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天林青筠又是一身俐落又尋常的打扮,帶了人出門去逛外商彙集地,結果十分好運的遇到一艘剛剛靠岸的商船。
這艘船來自錫蘭,錫蘭的寶石很有名,林青筠試著遣人詢問,他們所帶的貨物裡果然有上好的紅藍寶石和貓眼兒,她便用上用的錦緞和官窯瓷器換了一些。這些東西都是廣州知府送來的,又有那南郡王得知消息後遣人送來的,雖只收了一回,可數量也十分可觀。依著以往的例子,她沒打算將這些東西帶回京城,直接換了當地土儀或與外國商船做交易。
林青筠一共挑了兩匣子寶石,紅藍盡有,寶石個頭大,顏色濃郁勻淨,十分難得。但這些寶石也罷了,當初出嫁時林如海給的陪嫁裡就有兩匣子寶石,以紅色居多,甚至有好幾個都是鴿子蛋大小,那才是難得的好東西。後來做了親王妃,旁人的孝敬、皇帝皇后的賞賜,她的好東西確實不少。她又買這麼些,大多都是為黛玉準備的,另則,錫蘭的貓眼兒十分出色,特別是這回錫蘭船主帶來的一批是其中精品,比以往她所得的貓眼石高了一個檔次。
這些貓眼都是金綠貓眼兒,乃是貓眼石中最好的一種。
她一共要了一匣子貓眼石,皆是蜜黃色,眼線細而窄,隨著光線貓眼兒靈活的張閉,是最上等的貓眼石。她打算用貓眼兒再配些別的珠子,做些手釧做禮分送姊妹們。想了想,又選了一匣子,貓眼兒開線都很好,但顏色不局限于蜜黃,將淡黃綠色、棕黃、綠色,甚至是極白的黃、很白的綠都選了幾顆,這些卻是給安樂準備的。
回到驛館,習以為常的進門便與徒晏彙報今日收穫。
「你猜我今兒淘了什麼好東西?」說著將匣子打開放在他面前,裡頭是滿滿一匣子蜜黃貓眼,「這些都是上好的貓眼兒,想必安樂會喜歡,上回她還和我討貓眼兒呢,想要串個手串兒戴。她倒是古怪,貓眼兒裡頭最好的便是蜜黃,我那裡也有好些呢,她卻不要,定要各種顏色選一顆,說串成串子才好看。」
徒晏撥著匣子裡的貓眼兒笑道:「她的串子早得了。早先她問大姐姐討,偏生大姐姐不喜歡貓眼兒,有也是送人了,她又去尋你,你也沒有。後來她去求母后,說的好不可憐,母后直接端出好些珠子讓她挑。倒是她精怪,特意做了只荷包送給母后,母后直誇她有孝心。也難為她了。」
安樂的性子是個靜不下來的,怎麼能喜歡乖乖坐著做女紅?所以她的女紅很差,大公主疼她,況她自小就得了那樣的病,便沒強著她做,能給皇后做只荷包也不知費了多大功夫,皇后怎麼可能不清楚。
林青筠見他神色有些不似以往,便將匣子讓白鷺收了,沒了人才問他。
徒晏直接遞給她一張紙。
接來一看,是京中來的消息:「賈政點了學差?」
原著裡,賈政的差事一直是工部員外郎,唯一一次變動便是點了學差出京,所以她印象很深刻。沒了賈政在家,寶玉就成了脫韁的野馬,再沒人管制他,自此在大觀園裡和姊妹們盡情玩樂作詩,算是最為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那時看書時她就疑惑,依著賈政做官多年都沒挪動過位置,怎麼可能突然點了學差出京呢?
再往下看,信中出現了一個人——賈元春!
是了,賈元春乃是後妃之一,年初以來很受寵,又懷了龍嗣,雖然小產,但到底不同。皇帝並未對賈元春有所處置,不是不想,而是太上皇發了話,非但沒能罰,還得安撫。此後,賈元春時常去上陽宮請安,與甄貴太妃來往也較先前時多。要知道甄賈兩家乃系世交老親,可賈元春在最初入宮時可沒與甄貴太妃表現的親近,眼下這一變化怎不惹人多疑。
「太上皇的意思?」林青筠歎口氣,算是猜出了原由。
若是賈元春與甄貴太妃親近,甄貴太妃又和太上皇求情,依著太上皇對其的寵愛,與對甄家的看重,為賈政某個外派只是小事。而接到太上皇的話,皇帝便是不願意也不能反對,心裡定是憋屈至極,定是更為迫切的希望將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勳貴們盡數剷除!
點燃燭火,將紙燒掉,她腦子裡想的卻是賈元春的舉動。
怨不得徒晏說賈元春聰敏又愚蠢。
賈元春能在最初入宮時和甄貴太妃保持距離,可見她敏感的意識到皇帝不喜自己與嬪妃與太上皇妃嬪靠近,況且是妃子們聚的太近,會被歸於一黨,容易生事。最初她的低調做的很好,便是皇帝不喜歡她,也挑不出錯兒來,還歎她生錯了地方。可如今她小產了卻與甄貴太妃走動親密,只因知道當初皇帝寵愛她的原因是太上皇,沒了皇嗣,她年紀又大,基本沒了出路,便是她能放棄自己,卻不能放棄整個賈家,她當初進宮便是為著家族,如今賈家已是那樣,她如何能看著家族繼續敗落。
無奈下,她想到了太上皇。
太上皇顧念老臣,宮裡宮外都知道,賈元春還有個優勢,她不僅是賈家之女,更是賈代善的孫女,太上皇與賈代善當年也算君臣相得,總有一兩分情誼留下來。這于賈元春而言已足夠了。
明知皇帝與太上皇緊繃的關係,賈元春此舉無異引鳩止渴。大概、賈元春是被太上皇眼下的安康所蒙蔽了,以為太上皇還有幾年春秋,實則根據書中種種暗示,眼下太上皇的好轉就似「迴光返照」。
好像距此不久後,保齡侯史鼐簽了外省大員,所以湘雲又去了賈家,且是常住。
一個賈元春能有如此能量?絕不可能!能做到這一點,並且能得到利益的,唯有太上皇。這還是書中提到的兩人,還有旁的沒提之人不知多少,太上皇大肆提拔老勳貴出生的官員,不僅僅是先前的干預朝政,而像是……向皇帝開戰!
「想什麼呢?」徒晏見她怔怔的發呆。
「只是看了紙上消息,想必賈政的外放不是特例,皇上處境怕是不好。」畢竟太上皇只對付皇帝一個,皇帝卻不止要應付太上皇。
「快九月了。」徒晏感慨一句,突然說:「原本父皇要我年底回京,我卻覺得外頭自在,不如你我明年再回京如何?」
「你敢違抗聖意?」林青筠嘴上笑著,心裡何嘗不動心。
「等把廣州事一了,我上摺子向父皇請示。」徒晏倒像是自信十足,顯然是已有盤算。
林青筠見狀便沒問,只說:「若是不回去,那就不止要打點萬壽節的禮,並著年禮也得早早預備。在外頭洋貨好買,旁的就不方便了,總不能都拿洋貨應付。我得去想想府裡有什麼,這邊採買一些,到時候再從府上添上一些。」
「還未入九月,早著呢。」
「確實還早,我慢慢兒辦著。你的事如何了?」如今她算是十分自在,每日都是在外閒逛。
有回在街上的一家洋貨店裡撞見了南安郡王的一個侍妾。那侍妾大概是在這邊納的,一口官話帶著粵語腔,生得倒是嫵媚風情,正與兩個女人說話。那兩個女人像是辦事的媳婦,打扮的很是不俗,衣裳首飾都像是京中樣式,說的話音也是正宗京中官話。她沒進去,只讓百靈去聽了一耳朵,原來是南安太妃打發來的人,那侍妾是個沒去過京城的,對老太妃派來的人極盡討好。
當然,百靈不止聽了這些,還聽到那侍妾無意間的一句抱怨。
南安郡王身邊竟收了個西洋女人,金髮碧眼白皮膚,是某位商船主的妹妹。
林青筠暗暗吃驚,把這事說給了徒晏聽。
徒晏也很意外,暗地裡打聽了一下,外頭竟沒有絲毫風聲,亦或是知道的也不說。這種事已不是單純的風流韻事,因彼此不同身份,稍微敏感了些,何況南安郡王手握重兵把持著西海沿子。不知為什麼,林青筠對此事很介懷,想找斯嘉麗打聽一下,都是外國商人,他們內部會有一些流通的消息。可惜勞倫斯的商船貨物早已裝載完畢,夫妻兩人已經隨船一起回國了。
無奈之下,林青筠便準備如在泉州時一樣,結交一下這裡的外國商眷。
徒晏見她問起廣州的事兒,微微搖頭:「看上去並無問題。」
正是沒有問題才棘手,南安王爺能那麼安分?
這兩日天氣涼爽,徒晏見事情遲遲沒有進展,乾脆丟開手不理,於夜幕降臨後邀請林青筠去逛街。兩人駕輕就熟的換了常服,從行館後門出去,隨行的照例只有白鷺紅綾、高陽李力。
夜晚的廣州依舊熱鬧,許是心有所慮,徒晏不知不覺就走向港口的方向。
林青筠不免勸慰:「又不趕時間,不必那麼牽腸掛肚的……」突然一聲驚喜的女聲打斷了她的話。林青筠對法語僅僅局限於幾個口頭詞彙,還是在泉州和一位法國女郎學的,那舌頭打轉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因此她立刻聽出對方是哪國人,並且依著那熟悉的嗓音,猜到了對方身份。果然,當看到一名身著藍緞蕾絲大蓬裙的年輕外國姑娘滿臉揚笑的快步過來,便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露易絲?」
「王妃殿下晚上好。」露易絲提起裙子行了禮,又見徒晏站在林青筠身邊,穿著氣質都與那些護衛不同,便猜到了對方身份,忙又行了一禮:「親王殿下晚上好。」
露易絲的漢語是來東方後新學的,懂得很少,發音也很生硬,但她是個熱情美麗的法國姑娘,儘管明知面對的是身份高貴的皇室,卻並沒有露出畏懼瑟縮,依舊是落落大方。這也是當初林青筠喜歡她的原因,露易絲身上擁有法國人的一切優點,熱情開朗、美麗浪漫、嚮往自由,與露易絲聊天是種享受。當然,她們對話只能使用英文,露易絲的家族從事航海貿易,並不單單來東方,早期他們家族一直往來于歐洲諸國,露易絲會好幾國語言,十分的聰敏。
這時又來了一個年輕男人,體面英俊,在露易絲的介紹下,雙方彼此認識。原來他是露易絲的未婚夫,布魯斯,兩人在年初訂婚,跟著一起來東方體驗不同的人文風情。
露易絲很體貼,見他們夫妻一起出門,便沒過分打攪,提出了告退。
林青筠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露易絲,正好有事問你。我聽說有個船主的妹妹跟了這邊的一位王爺,你知道這事嗎?」
誰知露易絲當即一聲了悟:「麗莎。」
「誰?」
露易絲雖不知她問這事做什麼,但想到牽涉一位王爺,而林青筠的丈夫也是王爺,便以為是家族內部事務,於是沒有問。「她的名字是麗莎,麗莎·德·洛林,至少她對外是這麼說的,說她是一位貴族。我認識洛林家族的人,絕對沒有一位麗莎·德·洛林。」末了十分諷刺的補充一句:「除非她是一位未被家族承認的私生女。」
「我以為她是船主的妹妹?」林青筠眉頭一皺,神色已嚴肅起來。
露易絲搖頭:「不,不,王妃殿下,她只是與船主認識,或者說,船主馬修先生曾經是她的追求者之一。我只知道她的名字,自稱是貴族,據說出生在巴黎,其他的並不瞭解。」
「謝謝你露易絲,如果有她的其他消息請告訴我,這對我很重要。」林青筠鄭重的拜託。
「當然,我很願意幫忙,我不喜歡麗莎。」露易絲很直白,這個不喜歡有兩個方面,一是那位馬修先生與露易絲家族是競爭關係,二是麗莎的為人很不討喜。
與露易絲道別,兩人也沒心思繼續閒逛,便回了驛館。徒晏學習英文有段時間了,但林青筠與露易絲對話說的很快,他只連聽帶猜了大概。林青筠將露易絲的話轉述,徒晏也意識到南安郡王供養個外國女人大有內情。
林青筠一直覺得她忽略了哪裡,關鍵是要弄清麗莎的身份,如果沒有一定的背景,即便搭上了那南郡王又如何?甩了船主馬修,難道不怕惹惱了他?除非麗莎一輩子不打算回國。亦或者,馬修從中也得了好處?
徒晏突然說:「或許可以接觸一下那個叫馬修的船主。」
話雖如此,但很不容易,即便製造機會偶遇,如何從對方口中打聽到想要的消息?他們兩個會英文,卻不適合親自出面,其他人又沒個合適的。結果正在發愁呢,第二天露易絲來拜訪,並給她送了一件禮物,令她大為吃驚。
「槍!」準確來說是燧發槍,木制槍托光澤溫潤沉澱,線條流暢,鍛鐵部件泛著金屬冷光,雕刻有精美花紋。
林青筠還注意鐵片上刻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徽章,正中是朵花,花蕊中是大寫的花體字母「v」。她立刻明白,這應該是家族徽章,但露易絲的姓氏是羅伯特,起首字母並不是v,好像她的未婚夫姓文森。
露易絲見她盯著家族徽章,有些歉意的說道:「王妃殿下請見諒,這是布魯斯家族定制的□□,槍身都有他們的家族徽章。上回王妃說喜歡小巧的□□,布魯斯正好有一把新的,他願意送給王妃。」說著又不無自豪:「布魯斯家是貴族,他們家可以定制到國內最好的槍,王妃試過就知道我絕對沒有騙你。」
林青筠拿起槍,微微沉手,一時難免激動。這還是她頭一回摸槍呢。
「露易絲,我很喜歡,這是一件非常棒的禮物。」林青筠讚歎著,腦中忽而靈光一閃,問她:「露易絲,在你們國家對持槍有管制嗎?」
露易絲搖頭:「據我所知,大部分歐洲國家都沒有限制,只要你有錢,能買得起槍。當然,一把槍的價格不低,一般人負擔不起,而且好的制槍工匠有限,只有貴族優先享有訂購槍支的權利。」
所以,歐洲持槍雖沒有限制,但平民依舊無法擁有槍支,即便是商人也僅限於大商人才有錢有門路弄到槍。像露易絲的家族,他們的商船配備有火器,否則無法抵擋大海上神出鬼沒的海盜,能裝配得起一艘遠洋大船的武力,不僅代表其家族有財力,更是在當局有一定的人脈。
送走露易絲,林青筠帶著心中猜想立刻來到徒晏院中。
「王爺,你瞧瞧這是什麼。」林青筠將手中的木盒子遞上去。
徒晏只以為那個法蘭西的姑娘送了什麼漂亮首飾,誰知打開盒子就愣住了,竟是一把□□!徒晏曾見過那些外國商船的船主們配著的槍,因為並未眼前見識過那些槍的威力,因此一直沒太過放在心上,但眼下這把槍明顯不同,做工堪稱精緻。徒晏心癢,當即命人取來□□,對準院中的一棵樹扣動扳機。
只聽嘭的一聲,隨著一股黑煙,子彈打偏了,擦著樹身邊緣而過。
「沒有準星。」林青筠見他沒打准,隨口便說了一句。
徒晏卻是回頭看她,不解問道:「準星是什麼?瞄準的依據?」這話令林青筠不知怎麼解釋,所幸徒晏只以為外國的槍有這種配置,並未起疑,審視著手中的燧發槍感歎的說:「這把槍已是很好了。我在父皇那裡見過,好像是英吉利上貢的,那還是父皇剛登基第三年的時候,比這一把卻是差遠了。這才十年的時間。」
「沒有火器,如何遠渡重洋。」正是因著海上貿易興起,歐洲蓬勃發展,野心膨脹。歷史上的中國卻與這次機遇失之交臂。
「射程有多遠?」徒晏問。
「大概在三十到六十丈吧。」林青筠在心裡換算了一下米和丈的資料。
徒晏眼睛又是一亮。
見狀,林青筠半帶揶揄的笑道:「這把燧發槍如何?可入得王爺的眼?送與王爺做重陽節節禮如何?」
徒晏有些愛不釋手,最後卻說:「我確實喜歡,只是,我打算將這把燧發槍作為萬壽節禮敬上。」
「也好。」林青筠知道他的意思,並無反對。「險些忘了,我有些話與你說。露易絲說,在他們國家對槍支沒有限制,但不代表人人都能有槍,而且這種最優質的燧發槍,有錢也得有背景門路才能得到制槍大師的訂單。露易絲的未婚夫是貴族,他們家有訂單,你說那位元神秘的麗莎會不會真有貴族有些關係?」
「你的意思是,南安郡王通過她私購槍支?」若真是如此問題就嚴重了,如果安南王爺訓練出一支配置燧發槍的小隊,雖難以與大軍抗衡,但作為突襲絕對是利器。
「只是我胡亂猜測。」林青筠並不敢肯定,畢竟就算麗莎本人是貴族,能否有權利得到家族讓出的訂單?畢竟南安王爺想要的可不止是幾把槍,至少也得幾十支。
「如果他真做了,肯定有痕跡,再者說,想從外國購槍必須得用船,他們肯定會用馬修的船夾帶。」廣州等於是南安王爺的地盤,馬修的船隻要平安抵達,誰都不會查出他的船上有問題。
有了方向,查起來就容易的多,沒幾天徒晏就查到馬修的船按照行程十天后就會到港。如果猜測是真的,那麼馬修的船上說不清就有燧發槍,而徒晏不願意讓那些槍落在南安王爺手中。
林青筠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不無擔憂:「馬修的船是遠洋船,船上配備的火器很厲害,能打退海盜,劫船是絕對不行的。再者,你也不知船上是否一定有槍,又有幾支槍。若要到港後查走那些槍,又會驚動南安郡王,所以……」
「所以還是得按兵不動,讓南安郡王順利的將那些槍帶走。」徒晏無奈又憋屈。
林青筠沉吟半晌,反問他:「你覺得南安郡王會親自去接那些槍麼?」
「不會。哪怕外人知道他身邊有個外國女人,但明面兒上卻絕對不能承認,更何況公然一起出現在港口。」徒晏看她一眼,臉上有了笑:「你有什麼主意?」
「我猜,到時候定然是麗莎去接船,對外稱托了『哥哥』帶著家鄉之物。南安王爺會派人暗中護送,但港口人員混雜,一路往南安王爺行轅也頗有些距離,有很多製造意外的機會。當然,最好的意外是毀掉那些槍,並使南安王爺將怒火轉移到旁人身上。」
徒晏若有所思。
第59章
兩天后,徒晏突然吩咐收拾東西,要離開廣州。@樂@文@小@說|
林青筠一愣:「這麼快就走?不是……」
不是事情還沒辦完麼?
「事發時,你我不在這裡最好。」徒晏的話別有暗示。
見他已有主意,林青筠便不再疑問,吩咐著白鷺幾個將採買之物悉數打理妥當,當天就運往船上,只等明日一早啟程。廣州各大小官員得知消息都聚了過來,徒晏只說此處已經遊賞過,時間不寬裕,只能等以後再來了。底下人都知他年底才回京,又聽聞大船並不是北上,而是繼續南下,便各自猜測王爺是在廣州呆的膩煩了,想趁此次出來的機會多遊賞一些地方。眾人不曾生疑,忙忙打點送行之禮,徒晏只收些尋常土儀,貴重之物都退了回去。
因時間匆忙,林青筠命人通知了露易絲,等到第二天登船時露易絲趕來送行。
「露易絲,有機會去京城的話,我定然好好兒招待你。」林青筠很感謝她送的那把槍,也覺得與她做個朋友很不錯。
卻聽露易絲低聲道:「王妃殿下,我聽說了麗莎的事,只是不知真假。」
林青筠立時正色:「無妨,你只管與我說便是。」
露易絲這才說道:「我是聽布魯斯說的。您知道,他是貴族,雖然他的家族不如以往興盛,但他的祖父乃是由國王親自冊封的伯爵,如今爵位由他父親繼承。他從小常跟隨父親出入各種宮廷宴會,與其他貴族都有交往。我與他提及麗莎的事,他卻說曾在大公爵的城堡中見過麗莎,當時他坐在拐角的長椅上看書,另一邊有兩個女僕在說話,說到了麗莎,說麗莎是大公爵的情人。」
隨之又補充說:「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大公爵?」
「是的,薩伏伊大公爵,他是國王最信任的大臣之一,據說十分的英俊迷人,有好幾個情人。大概、麗莎是他曾經的情人之一。如果真是這樣,或許麗莎的確出生于貴族,雖然我並沒聽說洛林家族在外存有私生女。」露易絲說起這件事表情十分平淡自然,只因在這時的歐洲貴族們擁有情人司空見慣,且是件時髦的事情,不乏一些妻子與情人和平共處的怪現象。
「露易絲,非常感謝你!」
她將剛得來的消息告訴了徒晏。
「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徒晏此時已不在乎那個麗莎是什麼人。
大船離港,順著沿海繼續南下。雖然之前徒晏也說今年不回京,但眼下離開卻是掩人耳目,未免將來事發被南安王爺懷疑。徒晏人雖走了,卻在廣州另安排了人手。馬修的船延期了,於十一天后抵達了廣州,麗莎已在港口等了三天,終於見到船,沒工夫抱怨,當即就查點了箱子,確認無誤,便命隨行扮做隨從的親兵將箱子搬上馬車。
「麗莎,等等,公爵大人有話帶給你。」馬修喊住了麗莎。
麗莎讓那些人先下船,她則隨著馬修走入船長艙內。
麗莎有一頭大波浪的金髮,碧綠眼睛,白膩的皮膚,豐滿的身材,十分的性感迷人。她隨意的往那兒一坐,一股妖冶的風情便溢了出來,令人迷醉不已。麗莎的金髮在法蘭西並不常見,這遺傳自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是日爾曼人,早年移居法蘭西,後來做了洛林男爵的情婦。只是因為母親的出身太低,連情婦的身份都沒被承認,更別提她這個女兒了。
馬修是知道她的過往的,因為兩人是老朋友了,早在麗莎還沒跟大公爵的時候他們就認識。
「馬修船長,公爵有什麼話要你轉達?」麗莎撥了撥頭髮,手腕上戴著一串彩色碧璽手串,寶石光輝與她豔麗的容貌相互映襯,令馬修看的微微失神。
馬修收回視線:「公爵大人說這單生意完成,你繼續留在那位王爺身邊。」
麗莎悠閒的姿勢微微一變,眼中浮現輕微怒色:「公爵大人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在王爺身邊雖然錦衣玉食,但言語不通,飲食生活都不同,又因著為大公爵辦事,未免節外生枝,她深知不能與人聚會閒談,天知道她是怎麼度過這大半年的。之前公爵分明說做成這次的事就讓她回國,許給她的好處會一一兌現,現在卻反口了。麗莎不想繼續呆在這裡還有另一則原因,她覺得那位王爺很可怕,看她的眼神冰冷鄙夷、還有嫌棄。她一向在男人面前無往不利,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心裡的打擊憤怒可想而知。
「這是公爵大人的意思。」馬修表示無能為力。
麗莎臉色很差的離開了船艙。
此次來接船走的並非熱鬧大街,南安郡王未免人員混雜出問題,另安排了一條路。這條路很僻靜,來往行人不多,就是路面不好,車馬行的慢。麗莎來到東方之後最喜歡的就是坐轎子,這回她同樣坐了轎子在前面走,後面跟著裝扮的親兵親自押著後面裝著幾隻大箱子的車。這幾人都是南安王爺倚重的心腹,也是沙場老兵,一路十分警惕。
誰知中途變故突起,只聽嘭嘭嘭幾聲響,有東西在地面上炸開,帶著火藥味伴著煙塵四起,與此同時羽箭破空而至。親兵們雖反應迅速,但視線受阻,一時疏忽就見身畔刀光四起。哪怕明知對方是沖著箱子裡的東西來的,但馬受驚嚇拉著車狂奔而出,他們偏眼睛一時蒙蔽看不清視線,等著追上去,馬車上的箱子早散開,裡頭已是空無一物。
「李小姐中箭了。」檢查過現場,有人發現轎子一直沒有動靜,掀開轎簾子才發現麗莎的情況。
麗莎的名字對於本國人而言有些拗口,她便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做李莎,旁人都稱其「李小姐」。麗莎對這邊國情並不是很理解,也沒覺得被稱作「小姐」有什麼不對。麗莎運氣很不好,轎夫們在受到驚嚇時沒顧得上轎子各自跑去躲避,麗莎嚇得沒趕出來,結果被流箭射中身上中了兩箭,其中一支箭剛好紮在胸口,鮮血暈染了一片。
為首一個中年男人見了麗莎的情況不由得皺眉,想到此時的嚴重性,吩咐將麗莎帶走,又命人去向王爺彙報。這人回顧整個事情的發生,顯然是早有預謀。這次對方大概出動了十幾個人,彼此配合默契,調配得當,又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以至於真正交手沒片刻功夫就被對方得逞。當然,對方損失也不小,在地上躺著的屍體裡,有七個是對方的人。
「不像是咱們的人。」有人觀察一番後猜到。
「東瀛人。」這人判斷之後沒再耽擱,命人收拾場地,自己去見王爺。
南安王爺得知消息後的震怒可想而知。
「東瀛?他們敢劫本王的東西!」南安郡王覺得此事蹊蹺,尋常人怎麼會知道他與法蘭西那邊的交易?這件事只有他知道,但麗莎那邊知道的人就多了。「將那個船長『請』過來,另外讓大夫務必吊住麗莎的一口氣,我還有話要問。」
幸而此回箱子裡的槍只有交易數額的一半,但整整五十支槍,不單單是價值不菲,更是來得不易,結果到了自己的地盤兒卻被人劫走了。
徒晏一行的大船卻是一直沿著海岸航行,幾天後靠岸補給,並接收了三隻大木箱子。徒晏命人將箱子放入艙中,只帶著林青筠、高陽李力去查看,撬開箱子看時,裡面是嶄新的燧發槍,不同于露易絲送給林青筠的短□□,這些槍的槍管很長,是專為軍中配置的。
「一共五十支。」
徒晏眸色幽深,隨之吩咐高陽兩人:「這件事關係重大,你二人一起護送這些槍上京,暗中呈於皇上。我已備好摺子,你二人一同帶上京。」
「是!」高陽兩個深知厲害,因此立刻應了,當即就去準備。
林青筠沒想到這回的事情如此順利,仍是有些擔心:「那些東瀛人怎麼辦?」
這次徒晏為避免懷疑,不禁提前離開廣州,更是沒用自己的人。航海貿易興起的同時,海盜也隨之興起,其中東瀛離本朝疆土很近,時常騷擾過往船隻,甚至跑到偏僻之處登岸掠奪一番。那些受雇的東瀛人都是海盜,前不久被抓,不知何緣故遲遲未被判處。徒晏便先設法與這些人取得聯繫,談妥交易,然後在當天助幾人越獄,只要他們成功順來箱子內的東西,就給他們船隻補給,返回東瀛海上。
林青筠對海盜沒有好感,也擔心那些人某一日會走漏消息,哪怕他們並不知道交易的物件是誰。當初為了防止被牽連,徒晏另他們成功後直接將東西交給中轉人,中轉人再送來。
徒晏說道:「那些人殺掠奪過往商船,殺害無辜,□□女子,簡直無惡不作,便是判斬立決也是輕的。我給了他們船,只要他們上了船,就再也沒有上岸的那一天。」
徒晏令人準備的那只船,船底的板子並沒用釘子,而是以膠粘連,且是新粘了沒兩天,經水一泡,最多一天就會沉船。為防止有水性好的逃上岸,船上的補給飲食都有毒,那些人經歷了一場大戰,逃上船肯定要吃喝,毒發時間有一兩個時辰,足夠幾人都毫無防備的斃命。
「那艘船呢?」林青筠擔心廣州那邊嚴查之下,查到有船載了東瀛人離開,順著船的來歷又摸到他們身上。
「是艘新船,剛買的。」徒晏知道計畫不可能完美無缺,但眼下做的一切準備,足以儘量的保證安全隱秘。
林青筠本來還想問,但忍住了。總歸到底,她只是擔心,怕對方懷疑到他們身上,暗中使什麼齷齪手段。
「接下來去哪裡?」見他似乎真不打算回京,她自然樂意。
「我已打算好了,咱們不坐船了,從廣西轉馬車,經滇南一路北上,等明年五月趕回京中即可。」徒晏已上了摺子,雖未得批復,但這類先斬後奏不是頭一回了。
且不說皇上見了那些槍是何等反應,林青筠與徒晏倒是無事一身輕,果真在廣西下了船,乘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逛著前行。十月,他們到了滇南,林青筠想起賈璉在滇南做官,便提議從順寧府路過。半月前接到黛玉書信,言及王熙鳳在八月底生產,得了個兒子,把賈璉喜得什麼似的。正好路過,倒是去瞧瞧也好,反正無事。
這一路實在走的慢,又是十來天才到順甯府。
徒晏一行並未掩藏行跡,途中各層官員皆知道,因此尚未抵達順甯府,賈璉已從知府處得知了這個消息。賈璉此人讀書雖不成,但確實機敏擅變,又有榮國府與宮中娘娘做依仗,來了沒多久便打理好上下關係,處理起公務來也像模像樣。忽聞純親王與王妃要來順甯府,賈璉趕緊回去告訴王熙鳳。
王熙鳳添了個兒子,終於揚眉吐氣,整個人反比從前多了份柔和。
如今王熙鳳十分慶倖當初跟著來了順寧,也不知是否風水的緣故,在榮國府裡心急的不得了,卻始終懷不上,來這兒沒多久,卻驟然得知有孕。大概就似平兒說的,先前太過勞心勞力,如今自己當家做主,裡裡外外都聽她一人調派,且家小事少,不知省好些心。況離了賈府,她不必夾在兩房中間為難,與賈璉的夫妻情分又回到了當初剛成親時的蜜裡調油,如今兒女雙全,她反倒看開了些,將平兒正式開臉兒給賈璉做了姨娘。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她能防一個兩個,難道能防了所有人不成。平兒是自幼跟著她的,總比外人強,況且她是實在離不了平兒,也捨不得平兒。
鳳姐兒添的哥兒大名兒叫做賈葵,是賈赦取的,賈赦還命人送了兩箱子古董寶貝給大孫子,一再囑咐仔細照料好了,又說明年必定尋門路使得賈璉調回京去。賈赦倒不想賈璉這兒子,只想著他的大孫子,要不怎麼說隔輩兒親呢。
「二奶奶,你猜著誰來了。」賈璉突然掀簾子進來,張口就是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平兒忙去喚小丫頭打水,又親自捧了熱茶來。
王熙鳳正哄著葵哥兒睡覺,見賈璉這神色就笑他:「二爺在這兒做官也兩年了,本以為穩重了些,卻還這麼慌腳雞似的。難道皇帝又南巡了不成?便是南巡也尋不到這兒來。」
賈璉灌了口茶,沒理會她的促狹話,嘴裡笑著說:「我就知道二奶奶必定猜不著。你可知純親王帶著王妃出京的事兒?」
「這怎麼不知道,我常和平兒說呢,真不知林大姑娘是有福還是沒福。」王熙鳳雖覺得做王妃很尊貴,偏生純親王的身子不好,這回出京去九華山求醫結果又不大好。感慨著,忽而想起賈璉不會無緣無故提這話,心裡一動,急聲問道:「早聽說純親王帶著王妃坐船南下游賞山水,莫不是要來這邊兒?」
小丫頭已捧了水盆子來,賈璉洗了手,平兒遞上巾帕子,嘴裡接了王熙鳳的話。「不大可能吧。雖說二爺在這裡做官,這裡山水也清秀,只是到底路遠難行,況且純親王出來定是乘著大船,只怕這邊的港口進不來呢。」
賈璉嗤笑:「你們懂什麼,正是從沒來過才要來呢。我已得了知府大人的准話,三天后純親王與王妃一行就到順寧,走的是陸路。」又與王熙鳳道:「你與純親王妃相識一場,等人來了你可得招待好。」
「還用二爺說,我都知道。」王熙鳳離京兩年,其實也想著京城,聽到林青筠要來,著實有種他鄉遇故人的喜悅。
王爺車架達到順寧府城外,知府率領大小官員來到城外迎接,城中已準備好行館,當天眾人只是請了安就退了出來。次日,眾人再度前來請安,又有接風宴,林青筠特地交代徒晏不得飲酒過了三杯,他的身體忌酒最好,更何況他本身也沒酒量。她與女眷們在花廳,她乃是親王妃之尊,理所應當坐在首位,左手邊是知府誥命,右邊坐著王熙鳳。
如今王熙鳳剛出月子半個月,面龐比從前圓潤,眼角眉梢的厲色收斂了些,越發顯出明豔照人,恍若神仙妃子,將周遭這些官家太太與小姐們都比了下去。王熙鳳見了林青筠有心聊幾句,只因知府夫人尚未說話,她倒不好越過去。
倒是知府夫人主動遞了話:「聽說王妃與賈安人是舊識?異鄉重逢,著實難得的緣分。」
王熙鳳這才笑著說:「我早先有幸與王妃相識,如今一別近兩年,王妃竟是變了些,越發有尊貴有氣勢,唬的我都不敢認了。」
「二奶奶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
席間有王熙鳳作陪,氣氛自然輕鬆愉快,到底在場的人多,林青筠並未與王熙鳳多說什麼,宴罷便與徒晏一併離去。一日後,王熙鳳帶著葵哥兒來到行館,林青筠見了她。
「把哥兒給我抱抱。」林青筠見小孩子裹在紅緞繈褓裡,皮膚已經長開了,白淨滑嫩的小臉蛋兒,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又密又長,十分乖巧的躺著不哭不鬧。林青筠看的喜歡。
「這小子可沉著呢,王妃仔細別累著。」王熙鳳一面說一面親自將葵哥兒放入她懷裡。
「不妨事,一個小孩子還能抱不動了。」嘴裡這麼說,林青筠動作卻很仔細小心,等著接了手才驚訝,小孩子果然有些重量,且能感覺懷裡小生命的柔軟,仿佛人的心也一併融化了。
這是在原著中不曾出現的生命,他改變了王熙鳳與賈璉的結局。
白鷺送上早先準備好的表禮,不過是尋常的銀質長命鎖、成對的銀鐲子等物,補的滿月禮另外準備了。兩人聊起京中之事,感歎連連,說道迎春定親,王熙鳳卻是沒想像中那麼高興。
王熙鳳道:「二妹妹算來是我們二爺唯一的妹妹,二爺見知府家的二公子不錯,脾氣又好,是個讀書公子,原想將二妹妹許給他,誰知大老爺在京中給她訂了親。理國公雖好,但和咱們家一樣是國公府,二爺卻是想找書香門第的結親。」
林青筠聽得出這番話裡頭的意思,理國公的親事雖門當戶對,實際上對賈璉並無多少助益。賈璉經過外放這麼一磨礪,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平日裡常說給王熙鳳聽,王熙鳳今年事事順心,性子也和軟多了,便將賈璉的話聽在了心裡,這才有今日這番言語。
林青筠笑說道:「要我說,二姑娘這門親定的不錯。我打聽過,那理國公家的庶子同二姑娘的情形十分相似,生他的姨娘早年病逝,在理國公誥命跟前養了兩年,那府裡大太太自己有一兒一女,皆十分出色,長子又襲了爵,所以待庶子雖不親近,也並未苛待。那府上兄弟兩個的關係倒不錯,據說這門親事還是其兄長先提的,大太太暗中相看了二姑娘,這才上門提親。雖說眼下這門親事幫不上你們二爺,起碼不惹禍,再往後的事誰又說得准。」
王熙鳳點頭歎道:「說實話,除了我們二爺考慮的那些,在我看來已是極好的親事了。二妹妹的性子王妃也知道,實在太和軟了些,若不去那些規矩嚴謹的人家,只怕一個下人都能拿捏了她。」
「她身邊不是有個司棋。」因著迎春定親早,兩房又分了家,種種變故下來,原著中檢抄大觀園之事怕是要被蝴蝶了。司棋是個厲害性子,難得待迎春一片忠心,若有司棋在身邊,迎春日子要過得多好不一定,卻不會太差。想著又說:「說來你是她嫂子,只怕她明年就要出嫁,你也得操操心。說句越矩的,司棋是好,但做丫頭倒不如先配了人做陪房,另有個叫什麼繡橘的,頗得司棋真傳。」
「王妃好眼力,我也是這麼覺得。姑娘們大了要嫁人,那些丫頭們大了也會生二心,倒不如早配了人省心,免得將來後院起火。」
林青筠瞥了眼其後的平兒,暗歎,王熙鳳也是不容易,到底是將平兒過了明路給了名分。想著賈璉那貪花好色的性子,照原著中講的,的確是不管什麼髒臭都往床上拽,王熙鳳舍了平兒一是堵外頭那些嚼她善妒的人的嘴,一是堵賈璉生外心,再一個,因平兒是她的臂膀,于公於私都捨不得罷了。
「王妃將哥兒給我罷,當心壓的胳膊酸。」平兒走上來接過葵哥兒,不僅舉止動作小心溫柔,眉眼間亦是十分慈和。
平兒如今也算是一輩子的大事做定,她參與了王熙鳳所有機密事情,又是自幼的主僕,如今又更近了一層,自然是越發的恭順侍奉,有她的忠心在裡頭,也是為自己往後。王熙鳳曾與她說了,等葵哥兒滿三歲便停她的避子湯,若在以前她不敢信,如今旁人都得正經稱她「李姨娘」。李是她舊日的姓,自跟了王熙鳳十幾年,想不到現在又用上了。
王熙鳳對平兒有倚重信任,亦有猜疑防備,只是到底情分比旁人不同,說這番話也是真心。小孩子若長過三歲,基本就沒什麼妨礙了,到時候平兒生了女兒最好,若是個兒子……一個庶子,若安分著,她只當多養個人罷了。
第60章
離開滇南,林青筠選擇了往蜀地一遊。
此時已入冬月,天氣越來越冷,時有風雪阻路,車馬裝了防滑,走的越發慢了。蜀地與滇南接壤的地方是寧遠府,眼見著天寒地凍實在難以趕路,況且徒晏的身體雖比以往大有起色,仍是有些怕冷,林青筠便選擇在寧遠府停駐。
「走了一個月才到這裡,也臘月了,就在這裡過年吧。等過了年到二月,天氣和暖了再趕路,也耽擱不了回京的時間。」林青筠說道。
「隨你安排。」徒晏做了甩手掌櫃。
於是在順寧府行館安置後,林青筠開始裡裡外外的忙碌。行館內添置了許多小件兒東西,開始像正常住家,而不是三五日便收拾東西要走。另外又一一分派下人們諸事,如採買年貨、上下人等裁剪衣裳、打手勢,府裡侍衛們下人們排班輪值,至於年禮,為著方便,早在大半個月前就一起用船送去了。
此外,林青筠請了個當地廚子,不必做那些樣子菜,而是做些當地的家常美食。這裡的人相比面,更喜歡米線,且味道正宗,連著好幾天早飯都是米線,徒晏也跟著吃了兩回,他的味道清淡,湯味鮮美,林青筠則是將各種口味都嘗了一遍。
日子平平淡淡,晃眼就到了除夕。
這天早上林青筠最後一次核對除夕晚宴的菜單,不經意的抬頭,卻發現遞單子來的人是相思,順口問道:「白鷺呢?剛才不是還在這裡。」
相思眼神微閃,口中答道:「好像外面有人找她。王妃要喚她來麼?」
「不必了,也沒什麼事。」林青筠見相思似乎有些緊張,莫名有些在意,畢竟白鷺跟了她好幾年,真有事哪裡需要瞞著?可現在明顯是有事瞞著她,且相思也是知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白鷺能有什麼事,乾脆直接問相思:「誰找她?」
哪知相思半天沒說出話來。
「怎麼了?有什麼不能說的?」越是如此,林青筠越是在意,直到見相思緊張的臉都白了,這才於心不忍的笑道:「罷了,我不過是問問,倒像是拷問你似的。行了,我不問了,誰還能沒點秘密呢。」
相思大松一口氣,話都不敢接。
哪知沒多大功夫,白鷺回來了,卻是噗通往地上一跪,把林青筠嚇得不輕。
「你這是做什麼?」林青筠忙令她起來。
白鷺搖頭,瞅瞅左右的相思等人,紅著臉不吭聲。相思是個知情的,便領著百靈畫眉出去了。白鷺這才請罪:「王妃恕罪,奴婢犯了錯,請王妃處置。」
這架勢……
林青筠察言觀色,大約猜到幾分,不禁好笑:「那你說說,你犯了什麼錯。」
白鷺因著過於緊張,忽略了她語氣中的玩笑,以至於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
林青筠忙道:「你怕什麼。我直接問了吧,他是誰?你是我的人,當初進王府時我就說了,將來你們不論是留在王府配人亦或者嫁到外頭,我都為你們做主。」
白鷺自然記得,不然也不會放任自己做些出格舉動,但這種事大家子都不准,歷來丫鬟的終生都是由主子做主,除非主子發話許他們父母自便。這會兒見王妃不怪罪,又礙著女孩家臉皮兒薄,哄著臉蚊蠅般吐出一個名字:「方山。」
「方山?」這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有了開頭,後面的話就容易多了。白鷺猜著她是人和名兒對不上,便解釋道:「他是府裡方大管事的遠房侄子,這回跟著出來服侍,主要掌管車馬等物。王妃見過他,許是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你說的是常跟著樂公公辦事的那個年輕人?」林青筠想起來了,那個人個頭兒倒是高,長得也周正,辦事據說也妥帖。聽樂公公提過此人,人勤快踏實,在王府裡也有五年了,並且打算過一二年就自己開店做買賣,借著方大管事的關係進王府謀個差事,也是攢個資本。
王府裡大事有長史出面,平時日常都由兩位管事官打理,當然,在王府裡都稱之為大管事二管事,實際上這二人與尋常大家子裡的管家截然不同,他們身上是有品級的,且不低,乃是四品。方山與方大管事親緣關係雖遠了些,但看在其踏實勤快,人也有幾分機靈,方大管事就替他謀了差事,幾年下來又牢靠不少,此回王爺王妃出行,才安排了他。
「你們怎麼……」林青筠驚訝下險些追問兩人相識相知的過程,見白鷺臉紅的幾欲滴血,只能作罷。「這事我知道了。雖說你自己選的,但我得去查查他,如果真好,我自然為你們做主。」
「謝王妃。」白鷺羞澀萬分,磕了頭,嘴裡說道:「奴婢雖于他有意,但並不敢越矩,尋常連送東西都不敢夾帶私物。奴婢今年十八,歷來各家貼身的丫頭都是二十五才放出去,王妃雖善待下人,卻不好為這種事開了例,況且若奴婢去了,王妃身邊便缺了人,一時半會兒也難挑著合適的。奴婢厚著臉肯請王妃容奴婢多留兩年,等選兩個丫頭好生調理了,王妃有了好的使喚,奴婢再去不遲。」
丫鬟們二十五方放出去配人,這是宮中乃是各家子的慣例。拋開旁的因素不提,單單培養個貼身的好丫頭可不容易,若今年你出去,明年她嫁人,主子身邊哪裡還有心腹可依仗?
「也不是個個到了二十五才出去,有好的就得趁機抓住,我身邊還有相思她們呢,也不是定得配齊了四個才行。你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得先去打聽打聽方山,若他果然好,我必為你們做主。」雖然林青筠不苛求身邊的丫鬟們必須待夠歲數,也不是非得有一群人服侍才可,但白鷺不同,猛然若去了,著實不便。
她在心頭算了算,白鷺比她大四歲,相思大她三歲,還有百靈畫眉兩個今年也有十五歲了。早先她並未在意這方面,只想著她們年紀未到,便是提前放出去也是過了二十,沒料想白鷺早早兒有了意中人。便是再留兩年,二十歲,給個恩典就出去了,往後即便能繼續留在身邊,也管不得房裡的事了,何況照樂公公所說,那方山要在外開店做買賣,白鷺自然要跟去的。
若是白鷺走了,能頂上的只有相思,但相思又不大合適。
相思太安靜,尋常都是坐在屋子裡做針線,少在外頭走動,言語上也比不得白鷺。旁的倒是好調理,就是性子難改。剩下的百靈畫眉,都是活潑好動的,雖同屬大丫鬟,實則仍是差了好些。再者,白鷺差事特殊,乃是最貼近她的差事,斷不會去選個新人進來,唯有看這兩年相思如何了。
夜色剛擦黑,行館內華燈齊上。
林青筠與徒晏商議了,往年每次過年都是宮裡一大群人,鬧都鬧夠了,今年兩人在外樂得輕鬆,便只想清靜些。宴席擺在園子的大花廳裡,正對著一方池塘,塘中零星幾根殘荷,周圍亭子假山都掛著漂亮的宮燈,倒挺有詩意。
寧遠府的冬天並不很冷,至少不下雪,大花廳角落裡擺了兩個熏籠,門窗都沒關,坐在裡面也不覺得冷。沒讓丫鬟們伺候,另有兩席擺在花廳不遠處,丫鬟婆子們在那邊熱鬧。
席上準備的是黃酒,滾了燙燙的一壺,彼此斟上一杯,不聽戲、不應酬,只兩人說些家常,談論一路見聞,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眼見著他又要斟酒,林青筠伸手按住銀壺:「你已喝了三杯了,不能再喝,再喝就醉了。」
徒晏推開她的手笑道:「今天不一樣,今天可是過大年。再者說,我這半年身體又強健多了,病都少生,雖我酒量不大好,但這樣的黃酒多喝兩杯還是醉不了的。」說著又為她斟了一杯:「倒是唯卿該放開些,陪我喝兩杯,難得今年咱們兩個清靜。」
「偏你有理。」聞言林青筠不再阻攔。
那顆金蓮子粉都已用完,剩下的只能等身體慢慢兒復原,這一路走來,他確實很少生病了。如今再看徒晏,對比一年前,改變不可謂不大,哪怕外表瞧著還有幾分病弱,實則內裡已和尋常人無異。
仗著酒量比徒晏好,她敞開著陪了幾杯,後面徒晏興致大起,命人取來洞簫,立在院中的池塘便吹了一支《鳳求凰》。
林青筠聽著蕭聲,已覺得有些醉意,忽見徒晏走到面前問她是不是醉了,她點著頭,嘴裡的話略有含糊:「嗯,頭有些暈,得讓白鷺去煮醒酒湯。」
徒晏扶住她,燈光照進她的眼睛裡,似萬千星輝盡在其中。
忽覺唇上一軟,林青筠一驚,對方已觸之既離。迷迷糊糊,她也不知何時回了房,本以為會失眠,但實際上她很快就睡著了,且睡的很熟。
年一完,直等到燈節過後,複又繼續啟程。
四月,兩人已行至山西境內,卻突然得到甄貴太妃薨逝的消息。別說林青筠,即便是時刻關注京中消息的徒晏也吃了一驚,更何況宮中頒佈旨意:凡有爵之家一年不得宴席音樂,庶民三月不得婚嫁。這規格太高了!
徒晏一時拿不准,暫且在原地停留,命人打探了京中消息,半月後方才繼續啟程。徒晏自然是不願意給甄貴太妃入朝隨制的,如今二人在外,乾脆慢慢兒的走,直到六月初才進京。
當城門出現在眼前,徒晏卻歎氣:「原想著今年你生日必要好好兒辦一回,哪知遇著這事。」
原本今年不僅是林青筠及笄的生日,更是二人圓房的日子,結果因著甄貴太妃薨逝,太上皇又頒佈了那道旨意,等同于將圓房的日子推遲了一年。
這事不僅是徒晏不高興,更不高興的是皇后。皇后起初最大的心願是徒晏的身體安康,但有了兒媳婦想要抱孫子是人之常情,眼看著兒子漸漸好了,兒媳婦也將及笄,卻猛然蹦出這麼件兒事,將皇后期盼皇孫的熱切心思澆了透涼。
「娘娘,皇后娘娘,王爺與王妃回來了。」紋心滿臉是笑的進來稟道。
「到了?」皇后滿臉欣喜。
「王爺與王妃已經進宮了。」正說著有個小太監跑來傳話,紋心聽過後又來說道:「皇后娘娘,剛剛小太監得的消息,皇上將王爺留下了,王妃正過來。」
「老七都成親了,還和先前那般任性,上個摺子就說不回來了,本宮擔心他,皇上又豈會不擔心。准是在訓他呢。」皇后嘴裡半真半假的抱怨,心裡卻猜著幾分,一時欣慰不已。到底她的兒子爭氣,到底皇上沒真的放棄老七。
林青筠到了鳳儀宮,請安後落座,皇后便亟不可待的問起他們在外的飲食起居,又細細詢問徒晏的身體狀況。信中寫的再多再詳細,終究不如當面見著的踏實。林青筠一一答了,又將先前準備的東西送上來,指明哪一樣是徒晏特意給皇后選的,哄得皇后直笑。
半個時辰後,徒晏過來了,皇后拉著他的手好一番打量,眼眶都紅了。
徒晏穿著一身團龍石青朝服,沒了先前蒼白病色,俊逸的面容清貴的氣質,令人見之生喜。皇后從前幾乎絕望,做夢也不敢想自己兒子有痊癒如常的一天,可這會兒看著,儘管略有疲憊,卻較出京時康健好些,甚至臉上都長了些肉。
皇后好半天才平復心緒,感激又欣慰的對林青筠道:「你果然好,將王爺照顧的很好。」
「母后言重了,照顧王爺是我的本分,當不得母后誇讚。」林青筠回答謙恭。
「你的好處我都知道。」皇后拍拍她的手,又恢復了母儀天下的尊貴。遣退了閒雜宮人,與他二人說道:「甄貴太妃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唉,誰能料到甄貴太妃一向康健,卻突然會不好了呢。平日裡太上皇對甄貴太妃有多看重你們也清楚,自甄貴太妃薨逝,太上皇傷心過度,早先的病情驟然迸發惡化,你們若要請安,在上陽宮門外行了禮便罷,別進去驚擾了老聖人。」
兩人應是,都聽出了皇后言外之意。
又說了兩句閒話,皇后留二人在宮中用飯,直到午後才回府。
王府裡早幾天得了消息就開始重新打掃,如今兩人回來,屋子各處都要重新安插器具,鋪設被褥床枕等物。兩人先前回府只是沐浴更衣便趕往宮中請安,這會兒回來府裡都已收拾齊備,徒晏早乏了,林青筠沒讓他送,各自回了院子。
「回稟王妃,各處都收拾妥當了。」張保來回話。
「給王妃請安。」藤蘿院裡大小丫鬟婆子都圍上來見禮。
林青筠受了禮,放了賞,便令他們散了。
如今正值六月,天熱,穿著一身誥命朝服著實熱得慌,重新洗了澡,換了家常衣裳,便歪在涼榻上小睡。
次日一早,林青筠才緩過精神,將此回南下採買的土儀東西都一一清點,入庫的入庫,送人的便一份份打點清楚,當即打發人送去。又有她畫的沿途風景,已足足攢了十大本,摞起來半人高,乃是她最重視的東西,因想著過幾日備上一席宴請各家姊妹們,那日必是要賞畫的,便沒急著存入嫏嬛閣,暫且收在自己臥室另一側的小書房了。
純親王夫婦回京是件大事,各家自然都知道,只是尋常卻不好登門。幾家姊妹接到送來的東西並一張帖子,忙都回了,說那日必到。
林青筠正在安排賞花宴的事,忽見綠羅過來。
「啟稟王妃,王爺有些不大舒服,已去請太醫了。」
「怎麼不舒服?早起不是好好兒的?」林青筠忙丟下手裡的手,急步往逐雲居去。
「王妃別急,王爺大概是胃口不好。」綠羅忙在一邊扶住她。
一直進了逐雲居,卻見徒晏坐在廊下的竹椅內看書,臉色確實不大好。當即走過去將手拿走:「不是不舒服麼?哪裡不舒服?」
「大概是有些中暑了,不妨事。」所謂久病成良醫,徒晏雖做不了大夫,但自小看診,吃了十幾年湯藥,很多症狀一出現他便知道是什麼病。往年天熱時中暑,天冷時風寒,於他而言可謂家常便飯。
「去屋子裡躺著,外頭風也是熱的,吹的多了更沒精神。」林青筠去年中過暑,深知中暑可不好受,見他如此平淡,不免心下發酸。
「你知道的,我如今已不怎麼生病了。」徒晏見她擔憂,話中有話的安撫她。
「人吃五穀雜糧就沒有不生病的,與旁的無干,便是神仙來了凡間沾了紅塵也會生病。」林青筠將他請回房裡,在屋子角落添了冰盆。
待太醫趕來診治後,果然是中暑,並不嚴重,當即便吩咐廚下將備好的解暑湯送來。林青筠服侍著他吃了,又漱了口,便讓他躺著。
「今天初三,二十是你的生日。」徒晏歎口氣,總覺得十分可惜。
「你若覺得過意不去,等明年這時候你再替我好好兒過一回。」
「明年的六月,天都不一樣了。」徒晏一語雙關。
林青筠笑道:「總歸你我還在。」
三天后,林青筠邀請的客人們俱都到齊:黛玉、安樂、賈家三春、寶釵、湘雲、莊家三位姑娘,並出嫁的莊詩雨。莊詩雨在四月剛生產,是個女兒,楊家並未不滿,仍舊十分喜歡。
姊妹們重聚十分高興,紛紛詢問她路上見聞,林青筠單取出一本畫冊來與她們看。這本畫冊上有圖有字,但字跡是她的,畢竟姊妹們都未出閣,公然欣賞起外男的字到底不大好。未免傳出去惹出什麼不好的流言,乾脆就沒拿那些出來。
「聽說王妃在南邊兒見了好些外國人,可有外國美人嗎?」史湘雲突然問。
「自然有。」林青筠又取來一本冊子,裡面都是人物,翻出幾頁與她們看,畫的都是風姿各異的外國女子。她一一介紹道:「她們都是外國商船主的妻子或者妹妹,這個是一家咖啡店的女招待,嗯……像是我們這兒茶樓的迎客小二。」這個比喻一說出來自己都笑了。
「真羡慕王妃,能去那麼多地方。」史湘雲嘴角直,想到什麼說什麼,可說出來的未必不是其他人心裡想的。
一旁黛玉拿扇子捂嘴笑道:「雲丫頭你何須羡慕姐姐,等將來自有人帶著你去。」
「誰?誰帶雲姐姐去?去年史侯爺遷了外省大員雲姐姐都沒跟去呢。」惜春一時沒悟過來,嘴裡的疑問剛出,卻見姊妹們都偷笑起來。
莊詩香笑道:「四姑娘說是誰?當然是將來的雲姐夫!」
「好啊!你們一起來打趣我!」史湘雲鬧了個大紅臉,羞惱的跺腳,轉頭就沖黛玉跑過去,嘴裡嚷道:「林姐姐最壞,你只管笑話我,可見你心裡也想著林姐夫呢。」
「姐姐救我。」黛玉也羞了,忙躲在林青筠身後討饒:「雲妹妹,饒了我吧,再不敢了。」
若在平時,史湘雲必不肯輕易饒過她,只是當著林青筠的面到底沒好意思再鬧。
看著她們嬉鬧玩笑,唯有兩個人眼神苦澀,一個是寶釵,一個是探春。寶釵不必說了,已經吊在金玉良緣上,進退不得,如今都已十六歲了,親事卻還沒個動靜。探春雖小些,但自迎春定了親事她便心事越重。以往大老爺對迎春視而不見,加之迎春又是個木訥性子不討喜,誰知現在卻說了那樣一門好親事。探春是為迎春高興的,只是又擔心自己的前程終生,一個女孩子出身選不得,唯一可爭的便是嫁人了。原以為王夫人看在自己多年一片孝心的份上,會給自己一個前程,誰知……
想起那天無意聽到玉釧與人說的話,心裡頭便止不住冰涼。
「三姑娘也可憐,雖說樣樣出色,極力討好著太太,到底不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二姑娘說了親,按理下邊就該是三姑娘,有好幾家托媒人登門來問,老太太都覺好,偏太太說三姑娘還小,不急著定下來,況哥哥還沒說親呢。又說老爺不在,不敢擅自做主……」
當時探春就白了臉,腳下踩著棉花似的回了秋爽齋。
算起來她今年十三,是正說親的好年紀,畢竟從提及親事到談妥出嫁,要兩三年的功夫。當然,便是晚一二年提也沒什麼,有些人家捨不得女兒便會遲些說親事,但她卻從哪些話裡聽出了可怕的資訊,王夫人有意壓著她的親事,竟是從未考慮過她的前程計較。
林青筠注意到探春的那抹黯然,大約也猜得到怎麼回事,然而這時賈家內部的事情,她也無能為力。王夫人是探春嫡母,若是王夫人心裡不願意,即便是她這個親王妃去說媒,對方照樣會找藉口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