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林青筠與肅郡王妃打的交道比襄郡王妃多些,自然聽得出言外之意。
近兩年林青筠將她與徒晏身邊服侍的大丫頭都放了出去,外人不是沒人風言風語,她都沒理會罷了。肅郡王妃今兒才拿出來說,只是因為最近肅郡王妃身邊服侍的一個丫鬟被郡王收了,十分寵愛,那丫鬟又懷了孕,分位雖沒升,可待遇直逼側妃。肅郡王妃為此事心中惱火,偏生別人都以為那丫頭是她安排的,她又不能因此失了身份,在外人跟前還要處處端著笑臉以示大度和賢慧。如今見了林青筠幾年來一直清清靜靜,獨享寵愛,怎麼不嫉妒?可肅郡王妃不敢當面譏諷林青筠,便拿輩分低、又與林青筠親近的襄郡王妃含沙射影。
說起肅郡王,別的方面或許有所欠缺,但在女色上倒不貪戀,府裡的人都在定例之內。肅郡王比徒晏年長五歲,大婚已有十來年,與肅郡王妃算得上老夫老妻,府上世子都十一歲了。以前在剛成婚的頭幾年,肅郡王妃為做姿態,少不得將身邊預備好的兩個丫頭給了郡王,郡王寵個三五日便丟到腦後,怎知這回瞧上個丫頭也不見得有幾分姿色,偏入了郡王的眼。
林青筠拍拍襄郡王妃的手,望向肅郡王妃笑道:「三嫂,要我說倒是八弟妹做的好。身邊丫頭們大了就該放出去,她們服侍了一場也是辛苦,令她們去擇個好終生也是咱們的恩典。再者說,有的丫頭知廉恥懂規矩,有的卻是心思不正,留在身邊反倒膈應……啊,我倒忘了,三嫂最是個賢慧人,倒是不在意這些,我們年輕,卻還沒能熬到三嫂這個境界呢。」
肅郡王妃臉色一變險些動怒,最終是忍住了,強撐笑道:「是呢,你們是年輕,別只顧得現在好過,得多想想以後。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若還能留得王爺的敬重,那才叫好日子呢。」
話音剛落便聽人說:「新人來了。」
抬頭望去,探春一身銀紅襖裙,滿頭珠圍翠繞,明麗鮮豔。眾人見了口中誇讚:「好個美人兒!」定郡王妃將人叫來,拉著手細看了一回,肅郡王妃在旁又問了話,探春一一對答,諸人皆有表禮。及至到了林青筠,姊妹相見到底有幾分尷尬,探春抿緊了紅唇,掩下眼中一抹痛楚,跪下見禮。
「賈庶妃起來吧。」林青筠忙令相思將人攙起來,如今再見,身份變轉。所謂出嫁從夫,如今也叫不得三姑娘了,讓相思將備好的表禮給了,只與探春說了一句:「以後好好兒過。」
探春應是,又去給別人見禮。
看著探春挨個兒磕頭,林青筠心裡都覺難受的很,誰讓探春只是庶妃呢。即便如此,這樣的「殊榮」不知多少侍妾羡慕,若非探春身上牽涉甚多,也未必有這樣的機會。
當天夜裡,酒意半醺的成郡王走入了探春的屋子。
屋內一應陳設佈置都超出了庶妃該享有的份例,即使探春尚且不懂這些,卻從幾樣名貴擺器覺出端倪。察覺這些,探春原本打算讓丫鬟將東西撤下,但最後終究是改了主意,佯作沒有察覺。如今雖進了郡王府,可她知道這條路難走,一個不慎就將招來滅頂之災。她一來,已引來諸多目光,想必那些人都不願見到一個過於聰敏的庶妃。
「庶妃,郡王來了。」翠墨進來稟報道。
探春身邊兩個大丫頭,侍書、翠墨,此回都陪嫁了來。
探春忙起身去迎。
成郡王三十出頭,生得俊朗,一身郡王威儀。見探春跪地迎接,忙彎腰扶起,言語笑道:「賈庶妃不必行此大禮。」
「多謝郡王關懷,只是禮不可廢。」探春半低著頭,極快的打量了成郡王。在高側妃正式登門前,郡王府就派人與她接觸過,當時她便提出以此來換賈政在流放之地安全無虞。
成郡王擺手令侍書等人退下,一面打量屋內物件兒,一面問道:「你初來,屋子裡的東西都是高側妃吩咐置辦的,瞧著可還缺什麼?若是缺了東西只管去和高側妃說。」
「妾不缺什麼,側妃姐姐準備的已是很周全了。」探春顯得有點緊張,卻並非是面對陌生男子的緊張,而是今晚很重要,關係到她往後如何在郡王府立足。
成郡王目光落在妝奩臺上,上頭擺著一隻紫檀木雕花首飾盒,盒子的小抽屜是拉開的,各色釵釧珠花玲琅滿目。成郡王眼底一熱,故作閑問道:「這件東西倒不像是新做的?」
探春回道:「這是老祖母留給我的,許是老祖母當年的陪嫁吧,確實不是新東西。」
原本這只首飾盒黛玉取走了,但在三天前又有人送了回來。盒子內外完好無損,首飾東西一應都在,只是夾層裡的匯票僅有三張,分別是兩千金、三千金、五千金,共計一萬黃金。
確認了東西無誤,成郡王嘴角笑意真實許多,也不再與探春閒話,雙臂一展道:「安歇吧。」
探春即刻上前為其寬衣。
一夜巫山**。探春醒來時已然天光大亮,侍書捧了衣裳進來,服侍著更衣梳洗畢,時辰已不早,要趕往上房去請安。
如今成郡王府裡頭乃是高側妃管家,雖無王妃之名,卻行王妃之事。即便是初入府的探春也從昨日成郡王的話裡明白如今內院的形勢,可見甄氏告知她的情況一點兒沒誇張。然而王妃便是王妃,側室就是側室,甄氏哪怕現今已名不副實,對外時仍要存有王妃體面,否則成郡王妃就沒了顏面,對內雖管不了內事,但像探春這樣的新人入門,仍得頭一個給甄氏敬茶,早晚請安都不能省。
探春來的不算早,可正院中靜悄悄的,竟是尚無一個人到來。
甄氏的大丫鬟春華走了來:「賈庶妃且坐一坐,昨兒小世子病情有些反復,王妃去看了一回,歇的晚,今兒起的有些遲了。」
「不敢催促王妃,我等著便是。」探春雖與甄氏有來往,可兩人確實不熟,是盟友,卻也互相防備。趁著這會兒清靜,她開始梳理起郡王府的各樣人。
沒多久,其他三位庶妃侍妾們都陸續到了。
原本王府規矩是每天早起請安,自甄家出事,到甄氏徹底失寵,大權旁落高氏手中,府中問安的規矩便改為三天一回、十天一回、甚至半月一回,理由都是現成的,甄氏照料小世子辛苦,不宜過多攪擾。高氏自然無權做這等改動,乃是成郡王親自說的,背後鼓動者不猜也知是誰。甄氏未嘗沒有惱恨過,但小世子要緊,確實沒精力也沒資本與高氏鬥,只得步步後退。
原本未必有幾個人將新入門的探春放在心上,可今兒一瞧,新來的賈庶妃嬌豔明媚,好似一朵怒放的玫瑰花兒,又於昨夜剛承恩露,越發添了分難以言說的風情。底下這些侍妾庶妃們心下泛酸,生恐賈庶妃得了郡王恩寵,便一個個或明或暗的譏諷嘲笑,而探春身上容易被說嘴的地方太多,又都是外人知道的事情,辯也沒法兒辯。
探春對於所有聲音只是聽著,靜靜端坐,不言不語。
那些人見她木頭似的沒反應,說了一會兒深覺無趣也就不說了。
甄氏在裡頭聽著丫鬟秋實轉述外頭的情形,對探春的反應很滿意:「以往便聽母親說賈家三姑娘很聰敏,處事精明幹練,如今瞧著,竟還懂得藏拙,又忍得下屈辱。可見我沒選錯人。」
秋實知道她的打算,不大確信道:「賈庶妃別的都好,就是家世差了,況且分位又低,如何敢與高側妃對上?便是對上了,怕是也沒勝算。當初高側妃還是庶妃的時候,那位喬庶妃何等受寵,結果還不是被高庶妃鬥倒,可憐年紀輕輕就沒了。」
「喬氏?」甄氏冷笑:「賈庶妃可她強多了。」
喬氏仗著郡王寵愛,仗著家世高過高氏,在與高氏相鬥時過於高傲大意,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賈探春卻不同,正是什麼都沒有,連條退路都沒有,只能全力以赴,才越發可能得勝。
甄氏憑鏡照了照,起身朝外走。
秋實道:「高側妃與陳側妃還沒來。」
甄氏不以為意:「那二人何曾將我放在眼裡,哪一回不是姍姍來遲,我竟是別問原由的好,省得那兩個賤人嘴裡吐出噁心我的話來。」
甄氏一出來,屋中諸人都靜了聲。
哪怕甄氏沒了寵愛,手邊摸不著管家權,卻仍是皇家冊封的郡王妃,且經歷了家族覆滅,甄氏臉上再沒笑過,板著臉冷冰冰的,一旦看著誰便令人覺得後背直起雞皮疙瘩。除了兩個側妃,底下庶妃侍妾們本就怵她,更何況前不久有個侍妾才因頂撞了王妃而被杖責,二十大板下去人都廢了。郡王得知後雖訓了甄氏,可也僅僅是如此罷了,便是齊淑妃也只能召其入宮訓責。底下人可不知郡王母子打著什麼算盤,只知道王妃得罪不得,起碼是她們得罪不起。
甄氏往上首一坐,也不問高陳二人為何未到,直說道:「賈庶妃既來了,敬茶吧。」
探春走上前跪下,已有丫鬟端了茶來,剛捧了茶要敬上,卻聽外面傳來笑聲:「哎喲,倒是我來的巧,再晚來半步竟是茶都敬完了。」
探春這會兒不好回頭去看來人,也沒人提醒,但從這番話以及來者姿態不難猜測,必是陳側妃。陳側妃雖與高氏同居側妃之位,在家世出身各方面都比高氏勝上一籌,且膝下也有一子,偏生府裡的管家權被郡王交到了高氏手裡,心裡豈能服氣?陳氏是直接被指給成郡王做了側妃,高氏卻是庶妃升上來的,哪裡比得了她?但如今不但郡王向著高氏,且宮裡的齊淑妃也常說要她們二人和睦相處,言語之下的偏袒維護之意再明顯不過。
陳側妃一直記得甄氏給的那一巴掌,但很奇怪,分明是個失寵的人,偶爾挑刺兒挑釁還罷了,卻無法做的再多。這使得陳側妃不敢低估甄氏,平日裡常不請安,劫了王妃要的東西等事都有,但真正再出手算計卻是慎之又慎。
「繼續。」甄氏只是看了陳氏一眼,再無多餘的表情。
陳氏也不意外,往左邊椅子一坐,便看探春。看著探春年輕嬌豔的面容,陳氏微微恍惚,不自覺看向自己的手,哪怕保養得再好到底與年輕姑娘不同。她也是近三十的人了,如何比得過正值十八的姑娘,幸而她有子傍身。
探春先敬了甄氏,而後是陳氏。
「王妃恕罪,我來晚了。」高側妃腳步略急的走來,欠身行禮請罪,臉上歉疚的表情亦十分真誠,只是不等甄氏表態,其便直起身,坐到了右邊椅子裡。此時高側妃即便再言語親和,也不會令人覺得溫柔無害。
探春當然不敢小看高氏,恭敬奉了茶,又和其他三位庶妃相見,其他侍妾們齊齊上來拜見。王妃側妃庶妃各個郡王府都是一樣定例,區別只在侍妾和通房,成郡王府裡有名分的侍妾就有八個,另有幾個通房,那些連通房也算不上的亦有好幾個,只是沒資格過來罷了。
甄氏懶得看見高陳二人在跟前晃蕩,規矩走完便推說乏了,端茶送客。
探春初來,可謂步步如履薄冰,一句話要在心裡轉個三四遍才敢出口,昨夜又是喜夜,此時回到屋子裡才覺手心兒都是汗,可謂身心俱疲。不經意瞥到妝奩台,那只紫檀木雕花首飾盒靜靜擺在那兒。
心底一動,她吩咐侍書等人都退下,又說:「我要歇歇,別吵著我。」
侍書見她臉色不大好,便道:「庶妃,我去廚房要碗粥吧,今早庶妃也沒吃幾口東西,怕是餓了。」
探春無可不可的點頭,實則根本沒心思吃東西,不過是安侍書的心。待侍書等人都出去了,這才將首飾盒的底板撬開,裡面的三張匯票果然不在了。
她這住處還有另外三個侍妾,她住了正房,身邊撥了一個嬤嬤、兩個丫頭,加上侍書翠墨,共有五個人。那些侍妾每人都是兩個丫頭,外加院子裡看門值夜的婆子,管灑掃的小丫頭,統共十來個人,這裡頭不知多少旁人的耳目。
現在成郡王拿到了匯票,雖不是全部,卻很容易發現一個事實,東西的取回有時間限制,且只剩不足半個月。
甄氏要她對付高氏,而她從甄氏處得到一定的人脈,畢竟進入郡王府是她的想法,而非甄氏以利相誘。她雖不知甄氏目的何在,但絕對危險,話又說回來,她做的事比甄氏的目的還危險,她到底孤身一個,又無依仗。
此時取到匯票的成郡王臉色陰鬱,顯然事情出乎意料。
一雙柔夷捧上香茶放在他面前,卻是側妃高氏,高氏輕言軟語道:「郡王何須惱怒,想來甄家是謹慎慣了,不肯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或者是王妃說了謊,也可能是賈庶妃太聰敏。」
「不管是誰說謊或隱瞞,這匯票做不了假。我讓人去錢莊確認過,的確是那幾家錢莊開出的匯票,也就是說還有十天的時間,十天一過,這筆黃金就取不出來了。」成郡王越說越惱,眼看煮熟的鴨子已經到了,卻又要飛了。
高氏道:「難道非得匯票和憑信?郡王出面也取不出?」
「我豈能出面?若被父皇或其他人察覺……」成郡王一想到這筆錢的由來便不敢再說。「只拿匯票行不通。能做到全國排首的大錢莊,背後勢力錯綜複雜,這筆黃金又見不得光,所以我不能被牽扯到半點兒。」
「那就得拿到憑信。」高氏道。
「怎麼拿?甄氏的屋子裡外搜了兩三遍,什麼都沒發現。」成郡王自拿到匯票,便趁甄氏去外面宅子裡照看小世子的機會,將甄氏的住院兒仔細搜了,卻始終沒能發現。
高氏沉吟片刻,驀地說:「她會不會將憑信帶了出去?」
「府裡頭由你查,外面我會辦。」
這幾日高氏明顯在忙著什麼,除了甄氏探春心知肚明,作為一直暗中盯著高氏的陳側妃也是很快察覺。陳側妃直覺是件大事,便命人將高氏以及其身邊的人死死盯住。甄氏沒理會,似乎一點兒不怕東西被查出來似的,而探春表面平靜、深居簡出,實則心裡頭比誰都急。
這天侍書端午飯進來,嘴裡說著剛聽到的事情:「方才王妃又出門了,好像是小世子的病又犯了,有些險。那位給小世子治病的大夫據說很有本事,給小世子診治也有些時間了,怎麼也不見好。」
「小孩子的病哪裡那麼好治……」探春說著話音一頓,腦中靈光一閃。甄氏最為重視的首先是小世子,且甄氏對郡王府極不信任,所以最要緊的憑信很可能和小世子放在一起。
儘管覺得很有把握,可小世子不在府裡,鞭長莫及。
思前想後,探春忽而說:「今早去請安,我的一隻耳墜子似落在上房了。」
「庶妃,什麼耳墜子?早起戴的那對扇形耳墜子取下來了,放在盒子裡呢,兩隻都在。」侍書以為她忘記了,還走過去要開盒子給她看。
「侍書!」探春拽住她,攥著侍書的手腕十分用力:「你去找找耳墜子,另外、我聽說王妃大半時間都不在府裡,屋子裡的人都偷奸耍滑,若無人看著,你便去尋兩件兒小世子常用常玩的小物件,悄悄帶回來。」
侍書驚愣:「姑娘……」
「這很要緊!」探春沒多說,但臉上的鄭重之色足以令侍書明白事情的重要。
「我、我試試。」侍書沒做過這樣的事,況且還是在王妃的屋子裡拿東西,光想想身子就發抖,但見著探春神色,到底還是去了。
侍書一去,探春便開始焦慮,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手心兒裡全是汗。小半時辰後,侍書回來了,剛一進門便癱坐在地上,兩樣東西從袖子裡滾出來。一件是拳頭大小的彩色繡球,另一個則是陶響球。
「沒人發現吧?」探春將人扶起來。
侍書搖頭,抓著茶水猛灌,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顏色:「屋子裡沒人,她們讓我自己進去找。我去了王妃的臥房,見著兩樣東西就擺在妝臺上,看樣子都是幾年的舊物,許是小世子都不怎麼玩的,便拿了回來。」說完又緊張道:「姑娘,這東西擺的那樣明顯,必定是王妃常見的,這下子咱們拿了,王妃一回來就會發現的。」
「怎見得就是我們拿的?」探春一面將兩樣東西拿在手裡,一面說:「這兩天往上房去的人多了,便是今天,高側妃、陳側妃都派人去過,誰能保證沒人進王妃的屋子呢?」
搖著陶響球,裡面沙沙作響,是個好的,探春便丟在一邊沒管。若是裡頭塞了東西,聲音就會有異常,可現在並沒有聽到異常聲響。又拿了小小的彩色繡球,略微沉手,因裡頭填了東西,一時倒不確定是否有別的。
探春取了剪子,將繡球剪開,撥開裡面的棉花碎布等東西,終於有了發現。
「找到了!」探春掏出一隻小小的布包,裡頭塞了九枚拇指大小的紫檀木雕,雖說少了一個,但找到九個已是十分驚喜。探春將布包攥在手裡,立刻將殘破的小繡球攏起來全都丟入炭盆燒掉,看到剩下的陶響球,略一沉思,招來侍書吩咐幾句。
侍書聽了雖不解,但是說道:「這怕不容易,儘管才到這府裡幾天,可高側妃院子裡上下管的極嚴,尋常無事都進不得。」
探春卻說:「大人好管,小孩子卻不見得。」
侍書立刻領會:「姑娘放心,我會小心。」
第89章
探春得了這等要命東西不敢放在身邊,立刻尋個由頭打發侍書回一趟賈家,順便將東西送出去。侍書同樣不敢大意,將東西嚴密的藏在身上,依著吩咐,先回了賈家。在賈家,侍書換了身衣裳,悄悄從後門離開,去了純親王府。
當林青筠見著侍書著實意外,又見對方拿來的東西更是一驚。
甄氏對一切毫不知情,一顆心都在小世子身上。樊術說小世子的病倒是能治,就是十分花費功夫,不是一兩年就能醫好。甄氏不在乎,只要能治,不管是一年兩年,亦或者五年十年,她都願意。最近幾天小世子的病情出現反復乃是正常現象,需要照料的十分仔細,甄氏不敢分心,連著三天都在外面。
好容易小世子情況穩定,甄氏這才回郡王府。
甄氏身邊陪嫁的人不少,但幾年下來還可用的人卻是不多了。小世子是她的命根兒,所以在小世子身邊放了忠心妥帖人照看,她身邊只有春華秋實。今兒將小世子哄睡之後才回來,兼之疲憊了幾天,甄氏便簡單梳洗了,招進了婆子問話。
這婆子就是外頭院子做粗活兒的,早習慣甄氏問話,將甄氏不在的這幾天府裡動靜都說了。
甄氏一聽好幾撥人都來過她的院子,本想笑,可不經意一瞥,臉色大變。沖到妝台前仔細尋找一番,果然是不見了。甄氏很清楚丟失的是什麼東西,一時也摸不清到底是誰將東西偷走,在短暫失態後慢慢又恢復了平靜。
她早就知道這筆黃金不可能再取到,黃金不過是她達成目的的工具,否則當初她就不會將消息洩露而不先收回匯票了。匯票與憑信缺一不可,而那只紫檀木首飾盒也並非真如她所說是難以取回。她只想以此得到皇帝注視,引出成郡王身上的諸多問題,但凡有個合適時機再曝出那些南安王府的書信,成郡王的爵位就到頭了。
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願走這一步,可這對母子都想要自己死。
如今,她手中還剩一枚憑信,倒不是多大的數目,僅是兩千黃金。東西留在身上亦無用處,倒是可趁這個時機離間了郡王與高氏,不論東西是否為高氏取走,都要算在高氏頭上。
從脖子里拉出一根編織的紅繩,繩子上綴著個小小香囊,裡面便藏著探春沒找到的第十沒憑信。她將東西遞給秋實,低聲道:「是時候動那顆棋子了。」
秋實接了東西出去,半晌回頭說道:「王妃放心,都辦好了。」
甄氏嘴角一彎,抓起桌上的花瓶就往地上一砸,屋內所有東西全都翻到在地,嘴裡又喊又叫,似瘋了一般。外頭人不敢輕易進來,只能趕緊去報知郡王與高氏,二人聞言大吃一驚,立馬趕去查看。
兩人剛要進屋,屋子裡就砸出一隻瓶子,險些砸中成郡王的臉。
「怎麼回事?」成郡王臉色陰鬱的問。
春華抖著身子回道:「奴婢不知,只是王妃、王妃嘴裡念叨著什麼東西丟了。」
甄氏丟了東西?
此時成郡王還未想到憑信上,一旁的高氏反應卻很快,不顧甄氏可能發瘋,連忙進了屋子裡。屋內果然狼藉一片,瓷器碎片、衣裳首飾都扔了一地,而甄氏坐在地上鬢環散亂,兩眼呆滯無神。
高氏蹲在她身邊問道:「王妃丟了什麼?」
甄氏好半晌才抬頭看她,扯了嘴角冷笑:「你說是什麼東西?是你們最想要的東西。你怎麼會來問我呢?你不是將東西取走了嗎?」接著又望向隨之進來的成郡王:「你們一直想得到的東西終於到手,還來這裡做什麼?反正你也不關心我們母子死活。」
「甄氏,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誰將東西取走了?」成郡王也明白了丟失的是什麼,不由得細究甄氏是否撒謊。
「反正東西已經沒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甄氏從地上起來,不理會他們獨自坐在妝台前梳理頭髮。
成郡王與高氏這會兒正心急,也懶得再和甄氏問,便將春華秋實二人喚出來詢問。當得知丟失的東西是藏在小世子的玩具裡,成郡王眼底閃過一道冷芒:「你方才說是怎樣的兩件東西?」
秋實回道:「是一隻彩色小繡球,一隻陶響球,以往都是小世子十分喜歡的,那只小繡球還是王妃自己親手做的,所以雖是舊了,王妃一直沒捨得扔。原本兩件東西都放在妝臺上,今兒回來沒見著,王妃就瘋了似的到處找。奴婢問了底下人,說是王妃不在的時候,二公子大小姐和大公子都來過,以為是公子小姐覺得新鮮拿去玩了,正要去問……」
「胡說!公子小姐什麼好東西沒有,豈會要那些舊的!」高氏直覺出口反駁,卻沒見到成郡王望她的目光頗為懷疑。
成郡王轉身出了甄氏院子,直接去了高氏的住處。高氏以為他要說事,便讓丫鬟們都退下,成郡王卻命人將公子小姐帶來。各個郡王府除了嫡長子出生後可請封世子外,其他子女的賜封一般都較晚,多在十歲之後。高氏生下二公子,今年六歲,大姑娘則有九歲了。
高氏無疑很聰敏,一見郡王舉動便知是動了疑心,可越是如此越不能辯解。
很快大姑娘二公子就過來了,因為高氏受寵,其子女也常見父親,自然不怕生。相較於病怏怏看著嚇人的小世子,成郡王自然喜歡健康活潑的二公子。二公子迎面就撲上來喚父親。
成郡王將其抱在腿上,笑著問:「今天做了什麼?」
二公子人小,不懂得看臉色,只是高興的說:「今日新得了一隻小球,會響,可有趣了。」
高氏聞言臉色一白。
成郡王看了陶響球,果然不是新物件兒,再看高氏眼神兒便不對。
偏這時二公子又說:「我還有只漂亮的小鳥。」說著鬆開攥著的手,但見在小手裡握著一隻拇指大小的紫檀木雕,的確是只鳥雀的形狀。
高氏身子一晃,聲音都有些尖利:「軒哥兒,你從弄來的?」
二公子被嚇了一跳:「從、從母妃房裡拿的,我、我下回不敢了。」
「不,郡王……」
「行了!」成郡王已是看清楚了,懶得再聽高氏言語,拿過木雕翻過來一看,底下正是一家錢莊的名字。命人將小姐公子帶下去,他對高氏說道:「我只要憑信,你將東西交出來,我既往不咎。」
成郡王咬定她手中不止這一個,甚至懷疑當初從探春處拿走的匯票也被她捷足先登。
以往成郡王對高氏確實信任,高氏頗得他心意,十分受寵,以至於有了一雙兒女。但現在,這份信任驟然消失,留下的僅是懷疑忌憚,畢竟高氏有多聰敏果斷,這些年成郡王都領教過,況且……高氏還是南安王府餘黨!
成郡王不傻,以往的確沒察覺,可自從南安王府出事以後,高氏便不大對勁。後來一查之下,高氏竟和南安老太妃暗中來往,什麼樣的原因能使高氏冒著如此大的風險與有謀反之舉的南安王府女眷糾纏?除非高家本就是南安王府一系!如今南安王爺雖不在了,可老太妃知道高家,為了高家,高氏不得不幫著老太妃。
以前沒理會,乃因成郡王本身也曾與南安王爺書信往來,況高氏服侍盡心,又幫著料理諸多事情,堪稱賢內助,現在……
「郡王,郡王請聽我解釋,我真沒拿那些憑信,我根本不知她藏在哪兒。這一定是甄氏的陷阱,她故意陷害我!」高氏馬上就猜到甄氏身上,可即便她也清楚,成郡王不會信這些,他只會相信親眼看到的。
果然,成郡王只定定看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高氏癱坐在地上,許久才神色狠戾的咬牙:「甄氏!你好,你好的很!」
高氏一失寵,內院諸人都嗅到了風聲,除了甄氏,其他人都躊躇滿志準備爭寵,可到最後,竟是讓新來的賈庶妃拔了頭籌。探春本就正值年輕嬌豔的年紀,人又聰敏,有甄氏的提點,對成郡王並非一無所知,運用所掌握到的事情討得郡王喜歡,並不難,難的是令這份喜歡長久。
相較于甄氏心系小世子,高氏盯住了甄氏,陳側妃又一心想弄清楚高氏的隱秘,以至於探春得了絕佳的爭寵好時機。所謂潤物細無聲,探春的舉動如風入隙,點點滴滴,倒也在郡王心裡落得個知情識趣的印象。
甄氏冷眼看著府內情形,取出了藏匿嚴密的兩封書信,暗中遞到了定郡王手中。
定郡王早瞧著幾個弟弟不順眼,現在得了機會豈會放過。
沒兩天便有禦史參奏成郡王:與南安王府往來親密,大有不臣之心,私自截留犯官甄家藏匿之大筆黃金,又有納罪臣犯婦之女為庶妃等。黃金之事雖無實證,但也有影子,其他兩件卻是證據確鑿。尤其是第一件,那封書信擺出來,成郡王就灰敗了臉色,只能辯解說南安郡王誘惑於他,他並未答應,只是一時貪利。皇帝怒斥,奪了其郡王爵位,降為鎮國將軍,罰閉門思過。暗中皇帝又派了親信,來取甄家藏匿之物。根本不容成郡王抵賴,直接搜了書房,找出了那三張匯票與木雕憑信。
戴權是跟著來的,但搜東西不是他的活兒,他只站在外頭陪著成郡王。待東西搜出來,臨走時戴權才說道:「殿下,皇上要奴才帶句話,請殿下誠心思過,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成郡王塞去一張銀票,問道:「勞煩老內相明示。」
戴權收了銀票,笑道:「殿下豈會不知?奴才說句越矩的話,您的內宅裡可不大平靜。」
成郡王臉色微變。
甄氏身為王妃,卻無王妃之權,無王妃之尊,事兒做的不嚴密,外人肯定能看出端倪,這便是一項罪名。迎賈家探春入門,也會遭到詬病,被禦史彈劾。這兩樣他事先都想到過,但總的說來是治家不嚴,頂多訓斥,責令改過。成郡王怕的事高氏的身份暴露,那時想要旁人相信他無反心……
若是其他皇子知道,肯定都會將他與南安王府歸於一黨,甚至認為南安王爺從屬於他。那時,可不僅僅是丟爵。
自家郡王降了爵,丟了差事,只能在家閉門思過,以至於整個府裡氣氛沉寂。
二皇子不再是郡王,甄氏自然稱不得王妃,其他諸如陳側妃、高側妃的名號都要變動,在探春這裡,庶妃也稱不得了,只能是侍妾。所謂夫貴妻榮,反之亦然。探春雖覺心頭苦澀,可既已到了這府裡,日子總要過。
這天賈家突然來了人,是趙姨娘身邊的小鵲兒和一個婆子。趙姨娘倒是想親自來,可她一個姨娘哪裡上得了檯面出得了門?唯有絮絮叨叨交代了丫頭婆子,令她們過來走一趟。
兩人見了探春先問安:「給庶妃請安。」
探春眼神一黯:「叫不得『庶妃』了。」想到趙姨娘,無事不登三寶殿,便直接問她們:「你們過來有事兒?」
婆子搶先開口道:「姨奶奶打發我們來,是想和姑娘討句話。環三爺轉年就十七歲了,卻還沒說親,姨奶奶急的很,托了媒人幾方打聽,終於相准了一家。那姑娘父親是個七品小官兒,據說和府上陳側妃是遠親,若能親上做親豈不好?姨奶奶是看中那姑娘品貌端莊,性情賢慧,能配給三爺再好不過。」
不等說完探春已是氣笑了:「我說姨娘沒事必不會登門來,什麼叫做七品小官兒?以為咱們家還是過去的國公府第不成?咱們家已是敗了,兩房又分了家,環哥兒嫡母判了斬刑,老爺還在流放,家裡頭連個能讀書上進的都沒有,別說是七品官兒家的姑娘,便是尋常百姓都未必肯將女兒嫁進來。姨娘也別討我的話,我算什麼?不過是個妾罷了。姨娘做了一輩子妾,什麼時候妾也有說話的餘地了?」說著又哭:「姨娘何曾為我想想,難道我就過的容易?」
婆子慌了,滿臉通紅。
小鵲兒忙道:「姑娘快別傷心,姨奶奶也是操心三爺親事,這事兒三爺都說不成,還讓姑娘別將姨奶奶的話放在心上。」
「三爺真這麼說?」探春心中略覺安慰,到底家裡頭還有個明白人。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又問:「三爺在家做什麼呢?」
小鵲兒笑道:「姑娘也知三爺不愛讀書,況且現今讀書也沒用。三爺手裡頭有老爺給的鋪子和莊子,現在都是跟著底下人學著打理,倒是有模有樣。」
探春歎口氣:「雖說不如讀書,到底是個營生。」又問:「寶二爺如何?」
「二爺仍舊是早出晚歸,據說都在打理產業。前些時候大房的璉二奶奶給他提親事呢,二爺不同意,二奶奶只得罷了。倒是珠大奶奶私下裡哭呢,蘭哥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偏生寶二爺、環三爺都沒動靜,哪好說蘭哥兒?況且咱家們到底不如以前。我聽說珠大奶奶找了娘家人,只是娘家一時也幫不上忙,蘭哥兒也說讀書無用,也不讀書了,整天舞刀弄棒,說要參軍呢。」
「到底是蘭哥兒有志向,只怕、咱們家將來就指望他了。」
「還有件事,寶二爺將屋子裡的人都放出去了。」
「二哥哥身邊只剩了襲人麝月秋紋碧痕四個麼?又將誰放出去了?」探春覺得奇怪,寶玉本是個惜花人,一向喜歡丫頭們。後來雖說性子變了些,但也只是不與丫頭們嬉鬧親近,仍是尊重著。家裡變故後養不起那麼些人,放了好些下人出去,寶玉房裡留了四個大丫鬟。
「都出去了,連著襲人姐姐都沒留。」小鵲兒說的唏噓,畢竟府裡都知道襲人領了姨娘的份例,誰能想到現在不僅沒了國公府的好日子,連姨娘都做不得了。
「襲人?怎麼會?」探春是真吃驚了。
「不知二爺是為什麼,定要她們都出去。襲人姐姐哭的可憐,說是寧願一頭碰死了也不出去,寶二爺卻突然提起晴雯,說晴雯在外頭都活的好好兒的,只有離了他大家才能過的好,讓人叫來了襲人哥嫂,將襲人領回去了。二爺到底心善,給了她們每人一筆銀子東西,足以再好生嫁人過日子了。」
「二哥哥身邊沒了丫頭,可有誰去服侍呢?」探春心中不安。
「有兩個小丫頭呢,二爺現今好服侍著呢。」
探春總覺得事情不大對,想著等過年時家裡再來了人,定要好好問問。結果在大年初三,賈家來了人,卻是史湘雲身邊的翠縷。
「你怎麼來了?你們姑娘呢?」探春問。
「二爺有東西交給三姑娘,我們姑娘的車在外面,只是她一個姑娘家不好來登門,只打發我來送東西。」翠縷說著遞上一隻小箱子。
探春將箱子打開,裡面是一封信,信底下則是銀票、房契、地契,另有兩隻盒子,裝有各色美玉珠寶首飾,名人發帖等物。這些東西很眼熟,分明是賈母當初分給寶玉的。探春抖著手將信拆開,尚未看完就淚如雨下:「二哥哥……」
翠縷嚇了一跳:「三姑娘?」
「二哥哥、他走了,他走了。」
翠縷想起今早寶玉給各房都送了東西,她們姑娘也收到了呢,還以為是新年的禮。想著顧不得多呆,趕緊出去回到車上,果然湘雲也看到箱子裡的信,正在哭。翠縷趕緊勸她。
湘雲含淚說道:「我早看出二哥哥有事兒瞞在心裡,卻沒想到他要離開,他離開了這個家怎麼辦?我、我怎麼辦?」
「姑娘……」
「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二哥哥為什麼不帶我走?」湘雲哭了一陣,突然說:「去純親王府,我去求求王妃。」
翠縷以為她是求純親王妃將寶玉找回來,可實際上,湘雲只是求林青筠找寶玉行蹤。林青筠猜到她的打算,卻是擔憂:「你要去找他?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在外行走?沒人護著出了事怎麼辦?」
湘雲只是不說話,但心意絲毫未改。
林青筠歎口氣:「若你真執意要去,我找人送你,等你找到了他再說。另外,你要知道姑娘家追著個男子出去會傳出什麼名聲來?若說不在意,你們能一輩子再不回京麼?賈家其他人又會怎麼樣?」
湘雲的親事便是受聲名所累,自然知道女子清譽的要緊,她自己倒罷了,可若因此帶累了賈家其他女兒,她還有何顏面去見寶玉?
「你只對外稱南下投親,你們史家原籍也在南邊,這麼一來旁人不會隨便猜疑。準備好了再走。」
「謝王妃大恩。」
幾日後,湘雲箱籠東西都收拾妥當,跟隨一支洋人商隊南下了。這支商隊是林青筠找來的,又安排了兩個護衛跟著,加上商隊本就有護衛,一路安全不成問題。探春如今身不由己,沒法兒出來,黛玉與迎春送了湘雲一程。
原本黛玉還感慨又一個姐妹離開,結果年剛一過完莊黎便接了調令,前往蜀中任縣令。黛玉自然要帶著孩子一起去,這一去最少便是三年,忙著收拾東西,安排事務,竟沒個離別傷感的功夫。
剛送走黛玉,又要為初陽打點東西,初陽要去上書房讀書,皇后讓林青筠收拾些慣常用的東西,若遇著天晚了便住在宮裡。皇帝特地命人南三所收拾了,讓初陽住在徒晏以往住過的院子裡。
林青筠根本捨不得初陽這麼點兒年紀就去讀書住校,可也沒法子,初陽的身份註定了有些東西躲不掉。
「母親別哭,我下午就回來了。」初陽如今懂得很多,都知道安慰人了,又扭頭交代弟弟:「睿哥兒,你要聽話。」
睿哥兒見他收拾齊整要出門,一下子拽著衣角不肯松,嘴裡喊著哥哥,非要跟著一起去。徒晏一把將睿哥兒抱起來,輕拍了兩下,笑道:「好,我們送哥哥上學去。」
第90章
宮中皇子們讀書的年紀一般在六歲,各郡王府親王府的世子或嫡子,也會被點入學,偶爾也有特例。如今聖上的皇子們最小的便是九皇子,今年已十四歲,至明年便出宮開府,隨即便會領差辦事,不會再在上書房讀書。上書房內讀書的都是皇孫或宗室嫡脈,再加上各自的伴讀,著實不少人,而初陽是裡頭年紀最小,身份最尊貴者。
幸而皇帝考慮到初陽年紀,並未讓他按照正常時間上課,旁人都是卯入申出,他則在辰時上課。
林如海原本是戶部尚書加封太子太傅,去年又加封文淵閣大學士,于年初,皇帝將其點入上書房教導皇子皇孫讀書,任上書房總師傅。總師傅雖不必日日到值,但今日新學生入學,又是外孫,林如海早早便來了。
徒晏與林青筠帶著初陽睿哥兒先去給帝后請安,然後徒晏送初陽去上書房,林青筠是女子不好跟,睿哥兒卻不管,抱著徒晏的腿就撒潑。
「睿哥兒,哥哥是去讀書,你跟著做什麼?」林青筠每回見睿哥兒耍無賴便是又好氣又好笑,偏他性子倔的很,不依著他就是不肯起,才不管地上髒不髒,也不管徒晏呵斥他,仿佛料准了不會打他一樣。
「哥哥!哥哥!」睿哥兒很多事明白,可嘴裡說不出來,他學說話倒比初陽晚些,可性子卻比初陽狡猾。
「睿哥兒!」林青筠板起臉。
睿哥兒忙鬆開手,望著林青筠又怕又委屈,抽抽搭搭的哭起來。
之前有一回睿哥兒渾的很,林青筠勸也勸了,哄也哄了,就是沒效果,氣得打了他一頓。那是睿哥兒頭一回挨打,未必打的多疼,可著實嚇著他了,自此只要一見林青筠冷臉就不敢再鬧。
皇后在一旁看睿哥兒耍混只覺得有趣好笑,見他被林青筠喝住,又心疼的不得了,連忙拉到懷裡安慰道:「睿哥兒莫怕,你母親逗你玩呢。你想去上書房看哥哥讀書?祖母讓你父親帶你去。」
徒晏無奈的笑道:「母后,睿哥兒還小,去了混跑怎麼辦?今兒可是初陽上學的第一天。」
「養那麼些人是做什麼的?難道連睿哥兒也看不住?」皇后疼孫子的很,平日裡生怕兩個小傢伙兒受丁點兒委屈,方才林青筠嚇唬睿哥兒,皇后便有些不樂意。
林青筠哪能不知道呢,只是睿哥兒的毛病都是被寵出來的,現今還小不大顯,等以後大了才是頭疼,必須得從小就管起來才行。反正皇后只是一時不高興,便是徒晏呵斥了她的寶貝孫子都會挨駡,皇后好歹沒給她甩臉子。
徒晏無法,只得帶著睿哥兒一塊去。
睿哥兒得逞,趴在徒晏身上,臨走時回頭沖著林青筠做了個鬼臉。皇后一下子就笑出聲來,直罵著「小鬼頭兒」,林青筠則是氣笑了。
來到上書房已近辰時,見著他們來,師傅示意皇孫們停止讀書。
上書房的總師傅有兩人,又有教導各科目的師傅七八個,底下的學生們不少:定郡王府世子與次子,肅郡王府的世子與庶出兩個弟弟、成郡王府陳側妃所出的長子、忠順王府嫡長孫,又有其他幾個宗室子弟,再加上每人一兩個伴讀,著實熱鬧。初陽的伴讀是皇后從娘家子侄中選的,與初陽年紀相仿的大多不知事,挑出的兩個周家弟子雖讀書勤勉,但比初陽大五六歲。皇后想著,大上些許能照顧初陽,畢竟初陽四歲生日還沒過呢。
眾人略等了等,聽外頭內監揚聲稟報——皇上駕到!
眾人跪迎。
皇上進來先看初陽,但見他小小一個人兒,穿著親王世子服色立在那兒,神色十分平靜,只那雙眼睛裡難掩孩子的好奇。的確,不論是上書房,亦或是這麼些的皇家兄弟,于初陽而言都是新鮮。
「拜師吧。」
初陽早先被教導過,此時便依著囑咐,先拜了孔子畫像,又給諸位師傅依次見禮。初陽人小,被安排在第一排最前的位置,伴讀既要服侍筆墨書籍,又要聽課,一旦皇孫們答不上問題,伴讀總要出力。
待初陽安置好,皇帝並未立刻就走,而是開始抽查功課,頭一個便是上書房唯一的皇子。皇九子資質平平,其母本想趁著宮中沒有其他皇子謀劃一番「母憑子貴」,結果終究失望,只好安分下來。皇帝知道此子性情尚算平和,平時也不多加苛責,見答的尚可,便賞。其後又抽查了郡王府的兩位世子,定郡王府世子十二,肅郡王府世子十一,功課進度一樣,兼皆為世子,平日裡明爭暗鬥的厲害,只如今來個親王世子,一下子就引來兩人注意。
皇帝為使讀書的氣氛濃郁些,也為製造競爭,特將各王府到齡的庶出子也點入上書房。這其中,定郡王府只有一個庶子徒航,年八歲,本為側妃所出,但其母難產亡故,一直由定郡王妃養大,性情天真爛漫。肅郡王府除了世子,庶子最多,入學的年紀都在七八歲,府裡頭尚有年紀小的,庶女更是不少。榮妃為此也沒頭疼,嫡子僅有一個獨苗苗,偏庶出的一窩窩的生,養的又參差不齊,未免進了宮惹禍丟臉,有個庶子一直抱病沒讓來。
皇帝與徒晏都沒多呆,但皇帝人雖走了,耳目卻在。
林如海雖是上書房總師傅,但不管授課,另有一名朱師傅過來詢問初陽:「世子可讀了書?」
初陽見師傅問話,便站了起來,板著小臉兒答道:「在家父親教了《百家姓》和《千字文》。」
「哦?都能背麼?」朱師傅有些意外,倒不是沒有兩三歲會背書的,但很少。
初陽微露沮喪:「《千字文》只會一半。」
「不要緊,世子背來聽聽。」
初陽張口背誦,整個上書房內靜悄悄的,只有初陽清脆的背書聲。林如海在一旁聽著,緩緩點頭。初陽背書速度不急不緩,口齒清楚,可見內容記得很牢,再觀其神色,泰然自若毫無緊張,這一點十分難得。上書房的師傅們不僅要教授皇子們經史詩賦,同時也負責皇子們的品德教化,作為總師傅,林如海既要監督其他師傅們是否盡責,又要監管皇子們的言行舉止是否合宜。
初陽背完「右通廣內,左達承明。既集墳典,亦聚群英。」便停了下來。
朱師傅便知他後面沒學,因他小小年紀背的好,難免顏色和藹,問道:「世子可知其意?」
初陽茫然,搖頭。
朱師傅點點頭,本心也不贊同在他這個年紀就講解文章意思,太小了很多東西理解不了,但小孩子記憶力特別好,所以在皇子們最初入學時都是讀書,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倒也不是妄言。
朱師傅讓他打開書,順著後面又逐字逐句的教他,初陽一句一句跟著念。朱師傅沒教太多,統共四句,令他背熟。轉而便去看其他學生。初陽一下子自然記不得那麼多,但伴讀正好有用,在朱師傅走後便教他念。
初陽抬眼快速的掃了書房內的其他人,見大家都在勤勉讀書,遂不敢輕慢,越發用功起來。
這一日,林青筠在府裡坐立不安,總怕初陽在上書房被人欺負。好容易等著初陽被皇后派的人送回來,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並無不妥,又問他今日學的如何。初陽便將今日學的書背給她聽,又說皇祖母做了點心給他吃,還說大伯父家的二哥很好。
「你大伯父家的二哥?」林青筠想了想,想起了他說的是徒航。便笑道:「你這個二哥哥倒是不錯,往後你與他玩就是了。」
定郡王妃不僅對外應酬有手段,對郡王府內宅管理的更是有手段。自其嫁入郡王府十幾年,除了她所生的世子外,府裡便只有一位庶子,且那位生產的側妃難產亡故了,徒航雖沒記在王妃名下,卻是王妃撫養長大,衣食住行只要不是逾了規制,其他都和世子平齊,誰都不能說定郡王妃待庶子不好。然,徒航都八歲了,依舊天真爛漫無心機,對王妃世子極親,除了乖巧聽話,課業上毫無出彩之處。此外,定郡王府子嗣也不算稀少,只除了王妃養的二子,其他皆是女兒,即便有男嬰順利生產,也定然在一兩歲夭折,這裡頭豈能沒半點兒貓膩兒?
相比之下,肅郡王妃只是嘴上厲害,心機手段都欠缺。府裡頭庶子庶女挨個兒出生,她管不住別人的肚子,也奈何不得自己的肚子,自生了世子之後再不曾有孕。
這日初陽去上書房讀書,宮裡宮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
榮妃聽底下人講著初陽的表現,聲音不冷不淡:「到底是親王家的世子,小小年紀氣度不凡,又是嫡子嫡孫,怨不得皇上喜歡。」
身邊嬤嬤討好的說道:「咱們家的世子也不差,上書房的師傅常誇呢。」
「僅僅是『不差』哪裡夠?再者說,在這出生上便差了一大截兒。」榮妃說著又歎氣:「以往瞧著王妃挺聰明一個人,怎麼現今總辦糊塗事。她只一個世子,又生不出第二個,那麼些庶出的兄弟,總得給世子挑個臂膀,結果那幾個都被壓得抬不起頭來,沒個出息樣子,別說皇帝見了不喜歡,便是我也不喜歡。」
「王妃也是有顧慮。」嬤嬤只能揀的好。
榮妃懶得再說那些事,揉著鬢角,說起定郡王府的那個庶子:「那府裡的航哥兒都八歲了,還是那個樣子,定郡王妃倒是會養人。」榮妃一面說,一面若有所思。
榮妃原本按著資歷,與齊淑妃差不多,可一直沒得封號。在賈元春死後,不僅妃位空出,且賢德二字出缺,她也曾旁敲側擊,但皇上始終未有舉動,舊年年底大封後宮,底下常在貴人升了幾個,偏生她們上面的高位毫無動靜。
「成郡王府的事兒查的如何?」榮妃突然問。
「老奴正要回這件事。」嬤嬤湊近了些,低聲稟道:「咱們的人發現那府裡的高氏在城外庵堂與南安老太妃見面,只是他們防範的緊,咱們的人不好靠近,不知說些什麼。」
「哦?」榮妃神色微變,想到先前查出的成郡王與南安王爺往來的書信,頓覺兩方之間關係不僅於此,只怕南安王爺當真是暗中投了成郡王一系。先前皇帝的旨意,真是便宜了他!
「還有一事,先前彈劾成郡王的禦史,果然讓娘娘料准了,是定郡王的人。」
「這是明擺著的,不是定郡王便是純親王,別人閑著無事豈會來淌這個渾水。我所以疑惑的是,那信是從哪兒來的?那等物件應當藏的嚴密,或者在南安王爺出事後就該毀掉,如何卻落到了定郡王手中?」
不僅榮妃為此疑惑,成郡王母子更是疑惑。
因著戴權先頭那番話,兼之連番之事,成郡王料定是有內鬼,首先懷疑的物件便是甄氏。若在以往他還不確定甄氏敢做什麼,但那晚東西丟失,甄氏喊出的那句暗含怨毒的話,他才恍然,他心中所想甄氏竟都知道。可即便如此,他卻找不到證據。
當初南安王爺事發,他第一時間將所有書信處理,都是他親手燒掉的,怎麼會有遺漏?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甄氏是沒機會靠近他書房的,能來他書房的女人只有高氏!
高氏又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成郡王發狠,將在書房院子當值的所有人全都押來,一一嚴審。只是時間久遠,兼之根本不知東西何時丟的,底下人畏懼酷刑亂扯一通,越發理不出頭緒。
轉眼兩月過去,林青筠見初陽每日早起去讀書,非但不叫苦,反而十分高興,學習的速度比在家時還要快。認真說起來,初陽並沒有睿哥兒聰明,但初陽許是被徒晏教的好,很踏實勤奮,雖然上書房因他年紀小放寬了他上課的時辰,他卻不願特殊。用初陽的話說,如此特殊,旁人都不喜歡他。所以幾天之後初陽就和其他人一樣卯時到課,結果每回申時下學回來,剛吃了點心就睡著了。
林青筠擔心初陽的身體,便將早先黛玉用剩下的半顆金蓮子添在蓮子羹裡,分作幾次給他吃了。
這天散了學回到皇后鳳儀宮裡,皇帝也在。
皇帝見他精神奕奕,吃起點心也香甜,便問他:「師傅教了什麼?都聽得懂麼?上學辛不辛苦?」
「朱師傅剛教完千字文,我都會背了。最近正在學握筆,師傅說我年紀雖小,手上很有力道呢。我覺得上學很有好玩,不辛苦,師傅辛苦。」初陽一句一句的答了,稚氣又認真。
皇帝憐愛的摸摸他的頭,又問:「可有什麼不習慣的?哪裡不好?」
初陽突然說:「皇祖父,可以換伴讀嗎?」
「怎麼了,可是他們不好?」皇帝本是隨口問問,想不到他真會說。一旁的皇后也頗為驚訝,伴讀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難不成看著世子年紀小就怠慢了?
初陽並不知他們所想,只是坦言道:「他們很好,他們會讀很多書,認得好些字,比我厲害,他們應該和堂兄學一樣的功課。我覺得賈葵做伴讀很好,他比我大三歲,才學到《三字經》,我能趕上他。」
儘管這番話不很清楚,但皇帝聽懂了,一時頗為欣慰。
初陽或許自己不明白,卻已知道與伴讀互相促進學習,察覺到現今的伴讀與他所學差距甚遠,一開始的確不開心甚至沮喪。林青筠發覺到他低落的情緒,問明瞭原因,及時加以疏導,初陽才漸漸放下心事,反而自己提出了要賈葵做伴讀的想法。
因著王熙鳳管理長泰園,初陽與葵哥兒常見,葵哥兒作為賈家大房的唯一嫡孫,被寵的厲害。幸而葵哥兒繼承了賈璉夫妻的聰敏,哪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仍舊認得很多字,會背很多詩。賈璉夫妻間過寶玉的聰敏靈性與不務正務,生怕葵哥兒是第二個寶玉,眼下正嚴厲管教,有了正確教導,葵哥兒的進步越發明顯。
「賈葵?工部郎中賈璉家的長子?」
「應該是他,我也聽人提過,說那葵哥兒生得聰敏俊秀,嘴上又會說,十分討喜。」
皇帝自然清楚,又問初陽:「為什麼要他做你伴讀?」
「賈葵很聰敏。」頓了頓,初陽又道:「賈葵不像那些宮裡那些人,他敢和我說話,我說的不對他會告訴我,還會和我玩。」
皇帝歎息一聲,與皇后說道:「既是他覺得那賈葵投緣,便讓賈葵伴他讀書。」
皇后自然知道皇帝這是要退掉周家兩個孩子的意思,皇后沒什麼不滿,到底一切都是為了初陽。周家兩個孩子確實大了些,倒是正經在家延請老師好生讀書才是正經。
賈家得了消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家葵哥兒能入宮伴世子讀書,等於有了個前程,憂的是葵哥兒那性子,最喜歡捉弄人,萬一得罪了宮裡頭的貴人……臨入宮前,賈璉夫妻不得不再三叮囑了葵哥兒。葵哥兒七歲了,正是小叛逆的時候,嘴裡應著,扭頭就和自家姊妹們嬉鬧。
賈璉氣的拍他一巴掌,賈赦見了一巴掌拍在賈璉腦袋上,嘴裡還罵:「葵哥兒招你惹你了?你倒下得去手。」
邢夫人忙上前給葵哥兒揉著軟肉,反逗得葵哥兒直笑。
王熙鳳搖搖頭,也不管他們,只盯住隨行的丫鬟拎好食盒。宮中進出皆十分嚴格,葵哥兒雖帶著丫頭小廝,卻進不得宮門,只能在宮門外等著,到時候食盒交給跟隨世子的小太監。
出乎意料,葵哥兒去了上書房幾日,並未傳出什麼事來,賈家提起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賈璉夫妻還以為葵哥兒知道害怕那些皇子皇孫們,焉知葵哥兒是個精乖的,他自然不會去惹別人,卻不代表不攛掇著初陽做些出格兒事。
林青筠是知道葵哥兒性子的,但她一直覺得初陽懂事太早,性子在小孩子來說太穩重了些,以前在家有睿哥兒鬧一鬧還好,若去了上書房只知道悶頭讀書,往後不是書呆子就是面癱。現在有葵哥兒跟著,小事情鬧一鬧並無妨礙,只是作為初陽讀書之餘的調劑罷了。
初陽作為孩子來說,自製力確實很不錯,但葵哥兒的活潑鬧騰卻吸引了徒航。沒幾天兩人便玩成一片,經常湊在一處嘰嘰咕咕,自以為沒人知道,但轉頭定郡王世子一問,徒航就把兩人的小秘密交代的底朝天。
這天初陽到了上書房,取出書背誦,賈葵卻是坐不住,東張西望。
師傅們還沒來,徒航沖著賈葵揮手,笑嘻嘻就跑過來:「賈葵,我昨兒得了張小弓……」話沒說完腳下突然被絆了一下,身子一沖栽倒在初陽的桌子上,瞬間打翻了硯臺茶水,也將初陽昨日抄寫好的大字給弄髒了。
「世子!字!」賈葵嚇了一跳,慌手慌腳的要收拾,卻越弄越亂。紙上的字經茶水一浸就暈染開了,花的不成樣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徒航縮了兩步,又朝腳下看,方才明明是有人絆了他。
這時定郡王世子走了來,一邊安撫徒航,一邊對著初陽道:「航哥兒不是有意的,辰哥兒不會惱了吧?」
初陽抿了抿唇,說道:「沒事。」
及至朱師傅來了,首先要檢查功課,初陽交不出來。賈葵為他解釋,朱師傅卻說:「不管是怎麼回事,功課沒交出來是事實,交不出功課就得受罰。」
賈葵聞言瑟縮了肩膀,躲閃的不敢看朱師傅手中的戒尺。上書房的規矩,皇子們犯錯,伴讀受罰,疼的是伴讀,可丟臉面的還是皇子。
初陽道:「朱師傅罰我吧,是我沒交出功課。」
朱師傅卻不理會,讓賈葵伸出手,照著手心兒重重打了三下。賈葵自小被捧在手心兒裡寵愛,何時挨過打,細皮嫩肉的,這麼三戒尺打下去手心兒就微微紅腫,疼的賈葵噙了兩包眼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在調皮的賈葵眼裡,最恐怖的不是這些皇孫們,而是教書的師傅,在師傅面前,賈葵向來比兔子還乖。
初陽見賈葵挨打,心裡內疚的很,又覺得很難為情,眼眶跟著紅了。
皇帝那邊很快便得了消息,命人繼續盯著,看初陽如何處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