說出來就後悔了,這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嗎?

  「你這話我愛聽,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我在山上那會兒,都十□□的大姑娘了,人人都催啊,逼啊,恨不得我馬上嫁人生娃。看我的眼神,就跟一輩子嫁不出似的。結果你們看看,緣份不是說來就來了嗎?」薛大奶奶氣定神閑的彈彈袖子,「所以說啊,什麼都會有的,等等就來了。」

  溫如玉噗嗤一笑,「對,就是這麼個道理,我等著呢。」

  「要不我給你找個,不過都是商戶,估計你家也不願意。」薛大奶奶說話慣是直來直去的,想想歎了口氣,她來了這麼久,也多少知道一些規矩了。

  「我是來松泛松泛的,薛大奶奶再鬧,我可不依了。」要是別人說這話,她能氣的直接回家。可這話是薛大奶奶說出來的,別的不提,至少她真是這麼想的,沒有壞心,不是故意嘲諷。

  「烏蘭格格,叫我一陣好找,原來你在這兒。」一個屬於少女的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眾人也司空見慣了,烏蘭格格出現在外頭,必然是有人特意過來請安問好的。

  他們抬頭,一位清麗的佳人正沖烏蘭嫣然一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著走到烏蘭面前。

  「宜蘭表姐,我不知道你也會來。」烏蘭很是歡喜,原來這位沈宜蘭是烏蘭額娘的娘家侄女。

  知道是烏蘭的表姐,大家互相見禮順便邀了她坐下。她坐下嗔了一眼烏蘭,「還不是知道你要來,特意趕過來的。讓你沒事過來看我,你偏不去,只好出來尋你了。你額娘最近好嗎,上回用的藥丸吃著如何,如果吃著好,我讓人再合一匣過去。」

  聽他們說起家務事,黛玉他們便沒有打擾,自然而然分成了兩個圈子說話。

  溫如玉歇了一會兒,看到姐姐對她使眼色,輕輕點頭示意,然後嬌笑著用手指畫了畫黛玉的掌心,「好了,休息時間到了,我這只猴兒,要繼續表演了。」

  黛玉聽著心酸,眼角幾乎要落下淚來,還是溫如玉趕緊拉了她的袖子,「我的好姐姐,我已經知足了,嫡母和姐姐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如果我還要死要活,對得起他們嗎?」

  溫如玉心裡怎麼不酸楚,好好的親事,她甚至躲在簾子後頭看過對方一眼,眉如墨畫,目如清秋。結果因為溫如婉,一下子把所有美好的憧憬都毀掉了。

  嫡母但凡表現出一絲不耐煩,父親就敢把她隨意發嫁了。就算好樣,她不是也只能乖乖聽話嗎?所以,有這樣的嫡母和長姐,她已經比很多人幸福的多了,人,要懂得惜福。

  沈宜蘭低壓聲音問了一句,「就是她的妹妹進了二阿哥府吧。」

  烏蘭有些不滿,「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們可不是一個姨娘生的,這個是記在嫡母名下的。」

  為了說親事方便,溫三奶奶已經將溫如玉記在了自己名下,就是為了幫她抬一點身價。

  「我不就是隨便問問嗎?看你氣的,我不問了還不行嗎?」沈宜蘭很快把烏蘭哄笑了,時不時借著喝茶,暗自打量著坐在她對面的林黛玉。

  林黛玉也很快察覺到了,挑了一下眉,沖她微微一笑。沈宜蘭趕緊回了一個笑,抱歉道:「常聽弘雲阿哥說起姐姐,今日一見,卻知道他是藏拙了,你比他形容的還要更美。」

  「沈小姐過獎了。」黛玉舉起手中的茶,和她在空中碰了一杯,對方說的滴水不漏,她的應對也讓人挑不出破綻。


第60章 側福

  路任行和夏桂花斬的痛快,但不代表這件事過去了。進了步軍統領的弘祥阿哥可是一直沒有出來,這事大家都睜眼看著,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九阿哥把大門一關,自個把自個圈在了府上,哪兒也不去,誰來也不見。氣氛徒然一緊,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事發一個月後,終於有了定案,皇上召了八阿哥九阿哥一同上朝,當著滿朝臣的面,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目光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朝堂上發生的事瞞不了人,不到中午,已經傳遍了。黛玉和母親一塊剛用完飯,端著細瓷的梅花杯子喝茶,就有人過來學舌了。

  「冷管家叫小人過來的,說是夫人小姐都是端莊的性子,必然不會去打聽這些事。但外頭的人都知道了,若是夫人和小姐不知,出門坐客的時候聽到了,難免埋怨他這個當管家的消息不靈通。」

  小小個子,看上去不過十二三的小童,學起冷管家的口氣來,維妙維肖。

  「知道了,定又有什麼新鮮事,快說出來樂呵樂呵。」賈敏還叫人包了一包點心給他吃。

  接了點心,小童笑的見牙不見眼。

  「皇上喝斥了九阿哥,說他不務正業,只知道結交一些匪類,丟盡了皇家臉,讓他把弘祥領回去,沒事別出來了。又罵八阿哥,罵他不守本份,又罵他辛庫者,那,那什麼婦之子。」

  小童不敢說賤字,硬生生在中間卡出一個螺絲來。

  小心喝了一口屋裡的婢女給他倒的茶,又說道:「皇上說,不就是一個太子之位嗎?他不立了。」

  「不立,不立是什麼意思,哪有不立太子的。」賈敏一直笑呵呵的,聽到這話臉色一變著了急。

  小童摸摸頭,有些害怕的後退了一步,黛玉沖他招手,「不是怪你,繼續說。」

  「皇上說,他會封好遺詔放到正大光明的匾額後頭,等賓天之後,由他指定的大人們一起啟出,按遺詔所立這人登基。」

  小童說完了,抱著點心退了出去。黛玉心道,雖然這個大清和自己前世從書本上所知的大清有所不同,但關鍵地方和轉折,貌似還是一樣的。這樣就好,自己也能趨吉避凶。

  賈敏臉色古怪,「皇上怎麼能想一出是一出呢,這算什麼,哪有人這麼做的。」

  聽到有人「噗嗤」一笑,一轉頭,女兒黛玉走過來抱了她的胳膊,「皇上都是制定規則的人,以前沒有,他這麼做了,不就有了。」

  這個消息外行看熱鬧,內行心情如何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林如海匆匆下衙,趕去了雍親王府,平日不常見的人,倒都是齊了。只可憐雍親王的心腹不多,齊了也沒坐滿一桌。

  「這怎麼是好。」先開口的人,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皇上的兒子,人人都有資格,誰不想爭,不過是明爭和暗爭的區別。這下好了,遺詔一封,還怎麼爭。自己是輸是贏都不知道,皇上賓天之時,等於諸事無可挽回才知道,還有什麼用。

  「在下倒有一計,只是……」在座的全是雍親王心腹,說話自然也就放得開了,但該拿的喬的還是要拿。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不拘是什麼,言者無罪。」雍親王發了話,食指如同神經質一般敲打著自己的大腿,顯示出他內心的焦燥。

  提議之人微咳一聲,「上回之事,林大人不是尋到了一個擅長模仿筆跡的能人異士嗎?」

  林如海心中一突,半張了嘴,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人人都當模仿之人是他府上的門客,他也沒有特別澄清,現在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話不用人再解釋,等到了那一天,如果得償心願皆大歡喜,如果不是,拿假的換了真的,也一樣登基。

  「遺詔不可能只有皇上知道,幾位內閣大學士,總有一二個皇上指認的心腹知道此事。」林如海提出合理的擔心。

  「這種事,不用急,先放到一邊,做個下下之選的備選。」雍親王認同了林如海的說法,這個方法太過冒險,除非能夠全盤掌握局勢,否則很難不出紕漏。一旦出了紕漏,他的十幾個兄弟能把他生吃了。

  「一定要穩妥,否則鬧起來就是天下大亂。」林如海加了一句,這話很隱諱,卻也很有用。

  皇子之間的爭鬥,如果放在別的朝代,小規模兵刃相見,其他人等著贏的人登基效忠就行。但大清是外族人,統制著如此之多的漢人,一旦發生內鬥,各地必有人站出來想要光復漢人河山,江山就此分崩離析也未可知。

  雍親王再次點頭,「一定不能出任何紕漏,再細細參詳吧,並非指著今日就非要定下什麼章程來。」

  眾人齊齊唱喏,最後定計,此事剛出萬萬不可做這出頭的鳥兒,稟承以往的作風,繼續低調。但一定要注意觀察皇上身邊的人,對他們這些阿哥,有沒有另眼相看的。

  林如海回去,仍然有些憂心,想了想借著查看女兒的書畫,讓她帶了自己最近畫的作品過來。

  「父親,您在擔心什麼。」黛玉過來,不僅帶了畫作,還帶了溫在灶上的湯水和點心,此時送過來,溫度剛剛好。

  「你會仿寫之事,還有誰知道?」林如海劈頭就問,一點起承轉合都沒有。他心想,依女兒這性子,就算有人知道,也多半是家中的婢女,只要沒在外頭說過,便都好辦。

  黛玉一愣,想到白天聽來的消息,臉色一白,立刻說道:「除了父親,無人知道,就連我身邊的婢女,他們連我左手會運筆的事都不知道。」

  她練習的時候,都是趕了人出去,磨墨都是自己來,左手寫完的立刻燒掉。右手就是再怎麼讓她寫,也模仿不了別人的筆跡。

  林如海長松一口氣,「那就好,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弘雲阿哥。」

  黛玉點頭,「其實,父親大可不必擔心,那個……至少要用三種語言吧,找個會仿漢字的還好說,能把滿蒙也仿出來的,恐怕極難吧。」

  她的模仿僅止於漢字,別的文字真沒研究過。

  這回換到林如海發愣了,對啊,他真是關心則亂,居然沒想到這一層。等等,女兒說這話的意思,是猜出來了?他心肝一顫,當時就急了。

  「沒有,沒有的事,你想什麼呢,以後切不可如此。」林如海看著唇角彎彎,眼睛亮晶晶,正在偷笑的女兒,真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父親放心,女兒知道什麼呀,女兒什麼都不知道呀。」笑眯眯的看著父親,心想,遺詔這東西,你們沒見過,我可見過。前世的博物館直接擺出來,花錢買個票就能看個夠。雍親王繼位是妥妥的,根本不用有任何的懷疑。

  「這丫頭,說你什麼好呢?」林如海無奈了,再一次感歎,女兒能夠笨一點就好了。

  去掉了心事,林如海才發覺肚子餓了,喝了一碗湯,又吃了兩塊點心,和女兒聊了一會兒書畫,便催她回去休息。

  結果女兒期期艾艾的吭哧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林如海奇了,這個女兒素來膽子大,什麼時候這樣過。

  不由打趣,「是不是有關弘雲阿哥的事,說來聽聽。」

  「才不是有他有關呢,是,是溫家的二姑娘,人很好的那個。」黛玉早就想求父親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會兒的機會其實也不太合適,但她實在不想等了。

  「怎麼,你想替她保媒。」林如海算是明白了,不由好笑,先有史湘雲,後有溫如玉,保媒還保上了癮了。

  「他們家實在是沒辦法了,我聽如顏說,如果再定不下來,他父親說不定要讓她去給人家為妾。」

  「不可能吧。」林如海覺得太離譜了,那有好好的官家女兒給人為妾的,說出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不過他很快又回過神,「說不定是打了主意給那個阿哥當側福晉吧。」

  溫如顏倒沒有說的這麼清楚,黛玉一聽便覺得有理,咬了唇角,「那又如何,嫁入皇家就不是為妾了。」

  「皇家的規矩還真不一樣,側福晉是能夠上皇家玉碟的,也能出門應酬,萬一福晉有事,還能管家或是接待客人,生了孩子也是自己的。」林如海在心裡歎,到底是異族人,漢人從來都是一夫一妻,妾算什麼,除了皇上的後院,皇子皇孫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不算什麼。

  可誰叫人家坐穩了江山呢,規矩就是這樣,誰也沒資格質疑。

  「可是我想,如玉應該是不願意的。」再是了不起,有了個側字,終是名不正言不順。

  「我這頭合適的,模樣和家世都不一定好。」林如海想了想,真模樣好家世不錯的,都有家裡操心,他也插不上手了。

  他能說和的,基本上就和上回史湘雲所嫁之人差不多。家世一般,苦讀出來,沒什麼背景後臺,要在官場上苦熬資歷的。不然就是家境尚可,捐了官進來的,可這樣的人,往往學問不大,脾氣卻不小,並非良配。

  「品行好,重情重義比什麼都強。」林黛玉想,溫如玉遇到了這等倒楣事,正需要一個願意疼愛老婆的男人。若是小氣巴拉,一吵架就拿溫如婉說事,豈不是頭疼。

  「咦,你這麼一說,倒真有一個。只是,年紀好像大了些。」林如海對這個人印象深刻,因為他雖是捐官來的,在戶部領的也是閑差,他卻一絲不苟,日日前來當值。

  有一回,正被他聽到,他的師爺在念記事的條陳給他聽。他一邊聽一邊說自己如何處理的想法,雖然一聽就知道他肚子裡沒什麼墨水,卻勝在務實,而且極知民生經濟。絕非浮在水面上,泛泛一聽,泛泛一說,條條正中要害,極有建設性。

  可是後來,他去翻記事的處理意見,卻不見他所說的,想一想便知道,一個花錢買官掛閑差的,必然深受排擠。他交上來的東西,上司會用就怪了。也正因為這樣,他才打聽了一下此人,印象中仿佛是沒有妻室的。

  「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前頭是死了老婆還是一直沒有成親。」黛玉眼睛一亮,就知道這種事找父親准沒錯。

  見女兒雙眼發光,林如海大笑起來,「行了行了,我明天問問才知道。趕緊回去,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

  傻女兒,這種事交給你娘呀,上回還知道推到你娘身上,這回怎麼就忘了呢。

  次日,再把這漢蒙滿三種文字的事一說,大家也都恍然大悟,遺詔不是平日裡發的聖旨,必然是慎又有慎。而且還涉及到老家的那些蒙古王爺的心思,既然定了傳承,就不容許任何人來質疑,用三種文字幾乎是一種必然。

  這個主意徹底被拋棄,但林如海卻捋捋鬍子,笑的一臉高深莫測,「我們不能用,不代表別人不能用嘛。」

  雍親王眼睛一亮,「不錯,正是如此。」

  目前競爭的人就那麼幾個,八阿哥看樣子是廢了,上頭的大阿哥早在當年太子被廢時就因圖謀殺害太子而被圈禁。還有一個三阿哥,素來也低調的很,但只有同類聞得出同類的味道。

  雍親王心知肚明三阿哥打的什麼主意,上頭的大阿哥二阿哥形同廢人,他就成了長子。加上他學問好,人又謙虛,十分受文人追捧。因為告發大阿哥一事,他生恐惹得皇上懷疑他不顧手足之情。所以在四阿哥和八阿哥之間,一直保持中立。

  但經過查證,中間很有幾樁事,是由三阿哥挑撥的。他只動動嘴,坐觀兩個弟弟窩裡鬥,打著坐收漁利的算盤。

  再加上他手下有本事有學問的文人最多,這個主意,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黛玉等了幾日,終於被她等來了消息。

  父親覺得不錯的這個人叫李衛,今年三十歲,在老家曾定過親,沒成親未婚妻就病逝了。他跑到金陵捐了官,打算在金陵找一房妻室。前頭幾年是他挑剔別人,現在成了別人挑剔他,總之,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

  黛玉滿臉震驚,李衛,是李衛,溫如玉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她吱吱唔唔道:「李衛會不會看不上溫家二姑娘。」

  林如海眼睛一瞪,「他敢,我女兒保的媒,誰敢不同意。」說完笑她,「溫家未必會同意,李衛並非一門好親事,為父只是覺得他品行不錯,仗義疏財行事磊落。」

  「女兒覺得極好,我去跟如顏說一聲。」黛玉扭頭就去了田家,這門親事,如玉一定不能錯過。

  溫如顏的一臉疲憊,聲音也是啞的,看到黛玉竟然目光微縮,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只是這會兒黛玉還在勁頭上,根本沒有察覺出她的異樣。

  「怎麼了這是,吵架了。」臉色和聲音是瞞不了人的,黛玉趕緊問候她。

  「沒有,還不是娘家的煩心事。」溫三奶奶已經跟溫三老爺從老宅搬出來了,這個娘家的範圍便小了許多,想來還是因為溫如玉。

  「行了,不用煩了,我幫你解決了。」黛玉興奮的去搖她的手。

  「啊,什麼,什麼解決了,怎麼解決了。」溫如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目光中露出惶恐之色。想到父親的打算,她簡直不知道此時要怎麼面對自己的好友。

  「還能怎麼解決,給如玉找個合適的人家嫁出去,不就解決了。」黛玉知道她這段時間為了妹妹的事,都惹得婆婆有些不快了,只當她是精神恍惚了,並不介意。

  「你知道了,不是,我是說你,你……」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怔怔看著黛玉發呆。

  「如顏,你這是怎麼了,我托父親給她物色了一個,但好不好,還要你和溫姨作主。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太累了,不然,先休息休息,過段時間再說。」雖然溫如玉的事著急,但溫如顏的身體也很重要,黛玉看她這個樣子,十分擔心。

  「黛玉……」溫如顏忽然就哭起來了,抱著黛玉,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眼淚打濕了她的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爹不會真把她送人當妾了吧,你倒是說話啊。」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解釋的通溫如顏的反常了。

  溫如顏拼命搖頭,「不不,我是替妹妹謝謝你。」

  不管對方是誰,只要逃過這一劫,便是她妹妹的恩人。

  而此刻,溫如玉呆坐在自己的閨房裡,眼淚已經哭幹了。嫡姐為了她從婆家回來與父親理論,母親為了她病倒,可是父親卻不肯鬆口。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為什麼是他,是什麼人這般惡毒。

  溫如玉的姨娘偷偷摸了進來,身上帶著佛堂裡的檀香味。一雙手撫到了女兒的手背上,「玉兒,這村親事有什麼不好,老爺都跟我說了。雖然十三爺不得重視,可好歹是個阿哥,他的嫡長子以後怎麼都有個爵位的。這位阿哥,不是你姐姐也說,人長的極好又和善嗎?側福晉不是妾,是能上玉碟的,比普通人家的妻,還要強得多呢?如果不是有人提攜,就你爹的品級,原本是輪不到你身上的。你看,多好的事,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你母親雖然好,可到底是隔了一層肚皮,未見得願意你以後比她的親生女兒還要高貴。不然你看看,以前多熱心張羅你的親事,這會兒不也來吵吵了嗎?」

  說完滿懷希望的看著她,希望她能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

  「姨娘,你說的是人話嗎,我不說母親和姐姐對我的好,我只說,弘雲阿哥是林家姐姐的未婚夫,你叫我以後如何自處。」溫如玉的嗓子也是啞的,說出來的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傻瓜,這樣才更好。林家大小姐和你們有這樣的交情,以後豈不是更容你三分。」

  「姨娘的話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便回去吧。」溫如玉疲憊的倒入床榻,閉上了眼睛。腦子裡想的全是姐姐的話,別傻傻聽父親的,他是個男人,哪裡知道女人的心思。

  黛玉重情歸重情,但她絕不是個耳根子軟沒有主見的。後宅之中,本就是各憑手段,原本不認識還好,如果竟是這種關係,你叫她怎麼想,男人都死光了嗎,非要跟她搶。我來告訴你,如果是我,我會恨不得你死。就是三分手段,也要用足十分,別說你,就是你姐姐我,也會成為她的仇人。

  她有家世,有一心維護她的父母,有和弘雲阿哥的青梅竹馬,有他阿瑪和林大人的交情。你有什麼,你以為你可以拿什麼跟她鬥。求她容下去,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絕無可能。

  原來還有一絲絲的幻想,也被姐姐打破了。她不傻,很快分辨出姐姐說的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睡的迷迷糊糊之間,她被自己的丫鬟搖醒了,丫鬟一臉激動的扶她坐起來,「小姐,大小姐回來了,好像,好像是好消息……」

  溫如玉的手緊緊攥住丫鬟的手腕,丫鬟吃痛,卻一聲都不敢出,任由她握住。

  「幫我淨面更衣,我要去見姐姐。」溫如玉心想,姐姐必然是因為她的事而來,短短時間能找到什麼樣子的人呢。不管了,不管是誰,就當是報答了母親對她的恩情,她寧願隨便嫁了,也不想讓母親以後沒臉見林夫人,姐姐以後沒臉見林大小姐。

  「我不同意。」溫三老爺十分惱火,好容易起了這麼一個心思,結果髮妻反對就算了,嫁出去的女兒也回來反對算怎麼回事。

  「老爺不同意,老爺為什麼不想想,早不提晚不提,為什麼林家忽然這麼熱心,現在提起來。林大人保的媒,老爺若是覺得不好,便親自去回了吧。」諒你也沒這個膽子,溫三奶奶在心裡呸了一口,目光冰涼一片。

  溫三老爺縮了一下,喃喃半天,也聽不清他說什麼,最後一甩袖子,大聲道:「我不管了。」

  一邊的溫如顏上前,低聲道:「我看黛玉的樣子,並不像知道的。而且從她跟林大人提,到林大人找到合適的,也不可能一二天的時間就辦得到。」

  「我當然知道她不知道,但你父親,唉……」

  溫如顏便明白了,不拿林大人出來嚇唬父親,他是不會死心的。

  溫三奶奶捂著胸口,心想,年青的時候她和賈敏一起去廟裡上香,人家說什麼來著,總之是沒有她的命好。現在看看,便知道這些東西真的是完全不能信的。

  「妹妹來了,家裡鬧成這樣,想必你也聽說了。這個時候也不拘你聽不聽得了,還是自己聽聽吧。」溫如顏拉著妹妹坐下。

  就看她木然的露出一個慘笑,「姐姐不必說了,我都依你,我嫁。」

  「也沒有就到了這個地步,人至少還是要去打聽打聽的。」溫三奶奶倒是真心可憐她,又懂事又聽話,她拿自己當母親,她便拿她當女兒。

  「不用了,越拖父親那邊越不好交待。」溫如玉下了決心,整個人一下子鬆快起來,不管怎麼說,總是全了母女的情義。

  「如玉,林大人親自挑的人,我想,必然是不差的。」溫如顏心中忐忑,不差能三十歲沒娶上媳婦,身上連個功名都沒有,官身還是花了銀子捐來的。

  如果不是深知黛玉的人品,她真是要懷疑,是黛玉知道了這件事來報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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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辦最合適

  「什麼,這就答應了?」黛玉雖然一直擔心溫如玉錯過這門親事,但當天就有回音,還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預料。

  「是,我們少奶奶讓奴婢給小姐磕頭,她說原本該親自來的,實在是……」溫如顏的貼身大丫頭,黛玉也是極熟的,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一抬眼,半個眼白都是紅的,全是血絲。

  「知道你們少奶奶是沒法子,為了娘家的事三天兩頭往回跑,哪家的婆婆怕都有意見。我這兒有兩個藥膳方子,讓你家少奶奶明天熬了去討婆婆的歡心。」說笑間,把方子讓白露遞過去。

  溫如顏的婢女一走,黛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早上見溫如顏的異樣感覺又翻了出來,她是這樣,丫鬟也是這樣,似乎都有點不敢看自己,一臉心虛。

  問題是,溫如顏能做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呢?她根本想像不出來。

  林黛玉搖搖頭,站了起來,「杏果,派個小丫頭去問一聲,看看老爺回來沒有。」

  「老爺這會兒剛到上房。」杏果回了話。

  林黛玉換了衣裳過去,這事要趕緊跟父親回一聲,讓李衛去提親才好。

  林如海已經換了家常衣裳,正被賈敏數落著,「衙門裡用的不好,我讓人送點東西去怎麼了,一點吃的罷了,誰還會為這點事挑你的理不成。」

  「雍親王喜歡清淡的,上行下效,大家都吃的清淡,不過是一餐,沒什麼要緊的,偏你掂記著非要送。要我說,費這個功夫幹什麼。」林如海說是說,怪是怪,語氣卻只有歡喜的。

  賈敏嗔道:「沒得家裡養了許多人,關鍵時候卻連個跑腿的都沒有的道理。老爺不妨拿這話說給冷管家聽,他必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給老爺請罪。」

  「那也沒什麼必要一天兩趟的送。」林如海嘿嘿一笑,即埋怨又得意。

  「下午那趟點心可不關我的事,是老爺的寶貝女兒送的。」賈敏笑著按下他,「先喝碗湯,等黛玉過來,就開飯。」

  「父親,母親。」黛玉挑開門簾進來,陪著父親用完飯,便告訴父親,溫家已經答應了。

  「哼,還好他們家沒糊塗到那個份上。」林如海冷哼一聲,有些不快的說道。

  「老爺,溫家怎麼了。」賈敏是知道女兒跟父親討了情,幫溫如玉物色一個人選。她也可憐溫三奶奶,便默認了。這會兒聽老爺的意思,似乎裡頭別有內情。

  「沒什麼,他們應了就好,我讓李衛趕緊去溫家提親,早點把日子定下來。」林如海揮揮手,低頭喝湯,賈敏和黛玉對視一眼,便知道有事。

  但父親既然不說,說明這事也沒那麼重要。母女倆便沒有追問,等上了菜,黛玉狗腿的挾了一隻桂花蜜/汁烤小排到父親的碗裡,「我自己琢磨的方子,爹爹嘗嘗。」

  入口一股桂花的清淡香甜味,和濃濃的肉/汁均勻的混和在一起,澆在肉質酥爛的排骨上,一口下去,整個口腔都充斥著揮之不去的香味。

  「我們黛玉真能幹,隨便想想就比禦廚做的還好。」林如海誇起女兒來是不遺餘力,惹得賈敏都笑了,嗔了他一眼。

  「有你這樣的嗎?讓人聽見該笑話了。」

  林家其樂融融,溫家是暫時消停了,只除了姨娘哭的昏倒在佛堂之外。另有一家,氣氛卻格外不一樣。

  烏蘭抱了東西按額娘的吩咐去了沈家,特意讓人不要通知,要給表姐沈宜蘭一個驚喜。下人便都隨她了,烏蘭格格到沈家,從來都是暢通無阻,比在自己家都隨便。

  剛走進院門,就聽到「哐當」一聲響,一個圓肚的青花瓷瓶從屋裡「嗖」的一聲飛了出來,落在她的腳邊,砸了個粉身碎骨。

  烏蘭格格的丫鬟一把將小姐護在自己身後,還是被飛濺起來的碎片打到身上,痛的唉喲一聲叫了出來。屋裡的人聽到動靜,趕緊挑簾走出來。跟著出來的還有沈宜蘭的聲音,「誰這麼大膽子在外頭吵吵,給我拖……」

  「奴婢請烏蘭格格安。」沈宜蘭的婢女大聲唱喏,讓屋裡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後便迎了出來,一張餘怒未消的臉上,硬生生擠出笑容,說不出來的詭異彆扭。

  「烏蘭來了,怎麼也沒人過來報個信,怎麼當的差。」

  「是我沒讓他們說,喏,我額娘得了幾支宮制的絹花,讓我送來給表姐玩。」烏蘭把匣子遞給她,精緻的絹花下頭還有一串綠松石的珠子。

  「額娘說表姐是大姑娘了,要經常出門坐客,這一串的品相不錯,拆了鑲頭面或是當串珠戴都好。」烏蘭跟沈家的表姐關係尚可,但是表姐這麼多年,一直拿她當孩子哄著,她便覺得沒什麼意思,加上她在外頭交了朋友,跟她來往就更少了。若不是額娘特意吩咐,她是不會走這一遭的。

  沈宜蘭苦留不住,烏蘭格格回去便跟額娘抱怨,「以後送東西的活,讓別人去幹,我再不去了,若不是翠兒護的快,我的臉只怕都要被打成篩子。」

  翠兒的手擋在面前,被碎片打中了好幾下,回來才發現,袖子上被割破了好長一條口子,嚇的她後怕不已。萬一沒及時護住,這要是落到格格的臉上,他們跟著出去的人,哪裡還能有命在。

  側福晉摟住女兒,「你表姐心裡不痛快,別跟他一般見識。不去便不去了,我們烏蘭也大了,額娘新得的珊瑚珠子給你鑲珠花好不好。」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強接受了。」烏蘭拿著珊瑚珠子左右看看,滿意的遞還給額娘,「打一套梅花小簪子,再串一串手珠。」

  側福晉摸摸她的頭髮,「好,一準我們格格漂漂亮亮。」

  「不過,表姐好端端的,為什麼心裡不痛快。」烏蘭一歪頭,終於想到了自己在沈家忘了什麼事。當時只顧著生氣,都忘了問她一句。

  側福晉一噎,拿帕子掩唇咳嗽了兩聲,「沒,沒什麼,姑娘家嘛,偶爾使使小勁子,也沒什麼。」

  「哦。」烏蘭沒說什麼,心裡卻表示懷疑。

  李衛來的很快,一是由長官保媒,二是說和的是官家小姐,他自然是一百個願意。至於同僚提醒他溫如婉的事,他大方一哂,「這算什麼,若不是這事,且輪不到我。」

  林如海就是喜歡他這股明白勁,樣樣都要挑撿之前先看看自己,若不是有這些不足,哪裡砸得到他頭上來呢。

  溫三奶奶本來對他不抱什麼希望,只看他是個官身,又是元配,私心打算給她多陪點嫁妝也就是了。沒想到,李衛這人一上門,整個家裡的人都改觀了,就連心裡有氣的溫三老爺,雖然仍擺了一張臭臉,卻在他的殷勤之下說不出什麼過份的話來。

  聘禮雖然不夠精細,但貨真價實的實心金玉意,尋不來活雁,用銀子打了一對金雁大小的雁子,眼睛用紅寶石鑲上,活靈活現。又尋了許多市面上不尋常的東西,看著雜亂實在是因為沒人替他打理的緣故。

  「看到這些東西,我也就放了心。你在屏風後頭也看過一眼,相貌也很能看了。雖然不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可這樣的,過日子更靠得住。」溫三奶奶的病,多是心病,被這樁喜事一沖,立刻好了大半。剛見過李衛,便招了溫如玉到跟前說話。

  「多謝母親。」溫如玉也看過了,的確不能跟之前定過親的人家比,但比她想像中的已經好上太多了。

  「我跟你父親商量過了,你既然記在了我的名下,就按你姐姐的例準備嫁妝。」公家的份例,嫡女是一千兩的嫁妝銀子,庶女是五百兩。若嫌不夠的,自家再貼補。嫡女肯定是有母親貼補的,怎麼也不會少於三千兩銀子的嫁妝。溫如顏當年是母親大哥一起貼了,最後辦了五千兩銀子的嫁妝,算是非常好了。

  這個意思就是溫如玉也按一千兩銀子辦嫁妝,這已經是預想中多了五百兩。沒想到溫三奶奶又開了口,「李家送的聘禮自然原樣抬回去,除了公中的一千兩,我再給你加一千兩,這錢我只折成銀票你隨身帶著,不用寫在嫁妝單子裡。」

  哪有嫡母貼了銀子卻不吱聲的,溫如玉捏了帕子顫聲道:「母親,大哥外放,眼看就要回京述職,這一路打點都需要銀子,柏哥也漸大了,以後還要娶媳婦。」

  溫三奶奶渾不在意的揮手,「男人在外頭,有本事的怎麼著也餓不死,沒本事的,家裡貼的再厚,也就那麼回事。女人家怎麼好比,手裡沒有銀子,遇著事就是乾著急。而且聽說李家的公婆都要上京操辦婚事,他們雖是白身,銀子卻不差的,你在他們面前恭敬歸恭敬,該有的氣度也要有……」

  後頭就是在傳授溫如玉怎麼和公婆相處,又怎麼管家,她知道這是嫡母在教她,也顧不得害羞,仔仔細細聽著。

  等溫如玉的婚事落定,請了期,日子就在黛玉的婚期之後一個月。溫三奶奶也就一塊石頭落了定,溫如顏回來看她時,就見母親愜意的臥在榻上,叉了水果塊慢慢吃。

  「……先頭怎麼不是真心實意呢,我這個人就是這個脾氣,你認認真真拿我當娘,我就認認真真拿你當閨女。後頭弘雲的事,不光是我不願意她嫁到皇家,而是我不願意為了她得罪人。那沈家是安了好心嗎?根本就是沈家的女兒自己想嫁,怕自己站不穩腳跟,特意挑了我們家如玉去噁心林家。不管最後鬥成什麼樣子,她沈宜蘭再進弘雲的門,就算不是坐收漁人之利,也是被拉攏的對象,她怎麼都不虧。可我們溫家成了什麼,有林如海在,他有多護著自己的寶貝女兒,你難道不知道。你爹的差事怎麼辦,你大哥的差事怎麼辦。說句心狠的話,我就是留著她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絕不能放她壞了你大哥的前程。」

  這一千兩銀子就當是買個心安吧,溫三奶奶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也幸好,李衛這個人及時出現,不止救了溫如玉,也救了大家。

  「怕是女兒在娘的心裡,也及不上大哥吧。」溫如顏半是感慨半是撒嬌。

  溫三奶奶似笑非笑的看著女兒,「你大哥若沒了前程,你在婆家又能落個什麼好。別的事上,我都可以容著你們,甚至可以讓你大哥靠邊上,只有你大哥的前程,任何人都得讓路。」

  溫如顏從未看到母親這般的一面,不由怔住了。相反,溫三奶奶還不肯停,「你可記住了,小事上隨便你松一鬆緊一緊,大事上,絕對不能糊塗。」

  「是,母親,女兒記住。」溫如顏應下,卻又不甘心,「林夫人肯定沒跟黛玉說過這些。」

  「是啊,別說林夫人沒跟黛玉說過,林夫人當年,也沒從老太太那兒聽過吧。同人不同命,若是心心念念著別人家如何,這輩子也別活了,反正活來活去都不會痛快。」

  溫三奶奶心想,她自己又何嘗沒有在心底深處比過呢,是女人就沒法免俗。只要懂得及時回頭,也夠了。

  溫如顏一凜,趕緊收斂了臉上的玩笑之意,「女兒懂了。」

  「我這輩子過的怎麼樣,你們也看在眼裡了,只能說,我這輩子也只琢磨出這一點點道理,只希望你們兩姐妹,以後都比我過的好。」這是溫三奶奶的真心話。

  隔了幾日,溫家的人聽說,李衛將自己的幾個姬妾都送了人,等於是將後院整肅一空。這讓溫三奶奶真正放下心來,就連溫如玉也常常繡花的時候,繡著繡著笑出聲來。借由這樁婚事,溫家原本沸騰的水,又漸漸平息下去。

  溫家這頭沒應,那沈家的主意自然就瞞不住了。兆佳氏第一個不答應,當然,她並不是不答應給兒子納側福晉,而是討厭一個側福晉的娘家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兒子的頭上。

  借著辦花宴,把沈家的人請來,單獨賞了沈宜蘭一盒茉莉香,膏體潔白,香味清淡。

  沈宜蘭一臉驚喜,當寶貝一樣捧回去,幾天後,才明白兆佳氏的意思,白色的香,白香,不就是白想嗎?

  知道真相後的沈宜蘭大哭一場,沈夫人便過來勸她,「憑我們女兒的人才,什麼樣的人嫁不到,又何必非要委屈自己。聽說弘雲阿哥幾天就往林家跑一回,就連在路上看到一張好看的紙片,也要買了巴巴送去。聽娘的話,他這是真的對林家姑娘用心了,娘可受不了你嫁進去受冷落。」

  沈家早就在走下坡路了,能跟什麼樣的人家議親呢。十三阿哥雖然不受重視,可卻斂財有道。外人不知道,他們沈家是知道一二分的。加上弘雲阿哥允文允武,又是嫡子,以後怎麼也能繼承一個爵位。掰開了揉碎了一比,她還真找不出一個更好的。

  「什麼是冷落?她就是個仙女,一年受寵二年受寵,還能年年受寵。」沈宜蘭咬緊了牙關,父親都支持,母親又何必如此。

  沈夫人張張嘴說不出話來,人家是嫡福晉,有寵沒寵都是原配。只要生下兒子,其他人註定了翻不了身。更何況,爭寵是那麼好爭的嗎?

  可說這些有什麼用,女兒已經魔障了,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兆佳氏的一盒白想,讓側福晉羞的半個月沒敢出門,她娘家侄女的心思她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她知道自己說不說話也起不到作用。乾脆就裝不知道,即不幫忙也不潑冷水,看她自己折騰。反正她要真進了門,還是需要自己這個姑母撐腰的。

  出了這事,看女兒還沒心沒肺的往弘雲那跑,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玩玩玩,就記著玩,你表姐剛挨了訓,你就不能消停一點。」

  「關我什麼事,她肖想不該想的,還說不得了。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憑什麼被她連累,大哥都沒怪我什麼,額娘倒拿我出氣了。」烏蘭格格的脾氣都是十三爺給慣出來的,氣性大的很。

  說完蹭蹭蹭跑掉了,不一會兒,十三爺就派了人過來訓斥她,別忘了烏蘭姓什麼。嚇的側福晉,這回真不敢出門了。

  黛玉收到了一盒桂花蜜,弘雲象獻寶一樣送來的。

  「聽說是用的古法,這樣調出來的蜜將桂花的香味兒全吸收進去,特別香。拿來做木樨餅,木樨茶都是好的,用來調水喝也好。」弘雲早不記得繁瑣的步驟了,只知道這東西得來的不容易,只要不容易就是好東西,是必然要送來給黛玉的。

  「趕緊調一壺出來喝喝看,我們一塊喝。」黛玉讓白露下去調,指了院子裡種的瓊花道,「多謝你啦。」

  弘雲臉色一紅,趕緊搖頭,「正好有船去揚州,就讓他們帶一顆回來,就是順便,真的是順便。」

  他們小時候在揚州的林家院子裡見過的瓊花,被弘雲移栽了過來。這一個順便,讓弘雲身邊的小廝嘴角都咧起來了。低著頭不敢叫人瞧見,心裡偷樂。一船的花工花匠,小心翼翼跟護寶似的送回來,也叫順便,那以後走鏢的也要說自己是順便了。順便收了錢,順便同了路,順便撥了刀而已。

  揚州的宅子前些時候脫了手,黛玉也就是提了一句,可惜了他們小時候見過的瓊花。沒想到,幾個月後,這顆瓊花樹就移栽到了金陵。

  「我會好好給它澆水的,明年三月,請你來賞花。」白露將桂花蜜調過來,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又給弘雲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到下頭,遠遠守著院心的亭子。

  「你的丫頭可比我的機靈多了。」弘雲有些懊惱,身邊這些個,忠心歸忠心,就是太不會看眼色了,哪裡象白露這丫頭,真識趣。

  「這麼快就看中我的丫頭了。」黛玉調侃他。

  「我哪有,天地良心,我看她跟看我自個兒的小廝區別只在於名字不同而已。我可以發誓,絕對不像你想的那樣。」弘雲故作委屈狀。

  黛玉「噗嗤」一樂,蔥蔥玉指點上他的額頭,「就算你看上了又怎麼樣,我不同意。」

  「所以,溫如玉的婚事真是你撮合的?果然我們家福晉最聰明。」弘雲雙手一起豎起大拇指。

  「是我撮合的呀,怎麼了?聽你的意思,還發生了什麼了不起的事?」黛玉一歪頭,看樣子真有什麼事呀,難不成人人都知道,就瞞了自己。

  「你不知道?」弘雲還真沒想到,他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氣炸肺了,那盒白色茉莉香還是他弄回來的呢,若不是烏蘭的親戚,連面子都不會給她留。

  「你說什麼,居然有這種事?」聽完黛玉倒是恍然大悟了,溫如顏的異樣,父親的冷哼都有瞭解釋。不過她是真不知道,完全是無心插柳,沒想到成全了別人不說,也給自己掃清了一個障礙。

  「不過我跟你保證,這只是沈家單方面的想法,他哪有那個能耐,就是皇瑪法指人,也轉圜的餘地,他以為他是誰。」弘雲冷哼一聲,對沈家是厭棄到了極點。

  「聽說沈大人寫的一手好字,而且特別喜歡和書法好的文人結交。」黛玉的腦子忽然翻到以前聽到的一句半句,一道閃電打到她的心裡,蹭一下就擦亮了。

  「對,跟三皇伯的交情也好,上回三皇伯主持纂修《律曆淵源》裡頭就有沈大人。」弘雲對這些事如數家珍,皇家的親戚關係,交友關係就象一團扯亂的線網,誰跟誰都扯得上一點關係。

  「這樣啊。」黛玉點點頭,她覺得有必要找父親好好談談。

  「怎麼了?不能跟我說。」弘雲有些不滿,尋著她說話的意思想了半天,可憐卻領會不了。

  黛玉怎麼敢說,只能笑彎了眼睛,「我就隨便問問而已,看你緊張的,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呀。」

  弘雲還是知道了,誰叫十三爺是他阿瑪呢。林如海有好閨女,弘雲也有好阿瑪。雍親王的事是不瞞十三爺的,只是十三爺並不在雍親王的心腹面前出現罷了。

  這事弘雲一問,他便知曉了,一拍大腿,「這事別人誰辦都不合適,就該你去辦。衝冠一怒為紅顏,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這樣瀟灑一回。你阿瑪是沒這機會,兒子啊,你可要抓住機會好好大放光彩。」

  「三皇伯真有這個心思嗎?」要是他沒這個心思,豈不是很冤枉。

  「一試不就知道了嗎?他沒這心思,自然不會理沈大,這事也就作罷了。要是他們當真了,就是明擺著有這心思。」

  「側福晉她……」

  「她進了我們家的門,就是我的女人,沈家出了什麼事,也連累不到她的頭上。烏蘭是我的女兒,她跟你一個姓,跟沈家有個屁的關係。老子高興,沈家就是親戚,老子不高興,沈家就是狗/屁。」十三爺十分霸氣的宣佈,充滿了希翼的看著兒子,一臉老子的遺憾就靠你彌補的表情,嚇的弘雲落荒而逃。


第62章 拉攏

  沈大人聽著老妻的嘮叨,一陣心煩。 來來去去都是女兒的親事,她怎麼能懂自己的心思。

  沈家老太爺還在的時候,算是皇上親信的臣子之一,當時的沈家,也是風光過的。不然沈家的女兒怎麼會嫁給十三爺當側福晉,嫁入皇家,哪怕是一個側福晉呢,也是要看家世門第的。

  可老太爺一走,他這一丁憂就是三年。再等回朝,物是人非,他連個像樣的實缺都沒撈到。吊在衙門裡,閑不閑,實不實的,著實難熬。

  什麼醉心書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半是哄自己,一半是哄別人的。仕途不濟總要有個遮掩,別人說起來還要誇他一句有風骨。不過也不是白醉心一場,好歹和三爺搭上了線,引為知己。

  如今八爺眼看無望,都辛庫者賤婦之子了,還指望什麼呢?最有資格的無疑是三爺、四爺以及下頭的十四爺。他平日無事,盡琢磨這些事了。自己跟三爺關係不錯,如果他成事,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是四爺成事呢,雍親王這人嚴肅古板,並不好接近。但他對十三爺是真好,如果女兒能嫁到十三爺府上,也等於埋了一條暗線。甭管曲線救國的這根線有多曲,最後能管用就行。葡萄想要結果之前,不也得搭個架子嗎?

  如果是十四爺,這位爺常年不在京城,他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門路接近,暫時可以拋在一邊。

  所以,女兒的想法,他是支持的。看著老妻的嘴一張一合,到現在還沒有閉上,不由頭痛的要命。

  「我去書房練字,你若是能找個比弘雲阿哥更好的,你就找吧。」沈大人拂袖而去。

  沈夫人呆立當場,她當然知道找不到比弘雲阿哥更好的,若是做正妻,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可一個側室,有什麼好稀罕的。更何況,兆佳氏都出了頭,就差沒指到他們臉上斥一句「白想」,再糾結下去,又能有什麼好結果呢。鬧得人盡皆知,再想辦法,可就真嫁不了了。

  沈大人一到書房,他的幕僚就摸了過來,偷偷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激動的臉上都發了光,遞到沈大人面前,「大人,您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嗯,字不錯。」沈大人隨便掃了一眼,嘴比腦子快,說完了,腦子才轉過來,趕緊把信收的近一點。

  「這,這,這是……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你到底想幹什麼。」這封信的筆跡和皇上的一模一樣,但熟悉皇上遣詞造句的肯定能分辨出,這不是皇上寫的。但模仿皇上的筆跡,這是大罪啊,沈大人的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看著幕僚的眼神,都像是要殺人。

  「還請大人摒退左右。」幕僚低頭,悄悄看了看屋裡伺候的人。

  的確不能再讓別人知道,沈大人陰沉著臉,揮退左右。

  等林如海布好局的時候才發現,三阿哥已經鑽進了圈套,而這個圈套還是沈大人幫他織好的。

  他不相信沈大人有這個機靈勁想得出這種主意,摸來摸去,弘雲身邊的人露出來了形蹤。他默默幫弘雲把蹤跡給抹了,以後再有人順著這條線是絕計追不到弘雲身上的。

  林如海生氣之餘,又有些歡喜,鬍鬚翹了翹,嘴裡一句「臭小子」到底沒有吐出口來。

  轉眼到了新年,林家派出去的人,都開始往回收。黛玉的嫁妝也準備的七七八八,只有賈敏猶嫌不足,總想要十全十美。

  「可以啦,再加下去,就比當年十三福晉進門的嫁妝還要多了。」林如海及時制止。

  「那怎麼能一樣,福晉家裡是六個姐妹,咱們家可只有黛玉一個。」賈敏說是這麼說,心裡也清楚,誰叫人家是黛玉的婆婆呢。

  「那些擺件便提前跟著傢俱進去吧,省得占抬數。」賈敏又想了新主意。

  「也可以。」林如海忍了笑,想到女兒就要離家,想著想著就跟這心裡就跟缺了一角似的,怎麼補都補不全了。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林家的一家四口一早就坐了轎子過去。賈政很是熱情的迎了林如海去書房,寶釵陪著黛玉和回娘家的迎春。

  迎春還是以前木木呆呆的樣子,身上穿的還是陪嫁過去的衣裳,寶釵不動聲色的瞧了一圈就知道她過的也不怎麼好。照例問問身體,又問問家裡的情況。她一概只說好,具體的話卻一個字不透。

  黛玉也知道迎春這樣的性子,她不願意改變,不管嫁給誰,也不過是這樣吧。不過她比寶釵樂觀多了,畢竟總比嫁給孫紹祖死在他手上要強。

  談起遠嫁的探春,眾人俱是唏噓。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連信都不通,想捎些東西去也不成。」寶釵頗有長嫂的風範,感慨道。

  「她那麼能幹,總能想法子將日子過好的。」迎春總算搭了句話。

  黛玉斜斜看了她一眼,再能幹的女人,如果落在一群存心就不良的人手裡,這日子也不是她想過好就能好的。如果反過來,比如迎春,再容易的日子,你存心不想好好過,也一樣過不好。

  「我嫂嫂還在家裡張羅著要辦宴,到日子接了我們過去玩呢。」寶釵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麼黛玉就和自己嫂嫂能聊到一起去。

  「這敢情好,到時候讓她儘管下貼子,也讓我們看看她怎麼張羅的。」黛玉說到薛大奶奶,果然笑了。是大家一塊玩笑的時候,說薛大奶奶不會管家,把她給惱了。說自己管偌大一個山寨都沒問題,管個家而已算得了什麼,立刻就辦宴,讓他們看看。

  「我明日回娘家,一定將話帶到。」寶釵笑著應了。

  抬頭窺見她桃花般嬌豔的容貌,笑的時候,眼裡乾乾淨淨,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心裡就跟長了草似的,瘋狂的生長著,撓到她的心底,一下又一下。有些話,幾乎想要脫口而去。

  「給二奶奶請安,給表小姐請安,給姑奶奶請安。」襲人端著盤子進來,她已經梳了婦人頭,一對貓眼石的耳墜子,晃晃悠悠蕩著,進來請安,並放下了東西。

  「二爺知道表小姐和姑奶奶回來,特意叫廚房添的,說是表小姐,嗯,和姑奶奶愛吃。」芸豆餡的團子,有段時間黛玉愛吃糯食,很喜歡這種點心,連她自己都忘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

  黛玉把芸豆團子往迎春面前推了推,「必是你愛吃的,多吃幾塊,不然辜負了寶二哥的一片心呢。」

  迎春遲疑不定的看著大家,並不敢說什麼,只聽話的捧了團子慢慢吃。寶釵看著襲人的笑容,只覺得可惡極了。寶玉這人素來把丫鬟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襲人升了姨娘不算,又在丫鬟裡收了兩個當通房。個個氣焰囂張,根本不把她這個少奶奶放在眼裡。

  黛玉摘下一隻金戒指,「來的少了,不知道你的喜事,算我補上一份吧。」襲人這丫鬟素來周到,以往沒少打照面,補個小玩意也是禮數。

  襲人謝了賞,規規矩矩站到寶釵身後立規矩,寶釵知道定是寶玉讓她來打探的,牙後槽差點沒被她咬塌了。

  有了襲人打岔,寶釵原本想說的話便不能出口了。不然有這個耳報神在,又有得鬧騰。

  不過不說又怎麼樣呢,按慣例,阿哥大婚之前,都是要指伺候的人過去。萬一指個家世好的側福晉,可比自己難熬多了。寶玉再怎麼寵著這些姨娘通房,到底只是丫鬟出身,一張賣身契就可以打回原形。

  可側福晉是什麼,說是二夫人也不為過了。想到這裡,寶釵忽然覺得自己也沒那麼難受了,最容易安慰人心的,果然是別人的更加不幸。

  賈政和林如海見面,又是另一番情景。賈政倒是紅光滿面,牢記著三爺的交待,要替他把林如海給拉攏過來。

  「前日和三阿哥清淡,說起如海弟當年探花郎的風采,不由唏噓,這一晃都多少年了。當日還有你的幾個同年,都說好久沒有一塊聚聚了。我一想,這也算文壇幸事,乾脆由某做個東道,大家一塊逍遙一日。寫詩品字,談談風花雪月豈不快哉。」

  賈政樂呵呵的,自以為這番舉動並不突兀。

  林如海一愣,他倒不是驚訝於賈政的態度,這個二舅哥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會和三阿哥投契並不意外。意外的是三阿哥的動作很快啊,八阿哥才倒下多久啊,一聲不響就把賈政拉到他的陣營裡去了。

  林如海拱拱手,「作詩寫詞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想想真是慚愧,這會兒一提筆就是奏摺和條陳,竟然不知道詩文要怎麼下筆了。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如海弟客氣,當年的探花郎,那是何等風采,我還記得在迎娶敏兒的時候,一首催妝詩,精彩絕倫,精彩絕倫啊。」說著扯到詩上頭,硬是逼著林如海跟他探討詩文,最後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卷畫軸。

  「是三阿哥的新作,你看看這首詩,真是再貼切沒有。」賈政熱情的展開,攤到林如海的面前,林如海不由點頭,皇上的十幾個皇子,真沒有草包,個個都有拿得出手的真材實學。

  以他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認,這畫這詩都是難得的佳作。只不過,他已經不是寒窗苦讀時的林如海,不會光靠一幅畫就開始腦補作者的品行高潔,更不可能因為他有文采就去輔佐於他。賈政一直掛著閑差,未經過世情曆煉,還帶著一絲酸腐文人的天真。

  而且,林如海還有些擔心,三阿哥明顯已經入了套,他的這位二舅哥不會也跟著鑽了進去吧。

  「皇上不喜歡阿哥們跟朝臣走的太近,二舅兄該避嫌還是要避嫌的好。」還是要提醒一句,只是他聽不聽,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林如海想想也好笑,賈家的人到底怎麼長的腦子,一回選錯二回又選錯。每回都避開正確答案的手氣,還押什麼寶呀,好好在家呆著不行嗎?

  當然不行,賈政氣的直揮胳膊,「我和三阿哥是知己,豈是一般人能懂的。再說了,我們品書品畫品茶品詩,從來不涉及朝政。」

  那是因為你想涉及也涉及不了,真不想涉及,你找我幹什麼呀,林如海默默在心裡吐槽,表面卻是拱手認錯,「二舅兄莫惱,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怪莫怪。」

  好吧,賈政清醒過來,才想起他的目的是什麼來著,怎麼被他帶跑了題,再想回頭,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襲人回去告訴寶玉,表小姐一口團子都沒吃,全推給迎春吃了。寶玉神色一黯,心中不知滋味。襲人跟著說道,「聽說薛大奶奶過完十五要辦宴,表小姐說是一定會去的。」

  寶玉眼睛一亮,「我讓大舅哥給我下張貼子。」

  「表小姐出落的越發好了,今日穿的鹿皮靴子側邊繡著一團瓊花,一朵朵攢成一片,再拿珍珠鑲了花蕊,好看極了,奴婢改日也給二奶奶繡一雙這樣的。唉呀,看奴婢這嘴,天色已經晚了,奴婢送您回房吧。」襲人站起身,殷勤的去扶他。

  「既然已經晚了,今兒就在這兒歇下吧。繡鞋子多累,給我繡塊帕子吧,就用這個花樣。」寶玉說話間摟過襲人柔軟的腰身。

  黛玉可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子讓人給掂記上了,她的一雙腳泡在桶裡,手裡拿著薛大奶奶的貼子,邊看邊笑。山槐已經開始學認字,從最初鬥大的一個字,慢慢縮成箕大一個,現在,總算能在一張貼子上擠下一行字,殊為不易。

  烏蘭格格的貼子擺在薛大奶奶之前,是邀她正月十五出門看花燈的。薛大奶奶的貼子是正月十六,邀了大家去看綠菊,聽說是花了大力氣培養的新品種,一直養在暖棚裡,算准了開花的時間才下的貼子。

  正月十五的花燈,範家提早就送了新制的花燈過來,又請他們去看範家門口擺的走馬燈。聽送貼子的奴婢講的豪氣沖天,黛玉忍不住問她,怎麼個新奇法。

  「足足有二層樓那麼高,轉起來就是山河大川,是我們少爺想的點子。」范家人都遷到了金陵,一對龍鳳胎也早就娶妻生子,當年苦哈哈跪在林如海面前求救的老範頭,已經是兒孫滿堂,早已不管外頭的事,一心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去了。

  「這麼稀罕,那真是要去看看了。」賈敏聽著都動了心,回頭就去央林如海一塊去看花燈。

  「我們一家四口難得一塊出門,等黛玉出了門子,就更不可能了。」賈敏總是最清楚老爺的軟肋。

  「多帶些人,別讓人衝撞了。」果然只要這一句話,林如海欣然應允。

  烏蘭格格和弘雲阿哥帶齊了人趕過來,和林家的人匯和到一塊,才一起去了範家所在的那條街。

  今日的花燈,猶如一條巨龍,從街尾鋪到街頭,蜿蜒而上點亮了一路的燈光輝煌。一般人都是從街尾而入,慢慢行走到街頭,再分流到其他幾條路上回家。這條街是不能坐轎或是騎馬的,一律只能步行。

  富貴人家老早定好了包間,走幾步便去了酒樓,坐在上頭看看燈,喜歡什麼便差下人去買了來,即輕鬆又愜意。

  林家也是這麼定下的,先去範家的鋪子前頭看看他們二層樓的花燈,再去對面的酒樓歇歇腳。

  黛玉手裡拎著一隻玉蘭花型的花燈,和大家走在一塊。景玉受不了烏蘭格格緊盯著自己的花燈看,一把塞到她手裡,「送你了。」

  「謝謝林哥哥。」烏蘭格格咧開嘴笑著,雙手接過花燈,一臉滿足。

  街上的人雖然多,但林家的護衛和弘雲府上的護衛結成一個圈,牢牢的將幾位主子護在圈中,又有丫鬟婆子陪著,雖然身處鬧市,也沒有和不認識的人擠來擠去的不適。

  隔的極遠就看到範家的二層樓花燈,果然名不虛傳,花燈裡頭亮堂堂,走馬燈真個慢悠悠轉動起來,一副副畫就跟活過來一樣,全是各地不同的風貌。

  下地幹活的農民,彎腰插秧抬頭一氣呵成。採茶的少女,掐尖拋入筐中,雙手炒茶猶如身臨其境。養蠶的絲戶,紡紗的織女,行船的客商,騎馬的走鏢,遠在沙漠的駱駝商隊,大雪中販皮毛的行商。海上捕魚,下海撈珠的漁民海客,不一而足。

  「範家也是後繼有人了。」林如海捋了鬍子笑。

  「的確有心。」弘雲回了一句,翁婿倆相視一笑。

  等他們走了幾步才發現不對勁,這花燈怎麼越離越遠呢,遠遠的,花燈好像長了腳在跑。

  「是皇上聽說了範家的花燈,派人過來,說要拉到街頭,跟皇家的花燈擺到一起。」弘雲命人去打聽了,回來報導。

  「這下可好,要看的話,要走一條街了。」賈敏苦笑,到底上了年紀,養尊處優之下,真叫她走一條街,可有些夠嗆。

  林如海沉吟片刻,便道:「我陪你們母親去定好的酒樓上歇一歇,這燈遠看近看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們年輕人,願意逛就再逛逛,我們歇好了再慢慢走過去。他們的安全我就都交給你了,如何。」

  最後一句是對弘雲說的,弘雲趕緊抱拳,「小侄一定將他們護的好好的。」

  於是林家的護衛分了一半人出來,跟著林如海和賈敏走了。兩個人上了酒樓,悠悠閑閑坐在視窗看著下頭的花燈品頭論足,好不快活。

  只剩下他們四個人,弘雲沒了顧忌,自然而然的走到黛玉左右,不時殷勤的答話,或是吩咐人去買什麼。烏蘭沖他哥翻了個白眼,跟在景玉身邊,老氣橫秋道:「我哥眼裡是再也看不到我的,你可要保護我的安全。」

  「格格放心,我一定看好你。」景玉忍了笑,留存在腦海中十三爺的印象和眼前這個小姑娘,倒是意外的契合。

  「我看一眼而已,沒必要都買下來。」黛玉看著丫鬟下人手裡拎著,肩上扛著的,哭笑不得的嗔了一眼弘雲。

  「哪裡就全買下來了,好容易上一次街,總要玩的盡興。」弘雲笑眯眯的,卻不肯停,他手一指,必有人上去買東西。

  「我讓人在街頭的閑雲樓定了位子,那個方向看過去,所有的街景都盡收眼底。而且旁邊就是皇家燈會,比站在邊上瞧的還要仔細些。如果把二層樓的走馬燈拖過去,我們在樓上看,就跟近在眼前似的,觀燈再合適不過。」

  「不知道父親母親一會來不來。」黛玉有些遺憾,不過自己都走的腳軟,想想他們的年紀,也實在不樂觀。

  「我已經讓人過去請了,看看他們能否過來。」

  去請的人打了回轉,說是林如海夫妻準備回府,麻煩弘雲阿哥一會兒把他們姐弟送回去。

  黛玉不免遺憾,弘雲便讓人把自己一路買的花燈都送到林家點起來。

  閑雲樓的雅間一早定了出去,想這個時候定位肯定是不可能的。有人想拿銀子砸出一間來,夥計們似笑非笑一句,「客官有膽量,是打算出多少銀子,讓哪位阿哥讓出來呢。」

  一句話把人嚇跑了,還被人追在後頭啐一句,「一看就是外地人,搞清楚這是什麼地界再說話吧。」

  範家的花燈果然擺在皇家燈展的最中間,他們坐在雅間看的清清楚楚。

  「那不是範家的少東家嗎?」景玉眼尖,往下一指,便派了人去問。

  不一會兒,範欣靈便上前拜見,團團一拜,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謝了景玉的邀請坐下說道:「說是讓我等皇上接見,結果說是皇上有事先回宮了,我也不知道這花燈一會兒要怎麼處理,只好先在這兒守著了。」

  其實他是問過了,哪有人理他啊,只把他晾在外頭等著,弘雲一聽便明白了,點了自己的小廝去一趟。

  不一會兒回來道:「皇上沒發話,內務府也不知道怎麼辦,估計是要先帶回去再說。」

  「多謝弘雲阿哥,多謝景玉少爺,在下就先告辭了。」範欣靈得了准話,也好下去安排,一個長揖到底,走了出去。

  「怎麼外頭這麼多的差役。」烏蘭和景玉都是盯著往下看的人,很容易就發現了問題。

  只有弘雲和黛玉,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壓根沒注意到街面上的異常。

  「人太多,出來巡邏的吧。」黛玉不以為然。

  「不是,這些人不是巡邏的。」弘雲眯眼看了一下他們的衣飾,開始搖頭。

  林如海半途回家,皇上半途回宮,街上忽然就多了這麼多巡邏的差役。弘雲慢吞吞道:「天色已晚,不過先送你們回家吧。」

  連烏蘭都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一句埋怨的話都沒說。街頭果然拉起了網,所有人出入都要經過檢查,弘雲拿出自己的腰牌這才帶了他們出去。上了轎,護送他們回林家。

  黛玉一個人坐在轎子裡,出神的看著自己轎子底板上的陰影。角落的一盞花燈,映的轎子裡自己的身影被拉成詭異的影子,雨絲一樣的金步搖印在轎壁上,真的象下雨一般,雨絲輕斜,沙沙作響。

  轎外的弘雲牽了馬,走在黛玉的轎子旁邊。一直走到了僻靜的地方,旁邊再無同路人,黛玉輕輕掀開轎簾,沖弘雲嫣然一笑。

  弘雲趕緊靠過去,「要喝水嗎?」

  「沒有,仿佛聽到後頭有什麼聲音,所以問一問。」黛玉說話間將弘雲搭在轎窗上的手握住,沖弘雲輕輕搖頭,一隻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劃著。

  幸福來的太快,就象龍捲風,卷的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掌心上的筆劃連起來是四個字,「轎底有人。」


第63章 慣偷

  弘雲從熏熏然的狀態瞬間清醒,正要動作就見黛玉拿食指放在唇上做個一個噤聲的動作。

  見狀弘雲開口道:「先停一下,等等烏蘭,她又在後頭鬧呢,這丫頭也不知道整天鬧騰個什麼。」

  「小孩子嘛,不是餓了就是渴了,你別嚇唬她,算了,還是我去看看吧。」黛玉和弘雲是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的,弘雲的手從轎窗裡伸進去,緊緊握著黛玉的手,掌心全是冷嗖嗖的汗水。

  黛玉從容的走出轎門,弘去一把將她推到自己身後,用手勢指揮轎夫不要說話。冷靜的說道:「停到一邊等著,這裡來來去去的人多,別擋著路。」

  轎夫在弘雲的引導下將轎子抬到了僻靜的後巷,這個地方,別說人影,就是鬼影都沒有一個。

  不,如果細看,可以看到有個小巧的黑影趁著夜色從轎子裡掀開一小截轎門,利索的從裡頭滾了出來。他選的角度特別刁鑽,幾乎是貼著牆面,將身體全隱在了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弘雲特意守住,搞不好就讓他走脫了。

  「哪裡逃。」不待弘雲伸手,幾個侍衛已經將人包抄住,一露出身形,脖子上同時架住了好幾把鋼刀。

  拖到燈光下一看,此人瘦瘦小小,一臉精明。身穿青布長衫卻將衣擺打了結塞在腰襟處,顯得不倫不類。

  「你是什麼人,偷藏在轎底意欲何為?」弘雲越想越氣,抬腿就踢了他一腳。若不是黛玉機敏,在中途就發現不對,還不知道一會兒會出什麼事呢。萬一真讓人混進了林家,一想到這裡,他就冷汗直冒。

  景玉和烏蘭被黛玉攔著,不許他們上前,「一個小賊,讓弘雲處理就好,你們上去湊什麼熱鬧。」

  「他想幹什麼,是誰派來的,一定不能輕饒。」景玉聲音嗡嗡的,不免懊惱,自己剛才應該跟姐姐換了轎子才好。

  烏蘭有點緊張,又不希望別人看出來,雙手絞著帕子,小心臟「噗咚噗咚」跳著。黛玉讓景玉照顧好烏蘭,這人是鑽到她的轎子裡,所以,她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賊人一看就沒什麼攻擊性,被抓之後一臉喪氣的跪在地上,腰上吊著的的一條絡子引得黛玉多看了兩眼。這是用墨綠色打成的一對鞋形絡子,下頭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掛。一般絡子都是用於掛玉佩或是金飾的,除非小孩子,沒有成人光掛一根絡子的道理。而且鞋形的絡子,也極少見。

  黛玉過來的時候,弘雲正在問話,賊人十分無辜的哭訴,「大老爺,小的只是摸了幾個荷包而已,誰能想到竟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小的一看多了許多差役,又要檢查過關。不得已,才隨便找了一頂轎子躲進去。小的願意把荷包都拿出來了,一個不留。」

  說完真的開始往懷裡掏,侍衛喝斥住他,自己上手一摸,小賊笑的在地上打滾,「噫,哈哈哈……輕,輕點,哈哈哈……」竟然是個怕癢的。這一鬧,多少讓人放下幾分戒備。侍衛把掏出來的東西丟到地上,扒拉開一看,果然都是裝了碎銀子的荷包。

  難道真的是個小賊,弘雲微眯了眼睛,沖侍衛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上前把小賊一捆嘴一堵就拖到了轎子裡。

  「如果真的只是個賊……」就別害人性命吧,黛玉吞吞吐吐的看著弘雲,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該多話,面上便顯出猶豫來。

  「放心,只是防著萬一,先關他幾天再說,我不會隨便草菅人命的。」弘雲安慰完黛玉,又安慰烏蘭,「一個小毛賊,想趁著人多偷東西的。」

  將人送回林家,黛玉在門口仍不放心,「你這一路上也小心些,萬一他有同夥呢。」

  剛才還擔心自己要了他的命,這會兒又擔心他有同夥來找自己的麻煩了。弘雲一直笑一直笑,笑的黛玉心裡發毛,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幾?」

  「你怎麼這麼可愛呢?」弘雲抓住她晃動的小手,眼睛都笑的彎了起來。

  黛玉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啐了他一口,一跺腳就想往裡頭。結果忘了手還在人家手裡握著呢,一轉身打了一個旋又回來了,一頭撞到他懷裡,額頭撞到他胸口,發出一聲悶響。

  弘雲趕緊用雙手緊緊摟住她,見她軟軟倒在自己懷裡,竟然人事不知,急的直喊她的名字。又不敢亂晃亂搖,只一個勁問她,「沒事吧,沒事嗎?快別嚇我,醒醒啊。」

  閉上眼睛的黛玉,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弘雲又好氣又好笑,「淘氣。」

  「姐,說夠了沒有呀。」明明早就應該進門的景玉竟然一聲不響又冒出頭,尋到大門外口,嚇的黛玉趕緊從弘雲的懷裡彈出來。也幸好他們選擇告別的地方是一片燈光照不到的陰影,景玉只是疑惑的看了看表情不自在的兩個人,然後氣鼓鼓的拿手去趕弘雲。

  「不許再說了,趕緊回去。」

  說完護著姐姐往裡走,一邊還在低聲跟黛玉說著什麼。氣的弘雲牙癢癢,臭小子,看樣子自己賄賂的還不夠啊。

  回去才知道,林如海根本沒有回家,賈敏是一個人回來的。黛玉有些擔心,「不會出什麼事吧?」

  「沒事,你父親去了雍親王府,說是有點事要商量,沒什麼大事,趕緊回屋休息去。」看母親神色自如,黛玉也放下心。

  第二天的薛家,倒真沒讓人失望,招待客人一水的綠衣小婢,茶水點心辦的也十分有看頭。以菊為題,菊花洛神茶,紅彤彤的洛神花浮在透明的茶盞中,飲一口帶著甜絲絲的味道。

  菊花酥菊花卷這此常見的外,還有一道新創的菜式,菊花凍。用凝脂結成的透明團子,一只有嬰兒的拳頭大小,裡頭竟有一朵真正的菊花,引得許多夫人小姐倒不忍下口了。擺在碟子裡看,已經是一種享受。

  暖棚裡開的正好的四盆綠菊也被擺出來,還有十幾盆黃色和粉紫色的菊花,朵朵華潤多姿,舒展著層層疊疊的花葉,猶如仙人一般驕傲的綻放著。

  薛大奶奶幾乎是昂著頭向她走過來,黛玉拿帕子掩了嘴偷笑,待她走得近了便打趣她,「快坐下我幫你揉揉。」

  「揉什麼?」昂揚的氣勢,一下子被戳破了,一臉莫名其妙。

  「揉脖子呀,酸死了吧。」

  「是有一點,呃,呸……」薛大奶奶氣的拿了帕子打她,看著笑成一團的黛玉和烏蘭,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是炫耀道:「怎麼樣,我安排的不錯吧。」

  「再好沒有了,果然是文武雙全,就是字也寫的有些樣子了。」黛玉倒是真心話,從小沒受過什麼教育的山槐,嫁了人以後才開始學習的規矩,能學到這個模樣,已是不易。

  「別的還好說,就是這字啊,真正是難死了。」薛大奶奶不自覺的甩甩手腕子,拿大鼎都沒有拿毛筆來得累。軟趴趴的毛筆要寫出風骨來,練字到如今,流的汗比用的墨還要多。

  「連這個也應了景。」烏蘭一指薛大奶奶腰上掛的菊花形玉佩,黛玉探過頭看了一眼,心中打了一個突。

  這塊玉佩上的絡子,竟然打的是一對鞋子的形狀,和昨天晚上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你自己結的?」黛玉疑問,她想到薛大奶奶不會女紅,最好是外頭買來的,她在心裡默念。

  「當然啦,別看不起人,我學了很久呢。」薛大奶奶應的倒是挺快,原來,在她以前呆的地方,薛字和鞋字的發音極為相近。所以她就專門學了如何打鞋形的絡子,經歷辛苦終於成功。

  黛玉的心往下一沉,「哦」了一聲,「好容易會打絡子了,也不說送我們幾根親手結的,算什麼姐妹。」

  「唉呀呀,誰知道你們稀罕這東西呀,小桃,趕緊的,抱一筐過來。」薛大奶奶十分豪氣,顯然她也打了許多。

  「你做這麼多幹什麼。」黛玉越發覺得奇怪了。

  「好容易學會了,還不多做幾根顯擺呀。」薛大奶奶笑的沒有一點心機。

  「你最近還送了什麼人沒有?」丫鬟來的很快,擺了一盤的絡子,果然全是一個花樣的。黛玉仔細挑選之下,漫不經心的問道。

  「有啊,來了一個老鄉,我送了他一根。」薛大奶奶十分得意,不等人問就繼續往下說道:「他可是我們山寨裡頭唯一一個能寫會算的才子,人也機靈。不管幹什麼,腦子轉的特別快。我當初讓他跟我上京的,他還不肯,這會兒倒是找來了。」

  「然後呢?」黛玉越發皺眉,山寨裡的人,怎麼會跑到金陵當小偷,找到山槐難道還會缺他一口飯吃。他偷東西的事山槐一定不知道,黛玉決定暫時不告訴她,免得她傷心。

  「跑了呀,他說自己自由自在慣了,不願意受拘束。管他的呢,反正餓了肚子自然會來求我,誰叫我是寨主呢,我不管他誰管他呀。」薛大奶奶並沒把這當回事,山寨裡的人,和金陵的公子哥可不一樣,就算是身無分文,哪怕隨便找個地界一扔呢,也餓不死他們。

  真相居然這麼簡單,黛玉有些哭笑不得,送烏蘭回去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手心,「把這根絡子給你大哥看,告訴他是薛大奶奶打的。」相信他看到這個就明白了吧,看在薛大奶奶的面子上,警告他不許再犯,就放了吧。

  弘雲拿到絡子一查,發現這人名叫張多,還真是從山寨裡出來的帳房。

  「你一個識字的帳房,又有薛大奶奶做靠山,按理不該做出偷竊之事,你總不會告訴我,這是你的愛好吧。」弘雲親自問他的口供。

  「什麼薛大奶奶,我不認識,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張多一臉莫名其妙。

  「裝,繼續裝,要不要我把薛大奶奶請來認一認。讓她知道知道你做了些什麼,看看她怎麼說,如何?」

  「別,別,寨主會打死我的。」張多抱住腦袋,顯然是怕極了薛大奶奶。什麼叫一力降十會,他再能說會道,也抵不住人家結結實實的一拳,這就是一力降十會。

  張多耷拉著腦袋,供述自己懶散慣了,不想好好幹活,覺得偷東西比較輕鬆。不過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給他一個機會,他以後不會再犯。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弘雲摸摸下巴,不置可否。

  「既然要當賊,幹嘛還要跑到金陵來,你以為這裡的差役不會抓賊嗎?」弘雲的小廝出聲喝斥道。

  弘雲的腦子一下子清明了,難怪他一直覺得違和。這一聲斷喝真是醍醐灌頂,一個作賊的人,去哪兒不行,他真當天子腳下的差役好欺負嗎?

  可張多死活不開口了,再拿薛大奶奶出來威脅他也沒用了。弘雲暫時將他關在柴房,派人看守著。沒想到他倒適應的很,吃了睡睡了吃,壓根沒操心過逃跑的事。

  黛玉從薛家回來,才知道正月十五,也就是昨天發生了什麼事。賢德妃賈元春小產,泣訴是遭人所害。

  「她什麼時候懷孕的。」黛玉回憶了一下,仿佛沒聽到過這個消息。

  「還沒滿三個月,所以一直瞞著。沒想到,竟然這麼不小心。」賈敏歎了一句,元春是她侄女呢,雖然見的少也是有感情的。

  得知愛妃流產,皇上提早回宮是正常的,但父親不會因為這件事跑到雍親王府去吧。

  「說是吃了雍親王福晉送上的蔬果才流產的。」賈敏忍不住撫額,「這都是什麼事啊,一個親王福晉,害你做什麼,你生下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是個皇子,又能如何。」

  賈敏想說侄女不懂事,但想想她現在的身份,又噎下去了。但事實擺在大家眼前,皇上已經六十多歲,這個孩子生下來到成年,那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了。那時候皇上是誰還是兩說呢,這孩子最多不過是個閒散皇室,能礙著一個親王什麼事,人家吃多了才會對付你。

  「二舅母進宮了嗎?」

  「已經遞了摺子,說是等幾天就會宣了。對了,我應該回去一趟,讓二嫂勸勸賢德妃,這樣無端指責是不行的。」賈敏說著激動起來,恨不得現在就去。

  「娘,表姐都進宮多少年了,如果一點上進都沒有,能坐上這個位置?您說道理人人都懂,憑什麼就認識表姐不懂,二舅母不懂。」黛玉一把拉住賈敏。

  「可,可她這麼做是為什麼呢。」賈敏不明白了,嫁禍給親王福晉對她能有什麼好處。

  「象她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做無緣無故的事。您別摻和就行,而且,二舅母恐怕也聽不進去這些。」

  賈敏的臉色白了白,算是默認了。以後也不再提起這件事,更沒有回娘家去所謂的提醒。

  黛玉又去找了父親,林如海說的很簡單,「雍親王夫妻喜歡在自己府上親手種點蔬菜水果,送了一筐到宮裡。禦廚做了一碟涼拌菜,皇上吃中了口味,就讓他們晚上也給賢德妃加一個。結果到了晚上,她就動了紅,非說是吃這碟菜動的胎氣害了她的孩兒。禦膳房的人已經審了一輪,什麼都沒問出來。」

  「這種事本來也找不出證據,紅口白牙攀咬一通,只要她流掉了孩子是真的,這一口就是入骨三分。」黛玉有些懷疑,她是故意用流產來嫁禍雍親王,可是為了嫁禍他,犧牲掉自己的孩子,這真的值得嗎?有多大的好處,值得她這麼做?

  林如海其實也有一樣的懷疑,只是大家都一樣,找不出她願意犧牲一個皇子的理由。皇上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後宮的嬪妃已經有好幾年沒人懷孕,她好不容易懷上一胎,哪怕是個皇女,皇上也肯定高興極了,根本沒理由這麼做。

  「會不會,她根本沒有懷上?」

  林如海立刻否定,「哪有這麼容易,禦醫不可能看不出。」

  如果禦醫被人買通了呢,又或者她這一胎本來就保不住,乾脆拿來利用。

  「我想辦法問問看。」林如海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但稟著不可放過的原則,還是決定打聽看看。

  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家都覺得賢德妃是得了失心瘋才會誣陷親王福晉,但皇上偏偏就讓德妃好好管教兒媳婦。氣的雍親王福晉直哆嗦,按品大妝進了宮,跪到德妃的宮外,足足跪了一個時辰。

  雍親王這麼克制內斂的人,把自己關在書房,把博古架上的古董全砸了個精光。又親自駕車去接福晉回府,夫妻執手相望,俱是熱淚盈眶。

  賢德妃這是把雍親王得罪到死啊,黛玉心有戚戚然,心想難怪你死之後,新皇登基,賈府被抄,原來根源在這裡。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就是神仙都解不開了。

  因為這件事的低氣壓,林家也受了影響,賈敏是擔心雍親王牽怒林如海。

  「賢德妃怎麼也是賈家的女兒,是我的娘家人,害得雍親王福晉吃了這麼大的虧,你說,會不會連累你父親。」

  「娘要是這麼擔心,不如親自去一趟雍親王府。父親哪邊您不用擔心,雍親王肯定不是事非不分之人。」

  「你說的有理,我的確應該去一趟,哪怕她不見我呢,起碼要表明態度。」賈敏去收拾禮物,黛玉想了想,讓人去跟烏蘭傳信。

  下午就在十三爺自己開的酒樓裡見到了弘雲,黛玉開門見山的問他,「你坑人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弘雲想了想進度,「沈家上了套,去見了三皇伯,之後就聽說三皇伯找了一個會模仿字體的文人,養在家裡,說是替他仿什麼詩集。我看,仿詩集是假,仿那東西是真。」

  「你打算什麼時候爆出來?」

  「你的意思是?」

  黛玉點點頭,「現在的情況對雍親王十分不利,早點放出來替他解圍。」

  「蟻多咬死象,阿瑪也在說,繼續任這件事發酵下去,事態會變得很不利。」就象破窗理論,雍親王好端端的時候,沒人敢對他動手。一旦第一塊磚頭扔出來,而且還打中了。

  那麼,剩下的人,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又或者隱藏在黑暗中為了替自己掃清障礙的人,就會跳出來。只要皇上對他有了疑心,在越來越多人的圍攻之下,傷口就會越撕越大。而傷口越大,流的血越多,引來的惡狼也就會越多。

  「時機成熟嗎?要一擊即中。」黛玉想替雍親王解圍,同時也是想減輕父親身上的壓力。誰知道在最後一裡路上,父親會不會是被拋下的,用來背黑鍋的人呢。

  「應該沒有問題,他們也不知道別人知道他們的計畫,一直以來都很順利。」順利到讓他覺得三皇伯的把柄就是氈板上的肉,隨時可以抓過來切上一刀。

  「不過你放心,動手之前我肯定會用動最後一顆釘子,看清楚他寫的是什麼。等確定了,才會動手。」弘雲解釋,雖然順利,但他不會掉以輕心的。

  「希望一切順利。」黛玉輕笑,如果這次的事能夠成功,那弘雲好歹也能在雍親王眼裡落得一個情份,喜歡的侄子和喜歡且能幹的侄子,還是有區別的。

  可實際上,事情並不順利,最後的一顆釘子也沒探查到這人仿寫的是什麼。

  「主子,查不到,不就是說明他寫的東西見不得光嗎?如果真是仿寫一本詩集,有什麼不能給人看的。」弘雲下頭的人覺得這件事十拿九穩,越查不到,越穩妥。

  「這不是小事,不能想當然。」弘雲橫了他一眼,嚇的此人脖子一縮,再也不敢說話。

  「主子,張多的事有消息傳來了。」有人見狀,趕緊轉移話題。

  「張多,什麼消息。」想了一會兒,弘雲才想到,是張多沒交待之前,他吩咐下去查他以前的事,但張多的事早就泄了底,查不查也沒什麼意義了。

  下頭的人不知,還當主子想聽,立刻回道:「他下了山寨之後,先是給人當帳房,又跑去學了滿文,聽當地人說,他是想去金陵找寨主,但聽說金陵是滿人的天下,為了不給他們寨主丟臉,他才學了滿文。」

  弘雲原本不想聽的,不過既然下人開了口,順便聽幾句也無妨。聽到他學習滿文,忍不住道:「這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學滿文跟丟不丟臉有什麼關係。」

  下人賠著笑,「誰知道這些當慣了山賊的人怎麼想呢,也許是沒來過金陵,以為這裡都說滿語吧。」

  這個,也有可能,好多身在偏遠山區的人,還以為皇帝就是一天能吃三張大餅呢,跟他們解釋也解釋不來,費勁。

  「他學了滿文後,接到個活計,說是幫一個富戶用滿文抄寫經文。然後他就辭了工走了,當地沒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下人說完了,有些赦然的摸摸頭,說了半天,根本一句有用的也沒有嘛。

  「沒有提過他偷竊的事?」弘雲有些困惑的思索著。

  「沒有,一個字也沒提過。」下人看弘雲不斷的彈著手指,皆收斂了呼吸,儘量不影響主子思考。

  如果一個人是慣偷,怎麼可能打聽消息的人沒有打聽出來呢。如果不是慣偷,他為什麼偏偏在金陵偷東西,明明只要開口,富得流油的薛大奶奶,絕不介意給他一副盤纏。

  另外,抄寫佛經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有活計,就更不該偷了。而且關於這個活計,這小子沒透露過一句,甚至連薛大奶奶都沒提過。這是為什麼,見不得光,還是不值一提。

  弘雲有些舉棋不定,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明顯是三皇伯那邊的坑,但這件事又明顯露出有內情的樣子,真恨不得分出八隻手才好。初出阿哥府,在外頭跟人做生意時那種困頓的局面又出現了。不知道這一回,他要多久才能理得清。

  「阿瑪。」夜已經深了,弘雲沒想到,阿瑪會忽然造訪。

  「天天亮著燈到半夜,遇到難題了?」十三爺笑眯眯的看著兒子,心裡盤算著,離婚禮還有八十九天,這孩子不會是在數日子吧。

  等等,八十九天是誰算出來的,到底是誰在數日子這種事,他是不會回答的。

  「是啊,人手不夠。」弘雲蹙著眉,希望父親能夠看的仔細些。

  「以前做生意的時候也是人手不夠,後來呢?你是阿哥,只需要亮出實力,多的是人來投奔你。你只需要挑好的用就行了,自己培養,傻不傻啊。人才從來不是培養出來的,能被培養的說明他天生就是你需要的人。」

  十三爺說話是一套一套的,以前總能唬的弘雲一愣一愣的,後來慢慢就唬不住了。

  「阿瑪,如果兩件事擺在你面前,一個用事實告訴你很重要,一個用直覺告訴你很重要,你該怎麼辦。」

  「不管辦哪一件,總比呆在這裡傻想要好的多。」十三爺偶爾也能有智慧之光閃爍的時候。

  弘雲跳起來,「阿瑪說的對,謝謝阿瑪。」

  「喂,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談談你即將娶媳婦的心情,你睡不著是不是有婚前恐懼症,你放心啊,這都是病,你說出來,我來……」

  「阿瑪,我沒病。」弘雲抗議。

  「你放心,有病也沒關係,阿瑪給你治。」

  「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半夜三更,你能幹嘛。」

  「審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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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天意

  張多半夜三更被人薅起來,一臉懵懂的看著一直文質彬彬溫潤有禮的弘雲阿哥,將屋裡點的燈火通明,讓他站的板直。

  「從現在開始,不許他睡覺,什麼時候老實交待了,什麼時候就讓他睡。」弘雲叮囑下頭的人排好班,自己踱了步子出去。

  「是。」下人半夜三更起來不敢對主子有半分怨言,可對張多就沒這麼多的顧忌了。稍有歪倒的跡象,眼睛眯上那麼一眯,一盆冷水就澆過來了。

  賈政蠢蠢欲動,王夫人從宮裡帶回女兒的意思,讓他微眯了眼睛。

  「女兒真這麼說。」他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還能編瞎話騙你啊,女兒說別看皇上罵八阿哥罵的狠,可八阿哥沒有外戚,品行又賢德,皇上罵他是在保護他。目前排得上號的皇子,無非是……」王夫人用手勢比劃了三、四和八三個數字。

  「女兒跟我交底了,只要我們家能出力,以後爵位的事,一定會幫我們轉圜。這可跟之前九阿哥牽線不一樣,這是八阿哥親口跟女兒保證的。」王夫人有些激動的看著賈政。

  「可是我觀三阿哥,也是極好的。」

  「三阿哥固然好,但他打的主意是讓老爺拉攏林家。林家若是應了,還有老爺什麼事,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可現在林家沒應,三阿哥已經很久沒有請老爺上門了吧。」

  王夫人的話說中了賈政的心思,但他哪裡肯承認,模糊了半天,最後才道:「女兒已經得罪了雍親王府,只要不是他,其他兩位都是好的。」

  「就是這話,老爺明白就好。雍親王的性子陰鷙,可另兩位爺絕然不同。如今又害得親王福晉罰跪,以後別說爵位,就是命也不一定保的住呢。」

  「胡說什麼。」賈政喝斥了王夫人,卻低了頭,終於在一封聯名的摺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賈敏給雍親王福晉送的貼子有了回音,親王福晉身子不適,這段時間沒法會客。賈敏借著這個理由,把一支三百年的老參送了去。黛玉知道了暗暗咋舌,人參的年份越長越值錢,百年的老參都可以當傳家寶了,這支三百年份的老參說是林家最貴重的收藏也不為過。

  當時若不是機緣巧和,也得不來這東西,現在再想找一支,光有銀子是沒用的,還要講究個機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東西再貴重,也沒人貴重,我送的禮重,福晉便知道我是真心惶恐,萬一有那一天,不會為了昨日之辱牽怒你們,這禮便送的值了。」黛玉問賈敏的時候,她便是這麼回的。

  這讓黛玉一時無言,靠在賈敏身上,以前總覺得她糊塗,有關娘家的事便看不清楚。可是再想想自己,和這個世界的父母有了感情,和弟弟有了感情,若干年後,她又能做到置娘家於不顧嗎?

  「娘……」輕喚一聲,聲音更哽咽住了。

  也虧的這支老參提早送了,福晉還派了自己身邊的陪房過來道謝,賞了黛玉一頂花鈿,算是承下了賈敏的心意。

  所以在賈政聯名簽字的摺子彈劾雍親王事發的時候,賈敏雖然慌張,卻還能穩得住。

  弘雲卻穩不住了,安排了這麼久如果現在不發動,還有什麼意義。

  但這事卻不能由自己揭破,思來想去,把這個消息漏到了十阿哥的耳朵裡。他一得了信,便喜的一蹦老高,立刻跑到他八哥府上報喜。

  「這不是瞌睡碰上了枕頭嗎?四哥那邊大事可期,三哥這邊又有了這樣的把柄。咱們何愁大事不成,簡直是如有神助。」

  「這消息是怎麼來的。」八爺卻不如他這般樂觀。

  「八哥放心,這消息絕對可靠。我的奶兄弟娶的媳婦,在娘家的時候,跟隔壁一個小姑娘關係特別好,這小姑娘吧,不識字,還是個啞巴,原本是不能當差的。結果被人要了去,說是伺候三哥府上一個不喜歡下人說話的門客。結果這啞巴就天天看著這個門客關在屋子裡練習書法,她是不識字也看不懂,但這啞巴的手特別巧,刺繡活計一流。」

  「所以你是要把這個啞巴的生平講一遍。」八阿哥好笑的看著十弟。

  「八哥你聽我說啊,這個啞巴去我奶兄弟家給他媳婦走禮,結果正好看到我奶兄弟從外頭回來,手上拿的是剛裱好的,皇上賜下的一幅字。可巧被這啞巴看到了,就給他媳婦打手勢,說這字她見過。他媳婦還沒當一回事,被我奶兄弟聽見,趕緊叫住她。告訴她這事非同小可,又是嚇唬又是威脅的,她才用描花樣的方法,把她看到的字描了一遍。」

  「八哥你知道這字是什麼。」十阿哥作神秘狀。

  「你一來就說了,這會兒倒問我了。」八阿哥真不知道要說他什麼好了。

  「咦,還真是,我這嘴,怎麼這麼快呢。早知道該留到這會兒,讓八哥好好猜猜。」說完很是得意,「八哥,你說這事,只要一報上去,他准完蛋。活該他以前告密,現在有報應了吧。」

  「咳咳。」八阿哥斜睇了十阿哥一眼,「慎言。」

  「是。」十阿哥只老實了一個眨眼的功夫,又追著問道:「八哥,這事到底要不要捅出去。」

  「讓我考慮考慮,你那邊千萬別打草驚蛇。」八阿哥還是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巧,再說一下子豎敵這麼多,未必能招架的過來。

  倒不如先把老四解決了,老三那個人,他從來沒瞧在眼裡過。

  「沒動靜嗎?」弘雲急躁的踱著步子。

  「是,屬下看十阿哥倒是十成十全信了,但八阿哥並沒有盡信。按理,這個局根本沒有破綻。」

  「也許不是破綻的問題,八叔並不想這個時候分出精力。」弘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算計,就象他當初算計那些商人一樣。商人也好,政客也好,人人都是為了利益二字捨生忘死,區別只在於利益於他們是不同的東西而已。本質上來說,人性也好,人心也好,都是一樣的。

  「如果是這樣,倒不如由屬下來安排。」下頭的人也能買通一二個禦史出面,保證讓人查不出後頭的人是誰。

  「主子,張多招了。」聲音裡都帶著哆嗦之音,整整三天,張多的意志總算垮了,他不垮,這些能夠倒班的看守都快要垮掉了。見他吐口,恨不得為自己鞠一把傷心淚。

  「他的事一會兒再說。」弘雲擺擺手。

  雍親王府烏雲密佈,林如海的書房坐著他最信任的幕僚,同樣是一臉愁容。

  「事情其實都說的清,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態度。」幕僚看的很清楚,所謂彈劾的事根本不大,無非又是當初清查戶部欠銀時的那點破事。但這種事,有皇上護著當然無事,皇上若是不信你了,便有事了。

  「磨墨,我來寫摺子。」林如海思考再三,寫一封請罪折,讓幕僚送到雍親王府,「親手交到王爺手裡,就說某不便這個時候上門,引人注目。」

  這一封請罪自辯的摺子是按雍親王的口氣寫的,雍親王看到的時候,初看十分疑惑,看完卻哈哈大笑。

  「回去告訴林大人,這封摺子本王留下了。」

  「是。」幕僚偷偷用後門進又從後門出,返回林家告訴了林如海這個消息。

  第二天的上折自辯,雍親王便用了林如海所寫,半句不提自辯,只伏首認罪。

  原本八阿哥一系,還當要有一場惡鬥,聲勢浩大磨拳擦掌。聽到雍親王的摺子,俱都愣了。緊接著便是大喜,有大膽些的便覺得肯定是雍親王自知失了聖寵,不敢正面擼其風芒。這個時候不乘勝追擊,還待何時。

  立刻站出來要求奪了雍親王的親王封號,還要求補償給折上所述之人,並讓他的家人從西北回金陵。

  雍親王低頭拱手,嘴角卻勾起一抹諷笑。心裡默默回想著昨晚林如海的幕僚所轉達的一番話,「皇上這兩年以來性情大變,不可再以常理度之,唯有父子天性,再如何變也不了。」

  真的變不了嗎?他並不報希望,不然怎麼會有天家無父子的話。但林如海卻另有含義,細細體會便明白,皇上已經老了,看到正值壯年的兒子,心情怎麼會好。你越顯示的能幹強勢一切盡在掌握,他會越覺得自己老了。

  到了這個年紀,早已不需要再象皇上證明自己辦事的能力。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示弱。讓皇上看看,他的兒子如果不在他的保護之下,就會被人欺負。

  也刺激一下他,讓皇上明白,你不保護這個兒子,就有另一個強勢的兒子要撕碎了他。

  所以他一言不發,一副聽候皇上發落的表情。而皇上也沒有說話,朝堂上的人越發覺得有理,一個接一個開口,大有不把雍親王擼下親王封號就不甘休的氣勢。

  「夠了,照你們的說法,按旨查辦的胤禛有錯,下旨的朕是不是更有錯,要不要也給你們認個錯,再把貪汙受賄的狗官重塑金身給你們迎回來。」

  皇上的聲音不大,怒氣卻十足,一句話定下了調子。嚇的開口發言之人個個鵪鶉似的縮了脖子,心裡暗暗叫苦,到底怎麼峰迴路轉的,怎麼轉彎燈都沒閃,直接就轉彎了呢。

  「兒子,惶恐。」雍親王跪倒在地,眼角濕潤,看的皇上心中湧出一股內疚之感。這麼好的兒子,如果不是當爹的厲害,就要被人欺負死了呀。

  下朝之後,這對皇家父子便進行了一場親熱友好的交流,特別是雍親王,深刻剖析了這段時間的內心活動,以及對皇阿瑪的孺慕之情。

  八阿哥府上此時是愁雲慘霧,上回皇上的喝斥已經讓他失去了許多擁躉者,這回好容易重新聚起一股力量,結果又是這個結果。

  這回議事,來的人越發少了,十阿哥氣的直捶桌子,「這些人,真不講義氣。」

  「義氣,義氣是什麼,那些人的眼裡只有好處。」

  「八哥,你就不生氣。」十阿哥看到八哥額角的白髮,眼睛被刺了一下,下意識的偏了頭,不願去看。

  「氣,可是氣又有什麼用。說到底,誰都不可靠,只有自家兄弟可靠。」八阿哥語帶惆悵,這條路他從最開始走到現在,沒想到,還是只剩下最開始的幾個兄弟。那他這十幾年汲汲營營,又是為什麼什麼呢。

  「那是,還是自家兄弟可靠吧。」十阿哥沒聽出弦外之音,還很得意的晃了晃腦袋。

  「最後一擊,若還是不成,那就是我的命。」八阿哥很是突兀的說道。

  「啊。」十阿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大叫道:「好,一箭雙雕,我就知道八哥總是有辦法的。什麼命不命的,這話我不愛聽。生在皇家就是我們的命,都是皇阿瑪的兒子,誰比誰好命。就是二哥,他的命最精貴,結果又怎麼樣呢。」

  「老十,你現在選擇和我劃清界線,若有個萬一,也許,還能有個好下場。否則,未來……是絕不會放過我的。」八阿哥可以說是唯一一個旗幟鮮明站出來的,未來不管是誰登基,絕不會放過他留下隱患。

  十阿哥愣了一下,然後憤怒道:「八哥這是什麼話,瞧不起人是不是,未來……我就認你。」

  弘雲沒有想到,一場邪風刮起來的快,消失的更快,他還沒把事情捅出去,這事竟然就平息了。對此,他頗有些挫敗感,跑去找阿瑪談了談人生的感悟。

  等知道平息這一切的是自己未來岳父的主意後,立刻狗腿的轉了風向,「兒子這叫世上並無事,庸人自擾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還需歷練,還需歷練。」

  十三阿哥狠狠踢了他一腳,「滾,老子沒你這樣的兒子,丟人。」

  再見黛玉之時,弘雲便很有幾分不好意思,人家從小到大都沒交待過你幾件事,結果呢,你還沒辦好,這算什麼事。

  黛玉倒不這麼覺得,「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時候,成與不成是要看天意的。我們只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剩下由上天決定的事,怎麼能怪到人的身上呢。」

  「以前要是聽到天意吧,我還覺得不以為然,可這回我真信了。」弘雲想到最近發生的事,心有感慨。

  「這回?」黛玉抬眸看過去,一雙瀲灩如水的眸子,宛如三月的春水,清澈又溫暖。

  「其實,不是這回,是早就發現了,小時候,你瓷白瓷白的,象個小號的娃娃,可偏偏是個性子可倔可倔的丫頭。再後來,阿瑪出了事,府裡的人整天沒個笑臉,我也害怕極了。可是,知道你好好的,還總給我送東西,我便覺得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看,還有人記得我呢。後來,你的風箏飄到我的院子裡,我就想,你一定是天上的神仙送來,讓我知道只要再努力一點,再使勁一把,說不定,我就可以見到你。」

  那個時候的送東西,黛玉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初開始似乎是因為,他是十三阿哥的兒子,她要抱住這根金大腿。到後來,她就只記得他是弘雲,他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可憐的又可惡的朋友。

  「你說,這都不算天意,那什麼才算。所以,我們在一起這件事,就是天意。」弘雲很肯定的點頭,看到黛玉忽然淚眼模糊,一下子慌了。

  「我說錯了什麼嗎?你別哭,別哭,你告訴我,我馬上就改。」

  黛玉捂著眼睛搖頭,看弘雲著急的模樣,又忍不住破涕為笑,「沒有,你什麼都沒說錯,我只是想到你不理我的時候,就忍不住想哭。」那個時候的心情真的是很沮喪,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但她怕他們不知道。她好想安慰那個陽光的少年,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的。可是,他沒有給自己機會。

  「對不起,對於當時的事,我沒有什麼可辯解的,一方面是擔心連累到別人,一方面是不相信有人會不怕我的連累。總之,以後再也不會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好的,壞的,難堪的,我都不會不理你,更不會躲著你。你,還願意相信我一次嗎?」

  「你說的,我都會當成真的,不會去懷疑。但我同樣不會容忍任何的背叛,任何形式的背叛都不可以,我只要完完全全的一個人,如果不是完全的,我寧願不要。」黛玉承認自己的性子是有些外圓內方的,看似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但內心所堅持的,卻不肯一絲一毫的讓步。人生在世,若一退再退,全無底線,那她又成了什麼呢。她總記得,內心深處,有個叫做戴喻的女孩子,時刻提醒著她,她並不是只為了林黛玉而活。

  「我們拉勾。」弘雲伸出手指,和她的手指勾在一起,大拇指按在一起,就象蓋了一個戳認證。

  「我在院子裡種了一顆玉蘭花,還打了一個秋千架,又圍了一叢梔子花和茉莉花。傍晚的時候,我們坐在秋千架上,可以聞到花香,你說好不好。」

  「好,還要放一個水缸,種上一支荷花,還可以養幾尾鯉魚,養的大了,就撈出來烤著吃。」

  「家裡有池塘,有荷花也有鯉魚,不過,你喜歡,咱們就在院子裡養。」

  「家裡有就不要了,不如種一顆金銀花,爬到牆壁上,開出來的花極香,還能泡茶喝。」

  聽到黛玉說「家裡」兩個字,弘雲樂的差點沒暈過去。熏熏然的坐在對面傻笑,巨大的幸福充斥著他的整個身體。

  臨走的時候,若不是小廝提醒,弘雲差點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慎重的捧出一個匣子,又很是隨意的輕描淡寫道:「知道你喜歡畫畫,我自己隨手做的顏料,不一定有外頭賣的好,你看看,若合用,便用,不合用便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小廝聽了直吸氣,乖乖喲,這可是花了重金拜師學藝,砸下的銀子都夠把買最好的顏料畫上一輩子畫了。到頭來就成了,隨手做的,不一定合用,隨便用用,不行就扔了吧。頓時一臉肉痛的表情,恰好叫杏果瞧見,掩了嘴笑個不停。

  「口不對心,再這麼說話,不理你了,再給你一次機會。」黛玉故意嚇唬他。

  果然,弘雲苦了臉,「學了好久才學來的,做的可辛苦可辛苦了。」

  「我一定會好好用的。」黛玉捧著匣子看著他,笑的眼睛如同一彎明月,亮閃閃的,就象在他腦袋裡開出一朵煙花,極亮極美,無人能及。

  拿到顏料,幾乎沒有什麼猶豫的,黛玉便畫了一幅花好月圓。水粉漸變到淺淺的玫紫色,婷婷玉立在枝頭,朵朵抬頭仰望著月色。下頭一架秋千,晃晃悠悠,似乎還坐著兩個人。月明星稀,月色映襯著玉蘭花,靜悄悄的綻放著,美麗著。

  曬乾的時候,杏果進來收拾桌子,看到後驚呼一聲,「太美了。」

  「我畫什麼你說不美了,少來這套,沒賞錢了。」黛玉想到小時候,初學畫時,杏果誇她畫的好,歡喜極了,後頭真正學出點道行來了,才開始免疫杏果的誇獎。

  「奴婢說實話而已,可不是為了貪賞錢。」杏果笑著將桌面收拾了,心裡盤算了一下日子,還有七十一天。弘雲阿哥對小姐這麼好,應該,會過的很好吧。

  可最後這副畫卻被黛玉收了起來,咬著筆又畫了一幅。這一帽的主題還是花好月圓,可是構圖卻變了。

  一枝彎彎曲曲的枝幹從窗櫺的外頭勾出來,頂端開放著一朵水粉色的玉蘭花,只有一朵,怒意開放著,嬌豔無比。月色正濃,月光揮灑下所有的景色都度上了一層暈暈的毛邊,讓人一看之下,心境無端的平和之下。

  唇角勾出一抹淡笑,黛玉對著畫道:「就是你了。」


第65章 殿前失儀

  這幅花好月圓圖被裝裱好後,被送到了弘雲的手上,弘雲趕緊題上一首詩,打算掛在新房的臥室裡。

  十三阿哥府上弘雲的院子,整個重新粉刷過,林家先將笨重的大家俱都抬過來擺上,又陸續抬了許多擺件,象屏風一類的都隨著家俱一塊安置下來。

  賈敏把陪房的人選也挑了出來,正和女兒商量,「沉香嫁人生子,兒子都兩歲了,一家人都跟著你去。她男人的父母本來就是管著田莊的,也不叫他們父母分離,都跟著你去。沉香的公婆幫你管田莊,她男人給你跑跑腿,她就在你院子裡當個管事娘子,你看好不好。」

  「沉香是女兒極信得過的,她嫁的又是世僕,娘說好,定然是好的。」黛玉知道賈敏在這些事上是極費心的,聽她的就好。

  「杏果和白露肯定是要貼身伺候的,跟著你一塊過去。只是他們的年紀也差不多了,要開始想著以後怎麼安排。白露是從外頭買的,光身一個,你可以看著辦。杏果的娘老子都是府裡的老人,也是有體面的,到時候你若有安排,帶個信回來知會一聲她娘老子也是個情面。二等的丫頭有寫意和留白,使上兩年也能得用了,再下頭的小丫頭,讓沉香選幾個一併帶上,慢慢□□。我再把冷管家的侄兒一家給你帶上,幫你管著外頭的鋪子,給你當個大管事。」

  這些都是要和女兒打交道的人,賈敏便細細說了,包括他們和府裡有什麼牽扯也都講得明白。

  「娘能安排的也就是這些了,剩下的日子,得需你自己好好過。娘見過太多一手好牌打到最後坐困愁城的,也見過一手爛牌打到花團錦簇的。娘知道你聰明,可你也要明白一個道理,聰明人不代表就是能過好日子的人。為什麼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過日子寧可糊塗些,也不要太精明太算計。算清楚了對錯又怎麼樣,過日子又不看對錯,只看人心。」

  「娘,您放心,我會把日子過好的。」黛玉靠在母親的懷裡,父母給了她一手好牌,如果再打不好,真的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宮裡的賢德妃說是最近迷上了千水山人的詩作,你舅舅滿世界給她搜羅善本。還問到我頭上來了,我找了找說沒有,他還不相信,這些人啊,真是魔障了。」說他真疼女兒吧,還要送她進宮,說他不疼女兒吧,這個時候又心急火燎的張羅。

  賈敏和女兒說著外頭的閒話,又說到了溫家,「早知道你父親這麼有眼光,我就早拜託他了,溫家那個二女婿,我到你溫姨家坐客的時候,正巧遇著一回,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你說,這樣的人,怎麼就拖到如今。」

  黛玉暗笑,都三十歲的人了,換作別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還小夥子呢。他真當小夥子的時候,還不定怎麼個形狀呢,若不是拖到如今,他也學不會討人喜歡吧。

  「如今溫姨可是放心了。」

  「怎麼能放心,長子長孫在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一家團聚。如顏嫁進田家這麼久了,也沒個消息,當娘的人呐,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賈敏笑的眉眼舒展,雖然操心,卻是甜蜜的負擔。

  賈政滿世界為女兒淘換千水山人的詩集,很快有了消息,千水山人早已作古多年,晚年時又曾遭了一場大火,世上僅存一本他親手所寫的詩集。目前在三阿哥府上,別處再也難得一見。

  三阿哥不願出讓愛物,善本是沒有的,手抄本倒是送了一本給他。賈政讓王夫人拿了手抄本送進宮,卻沒想到,手抄本翻開,內容中間有一行小字,應該是看書的人當時所注的心得。

  詩作就擺在賢德妃平時休息的榻上,皇上過來時,就著她的手翻看,看到這一行字,還笑道:「都說老三好學,果不其然。」

  賢德妃笑的古怪,「這不是皇上題的字嗎?」

  皇上招招手,拿來一副水晶眼鏡戴上,細細一看,才發現上頭的字跡跟自己所寫一模一樣。

  「可能真是朕所提,他們小時候的功課,都是朕親自考量的。」皇上淡淡的說了一回,飯都沒吃,提前走了。

  賢德妃看著皇上的背影,唇角勾起,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手指,「查吧查吧,水攪的越混越好。」

  事發忽然,三阿哥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仿寫千水山人詩作的文人就被帶到了步軍統領衙門。

  三阿哥一臉莫名其妙,親自進宮一趟,指責步軍統領衙門的惡行惡狀。

  「皇阿瑪,兒臣什麼也沒做呀,就是仰慕千水山人的一筆好字,原作又十分珍貴,不忍時時翻看。這才請了有名的仿寫之人,幫兒臣仿出千水山人的詩作,以便時時觀摩。兒臣實在不明白,這是犯了什麼事?」

  見他這樣,皇上的心情反而好了些,甚至還安慰他,「這事朕可不知道,看樣子是他們查辦案子涉及到了此人。若真是有才的,就輕判了,還給你抄書就是了,多大的事啊,也值得哭鼻子。」

  三阿哥這才破涕為笑,喜孜孜的出了宮。回府之後,才陰沉了臉,「是誰在懷疑我,讓人查查看,是不是從沈大人那兒泄了密。」

  「是。」有人躬身退下。

  隆科多查證之後,將人證物證還有口供一一整理好呈了上去。這人是從外頭請到金陵的,在當地就以擅長模仿千水山人的筆跡而聞名。三阿哥也是慕名而求,將他接入府中,想請他仿一卷千水山人的詩作,並要求盡善盡美。這才長住三阿哥府中,得以供奉。

  「真的只會仿千水山人,其他人的呢?」皇上看看口供,然後翻到了最後呈上的物證。

  隆科多給了數十人的筆跡,讓他盡力仿寫。皇上的筆跡便混在其中,包括有朝中大臣的,也有文士大儒的,不一而足。

  「奴才在他仿寫時,特意從暗中窺探,表面上,他倒是沒有流露出,對哪幅字比較熟悉的樣子。」隆科多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隱瞞。

  雖然盡力仿寫,但他仿寫其他人的筆跡雖然形似,但還是可以輕易的辯認出。不象仿寫千水山人,一氣呵成,一看便是浸淫此道多年。

  可詩作的一行小字怎麼說,這世上總有一個人,在仿寫自己的筆跡。不是三阿哥的人,就是別人的人,總之,這個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他一定要揪出來,不然心中難安。

  隆科多也明白這個道理,皇上不說話便是等他表態了。心裡把這些阿哥罵了個半死,表面卻不得不上前一步,「奴才再加派人手探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給挖出來。」

  皇上微微點頭,表情總算好看了那麼一丁點。

  三阿哥派出的人手回報,「沈大人這段時間為了避嫌,一直裝病在家,倒是哪兒也沒去。而且奴才還探到一個消息,皇上發怒的起因,是在賢德妃的寢宮看到了一本抄寫的千水山人的詩作。」

  「就是我送給賈政那廝的那本?」三阿哥反應過來。

  「是,賈大人不正是為了賢德妃娘娘才找到主子這兒來的嗎?」

  「老匹夫。」三阿哥一拍桌子,虧他還覺得賈政這人不錯,沒想到,居然躲在暗處算計他。

  「賢德妃明顯是站在八阿哥一邊的,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和四阿哥通個氣,守望相助。」三阿哥的下屬猶豫了一下,說道。

  「不行,老四這個人陰的很,你看他悶聲不響的,這些多兄弟裡頭,倒是他最先封了親王。阿瑪最喜歡的,可從來都不是他。」三阿哥覺得自己吃虧就吃虧在人太老實了,不象他們那麼狡猾。

  「可若是他們聯手。」下屬很是擔心,

  「怎麼可能。」三阿哥嗤之以鼻,這幾個兄弟,他太清楚了,沒一個省油的燈。

  下屬一走,三阿哥冷笑,遺詔的事眼看是不成了。既然被人露了出去,皇上肯定會防範,這一招就使不上了。那些人,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可是八阿哥是怎麼知道他打遺詔主意的,這件事,他做的有多機密,簡直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十阿哥匆匆往八阿哥的府裡趕,一進屋就變客為主把下人都趕了出去,關上門,一臉凝重,「八哥,我沒想到三哥會這麼狡猾,上回被他坑了一把,但這一回,絕對不會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三哥把真正的班子放在城外,府裡這個是打掩護的。」

  「真的。」八阿哥不想讓十阿哥傷心,但他真的覺得,十弟這回是被人坑了。

  「絕對是真的,那地方我親自去過了,管的極嚴。是弟弟不好,打草驚蛇。」十阿哥面有愧色,如果一開始就打聽到正確的地點,恐怕三阿哥已經被掀翻在地了。

  「那地方留不長,裡頭的人,能不能弄出來。」八阿哥很快想到,三阿哥只要不傻,肯定會第一時間處理掉首尾。

  十阿哥還在想,八阿哥已經否定了自己的話,「不行,萬一引人注意,反而引火焚身。倒不如,將這把火引到別人身上去。」

  兩個人相視一笑,同時舉起四根手指。

  雍親王府得到消息,今天晚上三阿哥要夜訪閬苑,恐怕有什麼貓膩。

  「將這個消息送去給三哥。」雍親王冷魅一笑,真是自己的好弟弟啊,一箭雙雕用的這麼溜。

  「是。」幕僚一笑,反手將消息送了出去。

  三阿哥著實是驚了,卻在心裡狠狠將八阿哥和十阿哥罵了一通,真是兩個小人。還想玩一箭雙雕,那好,讓你們看看爺玩的是什麼。

  他自信自己的佈置天衣無縫,乾脆第二天大大方方派了人送貼子給八阿哥和十阿哥,約他們去自己的閬苑品茶。

  「我就不去了,三哥知道的,皇阿瑪罵完我才多久,還是老實點好啊。」八阿哥直接拒絕了。

  十阿哥倒是應了,「行啊,我跟三哥去見識見識。」他想看看三阿哥到底搞什麼鬼。

  既然是請他前往,說明這個地方又是個假的,跟他府裡的一樣,一個虛影。再則,是他請的,十阿哥便覺得不去會顯得自己心虛。

  閬苑是三阿哥在郊外的一處別莊,建的是小橋流水的婉約味道。裡頭供奉的是幾個寫佛經的文人,三阿哥拿了佛經給他看,「想用滿文和蒙文抄了佛經,討皇阿瑪一個歡喜。又怕被人提早知道學了去,便一直秘而不宣。原本是三哥小心眼,但沒想到,惹的這麼多人誤會。」

  佛經抄的委實不少,十阿哥一看這數量,再翻翻筆跡,便知道這活兒已經幹了許久。不由尷尬的訕笑,「誤會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提早說了又怎麼了,誰會學你啊。搞的這麼神秘,被誤會了活該。」

  「是是是,三哥糊塗了,以後不瞞了,再也不瞞了。沒得什麼都沒幹,卻被人栽了個大帽子,差點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三阿哥給十阿哥倒酒,又請了人出來唱曲,還整治了席面。

  十阿哥心裡琢磨開了,這事難道從頭到尾都有人在誤導他。哼,除了老四沒別人,果然是個蔫壞蔫壞的傢夥。

  「既然你什麼都沒幹,這事是怎麼傳出風聲的。」十阿哥開始相信,三阿哥真的什麼都沒幹。

  十阿哥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和三阿哥說話的時候,三阿哥的親隨拎著火摺子,跟在一個拎著食盒的人身後走著。路過假山時,兩人朝四周看了一圈,走進了假山的夾道。過了許久,都沒看到有人從夾道的另一頭走出來。

  而假山的夾道裡,裂開一條縫,被人一推,一個暗門翻轉過來。兩個人隱入其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阿哥和十阿哥碰了一杯,心道今日就在此間了結,若無事大家相安,若有事,也算了個兄弟相陪。心中對一直覬覦的位子,頭一次有了不如不爭,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想法。自己已經算計至此,可是,總有人快他一步。這是不是說明,他根本沒有鬥爭的天賦呢。

  想到皇阿瑪,他不由多喝了兩杯酒,「誰叫我這人愛和文人墨客打交道呢,這種主意我怎麼可能想的出來。就算敢想,我也不敢做啊,皇阿瑪是什麼人,那就是個神,站在山頂低頭看著我們的神。我們就是地上的螞蟻,卑微的,弱小的,只能抬仰望著他。我以前經歷的事,還不夠多嗎?早就受夠了。」

  說完了,他忽然覺得心裡舒服多了。是啊,這個位子是好,可這些兄弟個個如狼似虎,一個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啊。

  十阿哥想到這位三哥的事,也不由心有戚戚然。皇阿瑪早已老邁,可自己的兄弟已經有好幾個要被圈禁至死。一杯酒悶入口中,一股蒼涼之感從心裡升起。

  給自己滿上一杯,「別說了,喝酒。」十阿哥此時,倒和三阿哥生出惺惺相惜之意,都是皇阿瑪的苦逼兒子,誰又不是仰望著象神一樣的皇阿瑪。

  「媽的,我算是看清了,皇阿瑪想給的,你才能要。他不想給的,你就是死給他看,他也不會給你,甚至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三阿哥已經有點小醉了,他也說不清楚,怎麼心境說變就變了。

  「他想給誰,誰知道呢,誰知道呢。」十阿哥繼續喝酒,他替八哥不甘,他替八哥叫屈。可是,他這個弟弟沒用,他幫不了八哥,幫不了……

  「爺,爺,不好了,步軍統領衙門的人來了。隆科多,隆科多大人親自帶著人。」下人慌慌張張趕到涼亭,只看到兩個喝的不省人事的哥倆。

  十阿哥還能勉強睜開一條縫,怔怔的看著來人,下人滿懷希望的看著他,結果,他頭一歪,整個人倒入圈椅,搖都搖不醒。三阿哥更不用提,一早癱軟成泥,滾到地上背靠著椅子,睡的呼聲震天響。

  兩個正主都不能出面,誰還攔得住隆科多,直接就從正門踏入。看到兩個喝醉了酒的阿哥,冷冷一笑,「給我搜,至於兩位阿哥,帶上馬,送入皇宮。」

  四散開的士兵,幾乎把閬苑的每一寸牆壁都摸了一遍。

  「回稟大人,臥室沒有可疑。」

  「回稟大人,書房沒有可疑。」

  「回稟大人,假山發現暗道。」

  「快。」隆科多眼睛一亮,帶著人馬過去,看到暗道,已經有人舉著火把照明,前後都有人,把隆科多護在了中間。

  「所有人都死了,火盆,好多火盆。」有士兵發現,地上擺著數十個火盆,趕緊踢翻火盆,踩滅火苗。最後只撈到了一個不到巴掌大的紙片,上頭寫著寥寥幾個字。

  「這個人,是三阿哥的長隨。」有人指認,其中一個死者的身份。

  「全部抬回去,所有東西全部帶走。」不管這裡有沒有三阿哥的長隨,這裡是三阿哥的別莊可沒錯。總之這事,跟他脫不了關係。

  「是。」整齊劃一的回應,隆科多親自拿著紙片進宮覆命,自有人留下善後。

  十阿哥清醒的時候,覺得頭痛極了,好像有許多人圍著他在嚎啕大哭。他心想,老子還沒死呢,哭什麼哭。猛的一睜眼睛,自己睡在熟悉的床上,地上跪了一圈人,福晉,側福晉,嫡子,庶子,還有沒出嫁的女兒,烏泱泱跪了一地。個個哭的快斷氣一般,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

  「什麼啊,這是,你們幹什麼呢?誰死了,哭成這樣。」他明明清醒過來了,還坐了起來,為什麼下頭跪著的人還在哭。他特意睜大了眼睛去看自己剛才躺著的地方,空的,什麼也沒有,他拍了一把大腿,好痛。

  「阿瑪,為什麼皇瑪法下令關了府門,您不是出去喝酒嗎?您只是喝酒,什麼也沒幹是不是……」女兒深得他的寵愛,這個時候也只有她敢直言相問。

  「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十阿哥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家人,他真的只是喝了一頓酒,誰來告訴他,他失去了什麼。

  他失去了自由,皇上下令關閉十阿哥府上的大門,令他反省。反省什麼,沒有說,反省到什麼時候,沒人知道。看著這道緊閉的大門,十阿哥長嘯一聲,踉蹌幾步,跪倒在地。幾乎是用五體投地的姿勢撲到在地,鹹鹹的眼淚流下來,混入泥土。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一聲嘶吼,用盡全力。

  和他一樣被關閉了府門的三阿哥,反倒是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大門,忽然盤腿坐下。

  「晚了,我就知道晚了,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總算叫你見著了,死了心,落了淚。大哥、二哥、八弟、九弟,十弟,兄弟來陪你們了,來陪你們了。來人啊,拿酒來,我要喝酒,喝酒,今天,我們兄弟幾個不醉不歸。」

  分不清他是哭還是笑,明明在笑,眼淚卻洶湧流淌。一杯一杯的酒喝下肚,醉了,直接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看著天空,用手指著天空罵道:「我看到了,原來,躺平了就能看到,來呀,來踩我呀,踩死我。」

  真正的大事,往往都是一瞬間發生,一瞬間解決。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已經塵埃落定,金陵又多了兩座關閉了大門的阿哥府。

  黛玉還在抱怨父親好幾個晚上沒有在家吃飯,卻不知外頭已經又有了新一輪的洗牌。

  「又出門啊,最近幾天不太平,你出門多帶些人。」賈敏聽到女兒約了烏蘭,便知道這是藉口。但她又挑不出什麼毛病,雖然不太合規矩,但女兒若是能和女婿關係融洽,她還是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管到什麼地方,身邊都要帶著人。」賈敏叮囑完了女兒,又特意叮囑了白露和杏果。

  「我保證,肯定不會讓您擔心的。」她跟弘雲見面也就是說說話,別的舉動弘雲不敢,她心裡也有數,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母親剛才說外頭不太平,外頭怎麼了。」黛玉這幾天被母親拘在院子裡看刺繡的活計,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三阿哥和十阿哥殿前失儀,被皇上下令反省。」賈敏用最簡單的一句話說完,便讓人下去備車。

  「我會早些回來的,只是答應了送給烏蘭格格的畫,當面給她就罷了。」黛玉一聽便知道這事不會這麼簡單,什麼殿前失儀,他們都多大年紀了,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第66章 大婚

  烏蘭拿了自己的畫,得意的朝弘雲揚了揚下巴,迫不及待的到一邊展開。 一副踏青圖,滿山的桂花樹下,坐著一位黃衫的小姑娘,一手拿著炸桂花,一手端著小酒杯,貪吃的模樣別提多可愛。

  黛玉的畫和這個時代的寫意略有不同,她極擅長人物,寫實之中還帶有自動美化的效果。和同時期的畫作不同,不是光畫個人樣子,描出神態便算人物。她是連眉眼神態都畫出來,彎彎的眉毛,似乎能數清有幾根,撲閃的眼睛,睫毛根根分明。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嘟著,似乎在苦惱究竟是該先喝再吃,還是先吃再喝。

  「真好看呀,格格快看,你腰上的絡子都畫的可清楚啦。」丫鬟陪著烏蘭格格觀畫,個個吸氣不止。

  「那當然,這可是林姐姐親手畫的,不光大哥一個人有,我也有啦。」烏蘭樂呵呵的,叮囑他們要好好裝裱,她也要掛起來的。

  雅間的另一邊,弘雲笑咪咪的摸出一隻匏器,「前幾日得的,覺得還有些意思,你拿著玩吧。」

  匏器其實就是葫蘆器,開始是木制的,後來慢慢有了陶制。這一只是木制的,上頭雕刻著複雜的花紋,黛玉拿到手裡才發現,上頭刻的是自己畫的那副花好月圓圖。

  「這位師傅的手藝倒是很特別。」黛玉把玩再三,不由笑了出聲。

  弘雲知道被她看了出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自己隨意擺弄的,刀工不好。」

  「哦,原來這是弘雲師傅的刀工啊。」黛玉故意拖長了聲音看著他笑,「我就喜歡刀工不好的。」

  弘雲被她一笑一誇,弄得暈頭轉向,這個時候只剩下傻笑,什麼都不知道了。

  「秋千架已經做好了,花也種下了,還在院子裡挖了個小水池。荷花怕是種不了,倒是能種睡蓮,裡頭再種幾條魚,你說好不好。」

  黛玉眼睛都笑的彎了,「好呢,光聽你說,都極想去看看。」

  「我從來不知道時間原來可以過的這麼慢,有時候恨不得一覺起來,我們已經白髮蒼蒼,攜手度過了幾十年,從未分開過。有時候,又覺得寧願慢一些,這樣才好把我們相處的時時刻刻都印在腦子裡,一分一毫都記得清楚,再也不能忘。」

  「等我們老了,頭髮白了,就在爐火旁取暖,回憶青春。」黛玉忽然憶起這首詩,前世的一切,包括冤枉的死在一個醉漢手裡的委屈和憤怒,忽然一下子隨風輕去。內心深處潛藏著的不安和缺遺,隨著弘雲的出現,瞬間都被平撫了。

  「還有五十三天。」弘雲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話。

  黛玉初是愕然,但很快想到,五十三天之後,正是他們的婚期,不由低頭悶笑。

  弘雲說了許多院子裡的安排,事無巨細。明明平時根本不會管自己院裡的事,可現在只因為和她有關,這些俗事都好像一下子變得面目可親起來。哪怕只是看一看,說一說,心裡都多了一股親切的味道,可供反復回味。

  「母親說,這些日子,便不令我再外出了。若是烏蘭格格無事,可以到我家裡來玩。」訂了婚的男女在外頭見面其實不妥,因為有烏蘭格格打掩護,這才見了幾回,可隨著婚期臨近,是再不能夠了。

  弘雲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道理都懂,可是一想到還要等五十多天才能見面,這心裡就跟油煎了似的難受。

  「我寫信讓烏蘭帶給你。」弘雲眼睛一亮,見面不成,還可以鴻雁傳書嘛。

  黛玉只是笑,卻忽然想到,差點忘了問那件事到底怎麼樣了。如果事發,三阿哥不該這麼輕輕放過,如果沒事發,三阿哥總不可能真的殿前失儀。

  「那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弘雲也是哭笑不得,這事還要從張多身上說起。

  「關張多什麼事,你還沒放了他。」黛玉聽他提到張多,不由眉頭一挑,她還當這人早去投奔了薛大奶奶,或是回老家了,沒想到還在金陵,還在弘雲的手上。

  弘雲苦笑,「幸好沒放,這個張多,原來才是關鍵,三伯差點把我們都給瞞了過去。連阿瑪都說小看了他,原來笨人也能件明白事。」

  原來張多決定學點本事來找薛大奶奶,便選了學習滿文,想著薛家是皇商,學滿文應該用得上。一腔心血學了,學的越多越知道,現在滿人都說漢話,壓根沒指望過別人翻譯。

  正當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有人找到他,說一個富商為自己病重的母親祈福,在佛前發下宏願。要用滿文抄一百卷經書,用以宏揚佛法。但他因為是漢人,不方便雇傭滿人,但在漢人裡找了習得滿文,字又寫的不錯辦這件事。

  一聽在金陵抄經,給的薪水也豐厚,張多便點了頭。卷了行李到了金陵,住進了閬苑。一開始,這些人是可以自由活動的,他說進城看看也許了。然後跑到薛家求見了薛大奶奶,看到了人,見她過的極好,心裡偏失落起來,覺得自己沒什麼用武之地。

  薛大奶奶接待他的地方是正廳,堂前掛著皇上的手書。張多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盯著瞧了好幾眼,因為上頭有滿文,他還特意多留意了一會兒。

  等回到閬苑,看到管事送過來的文章,讓他們盡力模仿這個筆跡時,才在心中咯噔一下,發現了問題。

  跟張多一起的,一共有六個人,三個寫滿文,三個寫蒙文。事先跟他們講好,一旦開始提筆了,就不能再出這個院子,一直到抄完。張多無意中發現,大家的筆跡天然有些相像,和管事拿來的文章更像,只要再勤加模仿,寫出差不多的筆跡不是難事。

  張多心裡有疑問,落選的自然而然,兩個被選中的人,說是要他們去寫最重要的部分,不再留在閬苑。剩下四個人,還留在這裡。卻不拘他們用什麼筆跡了,只要好好抄寫經文就是。

  這期間,張多看了好幾回,從廚房從餐的食盒數出,被選中的兩個人並沒有離開這個院子。他好容易查出這兩個人被關入假出下的暗道,心知不好,身為一個山賊,對危險有著天然的感知。他覺得,再呆下去,有可能性命不保,便一心想著逃命。

  先是偷了其他幾個的東西,裝出他有小偷小摸的習慣,讓人鄙視。然後借著別人都不搭理他,終於在正月十五大傢夥一塊賞月時,找到機會,逃了出來。

  他怕立刻出城被人截住,乾脆鑽到人多的地方,想偷些盤纏,裝成個販貨的富商再離開金陵。沒想到,看到差役就著了慌,總覺得那些人是為自己而來,一不留神就鑽到了黛玉的轎子裡。

  至於為什麼不去找薛大奶奶,自然是怕連累她。就算供出了這一切,弘雲說可以將他送到薛府,他都不肯。

  「他要替你辦事?」黛玉沒想到,張多居然不肯走了,死活要留在弘雲身邊,哪怕給他當個跑腿的。

  「這傢夥,怕死怕的不得了。」弘雲想起來便好笑,「怕我要殺人滅口,咬死了不走。」

  「噗。」黛玉輕笑一聲,倒覺得這人有幾分機靈勁。

  「留就留吧,雖然是個山賊出身的小偷,看他不肯連累薛大奶奶就知道,他還是有底線的。」一個人有自己的底線,就壞不到什麼地方去,黛玉如是覺得。跑個腿而已,也不怕他能害到誰。

  「趕了好幾回,又跟狗皮膏藥似的黏回來,就先用用看吧。」弘雲不在意的揮揮手,他並不缺人用,缺的是能判明局勢,能出主意的能有大用的人。這種小人物,他是不放在眼裡的。

  「皇上就令他們自省。」黛玉總覺得皇上不是這麼好脾氣的人。

  「四伯讓我把東西燒掉,不要留下證據。」弘雲遲疑了一下,還是對她說了實話。

  竟然是雍親王放了他們一馬,黛玉有點訝然,弘雲奇怪的看著她,解釋道:「畢竟是親兄弟,總不能把他們逼到死路上。」

  你是說真的嗎?給親兄弟改名的是誰,圈禁的圈禁,守陵的守陵,動輒罵成狗的不都是他的親兄弟嗎。他這輩子的親兄弟,只有十三阿哥一個人吧。其他的,能算嗎?黛玉默默在心裡吐槽弘雲的幼稚。

  弘雲自己也不相信的,他雖沒有親身參與,可是身為皇家人,也知道這裡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過,現在討論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反正事實上,就是雍親王放了他們一馬。

  最後的五十幾天,黛玉看母親,就像是焦慮症患者又得了憂鬱症。一會兒是患得患失,明明頭天才裝箱好的,偏覺得有什麼沒放進去,半夜爬起來非要去檢查。不然就是默默垂淚,林如海安慰她,還要惹來一頓埋怨。說他是不是當父親的,女兒要嫁了,居然一點都不傷心。過一會兒情緒好轉,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黛玉趕緊寫信,讓景玉住回家來。景玉便藉口書院的房舍不夠,他主動搬回家住,把房舍讓給了不方便的同窗。

  賈敏一邊歡喜一邊埋怨,「我天天忙的呀,忙你姐姐的事都忙不完,你又回來湊什麼熱鬧。算了,你友愛同窗也是好的,回來就回來吧。」

  「娘不用管我,您忙姐姐的事就行了。」景玉話雖這麼說,賈敏怎麼會不管他呢。不過這麼一分心,反倒情緒穩定下來,讓林如海和黛玉大大松了口氣。

  大婚的頭天晚上,黛玉以為自己應該能保持平靜,結果沒有想到,還是激動的睡不著。乾脆坐起來,抬頭去看天上的明月。兩世為人,就算滄海桑田,世事變幻,這輪明月,應該是同一個吧。

  想到前世的種種,雙手合什,對著明月默默念道:「你就代表我前世的親人,朋友,看著我得到幸福吧。請你,一定要告訴他們,我會努力的生活,把前世沒有活足的份,今生都補的足足的。」

  念完之後,心情平靜,意外的一躺下就睡著了。只可惜睡到一半就被人輕輕搖醒,不管白露還是杏果,又或是已經進了她的院子伺候的沉香,都浮腫著一雙眼,看來大家俱是一夜未眠。

  雖然大大小小的丫鬟都興奮著,可有沉香在,指揮著他們有條不紊的伺候黛玉沐浴,穿衣,最後由全福夫人淨面,再梳頭妝扮。喜服昨天已經熨好熏香,掛在衣架上,頭髮挽好,先截上金約。

  黛玉覺得有點象前世小時候戴的發箍,又有點象孫猴子戴的緊箍咒。她的這一隻,亮晶晶銀底上鑲著珍珠的,戴上去就將額頭的細發全部綰住,服服貼貼。

  頭髮梳起,戴上鳳冠,喜服上身,一串紅紋石配青金石的朝珠往身上一掛,手腕子上被叮叮噹當套上一串又一串的鐲子。就等新郎來迎,便可蓋上喜帕。

  林如海嫁女兒,沾親帶故的,本地的外地的,能請的都請了來。守在門口的小夥也不處少,景玉和他的同窗就有七八人,寶玉把賈蘭也帶了來,史遠低調的混在人群中,悄悄注視著這一切。

  「來了來了……」下人跑的快斷氣一樣沖進來,「呯」的一聲大門緊閉,外頭嘻嘻哈哈一大堆人,捶著門大喊,「林家的好姑爺來了,快開門。」

  「沒有催妝詩,怎麼能開門。」景玉在門內哄笑,就聽外頭的人大聲回應,顯然是信心十足。

  二門早有下人守著,把動靜一輪輪的報進來。

  「姑爺到大門口了,被少爺攔下做催妝詩。」

  「姑爺連作幾首催妝詩,大門已經開了,撒了好多賞錢。」

  「到二門外了。」

  「到了到了。」

  拜別父母時,黛玉忍了半天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賈敏趕緊寬慰,「別哭別哭,你又不是外嫁,什麼時候不能回來。」

  黛玉用力的點頭,「女兒一定會好好的,不讓母親掛心。」

  「你們夫妻以後定要和睦相處,相敬如賓。」林如海看著弘雲,忽然生出疑心來,自己選的人到底是對是錯呢。看到女兒要被他帶走,心中湧起的滋味真是一言難盡。

  景玉背著姐姐,送她上轎時,在她耳邊悄聲說道:「姐姐儘管放心,若是他敢對姐姐不好,你悄悄告訴我,我來收拾他。」

  黛玉聽了好笑,隔了喜帕看不清他的臉,只在他手上輕捏一下,「我知道啦。」

  她的嫁妝已經開始抬出門,現在的人嫁女兒講究第一抬嫁妝進了婆家,最後一抬還沒出門。抬數壓了再壓,又將大物件先搬到阿哥府,這才壓到一百二十抬,不欲超過之前十三福晉進門時的嫁妝。

  坐在新房的床上,烏蘭格格早就當自己是主人,將弘雲屋裡的丫鬟指揮的團團轉。

  「嫂嫂要不要吃東西。」烏蘭遞過來一盤做成手指大小的點心,一口一個,絕對不會弄髒嘴唇上的妝,更不會弄髒衣裳。

  「嫂嫂要不要喝水。」小小的細口琉璃杯,真是樣樣周到。

  「要的,烏蘭怎麼知道我餓了。」黛玉一口氣塞了幾塊點心到肚子裡,才覺得好受些,鬧騰了半天,真的很累。

  「那當然,我特意問過額娘才準備的,大哥才不知道這些呢。」烏蘭邀功。

  「我們烏蘭真是聰明,早知道我也來邀這個功,省得功勞都被你一個人搶了。」說話的是幾個女孩子,黛玉知道十三爺府上算是清淨的,除了嫡子弘雲,下頭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烏蘭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深得十三爺的寵愛。

  三個弟弟的年紀都不算小了,不方便到內宅,這會兒來的除了烏蘭,剩下的肯定是家裡親戚的女孩。

  果然,烏蘭指了他們跟黛玉告狀,「嫂嫂快記得他們的臉,以後別理他們,盡會欺負人。」引得幾個姑娘家笑成一團,顯然關係處的不錯。

  然後湊到她身邊告訴她,原來他們是福晉的娘家侄女。理該稱表妹,兆佳氏家有六個姐妹,最小的才是一個兒子,所以表姐表妹格外多。這幾個小的應該是沒有出閣,另幾個年紀大一點梳了婦人頭的,應該就是表姐。

  這麼一看,說是滿屋子的人,其實全是兆佳氏的娘家親戚,別人想站都站不進來。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時間過的也快,到了筵席的時間,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不用再陪著笑臉。自己把被子卷吧卷吧塞到腰後,人往被子上一趴,不顧形像道:「隨便你們幹什麼去,只別來吵我。」

  她要小睡一會兒,不然不等弘雲回來,她已經累暈了。

  沉香和弘雲屋裡的嬤嬤相互見禮,知道這位嬤嬤是弘雲的奶娘,正藍旗下的包衣奴才,出身烏宇氏的靜嬤嬤趕緊身子一矮,與她見禮。

  「陸娘子千萬不要大禮,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靜嬤嬤扶起沉香,沉香家的男人姓陸,所以除了偶爾黛玉忘了改口,別人都是喚她陸家的或是陸娘子。估計年紀再大些,就該喊陸大娘了。

  「少爺屋裡有四個丫鬟,一等一個喚作瓊花,是福晉賜下的,最是得用。剩下三個都是二等,寶月、寶珊和寶心管著屋裡的事。日後,你們的差事,再由阿哥和福晉吩咐就是。」

  靜嬤嬤一團和氣,並不擺奶嬤嬤的譜,讓沉香松了口氣,好打交道是最好不過的。否則為了奴婢之間事鬧到主子跟前,顯得他們無能不說,還容易影響主子之間的感情。小夫妻這個時候,正該培養感情,能不傷和氣就不要傷和氣。

  瓊花據說是在外頭忙著,靜嬤嬤便推了寶珊出來,把裡裡外外的瑣事告訴他們,包括府裡的一些規矩等等。

  黛玉睡的迷迷糊糊之際,覺得臉上好癢,不由揮起手啪的打過去,含糊道:「別鬧。」

  「噗嗤,娘子不如喝了合巹酒再睡。」一個細細的聲音,帶著男人的體味,呼到她的耳朵裡,癢癢的。

  黛玉醒是醒了,卻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使勁眨了眨眼睛,「我竟然就嫁了。」

  「娘子可是後悔了。」

  「有一點。」

  如果不嫁人,這會兒想睡就睡,哪會兒穿著壓死人的大衣裳,戴著重死人的鳳冠,累的癱在床上啊。

  「這可怎麼辦,為夫補償給你好不好。」

  隔著喜帕,他們間一唱一搭,說個沒完。喜娘在桌邊端著酒杯,腿都站酸了。

  「我其實不是睡著了,是累暈了,你說說看怎麼補償。」黛玉一聽有補償,勉強把手遞給他,讓他扶自己坐起來,振振有詞的說道。

  「唉呀,娘子真是受苦了,為夫今晚一定好好補償你。」弘雲壓低了聲音,俯在她耳邊,一口氣吹到她耳朵裡,又酥又癢,讓她身子都快酥掉了半邊。暗罵一句混蛋,趕緊坐直身體。

  挑喜帕,喝合巹酒,喜娘總算把在嘴裡嚼了多少遍的吉祥話倒騰出來。就跟射箭似的「嗖嗖嗖」個沒完,等她說完了吉祥話退出去。兩個人齊齊松了口氣,相視一對面幾乎是同時說道。

  「累死我了,快把鳳冠替我摘下來,脖子要斷了。」

  「娘子累不累,要不要先脫了喜服。」

  黛玉白了他一眼,卻還是脫下鳳冠後,又脫下了吉服。幸好她成親的日子選的好,春日裡不冷不熱,吉服上身雖重,卻不煩悶。若是天氣再熱些,光想想就覺得這衣裳不能上身。

  有婆子抬來了熱水,泡進去後,黛玉舒服的直哼哼。熱水澡果然是解乏之利器啊,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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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新婚

  「你幹什麼?」黛玉驚覺起來,身子一沉,一雙手按到了她的肩膀上。不用作他人想,除了弘雲還會有誰。

  「我幫娘子解解乏。」弘雲的臉紅到快要燒起來了,他給自己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才走進來。可雙手真的按上去,才知道這有多難。他覺得這雙手燙的都不像自己的,可是讓他縮手,是萬萬不能的。

  黛玉臉頰飛紅,到底有著前世的經驗,還能說得出話來,只低著頭不敢看他,「你先出去。」

  「哦。」弘雲有點不舍的轉身出去,耷拉著腦袋,象個鬥敗了的公雞。

  黛玉飛快洗完,換上輕便的衣裳,這是她少有的,自己畫的樣子讓人栽的睡衣。

  窄窄的細肩帶,v領上繡著鏤空的合歡花,剛剛一合的腰身,不到膝蓋的裙擺。外頭罩了一件系帶粉色長袍走出來,示意弘雲趕緊換了衣裳泡澡。

  「一身的酒味,想熏著誰呢?」嬌嗔的聲音,加上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一勾。弘雲樂的只剩點頭了,原本沒有喝醉的,這會兒卻覺得自己醉的厲害。

  鎏金獨角獸的四腳香爐擺上,燃的是玫瑰香,一股甜絲絲的味兒彌漫開。抬頭一看,自己畫的花好月圓小畫,正對著門口,一進屋就能看到。博物架上幾個玻璃做的罩子,她還當裡頭放了什麼寶貝,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她每年送他的生辰禮。

  「看什麼呢?」肩膀上一沉,這回弘雲直接從背後摟住她的腰,腦袋擱到了她的肩膀上。

  這傢夥,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大膽了。黛玉皺了皺鼻尖,「隨便看看。」

  「這裡是你的家,一草一木都是你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看。今天晚上,我們有更重要的事,你說呢?」鼻息就在她的耳邊,說話間脖子上癢癢的,惹的她輕笑起來。

  剛一轉身,就被他吻住,雙唇交纏間,他的雙臂直接將她托起離開地面。羞的黛玉大呼臭流氓,她還沒想到怎麼調戲他呢,結果就先被調戲了。

  「娘子想說什麼,不如我們到床上,慢慢說。」

  沉默半響,「你以前都是在騙我吧。」明明動個小指頭都要害羞半天的清純少年,是怎麼一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這背後隱藏著什麼驚天的秘聞。

  弘雲一臉幽怨的看著懷裡的人兒,他年過十八,身邊卻連一個通房都沒有,這是為了誰啊。瞞著額娘和阿瑪,偷偷去求四伯,讓他替自己轉圜,不要讓皇瑪法給他指伺候的人,這又是為了誰啊。

  「小沒良心的,我們現在是夫妻啊。」

  是因為這樣嗎?對啊,他們是夫妻了,黛玉伸手去拍他的臉,嗯,手感不錯。唉喲,這一臉委屈,看樣子真是自己錯了。又去拍他的胸,咦,*的。

  「怎麼練的,居然這麼結實。」真是賺大發了,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啊。

  「你……」弘雲氣瘋了,這是什麼時候啊,*苦短值千金,浪費時間真的好嗎?

  「嗷……」黛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哀嚎,便身不由已了。

  弘雲的手很輕,生怕將她揉壞了,可是帶了電流一般的手,淺嘗輒止又怎麼能夠抵得過相思之苦。初時的青澀艱難,漸漸的水乳交融,最後極致的歡愉,都讓他們有一種撫平了靈魂深處對對方的渴望,而產生的一種極度的滿足感。

  弘雲啞著嗓子要了水,抱著她鑽進浴桶,黛玉已經睡的迷糊過去,本能能的小小掙紮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枕在他的臂彎裡,睡的一動也不動。

  「好歹洗了再睡吧。」

  「呼呼……」

  黛玉一覺睡到第二天,被白露喊了好幾聲才驚坐起來,趕緊去看天色。

  「時間還夠的,小姐別慌。」白露伺候她更衣,寫意進來幫她梳頭。寫意梳頭的手藝是特意練過的,從妝奩取出牛角梳,將她的頭髮攏到腦後。白露則端了好幾隻鈿子,給她選。

  「這只鑲了珊瑚和金飾的怎麼樣?」寫意問黛玉,這只比較喜慶,新人這幾天穿的全是大紅,壓的住。

  「就這個吧。」鈿子其實是一種便帽,上頭鑲嵌了各種材質貼裝的造型,繁複華麗,主要是用來配吉服的。

  金線勾的紋路,珊瑚鑲的牡丹花朵,配著珍珠的花蕊,綠松石打的花莖鑲的花葉,端的是氣派華貴。

  配上紅色的吉服,腳踩花盆底,鞋底還雕著富貴牡丹的花樣。走在軟些的路面上,一腳印出一朵牡丹花,淺淺一朵,所謂搖曳生姿便是如此。

  「大阿哥呢。」起來這麼久都沒看到人,黛玉微眯了眼睛,心裡有些不高興了。

  「一大早就起了,說是去武場練功,到現在還沒回呢。我問寶珊,說是日日如此,應當是習慣。」沉香進來接住了話頭,主子心裡有氣,做下人越發不能拱氣,過日子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能一點事就針尖對麥芒呢。

  聽到是從小到大的習慣,黛玉這才沒有說話。悶悶照了一回鏡子,「掃些胭脂吧。」

  她皮膚白皙,比尋常人站在一處,恨不得能發光。平常也不愛抹粉,可若穿戴的隆重,又不添些胭脂,就會讓她的皮膚顯得更白。掃些胭脂,才不會那麼顯眼。

  一陣風捲入室內,黛玉還沒來得及回頭,一捧帶著露水的鮮花已經伸到她的面前。

  「喜歡嗎?」手捧著一束剛摘下來的紅玫瑰,弘雲笑的沒心沒肺。

  「你不是練功去了嗎?」黛玉唇角微微勾起,接過花還沒用力呼吸,一股清甜的花香直入鼻息。新鮮花朵的香味,也許不濃烈,也並不持久,可卻是任何熏香或是人工合成的味道所不能比的。

  「偶爾偷懶一天有什麼關係,再說,我這也不是辦正事去了嗎。」弘雲拿剪刀剪了一朵半開的花,幫她插到髮髻上。

  「我媳婦兒真好看。」

  「噗嗤」一聲輕笑,早起壓在心裡的那麼一點不舒服,早就煙消雲散了。

  弘雲身上還穿著常服,瓊花走了進來,低著頭給弘雲更衣。

  黛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出去吧。」

  瓊花的手一抖,低頭應是,轉身走了出去。黛玉上前幫他更衣,換上衣裳後,用手指在他胸前畫了一個圈,傲然的抬了抬下巴,「從今以後,只有我能碰你。別人,一根手指都不許沾。」

  「誰要是沾了,就剁了他的手。」弘雲不動聲色的正了正系歪的腰帶,摟過她的肩膀。

  「走吧,敬了茶還要進一趟宮。」見黛玉臉色有點僵硬,以為她害怕,輕拍她的手背,「不見得會見我們的,到時候在外頭磕個頭就能走了。」

  皇瑪法不喜,他到是淡定的很,還當好事說出來。不過他這麼一說,黛玉倒真是不擔心了,以皇上如今對十三爺的漠視程度,極有可能不會見他們。

  十三爺和福晉兆佳氏,側福晉富察氏育有二阿哥弘葵,今年十三歲,側福晉蘇氏育有大格格烏蘭,今年九歲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庶福晉石佳氏育有三阿哥弘順,今年十二歲,庶福晉吳氏育有四阿哥弘茂,今年十歲。

  黛玉之前便知十三爺府上的人數,當時還奇怪過一回,十三爺生孩子跟紮堆一樣。最開始孤零零一個弘雲,多少年都沒添一個,隔了好幾年又在短短幾年間添了四個,後頭又熄了火一樣,一個也沒有。

  還是賈敏當時說過,十三爺是聰明人。庶長子是亂家之源,雖然皇家不講究這個,只講開枝散葉。但講究些,對女人來說一定是好事。也難怪兆佳氏在十三爺當初遭難時,那般不離不棄。雖說這個時代的女人也沒法拋家棄子,但甘之如飴和勉強受著,明眼人誰又分辨不出呢。

  除了生育過的,還有其他幾個女人,都按各自的份位坐著。至於連坐都沒資格坐的,這個地方也就不適合來了。

  黛玉和弘雲上前磕頭敬茶,福晉和十三爺各給了一份見面禮。黛玉送上的是針線活,一人一雙鞋子,並不是她自己繡的,但上頭的花紋卻是她親手設計。

  福晉送的是一隻蓮藕金釵,純金的釵身是由鏤空的荷花花紋所包裹,釵頭是層層疊疊一片一片的金葉累加在一起,每片葉身都極薄,而且還是鏤空的花紋,層疊到一起,顯得繁茂而華麗,正中心升出一隻嫩生生的蓮藕,金色的蓮藕上顯出幾顆微突的綠色蓮子,蓮子是用綠寶石鑲上的,活靈活現。

  十三爺送的是一個小木匣子,黛玉沒有當面打開,倒是幾個側福晉伸長了脖子也沒看到,心中無不悻悻的想,按十三爺這般大方的性子,一定送了很厚的見面禮。

  給各個側福晉送的都是腰帶,繡的花紋各不相同,三個阿哥送的是裝了指頭大小的玉竹節的荷包,給烏蘭的是一塊蓮花碧璽。一整塊碧璽上半部是紅色,雕成了荷花,下半部是綠色,雕的是荷葉,渾然天成。

  大喜的日子,人人都知道這個兒媳婦是十三爺一力促成,又是和大阿哥青梅竹馬的姑娘,沒人說喪氣的話,俱是贊個好,笑吟吟的與她見禮。

  十三爺很高興,但卻不敢留他們,「趕緊回去換身衣裳,進宮磕頭。記得吃點東西再去,省得在宮裡餓肚皮。」

  「爺……」兆佳氏撫額,老爺這是歡喜瘋了吧。

  「我什麼也沒說,你們趕緊去吧。」十三爺揮了手,一杯媳婦茶端在手裡,非要飲盡了才肯放下。

  回屋吃東西是一定要的,廚房知機,送的也是方便的東西,兩個人一人一碗雞湯面,又吃了幾個奶油小卷。瓊花帶了一匣子點頭上馬車,又吩咐寶月在馬車裡放著爐子,好溫著茶水。

  白露一看,這是不帶他們嗎,趕緊朝黛玉使眼色。黛玉點了白露,「你跟著吧,多學著點。」

  「是。」白露松了口氣,她是沒伺候過小姐入宮,可真是因為沒有伺候過,她才一定要去。不然以後這差事,可就擠不進去,永遠被瓊花他們把持了。

  白露跟在了瓊花身邊,兩個人一起上了馬車,黛玉換了一身衣裳,髮式沒換,兩個人這會兒才有空說上話。

  弘雲把黛玉的手握住,「運氣好的話,一會兒就能回。回來我帶你到處轉轉,這個天氣撐了小船遊河也不錯。再過一個月就熱了,水上尤其曬的慌。上船半日,比騎馬三天還要曬的黑。烏蘭小時候試過一回,氣的哇哇直哭。」

  「烏蘭若是知道你說她的糗事,一定氣死了。」黛玉捂了嘴笑。

  入宮竟比想像中順利,皇上見了他們,黛玉整個過程都低著頭,完全不敢抬頭看他一眼。還是皇上輕笑一聲,「如海的女兒都這麼大了,當年他騎馬簪花之日,仿佛就在昨天。」

  弘雲抿了嘴兒笑,「皇瑪法,她膽子小,您可別嚇她。」說話間竟然很是隨意。

  「你和你阿瑪小時候倒是很像,他那個時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別的兄弟被罰都是老實受著,只有他,總要想辦法逃過去。」那個時候兒子們還小,他還年富力強,有著無窮的精力。

  「好了,去後宮給德妃磕個頭吧。」皇上有些傷感,他越來越多的想到以前的人和事,無比清晰,比昨天發生的事還要清晰。這讓他有些害怕,聽說,愛回憶過去的人,說明他已經老了。

  十三爺的生母已逝,後宮又沒有皇后,幾個嬪妃一起管理後宮,弘雲帶著黛玉去幾個妃位的宮裡轉轉就行,純當是來收禮了。

  皇上會說德妃是因為知道老十三和老四的關係好,弘雲進了宮,哪兒都可以不去,一定會去給德妃磕頭的。

  德妃看到孫輩倒是極高興,給了不少東西,又指點他們,「賢妃習慣了在午膳前小睡一會兒,你們去晚了,就趕不上了。」

  「還是娘娘疼我們。」弘雲笑眯眯的帶著黛玉跟她磕頭。

  「不是去賢妃那兒嗎?」黛玉奇怪。

  「傻呀,最後再去,她睡了,正好不見,咱們禮數也到了。」說完一拍腦袋想起來,黛玉算起來,是賢德妃的娘家表妹呢。

  「那太好了,一想到要見她,我心裡也挺怵的。」黛玉知道她和元春之間的那點親情,實在不算什麼。她入宮多年,能拼到這個位置,哪裡是個心軟之人。不管十三爺還是林如海都是擺明瞭車馬站在四爺這邊,她對他們能有好臉色才怪了。

  沒想到他們最後轉到賢德妃宮裡,宮人竟然將他們迎了進去,「賢妃命小的一早等在這裡了,快快請進。」

  他們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裡看到三個字,不對勁啊。

  可不對勁也得進去,總不能現在轉頭走吧,兩個硬著頭皮走進去。賢德妃高高在上,黛玉只瞧見她長長的指甲套上鑲嵌著顆顆寶石,一閃一閃發出璀璨的光芒。

  「給娘娘請安。」弘雲拉著黛玉行禮,她也如旁人一般,沒叫他們真個行了大禮。

  請了他們安坐,仔細打量著黛玉,笑道:「比起回家省親那一年,長高了許多,當時看著就說是個小美人兒,如今長開了,真正是花朵一般,沒成想竟叫弘雲給摘走了。」

  這是述親情?黛玉懸著心,做著羞澀的樣子低頭,「多謝娘娘掛心,一別幾年,家裡人都很掂記您。」

  「你娘是個有福氣的,這福氣也傳給了你。你們如今過來,怎麼能空手呢?我這會兒有份大禮,你們帶回去。」說著一拍手,走出兩個絕美的少女來,一水的淺綠衫子,一起盈盈福身,肩若削成,腰如約素。水靈鮮嫩的,就象掛在枝頭等著摘采的鮮果,渾身上下都往外冒著可口的鮮勁。

  弘雲眼睛一瞪,已經冒出火來,黛玉偷偷從袖子裡勾住他的手,拉著弘雲起身,「打擾娘娘休息,我們也該告辭了。」

  帶著兩個人離宮,俱是一肚子氣。回到府裡,黛玉換了衣裳,吩咐沉香,「將人安置好,宮裡賜下的,可金貴著呢。」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呢。」沉香下去安置,黛玉解了首飾和衣裳,才開始埋怨。

  「我正經婆婆都沒為難她,她的手伸的倒是挺長。」

  「我還以為你不生氣呢,按我說,當時就不該要。反正皇瑪法知道我的脾氣,也不會為了我不要幾個女人就罰我。」弘雲翹起腿,氣呼呼的,吃了幾杯茶,也沒壓下這股火氣。

  「皇瑪法是不會罰你,可是他會記恨我,覺得我善妒,挑嗦著你不要別的女人。這幾個人是攔住了,明天就給你賜幾個側福晉下來,你還能攔得住。」論起琢磨這些小心思,再聰明的男人,都不如女人。黛玉在她送人的時候,就猜出如果不接,她必有後手。

  「反正我不會要他們的,令人噁心。」弘雲趕緊表明態度,又聲稱,「他們長什麼樣子我都沒看,懶得看。」

  「你想要也沒份,宮裡賜下的女人,這麼金貴,怎麼能長輩都沒用,我們自己留下呢。」

  「啊,我阿瑪也不會要的。」

  「想什麼呢,我還能管到公公頭上啊。」黛玉啐了他一口,「賢德妃的父親年紀大了,難道不缺人伺候嗎?」

  「哈,這個好,明兒我就讓人給他送去。」弘雲得了主意,便不讓黛玉再沾手。

  「你安排吧,這才第一日呢,這些人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些。」鬥不過四爺,鬥不過十三爺,就跑來找小輩的麻煩,贏了又怎麼樣,還不是勝之不武。如果輸了呢,那可就好笑了。

  「怕什麼,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水來土淹兵來將擋,所有的堡壘都是從內部瓦解的。」

  「有道理。」黛玉換好家常衣服,淨了面,走過來在他臉頰上輕琢了一下。

  呃,弘雲微眯了眼,把另一邊臉又伸了過去,「還要。」

  「事情還沒辦好就討要賞錢,年輕人,你現在的思想很危險知不知道?」

  「怎麼個危險法?」弘雲半抱住她,看她揮著小手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心裡癢癢的,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黛玉正要說話,感覺到腹部被什麼東西抵住,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氣的咬住下唇,氣死敗壞道:「我數到十……」

  「不放不放就不放。」弘雲以為她讓他放開自己。

  「不用數到十,白露就會進來傳膳了,一、二、三……」

  「大少奶奶,大阿哥,飯菜擺好了,現在要用嗎?」

  黛玉捂了嘴,笑的肩膀直聳,弘雲泄了氣,揚聲道:「馬上就來。」

  午膳用的極好,他們起的早,又在宮裡走了半天,早就又累又餓。

  弘雲吃的極快,嚷著要午睡。瓊花有些驚訝,還是聽話的進去鋪了被子,大阿哥可是從來沒有午睡習慣的。

  黛玉故意吃完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不理他,弘雲打著呵欠問她,「娘子累了吧,要不要小睡一會兒。」

  「我不累,你先睡吧。」黛玉憋著笑,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不,我覺得娘子很累了,你再想想,到底累不累。」

  「嗯,腿倒是有點酸酸的,恐怕要捏捏才行。」

  弘雲一把抱住她,「這個為夫在行。」

  「喂,是捏腿,這個位置太高了吧。」黛玉一臉紅雲,踢了他一腳。

  「正正好,我們吃得飽飽的,有人還餓著呢,你說可憐不可憐。」弘雲可憐兮兮的看著她。

  「呸。」黛玉拿腳指頭去勾他的腰帶,「白日宣……」

  「唔……」剩下的話,都被堵回了嘴裡,明明準備好了調戲他,怎麼又搞反了。


第68章 病重

  兩個剛進弘雲院子裡的美貌宮女,還沒看清大阿哥的院子長成啥樣,就被反手送到了榮國府,進了賈政的後院。

  「你是怎麼送他們進去的。」黛玉很是好奇,勾住弘雲的脖子,諂媚的討好道。

  「這個嘛,佛曰不可說。」

  「啵。」黛玉嘟起嘴在她唇角蓋下一個印章,又狗腿的捶他的肩膀,「快說嘛,再不說,別怪我出殺手鐧。」

  「有點想要試試娘子的殺手鐧是什麼?」弘雲享受的眯起了眼睛,拉著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黛玉拿頭抵到弘雲的肩膀上開始蹭,一邊蹭一邊哼哼道:「告訴我嘛,告訴我嘛。」

  「我說我說,我的存款我的房子,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弘雲一把摟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氣,「迫不及待想要和你一起變老了,這可怎麼辦。」

  說起來弘雲順利將人送去還要多謝一個人,他先是派人將兩個宮女送到榮國府交到寶二奶奶手裡,說是賢德妃孝順娘家,特意賜下的伶俐人。寶二奶奶二話沒說,轉頭就送到賈母那兒,說是大姐姐的孝心。

  別人還沒說話呢,賈赦就來求了。他一直想求鴛鴦而不可得,這回來了新鮮人,還是從宮裡賜下的,他這心癢的不成樣子,一心想求回去。賈母不喜大兒子的作派,畢竟賢德妃是二房的女兒,沒得說賜了人回來送到大房的道理。

  一轉手,一股惱塞給王夫人。她是元春的母親,收下這人名正言順,誰也不好再說什麼。

  「二表嫂就真的收了呀,一點也沒懷疑,為什麼賢德妃送的人要你轉交,而不是直接送回來。」

  「懷疑又怎麼樣,她敢問嗎?是敢來問我,還是有本事進宮問娘娘。再說了,她的心思全在怎麼把人弄走的上頭,哪裡還想得到別的。」弘雲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府上再怎麼不得皇上喜歡,也是皇子皇孫,送幾個人去榮國府,誰敢拒絕。賢德妃是在宮裡呆的太久了,忘了宮外頭的事,可不是她能管的。

  「聽說大阿哥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兆佳氏問身邊的嬤嬤。

  「是,兩個人一直關在屋裡說話,烏蘭格格想去找大奶奶說話,都被沈氏給攔住了。」兆佳氏屋裡的嬤嬤笑著答道,一時半會兒摸不清福晉的想法,謹慎的什麼態度都沒發表,只說了事實。

  「明天是回門的日子,禮單安排下了嗎,拿給我看看。」兆佳氏也沒表態,只是要了禮單細細看過,又加了幾樣放進去。

  回門的當天,景玉一早就來接了,見過十三爺和福晉,接到他們倆,先上上下下將弘雲打量一下,再看姐姐,「看樣子你是沒受欺負,不過也不能被他的表像所欺騙,萬一是隱藏的深呢?」

  「小舅子,天地良心,什麼叫隱藏的深。」弘雲一拍景玉的肩膀,馬車也不坐了,「走,咱倆都是騎馬的,正好比劃比劃。」

  「金陵又不能跑馬,比什麼比。」話雖如此,還是跟著弘雲一塊跑了。

  賈敏雖然一直安慰自己,女兒一定過的極好,可不真正看到人,又如何放心。等看到女兒氣色極好,眼角不自覺的飛揚著的時候,一顆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昨日的事是怎麼回事,怎麼你們進宮還幫賢德妃捎帶什麼人回榮國府,你婆婆沒說你什麼吧。」兩個丫鬟剛進榮國府的門,賈敏就知道了,心裡緊的什麼似的,就等著女兒回來好問問。

  黛玉在心裡冷笑,表面卻紅了眼眶,「若不是阿哥體貼,這兩個奴婢就該騎到女兒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這話怎麼說?」賈敏大驚。等知道是賢德妃特意送去伺候他們這對新婚小夫妻的,氣的後槽牙都快咬穿了。

  「我自問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娘家的事,她竟對自己娘家人下這種黑手。」

  「娘,可別再說這種話,我們算什麼娘家人,她眼裡的娘家人自有她爹娘兄弟,旁人又算得了什麼。說起來,探春是怎麼出的遠門,娘還看不出來嗎?親妹妹都能拿來討好皇上,來給自己當墊腳石,我們這種,算得了什麼。」

  賈敏不再言語,半響才點了點頭,「是該撕虜清楚,你是你,她是她,咱們沒想過借著親戚的名頭沾什麼光,他們也別想打著親戚的旗號欺負人。」

  「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明兒開始要給婆婆立規矩,當媳婦的都是這麼過來的,你也別覺得委屈。只要大阿哥向著你,你婆婆多少要看看兒子的面子。你可記得,遇著婆媳相爭,你只可示弱,多委屈都別硬頂。」林如海早年父母便不在了,賈敏沒伺候過公婆,但看的多,也知道婆媳相處是件難事。

  「我明白,娘放心。」黛玉知道這是難免的,人都到這個時代來了,嫁也嫁了,難道還為這點小事鬧彆扭嗎?再說人人如此,她照做就是了。

  中午一起吃了飯,林如海把女婿叫到書房,不知道是談什麼去了。黛玉回了自己的院子坐了坐,景玉摸了過來,有些悶悶不樂。

  「姐姐,爹想叫我今年下場試試。」景玉也有十六了,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也該下場了。

  「你沒把握?」不然怎麼解釋這一臉的憂傷。

  「這倒不是。」景玉的壓力很大,父親的探花在前,他這個當兒子的若是首秀就名落孫山,豈不是沒臉見人。

  黛玉同情的看著他,惹來景玉的吐槽,「你有沒有同情心啊,也沒句安慰的話,虧我一直擔心你在婆家過的不好。」

  「安慰,怎麼安慰,你當父親的兒子當虧了想重新投胎,還是想逃避不想參加考試。」黛玉沖弟弟翻了個白眼,在景玉面前,她向來沒什麼淑女形像可言。

  景玉跳了起來,脹紅了臉,「誰不想當父親的兒子啊,我可沒這麼想。」如果他不是林如海的兒子,怎麼會有今天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說咯,你身為人子,享受了林家所給你的一切便利條件和最好的生活,那就該承擔起該你承擔的壓力。看看皇上的兒子,失敗了都要被圈禁,你不過是被人嘲笑一下,又算得了什麼。」

  「可他們被圈禁是因為……」是因為爭嫡失敗,所謀越大,失敗了所承擔的後果越嚴重。這麼一想,他得到了這麼多的好處,失敗了只不過被人嘲笑一下,如果這也介意,實在太矯情了。

  「再說了,誰規定老子是探花,兒子就一定要是探花的。你問問跟父親同年的狀元和榜眼,他們的兒子難道也是狀元和榜眼。只要盡你所能,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沒人會怪你。」

  黛玉心想,林家不是勳爵世家,父親仕途再順,也就是他這一輩。如果兒子跟不上,父親一致仕,林家就要泯然眾人。這麼一想,也不奇怪為什麼古人都想多生兒子,講究多子多福。

  如果林如海有幾個成器的兄弟,可以在仕途上相互扶持,景玉多幾個叔叔伯伯再多幾個堂兄弟,出來三五個有出息的子弟,林家至少三代以內都不會遠離朝堂。可現實是,林家只有景玉一個人,林如海是鋪了一條通天大道,但如果兒子不爭氣,走不上去,那也是白搭。

  「姐姐你知道嗎?」景玉特別認真的看著她,「雖然你每回能氣的人半死,但特別會開導人。」

  「弟弟你知道嗎?」黛玉也看著他,「雖然你說話不中聽,但你特別會表揚人。」

  說完一揮手打上去,「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都會消遣起姐姐來了。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景玉撥腿就跑,跑了幾步還回頭扮了個鬼臉,「你別追了,摔跤了我可不管。」

  「給我逮住他。」黛玉眼睛一亮,盯著景玉的身後大喊一聲。

  「出什麼事了。」弘雲問歸問,卻毫不猶豫的攔腰抱住景玉。

  黛玉笑眯眯的,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下手就揪到景玉腰間的軟肉,「跑啊,再跑啊。我說讓你跑了嗎,還跟我得瑟。」

  景玉氣急敗壞,「你們合起夥起欺負我一個。」

  「那你就趕緊娶媳婦,你姐就沒法欺負你了。」弘雲終於放開他,幫他彈彈衣角,儼然一副大人對孩子的態度。

  「哼,我姐被你帶壞了。」景玉頭一偏,氣呼呼的走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不是挺崇拜我的嗎,怎麼後來變成這樣了。」弘雲一直記得景玉是他的小跟屁蟲,小時候還因為和他分開哭過一回呢。

  「因為你把他姐姐搶走了呀。」黛玉捂了嘴笑。

  「那就,沒辦法了。」弘雲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輕輕刮了一下,她笑起來的樣子沒心沒肺,可愛極了。

  「我爹叫你過去說了什麼。」黛玉挽住他的胳膊,大大方方在自己家的院子裡散步。

  「沒什麼事,叮囑我照顧好他的寶貝女兒唄。」弘雲輕笑,眉宇裡卻隱藏著一絲不自然。

  林如海跟他半句都沒談到黛玉,跟他談的是在給三阿哥下套這件事情上所犯的錯誤。當時就驚的他冷汗連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留下這麼多的尾巴,若不是有岳父大人善後,怕早被人揪出來,再一次將十三阿哥府陷入皇上的怒火之中。

  晚上林家又留了飯,等到天色漸晚,林如海發了話,讓他們速速歸家。賈敏看著女兒,眼眶泛紅,把她往弘雲身邊一推,「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岳母放心,我會照顧好黛玉的。」弘雲牽了她的手,這回沒有騎馬,陪著她坐了馬車。

  「對了,到母親屋裡請安的時辰一般是怎麼樣的。」這幾天是福晉發了話,弘雲又纏人的厲害,請安都沒個准點。從明日開始,便不能這樣了。

  「我還真不知道,一會兒問問瓊花。」弘雲的確不清楚,他老早就住到外院,幾乎是跟阿瑪同吃同住。給母親請安都是趕上什麼時候是什麼時候,反正也沒人挑他的理。

  回府給福晉請了安,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招了瓊花來問,瓊花笑道:「格格和側福晉、庶福晉都是辰時過去請安,三個阿哥住在外院,都是旬月過去一回。」

  黛玉點頭,對白露說道:「記得明天叫我,別誤了時辰。」辰時便是早上七點,意味著她早上六點就要起床。

  等瓊花一走,杏果得了空湊過來,「的確是這個時間,她沒有弄鬼。」

  黛玉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誰在這麼明顯的事情上弄鬼,不怕挨駡嗎?」

  林家的丫鬟都沒看過所謂的立規矩,心裡不免擔心,只有黛玉一身輕鬆,自己當了多年米蟲,現在就當是上班了。這不是典型的錢多事少離家近嗎?無非伺候人吃飯喝水,又不用她肩挑手扛,有什麼可怕的。

  所以心態一好,整個人的狀態就不一樣了。早起趕過去,人到的極為齊整,二阿哥的生母富察氏是位明豔的婦人,說話也極爽利,沒幾句滿屋子都是她的笑聲。

  烏蘭格格的生母沈氏則是十分沉默,自從三阿哥閉門反省,沈家便因一樁錯處被奪了官職。在京城立不住腳,只得拋了多年經營,舉家搬回了老家。沈宜蘭臨走前哭的死去活來,想求姑母開口留下她借住十三阿哥府。沈氏哪裡敢開口,硬著心腸將她打發走了。

  黛玉上前給兆佳氏倒茶,她接過茶含笑道:「趕緊坐吧,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大傢夥說說笑笑打發時間而已。」

  「額娘寬允,是媳婦的福氣,可正因為有福氣,才更應該惜福。大阿哥有差事要忙,我理當替他盡孝。」黛玉可不會真的傻呼呼的把人家的客氣全盤接下,你客氣,我也客氣,大家才能和和氣氣。

  果然眾人都笑,富察氏便道:「咱們大少奶奶的針線活兒倒好,我這兩日細細看了半響,這針法竟是沒有見過的。難怪都說漢人女子的針線好,我原還不信,如今可是徹底信了。」

  黛玉輕笑,「側福晉謬贊,原本也不是我繡的,我自小體弱,母親便沒讓我沾針線。只會最粗淺的針法,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敢拿長輩的禮開玩笑。」

  她所送的針線,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出自江南一派的針法。而且活計之好,絕不是一般閨閣女子所能繡出來的,都是以此為生的繡娘多年浸淫之下才有些功力。

  這種事,你不得,他不說,也就罷了。本來也不是每戶人家的小姐都會針線,大家顧個面子不說破便是皆大歡喜。再說了,他們這等人家,都養著專門的繡娘,誰還指望靠媳婦幹這些活計呢。非要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

  富察氏本想給她挖個坑,料她新娘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說不是自己繡的,拱著她給馬上就要過生辰的福晉繡個觀音像什麼的,也省得過的太過快活。

  沒想到,她竟大大方方承認了,一點都沒難為情。

  「喲,瞧我這眼神,該打。」富察氏心想,坑雖然沒跳,但當著婆婆的面承認不是自己繡的,也夠你喝一壺了。

  果然,兆佳氏的腳不自覺的往回縮了縮,因為她腳上穿的,正是黛玉所送。

  黛玉一指她的鞋,「不過,雖然我繡的不好,但給額娘和阿瑪的,卻是我親手所繡。說起來,也是額娘疼我,才肯將我的手藝穿出來。」

  兆佳氏一愣神的功夫,富察氏開始一驚一乍,「唉呀,敢情大少奶奶送公公婆婆的就是自己繡的,送我們的就是繡娘繡的。」

  「是呀。」黛玉無辜的眨眨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說,對呀,不然呢。你們又不是我婆婆,我為什麼要費那個功夫給我們親手繡東西。

  光佳氏頓時心情舒暢,恨不得長笑三聲,大大方方將腳略略往外一伸,露出繡著花的鞋面來。白色的瓊花,一朵攢著一朵,片片潔白,襯著豆沙綠的鞋面,怎麼看怎麼清爽舒服。

  「我們家難道還缺繡娘,不過是個心意,只這一回,以後少動針線。我聽弘雲說過,你擅長書法畫作,喜歡便繼續畫,不用拘著。林家是書香門第,你父親又是皇上親點的探花郎,咱們家的學問比不上,但也有向學之心,萬不可浪費才情。」

  兆佳氏說完這話,胃口都開了。一擺早膳,其他人便都告退,黛玉留下來準備伺候婆婆用飯。恰在這個時候,弘雲練完功,從前頭過來。

  一來便嚷嚷道:「正好餓了,趕緊給我倒碗紅豆沙。」

  黛玉給她添了紅豆沙,他喝了一口便拉她,「媳婦,坐。」

  「去去去,我還要伺候額娘用飯,你自個吃去。」黛玉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她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不管弘雲怎麼搗蛋,黛玉還是規規矩矩伺候兆佳氏用完了飯。兆佳氏很是滿意,瞪了兒子一眼,「快帶你媳婦回去吧,中午過來陪我吃飯。」

  「媳婦,你還沒吃吧。」弘雲有些難過,嘟嚷道:「我娘也不用伺候婆婆呢,這麼多下人,非得讓你伺候嗎?」

  「這不是有沒有下人的事。」黛玉心裡多少明白,立規矩是婆婆對媳婦的一種管理方法。可松可緊,端看你對不對我的胃口。

  另一方面,若是媳婦出身高門桀驁不馴,通過立規矩也能打消她的氣焰,才好乖乖聽話。對錯不論,這不是她能改變的事。只能儘量讓婆婆覺得自己這個媳婦聽話懂事,慢慢的,放鬆些規矩,她也能鬆快些。

  「你這樣跑來胡鬧,你以為額娘不知道你的意思嗎?可她還不是堅持讓我伺候完才肯放我走,我畢竟是新媳婦,互相摸不准對方的脈,時間長了,她知道我是明白人,自然會慢慢放鬆。你現在一鬧,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讓我立規矩,可心裡多少會不舒服。」

  男人還能一輩子在家呆著,守著媳婦嗎?總有你不在的時候,到時候,又是個什麼處境呢。不如靠自己將婆媳關係處理的相對良性運轉,反而更靠得住。

  再說兆佳氏出身大家,又是個明白人,她完全沒有理由非要去為難自己的兒媳婦。

  「我是想幫你,反倒成了我的錯。」弘雲悶悶不樂,再聰明的男人,也不一定弄得懂女人之間的事,頓時有了挫敗感。

  「誰說的,我看到了你的心呀。」黛玉用手指拗了一個心型,從自己的胸前「噗通噗通」跳到他的胸口。

  「就會哄我,唉呀,你還沒吃飯呢,趕緊回去。」弘雲拉了她的手飛奔。

  回了自己的院子,又陪著她吃了一頓,黛玉都看呆了,「你怎麼這麼能吃。」

  「早上練功你當是玩嗎?」弘雲一口塞進一個包子,比劃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含含糊糊道:「全都濕透了,都是洗了澡換了衣裳才敢回來,不然就跟落湯雞似的。」

  黛玉趕緊去捂他的嘴,「咽下去再說話,看把你急的。」

  成親之前的翩翩公子,才幾天呀,就顯了原形,竟象個孩子。什麼沉穩大氣,都是裝的吧。

  她一點也不知道,其實她自己,在成親後也變了許多。連杏果都私下說,小姐變得活潑了,以前從來不知道小姐會開這樣的玩笑,會說這樣的話。

  可能,在深愛的人面前,不管是誰都會自然而然的回歸自己內心最簡單最純真的一面。就象一個孩子般,懷著一顆赤誠的心,哪兒也不想去,只想跟隨著你。

  中午的飯還是沒有吃成,皇上病重,暈倒在議事的大殿裡。黛玉接到消息時,嚇的臉色煞白,抖著手腳讓人換了衣裳,陪著兆佳氏一塊進宮。

  兆佳氏帶著黛玉去了德妃的宮裡,看德妃氣色尚好,便知情況還好,首先長籲一口氣,冰涼的手腳也恢復了一點溫度。


第69章 針鋒相對

  皇上一病,沒被圈的皇子都要來伺疾,宮裡的宮妃也商量著怎麼輪班,每一班必要有幾個不對付的人互相盯著,就怕對方使壞。如此一來,倒把皇上病重原本悲苦的心情給沖淡了。

  黛玉得知皇上是輕微的中風,人已經醒了,只是還不能說話,有一邊的手腳出了問題,暫時還不能起床。便知道這種病沒別的什麼好辦法,純粹是靠養。

  她只緊跟著兆佳氏,在皇上面前晃了晃,就跟著下去了。這等在皇上面前露臉的事,且輪不到他們呢。

  十三爺搬到宮裡吃住去了,幾乎所有的皇子都住進宮裡,趕都趕不走。沒輪著班的時候,也要在皇宮裡守著,一步都不離開。於是弘雲成了苦力,每日給他阿瑪送東西,吃的用的,還要被阿瑪指揮著跑東跑西,好不可憐。

  黛玉每日早起請安,伺候兆佳氏用飯,回自己屋裡看看書,便到了飯點,再去兆佳氏屋裡伺候她吃了飯歇下,回去小睡片刻,等起來時,多半弘雲便回來了。晚上陪著她一塊去兆佳氏屋裡,有兒子在場的時候,兆佳氏便不要兒媳婦立規矩,而是坐下來一起用飯。

  有了這一點鬆動,黛玉便知道,自己沒有做無用功。果然,兆佳氏如她所想,只要她做好自己當媳婦的本份,便會放水。關係都是處出來的,總不能在沒相處之前便帶著惡意去揣摩別人。如果真有那一天,怎麼相處都沒辦法,自然還有別的解決之道。但走到那一步之前,總要先試試看能不能和睦相處。

  「我叫梅嬤嬤煨了湯水,明天你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上。」晚上陪兆佳氏吃飯,黛玉發現他們沒有食不言的習慣,也會說上幾句。

  「行了,額娘都準備了,不用你操心。」弘雲每天被人支使著送東西,頭都大了,這會兒聽到黛玉也開始要他送湯水,頓時頭大如鬥。

  「又不是沒人拎,你不過來回幾趟就叫苦,阿瑪在宮裡可不得更苦。」黛玉瞪了他一眼,被媳婦這一瞪,頓時沒了脾氣。

  「行行行,我送。」弘雲諂媚的挾了一筷子黛玉喜歡吃的菜到她碗裡。

  兆佳氏笑眯眯的看著,溫言道:「男人啊,都是這樣的,不管幹什麼事都沒個長性。逞一時之勇沒問題,要說日復一日,時間長一點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額娘……」弘雲氣急敗壞,頭一次發現,跟兩個女人一塊吃飯不是什麼好主意。

  「對了,還有一點,不能說,一說就跟你急。」兆佳氏再次發力,弘雲抱頭鼠躥。

  等皇上的病好了,十三爺回府,弘去這才重新去忙他的差事。黛玉有些好奇,她以前一直沒有打聽過弘雲到底在忙些什麼。怕有什麼機密的事,害他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不過現在是夫妻了,她覺得也有資格好好問一問。

  「你知道西洋鏡是我們家的吧,西洋鏡的生意全是我在打理。當初阿瑪不能出府,都是我拿了這些東西在外頭跟人合夥先把生意做起來,賺了錢再自己開了西洋鏡。除了我們自己生產的玻璃和水晶鏡子,偶爾還有一些神乎其技的小玩意。」

  「象上回打磨的象太陽一樣發光的寶石便是吧。」這寶石就出了那麼一二回,後頭便絕跡了,引得金陵的貴婦瘋了一樣四處爭搶。

  「那個打磨的成本太高了,阿瑪本也志不在此,做來練手,玩玩罷了。」

  「就是這些?」黛玉還以為能聽到什麼秘辛呢,結果真的就只是做生意。

  「不然還有什麼?」弘雲一臉茫然。

  黛玉幾乎想要提醒他,當然是奪嫡大業啊。四皇伯跟你阿瑪是什麼關係,他們之間難道不需要經常勾結一下,出出主意,讓你這個小狗腿幹幹活嗎?

  「沒,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黛玉趕緊堆了滿臉的笑,「那一家子的用度豈不是都在你的手裡,好厲害。」

  弘雲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這有什麼厲害的,不過是賺些銀子罷了,算不得什麼本事。」象他這麼大的皇孫,有前途的都在衙門裡當差,一來二去,在皇上面前混個臉熟,再叫皇上知道他有幾份本事,這才叫厲害。

  象他這樣管著家裡經濟的,說不去都不一定好聽,更不要提厲害不厲害了。

  黛玉笑眯眯的,「在我眼裡就是很厲害的,小到一家的經濟,大到一國的經濟,總歸是沒有銀子寸步難行。不然雍親王也不會在戶部一呆這麼多年,戶部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掌握民生經濟的嗎?」

  「被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很厲害了。」弘雲把頭去蹭她的肩膀,吸了吸鼻子,「什麼味,這麼好聞。」

  「是李太太送的,她制香很是拿手。」李太太正是嫁給李衛的溫如婉,兩人都是新婚,婚後互送了幾回東西,卻因為皇上病著,一般人家也不敢大宴賓客,他們也就一直也沒機會見面。

  「李衛家的啊,他這回走運了,岳父大人給他補了個實缺,外頭都在說他娶了個好太太。」

  「外頭人議論什麼,你也知道呀。」

  「做生意嘛,眼觀四面耳聽八面,這些話傳進傳出,難免聽到。」弘雲不以為意。

  黛玉卻在心裡琢磨開了,做生意至少有兩點好處,一是有合理的錢財上的來源,二是有收集消息的管道。要說十三爺什麼都沒做,她是怎麼也不信的,不提真正的十三爺和四爺是如何的兄弟情深。這位十三爺既然和自己有著一樣的身份,必然早就篤定了四爺上位。

  那麼,他會不在*oss面前刷好感度嗎?

  既然當不了智慧擔當,就當個錢袋子。但凡大事,哪裡會不需要銀子呢,有十三爺在,就不愁銀子。

  「想什麼呢?」

  「沒什麼,在想溫如顏,聽說她有了消息,我想去看看,不知道怎麼跟額娘說才好。」黛玉回過神,順手拿溫如顏當了擋箭牌。她也的確是有了好消息,溫三奶奶喜的已經去寺廟還願,她也極想去看看。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我陪你去。」弘雲躍躍欲試。

  「不用,這點小事,我自己去說。」黛玉心想,你這個當兒子的去說,婆婆自然要答應,但我總不能指望著別人替自己出一輩子頭吧。真要論起來,媳婦和婆婆才是家裡打交道最多的,搞不好比跟丈夫相處的時間都長,她還是願意自己跟兆佳氏建立一個可靠的關係。

  第二天一早,請安的時候,又是滿滿一屋子人,富察氏還是最喜歡出風頭的一個。無他,兆佳氏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家裡只有一個弟弟,于仕途上還看不出什麼出息來。而富察氏當初娘家雖不如兆佳氏,可這些年卻頗為得意。

  一樣是生了兒子,富察氏也知道這身份地位自從進了十三爺府上就無從從更改,但知道歸知道,心裡難免有些不服氣。真叫她做個什麼針對兆佳氏,她也不敢,所以進了門的黛玉就成了現成的靶子。

  好歹她是晚輩,又是兆佳氏的兒媳婦,能刺得她一句半句,富察氏的心裡也快活的很。

  哪裡料得到,黛玉看著柔弱,又是新媳婦,面皮卻不薄。敢在進門三天天後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削了她的面子,這口氣她要噎得下去就不是富察氏了。

  「聽說我們大少奶奶的弟弟也要參加今年的考試,這一門雙探花也是一樁美談呢。」

  黛玉滿不在乎的笑笑,「側福晉連幾年後的事都預測好了,那就承您的吉言了。我娘家弟弟剛準備參加縣試呢,側福晉就幫他一竿子支到了殿試上,這敢情好,一下省了好幾年。」

  眾人都捂了嘴笑,無人不知黛玉這是在笑話富察氏,連科舉考試怎麼分,考幾回,考幾年都不知道,就敢出來裝文化人,看我扇不死你。

  其實富察氏哪裡是不知道呢,她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沒想到,黛玉抓住這一點漏洞,竟直接變成她不懂科舉,硬生生幫她科普了一通。

  「原來剛參加縣試啊,想當年,我弟弟十四的時候就過了縣試,我以為書香門第,怎麼也要比我們強些。」為了挽回一點面子,富察氏的話就有點強拗了。

  「我娘家弟弟資質愚鈍,不比側福晉的弟弟天資聰穎。」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誰管你幾歲過的縣試,要看的是你什麼時候中的進士。富察氏的弟弟當年也曾有過才名,十四歲過了縣試,在勳貴裡頭實在是難得。可到了後頭,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如今也沒個進士傍身,當年的十四歲童生,已經不像是誇獎,反像是笑話了。

  黛玉淡淡一句資質愚鈍,就像是一個巴掌打到富察氏的臉上。偏對方占著理,一句出格的話沒有,鬧出來也是她沒臉,只得咬牙忍了,面皮子繃的都快要撐開了。

  等他們走了,黛玉伺候兆佳氏用飯,便說出想去看看溫如顏。

  「懷上了,這是好事,該去看看,我回頭讓人給你備下禮,明兒讓弘雲送你去。」兆佳氏心情很好的樣子,黛玉猜想,大概是覺得讓她沾沾溫如顏懷孕的喜氣是好事吧。

  「謝額娘,東西我自己準備就好,不用麻煩府裡吧。」她大概知道一點府裡的規矩,但因為是新媳婦,總要表現的矜持一點,反正她也不在乎占這點便宜。

  「這不叫麻煩,該從公中出的就從公中出,沒有弘雲拼死拼活在外頭辛苦一場,他媳婦卻沾不上光的道理。」想到一大家子人坐困愁城的時候,弘雲十多歲的半大孩子就開始外出張羅,兒子看著整天笑眯眯,個性卻要強的很,在外頭闖的頭破血流回來也不吭一聲。好容易掙了偌大的家來,一家子好吃好喝供著,還個個覺得應當應份。

  兆佳氏回頭想一回,便要哭一回,他能用多少花多少,好容易娶了媳婦,還要讓媳婦花自己的嫁妝不成,必須不行啊。

  「行,那我聽額娘的。」黛玉一聽便明白了,額娘這意思正愁沒人幫著花錢,虧得慌呢。

  黛玉還預備了自己要加些,沒想到公中給她預備之齊全,她連添的餘地都沒有。

  弘雲送了她過去,下馬車的時候摸摸她的臉,「乖乖的,我一會兒就來接你。」

  「知道啦。」黛玉悄悄在他臉上琢了一下,然後迅速跑開。

  在門口遇到也是剛到的溫如婉,兩個人結伴進去,薛大奶奶比他們到的早,也不奇怪,別人都是坐馬車,只有她是騎馬。

  「沒事,沒事,天天躺著,早就躺夠了,你們趕緊坐。」溫如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爽利,嫁進田家快兩年,一直沒有消息,剛給一個丫鬟開了臉,沒想到就懷上了,如今過了三個月才公開。

  「我們不會跟你客氣,該坐的坐,該躺的躺,你可別忙活了,坐著別動,讓我們好好看看。」黛玉看她氣色極好,這心裡才放了心。

  「那一個沒淘氣吧。」溫如婉知道姐姐抬舉了一個丫鬟,低聲問道。

  「哪能呢,娘老子都在溫家,她的賣身契也在我手上,能怎麼蹦達。」溫如顏對一個小丫鬟並不放在心上,一個通房,有那個福氣生了孩子,也就是一個姨娘,能怎麼樣呢。再說她一有孕,通房們統統都開始喝藥,她不叫他們生,誰也別想生。

  她只要能懷上,甭管男女,以後總能生,她就生到有嫡子為止。

  「你呢,聽他李家的公婆都來了,是不打算走了嗎?」溫如顏問妹妹。

  溫如婉一笑,「已經在收拾行李,過幾天就要回老家了。」

  「那就好。」溫如顏松了口氣。

  「怎麼,還有什麼事是我們不知道的。」黛玉奇了,溫如婉派人給她送了幾回東西,也寫過信,壓根沒提過公婆的事呀。

  「你呀,自打嫁進去就出了大事,我們哪敢告訴你啊。」薛大奶奶說的大事就是指皇上病重,任人也知道這個時候黛玉事情多,便沒人特意去說給她知道。

  原來,李衛的公婆從老家過來主持了婚事,原本說呆幾天就走,結果婆婆呢,竟忽然改變主意不想走了。也不知道是被誰說動了,覺得她不留下彈壓,怕是以後鎮不住官家小姐。

  當婆婆的志得意滿,偏偏她有一個跟她唱反調的老頭子,和一個厘得清關係的兒子。□□兒媳婦不成,反被老頭子嚇唬。等後頭兒子補了實缺,老頭子便嚇唬老太婆,說這都是娶了官家小姐的緣故。你若是再搗亂下去,兒子以後有個不好,便要怨你一輩子。

  老太婆哪裡知道這個,一聽也覺得是這個理,怎麼兒子在外頭混了這麼多年,從家裡拿了多少銀子打點也是個閑差,這一娶親就補了實缺呢。於是態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再不提□□兒媳婦的事了。

  這幾日,買齊了帶回鄉送禮的東西,他們便要回去了。

  「原來還有這種事,我竟一點風聲都沒得到。」黛玉這個時候才知道,溫如婉嫁過去,還有這麼一出。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鄉下老太太,不知道輕重,受了人挑嗦罷了,其實她人還是蠻好的。」溫如婉想到她要走,也是松了口氣。

  「有幾個惡婆婆天生是惡人呢,不過是不喜歡你罷了,在她喜歡的人眼裡,沒准她還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呢。」薛大奶奶有感而發。

  見大家都看著她,趕緊擺手,「我可不是說我婆婆,她從來不惹我的。」自從有一回薛太太說了她一回,她一時沒忍住氣,單手捏碎了一個茶杯,就再也沒人說過她什麼了。

  大約是一起想到了她的豐功偉績,屋裡的人都捂嘴笑了起來,薛大奶奶唉呀呀的揮著帕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改了,再不會隨便動粗。」

  她至今都沒消息,心裡知道是小時候饑一餐飽一餐落下來的病根,總歎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會兒看著溫如顏先大了肚子,心裡多少有些羡慕。

  「遲早的事,從我這兒開了頭,你們啊,一個個都快了。」溫如顏笑著一個個點過去,最後點到黛玉的頭上。

  黛玉臉兒一紅,「你呀,愛操心的毛病總也改不了,還是操心你自個兒吧。」

  「誰叫我是當姐姐的,習慣了。」溫如顏哈哈大笑,留了大家吃飯。

  黛玉還沒說話呢,下人來了,說弘雲阿哥過來接他家的少奶奶。眾人皆是掩口大笑,笑的黛玉氣呼呼的站起身,「你們一個個的,等著瞧,總有我笑你們的時候。」

  出去便埋怨弘雲,「你也來的太早了吧,溫姐姐留飯呢。」

  「就是知道她留飯我才來這麼早,咱們出去吃。」

  弘雲牽了她的手,強調道:「大大方方的出去吃。」這是想起以前偷偷摸摸見面的事了,敢情一直想著要大大方方一回呢。

  「行,就大大方方一回。」黛玉想到以前也抿了嘴笑,任由他牽著手上了馬車,靠在他的肩膀上,談笑起他們躲著烏蘭互訴衷情。

  「等等,為什麼自從我進門,烏蘭一回也沒到我院子裡來找我。」進門後一直有事,她又要立規矩,又要忙著接著弘雲院子裡的人事安排。一時半會兒,還真的忘了,烏蘭不像是個這麼安靜的人啊。

  弘雲臉色一僵,裝著若無其事的聳聳肩,「不是每天早上都見嗎?」

  「那怎麼能一樣,當著那麼多的人。」烏蘭在兆佳氏面前是規規矩矩的,他們最多交換一下眼神,互相笑一笑,很少說什麼。

  「快說,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黛玉已經發現弘雲的臉色不對,對著手指呵了一口氣,就要去撓他腰間的軟肉。

  弘雲抓住她的手,「好妹妹,車要翻了,回去任你怎麼樣都可以,車裡可不行。」

  咦,這話怎麼聽著歧意很大啊。

  「弘雲。」黛玉提高聲調。

  「噓,馬車顛起來,外頭的人會怎麼看。」弘雲一把摟住黛玉的腰,將她壓在靠墊之上動彈不得,雙唇碾壓而上,關鍵時候,還是老辦法管用啊。

  黛玉不敢動了,好半天才推開他,臉燒的不能見人,「還吃什麼飯,氣都氣死了。」

  「我把烏蘭也叫過來,這下總行了吧。」弘雲趕緊賠罪,烏蘭這丫頭是他命人攔著的,怕她老跑過來影響自己和媳婦親熱。結果一時忘了時間,下頭的人也是傻的,竟然都不問一聲,一直攔到現在。若不是黛玉今天問起,他早忘了還有這事。

  烏蘭一來果然氣壞了,抱著黛玉哭道:「我以為大哥娶親,我能多一個大嫂呢,結果大哥大嫂都沒了。以前利用人家的時候是好妹妹,現在用不上了,就拋一邊,比媒人還不如,媒人好歹還有謝媒禮呢,我有什麼啊,我整個就是一個棄子。」

  委屈的小模樣,弘雲簡直看呆了,「至於嗎?這不是喊你出來了嗎?多大點事啊,也要跟我記仇。」

  「大嫂……」烏蘭開始是幹嚎,後頭大概是嚎出感覺來了,眼睛撲撲的往下掉,跟蒙受了什麼天大的冤屈似的。

  「以後下午都到大嫂院子裡來,咱倆可以下棋,院子裡還有秋千架,可好玩了。」

  「真的啊,大哥做的秋千架,碰都沒讓我碰一下。」烏蘭瞪了一眼弘雲。

  「不就是一個秋千架嗎,明天就給你做一個,擱你院子裡,天天蕩,行了吧。」弘雲心想,也就是我妹妹了,換個人擋在我和娘子中間,早一把從窗子扔出去了。

  「太好了,大哥說話算數。」烏蘭眼淚還沒幹呢,又堆了一臉笑,弘雲抽出自己的手帕,有氣無力道:「趕緊擦擦,醜死了,以後還怎麼嫁人呐。」

  「你都能娶上媳婦,我這麼貌美如花,溫柔大方,怎麼可能嫁不出去。」

  「這話都是誰說的,你記得離他遠一點,一定沒安好心。」

  「阿瑪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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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摔跤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熱,人一動便是一身汗,呆在屋子裡擱了冰盆都坐不住。黛玉還稍好些,象弘雲這樣本就血氣足的,恨不得抱塊冰過才好。

  兆佳氏便讓黛玉只早上過來這麼一趟,回去後就呆在自己屋裡,不用過來陪著,免得過了暑氣。

  「看到沒有,這就是額娘疼我呢,我就說過不用你去說,她自會理得。」黛玉得意洋洋的朝弘雲伸手,「願賭服輸。」

  「是是是,我輸了。」弘雲看到天氣一日熱似一日,想去叫額娘免了黛玉的規矩,這一天兩趟的走,他想想都替她難受。黛玉卻說不用,額娘自會安排。兩人還打了賭,黛玉輸了便要親手給他做一雙鞋,弘雲輸了則要教她騎馬。

  「不過夏日炎炎,頂著日頭騎馬哪裡受得住,不如到了秋天,我再教你。」

  「行啊,你記得就好。」

  秋天來的極快,還沒入冬的皇上再次病倒,這一回情形十分嚴重,足足躺了半個月才起身上朝。短短幾個月病了好幾回,臉色就沒好轉過。這下不管是誰心裡都有了數,龍體欠安,大約是不好了。

  但這話沒人敢說,只在眼光交錯間傳遞著隱晦的資訊。又或一個擦肩而過時,心照不宣的一個對視。十三爺十分希望兆佳氏經常進宮,只是十三爺生母早逝,關係最近的德妃跟親兒子雍親王並不是一條心,兆佳氏想拿她當日常刷,她還不樂意呢。

  這個時候就顯出親媽的好處來了,有個生母在宮裡,這種時候就要方便多了。

  「為啥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咱們倆為了兒子也要活的久些。」十三爺心有戚戚然,滿是深情的看著兆佳氏。

  「爺放心,妾身保證跟爺一起活的長長久久,活到被兒子媳婦嫌棄為止。」兆佳氏跟他做了半輩子夫妻,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年青時還頂幾句,現在只順著他說話。

  「胡說八道,他們怎麼會嫌棄我們呢,絕對不會。咱們又不是惡婆婆,對吧。」說著心中一凜,他怎麼忘了婆媳關係這回事,林妹妹跟老婆不會真的不合吧。

  「你就只護著你媳婦,嫌我是惡婆婆,你就沒想過她會是惡媳婦。」兆佳氏氣急敗壞,倒不是真說林黛玉不好,是十三爺說話太氣人,這分明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先把兒媳婦維護上了嘛。

  「怎麼可能嘛,只有別人欺負她的,她才不會欺負別人。」可憐十三爺一個大男人,根本沒理會兆佳氏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還猶自喃喃自語,越發激的兆佳氏大怒。

  「我都是惡婆婆了,你還理我幹什麼,去去去,愛找誰跟你長命百歲就找誰去。」兆佳氏打發走了十三爺,摔打了半天東西,還是身邊的嬤嬤勸解。

  「咱們爺就是這個性子,恐怕到這會兒他都沒明白您在氣什麼,就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您何必跟他置氣,氣壞了身子,大阿哥會心疼的。」

  「連我們爺都嫌我是惡婆婆了,兒子更靠不住。」兆佳氏氣的腦瓜子痛,揉了半天太陽穴也不頂事,乾脆睡下了。

  弘雲這會兒還真和兆佳氏猜測的一樣,一回家就樂顛顛的往自個院子裡跑。

  「媳婦,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了?」黛玉一手打著算盤,她手上的嫁妝三個月盤一回帳,這幾日正到了她算帳的日子。

  「還記不記得丟到賈家的兩個宮女,有一個叫二舅舅給收用了,已經抬了姨娘。」

  黛玉扔下算盤,「真的呀。」還當賈政真的是個道學呢,敢情還是個假道學。

  「二舅舅收用了一個,還有一個你猜猜看哪兒去了。」

  「還用猜嗎,肯定是大舅舅要了去。」黛玉對大舅舅沒有半點好感,為了五千兩銀子就能賣女兒,連人最基本的天倫之情都沒有,就是個畜生。

  「大舅舅倒是想要呢,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跟了鏈二哥。」

  「嗐,璉二嫂子能容得了。」鳳姐是個什麼人,除了平兒,怕是再也容不得別人。她可不相信,鳳姐能忍下這口氣。

  「她容不容得下,人也歸璉二哥了,這可是她小姑子從宮裡送出來的,這麼難得怎麼能不好好享受呢。」弘雲只管看笑話。

  黛玉也抿了嘴笑,「娘娘怕是要恨死我們了。」

  「那又如何,她算誰,又不是皇后,還能管得著你嗎?上回若不是碰的巧了,她哪有那個機會。」弘雲對上回的事仍然鬱結在心。

  黛玉搖著他的手,「有我的好夫君在,怎麼會讓我吃虧呢。」

  正說著話,門簾外頭人影一晃,黛玉揚聲道:「進來吧。」心裡卻犯嘀咕,哪個丫頭這麼不醒事,知道弘雲在屋裡還在外頭晃。

  瓊花撩開門簾鑽了進來,也不敢抬眼看人,急急一福身道:「福晉好似病了。」

  「什麼,額娘病了,怎麼回事,早上還好好的呀。」黛玉一驚,這幾日盤帳,兆佳氏也許了她早上請安便不用再去。中午她還讓白露送了湯水去,也沒聽說得病的事,怎麼下午就病了。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人已經歇著了,晚膳說是只要了粥,大阿哥還是快去看看吧。」瓊花焦急的說道。

  黛玉深深的看了瓊花一眼,揚聲將白露喚進來,「趕緊幫我更衣。」

  現在還顧不上瓊花,趕緊去看兆佳氏要緊。

  兩個人趕到的時候,兆佳氏剛剛起來,弘雲一疊連聲的問,「叫了太醫沒有,藥方呢,怎麼也沒聞到藥味,你們怎麼伺候的。」

  「你這是幹什麼呢,中午被你阿瑪吵得頭痛,這會兒又被你吵的頭痛,真是欠你們父子倆的。」兆佳氏撫額,一副不勝其擾的模樣。

  弘雲尷尬道:「您不是病了嗎?」

  「誰好端端的咒我病了。」眼風一掃,從黛玉身上掃過。

  黛玉一凜,真是無妄之災,趕緊堆了笑,「是弘雲聽說您歇下了,一看這時間不對就以為您病了,我說早上才見著額娘,氣色極好,怕是有什麼誤會。可弘雲一聽就跟媳婦發了脾氣,連讓人先來問問都不行,趕緊就過來了。」

  弘雲心想,我啥時候跟她發過脾氣,只不過默契的沒有揭穿她。

  聽到黛玉的話,兆佳氏的心裡才算舒服了些,笑笑道:「你們呀……」

  黛玉趁機要陪兆佳氏吃飯,讓人把他們的飯菜送過來,黛玉站起身伺候。兆佳氏便叫她坐,「陪他一驚一乍鬧了一場,你也累了,坐吧。」

  弘雲正要說話,被黛玉一個眼風一掃,乖乖閉了嘴。

  吃完飯,弘雲到了外頭牽住她的手,「怎麼總不讓我幫你。」

  「不是不讓你幫,有些事情是女人之間的事,挾了個男人反而處理不好。你只需要堅定的站在我的身後,不管我做什麼都支持我,就是最大的幫忙。」黛玉側過頭去看他,將身子的一側靠到他的身上。

  「那是當然,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後盾。」弘雲胸脯拍的山響。

  那就好,黛玉覺得是時候該跟瓊花算一算了。她自認為自從進門,沒有虧待過弘雲院子裡的任何一個人。瓊花是兆佳氏賞的,就更多一份體面,黛玉對她格外優容。

  可是她卻自始自終沒有拿黛玉當過少奶奶看,比如今天的事,早不回晚不回,弘雲一到家,她就來回。偏這麼巧,這會兒才得到消息嗎?

  瓊花一直等著他們,等看到他們摟摟抱抱的一塊走進來,趕緊低下頭要走。黛玉叫住她,漫不經心的問道:「瓊花,正好有一件事問問你。」

  「少奶奶請吩咐。」

  「你是怎麼知道福晉歇下,可能是病倒的事。」黛玉問了話,弘雲才驚覺出一點什麼,慢慢抬了頭。

  「是奴婢遇上福晉屋裡的百合,這才知道的。」瓊花悄悄去看弘雲,面露可憐之色,只可惜她註定要失望了,弘雲一個眼角都沒給她,全在黛玉的身上。

  「哦,福晉屋裡的百合來過我們院子嗎?」黛玉繼續問道。

  「不,是奴婢在外頭遇到的。」瓊花額頭開始冒汗,不停的拿眼去瞅弘雲,可惜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什麼時候遇到的。」黛玉看著她,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是,是大阿哥回來的時候。」瓊花的汗已經下來了,咬著嘴唇,委屈的一副快要哭起來的樣子。

  「來人,叫杏果進來。」黛玉對外頭喊了一聲,不一會兒杏果就走了進來,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頭霧水的行了禮。

  「瓊花最後一次出院子,是什麼時間。」

  「哦,這事啊,瓊花姐下午就出了一回院子,差不多是末時吧。」杏果歪頭想了想,很肯定的回道。

  末時是下午二點,那個時候離著弘雲回來還有一二個時辰呢。這一二個時辰裡,瓊花明知道福晉可能不好,卻一言不發,只等弘雲回來才稟告。黛玉冷笑,這早不是一回二回了,都因為事小,她計較顯得她小氣。

  可這回,再不治治她,今天是兆佳氏沒有真病,若有一日真病了呢,是不是滿府就她一個兆佳氏的兒媳婦最後一個知道呢。

  「瓊花,你聽到這個時間,覺得有沒有錯,若是有錯,我便叫人請百合過來對質,看看是誰記錯了。」黛玉冷眼看著她,見她跪在地上,身子搖搖欲墜,真個是賣的一手好柔弱。

  「不,不用了,是奴婢記錯了。」瓊花越發壓低了身體,幾乎將額頭抵到了地面上。

  然後一句自己記錯了,連句認錯的話都沒有,黛玉冷笑,沖著弘雲昂了一下下巴,「反正是你的丫頭,你要是覺得她做的對,我便什麼也不說了。」

  弘雲一開始還沒弄清狀況,畢竟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人總是很難跳開去看個清楚。等黛玉說完,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眉頭絞成了川字。

  「你這是什麼話,什麼你的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我原當屋裡的丫鬟都是從小在我身邊當差,個個曉得規矩的,現在才知道,竟一個個的心大至此,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裡,還能指望你們伺候人嗎?要我說,不聽話的統統趕出去,什麼玩意兒就敢揣著心眼子拿主子當猴耍。」

  怒氣衝衝,別說憐香惜玉了,狠不得統統叫他們消失才好。

  瓊花當時就傻了,呆了,木木的跪在原地,腦海裡盤旋的全是弘雲的幾句話,翻來覆去,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

  「你即說了人歸我管,還說那麼多做什麼,那你自己管好了。」黛玉假意要罷手,引得弘雲上前去哄,「唉呀呀,當然是歸你管,我不過是幫你出出主意罷了。」

  「瓊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說也是伺候了你這麼多年的人。就這麼打發出去,額娘怎麼想,我看,她的年紀也夠了,不如配個合適的人選,風風光光嫁出去,也全了你們一場主僕的緣份。」黛玉故意當著瓊花的面說這些話,就是要讓她看清楚,她掂記的男人是怎麼回答的。

  「還是娘子想的周到,我明兒問問管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明天開始瓊花就不用過來伺候了,安心備嫁吧。」弘雲覺得有了老婆真好啊,看這主意,多周全。

  「奴婢不嫁,奴婢不嫁,大阿哥求求你,別讓瓊花嫁人,瓊花願意一輩子在主子身邊伺候。」瓊花面如死灰,一個勁的朝弘雲磕頭。

  「奇怪了,你願意一輩子伺候,主子就該受著嗎?多的是年青貌美,手腳伶俐的小丫頭,為什麼放著小丫頭不用,要用一個老嬤嬤呢。口口聲聲為了主子,誰知道是為了主子還是為了自己呢。」黛玉挑了一下眉頭,「我進裡屋了,你惹出來的事,你自己解決。」

  說著走了進去,繼續撥她的算盤珠子。

  弘雲一看黛玉走了,理也不理撲過來的瓊花,只叫杏果,「快點叫人拖她出去,別再讓她進屋。」說著進去哄老婆,又是賭咒又是發誓,說自己絕無此意。

  「若不是有人給了她指望,以為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怎麼敢這麼有底氣,跟我對著幹呢。今天是你親眼看到,你看不到的地方,早就囂張的拿自己當正經二房了。」黛玉忍了她這麼久,抓住的把柄何止這一樁,樁樁件件數出來,就是拿到兆佳氏跟前,她也有理。

  「天地良心,我要是早知道,一早,不,你進門之前我就把她趕出去了。誰知道她竟還有這個心思,害你受委屈了。」弘雲十分內疚,好容易娶進門的美嬌娘,自以為是好生供養著,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個下人都敢給她氣受,這口氣,他真忍不下。

  「我明兒就把自己的私帳從書房轉過來,你接著,由你打理。」原本弘雲不想辛苦她,管帳的事,又累又麻煩。他只希望黛玉能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現在看來,倒是害得別人誤會了。

  「我知道你不缺銀子,可這銀子你非接不可,讓兩個能幹的丫頭管起來。你不接,別人便以為你管不了我的事。原想著,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可現在看看,不能我怎麼想,就以為別人也這麼想。」

  「你的事,再辛苦再麻煩,我也不怕。」黛玉拱到他懷裡,她一直希望弘雲能自己明白,夫妻本是一體,可以男主外女主內,但沒有一強一弱,一個永遠依靠另一個能走得長遠的。互相扶持,各展所長才是正途。

  沒想到,瓊花的事倒成了催化劑,讓他這麼快反應過來。

  第二天,弘雲手腳奇快的選了府中一個管事的兒子,晚上陪兆佳氏吃飯時提了一句,「兒子屋裡的瓊花也大了,我替她挑了一門親事,額娘覺得怎麼樣?」

  「瓊花?」兆佳氏當著兒媳婦的面,總不好說這是給你準備的通房,但兒子媳婦面色如常,只當瓊花沒入了兒子的眼。

  「你定都定了,還來問我,人都給你了,你決定就決定了吧。」兆佳氏帶著一點小負氣,但黛玉的表情無懈可擊,就象根本沒有聽出來似的,給她添了湯水,「天氣一日比一日涼,這天氣正好進補,額娘喝喝看,熬了好幾個時辰的湯水。」

  「我也要喝。」弘雲湊過來,黛玉趕緊給他添了一碗,這一打岔,這事就算交待了。

  被人看守住,半步邁不出院子的瓊花,聽到福晉也點了頭,哭的暈死過去。沉香卻不管那麼多,命人收拾了她的東西,「送她回家備嫁,少奶奶的賞賜不會少了她的。」

  「讓我給大阿哥磕個頭。」瓊花醒轉過來,掙紮著想去給弘雲磕頭。

  沉香將她一攔,「就在屋子外頭磕吧,你別忘了大阿哥說過什麼。」

  說過不讓她進屋,不想再看到她。瓊花被寶月寶珊扶著,到弘雲屋外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青了。

  「你們姐妹一場,送送她也無妨。」沉香看著寶月寶珊和寶心,這三個丫頭,不是那種有主心骨的,之前有瓊花在,有點唯馬首是瞻的意思。現在任誰都知道瓊花是惹了少奶奶被攆走的,他們現在正惶惶不安呢。

  三個人都放了手,慢慢垂下頭,瓊花的嫂子已經到了,幫她拿著包袱,攙了她離開。

  瓊花一走,弘雲便將自己手裡的私庫交到了黛玉手中打理。按理西洋鏡是府裡的產業,但十三爺自己說,若不是弘雲,他的手段再值錢,也出不來這麼高的利。作主拿了三成利潤,劃給弘雲當作私產。這筆帳便一直放在他的書房,有專門的帳房先生管著。

  現在轉給黛玉,府裡的人知道,俱是嚇了一大跳。兆佳氏還避開黛玉專門問過兒子一回,知道是他自己提的,也想不出什麼理由阻攔,便由得他了。

  十三爺更沒什麼意見,東西都給了,還管他什麼事,弘雲拿去送人他都不會管。只要不把西洋鏡做垮了,壞了他巴結四哥的大事就行。

  黛玉想的沒錯,十三爺正是雍親王的錢袋子,歷年來西洋鏡的收入有一半都入了雍親王府。拿回府裡公用的不過是其中二成,就這二成,已經讓府裡眾人眼紅不已,只當這便是大部分的收入了。真相只有他們父子倆清楚,兆佳氏猜出來一點點,其餘人,誰也不知道。

  黛玉接了帳冊,便知這是一筆钜款。越發小心起來,原來的帳房不動,又讓沉香幫著她管理。歷年來的積蓄已經不是一筆小數,放在帳冊上睡大覺。

  「這銀子要讓它動起來才好,不知道先生有沒有好的想法。」黛玉問帳房,在她看來,放著不動實在可惜。

  帳房一時激動,滔滔不絕說了許多,中間數次捶足。大意是說,「某曾勸說多次,可大阿哥就是不為所動。這銀子早聽我的安排,如今至少已是數倍之利。」

  錢能生錢,越多的錢,越容易生錢,這個道理看來古來有之啊。

  不過,既然是弘雲決定的,黛玉點頭道:「既然是大阿哥決定的,那就先這樣吧。」

  帳房先生:「……」敢情我白演了半天,還是白瞎了啊。

  到了晚上,她便問弘雲,「這銀子放在帳上,越堆越多,到底打算幹什麼用呢?」

  「阿瑪說,先存著,以後有用。」

  「就這樣啊。」黛玉還以為能聽到什麼了不起的計畫呢,結果是因為十三爺的一句話,萬一他就是隨口說說呢。

  「阿瑪雖然說話不著調,但他若是認真說的,就一定靠譜。別管了,反正你要花就隨便花,花不完便留著吧。」

  誰能將這麼多銀子花光啊,就算她窮奢極惡,也沒那個本事。

  「看這天,怕是要下雪了,我庫房裡有幾塊皮子,你趕緊裁出來穿。」弘雲看看天色,摸了摸黛玉的小手,忽然想到了庫房裡的皮子。

  黛玉捂了嘴直笑,「真等你想起來呀,早就凍壞了。大毛衣裳一早就備下了,你庫房裡的皮子我點過了,撿幾塊好的給阿瑪和額娘,剩下的留著走禮。」

  「你安排就好。」弘雲的確沒想過這些,心裡有些愧疚道:「還說我來照顧你,結果都是你在照顧我。」

  沒幾日,送了一支燒藍的簪子給她,興致勃勃道:「喜歡嗎?」

  「特別喜歡。」黛玉插到頭上給他看,心裡卻在算著日子,已經進了十二月,她想,十三爺應該知道這個日期吧。

  十三爺跑到宮裡摔了一跤,禦醫說不能移動,不然以後腿會瘸。於是順正成章留在皇宮養傷,惹得一眾阿哥大罵,老奸巨滑。

  也有人懷疑,腿傷的再厲害,一個月總能挪動了吧。皇上如今精神頭越發好了,總不可能一個月內出什麼事吧。

  只有黛玉聽了這個消息,給自己的公公默默點了個贊,雖然無恥的很,但是好用就好。


第71章 繼位

  送走了瓊花,寶月寶珊寶心頓時乖順無比,沉香打理的井井有條,再不會有人陽奉陰違,又有杏果這個包打聽在,誰敢在外頭亂傳院子裡的事,立刻被發落出去。很快院子就被打理的鐵桶一般,一改之前的亂相,行事也變得順滑多了。

  「上回薛家送來的幾匹鍛子裡,我記得有幾匹銀白和薄荷青的料子,拿出來給大阿哥裁幾身衣裳。再找幾匹素色的出來,給我也裁上幾身。」黛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自個做吧,不用拿出去給針錢上人,別招人眼。」

  「馬上要過年了,做這麼素?」白露有點奇怪。

  「嗯,都是大紅大紫,看的人眼睛疼,做幾件素色的養養眼。」黛玉這麼說,白露便不作聲了,想想也是,自家小姐一直偏愛素色,因為新婚,準備的多是鮮豔的衣裳,估計是有些煩了。

  「衣裳交給他們,你自個給我做幾個護膝,裡頭多墊些棉花,襯上厚實些的皮毛。就在我屋裡做,別讓人瞧見。」一邊準備一邊在心裡道歉,實在是對不住了,在你大限將至的時候準備這些事,有些對不起人,但人生在世誰沒有一死呢,就原諒我們吧。

  宮裡的人也很緊張,不光十三爺知道,太醫也心中有數。皇上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如果能放下一切靜心調養,還能延得一二年陽壽。可國家大事,哪一件容得等,能夠拖,皇上更是放不下也放不得。這段時間忽然變得精神,不是別的,根本就是回光反照之態。

  只要這個亢奮期一過,這一天說來,便要來了。

  弘雲又開始了兩頭跑的生涯,這回和上回又有些不同,阿瑪躺在宮裡,總怕人不盡心,跑的格外勤不說,再叫他帶什麼東西,也絕無怨言。

  這一日來的十分突兀,黛玉早起就開始眼皮子直跳。她其實早記不清具體的日期,但直覺告訴她今日一定不同尋常。一早給兆佳氏請安,兆佳氏便告訴她,「我讓弘雲今日跑一趟宮裡,這日子越發冷了,也不知道衣裳夠不夠,炭火足不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挪動,又不許我們進去伺候,唉!」

  兆佳氏歎氣,屋裡的女人也歎氣,十三爺不讓他們進宮伺候也就罷了。還只許弘雲去探視,這一點,就不能忍了。

  「我們二阿哥念了幾回阿瑪受苦了,日日吃不下睡不著,人都跟著清減了,這可怎麼是好。福晉垂憐,不如今日就讓二阿哥跟著他大哥一起進宮看看吧。」富察氏抹著眼淚,哀哀不已。

  「那就去吧,到時候挨了罵,別又說是旁人攛掇著二阿哥去的。」兆佳氏已經攔了幾回,知道這回必是攔不住了,不讓她去,她根本不認為這是十三爺的主意,只擔心是弘雲不讓弟弟們親近阿瑪。

  見她這麼輕易答應,富察氏又有些後悔了,萬一真是十三爺說的呢,豈不是又要怪她不懂事。可話都說出口了,再吞回去豈不是難看。趕緊堆了笑,「二阿哥想念阿瑪,這是父子天倫,我哪裡攔得住呢。」

  兒子要盡孝,是當娘的能攔得住的事嗎?反正十三爺脾氣再古怪,也沒拿孩子撒過氣,富察氏很快就繞著彎把自己摘了出去。

  黛玉知道這事攔不住,私下叮囑弘雲,送了東西儘快出宮。只是這話半遮半掩,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得進去。再一想,既然十三爺是知情的,他肯定不會把自己的兒子置於危險之地,黛玉這才放下心來。

  可結果是,弘雲晚上沒有回來,宮裡有人送信,說是時間太晚就安置在宮裡了。黛玉一聽,本能的覺得不對,趕緊讓杏果去打聽,「是誰來送的信,是大阿哥身邊的人嗎?」

  杏果很快打聽回來,「不,是宮裡的人來報的信。」

  「看看福晉在幹什麼,我馬上過去。」黛玉想了想站起身,杏果伺候她更衣。

  兆佳氏見到兒媳婦過來,趕緊讓人進來,笑道:「大阿哥在宮裡歇下了,你放心吧,跟他阿瑪在一起,身邊也有伺候的人。他一個阿哥,宮裡怠慢誰也怠慢不了他。」

  「額娘,大阿哥和二阿哥都留在宮裡了嗎?他們身邊的人呢,一個也沒回來?」

  「啊,怎麼了,這孩子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兆佳氏恍惚間覺得不對勁了。

  「額娘,事有蹊蹺,我過來的時候已經叫人去我娘家了,一會兒就有回信。」如果皇宮有什麼事,父親肯定會知道些端倪。

  兆佳氏心中一緊,慌亂了一刻卻穩住了心神,讓屋裡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和兒媳婦在屋裡等著消息。

  林家的消息很快傳過來,只有四個字,緊閉門戶。

  兆佳氏趕緊安排人手,加派了一倍有餘的人手在院子裡巡邏。又提醒各院看門的警醒些,注意外頭的動靜。

  把這些都安排下去,雍親王福晉也派了人過來,傳遞了同樣的意思。婆媳倆對視一眼,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讓人通知前頭,三阿哥和四阿哥暫時搬進二門,今晚住進庶福晉的院子。通知他們,別問別聲張,自己注意門戶。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會去。」兆佳氏吩咐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一個晚上的時間,是成是敗就要見分曉,誰心裡能沉得住氣。

  「額娘,今晚讓媳婦住在這裡吧,我年輕沒經過事,心裡有些害怕。」黛玉蹭到兆佳氏的身邊,心想,今晚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呢,住在一處,也好有個商量。

  「好,叫他們收拾一下,趕緊歇下。」兆佳氏心中感慨,外加心緒不寧,即擔心老爺又擔心兒子,便顯得十分沉默。

  「他們定然無事的,公公敢這個時候住進宮裡,敢將大阿哥和二阿哥留在宮中,必然早有成算。」黛玉安慰了一句,她心中篤定,自然顯得極有信心。看在兆佳氏眼裡,又多了一重好處。皇家的媳婦,會不會做針線有什麼要緊的,這份早人一步的知覺,比會幾種不得了的針法都要有用的多。

  再加上這份穩重,泰山崩於眼而面不改色的從容和鎮定,長子長媳,要的不就是這種風度嗎?

  「是,他們一定會無事的。」兆佳氏才回答完,幾個側福晉,庶福晉屋裡都派了人來打聽。被院子裡的丫鬟勸了回去,臨走時都往屋裡看了好幾眼。燈光之下,福晉和大少奶奶的身影印在窗子上,大大的讓他們安了心。富察氏知道了,親自過來一回,哭了半天,被兆佳氏瞪了一眼,吼了回去。

  這一晚上,誰也沒真正睡著,都是沒入夜的時候眯了一會兒,一入夜反倒都醒了。黛玉披了衣裳坐起來,守夜的丫頭立刻給她倒了一杯水。

  「外頭有什麼動靜沒有。」黛玉壓低了聲音問道。

  「聽說外頭有軍隊調動的聲音,從子時起,就沒停過。」丫頭回了一句,靜謐的室間,滿滿都是壓抑。

  又有小丫頭進來,「少奶奶醒了,福晉說,外頭雖有動靜,卻極有秩序,應當無事,少奶奶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有秩序就好,說明一切順利。黛玉想了想,點頭道:「讓福晉也早些安歇吧,不管什麼事也驚擾不到我們府上的。明天白天,一定還有許多事要張羅,都得她拿主意。」

  丫鬟轉身去傳話,一會兒便過來,說是福晉也睡下了,黛玉這才重新躺下。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之間聽到宮裡傳來的喪鐘聲,黛玉整個人立刻清醒了,甚至在沒有清醒之前就開始默默數著。鐘響九聲,皇帝賓天。敲到最後一下,黛玉忽的從床上坐起來。

  黑暗中,她睜大了眼睛,「起吧。」

  鐘響了,說明名份已定。宮裡的人和事,想必已塵埃落定。活著的人,要開始盡自己的本份了。

  兆佳氏也起了,下人們都起來了,開了庫房拿出麻葛布開始裁衣的裁衣,系腰帶的系腰帶。府裡喜慶的東西立刻換下,衣裳首飾也將鮮豔的收起來,只敢插戴銀飾。

  富察氏急急換了衣裳趕到正院。兆佳氏一句,「急什麼,十三爺和大阿哥都在宮裡,能出什麼事。」

  有心刺她一句,想到都是當娘的,都在為兒子擔心,也就咽下到了嘴邊的話。二阿哥本可在家,守在她的身邊,誰知道被她一句天倫給推了出去呢?天子駕崩能是小事嗎?這種時候,若是趕上什麼事,一個阿哥的命,真不值錢了。

  富察氏直抹眼淚,她一晚沒睡,半夜聽到鐘響,當真是心驚肉跳。可這個時候,她敢說什麼,還得指望著兆佳氏拿主意,好早些知道裡頭的情況呢。

  「別哭了,一會兒爺保准會送信回來。」兆佳氏打發她下去,還有好多事要料理,她可沒功夫看她嚎喪。

  富察氏哭哭涕涕,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黛玉趕緊端了茶過來,「額娘潤潤嗓子,媳婦鬥膽已經叫廚房煮上了粥,蒸了吃食,也叫馬車預備上了,趕緊吃口熱乎的,恐怕宮門一開,咱們就要進去了。」

  「你做的很好,什麼鬥膽不鬥膽的,你是我的兒媳婦,有什麼不能做的。」兆佳氏又叫她趕緊回自己的院子,「趕緊換了衣裳,少喝點水,多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在自己府裡是金枝玉葉,進去哭靈的時候,該受的罪也只能受著。

  黛玉點頭,匆匆趕回去,新裁的衣裳正好能用,又帶上弘雲的衣裳。腿上綁了新做的護膝,又拿了幾對放在手邊。

  宮門一開,消息流水一樣傳來,皇上賓天,留下遺召,雍親王繼承大統,朝廷百官及內外命婦進宮哭靈。

  兆佳氏不敢耽誤,趕緊看了一眼兒媳婦身上的穿戴,俱都沒有問題了,才招呼了一大家子出門。富察氏聽到雍親王繼承大統,也知自家應當無事,收拾了二阿哥的衣裳上了車。

  分了幾輛車,黛玉跟著兆佳氏,在車上,黛玉便把護膝蓋拿出來,自己親自給兆佳氏系上,又拿出幾對,讓丫鬟給幾位阿哥和格格送去。倒不是她小氣不送大人,實在是時間有限,她也沒做出那麼多來。

  烏蘭的丫鬟過來道謝,拿了一個小小的鼻煙壺塞到她手裡。

  「我們格格說,哭不出來的時候聞一下。」丫鬟有些害羞的說道。

  「謝謝你們格格。」黛玉忙亂之中哪裡還記得這個,倒是她鬼機靈的很。

  三阿哥四阿哥俱派人謝了,四阿哥原本就綁了一個護膝,是庶福晉給她綁上的,用的是平時騎馬的護具。這會兒猶自難堪著,因為大嫂給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了,可他卻只顧了自己,連提都沒有提醒過別人。小小的人兒,臉上顯出與年紀不符的憂鬱來。

  進了宮,十三爺和兩個兒子身上也不知道穿的是誰的衣裳,都換上自家的,再戴上黛玉送上的護膝,引得十三爺讚不絕口。

  內外命婦哭靈的地方不同,所以黛玉沒找著父母,只得求救般的看著十三爺,「阿瑪,我給娘家父母也準備了,可是……」

  「我讓人給他們送過去,別哭別哭。」隨著四爺登基,十三爺的地位水漲船高,立刻就安排了小太監去送了東西。又回話說,送到了,已經用上了。

  黛玉心裡這才好受一點,一連好幾日,天天哭靈,一跪就是大半日,又是這麼冷的冬天。年輕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他們。

  一家人見了面,也沒機會說幾句話,只能眼神交流。弘雲和黛玉也不能跪在一處,她只能跟著兆佳氏。

  「我會好好照顧額娘的,你放心。」黛玉搶著說話,看得出這一晚,他們一定經歷了許多的事。

  「嗯,我將額娘交給你了。」弘雲伸手和她的手緊緊握住,半天才依依不捨的放開。

  「行了,趕緊的。」十三爺看了一眼兆佳氏,「別逞強,跟在四嫂後頭。」

  兆佳氏點了頭,雍親王繼位,親王福晉便是鐵板釘釘的皇后,只是差一份詔書罷了。雍親王已經入主宮中,不日就要繼位。估摸著,雍親王福晉今日就要進宮,主持大局。

  一整天的哭靈,又哭又跪,哪怕是用了護膝,也擋不住地上刺骨的冰涼。不時有年紀大的人暈倒在地,被扶到室內休息,醒過來再苦再累也要爬回去繼續跪著,不敢懈怠。

  很快宮中有旨意下來,年過六旬的只跪半日便可回府。又有熱湯不停的送過來,喝口熱水總能緩緩凍僵的身體。

  黛玉跪得頭昏眼花,一整天下來,幾乎要死過去一般。反倒是兆佳氏,還顯得比她有精神些。

  回去的時候,是丫鬟架著他們上的車,杏果當時就哭的停不住。

  「別哭了,真以為皇家的媳婦有那麼好當的嗎?習慣就好了,回去拿浴桶泡澡的時候,看著你家主子,人太虛了,熱水一泡就容易發暈,肚子裡先墊些東西再泡。」

  兆佳氏還有力氣說話,杏果趕緊磕頭,黛玉強撐著向兆佳氏認錯,「都是媳婦管教不嚴,請額娘責罰。」

  「行了,你們都沒經過這些事,難免的。」兆佳氏如今看兒媳婦順眼,竟沒對杏果的出格說些什麼。不過回去後,沉香還是罰了她一個月的月例。杏果也受了,半句不敢爭辯。

  回去後,熱水熱湯熱飯,黛玉一口都不想吃,「可能是太累了,餓過了勁,反倒什麼都吃不下去。只想洗洗,趕緊睡,明天還要起早。」

  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一截,在自己院子,沒了顧忌,白露也跟著掉了淚,「這可怎麼辦,一跪就是一天,不吃不喝,明天可怎麼撐的住。」

  人人都帶了零嘴,裝在袖子裡,中間休息的時候摸出來吃幾塊倒不礙事。但冷硬的東西,哪裡有熱湯熱飯養胃呢。

  「大阿哥派人回來拿衣裳,說這幾天要跟老爺歇在宮裡。」有小丫頭進來回話。

  「二阿哥呢。」黛玉一邊起身去收拾弘雲的東西,一邊問道。

  「回來了,已經到側福晉的院子了。」

  黛玉想了想,實在也想不出所以然,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還是等弘雲回來再問吧。收拾好了交給弘雲的小廝,又問他大阿哥在宮裡吃的如何,休息的如何。

  「什麼都好,皇上親自吩咐叫禦膳房給主子準備的東西,都是熱乎乎還合口味的。大阿哥叫小的回來告訴少奶奶,一定要多用些飯菜,保重好身體。」小廝拿著包袱走了。

  黛玉拿起筷子,深吸一口氣,「先喝碗湯吧。」

  白露喜的不行,蘑菇湯燉的香氣四溢,是梅嬤嬤熬上的,臨出鍋又加了把小青菜,看著白湯翠葉,發出撲鼻的香氣。

  本來不想吃東西的黛玉,喝了一碗湯,倒把食欲給打開了。吃了不少飯菜,差點打了飽嗝,才去泡了澡。

  只泡了一會兒,身子開始發軟的時候,就趕緊起了,沉香又抱了一隻極深的桶來,倒上熱水,「少奶奶泡泡腳,還有膝蓋,泡完了,抹些藥油再睡。」

  「什麼藥油,給額娘送去一些,還有阿哥和格格,還有我爹娘。」黛玉倚靠在床上,泡著腳,整個人才覺得活了過來。

  「已經送去了,福晉回了一匣子參片,說讓少奶奶明天包一包帶上。二阿哥說謝謝您的藥油和護膝,若是沒了護膝,今日怕是站都站不起來了,回了一塊皮子,說給他自己打獵得的,送給您做個手捂子,三阿哥四阿哥都有東西謝。林家也送了,奴婢讓人去說了,就說是小姐說的,請他們一定要擦。」

  沉香一邊回著話,一邊用力幫她搓腿。心想,這藥油還是林家的呢,不過反正是小姐的一片心,想來老爺夫人也不在意東西是誰的。

  再等擦藥油的時候,兩條腿就跟著了火一樣。疼歸疼,如果這會兒不把寒氣撥出來,以後落了病根更麻煩。

  「也不知道弘雲在宮裡,有沒有人替他擦藥油。」以前沒成親的時候,都沒有矯情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偏這會兒倒是牽腸掛肚起來,黛玉說出口才發現這不是自己想的,是真個說出來了。

  「怎麼沒有呢,就大阿哥身邊的文箏,也是機靈會伺候人的。而且宮裡什麼好藥沒有,一定會用的。」沉香幫她按完腿,一手的藥油味,便讓白露伺候少奶奶睡下。

  白露給她蓋上被子,另做了一雙新的護膝,塞了更多的棉花進去。林家也有東西送來,說是知道了,讓黛玉明天多穿些,又送了一些蜜制的豆干,味道做的跟肉乾一個樣,讓他們明日帶著,總比糕點好用些。

  黛玉一早起來,將豆干分成幾份,烏蘭格格的一份格外多些。

  「是因為我最愛吃嗎?」烏蘭格格看到自己得的份量最大,十分滿意。

  「你年紀最小,不能餓。」黛玉摸摸她的小臉,經過昨天一日,她的小圓臉也瘦了一圈下來。

  難得一家人在一處卻沒人說話,實在是太累了,誰都不想開口。

  總算哭完七日,人人都跟丟了半條命似的,有幾位老大人也跟著去了,剛哭完皇上的靈,就要哭自家的靈。

  雍親王正式繼位,改年號為雍正。下詔封烏喇那拉氏為皇后,封年氏為貴妃,又有齊妃,熹妃等,入駐皇宮,主持大局。

  旨意一下,兆佳氏雙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號,他們妯娌關係不錯。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一點也不意外,還是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喜悅。

  緊接著的旨意,就和十三爺有關係了。不僅成為四位元總理事務大臣之一,同日晉升為和碩怡親王。一個白板的阿哥直接躍升至親王,何謂一步登天,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弘雲終於回府,怡親王卻回不來,被皇上留在宮裡了,什麼時候能回,不知道。


第72章 瘋了

  什麼叫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黛玉總算領教了。之前怡親王只是一個阿哥的時候,遠離政治中心,幾乎無人記得。只在一日之間,就成了當今最炙手可熱的新貴。

  車水馬龍幾乎都不能形容當前的盛況,這還是在國喪期間,若不然,送來的貼子能把兆佳氏給淹了。

  「幸好一年都不能吃酒享樂,不然順了哥情失嫂意,真個是難辦了。」兆佳氏收賀禮收到手發軟,差不多的人家還要回禮,忙的不亦樂乎。這還只是收禮,若是真個到了明年,走起禮來,才是要人的命。

  黛玉抿了嘴兒直笑,「額娘這話可別叫別人聽見,不然該說您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了。」

  兩個人說起鄉村俚語來,竟然也能接得上。

  正說話間,一個消息劈下來,賢德妃自縊宮中,隨著先皇去了。

  黛玉整個人都是懵的,因為這一連串的緊張和身體上的煎熬,她壓根都忘了還有這個人的存在。就算想到,也以為她能折騰些風雨再死,沒想到,她就這樣死了,幾乎可以算是悄無聲息。

  「讓弘雲陪你趕緊回娘家看看,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們儘管留下。」兆佳氏知道賢德妃是黛玉的表姐,也是親家母的娘家侄女。若是普通人,這樣的關係一個出嫁女送些喪儀就叫人挑不出禮數了,但畢竟是先皇的嬪妃,還是要周到些為好。

  黛玉也明白,新皇剛登基,又和賢德妃有過舊怨,若是不好好辦身後事,被人說嘴總歸是不好。

  弘雲昨日才回府中,一覺睡到中午才醒,醒過來吃飯就聽到這個消息,又趕緊換了衣裳備上馬車陪黛玉回娘家。

  「你別騎馬了,跟我一塊坐車吧。這幾日,累的夠嗆吧。」可憐他們小夫妻,一直到現在都沒能好好說一會兒話。

  「想到你就不累了。」弘雲上了車,張開雙臂抱住妻子,「還好再也不用分開了。」

  「在宮裡這幾日,還好嗎?」黛玉摸摸他的臉,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問,一時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不好,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四個字,驚心動魄。」弘雲歎了口氣,原以為自己經歷過的一切已經是非同一般,和同齡人比起來,他還頗有幾分自得。可回頭想想皇瑪法駕崩那一晚經歷的事,才發生之前的人生經歷,只能算作四個字,幼稚無知。

  十四叔深夜來襲,八叔聯合賢德妃步步逼宮,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硝煙都將他的人生從此刻直接撕裂開。現在的,還存在著的弘雲覺得自己和以前已經是兩個人了。

  「都過去了,我們都活下來了,這就很好。」黛玉的唇印到他的唇上,柔軟的帶著她的體溫的,象鮮花般的嬌嫩的嘴唇,熱情的就象正在盛放的花朵。

  就像從天而降的甘霖,撫平了他內心的焦躁和不安。他熱烈的回應,不斷的索取,長久的渴望被她的吻擁抱的滿滿的。

  「大阿哥,少奶奶,到了。」白露在外頭小聲的報了一句,聽到裡頭的聲音,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過了好一會兒,裡頭才傳來黛玉的聲音,「知道了。」

  弘雲理了理衣裳跳下去,用手扶著黛玉下車,看她髮髻不亂,口脂卻溢到了唇外,趕緊掏出帕子,「我給你擦擦。」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另一輛馬車上下來的是史遠和賈琴,他們本該直接去賈府,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還是先來了林府。

  他們後頭是史湘雲和她的丈夫向希生,夫妻倆也是先來了林府,此時正和剛到的史遠寒暄。史遠的注意力自從黛玉出現便沒再轉過目光,賈琴兜了好幾回,寒暄才能繼續下去。

  「大小姐也回來了,見過大阿哥。」賈琴不得已,上前一步,微福身子。

  背對著他們的史湘雲趕緊過來見禮,大家都是一接到消息就趕過來,正好在門口遇著,一塊走了進去。景玉這段時間在家陪著父母,七日哭靈,林如海和賈敏的身體都有些受不住,日日靠含著參片才過得那幾日。黛玉也是日日都派人問,就算不出賢德妃的事,這兩日也會找時間過來探望。

  賈敏臉色臘黃,乍聽噩耗便有些受不住了。黛玉一見眼淚當時就下來了,上前扶住她,「娘,萬事有我們在,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傻孩子,這幾日金陵裡的人家,誰不是這樣,就是你婆婆不也一樣。」賈敏不以為意,再辛苦,大傢夥都一樣,比她年紀大的,比她身體差的,誰不是一樣受著。

  又叫賈琴和史湘雲兩個人坐,林如海在書房見了弘雲他們,賈敏就在內院見了女眷。都是自家親戚,她是長輩,倒也隨意。

  「等他們男人說完話,咱們幾家一塊去,也叫人看看,賈家不是無人呢。」

  新皇登基,林如海立刻升了戶部尚書,以前是行著尚書之職,卻沒掛著實名,這會兒總算是實至名歸。賈敏這兒受的待遇不能跟新晉的怡親王福晉相比,但也差不了多少,林如海可一直都是新皇的心腹呢。

  但賈府就不一樣了,整個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就是哭靈的時候,別人都不敢同他們離得近了,話都不與他們說一句。再到後頭,奚落的事就越發明顯了。

  王夫人哭靈的時候,眼睛都放直了,她再也沒有想到,竟叫這位給登了基。再一想女兒已經將人得罪狠了,眼前一黑,暈倒了好幾回。想著再難她也有個妃位傍身,以後總歸是個太妃,新皇不至於去為難一個太妃吧。

  誰也沒想到,年紀輕輕,竟然就死了。還是自縊身亡,王夫人聽到了,哭的厥過去幾回,賈敏派人過去的時候,剛請了郎中來瞧。聽說參片都用上了,要強撐著看女兒下葬。

  林如海讓人過來通知內院的女人出門,分坐各自的馬車,去了賈府。賈璉在門口待客,可是看看外頭的馬車就知道,根本就沒有什麼人來。林如海他們這一撥,倒成了唯一的客人。

  賈母在床上躺著,聽到孫女的死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王夫人哭的走不動道,非要進宮去看女兒的小斂。

  被賈政一嗓子吼住,「你還嫌自個命長是不是,宮裡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給皇上添亂。」

  「我就這一個女兒,自小送走宮,這麼多年不得相見,臨了臨了,最後一眼也看不上嗎?這是規矩,嬪妃的娘家人可以去看最後一眼的,為什麼到了我這兒,就不行了。」

  引著他們過來的賈璉也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出,十分尷尬的請他們安坐。

  不一會兒,王夫人出來,她倒一點也不尷尬,頗有豁出去的姿勢。見著賈敏眼淚直掉,拉著她的手,「都是養女兒的,你應當知道我的心情,老爺連最後一面都不叫我去看,我叫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賈敏心裡的一點憐憫被她一哭,全給哭沒了。賢德妃和新皇是什麼仇什麼怨,她難道不清楚嗎?難怪叫人聽了一出好戲,敢情就是說給她聽的呢。她要見女兒最後一面,還不是得賈敏拉下面子去求情。說不得還要求到怡親王福晉的頭上,才能如願。

  她就不怕新皇清算賈家,就不怕這麼一大家子受她的連累,反倒只想著女兒,是篤定了皇上不敢拿她怎麼樣是不是。

  「皇上剛剛登基,皇后也是剛入住宮中,這個時候,誰有本事見得到人。前兒皇后的娘家求見,也說沒空呢。二嫂若是有辦法,儘管去使,我們這些親戚無用,幫你敲敲邊鼓總是可以的。」

  賈敏說完,臉色漸冷,旁邊坐著的人更是如坐針氈,誰也不知道王夫人會演這麼一齣戲給人看。

  「可總歸是能見到宗人府的人是不是。」王夫人仍不死心。

  「是啊,宗人府開著門呢,二嫂不妨叫二哥趕緊去一趟。」賈敏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母親。」

  黛玉陪著起身,史湘雲和賈琴也跟了上去,一個說,「好久沒見叔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何了。」

  一個應,「是啊,我這也是牽腸掛肚的呢。」

  賈母這兒,有寶二奶奶一直守著,他們過來的時候,正端著藥碗給賈母喂藥。

  「我來。」賈敏接過藥碗,喂給賈母,見母親消瘦的樣子,再看看府裡她不成器的兒孫,拼命忍著淚。只希望母親這一輩子,不要看到那一天。生榮死哀,能好好走完這一輩子。

  「敏兒來了。」賈母看著女兒,反倒擔心起她來,「你年紀也不小了,這段時間辛苦了,也要注意調養身體。」

  「是,女兒曉得呢。」多大年紀也是母親的女兒,只有母親會這樣什麼都不問,先擔心她的身體。

  黛玉他們來過了,看過了,送上喪儀,離別而去。弘雲帶著她直接回了親王府,看她神色懨懨的,故意用鼻尖去點她的鼻尖。

  「別理他們,過段時間你想理都理不到了。」

  「什麼意思?」黛玉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說,你不喜歡就少來往。」弘雲心知賢德妃的死不是什麼自縊,她那樣的人,怎麼會自縊呢。根本就是新皇不願她成為太妃,更不願意她身為太妃,用長輩的身份壓人一頭。

  陷害過皇后,幫過八阿哥奪嫡,不論哪一件,都是死罪。而她的娘家榮國府,貌似也沒跟新皇建立過任何交情,反倒是投靠過九阿哥,還曾和三阿哥走的很近。皇上會不會牽怒,按弘雲對這個伯父的瞭解,沒發落榮國府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還沒騰出手來。

  「弘雲,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黛玉知道自己說這些太不理智,可她實在不願意母親傷心。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保證能夠成功。」弘雲覺得頭有些大,自己有多少斤兩他是知道的,皇伯父的確很喜歡他,但那純粹是對晚輩的一種愛護,讓他為了自己改變主意,他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不,不是那個意思。」黛玉當然不可能讓弘雲去勸皇上對榮國府如何,不管皇上決定怎麼做,那都是皇上的決定,新官上任還要三把火,新皇登基怎麼可能由別人擺佈。

  「我是擔心外祖母,她一把年紀走到今天,也沒幾天日子可過了。能不能,等她安安穩穩的閉上眼。」至少這樣母親不會那麼難過,黛玉心想。

  「這個倒是能想想辦法,交給我吧,只要他們最近不去惹得別人注意,我儘量周全。」弘雲覺得這個要求倒不過份,到時實在不行,讓阿瑪出面轉圜一下拖一拖,想來這件事對皇上來說,又不是大事,應當不用那麼著急。

  「謝謝你。」黛玉靠到他的肩膀上,厚實的肩膀帶著他的體溫,格外讓人安心。

  「傻瓜,我是誰啊,還要對我說謝謝嗎?」弘雲和他抱作一團,可是孝期,又不敢真的做什麼,真是憋死個人。

  「你,你,你做什麼?」弘雲感覺到腰間一涼,一雙小手摸了進來,慢慢的,滑向不可思議的深淵之處。

  「我想幫你。」黛玉羞的臉都紅透了,低著頭不敢看他。

  弘雲抬起她的下巴,「我好喜歡你的唇,軟軟的,不管是淺淺的還是深深的吻,都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撥。」說完翻身壓到她的身上,炙熱的吻就象狂風暴雨般襲來。

  幽沉的眸子染上情/欲的灼熱,就象一把火,擁有燒盡一切的熱情和狂野。黛玉感覺到他的體溫,越來越高,越來越燙。

  「我喜歡這樣的你。」弘雲的聲音帶著染上情/欲的嘶啞,這樣嬌弱的,害羞的,卻會為了他鼓起勇氣的女人。

  賢德妃的身後事辦的極為草率,卻沒人敢說什麼。王夫人只敢窩裡橫,在家裡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咬定了大家是親戚,你拿我沒有辦法。在外頭,別說皇宮就是宗人府,她也不敢邁一條腿進去。

  就連萬事不管的賈赦都跟弟弟賈政說了幾句正經話,「多事之秋,千萬別讓那位把火燒到咱們頭上,該舍的舍了,該斷的斷了,該閉嘴的閉嘴。」

  賈政有些羞惱成怒,「大哥也該好好清理清理自己的院子,國孝期間,別鬧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賈赦嘿嘿一笑,「只要鬧不出孩子,誰知道呢。」這番話竟是只對別人,不對自己,氣的賈政半死。

  卻不得不承認大哥說的有理,回去就讓王夫人,「外頭有沒有什麼讓人抓住把柄的事,趕緊了斷,夾緊尾巴做人。」

  「我有什麼把柄,宮裡賜下的宮女你都收用了,問我要什麼把柄。」王夫人心裡頭在滴血,女兒身亡,四阿哥登基眼看爵位無望,那她除了錢還能抓什麼。現在叫她把外頭的印子錢停了,那是要她的命。

  「新皇不比先皇,大家都在看,不小心些,你想被拿來當靶子嗎?不要說氣話,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賈政也頭疼,早知道林如海看的這麼准,自己就該跟上才對,不該私心作祟,偏去選跟新皇不對付的。

  「靶子,他的皇位不一定是怎麼得來的呢,名不正言不順,還敢拿別人作筏子。」王夫人不依不饒。

  「你說什麼呢,不想要命了。」賈政暴怒,以前只覺得妻子有些煩人,從來不知道,她竟然蠢成這樣,連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都不知道。

  「皇上駕崩當晚,十四爺也進了宮,可到現在為止,你聽到了十四爺的消息嗎?誰知道聖旨是傳給誰的,看過聖旨的可都是新皇的心腹。」王夫人跟女兒走的近,知道的其實比旁人要多一點,加上現在正處於亢奮之中,半猜半蒙,竟叫她攪出一番乍一聽還挺合理合情的話來。

  「瘋了,你瘋了。」賈政已經不敢聽下去了,張嘴就命人進來,「夫人魔障了,不許她出這個門。」

  這頭王夫人被禁了足,那頭賈璉的姨娘傳出有孕,鳳姐偏說是在國孝期間懷上的,絕對不能生。

  「留下這個把柄在世上,以後讓人想起來就被罵一回嗎?榮國府本來就不得新皇歡心,再拿個這樣的把柄出來,你是怕別人找不到藉口對付我們是不是。」

  鳳姐纖纖玉指,指著賈璉,氣勢洶洶。

  「根本不是國喪期間懷上的,生下來不就知道了,時間都對不上。」鳳姐管的嚴,到如今他也只有巧姐一個女兒,眼看懷上了一個,他哪裡捨得。

  「還想生下來,哼,你還嫌不夠丟臉嗎?」鳳姐一哼,下人來報,姨娘小產,血崩不止,問要不要找郎中。

  「找一個郎中瞧瞧吧,我們又不是那等不顧人生死的人家。」鳳姐點了頭,去請郎中的人前腳同門,後頭姨娘的血就流盡了。

  下人掐著點,看人差不多了才過來報,無論如何也等不到郎中過來施救。

  姨娘一死,賈璉氣的好幾天不回府,也不知道在外頭什麼地方鬼混去了。

  賈母每天喝著孫媳婦端來的藥,怔怔的道:「已經有很久沒有看到你娘了吧。」

  寶釵手一緊,勺子磕到了藥碗的邊緣上,發出一聲脆響。

  「自從娘娘過世,母親便哀傷過度,這幾日起不了身,大嫂在跟前伺候著。」寶釵不敢說婆婆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公公吩咐把婆婆關起來,還說婆婆瘋了的話,只敢撿能說的說出來哄著賈母。

  「唉,親生的閨女,她生下來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初一,人人都說好兆頭,好福氣……」賈母搖搖頭,人這一輩子,誰能算得到以後呢。不到蓋棺定論,誰也不敢說什麼是好福氣。

  「老太太,救救我們夫人吧,我們夫人沒瘋,她真的沒瘋啊。」一個丫鬟忽然撲進內室,跪到了賈母的床頭。

  寶釵嚇了一跳,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都關在院子裡,哪兒也不許去。這一個是怎麼跑出來的,居然讓她一路跑到老太太的屋裡,也沒人攔著。

  不是不攔,實在是王夫人院子裡發生的事,外頭的人一知半解,知道的並不詳盡。這丫頭以前常幹傳信的活,院子裡的人都認識,還當是替王夫人過來問老太太情況的,這才沒有去攔。

  等她硬闖到屋子裡,再攔也攔不住了。賈母看她直挺挺的跪著,驚的從床上坐起來,「你剛才說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兒子說媳婦瘋了,把她關起來,媳婦卻說自己沒瘋。孫媳婦拿瞎話來哄自己,這個家裡,還有人的話能信嗎?

  「去把你婆婆扶過來,我當面問她。」

  寶釵不願,賈母瞪了她一眼,「那我就親自去看。」

  家宅反亂,成了這個樣子,她再不管,能行嗎?

  寶釵沒有辦法,只得去扶了婆婆過來,一邊又派人去通知賈政和寶玉,看看能不能阻止她在老太太面前胡言亂語。

  王夫人看到老太太痛哭流涕,「娘,我沒瘋,媳婦沒有瘋,老爺他不知道聽了哪個狐狸精的瘋話,非說我瘋了。」

  寶釵退了出去,屋裡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裡頭傳來王夫人嚶嚶的哭聲,還有賈母的安慰,寶釵心想,氣氛還好,婆婆總該知道瘋話說過一遍就算了,不會再說第二遍吧。

  寶玉先趕了過來,「你怎麼讓祖母和娘單獨呆在一起。」寶玉也被王夫人的言論嚇了個半死,隔著房門勸了好幾回,都被王夫人罵走了。

  她好像鐵了心,陷入了自己所營造出來的幻想中,死活都不願意面對現實的真相。

  寶釵一臉委屈,「祖母讓我出來,我敢不出來嗎?」

  寶玉剛推開房門,就聽到老太太一句,「你大膽……」然後是重重的倒地聲,嚇得他是肝膽欲裂,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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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抄家

  寶玉剛沖進去,就看到祖母暈倒在地,頭重重的磕到了地板上,母親慌張張起身去扶。寶玉一把甩開王夫人的手,扶起祖母,一疊連聲的喊道:「去請禦醫,快,快,請禦醫。」

  賈敏趕到的時候,賈母已經不醒人事,禦醫的意思很明白,「年紀大了,忽然一下磕到了頭部,極有可能淤血。現在只能開些活血化淤的藥,又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下猛藥。若是三日內能醒的過來,還好說,若是……你們要早做準備。」

  「大人,如果要用什麼藥,我們……」賈政當著禦醫的面,已經是泣不成聲。

  「不是藥的問題,盡人事,聽天命吧。」禦醫搖搖頭,顯然並不看好賈母的病情。

  賈敏回了娘家伺候賈母,衣不解帶,人瘦的如同紙片一樣,景玉實在沒法子,請了姐姐過來勸勸母親。

  黛玉過來,看看躺著一動不動的外祖母,再看母親,狠下心道:「外祖母醒不醒的過來是天意,但賈家的禍福就在旦夕之間,母親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我為什麼要管他們的死活,若不是因為母親,我和他們能有什麼關係。王氏這個賤婦害死了我娘,落到什麼地步都是她自找的,與人無關。」賈敏冷哼一聲,二哥不是沒有趁著她在賈府,過來套親乎,想求得林如海援手。

  若是以前,她還不知道如何拒絕,可這回,她直接就看了二哥一眼,扔下兩個字,「晚了。」

  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有後悔藥可吃,不是所有人都有力挽狂瀾的能力。說過的話,走過的路,做過的事,就象釘子一顆顆釘進木樁,撥出來也會留下痕跡。

  新皇上任,在他眼裡看來,犯有大錯的榮國府還一點沒有消停。彈劾榮國府的摺子象雪片一樣飛來堆在案頭,榮國府在外放官府明令禁止的印子錢,收留犯官之女妙玉在賈府為尼。賈赦私德不修,賈璉包養外室,包括最近的王夫人瘋言十四皇子才是繼承大統之人,忤逆氣壞了賈府的老太太等等。

  「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打聽到的,比背後靈還背後靈。」弘雲覺得棘手,「我跟阿瑪已經通過氣,拿十四叔的事頂上了,估摸著,也差不離了。」

  「有什麼想不到的,皇上潛邸之時,潔身自好,結交不廣,與許多人都沒有交情。這會兒想巴結,想討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眼色行事,賢德妃的娘家,多少人盯著呢。真要想辦法,有什麼是打聽不到的。」黛玉知道賈母只在這幾日了,只可憐她的滿府兒孫,還沉浸在不知哪個仙鄉,壓根沒有嗅到近在眼前的危機。

  「只是,十四叔他,怎麼會算的這麼清楚?」黛玉一直有疑問,卻沒時間去問。十四阿哥在外帶兵,怎麼會忽然趕回金陵,到底奉沒奉詔。又是如何得知皇上病情惡化,正好在駕崩當晚帶人逼宮呢。

  「皇伯和十四叔是一母同胞。」弘雲只說了這一句,黛玉卻懂了。德妃出身包衣,以前在宮裡就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若說誰最瞭解皇上的一切,非她莫屬。

  黛玉靜默一會兒,「皇上他,心裡一定很苦。」得到天下,卻得不到母親的認可,這滋味,想必是如哽在喉。

  「誰能叫皇上心裡苦,皇上就能叫誰身上苦,誰苦還不一定呢。」弘雲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弘雲這話沒有說錯,十四阿哥被押往皇陵,充作守陵之人,非奉詔不得離開。八阿哥九阿哥盡皆明詔圈禁,以待查勘。

  賈敏的孝心終未能喚回賈母,昏迷三日後,病逝。林如海親自前往,與賈赦與賈政兄弟密談,勸他們上繳請罪書,退回爵位,散盡家財,向皇上提出回老家生活。

  賈赦與賈政面面相覷,答應他會考慮。林如海卻看出他們仍有僥倖,搖頭罷手,回去跟夫人長歎一聲,「他們以為人人都是先帝爺嗎?」

  康熙寬宥老臣,善待勳爵後人,賈家兩兄弟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已經習慣了皇上的行事作風就是寬和大度。卻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

  賈母頭七一過,抄家的聖旨發下。皇上穩坐龍庭,看著自己的十三弟,似笑非笑,「給你兒媳婦一個面子,行了吧。」

  「皇上仁慈,皇上聖明。」怡親王拱手,仿佛看不出皇上的嘲弄,少有的一本正經。

  知道他本性的皇上冷哼一聲,「朕給了你面子,你之前提過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咦,這可不行,怡親王趕緊上前,諂媚道:「四哥,這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朕答應過嗎?」狡猾如狐狸的雍正帝再度冷笑。

  「對對對,答應過。」小白兔一樣的怡親王猛的點頭。

  「就當朕答應過了,時間呢,由朕來定。」呵呵,想套我,你還嫩了點。

  蒼天大地啊,居然忘記給這個承諾加上一個時間,「等臣弟七老八十再去,可就開不動船了。」

  「有這個空跟朕磨牙,事情都辦完了嗎?」

  事情哪裡辦的完,這麼大一個國家,天天有事,三不五時這裡災那裡鬧,哪一刻能得消停。真想幹點實事,別說一天,就是一個時辰也歇不住。

  「臣弟馬上去。」怡親王心裡那叫一個悔啊,真是痛心疾首。

  他是要征服星辰大海的男人,怎麼能留在這裡虛耗青春呢。他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到四哥上位,若還不能完成他的心願,豈不是白來一趟。

  回到王府,兆佳氏迎出來,「爺回了,賈府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說抄就抄了。」速度快的,叫人瞠目結舌。

  「這種沒腦子的爵位少一個是一個,有什麼可奇怪的。難道皇上還要花錢養著他們,還不如養豬呢,至少能吃肉。」怡親王嗤笑一聲,對這種人家他是一丁點都同情不起來。

  「賈家到底是兒媳婦的外祖家。」兆佳氏還真不知道用什麼心情來看這件事。

  「都說是外祖家了,林大人會看著辦著的。雖說是皇命,可若是兒媳婦想幹些什麼,你也別攔著,沒得顯得我們涼薄。」

  「好,我會看著辦的。」兆佳氏明白了,蹙了下眉,又勸他道:「爺也別仗著有聖寵,就什麼都不在乎。以前是四哥,現在他是皇上了。」

  「我心裡有數。」怡親王換了常服,「趕緊弄點熱湯喝喝,外頭的風吹的人骨頭縫子裡都是涼的。」

  關押賈府眾人的牢房也是透心涼,刺骨的涼風,別說炭盆,冰涼的地面連點茅草都沒有鋪。王夫人獨自坐在一角,一聲不響。其他人都離她遠遠的,剛進來的時候,大家還有力氣叫駡,可現在,連罵的力氣也沒了。

  李紈帶著賈蘭回了娘家,她是守寡之人,本就是自由之身,隨時可以再嫁。賈府一出事,李家出面周旋,拿回了她的嫁妝,又因為賈蘭還小,隨她帶了出去。

  其他人就沒這麼幸運了,一股惱逮了進去,分男女收監,就等上頭判下來,該殺該流放的,才好行事。

  黛玉回去看母親,賈敏一個勁的叮囑她,「那種醃臢地方,你必是不能去的,不管誰在你面前說些什麼,你也別心軟,全推到我身上就是。我和是賈家的女兒,你卻是外孫女,本就不與你相干。」

  皇家的人,心思複雜,弘雲下頭還有三個弟弟,一屋子有身份的小妾,就怕女兒難做。賈敏是怎麼都不許女兒去沾這裡頭的事的,有她在就夠了。

  「母親,舅舅那邊到底會怎麼辦?」

  「你父親想把事情趕緊了結,皇上雖然辦了他們,但主審官好歹也要看你父親一二分情面,不會故意折騰他們。我的意思也是早判早好,該贖的,該放的,有個章程才好辦事。」賈敏說是不管他們,但若真判下來了是流放或是坐牢,她是無法可想,但萬一是充入教坊司或是官奴,她總要想辦法將人贖出來。

  「聽說薛家的想要和離書,寶二嫂沒有答應。」黛玉還受了薛大奶奶的請托,想求她辦這件事。可最後寶釵自己不願,說生是寶玉的人,死是寶玉的鬼,絕不和離。

  「是啊,真是沒有想到,她這輩子倒是做對了一件事,這個兒媳婦倒是挑的好。」賈敏想到王夫人,將錯怪到她身上自是容易,可是兩個哥哥若是立的起來,又何至於讓一個女人亂家。

  「沒有爵位於他們反倒是件好事,以後再怎麼胡鬧,總鬧不成抄家滅族的大事。」賈敏自嘲,眼看著娘家一步步滑下深淵,她心裡的滋味無法形容。

  這一天,終於在春暖花開之後來了,榮國府的爵位被皇上收回,家產充公。賈赦在國孝期呷妓行樂,勾結賈雨村,為了一把古扇,逼出人命。革去官職被充軍邊塞,永遠不得再回金陵。

  賈政幃薄不修,縱妻行不法之事,革去官職,判流放。

  除了王夫人和鳳姐死在獄中,其他人都被放了出來。沒有充為官奴,也沒有送入教坊司,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人是出來了,所有家奴當作家產充公,被轉賣。幾個主子,互相扶持著走出來,除了身上又髒又臭的一身衣裳,無半點長物。

  賈敏派了人在外頭等他們,寶釵卻不跟他們一道,薛家也早早等在外頭,要接了女兒女婿回薛家。賈環和趙姨娘有探春當初給他們要來的一個小田莊,當時不覺得有多稀罕,現在卻救了命。邢夫人回了娘家,最後只剩下賈璉牽著女兒巧姐,沒了去處。

  「鏈二爺,請上車。」賈敏派來的人就只接了他們父女倆。

  賈敏也沒安排他們進府,徑直讓人送去了城中一處小院,下人跳下車道:「您和小姐先住著,這裡還有夫人讓小的轉交的銀票和一句話。」

  賈璉接過一看,是五百的銀票,以前他何嘗將這些看在眼裡,現在,竟成了救命錢。緊緊捏住女兒的手,僵硬了幾個月沒有表情的臉,泛起了一絲苦澀。

  下人一拱手,「這屋子,您可以一直住下,不用急著搬。只是皇上親自圈判,夫人也不好行事,還請璉二爺見諒。」意思就是一次性買斷,以後不會再輕易往來。

  「還什麼璉二爺,哪裡還有什麼爺,姑母大恩,賈璉無以為報,就在這裡給她磕個頭吧。」說著當真朝林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一手拿了銀票,一手牽了女兒,走了進去。

  賈敏原本準備的三間小院,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去了三分之一。既然其他人都有著落,她也就放了心。

  又數出二百兩,讓人帶給賈赦和賈政,至少路途中間要打點一下。人活著,總比死了強。

  黛玉知道母親的安排,也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心裡清楚,皇上這是輕拿輕放了。若是按他的性子,賈家至少要斬下幾顆人頭,余者為奴才符合他的作風。

  她手上功夫不停,最後一針終於收了尾,一件是汗青色腰封,繡的是親王服飾上可用的四爪蟒。另一件早就繡好的,是一雙鞋墊,上頭繡的是漸變色的牡丹花,十分費功夫。

  「你倒是給阿瑪和額娘繡的勤,怎麼不說給我繡幾件。」弘雲看了嫉妒的不行,磨磨蹭蹭過來翻看。鞋墊他用不上,腰封的圖案他不能用,就是想搶也沒法搶。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有些事沒法當面說謝謝,但我心裡清楚。不是怡親王府,不是阿瑪,我外祖家必不可能有這樣的結果,不想連累別人,結果還是沾了你們的光。」黛玉一歎,賈府一直是她心頭的一塊石頭,知道他們要倒,數著數著數到今天,有了這樣一個結果,比她預想的已經好了太多了。

  弘雲摸摸黛玉的頭,「說什麼傻話,你難道不是怡親王府的兒媳婦,哪有什麼你們,明明是我們。」

  又說了一個消息,「甯國府嚇的寫了請罪折,不要爵位了呢。」

  「倒是聰明的,至少能保得一份家業。」黛玉也奇怪為什麼這回的事沒有波及甯國府,可是沒有想到這份奇怪沒幾天就有了結果。

  甯國府這回不是抄家,賈珍被收監幾日就因為一樁逼良為賤之事,被砍了腦袋。別人都不得其解,難道賈珍做的事,比榮國府這些和皇上作對的人,還要可惡?

  別人都想不通,只有黛玉想通了。賈珍欺辱的兒媳婦,是廢太子外室生下女兒,是皇家血脈。甯國府若是善待秦可卿,約摸著這回也能得個善終。只可惜,娶了秦可卿又弄出這種醜事,皇上可是多年前就心知肚明,忍到今日,還能叫你活命?

  金陵城裡又開始抄家,這樣的消息聽了整整一年,只到大家已經麻木。等到孝期過去,不禁他們娛樂的時候,幾個愛熱鬧的人家迫不及待的辦了宴會,才發現,好多熟悉的人已經從此消失,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溫如顏嫁的是田家的長孫,這孩子等於是田家的第一個重孫,出生和滿月都在孝期,好容易過周歲,總算可以熱鬧一下。不管田家想不想大辦,做為皇上的心腹大臣之一,這份熱鬧是省不了的。

  黛玉一早就帶上烏蘭坐了馬車過去,他們約好了,早些過去看看孩子。還能一塊說說話,等人多了,哪裡還能說得上。

  薛大奶奶和溫如玉當然也來了,薛大奶奶剛剛懷上,捧著四五個月的肚子,「我只能坐坐就走,坐宴就免了,省得家裡不放心。」

  「你家那個怕是樂傻了吧。」溫如玉直笑,薛蟠在外頭名聲不好,可對這個媳婦倒是真好,也算一物降一物吧。

  「樂什麼呀,為了妹妹妹夫的事,煩都煩死了。要我說,咱們家妹夫就是個傻子,一文不名了還要去贖什麼以前的丫頭,若不是妹妹攔著,早被薛蟠打死了。」薛大奶奶是大大的瞧不上寶玉,也是,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陽春白雪,一個是下里巴人,誰都理解不了對方的精神世界。

  「不是說去學院裡頭讀書去了。」黛玉想到從景玉那兒聽來的消息,說是發奮了,和以前全然不同,怎麼在薛大奶奶嘴裡,還在冒癡氣呢。

  「這倒是,妹妹說要供他讀書,指望他考個進士出來呢。說起來,你弟弟真是可惜了,不過只晚一年,也不怕什麼。」薛大奶奶這才想起,黛玉的弟弟因為孝期停了考試,所以改到了今年。

  「多讀一年也是好的,這倒沒什麼要緊。」黛玉心想,寶玉若真能考出來,倒也能慰藉祖上的先靈。沒斷了賈家科舉的路子,這才是真的手下留情。不然如同金陵那些被抄的人家一樣,三代不許科舉,就真是再無翻身之日了。

  「聽說那個姨娘又跑你娘家胡鬧去了。」溫如玉總是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事,只能說李衛的耳目很靈。

  「她能鬧出個什麼來,我娘一句不許她進府,再高就揪到官府去,立刻走了。」黛玉說起來只覺得好笑,趙姨娘當初沒上賈敏的車,後頭不知怎麼知道給了賈璉一個小宅子,哭著喊著要替賈環求一份。

  賈敏這人,姑奶奶當慣了,還怵她一個姨娘一個庶子不成。她願意給是她的人情,你遇著來求了,是看我的心情,你哭著喊著好像誰欠你一樣,想訛誰呢。一個字也沒有,趕緊給老娘滾。

  「那就好,我家老爺還在說,若是真鬧的心煩了,就給她一點教訓。也省得夫人出手,沒得髒了手。」溫如玉現在當家夫人的位置坐的牢牢的,只差一個孩子,看著薛大奶奶也懷上了,真正開始心急了。

  薛大奶奶說了話,又看了孩子,不丁點大的小人兒,睡的正熟,盤著腿,伸著手,就象一隻青蛙,隨時能蹦起來似的。摸摸他藕節樣的腿,肥嘟嘟的腳,薛大奶奶心滿意足,「我要是也能一舉得男就好了。」

  「先開花後結果也沒什麼不好,只要能生,想生多少沒有。」溫如顏現在是有子萬事足,說話也比以前和緩了許多,尖銳的棱角磨平了,滿身都是母性的光輝。

  送走了薛大奶奶,他們入了席。首先聽的就是這一年沒了哪些人,都是些什麼下場。然後便是最新最熱鬧的大事,皇上要選秀了。

  先皇沒了一年多,按民間的孝期,要守三年之久。但放在皇上身上,卻是不用的。

  「這回可又要熱鬧一陣了。」席間的消息靈通人士已經笑開了,皇家選透,並不是只給皇上一個人選,是給整個皇室選婚嫁之人。

  黛玉勉強笑了笑,「是啊,又要熱鬧了。」

  「沒准就是你們府上的熱鬧呢。」說的人抿了嘴笑。

  黛玉臉色一白,是啊,弘雲是皇上最喜歡的侄子,只有她這一個,再給賜幾個簡直順理成章到不行。

  「是啊,說起來,弘雲阿哥也不小了。」說著便往黛玉的肚子上瞧,意思很明白,弘雲都過二十了,還沒有子嗣,怎麼可能不指人。

  帶了一肚子氣回去,烏蘭在馬車上小聲告訴她,「二哥哥和四哥哥的家裡,都有人要選秀。」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黛玉苦笑。

  「這種事,提前知道提前苦惱,還不如不知道。」弘雲的反應很光棍,的確是他阻止了消息,就是不希望看到她這樣。

  「快,我給揉揉,再蹙著會變包子的。」弘雲去揉她蹙成一團的小臉,卻被黛玉一口咬住手指。

  「不知道就能不發生嗎?你倒是說說看,你打算怎麼辦,坐享齊人之福嗎?」黛玉咬住他的手指不放,還要凶巴巴的逼他表態。

  「要是我點頭,是不是這根手指就沒了。」弘雲哭笑不得的隨她咬住,生怕自己一用力,把她的牙崩了。

  「當然,齊根斷掉。」黛玉瞪著眼睛,好讓她的威脅更有力些。


第74章 選秀

  不過在關注選秀之前,景玉的縣試和府試都過了,只等著年末的院試一過,便可算是有了功名的年輕秀才。

  原本黛玉還有些擔心,現在一看,原來大家都是奔著皇上或是皇上的兒子去的,不由長籲一口氣,打趣弘雲,「原來你在別人眼裡不是香餑餑,這下可好了。」

  「那些人的心思啊,註定要落空,不提也罷。」弘雲看不上這些人汲汲營營的作派,他大致知道一點皇上的家事,很不以為然。

  「說說看嘛,怎麼個不提法。」黛玉的眼睛亮了,皇室秘辛什麼的,最有意思了。反正都登基了,也沒什麼危險了,不八卦一下簡直對不起她提心吊膽了許久的小心思。

  「皇上倒不是說不近女色,只是再喜歡的女人,皇上也不可能給他們想要的。至於幾個阿哥,目前長子是三阿哥弘時,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剩下幾個都還小,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弘時是熱灶。進不了皇上的後宮,進弘時的後院也是一樣的。」

  弘時不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這一點黛玉非常清楚,但他是怎麼失敗的,她就不清楚了,畢竟不是歷史專業,不可能記住所有的事。

  「他一直不得皇上所喜,相比起嚴肅的皇上,他更喜歡八叔和十四叔。」弘雲也唏噓不已,皇上這命硬的,生母不喜,親弟反目,結果連親兒子都跟他不是一條心。

  黛玉的嘴張的可以塞一個雞蛋了,她還真不知道這些,只當是又一輪的奪嫡,然後弘時輸了,僅此而已。沒有想到,身為四爺的親兒子,他卻是個八爺黨。這叫皇上情何以堪,又如何肯將江山傳位給這樣的兒子。

  弘雲趁機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這事你知道就行了,皇上一直瞞的很嚴,畢竟……」

  畢竟傳出去是家醜,皇上這麼要面子的人,怎麼能丟這麼大的臉。

  「我明白,忽然覺得,皇上他,真不容易。」黛玉也心生感慨,這個皇位坐的真是不容易。

  黛玉的手一直被他握著,按到她手上因為繡花而磨起的薄繭,「你這是費了多大的功夫,以後不要再做那些事了。」

  「阿瑪和額娘難道不喜歡。」黛玉反問他。

  「當然喜歡,阿瑪第二天就系出去,在皇上面前顯擺,結果聽說後宮幾個妃子連夜給皇上繡腰帶。」弘雲說了又覺得好笑,他們連夜繡哪門子的腰帶啊,阿瑪顯擺的是兒媳婦送的,又不是後院的女人送的。

  「那不就行了,也有你的呢,別說我不想著你。」黛玉拿出一個魚形的荷包,從魚尾巴哪裡系上,正是一隻倒懸的魚兒。

  眼睛還鑲上了黑耀石,用金線繡的魚鱗,又拿玫瑰紅繡了嘴唇。一隻金燦燦卻嘟著紅色嘴唇的魚兒,蠢萌蠢萌的閃著圓圓的大眼睛。

  「不喜歡嗎?那還我好了。」黛玉見他不說話,氣的伸手去搶。

  弘雲一把將她抱住,「我喜歡,可是,以後別做了,我娶你,不是為了你給我幹針線活的。」

  黛玉的心一下子軟的象吸了水的海綿,輕輕一按,咕嘟咕嘟冒著幸福的泡泡。

  「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同意你納幾個小老婆回來氣我。」

  「我沒有……」弘雲雙手按到她的肩膀上,將她推到和自己視線平齊的位置。看到她眼睛彎彎的,笑的好像有光從眼裡冒出來,才知道自己上當了。

  一臉委屈化為大笑,又複摟住她,「你怎麼,這麼這麼的可愛呢,讓人心疼的可愛啊。」

  「所以說,你上哪兒再找一個這麼可愛的老婆,進可並肩戰鬥,退可持家賣萌。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親愛的夫君大人。」黛玉勾住他的脖子,吹著氣將這些話送到他的耳朵裡。

  一聲驚呼,黛玉被他整個抱起來,「大白天,你別……」黛玉驚的去捶他的胸。

  「換個地方坐而已,幹嘛這麼緊張,你以為我要幹嘛?」弘雲笑的一臉促狹,黛玉咬牙瞪他,「小心眼。」

  等她被放到貴妃榻上,黛玉嘴角一勾,滾到他懷裡,直起身子,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用舌尖輕舔他的耳垂。

  「你這是在玩火。」

  「這麼快就著火了,那算了,還是別玩了。」黛玉剛跳下來,就被弘雲抓住手腕,帶入懷裡。

  「看樣子,要讓你好好認識一下,誰是當家作主的人才行啊。」弘雲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

  話音未落,他的吻便覆蓋而上,全方位的,不留一絲空隙。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現在就是最好的實例。

  富察氏最近請安的時候,話格外的多,動不動就扯到最近的選秀上頭。她娘家弟弟的女兒正當年,已經入宮備選。富察氏的娘家知道女兒入了後宮也難有作為,就想趁著現在三阿哥沒封親王的時候,指給他做側福晉。

  三阿哥弘時是齊妃李氏的兒子,如果齊妃有意,是再好不過的事。所以指望著兆佳氏進宮的時候,能帶上她,好在齊妃面前露個臉。她身為側福晉也可以進宮,但要宮裡給她下貼子才成。更何況,宮裡的主位也沒有這麼不懂事的,會單獨給她一個側福晉貼子,能提上一句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

  至少在這一點上,富察氏再怎麼告訴自己,側福晉也是福晉,卻繞不過宮門這道坎。不得不低頭,求著兆佳氏給她一個機會。

  偏她求也不肯正經求,只繞著彎說,「聽說福晉的三姐家的女兒也進宮備選,福晉不進宮瞧瞧嗎?」

  「進宮備選的秀女是外人能瞧的嗎?再說也住不了幾天,有什麼可瞧的。」兆佳氏不動如山,三姐家的女兒是鐵定要入後宮的,她早得了信,要籌謀也不是這個時候。

  「你家的侄女不也在宮裡,就不想去瞧瞧。」富察氏盯上了四阿哥的生母吳氏,想叫她開口求了兆佳氏,帶上她總不好不帶自己吧。

  「我娘家侄女哪有那個福氣,不過是去轉一圈,沒有造化就回家備嫁好了。」吳氏很是想的開,她娘家也沒為這件事求過她,話裡話外自己家身份太低,與其被指倒不如回家自行婚配。娘家都這麼想了,她更沒必要在裡頭裹亂。

  見說不動吳氏,眼珠子一轉,又重新挑起了話頭,「我們家大阿哥這回不指人嗎,福晉總要看看才好。」

  這話一說,好幾個人的視線不自覺的就落到了黛玉的身上。可見她眉頭都沒有動一下,趕緊轉開視線。沒人知道,在她微一低頭的瞬間,唇角微微往下撇了撇。

  兆佳氏端起茶杯,「不用了,有皇后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見她端了茶,眾人今天的請安就算結束了。黛玉留下伺候她用早膳,兆佳氏盛了湯,又挾了一個奶油小卷。

  「這奶油小卷聽說是王爺不知上哪兒弄來的方子,別人都做不出來,倒叫格格做出來了,特意做了請額娘嘗嘗看。」

  「這丫頭,明明聰明的很,偏是個懶惰的性子。若是沒興趣的事,明明能做的很好,也懶得動一根手指頭。感興趣的事,才不管有用沒用,想做便做了。這才多大,以後嫁了人可怎麼了得。」

  「誰叫她命好呢,皇室的格格,不是正應該這樣活著嗎?難道我們的格格還要嫁到別人家受委屈,誰敢給她氣受。」黛玉笑著挾了一筷子醬菜,兆佳氏肯這樣嘮叨烏蘭,便是說明對烏蘭是真的關心。什麼時候見兆佳氏用這種語氣提過另外幾個阿哥,只有關心沒有埋怨的,從來不是真感情。

  「就怕從小過的太閒散,真個進了別人家的門,把規矩當刁難,就不好了。」兆佳氏看了兒媳婦一眼,意有所指。

  「怎麼會,烏蘭那麼聰明,再說了,我這個現成的大嫂就在眼前呢。她每天看著,還能不明白呢。如果額娘不放心,以後有空,我慢慢跟她講一講,幾年時間,也盡夠了。」

  「那就辛苦你了。」兆佳氏正有此意,烏蘭的生母沈氏根本管不住女兒,只想著用王爺對女兒的寵愛換些愛屋及烏,哪裡又真會去管。兆佳氏也不好越過側福晉去管她,如果黛玉願意教一教她是最好不過的。她覺得黛玉就被賈敏教的很好,如果烏蘭能有她一半,嫁到誰家去,都夠用了。

  「這怎麼能叫辛苦,烏蘭很討人喜歡。」黛玉唇角一勾,烏蘭本就喜歡找她玩,一塊說話的時候的順便帶上幾句,也就是了。

  「弘雲的事,你不用憂心,你是福晉,誰也不可能越得過你去。有祖宗的規矩在,他們永遠得尊著你。」兆佳氏做為一個婆婆,肯說這些話,已經是極體恤兒媳婦了。

  黛玉自然是趕緊福禮,「謝謝額娘,兒媳婦明白。」

  「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明白人才好打交道,兆佳氏很滿意。

  黛玉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對於說不通的人,就不必說了。從始至終,她只要抓住一個人就可以了。弘雲的心在她這兒,比什麼都管用。

  怡親王終於想到了一個主意,喜孜孜的去見皇上。

  「四哥,我想到了,你看,我也一把年紀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我把弘雲給你怎麼樣,家裡這些年的生意都是他跑出來的,你也知道他很能幹的。」怡親王就這樣理直氣壯的把兒子給賣了。

  皇上冷笑一聲,「你去外頭野天野地,還把兒子甩給朕,怎麼,覺得朕傻是不是。」什麼樣的傻子會上這種當啊。

  怡親王急了,「開拓疆土,多好的事啊,為什麼不去。」

  「真這麼好,還等著你去做嗎?前頭歷朝歷代的人,都沒想到過?鄭和還下了西洋,怎麼沒順帶開個疆土呢。」皇上根本不信這一套,只覺得是他從小到大異想天開慣了,如今卸下心頭大石,又開始想著他那些不著調的夢想了。


第75章 生氣

  怡親王耷拉著腦袋要走,又被皇上叫住。

  「弘雲都這麼大了,不替朕幹活,還在家裡玩著,這像話嗎?」

  咦,怡親王剛激動起來,就被皇上打斷,「別想太多,叫他來幫忙不代表會放你走。」

  說完開始低頭去看奏摺,看也不看怡親王幽怨的眼神。

  不管怎麼說,弘雲的好日子到了頭,披上一身侍讀的官服就得天天點卯上衙。他這個侍讀名不符實,身無功名也沒那個功底去參與文史修撰,只是人人都明白,這是皇上特意為侄兒安排的,不過是讓他在內閣裡接觸政務,歷練罷了。

  一來就是四品的實缺,充為心腹,許多人一輩子都爬不到這個地步,看看他,不知讓多少白髮蒼蒼的老先生生出同人不同命的感覺來。

  「你最年輕,少不得多幹些活,需要跑腿的事,就儘管攬下來。」黛玉幫他理好衣裳,送他出門。

  「別出來,回屋再睡一會兒吧。」進宮的時間極早,天都沒有亮,弘雲不讓她相送,「以後我自己起來就是,你不用天天陪我起這麼早。」

  「傻話,你一早起來,要忙活一天呢?我在家呆著,隨時都能補眠。以後只能晚上才能見到你了,難道還不許我早上多看你一眼呀。」黛玉抿了嘴兒笑。

  堅持送他到了二門,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才推了他出去。回去的路上,是杏果陪著,黛玉忽然「噗嗤」一笑,引得杏果抬頭,茫然道:「少奶奶……」

  「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就想,母親每天起那麼早送父親出門,真是辛苦。只是人人如此,誰敢例外,以後我少不得也要咬著牙早起。可是真到這麼一天,我才知道,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咬牙,也不需要堅持。根本就是心之所向,你的心在他身上,哪裡還想得到別的。」

  杏果吐舌,「那個詞叫什麼來著,什麼什麼蝶情深。」

  「是鶼鰈情深。」黛玉的唇角微微翹起,臉上全是笑容。

  「小姐的性子還是這樣。」杏果想到小姐的性子,笑的一臉愉悅。

  「我的性子怎麼樣?」黛玉摸摸鼻子,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呢。

  杏果不比白露,白露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極少開口更別提評論自己的主子了。只有杏果,雖然是個丫鬟,卻並不那麼膽小謹慎。只要黛玉叫她開口,一慣是有什麼說什麼。

  「小姐從小就不羡慕別人的東西,哪怕再好呢,看都不看一眼。可若是自己的東西,哪怕一開始也當一回事,往後只會越來越喜歡。就仿佛,喜歡和不喜歡,是從屬不屬於小姐這裡開始界定。」

  黛玉長長的「哦」了一聲,挑了一下眉眼,「是這樣嗎?」

  好像還真是這樣,不管是人還是物,當他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候,就象吞下了定心丸,可以好好的,放開自己的身心去喜歡,不會再有一點保留。

  「就是這樣。」杏果很肯定的點頭,又勸小姐,「天還沒亮呢,再眯一會兒吧。」

  黛玉去給兆佳氏請安,等其他人都走了,兆佳氏便搭了她的手,「你回自己的院子吧,一會兒吃了飯換好衣裳再過來,我們進宮一趟。」

  沒有任何徵兆的,就要進宮,黛玉趕緊點頭,「是,媳婦知道了。」

  戴上珊瑚裝點的鈿子,換上衣裳,掛上紅紋石的朝珠,心中有些忐忑的去見兆佳氏。沒想到不光兆佳氏,富察氏和吳氏也都裝扮好了,等在裡頭。

  兆佳氏出來後,看了一眼大家,「走吧。」

  眾人福身,「是。」跟在了兆佳氏的身後。

  皇后見到兆佳氏,一臉的笑意,他們妯娌多年,十分相得。招手將黛玉叫到跟前,「第一回進宮吧,以後常和你額娘進宮來玩。都是自家親戚,別生份了。」說著脫了一隻手串戴到了她的手上。

  「是,就是娘娘不說,黛玉以後厚著臉皮也要跟著額娘進宮的,有好好怎麼能不拿。」黛玉晃了晃手腕上剛戴上的一隻鑲寶四季花鐲,一副狡黠的模樣,惹得皇后開懷大笑。

  「這孩子,叫皇后娘娘見笑了。」兆佳氏捂了嘴笑。

  說話間有宮人回報,說太后這會兒不得空,叫皇后娘娘自行招待就是了。

  皇后臉色不變,淡淡道:「按理該去給太后磕個頭,只是太后這段時間身子時好時壞,還是不要打擾了。」

  「太后需要靜養,我們當晚輩的,等些日子再來磕頭就是。」兆佳氏繼續笑,輕描淡寫將這件事揭了過去。

  黛玉卻從中嗅出一絲味兒,看樣子,太后的氣性很大啊。

  坐了一會兒,兆佳氏找了個藉口,叫富察氏和吳氏結伴去看看齊妃。

  「怎麼,你們家這個還是這樣?」皇后調侃了一句,兆佳氏笑道:「可不是,這些年多虧了她,家裡才不會寂寞。」

  「那可是功臣了。」皇后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言語。

  黛玉坐在下頭,心想,看樣子皇后很清楚富察氏的目的,兆佳氏又默認了表示不會插手,皇后的意思大約也是不會插手了吧。

  對富察氏的事達成默契後,皇后又道:「我還當你不會來了。」

  「怎麼能不來呢,弘雲那孩子,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還請娘娘幫著轉圜兩句,千萬不要與他一般計較。」兆佳氏趕緊開口,目露憂色。

  黛玉一時怔住了,這是什麼意思。弘雲做了什麼,惹得皇上不高興了嗎?

  「我看兒媳婦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都被他蒙在鼓裡。」黛玉臉上的錯愕,在場的人都看的清楚,顯然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

  兆佳氏又看向黛玉,「這番過來,是想跟皇后娘娘求兩個合適的人指給弘雲。可是他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跑到皇上面前說不要秀女,千萬別指給他。你說說看,這不是失心瘋嗎?」

  黛玉嫁進怡親王府,連頭帶尾進了三個年頭,卻一直沒有消息。兆佳氏便有些急了,因為賈敏也不是個能生的,她就有些擔心孫子來的太晚。

  轟一下,黛玉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腦袋裡炸開了,兆佳氏的嘴一張一合,她卻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半天才回過神,按住太陽穴,一句話都沒說。

  恢復了知覺,才聽得兆佳氏在歎氣,「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他還往外推,這算什麼事啊。這一回,別的人不說,我看中的一個,一看就是老老實實服管教的。」關鍵是家裡的姐姐都能生,她應當不差。

  「弘雲說了這種話,皇上還沒說應不應呢。」皇后有些為難,皇上對弘雲一直是當自己的兒子看的,甚至比對兒子要溺愛的多。換了別人說這種話試試看,不要是吧,那你就一輩子什麼都別想要了。可弘雲說了,皇上也只是當成玩笑,並沒有介意的樣子。

  「所以我才來求娘娘,我和兒媳婦都是想替他求應家之女的,他還有什麼理由不要。」兆佳氏心想,兒子不要秀女,無非就是想討兒媳婦的喜歡,可如今人是兒媳婦親自求來的,他應該無話可說了吧。

  「不,不是,不是兒媳婦求的,兒媳婦不會這麼想,更不會這麼做。」黛玉終於結束了耳鳴,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們,然後起身跪下,慢慢說道。

  「林氏,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兆佳氏驚呆了,她完全沒有想到,兒媳婦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黛玉手腳冰涼,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可能很難討得到好,但她還是要說,「我是弘雲的妻子,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做為他的妻子,我只能無條件的相信他,支持他所做的一切決定。我不會,更不能在後面拆他的台。」

  她唯一沒法承認的就是,她完全明白弘雲是為什麼這麼做,但她不能說出來。

  「拆他的台,這也叫拆他的台,他身為家中的長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和爵位的,年過二十的大人,還沒有孩子,你告訴我,這是拆他的台?」兆佳氏的聲音尖利起來,皇家的孩子生的多,夭折的更多,不早些生孩子,多生幾個,她怎麼能放心。

  「媳婦覺得,這件事既然是大阿哥提出來的,不妨直接問他。」黛玉仍然跪著,頭抬的低低的,卻聲音平穩,顯然並不懼他們的怒火。

  「你會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嗎?額娘特意帶你來,就是在幫你。你主動幫他挑的,即顯得你賢良大度,又讓他感激,這是為了你好。」兆佳氏想到她以前的好,還是讓了一步,希望能讓她明白,不要再倔下去。

  黛玉不說話了,只是將身子俯的更低了,無言的表明了她的態度,她並沒有因為兆佳氏的話改變想法。

  「身為晚輩,將你婆婆氣成這樣,虧得她一直在我面前誇你,竟然是個這樣的古怪脾氣。」皇后生氣了。

  兆佳氏到底是識大體的,趕緊站起來,「也是我托了大,沒商量就進了宮,讓娘娘見笑了。」

  「我有什麼好笑的,這麼多年,我們什麼沒見過。」你見過我喪子,我見過你落魄被圈,皇后歎了口氣,想到自己早夭的嫡子,心中堵的慌。

  兆佳氏一走,皇后便躺下了。到了晚上,事情不知怎麼就傳成,黛玉頂撞皇后,將皇后娘娘氣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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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謠言

  怡親王府的氣氛徒然變得壓抑起來,偏偏弘雲的小廝帶了信回來,說是大阿哥晚上怕是要在宮中留宿,讓她不用等。看小說到

  白露這樣沉穩的人都急了,拼命朝黛玉使眼色,想叫她開口請大阿哥回府。偏黛玉臉色如常,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把大阿哥的東西帶一包過去,讓他安心辦差,不必掂記家裡。」

  眼見文箏接過東西施了禮便要走,杏果急的想張嘴,被黛玉狠狠瞪了一眼,「下去,今日別進我的屋子。」

  杏果含著淚走了,白露欲言又止,垂下頭,默默給她擺她飯菜。

  黛玉穩穩當當吃了飯,「我想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

  「是,奴婢給少奶奶倒些茶水。」白露泡的是清火明目的菊花茶,又點了安神香,這才退了出去。

  天色漸暗,屋裡始終沒有燈光亮起,杏果沉不住氣了,拽了白露道:「少奶奶不會有事吧,要不要派個人回林家告訴夫人,沉香姐又出去了,不然還能多個人勸一勸。」

  「少奶奶這會兒誰的勸也不會聽的,讓她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不會有事的,我們小姐不是會做傻事的人,更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

  「可是這回的事這麼嚴重,我們小姐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杏果說著說著蹲了下去,抱著膝蓋哭了起來。

  白露也蹲下來,掏出帕子幫她擦著眼淚,「小姐讓我們怎麼做,便怎麼做。萬一有什麼事,你人機靈,抽了時機趕緊回府報信。」

  「能出什麼事?」杏果嚇壞了,一把抓過白露手上的帕子,胡亂抹了兩把塞到自己懷裡,「等我洗乾淨了再還你。」

  「我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不管出什麼事,拼著一條命也要護小姐的周到,記住這一點,也就夠了。別的事,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白露拉著杏果,「去洗把臉吧,看緊院子,別讓人趁虛而入。」

  「白露……姐姐,以前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吧。」這是杏果第一次喊白露為姐姐,神色彆扭的同時,還不敢看她。

  「談什麼原諒不原諒,我又沒怪過你。」白露微頓一下,別過臉支使小丫鬟打水,「趕緊洗,今天晚上,咱們倆輪流值夜晚,恐怕要在屋外頭坐半個晚上,多穿一點。」

  「嗯。」杏果輕輕點頭,接過絞幹的帕子。

  「少奶奶呢。」一個人影旋風一樣沖進院子,看到臥室裡一片黑暗,沒有一絲燈光傳出來,幾乎是肝膽欲裂。

  坐在屋門口守上半夜的杏果,嚇的從小杌子上摔下來,不等她說話,弘雲已經一頭紮了進去,嘴裡還焦急的喊著黛玉的名字。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弘雲一把摟住坐在窗外的人影,用力將她揉入自己懷中。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黛玉的雙手捧住弘雲的臉頰,窗邊有朦朧的月色,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臉,卻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那麼的亮,就象有星光的碎片落入他的眼中。

  「我怕你生氣,怕你不理我,更怕你對我失去信心。」

  「我為你感你驕傲呢,為了我,你一直在做不容易的事,這種時候,我站在你這一邊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又怎麼會對你沒有信心。」黛玉溫柔的聲音撫平了他的焦慮。

  「別害怕,皇后娘娘沒什麼事,她說了,這是我們的家事,她不會插手的。」弘雲說的很簡單,黛玉卻知道,還不一定是他做了什麼,才求得皇后娘娘息怒。

  「傻瓜,以後這樣的事,交給我就好。有我在,你躲在我身後就好,知道嗎?」弘雲拍拍她的背。

  「不。」黛玉的聲音有些哽咽,卻極堅持,「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我們共同面對嗎?你是為了我才這麼做,我怎麼可能還去拖你的後腿。我說了,你是我的夫君,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決定。」

  「唉,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簡直就是犯規啊。」弘雲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額娘那裡,我會去求情。」

  「你越求情,她恐怕越討厭我。」黛玉知道這回怕是把婆婆得罪的狠了,以前做了那麼多的事,恐怕都抵不上這一件拂了她心意的事。

  「那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們夫妻一體,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什麼彼此。我做的決定,你無條件支持,那你得罪的人,我也要無條件的去請罪啊。」弘雲雙手在她臂膀上拍了拍,「點上燈,等我回來。」

  白露點著燈,一直站在門外,弘雲一出來,她就舉著燈走了進去。見小姐沒有拒絕,心裡放下一塊大石,大阿哥回來,小姐果然就好了。

  弘雲沒能進兆佳氏的院門,丫鬟全程低著頭不敢看他,「福晉說,她累了,讓大阿哥不必進去。」

  明明大阿哥剛回的時候,福晉還特意問了,知道大阿哥一回來就直奔自個兒的院子,這才氣的說自己睡下了。

  「哦,那,那我明天再過來。」弘雲有些沮喪,又跑到前院去找阿瑪。怡親王因為忙碌,一半的時間歇在宮裡,另一半的時間歇在書房,幾乎少去後院。

  「阿瑪。」弘雲進去的時候,使勁抽了抽鼻子,就看阿瑪埋首在一堆卷宗中間,也不知道在忙活著什麼。

  「怎麼,沒哄好你額娘。」怡親王從宗卷裡抬起頭,看著兒子悶笑不已。

  「阿瑪,你明知道還不幫我。」弘雲又抽了抽鼻子,眼神溜到了書桌的下方。

  「怎麼幫啊,我告訴你,婆媳關係啊,這是個千古難題,你要哄你的媳婦,我也要哄我的媳婦。你惹的事,自己收拾去。」怡親王翹起二郎腿,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弘雲乾笑一聲,「阿瑪,你每天不回後院,躲在書房喝酒的事,是不是要兒子幫你宣傳一下。」

  「胡說八道,你阿瑪每天兢兢業業,連覺都睡不好,就為了給皇上分憂,你少造謠。」

  「造謠啊,阿瑪下回可要早點開窗,不然酒味可散不出去,還有啊,宗卷打開的時候,也要搞清楚是不是錯拿了已經結案的出來假裝。」弘雲早看清了,桌上攤開的宗卷是早就有了定議的那一樁,顯然是臨時拿出來糊弄人的。桌子下頭,還擺著沒喝完的酒壺,和下酒菜,那味兒啊,連是什麼菜,弘雲都能聞出來。

  「臭小子。」怡親王沒辦法,他就好喝點小酒,但因為前幾年得過一場大病,禦醫嚴禁他飲酒,兆佳氏管的嚴,讓他找不著機會。好容易拿著皇令當噱頭,躲在書房隔三差五喝點小酒,別提多爽了。沒想到,被兒子當面叫破。

  「行了,行了,我問一聲,看看你額娘怎麼說。反正啊,我是不幫你收拾的。」怡親王起了身,跟兒子一塊回了後院,當然,是各回各院。

  怡親王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些鬱悶,還是當時沒經驗啊,按著前世的規矩隨意的溺愛長子,看看,變成啥樣了。都知道威脅老爹了,真是個臭小子。

  兆佳氏看到怡親王進來,冷哼一聲,「怎麼,被兒子請過來當說客了。怎麼我請就沒用呢,兒子一請倒是跑的挺快。」

  「唉喲我的姑奶奶,你們鬧什麼呢,我還有一大堆事等著看呢,明天幾樁要定議,皇上要問我的意見,我還沒拿個章程出來呢,就被你們鬧的頭都大了。」怡親王見發制人,他知道兆佳氏是個識大體的女人,果然當時就蹙了眉。

  「怎麼能耽誤差事,行了,我這兒沒什麼事了,王爺還是趕緊去忙。不是我說,王爺請的幕僚都幹什麼去了,事事都要王爺親歷親為,就是再能幹也抗不住啊。」

  「嘿嘿,我就說嘛,我的夫人寬容大度,哪有那麼容易跟晚輩生氣。孩子們都大了,有什麼事就讓他們自己操心去吧,管那麼多幹什麼呢。」怡親王一慣的態度就是不要插手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作主。偏偏兆佳氏是最為反對,以前怡親王是一聲不響把兒子放到前院自己教導,她實在插不上手。終於等到兒子成親,難道還不能管嗎?

  「我這是管的多嗎?弘雲多大了,兒媳婦多大了,你知不知道,平常人這個年紀有三五個孩子也是正常的,可她到現在都沒動靜。她不生,總要找個能生的吧。你不想抱孫子,我還想抱呢。」兆佳氏的脾氣起來了,又提起了皇后。

  「當著皇后娘娘的面,就敢跟我頂嘴,還把皇后娘娘氣病了,這算怎麼回事。」

  怡親王臉色一沉,「把皇后娘娘氣病的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兆佳氏一呆,她被黛玉氣的七竅升煙,一時半會兒還沒騰出來時間來思考。這會兒被王爺一說,整個人呆住了。

  半天才道:「宮裡傳話的人說皇后娘娘自我們走了,就躺下了,好像是……」

  這會兒想想,人家並沒有說出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氣病的話來,但話裡話外都是這個意思。她本來心裡就有氣,當時也沒細細琢磨,加上許多人聽到了,也就以訛傳訛說是黛玉把皇后娘娘氣病了。

  「你呀,可要記住,弘雲還沒有封世子呢?」怡親王一句話,讓兆佳氏打了一個激靈,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誰,會是誰?」她倒不認為富察氏有這個本事說動宮裡的人幫她說話,這到底是誰幹的,能支使動宮裡的人,已經足夠她警惕。


第77章 禁足

  「王爺。 」兆佳氏的氣焰一下子熄滅了,她非常能分得清,什麼是大事,什麼是可以暫緩的小事。

  「我知道你生氣,不過你總要明白,孩子們是要長大的。身為王府未來的繼承人,他的職責是讓王府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而不是聽話。你若是喜歡乖巧聽話的孩子,咱們可以再生一個。」說著怡親王的手就握了過來。

  兆佳氏又羞又惱,一開始聽著還挺正經,到最後就顯了原形,果然是正經不過三句話,一把甩開他的手,「王爺。」

  怡親王留了宿,弘雲得著消息輕摟黛玉的腰肢,「阿瑪會有辦法的,明天,我陪你一塊去見額娘。」

  「不要,你要進宮好好辦差。」黛玉縮到他的懷裡,弘雲為了她留下表面上她是很有面子,但實際上,不論額娘還是皇上,恐怕都認為,她這個福晉不識大體,不堪大用吧。

  「可是……」弘雲想到額娘便有些頭痛,他不明白,明明額娘是那麼的愛他,為什麼就不能接受他作主自己的事情呢。

  「沒有可是,你的戰場不在內宅,你要明白,我只需要你的支援,卻不需要你被困在宅子跟一群女人作耗。只有你在皇上眼裡越重要,我的地位才能越高,以後,你說出來的話,才能被人重視和尊重。」黛玉的手順著他的背慢慢滑下,房間裡的溫度瞬間升高,氣氛旖旎起來。

  屋外準備送宵夜的白露安靜的退了出去,攔住其他人,小聲道:「把宵夜分了吧。」

  第二天一早,黛玉送走弘雲,自己去了兆佳氏的屋裡請安。今天人人都到的極早,烏蘭更是等到黛玉去的路上,一臉焦急,「大嫂,要不然,我忽然得個急病,你把我送回去請禦醫吧。再順便把阿瑪和大哥都叫回來,你就沒事了。」

  「傻孩子。」黛玉摸摸她的頭,忽然發現烏蘭已經長成了婷婷玉立的小少女,不再是以前稚氣未脫的小姑娘了。

  「大嫂。」烏蘭抬腿跟上,很是急切道:「額娘她一直對我們很好的,但是,她……」絕容不得晚輩不聽話,這是她的底線。

  「我明白,謝謝烏蘭這麼想著我。可是,我已經是大人了,做錯了事就要面對,不可以躲起來。」黛玉輕握烏蘭的手,帶著她一起進了兆佳氏的院子。

  富察氏是第一個到的,她昨日的馬屁拍的很成功,齊妃貌似也有意於她的娘家侄女。加上聽說兆佳氏被兒媳婦頂撞,心裡痛快的很,一早就過來看熱鬧了。

  「喲,我們少奶奶怎麼和格格一塊過來了。」富察氏抿了嘴笑,一臉的快活。

  「給額娘請安。」黛玉和烏蘭齊齊上前,先給兆佳氏請安。

  「嗯,坐吧。」出人意料的,兆佳氏輕輕放過,富察氏錯愕之餘很快回過神,兆佳氏這麼愛面子的人,就是罰自己的兒媳婦,也不會叫別人看了去。

  烏蘭也是這麼想的,如果兆佳氏現在發作,她還能裝瘋賣傻幫幫忙,如果等他們走了以後再發作,豈不是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了。心裡將大哥罵了個半死,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掂記著辦差,男人真靠不住。

  「路上遇到了,就一塊過來了。」黛玉這句,是回富察氏的話。

  「這可真是巧,聽說皇后娘娘病了,我還想問問,福晉要不要去宮中探望。」富察氏偷偷朝黛玉溜了一眼,心道我看看你們怎麼回答。

  「大阿哥昨天已經看望過了,說是沒有大礙,讓我們不用掛心。」兆佳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富察氏,此時的她,已經不是一個會跟兒媳婦鬥氣的婆婆,而是一個維護兒子利益的母親。

  富察氏挑了下眉,看樣子昨天晚上王爺歇在正房果然是有原因的。王爺對長子長媳還真是不遺餘力的維護,想到這裡,她爭強好勝的心思一下子意興闌珊起來。

  再轉念想到自己的二阿哥,已經快要到了說親的年紀,現在將兆佳氏得罪的狠了,在二阿哥的親事上使絆子,自己得不償失。

  訕笑一聲,「那就好了,不然大家都很擔心呢。」

  富察氏鳴金收兵,其他人便不再開口。另一位側福晉沈氏只有烏蘭一個女兒,她只求女兒能嫁的好,以後有大阿哥給她在娘家撐撐腰,別的統統不求。

  其他兩個阿哥的生母都是庶福晉,說的好聽也有福晉兩個字,其實是上不了皇家玉碟的,只是因為生了兒子抬舉他們罷了。他們歷來有自知之明,從來不伸頭主動說什麼,這會兒,更不敢在裡頭挑嗦。

  等他們一走,黛玉站起身來,「我伺候額娘用早膳。」

  兆佳氏看著她擺碟,擺筷,深吸一口氣後說道:「王爺本準備上折立弘雲為世子,因為這件事,又要拖延了。」

  黛玉手一顫,添上一碗熱粥,「媳婦定謹言慎行。」

  「嗯,去吧,這段時間呆在你自己的院子,不用來請安了。」

  「是,額娘。」黛玉知道,這是兆佳氏下的禁足令,她不聲張是因為不想連累弘雲,但不罰她又咽不下心裡這口氣,所以暗中禁足大概是最好的處理了。

  黛玉伺候完兆佳氏吃完揚,安靜的福禮退下。

  兆佳氏身邊的吳嬤嬤上前扶住自己的主子,「福晉略走走再坐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要保重好自個才是。」

  「是啊,我不保重自己,誰還會在乎。」兆佳氏扶著吳嬤嬤的手,略走幾步才坐下。

  吳嬤嬤不料一句話叫兆佳氏生出這種感慨來,知道她心裡還有氣,趕緊閉了嘴,不敢再說話。說多了成了拱火,離間母子之情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黛玉被禁了足,她卻覺得沒什麼不好。還對杏果調侃,這下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又喚了沉香,「趁這個功夫,好好查查帳冊,也叫你們家的出城走走,無論鋪子還是田莊,看看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也是,整日忙著,自己的嫁妝都沒空打理,這不是正好。」沉香知道事已至此,看開些為好。

  可院子裡的丫鬟卻個個如喪考妣,垂著頭惶惶不安。黛玉倒是有些瞭解,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是大戶之家,極講究面子。說一句不誇張的話,很多時候,他們寧願丟了命,也不願意丟了面子。

  哪像黛玉這樣在前世錘煉過的人,臉皮總歸是厚些。別人覺得禁足是奇恥大辱,她倒是袒然面對了,將心裡的不安和羞恥壓到了最低。

  沉香從黛玉屋裡出來,看到白露還算鎮定,點了點頭,「我這幾天要替少奶奶理帳,你們把院子管好,少奶奶都放寬心了,你們還擺出這種樣子來做給誰看。」

  「是,我知道了。」白露說話間,杏果也過來了,聞言咬著嘴唇也跟著點頭。

  杏果主動幫黛玉磨了墨,笑著上前討好,「少奶奶好久沒畫畫了,不如畫幾筆吧。」

  「好。」黛玉正想找些事打發時間,提筆腦子還沒轉,手已經搶了先,弘雲的輪廓躍然紙上。

  瓊花樹下,一個仰著頭的小男孩,看著滿樹瓊花一臉驚歎。他的手裡還捏著一隻花花綠綠的風箏,所有的風景都是水墨,只有男孩用了水彩,尤其是手裡的風箏,鮮豔的奪人眼球。

  弘雲提前趕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安靜的室內,黛玉身穿一身粉藍的居家常服,頭上挽了一個松松的髮髻,插戴著一隻燒藍的釵子。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婉如白玉的手臂,手指之間握著一支筆,輕輕描繪著。

  鼻尖隱約有一層薄汗,眼眸低垂專注的看著筆下的畫紙,目不轉睛。就連弘雲進來都沒有注意到,只到有人從背後抱住她,一隻手握住了她執筆的手,才微一怔後,露出微笑。

  也不回頭,直接靠向他的懷抱,「怎麼這麼早。」

  「想見你,想立刻見到你,看什麼我眼裡都是你的影子在晃動。」

  「真沒出息啊,這樣的男人。」黛玉的頭輕輕仰起,眼裡的狡黠和輕挑的眉尾都散發著她的笑意。

  「嫁給這麼沒出息的男人,一定,很辛苦吧。」弘雲低頭去看她畫的畫。

  「雖然很辛苦,卻一點也不想讓別人分擔呢。屬於我的東西,就是辛苦,也不想分給別人。」黛玉的手被他握住,拖著她的手,在畫面的右下方題了一行小字,「相思入骨,寄情書畫。」然後題上黛玉的名字。

  「這也太直白了吧,沒文化。」黛玉「噗嗤」一下笑了起來,怎麼看都不像是他的風格。

  「你笑了就夠了。」弘雲取出筆放下,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委屈你了。」

  黛玉抿嘴甜笑,臉上沒有一絲勉強,「一點都不委屈。」只要後院不進新人,她便沒有什麼可委屈的。她還沒那麼天真,以為什麼都不用付出,就真的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到老。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弘雲俯身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搖搖她的手,「我餓了,讓他們開飯吧。」

  吃過了,弘雲才去了兆佳氏的屋裡,兆佳氏冷冷看著兒子,「怎麼,是來替你媳婦求情的。」

  「求情,求什麼情,她現在好好的,兒子沒什麼不放心的。」弘雲拱手,笑嘻嘻的坐過去。

  兒媳婦居然沒有告狀,兆佳氏心裡舒服了一點,只要他們乖乖聽話,這事件她也願意揭過不提。

  「額娘不是希望你們夫妻關係不好,只是把應氏接回來做個側福晉而已,影響不了她的地位。實在不行,庶福晉也行,以後生了兒子再封。」兆佳氏覺得自己算是退了一步。

  「額娘,你知道嗎?很多皇室裡頭的老人出面,話裡話外大約是說皇上太過無情。十四叔守皇陵也就罷了,但八叔、九叔和十叔都不該被圈禁。畢竟是手足,總該優待。」弘雲說著說著,語氣沉重起來。這件事,將皇上氣的夠嗆,又沒辦法拿這些老頭撒氣。

  兆佳氏蹙了眉頭,「他們之前做了那麼多的壞事,圈禁一下怎麼了。我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哼。」

  「按著兒子的看法,這幾年事局不會一下子穩定下來,許多人家還是敬而遠之的好。真扯上了什麼關係,不是我們難不難看,而是皇上怎麼看。」

  「應家是誰的人。」兆佳氏聽懂了兒子的意思,立刻反應道。

  「兒子不知道,但是,不管是誰的人,又或者不是誰的人,兒子都沒有必要現在去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弘雲撩開長袍,跪了下去。

  「額娘,不是兒子不肯聽話,只是現在這個時候,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三阿哥為了放出幾個叔叔,四處努力,宮中尚且如此,兒子越發不想添亂。」

  「你起來吧,我知道了。」兆佳氏有些恍惚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等他一走,便合衣躺到了床上,面朝牆壁的那一面,眼角有淚緩緩淌下。

  她知道兒子說的都對,但她同樣也知道,兒子只是單純的不想後院多一個女人。他和他的阿瑪一個樣,從小就一樣,他們的骨子裡沒有敬畏過任何人任何事。真是自己想要的,他們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得到。

  說的再簡單一點,如果今天的秀女裡頭有一個黛玉,就算她是八爺鐵杆追隨者的女兒,他也要定了。

  但她不能當一個不講道理,不識大體的額娘,她是親王福晉,是未來世子的額娘。只能安靜的掉眼淚,再自己擦乾,假裝接受了兒子說的一切理由和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人身攻擊的評論我會投訴,請自重。不喜歡看可以不看,沒人留你。如果真是有嚴重的疏漏,指出來,我會修改並感謝。但是無中生有的人,也是夠了。

  紅樓加清穿本身因為漢滿之分,規矩不太好融,所以自行設定的是大體上漢人有漢人的規矩,滿人有滿人的規矩,但漢滿又可以通婚這樣。講真話就是披個皮滿足一下我喜歡的角色的yy,懲罰一下我不喜歡的角色,大家將就看看,非要強行代入清朝的所有規矩,老實說,我這本書滿足不了這樣的要求,抱歉。


第78章 傻眼

  在宗室的幹預和弘時積極的活動下,幾位皇弟因為查無實證,解除了圈禁。樂—文黛玉聽到了這個消息,明白這是一種示弱,說明皇上還沒能完全掌握朝政,而做出了一些妥協。

  黛玉的禁足令沒有解除,林家卻來人了。林景玉帶著禮物,說是得知姐姐身體不適,過來送些補品。

  兆佳氏讓人請了黛玉過來,在兆佳氏的院子裡,黛玉見著了多日未見的弟弟,上前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讓父親和母親掛心了,派個人過來就是,何必耽誤你讀書。」

  「也不在這一天二天,馬上就要參加院試,父親說不能死讀書,也該出去會會友人,多見識一下民生經濟。」景玉早比黛玉早了許多,已經是個大人了。

  「你們姐弟回屋說話吧。」兆佳氏發了話,兩個人這才告辭。

  「姐,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大阿哥怎麼說,他不管嗎?」弘雲一出門便板正了臉,很是嚴肅的看著姐姐。

  「你真以為你姐姐是那麼好欺負的嗎?」黛玉心中一暖,事情剛出,她就讓沉香帶了信回去,讓父母不要管這件事,她會自己解決。

  景玉肯定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都沒告訴父母一聲,自己跑來的,所以才會這麼問。

  「還有,他是你姐夫,什麼大阿哥,你拿他外人嗎?」黛玉嗔了弟弟一眼。

  「他對你好就是我姐夫,對你不好他就是大阿哥。」景玉嘴巴嘟了一下,顯出幾分小時候的影子來。

  「都要娶媳婦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黛玉打趣他,景玉的婚期定在明年開春,對方是禮部尚書的長孫女張瑞欣。

  提到娶親景玉一下子紅了臉,呶呶嘴道:「什麼嘛,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功夫取笑我。」

  「什麼時候,大傢夥都活的好好的時候。」黛玉忍著笑請他坐,又端了點心和茶上來。

  「我這裡沒事了,不用擔心。」黛玉沒法跟他解釋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她沒想過讓別人理解她,也不需要。

  「對了,我聽父親說,皇上定了祭天的人選。」景玉想到才聽來的消息,趕緊給姐姐顯擺。

  「是四阿哥嗎?」皇上的四子弘曆,就是未來的乾隆帝,黛玉這一點還是清楚的。

  「咦,你怎麼知道。」轉念一想,大概是姐夫早就猜到了。

  「你知道就該心裡有數,該來往的人來往,不該來往的人就離遠一點。」黛玉告誡弟弟,皇室這麼早就開始兄弟鬩牆,其他人就該有多遠站多遠。

  「不過,三阿哥在學生裡頭的人緣還是挺好的。」景玉提了一句,略坐一會兒,這才告辭。

  晚上弘雲回來,知道小舅子來過了,懊惱的一拍腦袋,「光顧著給岳父解釋了,忘了跟小舅子說一聲。得了,我明天晚些回來,找找他去。」

  「我解釋過了,沒事的。」黛玉上前幫他換下衣裳。

  「你解釋的是你的,我解釋的是我的。」弘雲換過衣裳,洗了一把臉,抓起一塊點心吃了一口。

  「給皇上幹活真是件苦差事。」弘雲搖搖頭,這才幾天呀,都快忙的腳下生風了。

  「景玉過來說了祭天的事。」黛玉端了杯牛乳給他,看他一飲盡了,說道。

  「你也聽說了,應該是弘曆替皇上去。」皇上雖然沒有立儲,但祭天儀式由誰代替,是一個重要的風向標,至少可以說明這些阿哥在皇上面前的地位。

  「看著吧,還有的鬧,有時候真不明白,三阿哥這是為什麼?」以前的事,也就罷了。現在自己的阿瑪都坐上皇位了,自己又是長子,居然還和八阿哥他們攪在一起,這些叔叔就對他這麼好這麼重要嗎?

  「小時候上頭有嫡子,他並不受重視,而且皇上這人十分嚴厲,對子女的要求更為嚴格。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他和皇上之間的關係便一直不好。後來入宮讀書,因為學問上的事請教過八叔,後來,不知怎麼的,慢慢的關係就越來越近。」

  弘雲也想不明白,只能用阿瑪的話來解釋,「大概能坐上那個位子的人,得到的太多了,所以上天便要你失去一些東西才肯交換。」

  「我在想,側福晉若是知道了祭天的人選,會不會鬧起來。」她可是特意進宮見了齊妃,要讓自己的娘家侄女指給弘時的。

  「她自己選的,還能怎麼鬧。」弘雲不以為意。

  事實證明,黛玉說的是對的,富察氏聽到祭天的人選,當時就傻了。她娘家也趕緊商量對策,富察家以前沒有站對位置,但好在他們家有個女兒是怡親王的則福晉,現在投靠也不晚。

  可是沒想到,他們又押錯了寶,明明長子健康能幹,皇上卻一意指了小幾歲的四阿哥弘曆。

  商量的結果是,他們不能再押錯了,弘曆就不用想了,他現在年紀還小。指婚估計要等下一回,這一回的女兒不能折在弘時的手上。

  富察氏趁著請安的時候,便開始誇自家的侄女,「說起來,富察家的女兒嫁出去的,幾乎都生了兒子,這一個自小身體好,人看著也有福氣。娘家哥哥還說,以前不知道大阿哥的事,不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豈不是比進宮要強。」

  兆佳氏眉眼錯都沒錯一下,「指婚是皇上禦筆,哪裡輪得到我們挑撿,你當那些阿哥是什麼,輪著你挑不成。」

  「呸呸,臣妾哪裡敢這麼想,不是在姐姐面前,說話隨意慣了嗎?姐姐可千萬別和我一般計較,我就是個嘴裡沒把門的,可真是沒有壞心。」富察家也沒把希望寄託在女人身上,不過是讓富察氏試探一下兆佳氏的想法。

  兆佳氏等他們一走,氣的一拍桌子,「豈有此理,我兒子是什麼人,你想嫁三阿哥就三阿哥,想嫁我們家弘雲就弘雲,你娘家侄女是塊寶,龍子鳳孫倒是根草了嗎?」

  但富察家找到怡親王開出來的條件,卻不容人拒絕。

  怡親王是這麼跟兒子說的,「我知道你們小倆口感情好,你不願意納妾呢,我不反對,但是要分時候。現在這個時候,跟感情無關,你就當是辦了件差事吧。娶回來,隨便你怎麼樣,好好回去跟你媳婦說。」

  「阿瑪,沒有別的辦法嗎?」弘雲攥緊了拳頭,心裡滿是憋屈。卻知道這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時候,皇上現在很需要中堅的力量支援他。特別是在八阿哥的黨羽,還沒有死心的時候。

  「你幫我想一個更好的辦法,我就收回。」怡親王一臉嫌棄的看著兒子,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弘雲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去,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黛玉說,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混沌,還嗡嗡作響。

  「弘雲。」這回換黛玉從背後抱住他,面頰貼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

  「你……都知道了。」弘雲的聲音乾澀無比,滿是愧疚。他答應過的事,卻不能做到,這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挫敗和沮喪。

  「我是知道了,但是,還沒有放棄。因為,我相信我的夫君,會告訴我,一切都不用擔心,會有辦法的。」黛玉的雙手摟住他的腰,不讓他看自己的樣子。

  「會有辦法嗎?」弘雲的手覆蓋在黛玉的手上,疑問道。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的。」黛玉的堅信,讓弘雲慢慢冷靜下來,頭腦漸漸清明。喃喃自語,「是,會有辦法的,怎麼會沒有辦法呢。」

  弘雲心裡平了氣,靜了心,這才轉過身把黛玉撈到身前,兩個人臉對面,眼睛對眼睛,就那麼互相看著。

  「富察家想要投到皇上一邊,作為投名狀,他們會出賣幾個人。而這幾個人,都是藏的極深,想處置卻沒找到辦法處置的。他們這麼做了,皇上肯定不會虧待他們,但富察家也希望跟皇家的關係綁的更牢。」

  「繼續說,慢慢的,一條一條捋。」黛玉看著他的眼睛,鼓勵的說道。

  「他們家這回備選的秀女,十六歲了,本來是看好弘時,沒想到祭天的人選一出他們便反悔了。托了阿瑪周全,只要將這個秀女嫁入我們家,便可成事。」

  「嫁入我們家。」黛玉蹙眉。

  「是啊,嫁入我們……等等,等一下。」弘雲忽然激動起來,一把鬆開黛玉的手,轉身就走。

  「我去找阿瑪,你等我。」幸好他還記得丟下一句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黛玉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轉了轉,心道,還真被他想出辦法來了?

  入夜時分,弘雲終於回來了,雖然一身疲憊,卻一臉興奮。黛玉趕緊招手擺飯,「再高興,也等吃了飯再說。」

  「好。」弘雲放下心頭大石,才發現肚子咕咕作響。

  蝦丸雞皮湯清爽鮮香,螃蟹小餃兒濃香鮮滑,雞髓筍滿是春天的味道。不知道是今天的飯菜合了胃口,還是心情太好,弘雲吃盡一碗,又添一碗。

  倒叫黛玉按住他,「吃得兩碗便夠了,晚上餓了再吃些宵夜都可以,不能一下子吃這麼許多。」

  「媳婦,誇我吧。」弘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滿滿都是笑意。

  「嫁了這麼聰明又帥氣的夫君,你說說看,我的眼光怎麼就這麼好呢?」

  弘雲伸出手去撓她的咯吱窩,惹得黛玉身子都笑軟了,象抽了骨頭一樣撲到他懷裡,「快別鬧了,一點力氣都沒了。」

  「要力氣作甚麼,為夫有的是力氣。」弘雲不客氣的一個公主抱,將她抱了進去。

  脫掉她的鞋襪,一雙嫩白的天足被他握在手裡。一個個的腳脂頭,就象一個圓圓的肉饅頭,白嫩的可愛。

  黛玉腳一縮,剛脫離他的掌控,就被他重新撈到手裡,調笑道:「看樣子,娘子還有力氣逃跑呢。」

  作勢去撓她的腳底,手還沒撓上去,黛玉已經笑的要打滾一般。好容易撐住身體坐起來,去捶他的背,「快說,事情到底解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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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雙喜臨門

  這回進宮備選的秀女,被皇上禦筆一圈,指了兩個給弘時為側福晉,又給自己的後宮添了幾個新鮮人。剩下的給自己的弟弟,侄兒們一指,皆大歡喜。

  怡親王府也開始張羅著辦喜事,兆佳氏一臉喜氣洋洋,「皇上親指的嫡福晉,我們二阿哥真是好福氣。」

  富察氏咬的後槽牙咯咯作響,卻不得不揚了笑臉附和,「親上加親,可不就是雙喜臨門嘛。」

  眾人皆點頭,暗地裡卻差點笑破了肚皮。四阿哥的生母吳氏,抿了嘴兒笑,「福察家的女兒出了名的能幹,這下你可是省心了。」

  能幹,這話要看怎麼聽了。二阿哥又不能繼承家業,側福晉又沒有管家,要個能幹的兒媳婦,除了婆媳倆窩裡鬥,還能幹什麼。

  可這個時候,誰敢說出來,只能點頭,「可不是嗎?我算是省心了。」唇角勾著,眼裡卻一絲笑意都沒有,冰涼一片。

  弘雲在怡親王的書房裡不依不饒,一張臉陰晴不定,「阿瑪,你明明早就想到了吧,故意不告訴我,對不對。」

  「你想太多了,我怎麼會這麼做。」怡親王大義凜然,很是憤怒的回應,同時眼底還有一絲心虛。

  「真的嗎?阿瑪的信用可是一慣不怎麼好的。算了,不如回去跟媳婦商量商量,也許她會相信阿瑪也不一定。若是不信,別說腰帶,就是根絡子也沒了。」弘雲繼續冷哼,面皮繃的緊緊的,其實肚皮已經笑的快要破功。

  「這種事,咱們父子倆說說就罷了,怎麼還跟你媳婦說。我跟你說啊,你那位岳父大人心眼很小的,要是叫他知道了,不定怎麼下黑手呢。」

  「那您就是承認了咯。」

  「我這是為你好,以前事事都有阿瑪給你兜底,現在你進宮辦差可不一樣了,不能一根筋通到底。以後這種要你拐彎抹角的事可多了,你要學會應對。」

  怡親王說的正起勁,弘雲忽然上前抱了一下他,「我知道了,謝謝阿瑪。我就知道,不管外頭的人怎麼樣,您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更何況父親母親對他愛若珍寶,但母親的事事插手管教還是讓他產生一種窒息的感覺。若不是父親,他不知道自己會長成什麼樣子,但至少不是今天這樣。

  「唉呀,你這樣,我就很尷尬了。」怡親王拍拍兒子的頭,他經常會說出一些組合很奇怪的詞語,弘雲已經習慣了。

  弘雲回去的時候,心情很好,黛玉也有好消息,「額娘說,為了準備二弟的婚事,讓我給她幫忙。」等於變相的解了她的禁足令。

  「真是太好了。」弘雲摸她的臉,象絲一樣光滑,手指輕輕滑動兩下,「忽然覺得,上天待我真是不薄。」

  「上天?真正待你不薄的是人,可不是上天。」黛玉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

  「對,那娘子你說,用什麼感謝你才好。」弘雲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

  黛玉呵呵笑著躲開,兩個人滾成一團,外頭聽到聲音的白露捂了嘴笑,趕緊扇扇手,沖後頭的人說道:「且等等吧。」

  「是。」寶月含笑點頭,隨著白露退了出去,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瞧見窗子裡頭幾乎要疊成一個的人影。頓時心頭一跳,耳朵根子都泛了紅,趕緊加快了腳步。

  秀女們返家,該備嫁的備嫁。兆佳氏也開始著手準備二阿哥的聘禮,除了公中的一萬兩,富察氏左磨右磨,又讓怡親王添補了一萬兩,這才算心滿意足。

  二阿哥和未來的二少奶奶是表兄妹的關係,自幼就見過,知道對方端莊清麗,心裡倒有幾分高興。富察氏這會兒已經接受了現實,反倒坦然了。

  私下跟心腹嬤嬤道:「生的早有什麼用,還不是到現在還沒抱上孫子,還不知道長孫到底是從誰肚子裡先出來呢。」

  可是生下長孫又不是繼承王府,還是長子繼承啊。想到這裡,富察氏又氣餒了。

  還是嬤嬤勸慰她,「皇上這麼看重王府,若是能立得什麼功勞,也有可能給二阿哥謀個爵位,就是二阿哥自己,也盡可以博一博。新皇登基之前,咱們王爺還不是光頭阿哥,可看看現在。」

  「你這話說的極對,王爺靠的什麼謀得爵位的,咱們二阿哥難道就不成?」側福晉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好心情只在富察氏送來的嫁妝單子時,開始變壞了。

  「怎麼這麼少。」富察家的陪嫁從抬數上,並不少,但裡頭的東西卻差了許多。充面子的還是有裡子的,明眼人一看即知。

  想到黛玉嫁進王府時的盛況,嫁妝多到提前送來一部分,一箱箱的陪嫁手插不進。京城裡的鋪子莊子都盡有,還聽說光壓箱底的銀票就有十萬之多。如果富察家的嫁妝單交到兆佳氏手裡,豈不是要被她笑死。

  富察家來的下人低頭,「夫人叫奴才跟側福晉陳情,實在是最近的虧空大了些。」

  大嫂的親生女兒,若不是最近情況不好,怎麼也不會湊不出嫁妝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竟然沒聽大哥說過。還有人敢欺到家門上不成,當咱們王爺是擺設嗎?」富察氏怎麼也想不明白,娘家怎麼會弄成這個光景,不是蒸蒸日上嗎?

  來的下人是富察氏娘家大嫂的心腹,過來就是奉了命說這些的,自然也沒什麼好避諱的。歎了口氣說道:「這些年孝敬上頭的人,胃口越來越大,先帝去世前一個月,姓宋的又找老爺要了一大筆銀子。家裡賣了幾個鋪子和田莊才湊起來的,一併都給了他。」

  富察氏瞠目結舌,宋大人是誰她當然知道,八阿哥的鐵杆追隨者,一直到現在,還在張羅人和皇上對著幹。

  朝堂上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多少也知道一點了。自家王爺站隊贏了,就有人站隊輸了,比如她的娘家哥哥。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添補一點。」怎麼也不能太難看了,不然以後怎麼在兆佳氏面前抬起頭來。

  等兆佳氏加到富察氏添補過的嫁妝單子,掃了一眼便與身邊的嬤嬤笑道:「她倒是曉得給兒媳婦作臉,也不枉去找王爺撒嬌賣癡來一回了。」意思是指從王爺那兒拿了一萬兩銀子,又貼進了兒媳婦的嫁妝裡。兩件事她都知道,不過是給她個面子不說破而已。

  「和大少奶奶真不能比。」兆佳氏身邊的嬤嬤湊趣,二少奶奶的嫁妝只是不難看罷了,跟大少奶奶完全沒法比。

  「本來就不該比。」兆佳氏放下嫁妝單子,「收起來吧。」

  媳婦的嫁妝單子她看一眼就好,按例是一式兩份,婆家和夫家各留一份。萬一有什麼糾紛,可以拿出來對證。

  等二阿哥的婚期定下來,薛大奶奶的好消息也來了。薛家的下人送了紅雞蛋,請她參加洗三禮。黛玉一口應下,又給田家和李家送了信,得知溫如顏和溫如婉都會去,便安心備下禮物。

  洗三的當天,黛玉和溫如顏、溫如玉提早去了薛家。薛大奶奶還在坐月子,他們三個人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薛大奶奶抱著孩子餵奶。

  「你自己喂呀,沒有找到合適的奶娘嗎?」溫如顏驚訝道。

  「我們山上生孩子的女人都是自己喂,奶都不喝我的,怎麼能是我的兒子。」薛大奶奶看著兒子小嘴使勁吧唧,吃的滿頭大汗,渾身上下的母性光輝,簡直讓人睜不開眼。

  「真可愛。」黛玉不在乎餵奶的事,而且她相當支持薛大奶奶自己喂孩子。手指頭在孩子的腳上摸了摸,冷不丁被他使勁一蹬,將她的手指彈開。眾人忍不住的大笑,黛玉笑的尤其開心。

  「喏,喝飽了就睡,黛玉快來抱抱。」薛大奶奶把孩子遞到她手上,一點防備都沒有,嚇的她趕緊摟住。

  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手勢,將孩子穩穩當當抱住,看的薛大奶奶嘖嘖稱奇,「還準備看你的笑話,真沒想到啊。」

  黛玉抿嘴輕笑,也不說話,前世當護士的事,已經很久遠了,她還以為自己忘記了許多事,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本能這種東西。抱住孩子的一瞬間,本能的就知道該怎麼抱住他,忘記的知識就象本能一樣,重新回來了。

  「哪有拿自己的孩子嚇人的。」溫如顏順勢打了她一下,又拿眼去看溫如婉,「還不說啊。」

  眾人的目光都向溫如婉聚集過來,她紅了臉龐,「還不到三個月嘛。」

  「你有了。」黛玉驚喜道。

  「嗯。」溫如婉含羞點頭。

  「咦。」黛玉後知後覺的發現,好像只有自己沒有消息。不由親了親懷裡肉乎乎的小人兒,「唉呀,只剩我一個呢。」

  「你才知道呀,婆婆一定著急了吧。」溫如顏嗔了她一眼,反應真夠慢的。

  「應該是吧。」黛玉想了想,自從嫁進去,先帝駕崩,守孝,然後因為側福晉一事被禁足,再到二阿哥定親,一直沒有得閒。她和兆佳氏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恢復到之前的時候,恐怕在她心裡已經問過自己幾百次了吧。

  「哇……」一聲,一直抱在黛玉懷裡的娃娃忽然哭鬧了起來,她還沒反應過來把孩子遞給旁邊的奶娘,一條水柱便噴了出來。

  「這傻小子,慘了慘了。」薛大奶奶大叫,趕緊讓奶娘把兒子抱下去換衣裳,又叫人打水給黛玉擦洗。

  「沒事沒事,童子尿而已。」黛玉笑著接過帕子擦了手。

  溫如婉剛懷上,不敢在外頭多留,便提前走了。黛玉換了衣裳,和溫如顏去了外頭添盆。

  一把金銀錁子撒下去,接生婆子連連作揖。黛玉笑了笑,和溫如顏剛坐下,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表妹和田家少奶奶可是稀客呢,大嫂的人緣可真是好。」

  「是啊,都說傻人有傻福嘛。」黛玉看著寶釵,笑意盈盈。

  「對了,表妹還沒見過福哥吧。」寶釵笑了笑,後頭的奶娘便將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遞給了寶釵。

  「喲,這就是福哥呀,我聽我娘說了好幾回,說是長的極有福氣的。」賈敏其實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叫福哥也是很貼切的。黛玉卻不會拆她的台,從懷裡摸出一塊玉蟬遞給他。

  「歇……姑,姑。」一句謝謝表姑姑,好不容易從福哥嘴裡說出來,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不容易了。黛玉笑的咧開了嘴,捏了捏他的小手,「我們福哥真聰明。」

  「是啊,福哥的名字沒叫錯呢,一出生,爹爹就過了童試,又招來了弟弟。」寶釵摸著兒子的臉,她告訴自己,她真的很滿足,真的。

  「我聽景玉說了,說寶二哥極是用功,以前沒發現,竟是極有天賦的。」寶玉聰明歸聰明,卻有股癡氣。自己想不明白的時候,科舉文章一篇都讀不進去。這會兒大約是想明白了,才發現他竟是個讀書的料。

  「現在,也不晚。」寶釵有意無意掃了一眼她的肚子,用很是關心的口吻道:「前段時間,也不知道是誰說,大阿哥要納側福晉,還嚇了我一跳呢,如今沒事就好。」

  溫如顏在旁邊「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你也嚇了我一跳呢。」

  寶釵看看溫如顏,又看看黛玉,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說誰,還是黛玉接了口,「皇家的事,哪裡容得了我去議論,聽聖上的就對了。」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還真是開了鑼。

  這話一說,別人便無法介面了。寶釵訕笑一聲,「我去看看廚房裡準備的怎麼樣了,大嫂坐月子,我只好幫著管一點雜事。」

  「快去忙吧,我們倆做伴正好,不用招呼我們。」黛玉目光她的背影消失,才和溫如顏對視一眼,俱是笑著搖頭。

  廚房的事歷來是管家裡頭極重要的一部分,絕不是所謂的雜事。寶釵能在娘家管家,說明在娘家過的不錯。

  「你這個表嫂,還真是……」不好形容,溫如顏心想,夫家出了這樣的事,娘家接了你出來,就該趕緊自立門戶。怎麼賴在娘家不走了,還管起家來,嫁出去的小姑子管家,名不正言不順,叫人怎麼看薛家。

  「我只有一點很訝意,我一直認為薛蟠是個混蛋。」黛玉覺得,這個人是最出乎她預料的。

  「現在呢?」溫如顏有些好奇。

  「還是一個混蛋,但是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不混蛋。」相反還挺有親情和擔當。

  洗三吃的席面是麵條,擺了一桌子菜和澆頭,和坐席也差不多了,無非是主食換成了面。

  才吃到一半,就不停的有下人過來報信,俯在自己的主子耳朵邊說幾句就走。溫如顏的丫鬟剛過來,剛作勢耳語,溫如顏就捂了耳朵,「作妖,還怕誰聽到不成,又沒有外人。」

  丫鬟這才當了黛玉的面道:「剛聽到的消息,宋大人家裡被查抄了,全家下了大獄。」

  溫如顏眼皮子直跳,趕緊回想有沒有自己家裡的人,丫鬟替她答了,「溫家七房的四姑娘嫁的正是宋家一個庶子。」

  溫如顏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表妹的樣子,張了張嘴,懊惱道:「趕緊打發人送信回去。」皇上剛登基的時候鬧騰了一陣子,早就消停下來了,還以為沒什麼事了,怎麼又開始了呢。


第80章 噩夢

  從薛家出門的時候,大門口站著不少人,寶玉陪著薛蟠在送男客,寶釵在送女客。

  黛玉感覺到後背有一道炙熱的視線,她一回頭,這道視線便消失了。只看到寶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半刻後抬起頭,一臉的悵然若失。黛玉此時已經上了馬車,心中輕笑,苦難果然能讓人成長。就連寶玉這般不識人間煙火的人,也開始明白事理了,當真是難得。

  當天晚上,黛玉做了一個夢,夢到天上的太陽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最後轟的一聲,金光中飛出一隻金烏撲扇著寬大的羽翼,挾雷霆之勢直投她的懷中。她被嚇的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

  弘雲跟著醒過來,一摸她的額頭,全是冷汗。趕緊倒了熱茶,輕拍她的後背,「做噩夢了嗎?沒事沒事,只是夢,醒了就沒事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一直生不了孩子,該怎麼辦。」黛玉捧著熱茶,身體的感覺慢慢回來了,她心想,剛才的夢何嘗不是自己潛意識裡的投射。

  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她嘴裡不說,心裡也開解自己越急越懷不上,放鬆心情才是正理。但是,還是介意的吧。這裡終究不是前世,沒有科學來幫她解決問題。沒有兒子,意味著爵位不能傳承,意味著香火的斷絕,在這個時代,是萬萬無法接受的事。

  「我們還年輕,不是嗎?阿瑪和額娘在我們這個年紀,也沒有孩子。皇家的子嗣本就格外艱難些,我們慢慢來。」弘雲看她喝了茶,接過茶杯放到一邊,將她摟到懷裡。

  「我沒那麼大的勇氣,敢現在就承諾說,如果生不出便生不出。我們必須要有孩子,這是我們的責任,沒有辦法逃避。但我可以承諾的是,三十歲以前,我可以抗住沒有孩子的壓力,如果到時候還是沒有,我們再一起想辦法,絕不會瞞著你去做任何事,好嗎?」

  回答的這麼順暢,其實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吧。想過之後,能做下這樣的承諾,她還有什麼可求的呢,上天真正厚待的,是她啊。

  反手將弘雲抱的更緊些,她想說的話,都在她擁抱他的力度上,她知道,他能明白。

  宋家倒下了,從他家中搜出的帳冊不僅坐實了他貪墨的證據,還牽扯了無數的黨羽。這其中,也包括了賈璉的岳家,新皇上位時已經勢弱,如今更是轟然倒塌。

  三司會審之下,關在獄中的眾人為了活命,開始互相攀咬。證據越來越多,牽扯到的人也越來越多。許多見不得光的交易暴露在陽光下,陰謀構陷和瘋狂嘶咬輪番進行著。

  好幾個朝廷重臣的倒下,背後都有利益的收割和交換,權衡之後的選擇或是逼上梁山的無奈。沒人關心失敗者心裡怎麼想,只看的見成功的人觥籌交錯間的狂歡。

  弘曆祭天之後,案子也有了了結,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重新圈禁。這一回是證據確鑿,再無人敢說什麼。至少之前還敢說話的宗室,不少人家的兒女親家都出了事。

  知道皇上是動了真怒,趕緊端正了態度,皇上說什麼,開始搖旗呐喊,擊鼓掠陣,情況才沒有繼續惡化下去。

  「等皇上收拾了這些人,火氣就能消下去了,我也能過幾天好日子。」弘雲回來就躺下了,手擱在頭下頭墊住,躺在榻上跟黛玉說話。皇上火氣不消,他們這些人也跟著提心吊膽。

  「歇夠了就叫他們擺飯吧,再累也不能少了一日三餐。」弘雲原本累的不想吃,被黛玉灌了一碗開胃的雞皮酸筍湯,才有了胃口。

  等擺了飯,一條西湖醋魚燒的醬汁噴香的端上來,黛玉指了魚,笑著說一句,「知道你胃口不好,讓廚房特意燒了開胃的,你嘗嘗。」一筷子挾下魚肚皮上的肉,往他碗裡放。

  剛放下,黛玉趕緊頭一偏,仿佛聞到了一股怪異的腥味,只想作嘔。趕緊拍拍胸,壓下這股反胃的感覺。

  弘雲放下碗,扳過她的身子,眉頭蹙得緊緊的,「怎麼回事?」

  又冷眼去看擺好飯的白露,「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白露嚇的往地上一跪,磕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跟在她邊上的寶月也一起跪下,更不敢開口了。

  「你嚇他們做什麼?」黛玉拍了他一下,嗔了他一眼,「有點反胃罷了,大約是聞不得這味。」

  弘雲使勁聞了聞西湖醋魚,將魚推得遠了些,「那我也不吃了,端下去吧。」

  端盤子的時候,黛玉又聞到了魚腥味,這回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嘔吐了一口酸水出來。這下還有誰記得端魚啊,端盆的端盆,去找禦醫的找禦醫,就跟慌了神似的瘋跑起來。

  「真的沒事……嘔……」黛玉不敢再說了,漱了口在弘雲的威脅下乖乖去床上躺下。

  禦醫很快到了,一屋子的丫鬟都惶惶不安,禦醫還當是出了什麼事,一捏脈笑了,「明明是喜脈,怎麼個個都愁眉苦臉。」

  「什,什麼?」弘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聽明白,抱住禦醫連蹦好幾下。

  「唉喲唉喲,老夫可經不住蹦達。」禦醫笑的鬍子都翹起來了。

  黛玉整個人完全呆住了,她小心的摸著自己的腹部。她前世是個護士,醫療方面的常識,知道的總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一點。算了好多回日子都沒中,她便懷疑是因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靈魂和**沒有契合好產生了問題。

  沒有想到,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竟然傳來了好消息。禦醫算了算時間,「不到二個月呢,可得仔細些。」說著拉了弘雲去外頭叮囑需要他注意的事宜。

  白露和杏果喜極而泣,反復算著例假的時間,埋怨自己糊塗,「我怎麼竟然沒有注意到呢,早該注意到的事啊。」

  「我的例假本來也不是那麼准,誰能想得到呢。」黛玉自己算了算,赫然發現,懷上這個孩子的時間和自己夢到金烏入懷的時間幾乎相差無幾。難道?就是那天,那個夢就是徵兆?

  「是不是該給老爺和夫人報信。」杏果喜孜孜的,雙手還合在一起,從禦醫進門就是這個姿勢,沒有分開過。

  「嗯,就派你去吧。」黛玉笑著點了杏果,又跟白露道:「等禦醫走了,我和大阿哥去給額娘報信。」

  「您不要歇一歇嗎?晚上還什麼都沒吃呢,這可怎麼成。」白露癟了嘴,恨不得她現在開始不下床,將她供起來才好。

  「哪有那麼嚴重。」黛玉笑著坐了起來,弘雲這時走了進來,趕緊一把扶住她,「別動別動,快點躺下。」

  「少奶奶說要跟大阿哥一塊去給福晉報信呢。」白露上前笑道。

  「我自己去就好,你想吃什麼,叫廚房重新整治一席上來。」弘雲笑眯眯的握著黛玉手,握著握著,眼睛忽然紅了。

  白露識趣的退下,屋裡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黛玉把頭擱到他的肩膀上,「你這樣,我也想哭了。」

  「太醫說你身子還好,不必吃藥,食補就好。」弘雲努力轉移話題,不讓自己看上去那麼異樣。

  「好,讓梅嬤嬤多熬些湯水。」黛玉聽話的點頭。

  「還有好多好多,可是我一樣都記不住了,滿腦子都是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他長的怎麼樣,像你還是像我,性格好嗎?調皮還是乖巧,聰明嗎?喜歡讀書還是習武。好多好多的想法,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不管像誰,一定長的很好看,一定又聰明又伶俐。」黛玉在他唇上輕點一下,「去給額娘報個信吧。」

  依他現在的傻勁,怕是怎麼都不肯讓自己去的,只能讓他自己去了。

  弘雲起身去報信,白露已經端了重頭整治過的飯菜上來。醃的剛好入味的小黃瓜,酸酸脆脆的,入口生津。黃黃的雞蛋,綠綠的青菜,白白的豆腐,看著便清爽極了。

  「廚娘一聽您聞不了魚味,就說這會兒不能上葷腥,撿了清爽的小菜做了,再加些醬菜就好。奴婢還嫌簡陋了,沒想到,倒是叫她說著了。」白露看她吃的不少,笑的臉都開了花。

  送信的杏果回來,跟來了林家的老嬤嬤和一車藥材。另一頭報信的弘雲也回來了,兆佳氏屋裡的嬤嬤親自過來看了,喜的見牙不見眼,也捧了一堆補身子的藥材過來。

  「終於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忙亂了半個晚上後,弘雲上前抱住她,又怕摟的太緊壓到孩子,只敢虛虛抱著。

  黛玉按住他的手,讓他摟的更緊些,「你放心,我沒那麼嬌氣。小時候身子雖然有些不好,但早就調理好了。我會很健康,也會生下很健康的孩子。」

  「你看出來了?」弘雲很不好意思。

  「我看到我的夫君在擔心我和孩子,這沒有什麼難為情的。」黛玉輕笑,「我們都會好好的。」

  第二天一早的請安,一進門兆佳氏就讓她坐下,「昨天晚上不是帶話給你了,以後不必過來請安嗎?」

  「是我自己想來的,媳婦第一回,心裡著實有些慌呢,在額娘身邊多學些才能心安。」黛玉笑著坐下說道。

  「這孩子,若是身上有不好千萬別勉強。」兆佳氏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容從心底裡散發出來。

  「是,媳婦知道輕重,若是覺得不對,定然不會亂動。」黛玉現在還沒出懷,腰身依然纖細,看不出什麼來。富察氏這些天心情好,黛玉的肚子雖然刺了她的眼,卻少有的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反而笑著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呀,我娘家剛來了好消息,大少奶奶又傳出喜訊。」

  「你娘家的喜事是大事,很該去賀一賀。」兆佳氏一笑,富察氏的大哥升了官,家裡定了日子吃酒,她是得了信就嚷嚷,找到機會就要提一句。


第81章 寶月

  賈敏下了貼子來王府看望女兒,與兆佳氏見過之後,便被黛玉請回了自己的院子。ウ

  「你這丫頭,主意太大了。」賈敏抬手就想給她一下,最後只輕輕落在她肩膀上,比拂灰的力度大不了多少。

  「這不是都過去了嗎?」黛玉抱著賈敏的胳膊撒嬌。

  「三年呐,你知不知道外頭傳成什麼樣了。」賈敏連連歎氣,女兒頂撞皇后頂撞婆婆,就是攔著不許大阿哥屋裡進新人。自己又生不出來,豈不是想讓怡親王府斷了傳承。連帶著,林家也跟著被人嚼了舌根,賈敏也被人拿出來說是個善妒的,不然家裡怎麼一個庶子庶女都沒有。

  「傳的再難聽,難道還敢當著我的面說不成,若是誰當著娘的面說這種話,就該一個巴掌扇過去,給她一個教訓。」黛玉覺得自己這樣的心態很好,別人說別人的,自己做自己的,她可不是會被人言逼得去死的那種人。

  「你呀你呀,我都不知道你在倔什麼,也虧得大阿哥不與你計較。」賈敏每回在家念叨起來,總要慶倖老爺選對了人,若是換一家,誰能容得了。

  就是寶玉如今這般情形,寄住在岳家,還不是在寶釵懷孕的時候,贖了一個以前的丫鬟回來做了通房。

  「不試試,為什麼就認定了別人容不了。有什麼容不容得了,還不是值不值得。」黛玉輕描淡寫,她已經盡力相融於這個時代,但還是有格格的不入地方,她不欲多談,因為很難去改變一個人即定的思維。就象別人也改變不了她,哪怕再義正言辭。

  賈敏帶來的消息不少,比如,「真沒想到璉兒是個能吃得苦的,竟然跑去找了史遠,通過他找了一份差事。又將平兒贖回來照看巧姐,自己跑了單幫販貨。」

  「就是寶玉,如今也長進多了,讀書很是刻苦,景玉都說沒有想到。還有史遠,你肯定不知道,人家現在是大商家了,生意做的很大,你父親都說他是個做生意的材料。就是賈琴被煩的不行,天天有親戚上門,說是聽到敲門聲都嚇的太陽穴直突突。」

  黛玉抿了嘴笑,「這下他們可錯了,當初用的是賈琴的嫁妝。」

  「賈琴非說當初用的是我給她壓箱底的五百兩銀子,要拿一半的幹股給老爺。」賈敏提起唏噓不已。

  「娘沒有要吧。」黛玉一聽警覺道。

  「你娘會貪這點小便宜嗎?當時就推了,回頭跟你父親說,他也說不能收。我要那麼多銀子幹什麼,又不是守財奴。」賈敏氣的真瞪眼。

  黛玉嘿嘿傻笑,「我當然知道娘最聰明識大體了,不就是問問嗎?」

  「問也不行。」賈敏提高了聲音,又覺得這樣不好,乾脆晃了晃女兒的胳膊,「反應大不大,身體吃不吃得消。」

  黛玉悶笑,「好著呢。」

  「別大意,畢竟是第一胎,一定要小心些。」賈敏又開始感慨,回憶起她當初懷著女兒時的事。才驚覺,其實自己懷第一胎也在成親後的好幾年,只是因為沒有公婆,娘家不會刻意提醒,老爺也沒在意,這才沒人嚼說。

  換成女兒這兒,卻鬧得滿城風雨。賈敏心裡歎了口氣,女兒這般倔強,又嫁進這樣的人家,還不知道以後會如何。只希望能一舉得男,至少有個依靠。

  「娘在心裡歎了很多氣吧,你可以放心,女兒真的過的很好。」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姑爺做了你不喜歡的事,你想怎麼樣?」現在是有大阿哥在後面,男人自己願意聽老婆的,這才沒讓皇上和怡親王關注過來,只是惹得其他人閒話罷了。若是大阿哥自己出了什麼事,女兒難道要跟所有人翻臉為敵嗎?最重要的是,翻臉有什麼用,她根本沒有勝算。

  「娘是不是怕我和離回家,丟了林家臉。」黛玉捂了嘴笑,眼睛卻看著她,水潤潤的象最美的黑色寶石。

  「呸呸呸,這種事是拿來玩笑的嗎?你若無情我便休,哪有說的這麼容易。和離的女人,那是什麼日子,娘光想想便覺得要哭死了。」賈敏覺得心口都在發痛了。

  「女兒怎麼會這麼傻,若是沒有孩子,我自己有大筆嫁妝,離了王府,想怎麼過都成。但有了孩子,女兒怎麼可能將他交到別的女人手上受搓磨。」但是心死了,從此便是陌路人,她只想一件事,就是早日扶自己的兒子繼承王府,做個享福的老夫人,還是死了老太爺的那種。

  後半段心裡活動自然不能告訴賈敏,賈敏只當有了孩子女兒便改變了想法,連連點頭稱是,「就是這樣,其實時間長了你便知道,女人呐,最重要的還是孩子。」

  黛玉將母親送走,短短幾步路,幾個人護在邊上,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弄得她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瓷娃娃,走幾步路也要盯著。」

  「小心無大錯。」白露在一邊笑著,順便告訴她,「剛才寶月被福晉叫過去了。」

  寶月,黛玉的印象中,是個乖巧溫順的圓臉丫鬟,笑的時候一對酒窩,十分生動。雖然沒有走掉的瓊花明豔,卻更多了一份溫婉的小女兒態。

  「回來之後就躲在自己屋裡,一直沒有出來。」白露說完,上手扶住黛玉的胳膊。

  黛玉卻沒有預料之中的憤怒,反而輕笑道:「你的消息也這麼靈通了。」

  白露靦腆的一笑,「是杏果告訴奴婢的,她要在院子裡守著寶月,所以沒有出來。」

  「這丫頭。」黛玉心想,該給杏果找個什麼樣的婆家才好,一般人家恐怕沒法讓她釋放天性。

  白露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已經飄的遠了,還以為是為寶月的事在擔心。不由收斂了氣息,垂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寶月一回屋就擰了冷水的帕子敷到自己的臉上,同屋的寶珊和寶心還當她被福晉罵了,趕緊圍上來。結果帕子一拿下來,眼睛哪有半根血絲,更沒有浮腫。反倒是亮晶晶的,就象含了水一樣,說不出的柔媚多情。

  寶珊心裡咯噔一下,心裡已經有幾分明白了,只有寶心年紀較小,沒有想那麼多,奇道:「寶月姐姐可是得了賞,怎麼這麼高興。」

  雖然沒有笑,但她的每一根頭髮絲幾乎都散發著高興的味道。

  「沒有。」手一抬,露出一隻金黃的手鐲,讓寶心「咦」了一下,「還說沒有,這不是福晉賞的嗎?」

  纏枝金蓮還鑲著幾塊寶石的金鐲子,一看就是福晉賞的好東西。大阿哥雖然手面大方,但他一個男子,賞也是賞的真金白銀,從來沒有拿首飾衣料賞丫鬟的先例。

  寶月的手趕緊藏到袖子裡,嗔道:「別問了,不用當差嗎?」

  「是啊,少奶奶快回了,趕緊出去吧。」寶珊拍了一把寶心,兩個人結伴走了出去。

  寶月的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雙手捂住臉頰,還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一直都知道福晉挑中的是瓊花,可大阿哥為了少奶奶不肯收用,福晉也沒有勉強。可等少奶奶一來,她就被打發出去了,誰也不知道少奶奶是知道了她的福晉挑中的人,還是真的只是因為瓊花頂撞了少奶奶。

  她自認自己不如寶珊高挑婀娜,也不如寶心的五官精緻,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她夠柔順夠聽話。大約是少奶奶的脾氣也讓福晉沒有辦法,這才挑中了她吧。

  一直到了晚上,寶月都沒有出現,只在弘雲回來的時候,小心的扒在視窗看了一眼。在弘雲有所察覺之際,快速的扭過頭去,滿臉紅暈,心跳的幾乎要飛起來。

  「今天岳母來了。」弘雲伸著手,黛玉上前幫他換了家常衣裳,又擰了帕子給他擦手。

  「嗯,說了一會兒話,說要給我尋幾個接生的嬤嬤,我說額娘會有安排的,叫她別操心了。」

  「叫額娘進宮,討要兩個醫婆回來。」弘雲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提出建議。

  「我聽你的。」黛玉真心覺得,對待接生婆這件事上,兆佳氏只會比她更緊張更周全。

  「八叔和九叔要被送到保定一帶圈禁,皇上點了我去送行。」說是送行,其實是看押,弘雲心裡也有些難過,沒有想到皇上連在府中圈禁都不肯了,非要把他們押到保定。

  「如果一開始他們接受圈禁的結果,也不會鬧到今天了,皇上其實是個……」剩下的話黛玉不好說,但大家心裡都明白,皇上的性子有些睚恥必報。

  大約是潛邸時壓抑的太苦,現在做為勝利者,面對之前步步緊逼的對手,自然不會有好耐心。更何況,他們還在失敗後,企圖再一次脅迫皇上按他們所想的就範,幾乎就是不可原諒。

  「要去多久,什麼時候動身。」黛玉微歎一下,這是她早就知道的結果,成王敗寇沒有什麼可多說的。換了今天失敗的是皇上,他們這些人,不一定會有更好的結局。

  「過幾天就去,順利的話,一個多月就能回來。」弘雲說完彎下腰把臉貼到她的肚子上。

  「乖寶寶,今天有沒有聽話,好好讓你額娘吃飯,別再鬧了。」熱氣呵到黛玉的腰上,惹得她咯咯直笑,跳開一步。

  「他哪裡聽得懂,太早了。」黛玉這段時間的胃口極差,聞到一丁點腥味就要吐的天翻地覆。只能吃點素菜和醃的醬菜,更是抱著醃的酸梅當點心吃。

  梅嬤嬤的湯水,把油汁撇的乾乾淨淨,也只能喝上小半碗。弘雲急的不行,半個月的時間,太醫被他拉回府三五次,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解釋了半天,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只能等待時間過去,自然就好了。

  「等你回來,沒准胃口就好了,早些回來,一定要注意安全。」黛玉的眼皮跳了跳,按下心頭這一絲異樣,抬頭笑道。

  「好,一塊去額娘那兒用飯吧。」弘雲牽了黛玉的手,兩個人一塊走了出去。

  寶月遠遠看到,也跟了出去。杏果上前攔住她,「不該你當差,少奶奶也沒人跟你去。」

  寶月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憤怒的抬頭去看杏果,「是福晉讓我去的。」

  「哦,原來是福晉叫你去的啊,難怪大阿哥和少奶奶都不知道呢。」杏果抬了抬下巴,斜了她一眼,輕哼一聲,讓開了身子,讓她過去。

  兆佳氏不再讓黛玉伺候她用飯,但黛玉還是堅持擺了碗才肯坐下。一如她剛嫁進來之時,如果不是她敢在皇后面前頂撞她,任誰也想不到這般謹小慎微的兒媳婦會這般大膽。

  黛玉坐下時,收到白露的眼色,她順著白露的眼色看過去,才發現,門外側著身子站著一個人,正是寶月。

  「還是不能吃葷嗎?」兆佳氏今天擺的全是素菜,看了一眼兒媳婦仍然纖細的腰身,不免有些著急。

  「太醫說過段日子就好了。」弘雲搶先說道。

  「額娘幫我們找幾個接生的婆子,還有奶娘吧。」弘雲接過碗,拿著筷子時,對兆佳氏提了要求。

  兆佳氏看了一眼黛玉,今天親家過來,她還以為兒媳婦會找娘家要人呢。沒想到,兒子會找她要人,想到這裡,她滿心歡喜的應了下來,「這有什麼,額娘幫你們好好物色。」

  「謝謝額娘。」小夫妻齊齊甜笑,這一瞬間,讓兆佳氏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黛玉剛進府時,關係融洽的時候。如果兒媳婦能改,她覺得她還是願意讓一步,畢竟婆媳之間的關係不好,最為難的是兒子。而且二阿哥馬上就要娶妻,她也不希望讓那邊笑話。

  飯吃的差不多了,丫鬟上來上茶,兆佳氏抬頭看到寶月一臉羞澀的給自己倒茶。她看向自己的兒子,半個眼風都沒往寶月的身上掃。

  這樣的丫鬟,兒媳婦總不會有防備之心吧。她有些猶豫,不想打破現在的氣氛,但兒媳婦懷孕已經過了半個多月,也沒說給兒子挑個人伺候,又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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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辦差

  黛玉看到寶月上來倒茶,用腳尖踢了踢坐在一邊的弘雲,弘雲抬眼一看,愕然道:「你怎麼在這兒?」

  自己屋裡的丫鬟忽然跑到額娘的屋裡倒起水來了,簡直是沒有規矩,可看看別人平靜的臉色,就知道這是額娘默許的。&ltウ

  弘雲臉一黑,「還不快下去。」又轉頭對著黛玉陰沉著臉道:「怎麼管教的下人,讓別人怎麼看你,連自己屋裡的下人都這般沒規矩,還能幹些什麼。」

  黛玉惶恐的爭辯,「我根本不知道她怎麼會跟來,今天不該她當值的。」

  「你還有理了。」弘雲很是生氣的站起來,轉頭對兆佳氏道:「額娘,我和黛玉先下去了,這個奴婢的事,我會盯著她好好管教的,必會給額娘一個交待。」

  說著就扯起黛玉,「還不快走。」

  兆佳氏還沒反應過來,小倆口已經沖到了門口。被她一聲斷喝,「給我回來。」弘雲這才無奈的停住了腳步。

  「你你你……」兆佳氏指著弘雲,氣的發抖,兒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哪裡有這麼多的心機。人家的兒子是成親之後成熟穩重,她的兒子倒好,成親之後,反倒越來越像個孩子。

  「額娘。」弘雲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懇求,兆佳氏卻別過臉去,不去看他。

  招手讓黛玉近前,「你懷孕之後,害喜害的厲害,怕是忘了給弘雲找侍寢的人。我也不讓你費這個功夫了,我看寶月就不錯,乖巧聽話,你覺得呢。」

  寶月的臉燒的紅雲一般,偷偷去看大阿哥的臉色,令人失望的是,大阿哥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看著兆佳氏,一臉失望。

  失望的是什麼,嫌棄她不好嗎?寶月的心裡打著鼓,心兒呯呯跳的恨不得蹦出胸腔。

  黛玉深吸一口氣,笑盈盈道:「雖說只是一個通房,但總要夫君喜歡才行。他若是滿意,我巴不得有個人能幫我分憂呢。」

  兆佳氏看著兒媳婦,似笑非笑道:「只要你同意,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她認定了,兒子不肯接納新人,是因為兒媳婦的原因。

  弘雲蹙了眉,「額娘,你拿兒子當什麼呢?」

  「當然是拿你當我兒子。」兆佳氏簡直是恨鐵不成鋼,連個女人都管不住,以後怎麼繼承這麼大的家業。

  「我自己會看著辦的。」弘雲不欲與她爭論,心裡的失望卻越積越多。

  「行了,別頂嘴,既然是額娘安排的,我看一個通房太委屈了。抬了姨娘,讓她好好伺候你吧。」黛玉笑的一臉溫柔。

  弘雲急的要辯解,被黛玉悄悄拉住衣袖,沖他眨了眨眼。弘雲便明白她這是另有說法,讓他不要在這裡鬧起來。

  只好忍了氣,拱手道:「那就聽額娘的吧。」說完甩了手,誰也不理,一個人先走了出去。

  黛玉趕緊給兆佳氏福禮後,追了出去,兆佳氏留下寶月細細吩咐幾句,這才放她走了。對於兒子的任性,她覺得自己看的再清楚不過。哪有男人不喜歡新鮮,裝個不情願的樣子給兒媳婦看罷了。

  黛玉慢騰騰走了回去,弘雲已經在院子門口迎了她,急切道:「你真要抬她當個姨娘。」

  就讓她當個通房又如何,還不是伺候人的丫鬟,他只要不碰她就好。

  「傻呀。」黛玉回了屋,才伸出一根手指點到他的額頭。放一個通房身份的丫鬟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弘雲會不會動心她不知道,但她絕對會煩燥死。

  「請小娘子教我。」弘雲一聽便知有戲,拱手一個長揖到地,做出戲文裡的樣子,惹得黛玉發笑。

  「我這幾日也尋思過,你後院一個人都沒有,太惹人注意。乾脆借著這個機會,抬一個姨娘,專門理間小院給她住。去不去,那可是你的事。」黛玉故意斜了眼去看他。

  弘雲剛要說好,黛玉便攔住了他的話頭,「只是有一樣,我須得先問過寶月,她是不是真的願意跟你。她是個奴婢,主家要她做什麼就得做什麼,不情願也得裝出情願的樣子。若她自個兒是不情願的,這事,還要另說。」

  她若是不情願的,也不會將見了兆佳氏的事半個字不往黛玉這裡透。但黛玉還是覺得,人這一輩子太長,如果問都不問一聲,就將一個女人的一生斷送在小小的院子裡,於心不忍。

  寶月得了話,讓她進去見少奶奶。知道這是要敲打她了,就象兆佳氏那樣,只是他們的目的恐怕不同。緊張的抻了抻衣角,一進去便跪了下來。

  「我這些話只問一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黛玉看到她滿臉□□,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多事了,但還是問道。

  「是,奴婢一定好好回答。」寶月收斂眉目,低頭道。

  「你真的願意給大阿哥為妾嗎?以你的身份,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比姨娘更高的地位,你也願意嗎?如果你不願意,我會想辦法周全,讓你風風光光出嫁,給人當個正頭夫妻。」

  寶月呆住了,沒有想到少奶奶還沒有死心。她以前是沒有想過,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但現在,是福晉親自開口,不是她求來的,她也沒有主動勾搭過大阿哥。是福晉讓她去伺候大阿哥,少奶奶也不肯嗎?

  想到瓊花,論能幹,論樣貌哪樣不比她強,現在呢,嫁了個小管事為妻。是正頭夫妻又怎麼樣,過的還不如以前當大丫鬟的時候。

  她想,這個機會沒有也就罷了,可現在機會已經在自己手裡,又怎麼捨得放棄。

  寶月沉默了很久,知道自己這麼說一定會得罪少奶奶,但畢竟王府還是福晉當家。只要自己聽福晉的話,好好伺候大阿哥,就算是少奶奶,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挑自己刺不是。

  她仍然跪在地上,一字一頓道:「奴婢心甘情願伺候大阿哥。」

  「哪怕你知道,他絕不會對你有一分一毫的感情?」

  「是。」寶月的頭壓的更低了,卻沒有一絲遲疑。

  黛玉點頭,既然是這樣,那她便沒什麼好說了。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走在岔路口的時候,都有人提醒的。哪怕她這麼做,只是卑劣的為了自己心安,但至少問心無愧。

  送走寶月,黛玉將沉香叫了進來,「你給月姨娘安排個兩個丫頭伺候著,就送到偏院裡頭吧。」

  他們的院子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偏院,一直空關著,這會兒真正派上了用場。

  「小姐是說真的嗎?」沉香知道這事,氣的到現在都平不下心氣,嫁進來三年,到底哪一件事做的不好,要在小姐剛懷孕的時候,做這種事。

  「你做就是了,今天晚上送一桌席面給她,告訴她,就不擺酒了,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月姨娘。下個月的月例,還有按王府的規矩要分些什麼,都別漏了。」黛玉連她姓什麼都懶得問,仍舊用寶月當了她的名字。

  沉香滿心不情願的應了一句,「是。」看到弘雲從屏風後頭轉出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跑了出去。

  弘雲摸了摸鼻子,坐到黛玉身邊,「你的丫鬟在瞪我呢。」

  「是啊,這可怎麼辦呢?」黛玉正說笑著,想起一件事,懊惱的一拍腦門,「你要出遠門的事,是不是忘了給額娘說。」

  「沒關係,又不是明天就走。」弘雲抱了她,「累了吧,早點歇著。」

  寶月也沒想到,自己當天就搬了院子,火速晉級為姨娘,讓一眾人等驚掉了下巴。下人之間傳什麼的都有,什麼寶月早就和大阿哥有一腿,少奶奶不得已抬舉了她。又有說福晉親自點的人,少奶奶不得不抬舉的。總之,眾說紛紜,歸根到底最後還是要說一句,寶月這丫頭的運氣真好。

  當天晚上大阿哥沒有去月姨娘的院子,兆佳氏知道也沒說什麼,只要有這個身份在,不在這一天二天。她覺得自己已經夠通情達禮了,看,只要兒媳婦懂事,她也是希望他們夫妻和睦的。

  弘雲第二天就笑眯眯的通知兆佳氏,他要出遠門了,而且明天一早就走,今天在家收拾行李。

  「皇上怎麼會派你去,朝廷那麼多人,你年紀輕輕的辦這麼大的事,會不會擔當不起。」兆佳氏憂心忡忡,八阿哥和九阿哥的黨羽雖說基本上都被瓦解了,但他們總是弘雲的叔伯輩。宗氏的人不敢恨皇上,豈不是要將弘雲恨上。

  還是怡親王咳嗽一聲,「胡說什麼呢,給皇上辦差還輪得到他挑挑撿撿啊,就是因為他年輕才需要好好曆煉嘛,別的大人都離不開,跑腿的事,當然交給他這種沒什麼正經事的年輕人。」

  既然上了皇上的船,就別想著左右逢緣。皇上將宗氏得罪了個乾淨,怡親王府這一系,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你們男人在外頭的事我不懂,既然弘雲要出遠門,人手一定要帶夠。」兆佳氏聽話聽音,怡親王一開口,便知道這事自己阻攔不了。

  「那是當然,你趕緊去跟你媳婦說一聲,晚上家宴,大家一塊吃個飯,給你送行。」怡親王給兒子使了個眼色。本來這件差事,沒有這麼急,結果兒子找到自己,非要明天就出發。等知道兆佳氏給他弄個了小妾,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好去說自己的妻子,只好幫兒子的忙了。

  「是,兒子先告辭了。」弘雲退了出去。

  「你還怕兒媳婦不知道啊,我看啊,沒准我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兆佳氏盯了怡親王一眼。

  只見他神色如常,一臉正經道:「哪能呢?皇上今天才下的命令。」

  兆佳氏這才平衡了,嗔了怡親王一眼,「聽說富察家的酒宴不錯啊,王爺都喝醉了,明明不能喝酒的人,在別人家倒是喝的痛快。」

  「沒有的事,勸的人太多,一時失手,對,就是失手。」怡親王的步子一滑,已經滑到了門口,「我還有點事要處理,晚上過來吃飯。」說完一溜煙的跑了。

  回到書房,就有人抱了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進來,一臉激動道:「王爺,做出來了,做出來了。」

  「什麼做出來了,激動成這樣。」怡親王往椅子上一倒,調笑道。

  來人寶貝似的打開匣子,遞上前道:「王爺,請看。」

  一根黝黑的鐵棍躺在其中,還不到一臂長,連刃口都看不出來在什麼地方。扔在地上,估計只會讓人以為是廚房裡頭的燒火棍子。

  「試了沒有。」怡親王臉上輕鬆的神色盡斂,改而一臉嚴肅,看著匣子中的東西,死死盯著,卻沒有伸手哪怕撫摸一下。

  談到試用的過程,來人更是興奮的臉色發光。極盡渲染之能事,手舞足蹈的樣子,哪裡有半點讀書人的樣子。

  怡親王卻是越聽眉頭蹙的越緊,最後一巴掌按下匣子,「這件事,先保密。」

  「啊……」來人的嘴張的幾乎可以塞入一隻鴨蛋,一臉震驚的看著怡親王。明明是他主導的一切,一路反復修改,反復錘煉,怎麼到了成功的這一天,反而下了封口令。

  「王爺,皇上有意對外用兵,現在獻上去,豈不是時候正好。」來人不甘心,這可是份天大的功勞啊。

  「你下去吧。」怡親王看了他一眼,只將他渾身的熱度都看了下來,這才白了臉退下。

  盯著關閉的匣子,怡親王雙手的指尖對在一起,自言自語道:「終究是有違天和,怎麼選擇呢,你能告訴我嗎。」

  匣子安靜的躺著,不能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怡親王自嘲的一笑,把匣子抱到了書房最高的架子上一扔,「一時衝動之下做出來的決定往往是錯的,所以,先冷靜一下吧。」對著匣子說完,他拍拍手,走了出去。

  用手招過自己的長隨,「走,去演武場練練。」


第83章 遇襲

  晚上的家宴男女分席而坐,因是一家人,沒有隔屏風。弘雲看著隔了兩張桌子的黛玉,朝她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黛玉回了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兩人隔空微笑,各自低頭。

  「大哥,你和大嫂感情真好。」二阿哥在旁邊看到全程,不由出言調侃。

  「當大哥的自然是要做個好榜樣,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弘雲拍拍弟弟的肩膀,直接將他鬧了個大紅臉。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娶親,二阿哥也不由神往,他也想嘗嘗什麼叫只羨鴛鴦不羨仙。

  怡親王是最後到的,換了衣裳,看著滿院兒女,頗有成就感的堆起了笑容。

  兆佳氏看了他一眼,「怎麼到的這麼晚,孩子們都在等你。」

  「一時高興,在演武場多練了練。」怡親王嘿嘿一笑,坐了下來。

  等他們都坐了,其他人才敢入座。黛玉坐在兆佳氏右手的第一位,下頭還坐著烏蘭,對面是兩位側福晉。另外兩位庶福晉,另開了一桌,他們是不能和兆佳氏坐到一桌的。

  富察氏環顧四周,仿佛在找人,半天不得所蹤,無意似的對黛玉問道:「不是說你們屋裡新添了人嗎?也沒說叫大家認一認。」

  「額娘不是說,今天是家宴嗎?」黛玉一臉困惑,看著富察氏微笑。

  坐在下首的烏蘭「噗嗤」一笑,「什麼時候姨娘變成咱們家的家人了,說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吧。」她小嘴吧唧一下,把黛玉的未盡之意,全都說了出來。

  她歷來得怡親王喜歡,比兒子還受寵愛,連沈氏都管不了她,富察氏更不用提。此時氣的牙癢癢,卻拿烏蘭沒有辦法。一來沒頂撞她,二來她說的是實事。

  兆佳氏雖然不喜歡黛玉和烏蘭所說,但她也不會為了一個奴婢抬舉的姨娘去跟兒媳婦為難,只作不知,問黛玉,「大阿哥的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天看著熱了,多備了幾件好換洗,又備了雨具和藥丸。常吃的茶,還有熏香都備了,吃食也帶了一些。額娘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添的。」黛玉細細說了,向兆佳氏討教。

  「他是辦公差,一路上都有驛站可住,這些盡夠了。若不然,還要帶上明礬,食用的水過濾乾淨了才不會生病。」兆佳氏想起怡親王年輕的時候,也常跟著先帝到處跑,這一切就象發生在昨天。不由抬頭去看王爺,仿若心有靈犀,怡親王也正好抬眼看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多謝額娘教導。」黛玉自從嫁進來,一心想親近兆佳氏,一方面是為自己日後的生活爭取些好的福利,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弘雲為難。

  可事到如今,她早放棄了當初的想法。一個把成親的兒子還當孩子看待,事事想管的婆婆,她實在沒了親近之意。既然無法親近,那就象現在這樣,恭敬有餘親熱不足。

  「這些沒什麼,弘雲這個年紀,怕是以後替皇上跑腿的事還有許多,慢慢就知道了。」兆佳氏輕言慢語,又問道:「叫了誰路上跟著服侍。」

  「服侍的人是大阿哥自己點的,文風和文箏還有的就是侍衛了。媳婦本來想叫兩個丫鬟跟著,但大阿哥說,這趟差事本就不好當,不能被人拿住把柄,叫我莫要多事。」這話本就是真的,黛玉也沒什麼可隱瞞的,直接說了。

  兆佳氏聽到多事兩個字,眉頭一蹙,心裡懷疑這是兒媳婦故意諷刺她的。有心叫弘雲過來,看看他到底說沒說過,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是做不出來的,只得先忍了氣。

  結果沒想到,家宴一散,怡親王叫了兒子去書房,兆佳氏只得眼巴巴看著,悶悶的點頭,「那你們去吧,晚上早些歇息。」

  黛玉回去將他的行李又檢查了一遍,讓文風拿到前院,明天一早就放上車。又拿起自己縫製的腰帶,這是她之前一時起了玩心而設計的。腰帶的內側縫了一串的口袋,在裡頭放著小包的藥材,小額的銀票,甚至幾樣防身的小玩意。

  弘雲回來後,黛玉便將他的腰帶換了,「喏,總說我不給你做針線活兒,現在滿意了吧。」腰帶上繡的是一串風箏的圖案,並不細密的針腳,強烈的撞色,都有著屬於黛玉的,強烈的個人風格。

  「還有機關,娘子都趕得上神機營的巧手了。」弘雲看到每個小口袋裡放著的東西,笑的直捂肚子,「敢情娘子這是當為夫出去闖江湖呢。」

  「神機營是什麼?」黛玉直接忽略了闖江湖,在她眼裡,這個時代的出門和闖江湖真沒什麼區別。反而覺得神機營的名字讓她有一種熟悉感,回想了一下,又從未聽說過,不由問道。

  「哦,是阿瑪鼓搗的,設計些討巧的東西,直接對皇上,別人都看不到。」其實這是一件小範圍內知道的,對外還屬機密的事情,只是面對黛玉,他沒有想過隱瞞。

  「原來是這樣啊。」那□□一類的東西,王爺也快鼓搗出來了吧,黛玉挑挑眉,不再多問。

  弘雲走的第一天,想他,弘雲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弘雲走的第三天……

  黛玉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這麼矯情的一面,她把情緒的易變推到了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一定是你,才讓我變得傷感了是不是。」輕輕摸著肚子,黛玉嗅嗅院中開始打出花苞的茉莉花,微風帶來一股淡香,清新雅致的令人心情愉悅。

  「大嫂大嫂,我來看你和小侄子了。」烏蘭是最開心弘雲外出的人,大概沒有之一。

  「這些給你。」帶來的還有一大束從院子裡採摘的月季花。

  「怎麼還有金邊粉月季,這不是庶福晉種的嗎?她當寶貝似的,你怎麼掐了來。」黛玉好笑的看著鮮紅的月季花中,還夾雜著幾朵金邊的粉紅月季,朵朵跟酒杯似的,飽滿又漂亮,一看便知道是名貴的品種。

  「咦,是她種的嗎?」烏蘭吐吐舌頭,沖著黛玉訕笑。

  「沉香,你去我書架上找一本江大人的詩集,給庶福晉送過去,跟她道個歉。」三阿哥喜歡讀書,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名家的真跡,這本詩集正是投其所好。

  「是。」沉香應了,立刻起了身去辦。

  烏蘭環視一圈她的院子,「大嫂為什麼種茉莉,別人都種些沒見過的名貴花木。」說著掰著指頭數,兆佳氏喜蘭,一盆蘭草價值千金,富察氏不喜歡花草,也養了綠菊。至於石佳氏,自來喜歡伺弄花草,能開出粉紅色花朵的名貴品種,幾乎都養過。

  「我喜歡。」黛玉對花草,或者說對身外之物,秉持的觀念就是,我喜歡就好。

  「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用靠這些身外之物來抬身價,你喜歡什麼便是什麼,但沒必要只是因為貴才喜歡。」

  烏蘭聽了似懂非懂,最後撓撓頭,「反正大嫂說的一定有道理。」

  就是沒道理,也是有道理的,大哥臨走之前可是交待了,不許惹大嫂生氣,不然等他回家,就沒收她所有的零花錢。

  黛玉正笑著,沉香回來了,帶回一匣子點心,是給烏蘭的。

  「庶福晉說花就是開給人看的,少奶奶喜歡儘管讓人去摘,不用這般生份。這匣子點心是她自己做的,知道烏蘭格格在這裡,請她嘗嘗。」

  黛玉是不吃外頭的東西的,烏蘭知道,所以也沒勸,自己塞了一個到嘴裡,「好吃,比我額娘做的好吃多了。」

  「你額娘不會,你可以找庶福晉學呀。」

  「啊,自己做啊。」烏蘭看看手裡的點心,怎麼都想像不出,要怎麼才能做出來。

  「又不用你親自動手,看看人家怎麼做的,記清楚,回來指揮下人做唄。」黛玉順口說了自己在家學做家務的時候,在廚房裡闖的禍。聽的烏蘭是津津有味,當下拍板,自己也要學點廚藝傍身。

  「其實管家理事也是很有趣的,管家管的好的人,做生意絕對是一把好手。道理都是一樣的,你想想看,管家是不是要學會用對人,學會瞭解物價不讓採買給騙了,學會平衡下人之間關係。做生意有什麼不一樣,就是一模一樣嘛。」黛玉諄諄善誘,一步一步將小狐狸引入自己的圈套。

  果然,烏蘭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這回大嫂說的是真的有道理了。」

  她自幼對金子銀子感興趣,小時候最喜歡跟著大哥往鋪子裡跑。看到人家打算盤,眼睛都瞪直了。聽到耳朵裡,比什麼彈琴奏樂不知好聽多少倍。

  這一下對了她的心思,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學一學。

  「看來之前說的都沒有道理。」黛玉拿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兆佳氏早就打算讓她學一學管家理事,偏她自己不願意,這才沒了下文。

  兆佳氏心裡清楚,王爺必是會好好幫她精挑細選擇個好人家。她與弘雲的關係自幼就好,若是嫁的好,以後也是一個助力。是以,對她很是盡心,只是她自己不上心,實在怨不得別人。

  「不不不,都有道理,只是這一個,最有道理。」烏蘭滿心歡喜,去打理鋪子,阿瑪再疼她也不可能答應。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黛玉勸了她兩件事,也就不再勸了,說的多了,露了餡,倒不好了。

  「不知道大哥走到哪裡了。」烏蘭鼓著腮幫子出神。

  「第一天,應該沒多遠。」黛玉端起白露調了送來的木樨清露,遞到烏蘭手裡,自己也捧了一杯,慢慢喝下去。

  烏蘭留下用飯,嘗了一口酸菜下的面片湯,滋的蹙了一臉。黛玉哈哈大笑,「是不是喝不了,快吃點別的,就是要委屈你吃素了。」

  「小侄子生下來,不會也不吃葷腥吧。」烏蘭改挾了一筷子油鹽炒豆芽,意外的發現,味道竟也還不錯。

  「還沒生就開始折磨人,還不知道生下來有什麼妖蛾子呢。」黛玉的語氣嗔怪中,帶著濃濃的甜意。

  第二天一早,黛玉還沒起呢,月姨娘就走到了門邊,說是要給少奶奶請安。白露睇了她一眼,冷淡道:「等著吧。」

  黛玉早起的請安已經改為五日一回,所以不用請安的日子,她都是睡到自然醒。

  寶珊和寶心朝月姨娘看過來,月姨娘對他們露出一絲笑容。兩天前,他們還在一塊當差,命運卻在一瞬間翻轉。再見面,他們的身份已經不同。這兩日,對月姨娘來說,當真是度日如年。

  黛玉起身後,杏果就搶著道:「月姨娘過來了,在門口等著,說是要給少奶奶請安呢。」

  見少奶奶眉頭一蹙,杏果趕緊道:「不是那邊的丫頭不攔著,她死摳著規矩,說是要給少奶奶請安。」

  「嗯,先擺飯吧。」黛玉沒將她放在心上,沒得為了她改變自己作息的習慣,她愛等就等著吧。

  「奴婢伺候少奶奶用飯吧。」月姨娘見小丫頭拎著飯盒進去,也趕緊貼了上去。想接過白露的手,跟著伺候。

  白露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用了,月姨娘。主子身邊的事,一向是奴婢打理的,借不得別人的手。」

  月姨娘手一縮,杏果已經扶了黛玉出來。黛玉聞到一股頭油味,忽然就按住胸口,彎腰幹嘔起來。月姨娘見狀,伸出手就去扶,黛玉越發覺得一股難以忍受的味道直沖鼻子,哪裡肯讓她接近自己。

  杏果一把將月姨娘推開,沖著門口的下人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拉下去。」返身和白露兩個人扶了黛玉重新回屋躺下。

  不多時,太醫再次到府,兆佳氏屋裡聽到動靜,也派了人過來。太醫把了脈,聽得是聞到頭油的味道不舒服,只能和以前一樣苦笑,「怕是又生了新的異狀,以後身邊的人不要用香。屋裡的空氣,一定要保持通風,過些日子,沒准就好了,也沒准又有新的異狀。」

  沒開藥方,倒是開了一劑食療的方子,讓把山楂當餡做了糕點,能緩和現在的症狀。

  「多謝太醫,白露代我送送大人。」黛玉也是哭笑不得,開始還擔心是不是月姨娘忽然大著膽子想鬧些事出來。

  可再叫他們去聞,杏果連味都沒聞出來,只有白露聞出一點淡淡的頭油。別人都聞不出來,偏到了她這裡,味道如同加重了十倍。

  兆佳氏屋裡的馨蘭過來,黛玉便告訴她,「不關別人的事,是我自己又生了異狀,聞不得香料頭油。別人聞不出來的味,我聞著就跟浸到了裡頭一樣,直犯噁心。」

  馨蘭趕緊福身,「少奶奶無事便好,奴婢趕緊去給福晉回話。」

  月姨娘請安不成,反倒惹得黛玉請了太醫,回屋哭了半日,眼睛都腫了。還當黛玉要趁這個機會整治他,大阿哥不在,她又占著理,正擔心著,卻見寶珊過來傳話。

  「少奶奶說,她最近身子不好,免了姨娘的請安,姨娘還是好生呆在屋裡吧。」寶珊說完想走,被月姨娘苦苦拉住。

  「好妹妹,咱們打小的情份,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只是怕打擾姨娘休息。」寶珊低著頭,根本不去看她。

  「又不是我自家求的,是福晉吩咐,把我給了大阿哥。我一個奴婢,難道還能拒絕嗎?又不是我自個兒挑的,怎麼人人都拿我當壞人。」月姨娘哭的傷心,倒叫寶珊不忍心了,還是轉了身,進了她的屋子,陪她坐了一刻鐘才走。

  杏果不多時就知道了,恨的直咬牙,跟白露嚼著舌根,「少奶奶對他們不好嗎?竟然還敢背主。」

  「噓,少說幾句,她陪著月姨娘說幾句話又不是死罪。。」

  「你也幫著他們。」杏果氣的跺腳。

  「好啦,他們畢竟是大阿哥的丫頭,如果一來就打發了,別人怎麼看我們少奶奶。你看看瓊花,是不是當著大阿哥的面,讓他知道那丫頭的真面目才趕走的。你呀,就是沉不住氣。」白露幫杏果把額間的幾根髮絲挽到耳後,悄悄說道。

  「有道理,捉賊拿贓,等大阿哥回來,有她的好看。」杏果心裡認定了這幾個丫頭都靠不住,一定要捉住把柄,讓大阿哥把他們打發走。

  十日後,弘雲在路上遇襲,信送回來,兆佳氏直接癱坐到地上。怡親王一臉鐵青,拳頭重重的砸到桌面上,「敢害本王的兒子,我叫你們一個個拿全家的命來填。」

  清醒過來,立刻變了個人似的,吩咐道:「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兒媳婦,任何人都不要說,王府就交給你了,我去見皇上。」


第84章 隱瞞

  兆佳氏緊繃了臉,用冰涼的手揉了半天,都沒辦法讓僵硬的臉變得鬆馳下來。

  她自從嫁進怡親王府,經歷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危機。每一次,王爺都將後院交給她,她也從來沒讓王爺失望過。可是這一回,她才真正知道什麼是絕望和恐懼。

  她的手不停的往臉上拍,可卻越抖越厲害,一瞬間腦子裡已經有了千萬種可能的結果湧出來,幾乎要擊垮她的理智。

  窗臺的一盆蘭花,纖細優雅的枝葉斜斜伸展著,掛著一朵白色的花苞,靜靜等待合適的時機綻放。最愛蘭花的兆佳氏,忽然覺得無比的刺眼。

  「來人,把這盆花給我端走,端的遠遠的。」兆佳氏失常的厲色,讓丫鬟們無所適從,趕緊來人搬走了花。

  「主子要不要換一盆,另一盆白色的銀燈籠剛剛掛朵。」最近兆佳氏喜歡白色的蘭花,所以丫鬟才有此一問。

  「滾,統統給我滾。」兆佳氏聽到白色兩個字血氣就湧了上來,眼眶裡充了血,瞪的這一眼,只把丫鬟七魂嚇掉了六魄。

  「還有,院子裡所有白色的花,都給我弄走。」兆佳氏深吸一口氣,慢慢調整自己的情緒,她不能這樣失控,如果消息漏出去,誰知道後院裡的人會趁勢做些什麼。王府是弘雲的,誰也別想打主意,多看一眼都不行。

  黛玉自從聞不得香料後,不能吃葷腥的毛病反倒好了。廚房得了信,趕緊大展身手,一口氣擺了好幾樣。黛玉看了直笑,「就是能吃,也不可能吃得下這麼多,拿兩盤你們下去分了吧。」

  「謝少奶奶賞。」杏果脆生生應了,撿了兩樣端下去。

  梅嬤嬤也放心熬了湯水上來,看著她喝下去,額間的皺紋都舒展了。待黛玉喝了湯,梅嬤嬤老話重提,「既然咱們有小廚房,何不以後自己開火呢。」

  院子裡有個小廚房,梅嬤嬤造湯水就是在自己的院子,不然熬個湯還要去大廚房,太不方便了。

  「不是這樣說的,小廚房是給我們應個急用一用,日常開銷,都是走自己的帳,怎麼用也沒人會說什麼。若是開了口,在小廚房開火,得去求了額娘配人拔東西。我們開了先例,其他人也有樣學樣,額娘是應還是不應呢。」

  「再說大廚房單開了一個灶,還單拔了廚娘專門給我做,和自己的小廚房也沒什麼差別。實在不用再多生這些事,免得額娘為難。」其實自己掏小廚房的費用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但是住在大家庭裡,不能這麼想事情。自己掏錢開小廚房,是無聲抗議婆婆虐待你伙食不好,還是顯得你有錢,比別人特殊。總之,左右都沒有好話,沒有合適的契機,最好不要開口。

  梅嬤嬤有些失望,如果能開小廚房,她極大可能能擔個管事。廚房又是油水最足的地方,這樣的美差空手放過,實在是可惜。

  可是主子不願意,她也只能在心裡歎一句,垂手認錯,「是老奴想差了。」

  黛玉慢慢吃了飯,白露扶了她在院子裡走動幾步。看了看梅嬤嬤的方向,問道:「梅嬤嬤家裡還有什麼人,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奴婢記得梅嬤嬤是嫁了人的,家裡的男人是從鏢局退下來的鏢師。還有一個兒子,做什麼的不知道,等奴婢打聽清楚了給您回話。」

  白露的回話很快,黛玉歇響起來,已經有了消息。

  「還是叫杏果答吧,這事竟不用去外頭問,這丫頭就知道。「白露推了一把杏果,掩了嘴輕笑。

  杏果嘿嘿笑了兩聲,然後不服氣道:「也不是奴婢愛打聽,這不是有人說給奴婢聽了,才知道嗎?」

  她這個包打聽的性子,誰還不知道呀,有人得了點新鮮事就愛講給她聽,杏果出手大方,幾十個大錢請人吃頓果子喝杯茶,常有的事。再說又不是打聽主子的事,她愛聽閒話罷了,說的好聽了能得賞,有什麼不好的。

  黛玉這才知道,梅嬤嬤只有一個獨苗苗的兒子,子承父業,也是自小習武,進了鏢局當了個鏢師。卻在今年年初的一次走鏢時,遇到賊人,貨物被搶,他也身受重傷。

  一家子急的不行,好容易把人救回來,把家底都填了進去。如今還瘸了一條腿,鏢局回不去了,又找不到別的事做,一家子都要靠她養,兒子的藥還不能斷,自然生活困頓。

  「她出了這樣大的事,怎麼從來不聽她提過。」黛玉驚道,她只要求到跟前來,她難道還能不管。自己身邊的人出了這樣的大事,出些銀子於她來說算什麼呢。

  「大約是害怕吧,一家子能靠的只有她這一份工了。少奶奶若是聽了這話,叫她回去專門照看兒子怎麼辦,走了容易,再想回來可就難了。」白露倒是能明白她的心思,少奶奶肯定會賞一筆銀子下來給她看病,但若是離了這裡,銀子花光了,一家子又要靠什麼過活。

  梅嬤嬤是弘雲送來給黛玉的,她是自由身,只是簽了契約。當時也是看中她會點拳腳功夫,萬一有什麼事,帶在身邊也不顯得突兀。說起廚藝,她拿手的也就是湯水,炒菜點心都只是平平。

  如果出了這個門,依著她的身份想再進來,的確不易。

  「當時的時機也不好,她哪敢那個時候給主子添亂。」杏果也插了一句嘴,當時黛玉正被兆佳氏禁足,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大氣都不敢出,更別提說這種事了。

  黛玉點了杏果,「既然咱們知道了,你就去看看,該請名醫的,該用藥的,幫她一把就是了。就一個獨苗苗,又年輕,別落下什麼病根。」

  「少奶奶就是菩薩心腸,只是喜歡做個冷臉,讓人不敢親近。」杏果替她抱屈。

  「人人都知道你是菩薩心腸,明明能自己辦的事,也要求到你跟前,十件事都辦了,也不覺得你好,只一件沒辦,就要罵你黑心肝。與其這樣,我倒真願意別人不敢跟我親近。」黛玉只抿了嘴笑,她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許久,很多事情已經適應了,但有一點,還是和大家不同。

  這個時代的人,太過追究自己在別人眼中的看法,凡事都想著名聲,這一點黛玉始終無法融入。她更願意按自己的意志,小心試探著這個時代能容忍的範圍,盡力讓自己活的更舒展些,更自我些,更不受人拘束些。

  別人的看法和微辭,只要不傷筋動骨,她根本不在乎。婦人內宅裡頭嚼嚼舌根的東西,還指望能流芳百世不成。只要她不在乎別人的口舌,這些東西就休想傷人。

  「外頭的茉莉花都開了,主子聞不聞得了。」白露站在窗邊,一陣一陣的香風吹進來,很是擔心不能聞香料的主子。

  「挺好聞的,看來花香沒事,只是香料和頭油聞不得。摘些進來編成串掛起來,倒也好聞。」黛玉也聞到了,不僅沒有憋悶,反而還覺得心情舒暢。

  「那太好了。」杏果去外頭采了茉莉花進來編成手串,戴到手腕上,行走間一股香風,倒比之前的香熏還要好聞。

  白露看著杏果編手串,跟黛玉說著閒話:「奴婢叫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收了頭油和香粉,只是天漸熱了,不用頭油,這頭髮的味道也不好聞。奴婢想著,叫婆子在小廚房燒水,讓他們勤些洗換。換的勤了,府裡發的衣裳就有些不夠了,奴婢想著,是不是給他們添上一套。」

  「難為你想的周到,這種小事,你安排就好。」黛玉沒什麼異議,白露管著她的私房銀子,這些小錢她並不會在意。

  杏果編好了手串,給白露戴了一個,又拎著新編的幾個手串,「我給馨蘭姐姐他們送幾個去。」

  「去吧,把沉香送來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也給他們拿些去。」黛玉看著她笑。

  「喛,奴婢替他們謝過主子。」杏果笑著跑了,白露替黛玉倒上茶,拿來她常看的書,還不忘記叮囑一句,「主子別太費眼,隨便翻翻就好。」

  「都趕得上王嬤嬤一樣囉嗦了。」王嬤嬤年紀大了,黛玉不忍心使喚她,放了她回家讓兒孫養老。只在年節的時候,由兒孫陪著過來給她磕頭,一來便要說上半日,樁樁件件叮囑到,杏果最怕她,一來就躲得遠遠的,省得給她念叨。

  「難怪杏果跑的快,敢情是猜到了主子要提王嬤嬤的名字呢。」白露笑著掩了門,守在外頭。保證黛玉有什麼事,出個聲便能喚到人。

  黛玉捧著書,隨意翻動,翻不到幾頁就聽到外頭有小丫頭過來給白露回事。白露隔了簾子低聲道:「主子,小少爺過來看您了。」

  白露嘴裡的小少爺沒別人,必是景玉無疑。黛玉趕緊走出來,「人呢,是不是在額娘的院子裡,咱們趕緊去。」

  「去過了,福晉讓他直接過來了。」白露扶了黛玉剛走到院子裡,就看到景玉邁著大長腿走過來。

  「回屋呆著去,誰要你接了。」景玉的婚期已近,行事也越來越有大人的風範。看到黛玉站在外頭,立刻就板了臉。

  「太醫說走動一下有好處,不能老坐著躺著。」黛玉伸手去彈他的額頭,「裝起大人來一套一套的,怎麼今天有空過來。」

  「娘叫我過來看看你最近好不好,有沒有缺什麼。」景玉看著姐姐笑魘如花,有些不敢對視的去看自己的腳尖。

  黛玉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請他進屋裡坐下,「跟娘說,我什麼都好,不要總是擔心我。如今葷腥也能用了,就是忽然聞不得香料和頭髮這些味。太醫三日就來一回,說我好的不得了。」

  「那就好,娘怕你無聊,給你帶了幾箱小玩意。」景玉讓人把東西搬上來。

  隨手從裡頭撿出一隻盒子,扭動上頭的一隻小鳥,盒子隨之發出了音樂聲。

  「音樂盒?」黛玉接過來,琺瑯包金邊的外觀,一隻羽毛鮮豔的小鳥,用手摸一摸,竟是一整塊水晶雕刻而成。看樣子就是從外頭飄海過洋運來的,當真是個稀罕物。

  「姐姐居然知道,就這個能唱歌的盒子,不知道多少人搶的頭破血流。快看看這個,知道是什麼嗎?」景玉又從箱子裡撿出一隻大大的,橢圓型的物品問她道。

  「彩蛋。」黛玉又接過來,一隻三角支架上,立著一隻奢華致極的彩蛋,繁複的花紋雕刻著大量的人物,精美異常。

  「咦,還真是難不到你啊。」景玉特意挑了些不常見的玩意,沒想到,一連幾個都沒難住他,不由納悶了。

  「弘雲跟我講過,你可別以為你姐姐一點也不知道外頭的事。」又嗔道:「竟然還有玩偶,你們這是拿我當小孩子啊。」

  「你不玩,孩子以後也是要玩的。」景玉不以為意,他本來也不是為了送東西來的,這些只是掩護。父親知道了弘雲的事,特意招了他回來,讓他去看看姐姐。

  這事母親都不知道,怕她承受不住。他剛才去給福晉請安,試探之下福晉倒是先挑明瞭,顯然她也知道了弘雲失蹤一事。兩家達成一致,都要瞞下這件事,特別是不能讓黛玉知道。她現在有了身子,絕對受不得這樣的打擊。

  景玉乍一聽到這件事,整個人都懵了,緩了好久才能裝的若無其事的過來。這會兒看到姐姐欣喜的象個小孩子得到禮物,摸摸這個,看看那個,他心裡一酸,緊緊攥住拳頭,才忍下酸意。

  「怎麼了?」黛玉感覺到景玉身上的氣息一變,眼裡似有掙紮之意,不由抬了頭,「父親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要找王爺。」

  「不是不是,你瞎想什麼。就是覺得姐姐成了別人家的人,總要時時牽掛。」景玉找到理由遮掩過去。

  黛玉正笑著,看到杏果站在外頭,猶猶豫豫的徘徊,揚聲道:「你幹什麼呢,站在外頭不出聲。」

  杏果這才走了進來,給景玉福禮請安,黛玉奇怪道:「你不是去找馨蘭他們嗎?怎麼沒有遇著景玉。」

  「奴婢應該是先走了,這才沒遇上小少爺。」杏果見了禮,接著端茶水的機會退了下去。

  黛玉有些奇怪,如果先走了,怎麼這會兒才回來。不過想想杏果的性子,估計在路上聽到什麼八卦,說不定就拐了彎走不動路了,於是沒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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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來信

  黛玉還笑說,「我這裡一點也不無聊,平日看看書,偶爾畫一筆。&lt已經過了三個月,好多人都跟我約了,要過來看我,陪我說話呢。」

  景玉擠出一絲笑來,「那就好,你記住,不管出了什麼事,還有我和爹娘呢。」

  「聽你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盼著我出什麼事呢。」黛玉嗔了他一眼,景玉趕緊拱手,「姐姐知道我嘴笨不會說話,就別笑話我了。」

  景玉走了,黛玉便吩咐人把這幾箱子東西都撿出來,「留幾樣有趣的擺起來,再揀幾樣合適的送人。」

  「明天薛大奶奶過來,這幾樣可以送給小虎少爺。」留白分揀著東西,時常困惑的小聲嘀咕,這是什麼,那又是什麼。太多東西是他們當丫鬟的沒有見過的,不問一聲也不知道怎麼分揀。

  「再拿兩件出來,讓她帶回去給福哥。」福哥算起來,是她的表侄兒,現在又和小虎同住一個屋簷下,總不能當他不存在。

  「是,少奶奶看看看,套娃和這個盒子裡關著的小丑可以嗎?」留白將東西整理好,再叫小丫頭進來,造了冊子,一一安放好。

  「奇怪,杏果那丫頭最愛熱鬧,怎麼不見她過來。莫非,是在福晉院裡受了什麼委屈。」黛玉有些奇怪,幾箱子的新鮮玩意,就是白露這樣老成持重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杏果那丫頭怎麼忍得住。

  「奴婢也奇怪呢,這就去瞧瞧,讓寫意留在外間伺候吧。」白露垂了手出去,自從寶珊在寶月屋裡坐了一刻鐘,她便將寶珊和寶心兩個人調到了外間,再不許他們進主子的屋子。

  杏果和白露都是大丫鬟,一個人住一間屋子,白露進去的時候,杏果側臥在床上,還用被子蒙了頭。

  白露毫不客氣的扒了她的被子,「這是怎麼了,受委屈了?人家是福晉院裡的姐姐,就是說重了一句半句,你也別往心裡去。」

  杏果「騰」的一下坐起來,「我在你們眼裡就是半點也受不了委屈的人啊。」

  「喲,那你這是鬧的哪一出,主子都覺得不對勁了,讓我來問問你。你不說,就自己跟主子解釋去。」白露好笑的拉她坐起來,「這麼熱的天,也不怕悶壞了。」

  「我,我不能去。」杏果慌了神,袖子一抖,好幾串茉莉花手串掉了出來,早就被她壓的稀碎。

  「這是……他們看不上?」白露知道杏果一直想辦法和福晉院裡當差的丫鬟鬧好關係,就是想著萬一有事,也不至於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一直也很順利,婆媳之間關係再如何,王爺看重長媳是不爭的事實,大阿哥愛重更是人盡皆知。福晉院裡當差的丫鬟,也不會輕易得罪特意來交好他們的杏果。

  「不是,根本不是看不看得上的事。」杏果挺聰明,討好他們也不是回回金的銀白,吃的用的送。關鍵時刻出手絕對大方,平常只作關係好的來往,一方帕子,一盒點心,一朵花,代表的是心裡有他們,比時時用錢收買效果還要好。

  「白露姐姐,福晉院裡白色的蘭花全部搬走了,說是福晉早上發了好大的脾氣,還罵了人。」杏果想到他們看到茉莉手串時,受到驚嚇的表情,心也也跟「咚咚」跳了起來。

  「福晉罵了人?」白露也詫異極了,兆佳氏這樣出身名門的淑女,一向自律極嚴。行走坐臥自有規矩,更極少動怒,更不提罵人了。講究的是,喜怒不形與色,不打不罵,卻叫你覺得比打罵還難受,才顯得有本事。

  這樣的情緒外露,不僅罕見,更預示著,是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王府裡頭,只有大阿哥在外頭,所以杏果才會這麼害怕和恍惚,離了福晉的院子,害怕別人看出她的臉色,一個人在外頭晃了好久,才敢回來。

  白露一聽,也煞白了臉,握住杏果的手,「這件事,千萬別在主子跟前露出來,一個字也不行。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就裝病不要到跟前伺候。」

  她比杏果想的更多,小少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外頭的人都知道,卻只瞞著他們呢。

  「我知道,我保證一個字都不會說。」杏果咬了牙,「我不會露餡的,這個時候,我不放心,必是要守在主子跟前的。」

  「明天你出去給主子辦差,順便回去一趟,看看你娘。」白露想著,如果外頭的人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也只有杏果回去試試,她的娘老子,包括幾個姐姐都是在林家得用的,沒准能知道一點消息。

  「好。」杏果答應下來,絞了帕子洗了臉,去黛玉跟前時,已經笑語盈盈了。

  「福晉院裡的姐姐說,把茉莉花味沖了蘭花的香味,不敢用呢。我就帶回來了,只留了點心給他們。」杏果吱吱喳喳一如以往,黛玉這才打消了疑惑。

  杏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梅嬤嬤在外頭的家,府裡套了驢車送杏果,還帶著一個小丫頭,到了地方,下了車。

  別人看到這排場,還當是什麼小戶千金,只有過來開門的漢子,很是疑惑的打量她,「敢問這位姐姐,是哪家的。」顯然看出了她丫鬟的身份。

  杏果甜甜一笑,直接跨了進去,「你就是梅嬤嬤的男人吧,是主子叫我來看看你兒子的傷。」

  驢車後頭是一輛馬車,一位郎中被人扶著跳了下來,是杏果半路接上的,由黛玉親自下了貼子請的,一位太醫的侄子,雖未進太醫院,但在外頭行醫名聲極好,更是擅長外傷。

  漢子神色一怔,隨之一雙大手捂住嘴,唔唔咽咽的發出幾聲悲戚之音。但他很快收斂了悲意,雙手胡亂在臉上一抹,伸手道:「請,姑娘請,大夫請。」

  這間院子是他們租的,以前的房子已經為了給兒子看病而賣掉了。狹□□仄的房間,卻掃的一塵不染,窗臺上還放著一小盆綠色的植物,散發著暗暗的幽香,打眼一看,是一小株茉莉花。

  一個形容憔悴的小夥子躺在床上,光看他臘黃的臉色和瘦的脫了眶的樣子,幾乎無法想像他以前曾是鏢局裡進行的鏢師。

  郎中拿了脈,蹙起眉問了許多問題,再一次拿脈後開了口,「這小夥子是被刀傷及了內腑,裡頭的傷口未愈,一直在滲血,外頭的傷養的再好也斷不了根。還有以前的藥方,補的太過,再這麼補下去,裡頭的傷越發癒合不得。」

  他們家之所以會困頓至此,正是因為補藥比傷藥還貴,一吃幾個月,將家底全吞了個乾淨。若不是有王府的一份月例領著,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那,那,那還能治嗎?」漢子一聽裡頭還有滲血,手抖的幾乎握不住遞上來的茶。

  杏果接過茶碗,「大叔別急,聽聽郎中怎麼說。」

  又沖向郎中道:「這是主子身邊一位得力的嬤嬤的家人,還請您盡力,不用擔心費用,儘管開好藥。」

  郎中點了點頭,「先把以前的方子停了吧,別的不論,要先止血,然後……」

  開完了藥方,杏果直接叫小丫頭跑了一趟抓了藥。和漢子一塊送了郎中出門,杏果輕福一禮,「多謝大夫,以後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三日後我來複診,如果這中間有什麼不好,儘管來我。」郎中留下了地址,上了車。

  小丫頭抓了藥回來,杏果幫著煎好藥,看著病人喝下去,這才放下一百兩銀子,漢子要推,杏果擺擺手,「又不是我給的,是我們主子賞的,先把你兒子治好了再說感謝的話吧。」

  漢子自然是千恩萬謝的送了杏果出門,杏果一想到這人躺在床上的慘狀,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大阿哥,在心裡念了兩聲佛號,只望這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亂想,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

  杏果告辭後回了林家去看她爹娘,金嬤嬤見到女兒,喜的不住問她,「怎麼這個時節過來,是辦著差事順便還是特意回的,可不能仗著得寵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是這種人嘛,是替主子到外頭辦事,順便過來的,跟白露姐說過了,不礙事的。」杏果給小丫頭和趕車的車夫送了茶水和點頭,又給他們找了地方休息,自己偎到了娘親跟前說話。

  「最近家裡沒啥事吧,主子一直掂記著呢。」杏果開始套話,她可不敢直接問,自己的娘自己知道,只要是事關主子的事,口風不知道多緊。

  「能有什麼事啊,哦,對了,大少爺出了遠門,替老爺去外地給相熟的同年送請帖。」金嬤嬤嘀咕了幾句,大意是說,也不知道是多重要的人,竟然要大少爺親自去跑一趟。

  「哦,那是要去揚州吧。」杏果轉著滴溜溜的黑眼珠接話。

  「應該是吧。」金嬤嬤想了想,好像還真是沒人知道大少爺去了什麼地方,只是大家都下意識的認為是去了揚州。

  「前天去看我們主子的時候,小少爺也沒說要出遠門啊。」杏果繼續下套。

  「可能是忽然決定的吧,你一個小丫頭打聽這麼多幹什麼。」金嬤嬤斜了她一眼。

  杏果嘿嘿幾聲,裝傻道:「回去主子問話,我總要知道怎麼答吧。」

  「主子不問你不用主動提,省得她擔心,懷著孩子的人,本來就喜歡多想。」金嬤嬤這才滿意了,又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你不說,我也要找你回來問問的。你現在人去了王府,親事打算怎麼辦,是我替你張羅了,再求主子的恩典,還是由著主子給你安排。」

  杏果羞的紅了臉,「娘,說這個幹嘛。」

  金嬤嬤白了她一眼,「有什麼說不得的,你也到了年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

  「我回去了,替主子辦的事還要交差呢。」杏果站了起來,招呼上車夫和小丫頭,帶著金嬤嬤匆匆送過來的醬菜往王府去。

  黛玉聽到杏果講梅嬤嬤家裡的情況,跟著歎了口氣,「早點說了,起碼能給她找個好的郎中過去看看,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要不要跟梅嬤嬤說一聲。」杏果問道。梅嬤嬤一個月只有三天假,她還不知道這件事,要等到下回休假回家的時候,才會知道。

  「過幾天你再看看,情況有好轉再提一句吧。」黛玉笑了笑,伸手道:「這幾天感覺還好,明天早上去給額娘請安。」

  「是。」白露應聲,然後看了杏果一眼,兩個人結伴退下。

  「怎麼樣?」白露看看四周,沒人注意,趕緊問道。

  「小少爺出了遠門,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杏果想到娘親提的事,臉又紅了。

  「出遠門。」白露的感覺越發不好了,大阿哥出門還沒回,小少爺忽然出了遠門。

  「大阿哥的信,有多久沒來了。」白露自問自答,算一算,「有三天沒有來信了。」

  大阿哥幾乎是一到了驛站就要寫一封信回來,有時候在信裡夾一朵當地的花,有時候是一片樹葉,寫寫當地的風土人情,還有所遇所見。可是,已經三天沒有信來了。


第86章 瞞不住了

  黛玉早起去給福晉請安,看到院子裡的蘭花少了許多,不由奇怪,看到馨蘭特意問了一句,「之前院子裡的蘭花呢,都上哪兒去了。」

  「蘭花不好養。」馨蘭跟了兆佳氏這麼久,最能揣摩主子的心思,想都沒想,立刻隱瞞下了真相。

  黛玉贊同的點頭,「的確不好養,太嬌貴了。」

  馨蘭不敢再接她的話,一低頭,掀開簾子,黛玉走了進去。請了安坐下,富察氏正在說二阿哥的親事。

  「這幾日就能粉刷好,正好到了夏天,晾一晾,過完夏天再進傢俱,進完了傢俱,我們再佈置佈置,也就妥當了。」富察氏說的滿臉發光。

  兆佳氏含笑應了,慶倖自己有遠見,把院子的佈置交給她安排,不然她現在哪有心情去忙這些。

  石佳氏看富察氏終於說完了,謹慎的插了句嘴,「過幾日,我娘家堂嫂要給孫子辦周歲,想叫我帶三阿哥過去瞧瞧。」

  「去吧,馨蘭,記得讓人備好禮物。」兆佳氏應了石佳氏,轉頭對馨蘭叮囑了一聲。

  「多謝福晉。」石佳氏歡歡喜喜應了,三阿哥今年十五了,因為怡親王的關係,她的兒子如今也是水漲船高。她原本只是石佳氏一族中的偏支女兒,如今嫡支的堂嫂都開始巴結她了。她遞信說了想給兒子相看,堂嫂立馬安排好了,不知道有多殷勤。

  吳氏看看兆佳氏又看看黛玉,似乎有話說,又忍了回去。兆佳氏不喜歡她這個樣子,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明明別人有的她都有,怎麼還是一副有人欺負她的窩囊樣呢。

  「你有什麼事,也是娘家要請你回去坐客嗎?儘管去就是了,說一聲,我哪回攔了你。」

  「多謝福晉,還真是娘家母親,前些日子病了一場,一直瞞著妾身,如今好了才叫妾身知道,實在是……」說著拿帕子去抹眼角。

  「去吧去吧。」兆佳氏是典型的滿族姑奶奶,學不來這弱柳扶風的味道,最怕就是吳氏動不動掉幾顆金豆子,只要她不惹事,別的事都是由著她的。

  「那,那四阿哥。」吳氏一臉希翼。

  「跟你一起去。」兆佳氏撫額,吳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又不是真的小門小戶,怎麼這麼多年,都改不了這個作派呢。

  吳氏謝了又謝,臉上都放光了,兆佳氏院子裡的丫鬟都是一臉無語。要說回家娘家次數最多的,就數這個吳氏了,但每次都搞得好像求到了聖旨一樣,也不知道這腦袋裡頭到底在想什麼。

  黛玉等他們走了,要伺候兆佳氏用早飯,被兆佳氏攔了,「還是回去歇著吧,懷孕的人都嗜睡,你現在吃好睡好就算是孝順了。」

  「是。」黛玉稍一福禮,她該做的姿態都做了,不讓人挑理就夠了。

  「太早了,也不餓,在院子裡轉轉吧。」黛玉這段時間起的晚,習慣了吃飯的時間,這個點倒不餓。一大早的空氣裡,帶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清新的微風,聞起來很是舒服。

  「苗圃離的不遠,不如去那邊看看花兒草兒,好不好。」寫意建議道。

  黛玉點了頭,她也轉不了多少時間,看看花挺好。

  守著苗圃的婆子趕緊過來福禮,緊張的去搬了一隻凳子過來,卻只敢遞給寫意。

  黛玉擺擺手,「不坐了,就是來看看花,我看福晉那裡的蘭花死了不少,你們怎麼不挑幾盆送過去。」

  看到鮮嫩芬芳的花朵,黛玉心情大好。生了興趣,想給兆佳氏挑幾盆花送去。

  「福晉那裡的蘭花養死了?沒有這回事,是馨蘭叫人搬了回來,少奶奶看看,這一排全是。」說到自己的專長,養花的婆子便沒有那麼緊張了,指了木架子占了一排的白色蘭花,語氣中帶著驕傲。

  黛玉一看,這些花要麼開的正好,要麼含苞待放,無論品相還是品種都是上佳的。為什麼會被一直喜愛蘭花的兆佳氏退回來呢,黛玉實在想不通。

  養花的婆子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建議了幾回,馨蘭都不肯應聲,說是福晉最近心情不好,不用往裡送花。

  「心情不好?」黛玉一愣,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怎麼完全沒聽到風聲,剛剛才從兆佳氏屋裡出來,也沒覺得她心情不好啊。

  「這些花,是什麼時候退回來的。」黛玉仔細打量了一眼,這些花如果有什麼共同特點的話,大約是他們的花朵都是白色的。

  「前二日的事。」就是在這幾天,婆子自然不會記錯。

  黛玉眉頭一挑,正是景玉過來的那天,也是杏果串了茉莉花手串送去給馨蘭的那天。

  「我知道了,走吧。」黛玉扭頭看了一眼寫意,她去兆佳氏的屋裡請安,從來帶的人都不多,今天只點了寫意一個人。

  「不用告訴白露和杏果,說我來看過花圃。」

  「是。」寫意並不知道為什麼,卻想也不想的應了下來。

  他們還沒進院門,就看到白露趕出來迎她,「主子怎麼去了這麼久,伺候福晉用飯了嗎?」

  「沒有,覺得外頭的空氣很好,略微走了走。」黛玉扶著白露的進去。

  「今天沒有大阿哥的信嗎?」黛玉問道。

  「沒,沒有,許是路上耽擱了吧。有薛家少奶奶的貼子,說想下午來看您,不知方不方便。」白露說完心跳象擂鼓一樣,手指也緊緊絞在一起,臉色卻做出輕鬆隨意的樣子。

  「方便,趕緊回個信。」黛玉坐著,看到了她的手,卻快速轉了視線,「擺飯吧。」

  「是。」白露松了口氣,終於過關了,幸好有薛少奶奶的貼子來救了場。

  薛大奶奶過來的時候,黛玉正好歇了響起來。看了一眼她的身後,「怎麼今天沒帶小虎。」

  「昨天帶過來已經夠鬧了,天天帶你該煩了。」薛大奶□□天才來過一回,今天一大早遞信,想來是有什麼事要說。

  果然,她很快開了口,「李大人放了外任,可把如玉這丫頭急死了。」

  「啊,這個時候?」黛玉也沒想到,溫如玉也懷了身子,比她月份重,臨盆就在兩個月後。這個時候外任,她根本不可能經得起舟車勞頓。難道叫她一個孕婦一個人留在家裡,想想也是難辦的很。

  「是啊,李大人也是急的沒辦法,可是皇上給的差事,誰敢拖兩個月再上路。」薛大奶奶也知道,當今聖上,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沒人敢為了家裡這點私事上摺子。

  「看來只能請老家的公婆過來了。」黛玉歎了口氣,雖然溫如玉的娘家在這裡,但若真讓娘家照顧出嫁的女兒生孩子,以後說起來,不倫不類。就是溫如玉也要被人說嘴,畢竟她的公婆還在世呢。

  「所以她才更愁呢,偏又不能跟李大人說。」薛大奶奶也跟著歎氣,她一個山大王,下山入世這麼久,也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比起黛玉,她可能融入的更好。

  「娘家雖然不能去,叫溫姨派兩個貼身嬤嬤去總可以吧。年紀大些,有些身份的,最好是從宮裡出來的。」宮裡出來的嬤嬤,真論身份自然比不上府裡的老太太,但唬一唬鄉下來的土財主,盡夠了。

  「唉呀,我怎麼沒想到呢,叫你這一說,事情倒是簡單了。」公婆是非來不可的,那娘家找兩個嬤嬤過來伺候,也是應該的嘛。

  「我昨晚知道這事,一宿沒有睡好,心裡想著,必是要叫你知道,沒准就能出個主意,我就知道這一趟沒有走錯。」薛大奶奶滿意極了,急著去給溫如玉報信,立時就要走。

  黛玉知道她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也不攔她,只叫白露收拾了幾件東西。「幫我帶去給她,咱倆都沒出貨呢,短時間怕是不好相見了,給我帶聲好。」

  「出貨,哈哈哈哈……」薛大奶奶笑的前俯後仰,「也就是你了,盡編些古怪的詞逗人笑。」

  黛玉雖然替溫如玉擔心,但是相比起李衛的前程來,她也算是熬出頭了。

  杏果今天又去了梅嬤嬤家裡,躺在床上的少年人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他的傷本來不算太嚴重,卻因為治療不得當,將人差點拖垮了。一對症下藥,到底是年輕,底子好,人立刻顯得精神多了。

  郎中來了也對他的恢復讚不絕口,「這就好,只要對了症,再吃了幾天,以後慢慢調養就是了。」

  「還是因為先生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杏果也很高興,送了郎中,又回頭叮囑梅嬤嬤的男人好好煎藥,「可別再謝了,要是真的想謝,以後叫梅嬤嬤領著,在院子裡沖我們少奶奶磕個頭就是了,我就是個跑腿的丫頭,再謝下去,下回我可不來了。」

  半躺在床上的少年郎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杏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梅嬤嬤的男人彎著腰,幫杏果撩開驢車上的簾子,「姑娘請,多謝的話我也不再說了,以後但凡少奶奶有什麼事差遣的,水裡來火裡去,絕不多說一句。」

  杏果抿了嘴兒笑,心道自己的主子哪裡就需要你下刀山入火海了,但還是點了頭,「我一定帶到,大叔請回吧。」

  第二天就是梅嬤嬤的假,回到家看到兒子能拄著拐杖下床站上一刻鐘,捂住臉當時就哭了起來。等知道是少奶奶派了人過來,請的郎中,花的銀子,立刻旋風似的沖了回去,也不管黛玉是不是在屋裡,跪在外頭就磕頭。

  寫意上前把她扶起來,「梅嬤嬤這是怎麼了。」

  杏果出來傳話,「少奶奶讓你進去,快別哭了,擦把臉再進去。」

  寫意絞了帕子給她,杏果帶了梅嬤嬤進來,黛玉也不叫她再磕頭,讓杏果扶了她起來,「這種事,就是不叫我知道,跟沉香說一句,她會不管嗎?早點找個好郎中,也省了孩子吃這麼許多虧。」

  「是,是老奴想岔了。」梅嬤嬤現在恨不得早晚三根香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哪裡還有不好的。

  「該你休息就休息,回去陪陪孩子也是好的。」黛玉溫言勸走了她,又問杏果,「上回你串的茉莉手串,馨蘭他們喜歡嗎?」

  「啊,那個啊,喜,喜歡啊。」杏果不敢抬頭看她,只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真的嗎?」黛玉的語氣並不重,卻嚇的杏果一下子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心知主子已經看出了端倪,恐怕再也瞞不下去了。

  「抬頭。」黛玉盯著腳下匍匐在地的杏果,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顫抖。這句話之前,她還不敢肯定,現在卻極其肯定,一定有事瞞著她。

  「奴婢也不知道什麼事,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福晉無緣無故就發了脾氣,見不得白色的蘭花。還,還有,小少爺第二天出了遠門,說是去揚州給老爺的同年送請帖。奴婢知道的,都在這裡了,若有一句隱瞞,叫雷公劈死奴婢。」

  黛玉心如刀割,王爺好幾日不在家,福晉發脾氣,景玉出遠門,最重要的是,弘雲的的信已經四天沒有來了。

  所有的一切,都和弘雲有關,她極其肯定,不然不會所有人都瞞著她。如果有了確定的情況,不會一絲風聲都不露,現在這樣,一定是他們都不清楚弘雲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黛玉閉著眼,千百萬種可能都在腦子裡盤旋飛舞,一個一個的可能,一次一次的否定。最後她睜開眼,最有可能的,弘雲失蹤不知下落。所以才將這件事封鎖住消息,怕敵人再次對他不利。

  「回去一趟,告訴我娘,讓她明天派人來接我,我有事要問她。」黛玉捂住肚子,默默在心裡念著,寶寶,你一定要堅強,我也會很堅強,很堅強。

  「小姐……」杏果情急之下喊出了舊稱,可看到小姐的眼睛,卻知道這話她是再不會收回的。只能帶著哭腔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第二天過來接的是賈敏身邊的蘇嬤嬤,給福晉磕頭後笑道:「家裡來了幾個客人,我們家夫人想接府裡的大少奶奶回家坐坐。」

  兆佳氏愣住了,不好當著僕婦的面問些什麼,只能悶聲道:「帶蘇嬤嬤去見大少奶奶,準備馬車。」

  黛玉見過福晉,謝了她,這才跟著蘇嬤嬤上了車。回到林府,賈敏已經在二門處等著她了。從一頂軟轎上下來,賈敏不等別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兒……」嘴皮子抖的收不住。

  「進去再說。」黛玉反倒用力握住賈敏的手。

  賈敏和黛玉來到室內,揮退了所有下人,黛玉看著熟悉的內室,多寶格上的每一件擺設都讓她感到親切和熟悉,桌上的梅花花瓣的茶杯,還是她畫了樣子請人去燒的,賈敏自從用了,就再也沒換過。

  環顧四周,黛玉內心的情緒漸漸安穩下來,坐到圈椅裡,用手扶住圈椅的扶手。這才看向賈敏,「母親,請你,告訴我真相。」

  「你弟弟已經趕去了,他一定沒事的。你放心,有王爺還有你父親在,還有皇上,派了自己的親衛去,一定能找到他的。你相信他們,一定要相信。」賈敏反復說著,不知是在說服女兒,還是在說服自己。

  黛玉深吸一口氣,「我相信,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他怎麼會有事,就算有事,他也會爬回來,這裡有我,有我們的寶寶,他怎麼捨得。」說到後頭,黛玉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卻不見一絲哭聲,原來是她咬住了嘴唇,不讓哭聲漏出來。

  「想哭就哭吧,別忍著。」賈敏見她胸口快速的起伏,整個人抖的如同風中的落葉,忍不住抱住她,去拍她的後背。

  黛玉拼命搖頭,她不要哭出聲音,這一刻她不知道是在和誰較勁,仿佛只要她不哭出聲音,弘雲就一定會平安歸來。如果她哭出來,事情就會倒向她最不想見到的一面似的。

  強迫自己把悲傷吞下來,強迫自己把嚎啕大哭咽回去,黛玉再次鬆開嘴唇,下唇上兩個紅紅的牙印,就象鮮紅的血。

  弘雲押送著兩位皇叔往保定去的路上,遇到山賊,雙方激戰之下,弘雲失蹤。押送的官員分出一半繼續送兩位阿哥去保定,另一半留在原地尋找弘雲的下落。

  信報到京城,當天就有王爺和皇上派出的人趕了去,景玉也緊隨其後。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蹤跡。

  「一定不是山賊,父親一定明白,不是山賊對吧。」黛玉不相信,金陵往保定的路上就算有山賊,也絕無可能和打著官府旗幟的官兵對上,更何況,他們是押車送人,又不是押車送寶。

  他們是偽裝成山賊的反賊,目的是救人,救的正是兩位阿哥。

  「這些事情,你父親沒有跟我說,不過,想來是這樣的。」賈敏也猜得到,這實在太明顯了。

  「是三阿哥弘時,告訴父親,一定是他。除了他,不會有別人。」黛玉捂住自己的肚子,看得出她盡力想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卻仍激動的雙手抖個不停。

  聖上登基已經三年了,除了怡親王和一些年紀小,沒有捲入當初奪嫡之爭的阿哥,沒受波及外。其他年長的阿哥,那個不是夾著尾巴在做人。

  加上八阿哥的黨羽已經在上一回的鬥爭中全面落馬,不可能再調得動人力和物力。這一回,敢這麼大的膽子和官兵正面為敵,除了弘時不做他人想。

  他畢竟已經成年了,做為聖上的長子,自動就能吸引到別人的效忠。只有他有能力網羅到一些死士,做下這等事。

  「我馬上讓人送信給你父親,好不好,別激動,千萬別激動。」賈敏握著女兒的手,不斷拍著她的後背,「沒事沒事,馬上就叫人去說,馬上就去。」

  「娘。」黛玉抱住賈敏的腰,母親身上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多了。

  送信的人回來了,帶回了林如海的信,黛玉接過來,上頭熟悉的字體寫著兩個字,「已知。」

  黛玉徹底安心了,一股倦意襲來。賈敏喊了杏果和白露進來,扶了她就在內室休息。

  等她醒過來,賈敏叫端了湯水過來,親自拿勺子喂給她喝。

  「我自己來,娘放心,我不會糟蹋自己的,更不會糟蹋孩子。」黛玉接過來,乖乖喝下去。不吃不喝有什麼用,難道作賤自己的身體,弘雲就能回來了嗎?萬一孩子出了事,她會沒辦法原諒自己。

  「娘很擔心很擔心你,可是昨天杏果來了,我想了一個晚上,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告訴你。你一向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想的明白,做的也明白,這一點,比娘強。不管最後是個什麼結果,你一定能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我明白,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保重好自己和孩子。」黛玉的手覆蓋到肚子,輕輕撫摸道。

  看賈敏還是一臉擔心,黛玉搖搖賈敏的手,「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薛大奶奶和賈琴一起過來了,畢竟在婆家說了家裡來客,哪怕做個樣子呢。

  「你可真忙啊。」看著薛大奶奶,黛玉終於笑了一下。

  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拍拍自己的大腿道:「再不能騎馬了,騎的我腿都痛了,明天開始坐馬車。」

  然後告訴她,「溫夫人已經在物色出宮的嬤嬤了,先送了兩個嬤嬤,兩個奶娘,兩個穩婆過去。那邊公婆說是已經叫了遞了信,他們一來,李大人就要出遠門了。」

  「那就好。」黛玉稍稍安了心,這個時候女人生產就是過鬼門關,沒有自己人在身邊,萬一遇到難產,不難想像公婆會怎麼選擇。

  「你放心,我跟如玉那丫頭說好了,她一發動就叫人通知我。我是必要去守著的,有我在,誰也別想搗鬼。」薛大奶奶打了包票,又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山響,不遠處的賈琴也跟著笑了。

  「馬上到夏天了,帶了幾匹料子,不嫌棄的話,夏天穿穿倒是涼快。」說是幾匹,薛大奶奶和黛玉一人半車,當然還有賈敏的,整整一車,都是適合給新人做衣裳的花色。

  「我看了,是新出的料子,好像叫什麼,什麼來著。」賈敏一拍腦袋。

  賈琴含笑接道:「天蟬絲,前朝就有的東西,後來因為離亂技術失傳了。最近又被他們的後人鼓搗出來了,我看著,倒像是好東西。」


第87章 吐血

  黛玉帶了半車料子回來,讓人分送到三個阿哥和烏蘭格格屋裡各兩匹,又取了四匹親自送去福晉屋裡,謝過她讓自己回娘家。

  「親戚送來的,說是前朝失傳的織法,也不知道好壞,您試試看。」黛玉挑的都適合福晉穿的花色,兆佳氏看兒媳婦臉色如常,還當林家真是去走了親戚,擔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了。

  「行,我試試。」兆佳氏笑著收下,「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黛玉本來也沒打算多留,一回屋,便叫來杏果,「去把沉香叫進來。」

  沉香早候在外頭,進來後一福禮,就看到擦完臉的少奶奶臉色白的可怕。不由心中一驚,「今兒是不是累了,主子還是早點歇下。」

  擺擺手,「沒事,許久不出門,不習慣而已。有件事你找你家的那口子,幫我去辦辦。」

  「您吩咐就是。」沉香只當和以前一樣,巡視一下田莊和鋪子,盤盤帳冊,都是做慣了的,不當什麼。

  「我記得大阿哥手下有個叫張多的人,去找他,就說是我吩咐的,幫我盯一個人。需要人手就叫他去找,你家那口子負責給銀子,多少銀子都無所謂,只要能把差事辦好。」

  沉香聽得雲山霧罩,等杏果在旁邊解釋了兩句,才知道大阿哥竟然出事了。頓時臉比黛玉還要白的厲害,幾乎不能站立。

  杏果暗掐了一下,她才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趕緊跪下磕頭,立誓道:「奴婢用身家性命擔保,一定能盡全力去辦。」

  黛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不要你的身家性命,我只要你不到最後,都不放棄一絲一毫的可能。」

  「是。」沉香連磕三個響頭,離開的時候,還緊緊攥著拳頭。

  張多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大阿哥幾乎天天都有信回來,可是這幾天送信的小廝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不知道該問誰,已經準備收拾行李上路,卻被陸管事叫了去。

  王府裡的人都知道,這位陸管事是少奶奶身邊得用的媳婦子沉香的男人,一向是替少奶奶在外頭跑腿的,會來叫他,一定是少奶奶的吩咐。

  「張先生,我們少奶奶有幾句話讓我帶給你。」陸管事上下打量他一眼,瘦瘦幹幹一個人,留著可笑的山羊鬍子,眯著一雙綠豆眼,怎麼看都像是呆在鋪子裡頭盤帳的帳房先生,實在不知道,少奶奶為什麼會相信他有辦法。

  「是為大阿哥之事而來吧,少奶奶有何吩咐?」張多恭敬的一拱手,山槐能和少奶奶成為莫逆之交,他就信得過少奶奶。

  「你倒是知機,這事有些難辦,既不能讓人知道,又不能被人抓到把柄。當然,人手你去找,但不能洩露主家的消息,銀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事情辦好了,少奶奶也會重重的賞你。」陸管事知道事關重大,不是計較銀子的時候,許出重利。

  張多一笑,「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只是這些人,官家不屑於和他們打交道,他們也不敢和官家有聯繫,只能我自己去,陸管事不知信不信得過。」

  「既然少奶奶點了名找你,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大不了辦壞了差事,把這一百多斤交待上去。」陸管事看了他一眼,掏出一疊銀票,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人故意辦壞了差事,也別以為我就拿你沒有辦法。」

  「這是自然。」張多不在乎這些言語上的威脅,他怎麼想,自己知道就好。塞了銀子,換了件油膩膩髒兮兮的衣裳,就出了門。

  杏果在院子裡摘茉莉花,但凡打了花苞的都被她摘掉了。藉口是去曬茉莉花茶,實則是不想黛玉看到白色的花,又跟福晉一樣心情不好。

  黛玉叫了白露,吩咐道:「讓杏果別折騰了,看著眼暈。」

  「是。」白露去叫了杏果,她收了手上的活,磨磨蹭蹭擠到黛玉身邊,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黛玉被她看的直搖頭,開了口,「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主子,陸管事和張多是不是去找大阿哥了。」杏果總覺得自家主子一出手,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對她有一種盲目的崇拜。

  黛玉搖搖頭,「皇上和王爺的人已經去了,連景玉都去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盡全力找到大阿哥的。我能做的,就是找到幕後黑手,要他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這個時候再趕過去,她能調動的人,哪裡比得上王爺的人熟悉地形和情況,去了沒准還會添亂。倒不如,揪出她所懷疑的黑手,趁他現在放鬆的時候,找出證據。

  「大阿哥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黛玉拒絕任何其他的可能。

  陸管事和張多是進不了內院的,沉香每天都要進來報一回進度。

  「張多找的人,我們家的說,看著實在不靠譜,都是街上的懶漢混混,甚至還有賭鬼酒鬼,實在不知這些人能夠做些什麼。」沉香有些忐忑,覺得主子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她,如果做不好,實在無顏見人。

  「正經走官場上的路子,如果能找到把柄,想必我爹早就找到了。這些人是無賴混混,但是誰會對無賴混混起戒心呢,沒准他們就能打聽出一點別人打聽不到的事來。」黛玉安沉香的心,或者說,也是在安自己的心。

  「可以擺飯嗎?」白露見他們說完了話,問道。

  「擺吧。」

  白露小心盛了湯,又開始替她挾菜,這幾天,主子的飯量明顯增加了,可是卻一點肉也沒長。都出了三個月,腰身還是那麼細,看的讓人憂心。

  誰也不知道,黛玉吃下去的所有東西,在她嘴裡根本沒有任何味道。自從知道弘雲失蹤的消息,她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食物的滋味了。她也不在乎,強迫自己吃下比平時更多的飯菜,肚子裡的孩子需要營養,而她,也需要體力。

  張多的鼠道從開始的沒有章法,到漸漸摸出弘時和外頭聯絡的方法。他們用信鴿寫了秘信,將信紙浸入酒中,便可顯出字跡。據線人的說法,這是江湖某個門派的不傳之秘,而弘時攏絡到身邊,替他出面扮作山賊搶人的,正是這個門派當中的一支。

  「主子,張多的意思是,他可以找到這個門派的長老,但他一個人沒有說服力,要官面上的人出面,才好辦。」沉香得了最新的消息,趕緊過來報信。

  「讓陸管事幫我遞信,當面交到老爺的手上,就帶張多等在那兒,得了消息再回來。」黛玉立刻安排下去,雙手絞在一起,去書桌前看自己畫的圖示。

  上頭表明了弘雲可能出事的時間,得到消息的時間,再仔細一數,黛玉心中一沉。趕去的人已經開始搜救了,如果有消息,這兩天就該得到信。

  沉香沒有回來報信之前,她根本睡不著,也吃不下,一個人坐在窗邊,倚靠著玻璃窗,看著外頭的秋千,心也跟著晃了起來。

  到了飯點,沉香才匆匆趕來,看到黛玉捧著碗卻不動筷子,趕緊點了點。黛玉便知道,一切順利,這才吃了起來。

  吃完飯沉香伺候她漱口,順便就將口信帶給了她。

  「老爺說,您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他會接手後頭的事,讓您不要再插手了。」

  「這不可能。」黛玉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告訴你家男人和張多,記住誰才是他們的主子,如果認錯了,就不用回來了。」黛玉沒有解釋為什麼,只是直接將出路擺在了他們面前。

  「奴婢不敢。」沉香趕緊跪下,黛玉也不叫她起來,讓她仔細聽著。

  「轉告他們。」

  「是,奴婢現在就去。」沉香一走,黛玉靠在了美人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管是王爺還是父親,他們都是皇上的臣子,按這個時代所受的教育,忠君擺在第一位。

  不管弘時的罪證是多麼的確鑿,只要他是皇上的兒子,只要皇上並不想叫他死,他就死不了。王爺也好,父親也好,再委屈,也只能吞下這一切。搞不好,還要磕謝皇恩浩蕩。

  好吧,就算王爺可能和她來自同一個時代,但是別忘了,他有四個兒子,不可能為了弘雲拋棄一切。

  她緊緊摳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只有她,她絕不會讓這個人逃脫。不管他是不是皇上的兒子,她都不在乎。

  梅嬤嬤觀察了好幾日,發現少奶奶最近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借了機會湊到杏果跟前,拉拉她的袖子,「姑娘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杏果還當是她兒子的病起了變化,將她帶到自己屋裡,「嬤嬤有事直說,沒人敢在我屋外頭偷聽。」

  「我知道我不該打聽主子的事,可最近主子有些奇怪,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難事。我不打聽,只是想問問姑娘,有沒有我們可以分憂的。」兒子的病情好轉的越快,梅嬤嬤越是一心想替她做些事,不然老覺得欠人東西。

  「嬤嬤不要瞎猜,更別瞎打聽,主子的事,不是我們能管的。」杏果半個字都不露,梅嬤嬤卻是越發覺得有事,只是杏果不說,她也只能變著花樣做些湯水,給主子調養身子。

  黛玉接到沉香的信,立刻讓白露去給林家遞信,「我記得三阿哥弘時的獨子,過幾日要辦生辰宴。母親應該會接到請帖,讓她答應去參加。」

  「夫人如果問起來,奴婢要怎麼回答。」白露臉色猜到了什麼,手指藏在袖子裡,輕微的顫抖著。

  「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黛玉微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睜開,緩緩說道。

  「是。」白露去送信。

  黛玉去見了兆佳氏,一臉焦急道:「額娘,媳婦已經很久沒有接到弘雲的信了,又不好意思去問阿瑪,不知額娘可曾知道他的消息。」

  兆佳氏心中一突,心道,來了。

  沉吟片刻,開了口,「你阿瑪昨天還說接到了公文,他一切都好,只是外頭又忙又亂的,估計是忘了給你寫信。別胡思亂想,沒事的。」

  黛玉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還有一件事,我娘家想叫我回去幫著參詳參詳,再過兩個月弟弟就要成親,許多事要準備,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

  兆佳氏心道,這是不放心,還打算回娘家打聽打聽消息吧。林家是有默契的,這倒是不怕,於是點了頭。

  「你去吧。」

  「多謝額娘。」黛玉裝著半信半疑,滿懷心事的走了。

  兆佳氏也掐起了手指,這個時間,還沒有信來,她抓起前幾日求回來的佛珠,念起了佛號。

  賈敏惴惴不安的等到晚上林如海回家,將女兒的意思一說,「老爺,你說咱們閨女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然女兒叫你去,你就去吧,記得多帶幾個人,別讓人傷了她。」林如海微歎一口氣,女兒悶聲不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自己想接手過來,她卻不肯放手。因為這件事,父女倆來回交鋒好幾回,恐怕女兒是認了死理啊。

  「老爺這是什麼意思,女兒也會去?」賈敏手一緊,把林如海的胳膊直接掐出一道印來。

  「你去吧,她想做什麼就做吧,只要別被人傷了就行。」林如海重複了剛才的話,不肯再多說。

  黛玉出門的時候,給兆佳氏請了安,兆佳氏只當她是回娘家,很大方的放了行。對於這一天也是三阿哥弘時獨子的生辰,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巧合。

  梅嬤嬤和黛玉在同一輛馬車裡,黛玉輕聲道:「你應該清楚你要做的事吧,你不是賣身為奴的下人,如果後悔,可以不答應的。」

  「老奴能替主子分憂,是求之不得的事,別說後悔了,這事就是主子交給別人,老奴也是要想辦法搶過來的。」

  黛玉抿嘴一笑,「很好。」

  寫意和留白看家,白露和杏果,還有沉香都跟著黛玉出了門,還有一個梅嬤嬤。

  到了林家,賈敏還沒出門,握著女兒的手就是一通埋怨,「傻孩子,你可別做傻事,大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要是把自己搭了進去,等大阿哥回來,不定要怎麼心疼呢。」

  「娘,你當女兒傻嗎?我憑什麼為了一群惡人,賠上自己,別說自己,就是賠上一根汗毛,他們也不配。」黛玉特意在臉上擦了粉,掩飾自己蒼白的臉色,奇怪的是,明明聞不得香粉的味道,這會兒卻一點也聞不到了。

  賈敏其實是想把女兒強留在家裡的,但林如海卻勸了她,說女兒正在氣頭上,如果不讓她把氣撒出來,憋壞了自己,或是把氣撒在自己身上,不值當。倒不如讓她發洩出來,大不了,他這個當爹的去皇上面前一跪,拿烏紗帽替女兒求情就是了。

  「那咱們走吧。」賈敏問了半天,女兒什麼都不肯說,她也只好歎了口氣,挽了女兒起身。

  弘時只有嫡福晉生的這一個兒子,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怎麼寶貝也不為過。不然,也不會為了三歲的孩子辦個生辰宴,也要請這麼許多人。

  按例請帖是廣撒網,沒過節的都會遞貼子。但許多不是一個陣營的,肯定不會來,林家跟弘時素無來往,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林夫人居然應了邀請。

  弘時的嫡福晉棟鄂氏看到黛玉時,更是驚訝極了。這位少奶奶可是大紅人,紅得發燙的怡親王的長子媳婦。誰也沒有想到她會來,她倒是給怡親王福晉送過貼子,不過兆佳氏毫無意外的回了一份禮,並沒有派人來。

  沒想到,王府的大少奶奶竟然跟著娘家母親一塊來她這裡坐了客。棟鄂氏雖然驚訝,但臉上卻不露,親親熱熱上前打招呼,又親自安排了她的座位,又吩咐人換了吃食,一副和她很是熟絡的樣子,讓不少人大感意外。

  這裡坐著的人,幾乎沒有和林家有過交往的人家,黛玉更是一個也不熟悉,最多有幾個臉熟的點頭之交。

  賈敏自然是挨著女兒坐下,哪兒也不去,好幾撥人過來套近乎,都被她敷衍走了,只眼睛都不錯一下的,牢牢看著女兒。

  「要不要喝口茶。」看女兒嘴皮有些發幹,賈敏問道。

  「不用。」黛玉輕輕搖頭,她不會吃弘時府上的一口茶,一口點心。

  黛玉不時輕抬下巴,看向天空,賈敏跟著看了幾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呼啦啦翅膀劃過空氣所發出的細微聲音,被梅嬤嬤準確的捕捉到。黛玉「唉喲」一聲往賈敏懷裡一撲,嚇的賈敏的心跳幾乎都快要停止了。

  杏果大叫,「鴿子屎。」然後掏出帕子去擦黛玉的肩膀,受了驚嚇的人,這才長籲一口氣,原來是上空飛過的鴿子使了壞。真正是晦氣的很,不少人都抬頭去看天空。

  梅嬤嬤抄起一小塊石子擲了出去,鴿子尖厲的長叫一聲,一邊的翅膀受傷失去了平衡,一頭往地上裁了下來。

  眾人急著閃避,只有梅嬤嬤和眾人相反,一把拎起摔的半死的鴿子,送到黛玉面前。

  「一隻畜牲而已,跟它有什麼好計較的。」黛玉此時已經恢復了神色,看著鴿子苦笑道。

  「咦,這是什麼。」杏果看到鴿子腿上綁著的一個小小竹筒,驚訝道。

  「唉呀,看樣子是信鴿,是誰府上的。」有大膽的人圍觀過來,好奇的接了話。

  杏果不由分說去解鴿子腿上綁著的竹筒,沒人注意到棟鄂氏招手叫過來一個丫頭吩咐了一句,就見這丫頭匆匆往前院跑去。

  「這樣不好吧,萬一是衙門用的信鴿,傳遞軍情的,我們看了,豈不是洩漏了軍機。」從角落裡傳來的聲音,等有人尋聲看過去,已經找不到是誰說的話了。

  「我們上哪兒洩露去,想的真多。」黛玉冷哼一聲,接過竹筒,從裡頭倒出一隻布卷。

  剛一展開,就聽腳步聲,弘時竟然從前院到了內院。賈敏略一蹙眉,如果不是現場一片混亂,他冒然過來,實在有些失禮。果然一些未婚的女兒家,都躲到了一同過來的長輩身後。

  「嫂嫂,聽說神機營都是用信鴿傳書的,說不定真的事涉機密,不如交給我,拿去問問神機營,也免得無意中壞了大事。」弘時一臉真誠,手已經伸到了黛玉面前。

  「如果我不給呢?」黛玉氣惱的盯著他,弘時臉色一變,轉頭對賈敏苦笑道:「林夫人,您看這……」

  「誰都別要了。」黛玉忽然將布條往桌上的茶壺裡一扔,挑釁的看著他。

  「這……看來弘時惹嫂嫂生氣了,給嫂嫂賠禮,勿怪勿怪。」弘時剛剛一拱手,杏果忽然指著布條尖叫道:「上頭有字。」

  弘時臉色再變,伸手就要去搶,卻被梅嬤嬤搶先取出來,兩根手指牢牢夾住,展開布條,遞到黛玉面前。而桌上的茶壺也被打翻在地,連同桌上的點心和食物,竟然散發出一股酒香味。

  只是這個時候,大家都是面面相覷,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桌上的茶壺裡怎麼會裝著酒。

  弘時急了,揚聲道:「嫂嫂,你就不怕連累王府嗎?」還想上前去搶,卻被賈敏帶來的婆子牢牢攔住,不許他上前分毫。

  「我還真不怕。」黛玉眉頭一挑,布條上的字跡清楚明白,站在黛玉身後的人,伸長了脖子,也將上頭的內容看了個一清二楚。

  黛玉「噗」的吐出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身子一軟,被身邊的杏果眼疾手快的扶住。賈敏被一連串的事搞懵了,只知道趕緊扶住女兒,「回去,趕緊回去,叫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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