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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三國)一統天下》作者:葉雨時【完結】

《(三國)一統天下》作者:葉雨時【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484個瀏覽者
文案:

黑歷史,雷,隨便看看吧,不喜點叉。
#開掛後如何輕松一統天下#
*
[掃雷指南]
[1]小白文,全文瞎掰,三國半架空,綜,系統雜糅,主角金手指突破天際,設定二捏,拒絕考據;
[2]CP郭奉孝。

內容標簽: 天之驕子 穿越時空 歷史衍生 系統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嫻,郭嘉 ▏ 配角:孫策,周瑜,蔡琰,荀攸,荀彧,郭嘉,等等等,三國文臣武將一鍋端 ▏ 其它:商不在線;您的外掛已續費;瑪麗蘇;少女心;都是套路

一句話簡介:您的外掛已續費。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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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這游戲有病

  沈嫻坐在床上擁著被子發呆,直到丫鬟紅袖進屋催她洗漱吃飯她才默默嘆了口氣翻身下床。

  今天的任務依舊是滿城轉悠四處巡查,處理一些家長裡短的事情,維護城中的治安。不過在正式開始工作前,沈嫻決定翹半天班,她昨天在綿竹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樓雲來順定了一桌好菜,正好一會兒去享用。

  一向小氣巴拉的沈嫻之所以會如此豐盛地犒勞自己,是因為今天對她來說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今天是她穿越東漢末年的第一個年頭,沒有電腦沒有游戲沒有wi-fi的第三百六十六天。

  沈嫻是個帶餡的,她在一年之前被某個自稱是系統之神的玩意坑到了東漢末年。

  不是車禍不是跳樓也不是各種花式自殺,一切的起因不過是沈嫻太執著地想要通關某款與三國有關的策略類游戲看到自己喜歡的cp達成完美結局罷了。

  說起這件事沈嫻就生氣,你說別人玩游戲,初次上手選個簡單模式的一般都能he,如果實在無法通關,哪怕下個修改器開了掛,最後打個完美結局也能安慰一下自己。然而放到沈嫻身上,別說簡單模式,就算她開了掛最後都能gameover,也實在是個人才。

  沈嫻還就不信邪,於是她玩了六次,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第七次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暗示自己,再不he就卸載!

  不過她沒有機會卸載了,因為游戲一開局電腦就黑屏了,隨即沈嫻眼前一黑被傳送到了某個玄妙的意識世界中。

  原來集齊「七」可以召喚神龍的傳說是真的,要麼就是在jj看小說看多了以致出現幻覺。

  沈嫻看著眼前團成一團蹦來蹦去的霧氣默默地想。

  霧氣來回搖擺試圖引起沈嫻的注意力:【你好,我是系統之神。】

  【系統之神你好,系統之神再見。】沈嫻對著那團霧氣點點頭,轉身就走,妄圖靠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哎你等等,你要去哪裡!】霧氣嗖地一聲竄到沈嫻面前攔住她:【你現在已經跟我簽訂了契約,我送你去完成你偉大的夢想。】

  【啊?】沈嫻莫名其妙地看著系統之神:【什麼夢想?我怎麼不知道?】

  霧氣來回扭動,用一種慷慨激昂的語氣說道:【這個夢想就是一統天下!】

  沈嫻覺得自己產生了點興趣,畢竟這年頭的中二病已經不多了。

  【明明是你召喚的我。】系統之神委屈道:【我成神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你這種開了作弊器都能be的人,所以我決定送你回到那個風起雲湧的時代,給你足夠的機會和人脈,親眼看看你到底能不能he!我就不信了!】

  系統之神一邊說,一邊從虛空中凝聚出了一本相關介紹手冊落在沈嫻手上:【你好好看看,然後選擇你的地盤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一番話後沈嫻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她試圖跟這個奇怪的神交涉:【我不想選地盤,能送我回去嗎?】

  系統之神冷漠地撒潑:【不,你不好好完成任務我就不讓你回去。】

  算你狠!沈嫻比了個中指,無奈地翻開手冊。

  就知道不會那麼容易拉倒……當做夢算了。

  系統「幫助」沈嫻實現願望的流程,跟她穿越前正在死磕的策略游戲的流程差不多,簡單來講,就是選擇一個時間段和想要的地盤,成為主公、培養人才、招募軍隊、囤積軍糧、努力賺錢,逐漸擴大自己的勢力建造自己的城池,沿時間線經歷各種歷史事件或者創造屬於自己的歷史事件,最後磕掉其他勢力一統天下,he。

  ——順便說一句,沈嫻玩的時候每次都被別人磕掉,三國把她輪了個遍。

  【看完了?先選時間,你想要何時?】

  沈嫻在思考。

  三國亂世,從群雄割據到三分天下再到三家歸晉,這三大階段沈嫻基本都在游戲中玩過。

  一開始的時候亂世未起,地盤充足,選擇範圍廣,發展休養的時間也長,等慢慢到了後來格局逐漸形成,不僅選擇的範圍縮小很多,就連實力都是別人兵強馬壯而己方卻是初出茅廬,很容易就被滅掉了。

  綜合各方因素後,沈嫻慎重地在時間節點上選擇了十八路諸侯反董前的兩年。

  兩年的時間夠她熟悉這個世界以及進行一些必要准備了。

  【公元188年?行,再選擇地點。】

  系統所給的任務手冊上提示:請慎重選擇地點,因為是宿主成為主公,所以已經有人占領的州郡是不能選擇的,還要考慮所占地盤的地理位置、文化底蘊、軍隊素質、是否產糧產人才等等麻煩的因素……

  確實很麻煩。沈嫻看了半天,干脆直接把手冊一扔,隨便一點選了個順眼的地方。

  【哦呦,益州成都,天府之國,不錯不錯。】系統贊嘆道:【時間地點已選擇,人物資料正在生成中……人物基礎資料生成完畢,請在穿越過程中仔細閱讀,過後如有疑問,歡迎私敲,如非必要情況,本神不會對你進行干擾,完全可以當本神不存在。】

  然後沈嫻就穿越了——她騎著一匹不知何時出現的黑馬往黑暗的虛空中走去,胯|下馬蹄噠噠作響,手中的人物資料散發著瑩白的光芒。

  劉嫻,益州牧劉焉的嫡女,神醫華佗的親傳弟子,十五歲跟隨劉焉從洛陽前往益州任職。劉焉極其倚重她,將益州境內大半內務交予她處理,是益州的實際掌權人之一。

  奇怪。這份人物簡介雖然簡短,但沈嫻卻看出了一絲不對勁。

  劉焉就是劉璋的父親,正宗的皇室宗親,他看出了東漢末年戰亂將起,為了躲避戰禍,便向靈帝提出要改刺史為州牧,授以實權,並且把這些官職委任給清廉的朝中要員,同時遏制地方士族的權利。正是此舉拉開了三國群雄割據的序幕。

  劉焉在擔任益州牧後,明面上行勤政愛民之舉,暗地裡不斷打壓益州士族激化矛盾,導致益州內部暗湧沉浮,間接為日後益州全境歸順劉備埋下了禍根。

  劉焉這種標准的封建大家長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把政務交給女兒處理的人,即使是親生閨女。

  沈嫻想破了頭也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最後她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系統的金手指吧,反正穿越已經是個不靠譜的事情了,身份再不靠譜一點也沒啥。

  沈嫻在馬上慢慢睡著了,等她醒來之後,她就來到了東漢末年。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如噩夢一般。那時劉焉剛剛來到益州上任,益州大部分地區還在響應黃巾軍的號召不斷起|義,十分不安全,劉焉便在荊州暫時落腳,直到從事賈龍把境內最大的一伙黃巾賊打散後,才把劉焉迎入益州,順便把治所遷到了綿竹縣城。

  以上是沈嫻當時所處環境的小背景,以及她終於勉強找到了一個劉焉安心放她拋頭露面的解釋,那就是沈嫻剛一出場的時候是在州牧府門口,她身著男裝,手持折扇,風度翩翩,英姿颯爽。

  而劉焉則站在對面,用一種混合了信任、慈愛和希冀的復雜眼神看著她。

  沈嫻被劉焉看得渾身發毛,一邊跟老頭子對著笑,一邊在意識中瘋狂呼喚系統之神求解釋。

  三秒鐘後,一本補充說明掉在了沈嫻的臉上。

  原來綿竹縣城剛剛經歷過黃巾賊的劫掠,滿城荒涼要錢沒錢要糧沒糧,百姓個個面黃肌瘦,根本就是個拆遷現場,全城人民幸福指數在平均值以下,眼看大家都活不下去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劉焉給沈嫻撥了一隊大約三百人馬,親切地握著沈嫻的手交代她好好整治綿竹,然後就把這麼大一個爛攤子扔給了她,自己當了甩手掌櫃。

  沈嫻傻眼了。

  她一天|朝二十歲應屆畢業生,連村官都沒當過,忽然就成縣長了,擱誰誰也得惶恐啊!沈嫻差點轉頭回州牧府給劉焉跪下哭訴說親爹這活我干不了!然而看著那些百姓茫然無望的眼神,看著滿城荒涼破敗的建築,看著身邊那群吊兒郎當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士兵們,沈嫻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現在自己抱怨也沒用,劉焉看起來就是個給她發布任務的npc,還是只會說「大俠你好大俠再見」的那種。既然已經被系統扔過來,終極目標還是一統天下,有些事情不會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第2章 【002】殺雞儆猴

  擺在沈嫻面前的首要任務不是安置難民蓋房子種地,而是收服她那三百個不服管的手下。

  這三百人就是益州本地的地方軍,前段時間剛跟著賈龍把益州的黃巾賊打散,此時正是氣焰熏天無比囂張的時候,還沒享兩天福就被賈龍扔給了劉焉當看門的守衛。

  守衛就守衛吧,好歹守衛的是益州最高行政長官,跟著長官有肉吃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然而長官前腳笑嘻嘻地對他們說好好干,後腳就毫不留情地把人又扔給沈嫻了。

  這下子這三百人可憤怒了,扔來扔去的當老子是皮球嗎?!打了勝仗不給獎勵還這麼欺負人?即使頂頭上司是益州牧最得寵的小兒子(?)也絕不能忍!

  對賈龍、劉焉二人的怒氣被這些兵痞子們團吧團吧一同算在沈嫻頭上了——反正賈大人他們惹不起,劉大人他們也惹不起,而劉公子年幼,長得又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樣,看起來很好欺負,柿子挑軟的捏咯。

  沈·軟柿子·嫻此時正對著這三百人頭疼無比。

  原本在劉焉把全面建設和諧幸福美滿的綿竹縣這個光榮任務交給沈嫻後,她應該馬不停蹄地去領各種材料和銀子,把該修的建築修了,把該補的漏洞補了,看看賬本,慰問一下人民,管理一下治安,視察一番城外的莊稼還剩多少今年夠不夠吃,全部統計好後制定個方案開始實施。

  然而第一步就出了么蛾子——手下非暴力不合作。

  簡而言之,他們罷工了。

  沈嫻對於中國古代勞動人民這麼早就無師自通了無產階級抗爭的有力手段之一表示了驚訝。她在路邊找了個高台爬上去,把手搭在眉前當涼棚張望了一下,謔,三百人還不少呢,整條綿竹縣主干道都給堵上了。

  大街上鬧哄哄站了這麼一幫人,不遭人圍觀才怪呢。普通百姓也是有智商的,大家看出來這些鬧事的都是益州正規軍隊,沒人敢湊上前來看熱鬧,都遠遠地隔著一條街道欣賞。

  這倒是意外出現了清場的效果,主干道上除了沈嫻和三百兵痞子,再無其他。

  沈嫻決定跟大家談談,有話好說嘛。於是她氣沉丹田,大喝一聲:「諸位這是要做什麼?」

  幸虧沈嫻並沒有混個蘿莉音,她裝起變聲期雌雄莫辯的少年來還挺像。

  用力咆哮的沈嫻把益州軍嚇了一跳。短暫的安靜過後,益州軍們大聲吵吵起來。

  沈嫻假裝在聽兵痞子們胡咧咧,實際上偷偷狂敲系統求助:【求助!這幫人要怎麼收服?一上來就困難模式你故意的吧?】

  【恭喜宿主觸發動|亂|事件。】系統裝模作樣地說道,那語氣讓沈嫻懷疑這劇情根本就是它臨時編的糊弄人:【請選擇宿主喜歡的東西:琴棋書畫、刀劍槍棍、毒|藥暗器。】

  作為一個附庸風雅的妹子……【我選琴棋書畫。】

  【成功開啟武學界面!門派萬花谷、長歌門,內力值滿點,獎勵判官筆一根,柳木琴一把。】

  然後系統就不出聲了,沈嫻一臉懵逼地懷中揣筆、背後背琴,從意識世界回到了現實中。

  這是攤上了怎樣一個坑爹的雜糅破系統!盜版的吧!

  益州軍們光顧著自己吵吵,並沒有人發現沈嫻身上多了兩個物件。沈嫻在仔細研究了技能面板後,覺得自己可以試著放放技能。

  長歌門的就算了,抱著琴打架太另類,還是用判官筆吧。

  開打之前沈嫻決定再給益州軍們一次機會,她清清嗓子,淡淡道:「太吵了,一個一個說。」

  然而並沒有人搭理她,大家依舊亂蓬蓬如同一窩雞鴨吵架。

  沈嫻嘆了口氣,她轉了轉手中的判官筆,一招鐘林毓秀對著最咋呼的人照臉甩過去。

  最咋呼的人一個沒注意,被鐘林毓秀糊了個正著,大叫一聲口吐鮮血仰面倒下。

  沈嫻倒吸一口冷氣,她完全沒料到自己竟然這麼猛,一時之間有點發愣。

  益州軍終於安靜下來,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忽然暴起的沈嫻。被打的倒霉蛋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吐血,沈嫻開始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打得太狠了。

  但現在可是立威的好時候!沈嫻把目光收回來,她居高臨下地站在台子上,神色淡然道:「媽的,都說你們太吵了,一個一個說。」

  周圍鴉雀無聲,益州軍們還在愣神,被打的那個雖然不再吐血,但卻暈過去了。

  看著眾人懵逼的視線,沈嫻決定再添把火,她繼續用那種淡定到死的欠扁語氣說:「怎麼都不說話了?你們是想打架嗎?」

  就像放映影片時忽然按下暫停鍵又忽然按下播放鍵,下一秒,益州軍們回過神來,大家對視一眼,怒氣值瞬間滿格,轟隆隆朝著沈嫻一窩蜂衝了過來。

  這特麼跟說好的劇情不一樣啊!難道不應該是被我的王八之氣震懾跪地痛哭認錯嗎!坑爹呢!

  沈嫻顧不上什麼另類不另類的問題了,這種時候再甩筆就是找死。於是她飛快解下了柳木琴,抱在懷中一撥琴弦,果斷奏出一曲江逐月天。

  #懵逼圈下,寸草不生。#

  今天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爸爸,沈嫻充滿惡意地想。

  接下來就是虐菜時間,沈嫻站在台子上隨便撥拉幾下,砰砰砰的琴聲仿佛噩夢,益州軍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產生了頭暈目眩惡心想吐等一系列詭異的症狀,沒有一個人成功突破到沈嫻面前,他們甚至連一步都挪動不了。

  等劉焉和賈龍得知自家人窩裡鬥的消息帶兵匆匆趕過來和稀泥的時候,沈嫻已經結束戰鬥了。她抱著柳木琴輕輕拍了拍,視線掃過一圈,對那些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益州軍們淡淡道:「媽的,還打嗎?」

  劉焉和賈龍目瞪口呆。

  劉焉完全沒料到自家雖然當成男孩養大但尚算溫婉明媚的閨女在人前竟如此剽悍,他顫抖著伸出一只手指著沈嫻:「商……羽?!」

  「您怎麼來了?」沈嫻眨眨眼睛蹦下高台,她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裝,大步跨過滿地躺倒的益州軍,來到劉焉身邊對他躬身作揖:「這裡沒事,勞父親費心了。」

  劉焉偷偷瞥了瞥哀嚎的益州軍,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了解閨女的戰鬥力。

  沈嫻沒多想,對劉焉打過招呼後便轉向了兵痞子們,畢竟還有正事要做呢。

  沈嫻抱著琴一臉淡然:「還打嗎?」

  欺軟怕硬的益州軍無一人敢回答。

  「既然不打了,那就好好干活吧。」沈嫻點點頭,忽然高聲喝道:「百夫長出列!」

  三個人歪歪扭扭地走出了人群站在最前面,其中一個正是沈嫻動手打的第一人,這位仁兄前襟滿是血漬,看起來特別可憐。

  「你們把各自的手下分成兩隊。」沈嫻完全不管大家看她的仇視目光,自顧自地分配任務,她從左往右挨個點過去:

  「你,一隊人去清點城中軍械建築的損失,一隊人去領修補工具和材料修城,不給領再回來找我拿令牌;

  「你,一隊人去城外查看田裡還剩多少可以收割的糧食,一隊人在城中調查一下百姓們的傷亡情況,各家各戶還剩下多少人,報上來;

  「剩下你……」沈嫻看著那個被她拍成了豬頭的倒霉蛋:「帶著你所有的兄弟,跟我去庫房裡清點一下剩余的庫存,找兩個識字又機靈的記賬。」

  「都給我好好干活,干好了爺有賞。」沈嫻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周圍異常安靜的環境中卻清晰可聞:「可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有人敢偷奸耍滑還騷擾百姓……」

  「絕不輕饒。」

  沈嫻淡淡地問:「聽清了嗎?」

  「聽……清……了……」

  有氣無力的聲音稀稀拉拉響起來。

  沈嫻眉頭一皺,睜大了眼睛怒喝道:「沒吃飯嗎你們?!聽清了嗎!」

  「聽清楚了!」

  這次益州軍的回答聲音整齊劃一十分有氣勢,沈嫻表示很滿意。

  「那個……公子……」一個小個子的益州軍顫巍巍舉起手,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真沒吃飯。」

  這次輪到沈嫻愣住了。

  「哈哈哈!」一直在旁邊圍觀的賈龍忽然大笑起來,他對劉焉說道:「小公子真是不簡單啊!」

  「過獎過獎。」劉焉嘴上謙虛,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得意,他摸著自己的胡須笑道:「既然沒吃飯就先去吃,今天州牧府請客,諸位可一醉方休。至於公子給你們分配的事情……」

  劉焉一邊說一邊轉向了沈嫻,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干活,是不是啊?」

  沈嫻微微一笑,對劉焉點頭:「父親說的是。」


第3章 【003】平靜之下的暗湧

  當天中午劉焉還真就拿出自己的積蓄大宴了此時守衛綿竹縣的益州軍和其他各級官員,不管官職大小人人有份。大家喝得酩酊大醉,席間歡聲笑語不斷,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早已蕩然無存。

  沈嫻坐在主席上安靜地吃飯,邊吃邊覺得劉焉這招使得真漂亮,他自己不出面,讓沈嫻先去探路,看效果如何,好了就當殺雞儆猴,不好就當一次失敗的經驗,把責任推到她身上說教子不嚴。

  綿竹的重建工作在各方人馬表面妥協的虛假和平中熱火朝天地開展起來。第二天沈嫻把被她揍過的三百人聚集在校場,她知道即使揍過一遍這裡也有不服氣她這個空降來管事的,不過無所謂,一遍打不服就兩遍,兩遍打不服就三遍,多打幾次即使不服氣,也不敢找事了。

  「我知道你們不服我,沒關系,誰想找我挑戰隨便來,不管你們是單挑還是群毆,都可以。」龍菡轉著判官筆對益州軍們訓話:「只有一點,只要你們一天打不過我,我說的話你們就得乖乖聽著,我讓你們干什麼你們就得干什麼。」

  「明白嗎?」沈嫻一把握緊筆杆空揮出去,距離沈嫻最近的士兵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凌厲氣勁,嚇得他倉皇後退。

  「明白了!」學乖了的益州軍們大喊道。

  沈嫻很滿意,於是吩咐就按照她昨天的命令執行任務。

  萬事開頭難,然而一旦開始做下去,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都能慢慢克服掉。

  很快,在全城軍民的共同努力之下,被破壞的城牆修建好了;城中砸壞的民居商鋪也加固過了;城外的糧食馬上就要熟了,雖然只剩下三分之二,但加上府庫中存留的一部分,還是能撐過這個冬天的。

  至於官府的庫銀和各種財寶……沈嫻在清點的時候十分上道地給陪她一起干活的益州軍們分了一些,還有一些拿回去孝敬了她爹,剩下的統統重新登記造冊存放妥當派人看管起來。

  什麼?你說被分了的那份怎麼算?全都推到黃巾賊身上去唄。

  有些事情沈嫻知道不對,但她不得不做,就像劉焉借她的手敲打益州軍一樣。劉焉這個走馬上任的新官來益州的目的是避禍,想要安安穩穩地在益州過完下半輩子,他必然先要處理掉益州境內的各種隱患。

  黃巾賊只是最上不得台面的,連益州軍這種草包都能把他們鎮壓了。劉焉真正擔心的,是益州境內盤根錯節利益交織在一起的士族們。

  比如剿滅黃巾賊迎劉焉進入益州的賈龍。

  這位州從事竟然可以調動全益州境內的兵馬,尤其那些兵還對他言聽計從指哪打哪,卻不太聽州牧劉焉的話,這點讓劉焉暗暗心驚。

  漢中平四年,天下戰亂已起,益州境內雖尚算太平,但依舊暗潮洶湧。皇家士族寒門,你來我往,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四處廝殺。

  不過對於沈嫻來說事情整體還算不錯,城建好了,政務走上正軌了,百姓開始安居樂業重建家園了,手下三百個不聽話的益州軍,也發展成了三千多名令行禁止的益州軍。

  這一年的時間中,益州軍們對沈嫻進行了無數次挑戰,有光明磊落正面下戰書的,也有陰謀詭計暗地裡搞偷襲套麻袋的。然而不管是何種戰鬥,沈嫻統統接下且贏得干脆利索,愣是沒輸過一場。打到後來益州軍們都服氣了,換位思考,他們任何一個人天天被這樣圍追堵截也沒法安然脫身,可沈嫻就能每天如此淡定。

  尤其是被沈嫻最初胖揍一頓的那個百夫長,他名叫賈德,跟從事賈龍是遠房親戚,在軍中無比囂張無人敢惹,可惜碰上了沈嫻這個更硬的主,被多次胖揍後終於心服口服唯沈嫻馬首是瞻,再也不敢挑事了。

  把三百人收拾服帖後,沈嫻開始想辦法擴充自己的人馬。照理說除非邊塞,否則朝廷是不允許地方屯兵自重的。但現在皇室衰微,對地方的約束力大大減弱,於是那些有錢又有地的一方豪強就都開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偷著征兵屯兵。

  沈嫻募兵的理由很簡單——為了剿滅益州境內四處流竄的黃巾匪賊。

  大部分人屯兵都是這個理由,有極個別的因為自己地盤上治安實在是太好了根本沒有匪賊,為了屯兵還得硬造出一堆匪賊來欺騙朝廷,無恥的程度令沈嫻嘆為觀止。

  雖然益州境內的黃巾賊大部分都被賈龍打散了,可是還有一小股在四處流竄制造麻煩,各郡深受其害,紛紛上書州牧要求其出兵平亂。於是沈嫻就趁機募兵,把自己的三百人擴充到了三千人左右,沒事就帶著他們四處去打小股黃巾賊,全當實戰訓練。參加起|義的黃巾賊們大都是窮苦百姓,連飯都吃不起的那種,基本沒什麼戰鬥力,被益州軍們抄著兵器嚇唬嚇唬就投降了。

  投降之後沈嫻會視情況決定這些人的去留,若是被硬抓來的或者被別人忽悠強迫來的,家裡還有家人,這種就統統教育一頓後放回家中種地去。

  然而有時也會遇上一些專干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窮凶極惡之徒,這種人大部分|身上都背著人命,沈嫻把他們抓到之後審問清楚,全部交給各郡縣走法律程序嚴懲不貸。

  劉焉上表朝廷說沈嫻平亂有功,給他的「小兒子」封了個校尉的官職,又以益州人手不足為由請沈嫻暫代廣漢郡太守之位,還把自己的州牧印給了沈嫻執掌。有了這枚印信在手,再加上那以平亂為由被沈嫻握在手中的三千多益州軍,全益州境內沈嫻的實際權力幾乎與劉焉和賈龍持平。

  沈嫻覺得劉焉培養她大概只是為了牽制士族的力量。畢竟鬥爭殘酷,稍不注意就會有生命危險,兒子是寶貴的,女兒是不值錢的。

  不過無所謂,她總算是有了自己的第一批人馬。

  日子在沈嫻每天省吃儉用賺錢建城練兵中漸漸過去了。這一年的效果十分顯著,煥然一新的綿竹縣就是最好的說明,城中百姓也比沈嫻剛來時看著健康許多,大街上也時不時會看到有成群結隊的孩子們歡笑著跑過去。

  有孩子就代表了希望。

  沈嫻挺喜歡去大街上巡視,跟百姓們打招呼聊天,及時了解民生問題方便解決,到後來這已經成了她每天的習慣。

  今天也不例外,即使沈嫻已經決定翹班了,但她還是沒有放棄巡視。一路帶著紅袖步行出府,主僕二人慢慢朝著雲來順走去。

  沈嫻很受城中百姓們的歡迎,尤其是小孩子,碰上她後大家都要排著隊讓漂亮哥哥摸摸頭再舉高高。沈嫻對孩子們提出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她認真地一個一個抱過去,拍了拍最後一個小孩子的腦袋囑咐他好好讀書後,才帶著紅袖繼續往酒樓走。

  「小……公子,您也太好說話了。」紅袖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道:「每次出門都要對付那些小孩子。」

  沈嫻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這叫愛民如子,你不懂。」

  你家小姐可是要一統天下的人,俗話說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那就先從綿竹的民心做起。

  況且孩子們那麼可愛,一個個都是包子臉,掐起來好軟~

  沈嫻表面不動聲色,可心中卻有點蕩漾。

  紅袖是沈嫻帶人去周邊村落清掃黃巾賊余黨的時候撿回來的,她爹媽在前段時間的黃巾起義中死去了,一片混亂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鍋沒人背,只苦了紅袖一個孤苦無依的姑娘。沈嫻見紅袖確實可憐,正好她身邊也缺個丫鬟——劉焉送來的那些實在是太不機靈了,只能干干粗活——於是沈嫻就把紅袖帶回家了。

  劉焉在這種問題上一向不管,沈嫻給紅袖在府中登記了一下,簽了賣身契後,紅袖就正式成了劉府的人。

  身為貼身丫鬟,紅袖當然知道沈嫻是個妹子,不過這姑娘說話干脆,干活利索,人還機靈,最重要的是她把帶自己回家的沈嫻視為恩人,十分忠心。

  對於沈嫻來說,這就足夠了。

  紅袖並不知道沈嫻要去大吃一頓的目的,這個埋藏最深的秘密沈嫻誰都沒有說也絕不打算說。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雲來順是在他們來了綿竹後才新開的酒樓,取「客似雲來」之意,雖然名字俗但勝在菜品不錯。沈嫻是個老饕,以前就愛琢磨些好吃的飯菜,然而穿越後生活水平卻迅速下降,除了沒錢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有些後世十分普通的蔬菜,三國時候還沒傳到中國來呢。

  比如西紅柿炒雞蛋……的西紅柿。

  沈嫻天天就有限的菜如何做出無限的美味而煩惱著,劉府裡的廚子們只會基本菜色,一點都沒有身為皇家大廚的榮譽感。

  直到沈嫻來到了雲來順。

  這家的掌勺大師傅絕壁是個人才!做出來的菜,口味根本就是按沈嫻的標准來的。沈嫻當即求掌櫃牽線搭橋,與大師傅就做菜的問題討論了整整一下午,兩人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之交。此後沈嫻對雲來順頗多照拂,雲來順成為綿竹第一高檔酒樓,達官顯貴們宴請賓客,除了在家,小聚都愛在雲來順開場子。而作為回報,雲來順的掌櫃把沈嫻奉為上賓,每次登門都是隆重歡迎請上雅座,除此之外還有價格上的優惠等等,雙方互利互惠,十分開心。

  可今天的雲來順氣氛卻不對勁,門口沒人迎接就算了,進了屋也沒人來接待。沈嫻皺起眉頭,目光掃過大堂,發現屋中比往常清冷許多,只有幾個小二和掌櫃的聚在角落裡的一桌前不斷彎腰說著什麼。

  出於對治下百姓的關愛,沈嫻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聽到沈嫻的聲音,掌櫃立馬抬頭求救地看向她,然而沈嫻的注意力卻被坐在旁邊的那人吸引了。

  那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他一頭烏黑的長發綁了個馬尾,披一件描金繡紅的錦袍,胸前敞開露出大片蜜色的結實胸膛,英俊的臉上是狂傲不羈的笑容,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在聽到沈嫻的話後,那人往一旁側過身子,探身去看她。

  隨著那人的動作,不遠處傳來出了一陣清脆的叮鐺聲。

  鈴鐺?沈嫻看著那人,秀眉一挑。


第4章 【004】嫁不嫁,一句話

  這鈴鐺聲讓沈嫻想起一個人。

  沈嫻曾無意中聽到府裡的丫鬟們湊在一起嘀咕民間傳奇,出場頻率最多、最具有傳奇色彩、最能讓那些小丫頭們心神馳往面色羞紅的,是一個被稱為錦帆賊的人。

  據說這是位縱橫益、荊兩州的綠林好漢,少年俠氣,輕言生死,與人相交全憑義氣和眼緣。他帶著手下一幫弟兄在水路上混得威風八面,南來北往的船只不管是官家的還是士族的,只要看不順眼都給你劫得一干二淨。因為常年打劫,這家伙還相當有錢,出門經常前呼後擁,手下人也都是一副光鮮亮麗的打扮,完全不像是賊匪一類。

  當然在劉焉的眼中,這種人比為禍一方的黃巾賊好不了多少,他曾經幾次想出兵圍剿,然而賈龍總在一邊和稀泥,說益州剛剛安定下來,不宜再起動亂,像錦帆賊這種人只要給錢就行了,不值得多費心思。一來二去,劉焉被勸得沒了脾氣,左右錦帆賊還不曾打劫到他的頭上,便隨他們去了。

  大部分百姓只知錦帆賊的名號,但對三國歷史算得上熟知的沈嫻卻知道這人的真名和經歷。別看他現在只是個四處打劫的賊頭子,日後可是大有作為的東吳著名水軍將領啊!

  沈嫻雖有意把日後那些著名的文臣武將都提前收入囊中,可想想萬事講究一個緣分,她便沒刻意去尋訪這些人的消息。然而不尋找是一回事,撞進手裡來了又是一回事。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又怎麼能把人放走呢?

  沈嫻打定主意後微微一笑,她用折扇托著下巴問道:「甘興霸?」

  甘寧聞言哈哈大笑,他拎起桌上的酒壇,推開掌櫃的和小二,走到沈嫻對面坐下:「沒錯,大爺我正是甘興霸。」

  「公子……」紅袖有些不安,她偷偷地握緊了沈嫻的肩膀,沈嫻衝她笑笑示意不妨事,招手叫來了小二:「把我定的那桌飯送上來吧。」

  「公子,您現在就要嗎?」小二遲疑地瞥了一眼甘寧,卻被他瞪得直打哆嗦。

  「嗯,現在就要。」沈嫻給小二使了個眼色後轉向甘寧,看著他似笑非笑道:「大爺你要不要一起嘗嘗?這家廚子做的菜味道乃是益州一絕。」

  甘寧正在仰頭灌酒,聽到沈嫻的稱呼他一口酒噴了出來。沈嫻不以為意,她動作敏捷地撐開折扇擋在身前,紅袖則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情緒。

  甘寧用袖子擦擦嘴,指著沈嫻道:「叫我甘大哥,你這小子也忒促狹了些!」

  這時掌櫃的磨磨蹭蹭走到沈嫻的身邊對她拱手見禮:「公子,那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時不時偷偷往甘寧那裡瞟上一眼。甘寧見狀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也沒別的表示。

  沈嫻的目光轉過一圈後就知這倆人之間一定有矛盾,她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可甘寧是她想要的人,掌櫃家的菜又深得她心,大家將來都是自己人,和和美美多好,嫌隙齷齪不利於和平安定。於是沈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掌櫃的,要不有事慢慢說?」

  掌櫃的在沈嫻身邊坐下,甘寧卻不干了,他把酒壇子往後一扔,面無表情地看著掌櫃道:「王老伯,你這是何意?我甘興霸也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嫁不嫁,你給句准話吧!嫁,就跟我走,不嫁,大爺我也不再來討人嫌棄了。」

  這回輪到沈嫻一口酒噴出來了。

  折騰了半天沈嫻才把事情弄明白。

  原來甘家與王家算是世交,甘寧他爹還在世時曾經給兒子與王掌櫃家的女兒訂了一門親事,後來甘寧的爹媽死了,家裡沒人管他,他一個人就慢慢學「壞」了,不學無術吊兒郎當地聚集了一幫兄弟們,干起了在水上打家劫舍的勾當。

  綠林豪強說起來好聽,可壓根沒有正經人家的爹媽願意把女兒嫁給這種人,丟人不說,每天過著刀頭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萬一哪天死了女兒還不得做了寡婦?所以王掌櫃就想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可甘寧不樂意,他小時候曾無意中見過王家妹子一面,挺喜歡那位嬌蠻可愛的小姑娘,早就把人家劃為了自己的媳婦,可現在晴天一聲霹靂,老丈人忽然不干了,媳婦馬上就要沒了,哪個男人也受不了啊!於是甘寧連兄弟們都沒帶,只身跑到綿竹來找王掌櫃要個說法。

  這事情既俗又狗血,若是落在別人身上,寫成故事估計還能讓沈嫻嘲笑一把。可現在看著甘寧那張臉上貌似平靜實則目光憤恨,沈嫻暗暗嘆了口氣。

  若是生意上的恩怨她還能幫著掰扯一番,可俗話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這件事情的雙方當事人都不能算是做錯了。

  王掌櫃愛女心切,想跟甘寧退了婚事情有可原;可畢竟是從小定下來的婚約,還交換過信物,這麼做總歸是不太厚道。

  尤其甘寧這邊還是父母雙亡家中沒個掌事的人。

  王掌櫃喝了點酒,此時已有醉意,他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對甘寧說道:「賢侄!說實話!老夫不是不滿意你家的情況,是不滿意你這個人啊!你說說,你又沒什麼正經營生,難道將來要我的寶貝女兒陪著你去當什麼……壓寨夫人嗎?」

  甘寧聞言臉色陰沉,手不自覺地往腰邊掏過去。沈嫻見狀手中扇子一轉,不輕不重地敲了他胳膊一把。

  王掌櫃絲毫沒感覺到甘寧的敵意,他繼續說道:「老夫不求她將來能有多顯赫,一個女兒家,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平安日子,也就知足了啊!」

  甘寧的眼神黯淡下來,他攥緊了酒杯,握得杯子哢哢響。

  這時沈嫻忽然心中一亮,她不動聲色地笑笑,輕聲道:「我有個提議。」

  甘寧和王掌櫃同時朝沈嫻看過去。

  沈嫻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慢慢道:「既然掌櫃的你希望自己的女婿將來有份正經營生……那讓他來我這怎麼樣?」

  「這……」王掌櫃目光一亮,暗自低頭盤算。

  他自然知道沈嫻的真實身份,別看劉公子年少,可是人家大有作為啊!組建軍隊四處剿匪,年紀輕輕就當上郡守了,甘寧要是跟著她,保管前途無量!而且那些經常來他家酒樓聚會的達官顯貴們在醉後也曾談論過沈嫻一二,多數人臉上的態度都是深深的贊嘆,少部分人曾經流露出對這位年輕郡守的忌憚,可忌憚不正說明沈嫻厲害嗎?

  王掌櫃知曉沈嫻的事情,甘寧卻不知道,他嗤笑一聲:「你小子你就別忽悠大哥了,跟著你做什麼?讀書寫字?」

  沈嫻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方印鑒輕輕放於桌上:「練兵。」


第5章 【005】打一架

  甘寧終於還是被沈嫻給忽悠走了,王掌櫃欣慰地目送他們遠去,那飽含期望的目光看得甘寧熱血沸騰豪氣衝天,只想著趕緊參軍打仗建功立業闖出一番天地,然後衣錦還鄉回來迎娶他心心念念的王家妹子。

  然而在大街上走著走著,甘寧上頭的熱血漸漸回流,冷靜下來的他回過味了。

  甘寧忽然停住腳步,他目光復雜地盯著沈嫻。

  沈嫻一臉淡然地回望過去。

  看了半天甘寧覺得自己牙疼,他大咧咧在路邊的花台上蹲下來仰頭瞅著沈嫻:「嘖,好口才啊,大哥久經江湖都險些被你騙了。」

  「我哪裡騙你了?」沈嫻淡淡道。

  甘寧隨手折了根草叼在嘴裡,咬著牙控訴道:「練兵?你說的好聽,練什麼兵?哪裡的兵?誰的手下?軍餉誰發?青天白日的又去哪裡打仗?」

  連珠炮般問了一串,甘寧也沒期望沈嫻能回答,自顧自地嘆了口氣,他呆呆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

  甘寧怒氣衝衝一個人跑來了綿竹要說法,結果被半路殺出的沈嫻攪了局,現在他雖然不生氣了,可心中卻變得空落落的。

  沒意思,當真沒意思,即使出門前呼後擁一幫人孫子似的伺候著他又怎樣?連喜歡的姑娘都沒法娶到手。

  「我真是昏了頭……」

  沈嫻拎起衣擺在甘寧身邊坐了下來:「你有多喜歡那王家妹子?」

  「嘖,這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呢?」甘寧懶懶地笑了,臉上流露出一股痞氣:「大哥問你,你有喜歡的人不?」

  沈嫻平靜地說道:「沒有。」

  站在沈嫻身後的紅袖聽到這問題,一張小臉登時漲得通紅,目光刀子似的刷刷往甘寧身上甩,可惜不管是甘寧還是沈嫻都沒注意到她。

  「哈,那你可就不懂了。」甘寧聳聳肩膀:「這種事情只能感同身受……別人描述不出來。」

  「可是你們沒見過幾面吧?」沈嫻懷疑地看著甘寧:「你連她是個什麼性子的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你。」

  「那又怎麼樣?」甘寧哈哈一笑:「我甘興霸喜歡上的人就一定會喜歡我,否則我就不喜歡她了。況且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哪樣能短了她?」

  沈嫻明白了,大約不只是甘寧,其他人應該也會這樣想。這個年代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見沒見過都無所謂,感情什麼的可以婚後培養,培養不出來就再娶,至於那個嫁人的女孩子是什麼想法……誰管她。

  沈嫻心中湧上了一點淡淡的悲哀:如果她也是個普通女孩子,遲早有一天會被劉焉隨便嫁掉。

  見沈嫻不說話,甘寧忽然眯起眼睛看她:「怎麼不出聲了?是不是覺得大哥我霸氣十足,動心了?」

  沈嫻開始沒在意,只當錦帆賊胡言亂語。然而她翻了個白眼後忽然回過勁來,猛地轉頭看向甘寧:「你說什麼?」

  甘寧懶懶道:「大哥說,你是不是覺得大哥霸氣十足,動心了?」

  「妹子。」甘寧最後一個詞語說的很輕很輕,只有看著口型才能辨認出來。

  沈嫻臉色微變,她忽然抬手一扇子朝著甘寧削了過去。

  紅袖尖叫一聲往後退了好幾步,看著剛才還相談甚歡無所顧忌的兩個人轉眼之間便打成了一團。

  沈嫻撩了甘寧一下轉身就往巷子中跑,甘寧愣了愣,反應過來她是不想在大街上動手,便追了過去。只是甘寧沒想到沈嫻竟然會武功,而且看她出手那股干脆勁兒,身手應該還不錯。

  甘寧一邊追一邊覺得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半路撞出來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忽悠他去練兵,原本以為是個被寵壞的天真小姐,不介意裝傻陪她玩玩,結果這小姐手中竟然握著益州牧的官印,後來又發現她會武功……

  這丫頭到底是誰?甘寧眯了眯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沒問過她的名字,頓時覺得滿頭黑線。

  「喂,你叫什麼!」甘寧好氣又好笑地喊道。

  沈嫻眼中有詫異的情緒一閃而過,她握著折扇淡淡道:「打贏我就告訴你。」

  不知道是甘寧的級別過高,還是長歌門太逆天,龍菡這次用萬花技能單挑甘寧比上一次用長歌技能群毆益州軍要困難許多。

  最後倆人勉強打了個平手——甘寧略勝一籌。他一只手臂撐在牆上,另一只手握著把短刀像征性地抵在沈嫻脖頸前方,以一種詭異的壁咚姿勢把她咚了。甘寧笑的一臉痞子樣:「現在可以說你叫什麼了吧?」

  沈嫻淡然地仰頭看他:「在下劉弦劉商羽,我覺得你應該認識我,畢竟——」

  「畢竟大爺我上個月剛從劉商羽手中買了一批兵器。」甘寧表情木然道。

  沈嫻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賊頭子甘興霸手下數百之眾,這麼多人出門打劫也是需要兵器的,總不能扛著鋤頭菜刀就上了。而兵器的買賣管理十分嚴格,只有官方才能賣,民間是不允許私鑄販賣的,就算有質量也不過關。甘寧想要武裝自己的手下,除了要花錢外,還得有官府的門路。

  權衡利弊後,甘寧托人走了益州這邊的關系,繞來繞去最後轉到了沈嫻的面前。

  沈嫻聽說是錦帆賊甘寧要買兵器,她想了想大筆一揮批了這筆生意。

  反正甘寧都在自家地頭上出現了,沈嫻遲早要把人拐來,這生意就當是提前武裝自己的部隊吧。

  ——只不過沈嫻沒想到甘寧竟然現身得這麼快,這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呢。

  果然老天爺還是很厚道的。

  「你竟然就是……劉商羽?廣漢太守劉商羽?劉焉的小兒子?!」甘寧挪開了短刀,他後退兩步,看著沈嫻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等等等等……你讓我緩緩。」

  沈嫻看著甘寧的目光也很奇異:「我以為在我拿出官印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是誰了。」

  甘寧哭笑不得:「誰能想到劉焉年少有為的寶貝兒子其實是個女的!」

  「女的又怎麼樣?」沈嫻笑笑:「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嗎?」

  甘寧的腦子還處於混亂狀態中,沈嫻也不急,就這麼伸著手由他思考。

  普通小丫頭的話甘寧可以一笑置之,可如果是「劉弦」的邀請……

  甘寧身在荊州都能聽到「劉弦」的傳說。這位公子深得劉焉寵愛,當朝大儒蔡邕曾為其開蒙,自幼飽讀經書聰慧異常。十五歲時跟隨劉焉前往益州,與州從事賈龍一同平定益州境內的黃巾叛亂,而後劉焉為其請封校尉官銜,代領廣漢郡太守一職,同時在劉焉的授意下開始掌管益州全境的政事。

  起初大部分人都在看笑話,大家覺得劉焉是寵愛小兒子昏了頭,讓一個連弱冠之年都未到的孩子來管事?遲早要亂套!然而沈嫻轉頭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給看笑話的人打了臉,黃巾賊被剿滅收編不說,單說廣漢一郡的糧食產量就比去年翻了一半還多,全郡的人口持續增長,各種商鋪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廣漢不僅從黃巾作亂的影響中完全脫離,甚至比以前還要繁榮。

  於是大家又都開始誇劉焉的小兒子有大才。

  這樣看來沈嫻並非等閑之輩,在她麾下說不定真能成事。至於性別問題,甘寧本人向來不拘禮法,身處江湖也曾經見過很多匪幫的老大是女子,沒覺得在女人手下干活有多憋屈,況且明面上的劉賢是個男人。

  然而此時益州看似平靜祥和,實際暗潮洶湧,搞不好就會卷入各種黨派之爭。

  甘寧可不想給人做了炮灰。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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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鬥智鬥勇

  沈嫻看著面露猶豫之色的甘寧,忽然說道:「我不會利用你去做什麼對付賈龍的事情。」

  甘寧萬萬沒料到沈嫻竟然敢把這種話直接說出口,他想都沒想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瘋了!隔牆有耳怎麼辦!」

  小祖宗你發瘋不要緊別把老子扯進來啊!

  沈嫻用扇子撥拉開甘寧的手,笑得眉眼彎彎:「放心,我倒是可惜這周圍沒有聽壁腳的人。」

  否則被賈龍聽到這話甘寧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上沈嫻的賊船了。

  甘寧簡直對沈嫻沒脾氣,他擺擺手轉身往巷外走去:「算了,隨便你怎麼折騰吧,大爺今天就當沒見過你這人,從此之後咱倆橋歸橋路歸路——」

  沈嫻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打斷了他的話:「王、家、姑、娘。」

  甘寧猛地想起了這一茬,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是,氣得咬牙切齒。

  「我說的是實話,我是真心想請你來幫我練兵的。」沈嫻輕輕嘆氣,她走到甘寧的面前認真地看著他:「當今天下,黃巾四起,國家動蕩,百姓飽受戰亂飢荒之苦,即使是一向被稱為天府之國的益州,也有無數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我不忍心看天下陷入戰亂之中,可以我一人之力,至多只能守護一州百姓安然度日,其他人又該如何?」

  看著甘寧逐漸變得嚴肅的臉,沈嫻雙手抱拳,對著他鄭重地躬身一拜:「我欲一匡天下,然個人之力終究渺小,所以請甘大哥幫我。」

  甘寧猛地出手托住了沈嫻的胳膊阻止她拜下去:「你等等!劉公……姑娘,這一拜我承受不起,我只是個賊頭子。」

  「你受的起。」沈嫻略微用力甩脫了甘寧的阻攔:「如果甘大哥肯來軍中效力,是百姓之福。」

  甘寧看著沈嫻,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黃巾賊不是已經被朝廷鎮壓了嘛。」

  「甘大哥覺得,這天下之亂只是因為黃巾賊的緣故?」沈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甘寧沉默不語。

  沈嫻刷地撐開折扇搖了幾下:「我只怕這一切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沈嫻不再說什麼,她朝著巷口緩步而去,甘寧則不自覺地跟在了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巷子。小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街邊種著幾棵盛開的扶桑,沈嫻走過扶桑樹下,明亮的眸子映照著從天飄落的灼紅花瓣,剎那間甘寧覺得那抹紅色似乎在她眼中燒起了一把彌天的大火,熊熊燃燒的烈焰席卷吞噬了天下十三州的大好河山。

  甘寧猛地停住了腳步,他按著額頭,神情恍惚。

  「怎麼了?」沈嫻不解地轉頭看他。

  甘寧搖搖頭,他深吸一口氣,來到沈嫻身前,猶豫地問道:「你說的……可當真?」

  「信不信由你啊。」沈嫻說道:「反正也不會太遠了……你且看吧。」

  「不是這句。」甘寧有點暴躁地打斷了沈嫻的話。

  沈嫻詫異地看著甘寧,片刻之後她一臉了然地笑了。

  「甘大哥。」沈嫻輕聲說道:「讓你去搞什麼勾心鬥角純屬浪費你的才能,我還舍不得呢。」

  甘寧張了張嘴,瞬間臉紅到了耳根,他指著沈嫻結結巴巴:「你你你你這小——子!忒促狹!」

  沈嫻順利把錦帆賊收入麾下。甘寧帶著沈嫻給他寫的印有益州牧與廣漢郡太守兩枚印信的通關文件回荊州去接他手下的兄弟們一起過來,而沈嫻則轉頭去回去找她爹備報這件事。

  州郡間的人事調動和官員任命沈嫻一向都會在劉焉那裡提前通氣,劉焉同意後她才會發下委任書,以表明自己並沒有某些暗搓搓的小心思。劉焉對沈嫻這點做法十分滿意。

  不過這次說服劉焉可能有些難度,畢竟她爹總會忽然想起來剿匪這回事。

  果然劉焉對沈嫻的行為很不滿意,老頭子陰沉著一張臉看她。沈嫻見狀趕緊裝巧賣乖,對劉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訴說收服甘寧的好處。

  「父親,錦帆賊的大名在益州可是很響亮的,那些豪門世族都挺怕他;」

  「甘興霸手下有八百水賊,各個都是水戰的好手,若是充入軍中,可壯大父親您手下的力量;」

  「據說賈龍最近招募了不少好手?他在城南練兵練得聲勢浩大啊,可是黃巾賊都被女兒打得差不多了呢;」

  「據說……」

  沈嫻費盡口舌九句真一句假,忽悠了整整一下午,終於把劉焉的不滿從甘寧轉移到了賈龍身上。

  「這個混蛋……」劉焉氣得渾身發抖。

  「父親消消氣,」沈嫻輕柔地拍著劉焉的後背:「為了這事氣壞身子不值當啊。」

  「這也就算了,現在還不是時機。」劉焉深吸一口氣,死死攥住沈嫻的手,面色陰沉道:「然而漢中太守蘇固自我上任以來,不聽差遣,不報郡事,看那樣子竟然想自立一方。子婳,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這事自然是以父親為主。」沈嫻不卑不亢地說道:「女兒與蘇固同為郡守,無權處置他。」

  劉焉聞言,面帶微笑以手捋須,輕輕點頭:「我看公祺這孩子倒是不錯。」

  劉焉此人頗信養生之道,來到益州後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道號清玄的女冠。在聽過清玄道長幾次講道後,劉焉將這位女冠奉為天人,對她所說的話深信不疑。這女冠丈夫早逝,身邊只有個兒子姓張名魯字公祺,沈嫻在記憶的角落裡扒拉了不少灰塵後,想起來這一家子都是誰了。

  天師道啊!

  那張魯不就是日後雄踞漢中的一方豪強嘛!

  劉焉對沈嫻所說的話明顯表達出他很不滿意蘇固想把他換掉的意思,而換誰上位就成了一個問題。一郡之主的位置自然有大量油水可撈,估計有很多人在打聽出劉焉的意圖後都明裡暗裡做過活動了。可惜其他人再怎麼折騰,也比不上深得劉焉信任的「世外高人」清玄夫人。清玄夫人說自己兒子好,劉焉也就跟著覺得張魯小伙子真不錯。

  劉焉把張魯派去鎮守漢中,目的是為了切斷益州與朝廷的聯系,方便他老人家安然避禍,說不定還能趁著群雄爭來打去的時候暗中謀劃,漁翁得利。即使當不了秦始皇,做個霍光總是可以的吧?

  對此沈嫻並不打算阻止。一來她手頭暫時沒有能代替張魯的人,二來中原即將動蕩四起,各方諸侯征戰不休,屆時沈嫻需要一處安穩的根據地囤積實力,益州原本就是她選定的大本營。

  不阻止不代表沈嫻不會插手,漢中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那地方北依秦嶺南憑巴山,是益州的咽喉股臂,進可揮兵直指長安,退可拒守穩保益州,一旦有失,整個益州都將暴露在敵人的目光之下。

  還有一點必須要提到:漢中可是漢高祖劉邦的發家之地,政治地位不一般啊。

  打定主意後沈嫻貌似無意地說:「父親,那是否需要女兒幫您再尋訪一位高人呢?」

  劉焉一愣,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父親既然有意派公祺先生鎮守漢中,那清玄夫人必定會一同前往,屆時……」沈嫻話說只說一半,剩下的便抿唇輕笑任由劉焉自己揣摩。

  劉焉沉吟片刻,果斷道:「清玄夫人乃是方外之人,不用理會凡塵俗事。況且漢中要塞之地,兵爭不斷,難保安危,為了夫人的安全著想,還是讓她隨我一同留在綿竹吧。」

  「看來父親早有打算,倒是女兒多事了。」沈嫻連忙告罪。

  劉焉擺擺手高深莫測地看了沈嫻一眼:「你還年輕,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只要把清玄夫人留在綿竹,身在漢中的張魯總會顧忌他母親的安危而不敢輕易跟蜀中撕破臉面。然而這只是權宜之計,將來若有機會,沈嫻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漢中收回自己手中。


第7章 【007】亂世嬌花的野望

  甘寧的手下們原本興高采烈地等著大哥把大嫂娶回來,然後弟兄們再大擺筵席醉他個三天三夜,機智的二當家連飯菜美酒都預定好了。可等到甘寧回家後,水賊們愕然發現自己竟然被招安了。

  這益州牧開玩笑呢?前兩天還在聲勢浩大地嚷嚷著要剿滅我們,轉頭大家成一家人啦?

  水賊們炸鍋了。

  自由自在地在江面上稱霸王多好啊,想收錢就收錢想打人就打人,不僅沒人敢管,各方人馬還都跟孫子一樣給他們上供,別說投靠朝廷了,這日子逍遙的就算是給個皇帝都不換啊!

  然而甘寧心意已決,他也沒勉強大家,只說如果願意跟著走的就一起走,不願意去的他會給予足夠的錢財補償。

  水賊們面面相覷了好久,最後大部分人還是決定跟甘寧一起混。畢竟自從出道以來,一直都是甘寧帶著他們吃香喝辣,離開了甘寧這些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好。

  還有少部分的人則選擇拿了錢財離開,去投靠了別的水寨。

  一個月後,甘寧帶著麾下的八百水賊與沈嫻在江州城相見。

  沈嫻提前以劉焉的名義給江州太守發文書,讓他在水邊辟塊空地出來留給甘寧屯兵練水軍,同時在益州全境發出了征兵的公告,鼓勵號召二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百姓參軍,州牧府將給予一定的補貼等等。

  沈嫻和甘寧都沒想到的是,公告發出後,竟然有不少人前來應招,大部分都是些在黃巾之亂中失去家人的孤苦無依之人。在詳細計算了益州的收支狀況後,沈嫻決定此次征兵的數量為三千人,錄取的標准以品德優良、身強體壯且水性熟識者為先。

  征兵完成後,沈嫻又從自己麾下的益州軍中挑出了十個出類拔萃的人扔給甘寧做副官,她以劉焉的名義封了甘寧一個兵曹的官職,代替她全權執掌江州水寨的三千水兵。

  兩個對於練水軍完全沒經驗的家伙湊在一起摸索著開始了組建水兵的生涯。

  在沈嫻和甘寧訓練水軍的時候,劉焉封張魯為別部司馬,帶領五千兵馬經由米倉道快速奔襲攻打漢中。蘇固完全沒想到劉焉竟然真的會明目張膽打自家人搞窩裡反,倉促迎敵後大敗,於數日後被張魯聯合漢中境內的天師道徒擊滅殺死。

  劉焉封張魯為漢中太守,在他的授意下,張魯以清剿黃巾賊的借口駐兵各個要塞。除此之外,張魯還在漢中大肆發展天師道,一時之間天師道風靡整個益州,甚至還波及到了荊州、司隸等地區。

  朝廷對劉焉的做法很不滿意,多次派使者前往漢中,然而統統被張魯擋在了門外。

  不過很快朝廷就沒有心思管漢中的事情了,因為漢中平六年四月,靈帝駕崩,少帝劉辯繼位,何太後臨朝聽政。

  得知靈帝駕崩的消息後,沈嫻立馬從江州返回綿竹面見劉焉,二人密談後達成共識,沈嫻當即以劉焉之名發令張魯,命其關閉漢中通往關中的斜谷與子午谷兩條通道,同時在此加派重兵把手,嚴查過往人士,只允許普通百姓通過,一旦發現朝廷兵馬的蹤跡,立即進入備戰狀態。

  幾天之後沈嫻接到了張魯送來的文書,上面說他已經按照命令封閉了通道,同時把大半的兵力都派去了幾個關卡,然而排查多日卻只見來往百姓,並沒有朝廷派來的探子。為了以防萬一張魯派人偽裝成商賈百姓一類前往關中一探究竟,但至今未歸。因為擔心朝廷會對關中用兵,張魯在文書末尾請求加派人馬。

  沈嫻心想長安這會兒已經亂套了,十常侍和何進忙著互相奪|權,哪兒有空管漢中的事情,她讓張魯守關也不是為了防備朝廷,而是為了防備即將進京的那位。

  況且漢中乃軍事重地,原本駐兵就多,再加上數量眾多的天師道徒,現在漢中境內的兵馬能達到一萬還多,遠超一郡所應有的駐兵數量。

  張魯的勢力在隱隱膨脹,此時他要求加派兵馬,雖是正當理由,可沈嫻在確定張魯是自己人之前並不敢批准。即使把清玄夫人留在了綿竹,誰能保證張魯不會為了權勢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跟劉焉決裂就不管他母親了呢?如果他真的那麼做,沈嫻把兵馬派過去不是便宜了敵人嗎?

  沈嫻糾結了半天,最後干脆派人把張魯的文書送去給了劉焉。

  果然,劉焉婉轉地回絕了張魯的請求,並在信中安撫他,一旦漢中情況有變,後方會立馬出兵相助。

  或許張魯只是試探劉焉的態度,被拒絕之後,他便再沒提過增兵的事情。

  麻煩遠遠不止於此,在新帝登基的四個月後,大將軍何進與十常侍的鬥爭終於分出了勝負,何進被宦官們誅殺在宮門外,得知消息的袁紹帶領手下將士衝入宮中屠殺宦官,十常侍中的張讓綁了新帝劉辯與陳留王劉協逃出宮中,結果倒霉催的半路上碰到了帶兵進京的董卓,張讓被董卓砍死。

  小皇帝大概以為自己終於等到了救星,然而事實卻是他剛出狼窩又入虎穴。董卓並非忠臣,或許他以前曾經有過忠心,但手中日漸膨脹的權利和親眼所見天子積弱,讓他產生了另一種想法。

  很快朝中的大臣們就發現跟董卓相比,何進簡直就是小天使。

  董卓堂而皇之帶兵入京,縱容手下在洛陽奸|淫搶劫,不僅如此,他還強行廢掉了登基只有五個月的新帝,改立陳留王劉協為帝。緊接著董卓又鴆殺何太後,自封太尉,獨專朝政,凡有不服者一律拖到宮門外處死。

  殺戮的血腥陰影籠罩了洛陽上空。

  沈嫻手中握著張魯送來的文書,上面記載了他那些潛入洛陽的暗探們傳來的京城最新消息。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董卓的滔天罪狀,沈嫻仿佛能從字裡行間聞到令人作嘔的腐朽血味。

  「要變天啦……」沈嫻輕聲說道:「不,是已經變天了。」

  縮在江州舒舒服服練水軍的甘寧被緊急調了回來,他一到綿竹就被等在城門口的州牧府管家連拉帶拽地拖向了州牧府的書房中。書房門口有兩位士兵把守,在驗過了甘寧的身份令牌後,二人把他放了進去。

  沈嫻和劉焉都在書房裡,甘寧的目光掃過父女二人的身影,發現氣氛十分微妙。

  劉焉瞥了甘寧一眼,在他拜見之前率先開口說道:「漢中守住兩谷便可拒董賊兵馬,我益州偏安一隅,難得能獨善其身遠離戰亂,你何苦非要去洛陽摻和一腳?」

  甘寧張張嘴,垂下頭決定把自己偽裝成壁畫,努力地朝著沈嫻的方向緩緩貼去。

  「父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嫻看著劉焉堅定道:「曹孟德袁本初以勤王之名號召伐董,各州尚且響應,更何況我們身為皇族,同當今陛下榮辱與共,若是龜縮不去,別人又會如何看待父親您?」

  「放肆!」劉焉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怒視沈嫻,「我豈是介意虛名之人!」

  沈嫻微微一愣,這是在記憶之中,劉焉第一次對她發火。

  「嫻兒,你一介……」劉焉說著說著忽然想起甘寧還在,便咳嗽一聲隨便搪塞過去:「董仲穎之所以敢一路大搖大擺入京無所顧忌,全仰仗他手下那支縱橫西涼精銳無比的鐵騎。並涼二州原本就民風剽悍,崇尚武功,再加上常年在邊境與羌人作戰,經驗豐富,豈是你能抵擋的?你拿什麼打他?你手下那幾千兵馬?拖出去給人填牙縫都不夠!」

  劉焉說完後沈嫻竟然覺得他的話十分有道理,而且她仿佛從劉焉那故作憤怒的話裡行間感受到了某種名為傲嬌的別扭關心……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再危險再艱難,討董這件事都必須參與啊!

  不去怎麼收人呢?人才們都扎堆窩在北邊,益州目前還沒什麼能用的大才,沈嫻手下嚴重缺人,只有她跟甘寧,益州的智商完全不夠用啊!

  沈嫻淡淡地說道:「父親您誤會了,孩兒也沒想著把董卓打回涼州啊,去參加會盟和打董卓完全是兩碼事。」

  劉焉咂摸咂摸沈嫻話裡的味道,十分懷疑地問道:「那你之前說得那麼大義凜然做什麼?」

  沈嫻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回答:「聽起來比較帥吧。」

  甘寧:「……」


第8章 【008】出兵

  在沈嫻的軟磨硬泡下,劉焉終於勉為其難答應了出兵的請求。沈嫻當即往袁紹那裡送去了文書,然後她帶著甘寧點了五千精銳兵馬,意氣風發地去參加會盟了。

  臨行前劉焉一臉深沉地告誡沈嫻,若萬一有事需要在朝廷中活動,讓她盡量避免親自出面,派人去請她那倆當官的哥幫忙就行了。

  沈嫻這才想起來除了跟隨他們一同入蜀的病秧子三哥外,自己還有三個「親哥」被劉焉留在洛陽了。怪不得劉焉之前不同意出兵呢,萬一沈嫻前腳打過去,董卓後腳揮刀把劉焉的三個親兒子砍了,劉焉豈不是得哭死?

  那為啥後來劉焉又同意了呢?

  沈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把這個疑問扔去了一邊。只要不妨礙她就行了,誰管那三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哥是死是活啊。

  半路上甘寧問沈嫻:「之前在書房裡面你對劉大人所說的……」

  沈嫻一聽就明白甘寧想問什麼,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哄他玩的。」

  「啊?」甘寧瞪圓了眼睛。

  「做兒女的不容易啊,父親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有時候糊塗,我只能哄著點他。」沈嫻懶洋洋地說道:「打還是要打的,怎麼能放任董仲穎把洛陽折騰成那個鬼樣子。」

  安靜了一會兒,沈嫻繼續說道:「可是父親說的也沒錯,就這些人……」她一邊說,一邊回頭去看那些聽說可以公款旅游便各個都神采飛揚的益州軍們:「雖然比兩年前好了許多,但能不能扛得住西涼鐵騎的進攻,只有試試才知道了。」

  「不是還有別的人嗎?」甘寧的態度十分樂觀:「聽說共有十八路諸侯響應袁本初與曹孟德的號召,這麼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還淹不死董老賊?」

  「諸侯會盟……」沈嫻聞言輕笑,話語中帶了淡淡的譏諷:「你信不信,這十八路諸侯,還真不見得能打得過他董仲穎。」

  甘寧干脆地回答:「不信。」

  「那就打個賭。」沈嫻眨眨眼睛:「這麼多各懷心思的人聚在一起,我怕他們還沒打董仲穎就自己先亂起來了。」

  諸侯會盟的地點是在兗州陳留郡的酸棗縣,沈嫻趴在地圖上研究了很久,忽然發現從益州到這個酸棗縣……那不是一般的難去啊!

  想要從益州去酸棗就兩條大路,一條需要穿過荊州與豫州,一條需要穿過荊州與司隸。前一條山高水長,而且誰知道荊州牧與豫州牧肯不肯借道給她;後一條貌似近點,可惜過了武關對面就駐扎著董卓的西涼鐵騎,大家一起出師未捷身先死。

  沈嫻頭都大了,她哭笑不得地看著甘寧,深深懷疑她爹其實早就知道事情會是這個結果。

  「你出發之前連走哪條路都沒規劃好嗎?」甘寧忍不住吐槽:「有你這樣的主帥嗎!我們能不能靠點譜啊五、公、子!」

  「你別吵吵,讓我想想!」沈嫻揪著自己的頭發在營帳裡面轉圈。

  忽然外面有小兵高聲大喊道:「大人!斥候急報!」

  甘寧出門去接了軍報扔給沈嫻,沈嫻一目十行地看完後忽然面露喜色,甘寧見狀問道:「說了點什麼?」

  「真是蒼天助我!」沈嫻把軍報拍在甘寧的胸前:「長沙太守孫文台在北上響應會盟號召的途中逼殺了荊州刺史和南陽太守,此刻他正屯兵宛城。既然這樣,我以父親的名義給他修書一封,我們順漢水而下從荊州借道,去宛城與他們彙合。」

  「逼殺荊州刺史?!」甘寧目瞪口呆地盯著軍報看:「這個長沙太守還真是……膽大妄為啊!他都敢逼殺荊州刺史,你就不怕他把你滅了?」

  「他滅我做什麼?」沈嫻莫名其妙地看了甘寧一眼:「我又不是忽然打上門去,也不吃他家糧草占他家地盤,大家都是響應號召參加會盟的,結伴同行路上有個照應怎麼了?」

  雖然沈嫻說得很有道理,但甘寧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可他又說不上來,最後只得眼睜睜看著沈嫻給孫堅寫了封信派信使送出去。

  「荊州刺史死了啊。」沈嫻托著下巴呢喃道:「荊州刺史……南陽太守……」

  「公子,你嘀咕什麼呢。」甘寧端著托盤掀簾進帳,盤上放了兩菜一湯。

  行軍途中一切從簡,這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沈嫻也不挑,示意甘寧放下跟她一起吃:「沒什麼,我在想荊州刺史死了。」

  「我知道,」甘寧衝著攤在桌案上的軍報努嘴:「上面寫了。」

  「荊州此時群龍無首。」沈嫻托著下巴看了甘寧一眼。

  甘寧沉默片刻,忽然眯起眼睛:「也不見得,你看孫文台還是長沙太守,屬荊州刺史治下呢,不是一樣把頂頭上司砍了。」

  沈嫻沒說話,甘寧又道:「有些事情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得一步一步來吧?」

  半晌後沈嫻總算嘆口氣:「你說得對,最近是我急躁了。但我怕其他人有跟我一樣的想法,別到時候我們打不了荊州,反倒被別人占了便宜。」

  甘寧把粥碗推到沈嫻面前:「要不一會兒你寫封信,把咱們新招的那兩千水兵都調到夔門去守著?只要守住夔關,其他人進不來益州的。」

  沈嫻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要不你再多寫一封?」甘寧忽然說道:「之前沒出兵也就算了,萬一董老賊聽說你帶著益州軍去參加會盟了,惱羞成怒轉頭打漢中怎麼辦?」

  沈嫻轉身看了一會兒掛在牆上的地圖後,慢慢搖了搖頭:「不必如此,董仲穎進京之時只帶了三千西涼鐵騎,剩下的兵馬都在邊境屯著。此番聽聞各路諸侯結成盟軍彙集到關東討伐他,必然會把一部分軍隊開進虎牢關外,剩下的還得守著他的大本營保證隨時撤退,分不出兵力來對付漢中。」

  甘寧有限的智商都點在了練兵帶兵這兩方面,對於各種彎彎繞繞的戰術計策是研究一會兒就頭疼,沈嫻嘗試著分析了幾句,甘寧就聽得兩眼冒圈直擺手:「你說就是吧。」

  沈嫻忽然怒了:「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啊!身為下屬難道不應該提提自己的意見嗎?」

  甘寧一臉「有本事你來打我呀」的痞子樣:「公子啊,你讓我帶兵打仗,指哪我就打哪,可你讓我想什麼計策,或者分析對方會從哪裡出兵……這我怎麼會知道?這不是謀士們該干的活嗎?」

  「可是咱們手下沒有謀士啊!」沈嫻一臉沉痛:「不行,這次我非得拐幾個謀士回來不可!再這樣下去我的頭發都要愁白了,動腦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活啊……」

  孫堅的回信在第二天就被快馬送回來了,他對於沈嫻的到來表示了熱烈歡迎,並且承諾會在宛城等她三日,彙合後一同去見袁紹。於是沈嫻當即拔營趕路,在第二天的傍晚來到了宛城。

  為表尊重沈嫻把軍隊停在了城外,帶著甘寧和幾個護衛只身前去拜訪孫堅。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他們看見有一小隊人馬正等在那裡,沈嫻派手下前去詢問,得知那是孫策派來迎接她的人,便立即走了上去。

  走近後沈嫻微微一愣,因為她發現為首那人看起來十分年輕,可能比她大不了多少。


第9章 【009】周公瑾痴漢協會

  少年身穿輕甲,背著一把擦得锃亮的銀槍,他面容英俊嘴角含笑,看起來年紀跟沈嫻差不多大,但卻比沈嫻高了整整一個頭。在看見沈嫻之後,少年絲毫不掩飾自己好奇的目光,他一邊打量著沈嫻,一邊雙手抱拳朗聲問道:「來者可是廣漢郡守劉商羽?」

  沈嫻對少年回禮,不卑不亢地說道:「正是在下。」

  就在沈嫻想開口詢問少年的名字以便稱呼時,那少年忽然睜大眼睛詫異道:「不是吧?原來劉商羽真的這麼年輕!你有我大嗎?」

  沈嫻微微一愣,那少年身後站著的一位軍人或許是覺得己方有些失禮,便咳嗽一聲上前道:「在下祖茂字大榮,於孫太守麾下領都尉職,對不住了劉郡守,這位是孫大人的兒子,性子一向跳脫,請大人勿怪。」

  兒子?沈嫻眨眨眼睛,順著祖茂的目光看向少年,那少年正好也在看她,於是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城門口一言不發地你看我我看你。

  孫堅的兒子,長得又帥,性子又活潑,還愛笑……這人是孫策?!

  要不是沈嫻在面對外人時一向習慣裝出副淡定樣子,此刻她肯定已經撲上去握著孫策的手求簽名了。

  乖乖這可是我偶像……之一啊!沈嫻一邊在心中蕩漾地轉著小圈圈,一邊對孫策淡淡地說道:「不知道,我是癸醜年七月初七的生辰。」

  甘寧用見鬼的眼神看著沈嫻——公子,不,小姐!剛見人家就自曝生辰真的好嗎?你是想干嘛?就算孫郎長得帥,你可不可以矜持一些?

  而祖茂不知道沈嫻其實是個妹子,所以他對於沈嫻的行為也沒太在意,就當這位劉太守跟自家公子一樣是個熱情的自來熟唄。

  呃……祖茂偷偷瞄了瞄沈嫻,決定把「熱情」二字去掉。

  孫策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孫策孫伯符,跟你是同年而生,不過月份比你早,所以……我比你大。」

  「叫哥哥。」孫策雙手抱肩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嫻:「叫哥哥以後我就罩著你——」

  孫策話未說完,就被祖茂一把按著腦袋拎到了身後去,他一臉尷尬地看著沈嫻:「咳,劉大人,那個,要不您先進城?哦對了,孫大人交代了,既然大家都是奉詔討賊,就沒那麼多忌諱,還請大人您把兵馬一同帶入城中,今天休息一晚,咱們明早啟程。」

  孫策被祖茂捂著嘴按著肩膀,他四肢不停地亂蹬,口中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來,沈嫻強迫自己不去瞄孫策,只對祖茂輕輕點頭:「那有勞了。」

  沈嫻讓甘寧去把兵馬帶入城中,她轉身跟甘寧說話的時候,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祖茂教訓孫策的聲音:「公子啊您能靠點譜嗎!那位劉大人雖然年紀小,但他官拜廣漢郡守,跟你爹可是同級!」

  孫策不滿地嘟噥道:「哼,我爹還是烏程侯呢……」

  「你又不是烏程侯!」祖茂一巴掌拍在了孫策的頭上。

  沈嫻忍不住勾起嘴角。

  甘寧見狀,婉轉地提醒道:「公、子,您注意點。」

  沈嫻的回答就是瞬間變冷艷高貴臉,然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甘興霸,還不快去帶兵入城?」

  甘寧憤憤地轉身走了,走之前他詛咒沈嫻的身份被孫策立馬看穿。

  當夜孫堅在帳中宴請沈嫻,見面後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沈嫻的欣賞,直誇她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郡守一職,古有甘羅今有劉商羽,前途不可限量。沈嫻明知孫堅只是客氣,但還是被誇得心中冒泡,不過她面上卻依舊淡淡地點頭,不卑不亢地感謝孫堅的贊譽,然後她在甘寧鄙視的目光中又收獲了一堆「劉太守真是榮辱不驚啊!」「劉太守年紀雖輕但氣度沉穩,果真是大才啊!」之類的贊嘆。

  大家都在誇沈嫻,只有兩人一直默不作聲,一個是對沈嫻知根知底的甘寧,還有一個是孫策。

  孫策一反往常開朗愛笑的性子,全程安安靜靜地坐在案前喝酒,只是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沈嫻身上。沈嫻初時不覺,可後來卻總感覺有人探究一般地看著自己,她余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了滿場,最後發現那人是孫策。

  偶像你要做什麼?有什麼話你不能直接對我說嗎?你看得人家不好意思啦!

  沈嫻在推杯換盞之間還得分神去注意孫策,她總覺得孫策會搞出什麼么蛾子來。然而直到宴會結束孫策都沒有說一句話,最後沈嫻半是松了口氣半是遺憾地向孫堅告辭離去了。

  第二天兩軍拔寨,共同朝著魯陽進發。

  半路上孫策騎著馬噠噠噠地趕到了沈嫻的身邊看著她:「我早就聽人說益州劉商羽年少有大才,所以特別想見你一面。」

  甘寧冷著一張臉勒住韁繩讓自己的馬走慢些,落在了沈嫻的身後,給孫策讓開了位置。

  沈嫻輕笑道:「我也早就聽說江東雙璧的美名,也很想見你一面。」

  孫策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你現在見到雙璧之一了,有何感想?」

  「感想?」沈嫻打量了孫策一番,揶揄道:「我初見不了解你,不敢妄言其他,就只能評價評價你的長相了——果然名不虛傳啊。」

  孫策好像不太滿意,他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你曾經帶兵剿滅黃巾賊,這次劉州牧派你前來討伐董賊,那說明你的武藝肯定也不錯咯?你使什麼武器?咱倆比劃比劃?」

  武器?沈嫻先是摸了摸袖子裡藏著的毛筆,然後目光又落在了自己馬鞍下掛著的兜布上,那裡面裝著系統發給她的柳木琴。

  沈嫻想了想,謹慎地回答:「我用……琴?」

  孫策:「……」

  「我是認真的。」感受到孫策懷疑的目光,沈嫻誠懇地說道:「要不等有空了我給你彈一曲?」

  但願你聽完之後還能完好無損地站著,沈嫻默默地想。

  「好啊。」孫策點點頭:「我雖不會彈琴,但是我有一位義弟卻精通琴藝。」

  沈嫻忍不住問道:「周公瑾?」

  「你也知道他?」孫策開始雙眼放光。

  「當然。」沈嫻點點頭:「都說了我早就聽過江東雙璧的美名啊。」

  「哦那我跟你說,我這個義弟他……」

  於是孫策和沈嫻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聊了一下午周瑜,在祖茂前來叫孫策回去吃晚飯的時候,孫策還依依不舍地對沈嫻說道:「賢弟啊,等著一會兒為兄還來找你聊天啊。」

  此時孫策已經把周瑜的囧事從三歲到十六歲都漏了個底掉,比如小時候逗貓反被貓追得逃竄上房,再比如長大了說人家曲子彈錯了反被人家揮著琴追殺了整整三條街……

  沈嫻十分懷疑將來周瑜得知孫策和自己在背後偷偷議論他這件事情後,會不會惱羞成怒地跑來把他們兩個人滅口。


第10章 【010】空城計

  幾天之後,孫堅與沈嫻帶兵來到了魯陽面見袁術。袁術見到二人之後大喜,當即上表奏請封孫堅為破虜將軍,同時兼領豫州刺史。至於沈嫻,袁術雖喜愛她年少英俊大有作為,但同時也顧忌她父親劉焉身為皇族又是益州牧,便沒有代俎越庖地給沈嫻請封,只是在口頭進行了誇贊的同時送了沈嫻不少的武器和糧草。

  和糧草武器相比,官位什麼的自然都是浮雲,沈嫻覺得這時候的袁術還是挺上道的,不過這個結論她在幾天之後就推翻了,因為袁術讓她跟孫堅在這裡守著防備董卓出兵,自己則以幫她二人招募糧草為由,帶著人跑回汝南去了。

  沈嫻跟孫堅面面相覷,二人哭笑不得。

  「走就走吧。」孫堅大手一揮無所謂道:「只要袁公路能按時給我們提供糧草就好。」

  沈嫻倒不像孫堅那樣成天擔心自己的糧草問題,她代表益州出兵,自從黃巾賊滅之後,益州家大業大,糧草自給自足,沈嫻手下五千士兵的吃穿用度都從漢中張魯那裡送過來。只是沈嫻覺得袁術這人當真不靠譜,諸侯會盟大家人都還沒到齊呢,他就收了孫堅讓孫堅在前方衝鋒陷陣,自己則躲在後面享清閑還收名利。這四世三公的行事風格真不是他們這種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我倒不擔心這個,」沈嫻仰起頭看掛在牆上的地圖:「只是我們若留在此處迎擊董仲穎,是作為牽制還是出其不意的伏兵?盟軍中是否會有人出兵策應?何時出兵?地點是哪兒?這些都還得遣信使詢問一番。」

  孫堅目光贊賞地對沈嫻點點頭:「賢侄言之有理,我這就向袁本初修書一封,詢問相關事由。」

  「爹,這封信我看你寫了也是白寫。」孫策聳聳肩膀:「會盟的盟主是袁本初,而袁公路與袁本初一向不合,要不然他怎麼不去懷縣找他哥彙合,反而把咱們扔在魯陽自己跑回汝南了?咱們現在就算做跟袁公路是一伙的,那袁本初能待見咱們才怪了。」

  孫堅嘖了一聲,抬手敲上孫策的頭:「臭小子,那你說怎麼辦?」

  孫家與袁家不同,袁家為汝南望族,家大業大,四世三公底蘊深厚,門徒遍布天下,是以袁紹才能一呼百應,集得十八路諸侯共同討伐董卓。而孫堅只是長沙太守,手下兵馬不多,糧草也沒個來源基本靠搶,打仗倒是勇猛,可若是後方補給跟不上,一樣過兩天就完蛋。

  這就說明有自己的地盤和家裡是名門望族,在東漢末年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孫策摸了摸被孫堅敲打的地方,不動聲色地看向沈嫻。

  孫堅頓時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投誰不是投啊,我看益州就不錯,天府之國,治安良好,物產豐富,還靠著荊州,爹你打下來的地盤可以跟益州接壤了。

  孫策想得挺有道理,可孫堅卻只覺得牙疼。沒別的原因,就是沈嫻她……看起來太小了。

  若前來勤王的人是劉焉,搞不好孫堅真的帶人投奔了,可是沈嫻跟他兒子差不多大,讓孫堅聽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的話,他心裡實在是不平衡啊。

  沈嫻大約能猜到孫堅心中的想法,她裝作對孫家父子的眉來眼去一概不知,沉吟片刻道:「兄長說的沒錯,但大家畢竟都是奉詔討賊,斷沒有敵人還未滅就先自己掐起來的道理,我想袁本初應該不會小氣到那般地步,即使有什麼潑天的矛盾,也不會現在就爆發出來,所以暫時不用擔心這些。」

  「斥候來報,說袁本初帶領其他關東軍屯兵在此,此地距離虎牢關不過百余裡,大軍壓境,想必董仲穎已經坐不住了。」沈嫻點了點地圖上河內的所在,轉身對孫堅恭敬地說道:「還是看看這仗該怎麼打吧,我益州軍久居安穩之地,只剿滅過黃巾賊,面對董仲穎還得仰仗叔父你啊!」

  「賢侄客氣了,誰也不是生來就會打仗的,多多磨礪便好。」孫堅笑道:「如果賢侄相信我,那麼就請將我們兩方兵合一處,交由在下總指揮,如何?」

  沈嫻眨眨眼睛:「求之不得。」

  於是沈嫻手下的五千人就跟孫堅手下的一萬人兵合一處了。

  孫堅這人挺厚道,他只是讓兩軍一同訓練,若要派什麼任務,也會先通知沈嫻,然後由沈嫻對她自己的兵馬下令,而且孫堅對待兩軍一視同仁,派出的任務都十分合理,並沒有拿沈嫻當炮灰填戰場的意思。

  在魯陽修整了一段時間後,孫堅收到了袁紹的回信,信中說聯軍決定於五日後進攻虎牢關,屆時還請孫堅一同出兵以作策應。

  孫堅把信給沈嫻看過後,二人決定明日拔營啟程,向洛陽邁進。

  臨行前為了糧草供應充足,孫堅叫來了長史公仇稱,派他前去袁術那裡催促糧草。

  孫堅帶著一干手下在魯陽的東門外設宴為公仇稱踐行,孫策不想去湊熱鬧,就跑到沈嫻的院子裡拽她起床繼續聊周瑜。倆人還沒談幾句話呢,忽然有手下來報說發現了大量騎兵的蹤跡,正朝著魯陽飛速趕來,馬上就要到東城門外了!

  沈嫻一愣,轉頭去問孫策:「文台將軍他是不是還在……城外?」

  孫策猛地蹦了起來,他拉起沈嫻往外跑:「我爹今天在東門外給公仇先生踐行!快跟我點齊人馬出城迎戰!」

  董卓這就來了?要打仗了?這麼快?沈嫻的大腦中彈幕一般地閃過了好多雜七雜八的念頭,她的心髒砰砰地跳動著,整個人變得有些緊張起來,手心都開始不自覺地冒冷汗了。

  「你們干什麼去!」

  孫策拽著神游天外的沈嫻跑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暴喝傳來,循著聲音看去,孫策發現來人是甘寧和黃蓋。

  孫堅手下的其他人都跟著他一起在東門外吃宴席呢,只有黃蓋和韓當二人留在城中整頓兵馬。

  黃蓋一句話驚醒了懵逼的沈嫻,她一把拽住孫策的手迫使他停下來:「你……等等!」

  沈嫻深吸一口氣,她的大腦快速思考著,同時轉頭看向甘寧:「先別衝動!情況如何了?」

  黃蓋眯起眼睛看沈嫻,他代替甘寧回答道:「斥候探明來的是東郡太守胡文才的騎兵,先遣部隊大約有八百人,已經到達東門附近了,後續約有八千兵馬,正在趕來的路上。現在再讓將軍撤入城中已經太遲了。」

  「什麼叫太遲了!」孫策焦急地說。

  沈嫻想了想,認真問道:「文台將軍現在在做什麼?」

  甘寧挑眉一笑,滿臉都是佩服的表情:「文台將軍在飲酒。」

  「飲酒?」孫策瞪圓了眼睛:「父親他是想——」

  沈嫻松了口氣,她拍拍孫策的肩膀:「不用擔心,文台將軍自有定奪,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帶點人馬去城門口埋伏好,見情況不對立即出城相救!」

  四人帶著六千步兵悄悄來到大開的城門口埋伏,黃蓋和甘寧分別領三千士兵隨時待命,沈嫻則拉著孫策上了城樓,二人發現韓當原來在這裡。

  韓當對著孫策和沈嫻點點頭:「劉大人,公子。」

  「情況如何?」孫策躲在門柱後朝下偷瞄,遠遠地看見孫堅正坐在案前手持酒尊豪飲,不由得滿頭黑線,只覺得自己之前一腔擔心都顯得傻透了。

  「尚在掌握之中。」韓當沉穩地說道。他雙手持弓,一根羽箭虛扣弦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孫堅的一舉一動,預備一有不對就放冷箭救人。

  「好一出空城計。」沈嫻眯著眼睛看孫堅指揮手下人馬有條不紊地朝著城中撤退,不由得對這位江東猛虎佩服的五體投地。之前原以為孫堅只是打仗勇猛,現在看來倒是她愚昧了,能逼殺一州刺史、從長沙一路打到宛城的又豈會是等閑之輩,不是誰都能擁有這副身處萬軍之前卻依然從容淡定的氣度啊!

  在孫堅的指揮之下,人馬全都安全撤入城中,而胡軫則一直在城外不遠處猶疑地看來看去。最後等到孫堅也走入城中、城門卻依舊大開毫無守衛的時候,胡軫終於決定撤兵了。

  在胡軫看來,孫堅之所以敢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城還不關門,是因為此時魯陽城中一定屯有重兵,只待他靠近城門就會一齊殺將出來把他打得片甲不留。於是為了保存實力,氣勢洶洶跑來的胡軫就這麼被孫堅嚇得掉頭離開了。

  #自詡聰明的人總是喜歡想太多。#

  對此沈嫻只能贊嘆一句: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啊!高明,真是高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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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糟心的外號

  孫策把下巴擱在桌案上仰脖看著沈嫻:「我們這算是為袁本初他們出兵策應過了嗎?」

  「不算吧,不是說好了五天之後才出兵嗎?」沈嫻正在剝板栗,見孫策主動張開了血盆大口,便很自覺地投喂了一顆進去:「胡文才就這麼走了,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我們是就在這裡等他,還是追過去打?」

  兩個人對視片刻,一同轉頭看向孫堅。

  孫堅正抱著胳膊站在案前看地圖,並沒有理會兩個熊孩子渴望的眼神,他沉思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打。」

  孫策的目光立馬亮了起來。

  「不過不是打胡文才,而是打洛陽。」孫堅聲音低沉,似乎在自言自語:「只是該從哪裡走呢……從潁川繞到虎牢關跟其他人彙合嗎?」

  沈嫻把最後一顆栗子扔進孫策嘴裡,拍拍手站起來,走到地圖前踮起腳尖努力指著上面的一點:「既然都是打洛陽,倒不如從這裡過去?」

  孫堅順著沈嫻所指看去,發現她點的是少室山與太室山之間。

  「轘轅關?」孫堅呢喃道。

  轘轅關是洛陽八關之一,位於轘轅山上,道路狹窄地勢險要,有十二道回環盤旋的彎道,易守難攻。過了轘轅關,朝西北方向快速奔襲只要一天的時間就可以抵達洛陽南門,且此地距離各路諸侯駐扎的虎牢關也只有兩天路程。

  孫策在猛灌了一大杯茶水後終於把差點兒噎死自己的栗子咽了下去,他滿臉通紅地說道:「咳咳……賢弟,你隨手就選了八關裡面最難走的一關啊!」

  沈嫻微微一笑:「以前確實是最難走的,可現在就不一定了。」

  「說說看?」孫堅饒有興趣地看向沈嫻。

  沈嫻從袖中摸出一把折扇嘩地撐開搖了搖,慢悠悠道:「各路諸侯帶領的大軍除了我們兩路,其他都屯兵於虎牢關外,總共有十五萬。這麼多人在城外扎營,董仲穎肯定把手下重兵都調去了東門防守,他入關所帶的兵馬也不多,即使加上收編的何遂高手下的皇城軍和丁建陽的並州軍,至多不過七萬之數。若是封閉城門堅守,或可以抵擋聯軍的進攻,但絕對不會再有多余的兵馬讓他分兵去鎮守其他的關隘。」

  看孫堅邊聽邊點頭,似乎是贊同自己的說法,沈嫻便繼續說道:「況且兄長之前也說過,轘轅關易守難攻,這是大家公認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們就利用這個想法,反其道而行之,算准時機趁其不備進攻轘轅關,等拿下關卡後,是與其他人分兵進攻洛陽,亦或是去虎牢關彙合,選擇就多了。」

  沈嫻說完自己的觀點便不再多言,她接過孫策遞來的茶水潤喉,給孫堅留下足夠的思考時間。沈嫻建議的行軍路線十分危險,對此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這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此時轘轅關有多少兵馬駐守,當中是否有將領坐鎮。但高風險同時意味著高收入,只要越過轘轅關,前方一馬平川再無險阻,打洛陽就如同探囊取物。

  孫堅並沒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沈嫻的辦法,反正打仗這事又不可能百分之百保險,總是有賭運氣的成分在裡面,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剩下的就交給上天來裁決吧。

  孫堅說道:「距離與袁本初約定的五日之期還有四天,這樣吧,我從軍中挑幾個好手,先騎快馬前往轘轅關打探虛實,若果真如賢侄所說的那般防守空虛,我們再一舉攻入,然後以轘轅關為據,出兵攻打洛陽南城門。」

  孫策領了命令,正興致勃勃地想出帳去找軍中好手,沈嫻卻忽然叫住了他。

  孫策疑惑地看過去,沈嫻把折扇遮擋在臉前,垂下眼眸避開他的目光,淡淡地說:「或許取轘轅關也不需要正面強攻,如果守衛不多,我們可以換個法子。畢竟我們手下的人也不是很多,應該盡量避免傷亡的情況出現。」

  「你的意思是……火燒?」孫策撓撓頭。

  孫堅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上孫策的後腦勺:「你傻嗎兒子?聲勢浩大地在山上放火,你是不怕董老賊知道你來了?」

  沈嫻嘆了口氣輕輕道:「我是說下毒。」

  「那成吧,我去找點藥。」孫策哦了一聲,了然地離開了。

  「賢侄你須得謹記一件事情。」孫堅看著有點兒過於安靜的沈嫻,忽然說道:「你不是一個人,從你率軍出征的那一刻,你身上就背負了手下無數條人命,而這些人還背負著他們一家老小的希望。所以不管你做什麼,先想想你的士兵。打仗贏了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你能把你帶出去的軍隊再完完整整地帶回家。」

  沈嫻沉默半晌後微微一笑:「多謝叔父指點迷津。」

  夜探轘轅關的任務被孫策和韓當帶人全權領走了,沈嫻原本想跟著去,但孫堅和甘寧持反對的意見,她就沒再堅持。

  孫堅的反對沈嫻很好理解,畢竟她剛剛在孫堅的面前暴露了自己軟弱的一面,在孫堅的想法中這時的沈嫻不適合去做夜襲這種重要任務。可是甘寧為啥也反對?

  「因為老子覺得你無法勝任這個工作。」甘寧翻了個大白眼:「公子,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你就安安心心坐鎮後方出謀劃策吧,衝陣殺敵是我們這些武將的任務,不適合你這種文縐縐的人。」

  沈嫻憤怒地說道:「我不!我告訴你甘興霸,本公子是武將!不是文臣!也不是謀士!誰愛出謀劃策誰就去!那種費腦子的活別找我!」

  孫策也騎著馬跑過來湊熱鬧:「賢弟啊,我也覺得你挺適合出謀劃策的,畢竟你聰明嘛,跟公瑾一樣的。為兄之前還想跟你切磋呢,可是現在都不敢下手了,看看你這瘦弱的小身板……」

  他一邊說一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沈嫻——騎著馬的孫策竟然還比沈嫻高半頭。

  「認命吧。」甘寧懶懶地說道:「公子你就不適合干武將這行,我現在越來越懷疑你當初是怎麼統領能益州軍的兄弟們的。」

  沈嫻正想理直氣壯地開口說當然是把他們打服氣的!這時沈嫻的副手之一、那個曾經被她照臉揍過的賈德笑著湊到甘寧的旁邊說道:「咳,甘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想當初兄弟們都不服氣,每天去找五公子的麻煩,可不管是光明正大地單挑,還是背地裡搞偷襲,五公子愣是沒輸過。」

  「真的嗎?」甘寧和孫策一臉震驚地看著沈嫻。

  沈嫻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樣。

  賈德忍著笑繼續說道:「打那之後,五公子的威名就傳遍了軍中,兄弟們都服氣他了,還有人給五公子起了個雅號,叫做琴魔。」

  沈嫻差點沒從馬上一頭栽下去,她深吸一口氣,摸出毛筆轉身就要對賈德施以慘無人道的點穴截脈照臉砸。但孫策卻快一步出手擒住了沈嫻的手腕往後一擰,攔在了沈嫻和賈德的身前,他一臉八卦地看向賈德:「快快快,快說!為什麼叫你家公子琴魔?」

  「我也想知道,快說!」甘寧催馬上前格開沈嫻,跟孫策一左一右制住了她。

  「你們兩個放開我!太過分了!」沈嫻憤怒地大喊:「甘興霸!我要扣你軍餉!」

  賈德逃竄出去,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確定沈嫻不會追過來後才說道:「因為五公子一彈琴,兄弟們就被他的琴聲震得暈頭轉向,嚴重的直接就昏過去了,久而久之五公子的琴聲一響兄弟們都嚇得不敢動了。」

  賈德爆完料轉身就跑得沒影了。甘寧和孫策放開沈嫻,兩個人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

  「賢弟,你還要給我彈琴……就你這樣的被公瑾聽到了他會打死你的哈哈哈……」

  「公子,我不該笑的,抱歉……其實不會彈琴也沒什麼,術業有專攻嘛,你不要傷心……」

  沈嫻面無表情地把毛筆放回袖中,從馬鞍下取出了柳木琴抱在懷裡面冷冷地看著笑成羊癲瘋的倆人:「要不要我給你們彈奏一曲。」

  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爸爸!

  琴魔……老子還用毛筆呢怎麼不叫筆仙啊混蛋!


第12章 【012】殺或降

  沈嫻到了也沒能彈奏一曲讓甘寧和孫策這兩個鄉下人見識一下長歌粑粑的威力,因為他們太害怕魔音灌耳所以騎著馬逃走了。

  慫!沈嫻冷哼一聲,把琴收回布袋中掛好,決定打完這仗就扣甘寧和賈德的軍餉。

  孫堅派去打探轘轅關情況的人馬在當天晚上就回來了,大概是老天保佑,轘轅關的情況果然如沈嫻所料,只有區區二百士兵憑借天險拒守關隘,且當中只有百夫長,並無大將。

  情況這般偏向己方,事情便已然成功了一半。第二天孫堅命令孫策和韓當二人帶領三十位軍中好手身穿夜行衣在入夜之後偷偷潛入轘轅關下毒,其余人馬兵分兩路,一路五千人輕裝簡便率先而行,於山下隱秘地點埋伏待命,只待孫策他們得手便悄無聲息殺上山去占領轘轅關;剩下的一萬人帶著輜重殿後,隨時警戒周圍是否有胡軫兵馬的蹤跡,一旦發現立即進攻打退,絕不能讓胡軫發覺他們的意圖。

  沈嫻跟甘寧和黃蓋一起帶領那五千人馬。這是沈嫻自從來了東漢末年後打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爭——以前帶領益州軍剿黃巾賊不算,那大部分都是些窮苦百姓,嚇唬嚇唬就放下武器投降了,根本沒有兩軍對著衝陣過。是以沈嫻十分緊張,她死死握著藏在袖中的毛筆,整個人貼在樹干上大氣都不敢喘,感覺自己的掌心正在冒冷汗。

  打仗……打仗就要死人的啊!將來她還要帶兵上陣拼殺,還要殺人否則就會被人殺……

  沈嫻天馬行空地滿腦子亂想,一會兒是鮮血四濺的血腥場景,一會兒是孫堅對她的提點,各種念頭互相交織夾雜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微微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跟她在益州時與賈龍和劉焉鬥智鬥勇完全不同,讓沈嫻覺得有點無所適從。

  正當沈嫻滿臉茫然地發呆時,甘寧忽然拍拍她的肩膀:「公子!你愣什麼神!山上有信號了!」

  對對對這個時候不能愣神!想想你麾下五千人的性命!沈嫻猛地回過神來,她一邊在心中默念孫堅的話,一邊抬頭向前方看去。只見一個黑衣人從山上奔下來,手中還打著約定好的暗號。在確認是自己人後,黃蓋走了出去:「情況如何?」

  「都放倒了!」那人低聲說道:「可以上去了!」

  五千人悄無聲息地順著狹窄的山道快速奔襲而上,在經過了山路十八彎的長途跋涉後,大家終於來到了山頂的駐地。在軍營門口,沈嫻看見孫策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正抱著胳膊東張西望,他已經解了面上的黑巾,那張英俊秀美的臉在月光下仿佛加了特效一般變得微微泛光。沈嫻看孫策笑著對他們招手,之前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變得平靜了不少。

  「賢弟,你果然聰明啊!」孫策愉快地拍拍沈嫻的肩膀:「沒費一兵一卒,這二百人就盡數伏誅了!」

  沈嫻剛剛平靜下來的心驀地一跳,她脫口而出:「你把他們都殺了?」

  「還沒,我們才三十個人,對方有二百人,殺也是需要時間的。」孫策聳聳肩膀:「怎麼了?」

  沈嫻深吸一口氣:「你先等等,我覺得不用殺。」

  「我們不知道董仲穎是否會定期派人前來巡查這些關隘的守衛情況,萬一碰上就麻煩了。」沈嫻腦子轉得飛快,她一邊想一邊說道:「要不把這二百人先留下來……想法把他們策反?有他們幫忙掩飾,我們會更安全一些,將來出兵也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若是有人實在不願投降,再……殺。」

  沈嫻磕磕絆絆地說了半天,一抬頭發現孫策盯著她看了好久一直沒說話,她心中正七上八下的,忽然旁邊傳來黃蓋的聲音:「劉大人此計我看可行,畢竟這裡距離洛陽城太近了,雖說此時董賊的大軍都壓在虎牢關,可難保他不會起了性子去看看別的關卡情況如何。」

  得了黃蓋的支持,沈嫻心中稍定,她眨眨眼睛看著孫策。

  孫策忽然伸手揉亂了沈嫻的頭發:「有道理,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後面帶著兵馬趕來的孫堅聽了沈嫻和孫策的建議後說道:「若無將便不用屠兵。勸降是個好辦法,只是你倆決定怎麼招降這二百人呢?」

  言下之意就是誰提出來的問題誰去解決。

  孫策眨眨眼睛:「不降就殺?嚇唬嚇唬?」

  沈嫻沉吟片刻道:「以利益誘之……把投降的好處講給他們聽?」

  孫堅與黃蓋和韓當對視過後,三人哈哈大笑。韓當拍拍孫策的肩膀說道:「公子啊,所謂恩威並重,你跟劉大人的法子就聯合起來用吧。」

  孫策誠懇地說道:「韓叔,嚇唬人是不需要成本的,而以利益誘之……糧草和錢誰出?」

  韓當被孫策一句話噎的啞口無言,最近愈發有錢的沈嫻無奈道:「我給行了吧?」

  「賢弟財大氣粗!」孫策笑眯眯地說:「這樣吧,你用金錢誘惑的人歸你,我嚇唬投降的人歸我,如何?」

  黃蓋哭笑不得:「公子,這麼招降恐怕沒一個人肯跟著你了。」

  孫策偏不信邪,然而結果卻是有將近三分之二的人被沈嫻用金錢誘惑走了,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跟了孫策。沈嫻開玩笑說這些人之所以肯被孫策嚇唬一定是看上了他的美姿顏,然後她就被孫策漫山遍野地追著打。

  最後還得靠孫堅出場,他讓甘寧去嚇唬嚇唬那些被沈嫻金錢誘惑投降了的人,又讓韓當去誘惑誘惑那些被孫策嚇尿了的人,勉強算是做到了「恩威並重」。

  出來打一場仗,手下人沒減員反而變多了一些,這讓沈嫻有點小開心。不過隨即她又想到自己若是帶著這些人回去,該怎麼安排呢?

  「會水的就丟給老子練水軍,不會水的你就把他們打散了編入你自己手下的軍隊中。」甘寧聽了沈嫻的疑惑後給她出主意:「千萬記得要打散,別讓他們湊在一起。」

  「黨派之爭,我懂的。」沈嫻點點頭:「只是這才一百多人,就算都湊到一起也爭不過本地益州軍啊,最後還是白白犧牲。」

  「現在人少,將來人總會多的。」甘寧騎在樹杈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嫻:「按照你的理想,將來你的軍隊之中必然會有來自天南地北的人,這些人要麼就是結成小團體各自爭鬥,要麼就是徹底融為一個整體忠誠於你。」

  「公子,看你怎麼做了。」

  「我會努力的。」沈嫻輕輕說道。

  沈嫻和孫堅這邊的聯軍是一派和諧的景像,大家以孫堅為首,互相努力,已經暗搓搓占領了轘轅關,就等著袁盟主一聲令下,便出兵洛陽城以策應主軍。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袁紹那邊的情況卻顯得不怎麼好。

  人多了就會有紛爭,盡管大家推舉了袁紹為聯軍盟主,可是各路諸侯誰也沒有沈嫻那般豁達,就這麼放心把自己手下的兵馬交給他人指揮。而且大家都不願意做出頭的椽子,對於誰先出兵攻打虎牢關,那是吵來吵去沒個結果。

  眼瞅著五日之期的約定即將到來,虎牢關外若是再選不出誰當先鋒,那就真的是坑死沈嫻和孫堅了。

  所幸袁紹那邊也不全是糊塗蛋,還是有幾個明白人在的。於是終於看不下去的曹操主動請纓做先鋒,帶領麾下的夏侯兄弟與曹氏兄弟一同前往虎牢關迎戰呂布。


第13章 【013】洛陽之劫

  曹操帶著弟兄們朝虎牢關開進,半路碰上了公孫瓚的手下、一位名叫趙雲的白馬小將奉主之命帶領一百白馬義從前來相助。曹操見狀十分欣慰,然而很快他發現白馬義從中好像混著三位畫風不太一樣的好漢。

  趙雲發現了曹操疑惑的目光,便對他低聲解釋了一番。原來這三人分別名叫劉備劉玄德、關羽關雲長以及張飛張翼德,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其中劉備自稱是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代,說起來還算是皇室宗派,他與公孫瓚有師兄弟的情誼,此番跟隨公孫瓚前來討伐董卓,希望能夠略盡綿薄之力,以匡漢室天下。

  曹操聽後對桃園三結義的兄弟十分感興趣,便把劉備叫過來跟他說話。

  等走到虎牢關前時,曹操已經跟劉備聊得十分開心了。

  夏侯惇主動請纓前去叫陣,他費盡口舌罵了半天後終於把呂布罵出來了。然而不知為何,夏侯惇總感覺今天的呂布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完全沒有傳說中的勇猛姿態。

  既然大將都已經出陣,雙方都懶得再廢話,夏侯惇拍馬迎上了呂布,二人戰成一團。交手之後夏侯惇才發覺呂布當真勇猛無雙,打得他基本只能招架,完全騰不出手來還擊。

  正當夏侯惇的念頭在「趕緊喊人來幫忙一起刷怪」和「算了群毆一個太丟臉還是硬抗吧」之間搖擺不定時,他發現呂布的後方忽然亂起來了。

  呂布朝夏侯惇狠狠刺出一戟後回身勒馬便走,竟然完全沒有再戰下去的意思。被這突發狀況搞懵逼了的夏侯惇登時愣在原地,他回頭去看自己的弟弟夏侯淵,原本隨時准備幫兄長一同打怪的夏侯淵也愣住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曹操大喝一聲:「追!」這才驚醒了一干人等,大家騎上戰馬抓著武器轟隆隆朝著虎牢關蜂擁而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侯惇皺眉:「為何今日虎牢關外的兵馬如此混亂?」

  「我覺得可能是……洛陽出事了。」曹操呢喃道:「先看看再說!這可是好時機!」

  聯軍先鋒部隊在曹操的指揮下果斷闖入敵陣中奮力砍殺,瞬間衝散了虎牢關外重重駐守的董卓兵馬,形勢被攪得一片混亂。

  其實最早發現洛陽城不對勁的不是曹操,而是孫堅和沈嫻這邊。

  他們在轘轅關上休整了一夜都未發現董卓派來巡視的人。第二天大清早,孫堅派出斥候前去探路,然後他點齊兵馬,帶領手下彙聚在轘轅山下,朝著洛陽城緩慢進發而去。

  下午的時候斥候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洛陽城中有異動。距離轘轅關最近的南城門緊閉,四處不見守軍,斥候們兵分兩路分別去西邊與東邊查看後,遠遠發現西城門大開,竟有軍隊護送眾多人馬出城而去。

  大家面面相覷,尚未反應過來這是何意思,只有沈嫻激動地對孫堅說道:「快追!董卓要逃!」

  沈嫻一喊,孫堅立馬回過味來,他問斥候:「你可看清楚了?西門有多少人馬進出?」

  「源源不斷。」斥候回答:「屬下回來之前尚在往外走,離開的車馬隊長到看不見盡頭,朝著函谷關的方向去了。」

  「果然是要逃!」孫堅冷笑一聲:「真是天助我也!既然如此,今日就教董賊在此喪命!」

  因為不知道董卓此時到底有沒有出城,孫堅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沈嫻帶領她的五千兵馬,朝著函谷關的方向去追擊,另一路由孫堅帶領他的一萬兵馬,自洛陽南門攻入城中尋找董卓。

  董卓要放棄洛陽逃往長安,還帶著文武百官和皇上一起逃,相比於留在城中殿後的兵馬,已經逃出去的夾雜著王公大臣們的隊伍顯然是更容易打的,所以這路就交給了沈嫻。

  「賢弟,你要當心,萬事量力而行啊。」孫策對沈嫻說:「千萬記得你是個文官不是武將啊!」

  「你不說最後一句話我們還是朋友!」

  大家在轘轅山下不遠處分兵,分兵前孫堅還派了斥候去虎牢關那邊送信報告此事。

  在經歷了魯陽城外的空城計、轘轅關下的虛驚一夜後,沈嫻對於「即將打仗了」的恐懼情緒有所減弱,說白了其實就是嚇著嚇著人就習慣了。

  沈嫻吩咐身後的士兵們:「盡量拋棄輜重快速前行!等到了車隊附近先不要驚動那些人,看看情況再說!」

  至少得確定董卓軍中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呂奉先不在他們要追的這一路人馬當中,否則大家就別打了,都洗洗回家睡覺吧。

  進了叢林埋伏後,沈嫻帶著甘寧和賈德下馬,悄悄地摸去路邊近距離觀察。

  這隊人馬的主力果然是洛陽城中的各級官員們,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一隊一隊窮凶極惡的士兵們跟在周圍,他們大聲呼喊著,如同趕鴨子一般趕著人們向前走去,有些士兵還手持鞭子對走得慢的人動輒打罵,態度極其惡劣。

  沈嫻心中無比憤怒:「真是好膽!區區士兵竟敢對當朝官員下此毒手!」

  「怎麼辦?我們是現在出手呢,還是再等等?」甘寧問道。

  「沒看見呂奉先,看看再說。」沈嫻強忍著怒氣說:「得確保萬無一失,我們可打不過他。」

  賈德忽然指著洛陽的方向問沈嫻:「咦,公子你看,為什麼那裡會有煙啊!」

  沈嫻一怔,她直起身子朝著東邊看去,只見叢林掩映間煙塵滾滾,大火衝天而起,幾乎是眨眼之間便映紅了半邊天空。

  「那裡是……」甘寧皺起眉頭。

  「洛陽。」沈嫻輕聲呢喃:「董仲穎這個混蛋……他放火燒了洛陽。」

  甘寧和賈德怔住了。

  誰都沒想到董卓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洛陽不僅僅是東漢的都城所在,它更擁有輝煌的歷史和光輝燦爛的文明,從神話時代到東漢王朝,帝嚳定都亳邑,太康遷都斟鄩,商湯定都西亳,周公輔政,平王東遷,高祖都洛,光武中興……全都被董卓一把火燒了個干干淨淨。

  趕路的人群中也有人發現了洛陽起火的事情,越來越多的人停下腳步吵鬧起來,所有人臉上都是沉痛驚恐的表情,更有朝中大儒和花甲老臣淚流滿面,對著洛陽的方向長揖叩首。

  「干什麼干什麼!都趕緊趕路!別磨蹭了!再不走就殺了你們!」

  有士兵拿著武器大聲吆喝,對著人群威脅道。

  或許是火燒洛陽刺激了這些沉默很久的臣子們,終於有位頭發斑白的老臣忍不住對著士兵怒叱道:「董賊倒行逆施,劫持陛下,焚燒都城,罪無可恕!爾等助紂為虐,將來也定沒有什麼好下場!今日且囂張吧!」

  「嘿,老頭子!膽子不小啊你!」百夫長被罵的狗血淋頭,冷笑著走過來一把把老臣推倒在地,提刀便刺:「那我今日就取你狗命!」

  「放肆!」

  忽然斜裡探出一只白淨的手壓在百夫長的刀背上。順著手臂向上看去,那是個身穿華服廣袖的年輕人,即使是在逃難的過程中他依然風度翩翩器宇軒昂,與周圍灰頭土臉的其他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年輕人死死按著百夫長的刀,不卑不亢道:「此乃先帝老臣,官拜太史令,領六百石俸祿,豈是爾等小小軍官可隨意處置的對像!若是想動手,先說清楚這位大人所犯何罪,觸犯了哪條律法,若是證據確鑿,再奏請稟明聖上,方能下旨懲戒。」

  年輕人一席話說得百夫長後退了一步,他似乎是很害怕這人。猶豫半天,百夫長憤憤地唾了一口,嘴裡嘟噥著:「哼!要不是騎都尉呂奉先大人不在……」

  「呂奉先在這裡我也是一樣的話!」年輕人冷冷地盯著百夫長道:「你當誰都與你一般是那種欺軟怕硬之徒?!」

  「你、你等著!」百夫長被年輕人的暴喝嚇得一哆嗦,跌跌撞撞地逃了。

  年輕人扶起跌倒在地的老臣,柔聲問道:「徐大人,您沒事兒吧?」

  「沒事,多謝荀公子相救啊!」徐大人哭得滿臉淚水,他哽咽著說道:「若不是荀公子,我這把老骨頭就交代在這裡了。」

  年輕人剛想說什麼,這時一個漂亮的姑娘扶著位老人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蔡大人,蔡姑娘。」年輕人對老人和姑娘見禮。

  「公達,唉……」老人長嘆一聲,轉而握住了徐大人的手:「徐大人,千萬不可再衝動了啊!」

  「蔡老,我忍不下這口氣啊!」徐大人搖頭道:「反正我活了這麼多年了,早已不在乎生死。」

  「還是有希望的。」荀公子輕聲說道:「聽說會盟的大軍就駐扎在據此不過百余裡的虎牢關外,董賊焚燒洛陽城,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早已驚動他們,說不定馬上就會趕來。」

  但蔡大人卻並沒有荀公子那般樂觀:「但願如此吧……董仲穎一天之前曾派人前去勸降,也不知結果如何了。」

  荀公子寬慰道:「派出去的大人們都是世家出身,名滿天下,蔡老不用擔心,袁本初定不會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那邊一幫人正對會盟大軍懷揣希望地等待,樹林中的沈嫻卻很清楚袁紹是不會派兵追過來的。洛陽城已破,各路諸侯定會搶先攻入城中,誰有空去管這些被迫遷徙的百姓大臣?

  若真要說希望……唯一能做些什麼的也就只有此刻帶人埋伏在樹叢中的沈嫻了。


第14章 【014】跪下叫爸爸

  甘寧低聲問沈嫻:「那百夫長說呂奉先不在這裡,我們救人嗎?」

  「你知道那是誰嗎?」沈嫻並未回答,反而問了甘寧另一個問題。甘寧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發現她指的人是被漂亮女孩扶著的老人。

  「聽他們的交談,似乎是姓蔡?」甘寧摸摸下巴一臉茫然:「不知道,老子怎麼會記得洛陽城有哪些人。」

  「那是蔡伯喈蔡先生,」沈嫻輕輕地說:「我的老師。」

  大儒蔡邕?!甘寧倒抽一口冷氣,他看著面容憔悴的老人和他身邊的女孩,再看看神情復雜的沈嫻,試探著問:「那就……救?」

  「當然要救。」沈嫻思想鬥爭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剛才偵查情況的人回報,這裡的軍隊至多不過千余人,其他的都在城中殿後,我們救了人立馬從小道離開,時間抓緊點沒問題的。」

  「你想清楚,我們沒法把人全部帶走。」甘寧皺眉:「這浩浩蕩蕩怎麼也有千把人了,你都要救?即使把這數千士兵消滅掉,過會董賊大軍開到,咱們一樣跑不了。要不然現在派人去向文台將軍和虎牢關那邊求助?到時候兩邊包抄勝算更大些。」

  沈嫻搖搖頭:「不,他們不會來的,我也不能去麻煩文台將軍。」

  「為什麼?」甘寧奇道:「我發現你似乎從一開始就對會盟抱著不看好的態度?」

  沈嫻無奈地說:「你現在還沒明白嗎?若真的是為了誅賊匡漢,那十五萬大軍又怎麼會縮在虎牢關前數日連出戰的人都沒有?此時洛陽城中起火,門戶大開,想必各路人馬都忙著進城搶東西,誰還會在意逃出城外的董仲穎?」

  「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人吧,我們盡力而為。」

  沈嫻帶著甘寧和賈德回林中召集了自己的兵馬,她把五千人分成了三隊,一隊跟著她闖出去攪亂敵人的視線,一隊由甘寧帶領趁機救人,還有一隊讓賈德指揮,留在後方接應。大家救完就跑,絕不糾纏。

  「要不咱倆換換?」甘寧擔心地說道:「你去闖陣,沒問題嗎?」

  「我一會就讓你看看有沒有問題!」沈嫻翻身上馬,她摸出柳木琴抱在懷中,「諸位切記,萬事以自身安危為先,量力而行!」

  「謹遵大人之命!」

  沈嫻深吸一口氣,她纖長的五指扣在琴弦上,狠狠向下一掃。

  琴音震響,磅礡的內勁瞬間逸散,江逐月天的氣場鋪陳開來。沈嫻大喝一聲:「隨我衝!」便帶領手下的騎兵們闖出了叢林。

  董卓的兵馬完全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有人能繞過後方殿後的大軍跑來這裡偷襲,一時間混亂不堪,連陣型也衝的亂七八糟。

  沈嫻縱馬來到蔡邕的身邊:「老師——」

  「你是……商羽?!」蔡邕瞪大眼睛看著沈嫻:「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先鋒?」

  「不是!」沈嫻掃琴震暈了一群試圖圍攻蔡邕的董兵:「我與文台將軍兵分兩路,他打南門,我來這裡追擊!其他人都在虎牢關外,不知此時動靜!我只帶了五千兵馬,請老師快隨我走!」

  「你……胡來!」蔡邕被沈嫻的手下拉上了馬,他急得滿頭大汗:「董仲穎大軍斷後隨後就到,你只有區區五千人,是來送死的嗎!」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就這麼被他押走啊!」沈嫻怒喝道:「別說了快走!」

  得了沈嫻的命令,兩個救人的騎兵不再戀戰,載著蔡邕和蔡琰父女二人迅速撤退。

  沈嫻衝陣後,所有的被迫逃往的大臣們都朝著這邊蜂擁而至,有些年老體弱的被沈嫻手下拎上馬背帶走了,更多的人則是趁著雙方混戰之際跟在那些騎兵身後拼命逃亡。沈嫻算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招呼手下人趕緊撤退。

  一轉頭沈嫻看見之前喝退百夫長的那個荀公子正被百夫長和他手下們公報私仇地圍起來揮刀要砍,她抬手甩出一記玉石俱焚把賊人們掀得老遠,俯下|身拎起荀公子的衣領把他拽上了馬:「跟我走!」

  「陛下還在賊營之中!」荀公子扒著沈嫻的肩膀大喊。

  沈嫻心中一震,盡管明白現在並非好時機,可她還是想起了一句話:挾天子以令諸侯。

  「給我指路!」沈嫻回頭對荀公子喝道。

  荀公子忽然瞪大眼睛看著沈嫻:「你——」

  他話音未落,眼中的疑惑化為了深深的恐懼之情。沈嫻感覺身後勁風突起,她想也未想,按著荀公子的胸口壓得兩人順勢往後倒去,避開了雷霆刺來的一戟。

  「九原呂奉先在此!何方宵小膽敢襲我陣營!報上名來!」

  那聲怒喝仿佛震天雷一般在沈嫻耳邊炸響,她心道一句壞了!抓住韁繩勒馬便往外狂奔。

  呂布騎著赤兔馬在身後緊追不舍:「敢闖陣不敢報名?雜碎!」

  「公子——」負責接應的甘寧策馬狂奔而來,沈嫻瞅准時機拽著荀公子拋給甘寧:「快、走!」

  「你怎麼辦!」甘寧接住荀公子,焦急地對沈嫻大喊:「當心身後!」

  「我是主將我斷後!走!」

  沈嫻翻出柳木琴抱在懷中,剛要彈奏,便感覺凜冽的殺意鎖定了她的心髒。顧不上彈琴,沈嫻單手一撐馬鞍凌空躍起,剛好避開了從她身後刺來的方天畫戟,她人在半空,足尖一點戟杆再度拔高,反身一記太陰指鎖住了赤兔的馬蹄,然後飄然落回馬背上。

  赤兔雖被鎖足,但呂布人高馬大,方天畫戟又長,是以他僅僅站在原地戳出一戟也能把沈嫻捅個對穿。沈嫻在馬上毫無優勢,她抱著柳木琴左躲右閃,就是騰不出哪怕一瞬間的空隙來奏出一曲要人命的江逐月天。

  呂布冷笑道:「雜碎!報名!本大爺手下不斬無名之輩!」

  沈嫻剛想說我是你粑粑,有本事你聽我彈一曲,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賢弟閃開!」

  斜裡刺出一杆滿是血污的長|槍勉強架住了呂布的方天畫戟,沈嫻趁機勒馬後退,孫策縱身躍起,單手扣著沈嫻的肩膀跳上她的馬,沈嫻則擰身往後一縮,二人瞬間完成換位,由孫策控馬,沈嫻靠在了他身後。

  沈嫻大叫道:「你怎麼來了!」

  「董老賊在城中四處放火屠殺百姓趁機逃跑,我不放心追過來看看!」孫策手握銀槍與呂布眨眼之間過了數回合,相比於沈嫻連招式都放不出來,孫策竟然能跟呂布打上幾招,不愧是日後號稱小霸王的勇猛之輩。

  呂布既然在此,說明虎牢關那邊的大軍正盡數朝這裡趕過來,一個呂布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再不走等下撞上西涼鐵騎,即使是孫策也跑不了。

  「走!別打了!」沈嫻喊道:「董仲穎大軍在後面!」

  「我知道!」孫策奮力撥開呂布刺向他身後的方天畫戟:「我就是追著他們過來的!賢弟你膽子真肥!竟然敢招惹他!」

  孫策一邊說一邊拉著韁繩掉頭朝洛陽城的方向狂奔而去,呂布憤怒地咆哮,在二人身後緊追不舍。沈嫻的余光瞥見呂布越來越近的身影,心都快涼透了。

  真他媽刺激。沈嫻心想,萬萬沒想到呂布回來的這麼快,今天要是跑不了,大家可就都交代在這裡了,她死了不要緊,孫策可是無辜的。

  呂布再次出戟,孫策嘖了一聲提槍就想迎戰,卻被沈嫻按著往旁邊一閃躲過了這一招:「跑!別停!跑!交給我!」

  「你要做——什麼——」孫策深吸一口氣,決定相信沈嫻,他專心致志地控馬狂奔,再不管身後的呂布究竟會不會一戟把他們二人串成糖葫蘆串。

  赤兔馬跑得比沈嫻的踏炎烏騅要快上一些,呂布漸漸逼近了沈嫻身側,他冷笑一聲長戟直刺沈嫻的胸口:「死吧!」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只見沈嫻面對呂布,她左手死死扣著琴頭,右手五指搭在琴弦上,將琴橫在胸前,方天畫戟的戟頭穿過兩根琴弦之間,慢慢點在了琴面上。

  沈嫻抬頭,微微勾起嘴角,與呂布滿是譏諷的目光對上。她深吸一口氣,運起全身的內力聚集在右手指尖,狠狠向下一劃!

  裹挾著強勁內力的琴音「嗡」的一聲如同水波般震散開來,柳木琴在沈嫻激蕩的內勁與方天畫戟衝勢的雙重作用下終於片片碎裂。握著方天畫戟的呂布被江逐月天倏然鋪陳開來的氣場震得從赤兔馬上飛起,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樹上,昏了過去。

  沈嫻渾身酸軟地靠在孫策冰冷的背甲上喘著粗氣,努力平復自己狂跳的心髒。

  孫策不知何時停了馬,他反手扣住沈嫻的腰,臂膀發力把她從背後撈到了身前:「喂,沒事吧?你剛才做了什麼——這是啥?」

  孫策的目光落在沈嫻鮮血淋漓的雙手間,她正死死握著一根斷裂的琴弦。

  「琴啊。」沈嫻抬頭看孫策:「我不是說有空給你彈一曲嗎?聽到了沒?」


第15章 【015】傳國玉璽

  聽是聽到了……可孫策有點茫然。

  他低頭看看沈嫻鮮血淋漓的雙手,又轉頭看看摔在一邊昏死過去的呂布,難以置信地問道:「呂奉先是被你……弄暈的?」

  「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啊!」沈嫻抓狂地揪著孫策的衣領使勁晃悠:「兄長大人!我求求你了!我們快走成嗎!再磨蹭下去萬一呂奉先醒了怎麼辦!我不要再跟他打一架了!」

  孫策雖然不懼呂布,還有一股覺得自己肯定能跟他拼得不分上下的迷之自信,然而帶著個沈嫻處處制肘,有多大的能力也施展不開。遺憾之下孫策只得暫時撤退,日後有機會再戰。

  跑出好遠後,沈嫻回想起之前經歷過的事情,害怕的感覺才後知後覺地在心中蔓延開來,她不自覺地靠著孫策微微發抖。如果在對上呂布的那一刻沈嫻慢了哪怕一秒鐘……她跟孫策就都不會有機會活著回去了。

  是以沈嫻怎麼也想不明白當時自己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讓孫策埋頭狂奔什麼都不用管、把呂布交給她對付的,而孫策竟然也信了她。

  於是沈嫻就問了孫策這個問題。

  孫策撓撓頭回答:「因為你當時說得很理直氣壯啊。」

  沈嫻哭笑不得。

  孫策躊躇了一會兒問道:「賢弟啊,你真的是彈琴震暈呂奉先的而不是用的其他辦法嗎?」

  「是,你不都聽到了嗎?」沈嫻無奈地說:「況且我當時手裡除了琴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啊。」

  「奇怪,琴聲怎麼能震暈人呢?」孫策疑惑地問:「不過我確實在聽到琴聲後感覺渾身一麻,這才停住了馬。」

  孫策說著說著忽然探手扣住了沈嫻的手腕。

  「怎麼了?我沒事。」沈嫻以為孫策要給自己把脈。

  然而孫策在感受了一會兒沈嫻的脈搏後,看著她的目光中逐漸充滿了深深的震驚之情:「賢弟,你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我知道了!」孫策激動地說道:「你用琴聲把內力送出去……這太巧妙了!為什麼之前就沒有人想到呢?」

  這都什麼跟什麼……沈嫻累得渾身無力,完全沒精神去想孫策究竟明白了什麼,她安靜地待了一會兒,被踏炎烏騅顛得有些犯困,便靠著孫策的肩膀沉沉睡去了。

  孫策想跟沈嫻探討自己的研究成果,卻感覺肩上一沉,他偏頭看去發現是沈嫻靠著自己睡著了。

  孫策忽然想到,當時呂布磅礡的殺氣如同陰雲般籠罩了他倆,自己尚未回頭都能感受到入骨的寒意,更別說沈嫻可是直面呂布的,他心中得有多害怕呢?即使如此,他還是拼命奏出琴調震暈了呂布,讓二人得以脫離險境。

  雖然沈嫻長得又矮又柔弱,心還挺軟,整個人顯得娘兮兮的,彈琴也難聽……但原本倆人就挺聊得來,況且此番又共同經歷過生死,孫策覺得自己跟沈嫻的關系有必要更進一步。

  「叫大哥,大哥以後罩著你。」孫策幫沈嫻調整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嗯……公瑾應該也會同意這件事情吧?不過千萬不能告訴他商羽的琴彈得有多難聽……」

  沈嫻覺得自己睡了好長時間,其實她只昏迷了一小會兒,等到悠悠轉醒的時候,孫策剛好騎馬趕到了洛陽南城門外,跟帶著人匆匆出城的甘寧打了個照面。

  「呦,興霸,去哪兒啊!」孫策對著甘寧招手。

  甘寧看見靠在他懷裡的沈嫻,眼睛都直了,趕忙拍馬上前:「伯符!我家公子怎麼了?」

  「啊?他沒事,就是有點累了。」孫策拍拍沈嫻的胳膊:「賢弟,醒醒!」

  「怎麼了!」沈嫻猛地睜開眼睛用力一掙,差點從馬上摔下去:「呂奉先來啦?!」

  「來你個頭啊!」甘寧見沈嫻依舊是活蹦亂跳的樣子,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他揮手讓手下就地解散該干嘛干嘛去。

  然而甘寧越想越不對勁兒,終於他回過味來了,立馬變臉憤怒地對沈嫻咆哮道:「劉商羽!以後可不可以請你不要胡來!還你斷後,那是呂奉先!你打得過嗎?!」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沈嫻被甘寧說得抱頭縮成一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沒有下次了!」甘寧繼續朝沈嫻噴射憤怒的火焰:「這次要是沒有伯符,你就完蛋了!你完蛋了我怎麼辦!還匡扶天下!匡扶個蛋蛋你先匡匡你自己吧!」

  孫策忍笑看著甘寧罵沈嫻,他覺得甘寧那卷起袖子氣勢洶洶的樣子表明他還得罵上好一會兒。轉頭四顧,孫策發現不遠處的路邊有口水井,剛好他跑了半天有些口渴,便讓甘寧先罵著,自己跳下馬去打點水喝。

  見孫策下馬了,沈嫻也趕忙從馬上滾下來:「等等兄長我也想喝水!興霸你說了這麼多話口渴了吧?喝嗎?」

  甘寧仍然不解氣:「喝你個頭!」

  「不喝拉倒!」沈嫻被罵了半天也有點窩火,她冷哼一聲留給甘寧一個絕情的背影,抱著空空的水囊朝孫策跑過去。

  孫策正在往上拉井繩,不多時一桶略帶渾濁的水被他提了出來。

  沈嫻剛想用水囊裝水,忽然被桶底一閃而過的流光璀璨閃瞎了眼睛。

  「這是什麼東西?」孫策一臉莫名其妙地從水桶中摸出一塊雕琢精美的印鑒,他握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著:「是塊印?上面還有字,刻的是——」

  「我的天吶……」沈嫻死死盯著玉印,她握著水囊的手不自覺地松開,水囊啪的一聲落在地上,「這是……這是……」

  「這是什麼?你知道?」孫策舉著印對准沈嫻。

  沈嫻袍袖一展,徐徐拂上那方印鑒的底部,片刻後,八個*的篆字被印在了她的袖口。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兄長,這是傳國玉璽。」沈嫻面無表情地看著孫策:「你發財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傳國玉璽?」甘寧目瞪口呆地盯著孫策掌中的印鑒,十分想伸手摸摸看:「咦?為啥缺了一角,還用黃金鑲上了?」

  「王巨君篡權,派遣其弟進宮索要玉璽,太後一通怒罵後把玉璽摔在地上,磕了一個角,然後再拿黃金補上的。」沈嫻解釋道:「怎麼這麼沒文化呢!你能不能多讀點書!」

  孫策茫然地聽著沈嫻和甘寧拌嘴,低聲呢喃道:「啊,原來是傳國玉璽啊。」

  「嗯?等等!賢弟你說什麼!」

  「這是傳國玉璽?!」

  孫策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從井裡撈起的是個什麼玩意兒了。

  「對,這就是傳——」沈嫻話未說完,忽然聽見拐角處有人喊道:「伯符,你們干嘛呢?」

  孫堅拎著劍走了過來,疑惑地看著扎堆湊在一口井邊的三人。他的目光依次掃過沈嫻和甘寧,最終落在了孫策的身上。

  孫堅慢慢瞪圓了眼睛,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伯符,你拿的是什麼——」

  「文台兄?是你在那邊嗎?」

  又有人大聲叫道,這聲音不屬於沈嫻認識的任何一人。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見傳國玉璽的事情即將暴露,沈嫻想都沒想直接朝著孫策撲了過去,她寬大的袖口掃過孫策的手掌,輕拂之間便把玉璽納入了自己手中,藏進了袖子裡面。

  尋找孫堅的人帶著一干手下轉過牆來,首先看見的就是沈嫻跌跌撞撞地朝著孫策摔了過去,而孫策則剛好抬手把人撈入懷中。

  甘寧面無表情地盯著沈嫻,孫堅目光發直地看著孫策。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文台兄?」

  曹操嘴角抽搐地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只覺得自己好像出現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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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慘遭嫌棄的至寶

  「文台兄?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曹操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總覺得哪裡很別扭,但就是說不上來。他認出站在井邊的小帥哥是孫堅的大兒子孫策,而朝著孫策撲過去的那個小孩兒——

  嗯?咦!曹操揉揉眼睛,又使勁兒眨了眨。

  如果沒看錯,那好像是個……女孩子吧?

  曹操心中十萬頭草泥馬呼嘯著狂奔而過,他頓時有一種撞破了別人奸|情的尷尬感覺。但畢竟是老狐狸,曹操面上不顯山不露水,裝作一副單純的樣子對孫堅打招呼:「正好路過,聽到聲音了,就過來看看,還未感謝之前文台兄你出手相助。」

  曹操他們是從虎牢關追著逃跑的呂布一路殺入洛陽城中的,剛好跟從南門打進來的孫堅部隊撞了個照面。當時董卓在城中四處放火制造混亂,形勢一片危急,有幾個殺紅了眼不要命的人竟然直直衝到了曹操的身前提槍就刺。危急關頭,剛好路過的孫堅瞅見了,飛出古錠刀把凶徒們扎了個對穿,隨手拯救了曹老板。

  孫堅從迷茫中回過神,他看著曹操咧嘴笑了:「嗨,沒什麼,舉手之勞,孟德兄你客氣啦。」

  曹操跟孫堅隨便說了幾句,在場的其他人也都陸續反應過來了,大家嘿嘿哈哈地互相看著笑,你拍拍我肩膀我撞撞你胳膊,愣是聊出了熱火朝天的勢頭。

  然而孫堅不知道怎麼腦子忽然抽了一般,明明大家都已經把注意力強行挪開,他非要把焦點又扯到孫策和沈嫻身上去。只見孫堅一臉關心地看著沈嫻:「賢侄啊,你這是怎麼啦?受傷了?」

  於是「刷拉」一下,大家的目光又都齊刷刷地朝著沈嫻彙聚過去。

  甘寧心說文台將軍你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我家公子還不是為了幫你兒子遮掩那糟心的傳國玉璽!就在這時,孫策忽然探手撈起沈嫻的腿彎,一發力把人抱了起來。

  沈嫻傻眼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孫策,手中的傳國玉璽差點沒拿好直接掉出袖子。

  孫策沒看她,他對自家親爹說道:「爹,曹叔,剛才我們去追董老賊,碰上了呂奉先,打了一架,商羽可能是那時候受傷的吧,我先帶他去找軍醫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在沈嫻的胳膊上偷偷地掐了一把。

  沈嫻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她磕磕絆絆地附和:「呃……多謝叔父關心,沒什麼大礙,就是殺的有些脫力,歇歇就好了。」

  「那趕緊去看看吧!伯符你照看著點啊!」孫堅猛點頭,趕鴨子一樣揮著手:「快去快去!」

  孫策對曹操抱歉地咧嘴一笑,抱著沈嫻跟甘寧一起嗖嗖嗖竄走了。

  等到這三個倒霉孩子離開之後,孫堅忽然反應過來,他看向曹操猶豫地問:「嘶……孟德兄,剛才你有沒有聽到伯符說他們遇上誰了?」

  「我怎麼聽著好像是……呂奉先啊!」

  而曹操也在同一時間問出了孫堅一個問題:「文台兄,令公子剛才是不是稱呼那個女……另一位小公子商羽?」

  「她是益州牧劉君朗的兒子、廣漢太守劉商羽?!」

  曹操與孫堅對視,二人眼中俱是滿滿的震驚之情。

  三個熊孩子馬不停蹄地竄回了孫堅的大帳中。孫策把沈嫻扔在榻前,出門吩咐手下後退五丈把大帳團團圍住,未經允許誰都不能放進來,任何人妄圖擅闖,直接就地格殺不用客氣。下完命令後,孫策又在角落裡尋了一個木盆去打水。

  孫策跑出去發神經的時候,甘寧正伏在案前憋笑,而沈嫻則一臉痛苦地歪在榻上揉腰——孫策剛才一句話不說她抱起來就算了,後面一句話不說又把她給扔了,沒半點准備的沈嫻像一顆炮|彈般直接砸在了硬邦邦的榻上,她頓時感覺自己的屁股裂成了八瓣、腰斷成了兩節。

  「他發什麼神經!」沈嫻憤憤地說道:「氣死我了!我就不該多管閑事!」

  這時孫策端著滿滿一盆清水回來了:「賢弟賢弟,快拿出——咦?你怎麼了?」

  沈嫻憤恨地看著孫策,她單手扶腰從榻上爬起,歪歪扭扭地朝著孫策走過去,直接把藏在袖子裡的傳國玉璽拋入水中,濺起的大朵水花拍了孫策一臉。

  孫策:「……」

  孫策滿臉奇怪地轉向甘寧:「興霸兄,你家公子怎麼了?」

  甘寧一本正經地胡扯:「沒事,我家公子一向莫名其妙,她一會兒就好了。」

  孫策茫然點頭,跟甘寧一起湊到桌案邊認真看著沈嫻把沾了不少淤泥污垢的傳國玉璽洗的干干淨淨,二人邊看邊評論。

  「這玉真漂亮,看起來得值不少錢呢!」這是沒見識的鄉下人甘寧說的。

  「和氏璧的故事聽過沒?這玩意兒值十五座城池!」這是有點見識的縣城人孫策說的。

  「……」這是實在不想跟兩個逗比廢話的城裡人沈嫻。

  洗完後沈嫻毫不客氣地拽起孫策的衣擺把玉璽上的水漬擦干,然後把玉璽拋給了他。孫策敏捷地撈住玉璽,握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了半天,這才依依不舍道:「果然是天下至寶……」

  他一邊說,一邊把玉璽遞到了沈嫻身前。

  沈嫻莫名其妙:「干什麼?」

  「給你啊。」孫策說道:「要不是你反應快,這玉璽就被人看見了。」

  「我不要!別給我!」沈嫻一臉驚恐地後退:「哥!這可是你親手從井裡撈出來的!誰先拿到的歸誰!」

  「咱倆什麼關系,你還跟我客氣這個!」孫策梗著脖子說道:「拿著!」

  「不不不我絕對不要!」

  甘寧:「……」

  甘寧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推拒那個傳說中誰都想要的至寶:「咱撿回來的當真是玉璽而不是什麼人人避如蛇蠍的不祥之物嗎?」

  「這當然不是什麼吉祥物件。」沈嫻把玉璽高拋到孫策面前:「現在這局勢,誰拿玉璽誰倒霉,槍打出頭鳥知道嘛?」

  「那你還給我?」孫策接住玉璽,憤怒地說道:「我還以為——」

  「呃……這只是一方面,現在不是沒別人知道玉璽在咱們手裡嘛,兄長你就把它帶回家去,找個穩妥的地方藏好,等到時機成熟再取出來就是了。」沈嫻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是真的不想要,它對我沒半點用處。說到底這就是塊玉罷了,有了它又能怎樣?沒有它又能怎樣?我想做的事情,也不會因為一塊玉的存在與否就成功或失敗。」

  甘寧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難道你倆就沒想過,在你要還是他要之間,還有一條可以選擇的路,那就是把玉璽還給朝廷?」

  沈嫻和孫策同時沉默了,玉璽啪嗒一聲掉進了甘寧的懷裡。

  「朝廷?」孫策冷笑道:「現在還有朝廷嗎?」

  沈嫻鄙視地看著甘寧:「還回去讓董老賊拿著它想廢誰就廢誰,隨便蓋章?」

  甘寧舉雙手投降:「得得得,算我傻了,我多嘴,行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玉璽放在了桌案上。

  沈嫻跟孫策對視一眼,二人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對方的意思。

  其實甘寧說得沒錯,別看他倆把玉璽扔來扔去貌似誰都不想要,嘴上也說得冠冕堂皇,可那也只是因為考慮到萬一有其他人得知了玉璽下落後會惹來諸多麻煩,而不是想著「這玉璽是天子的,我們不能拿。」

  三人盯著玉璽一直沉默,直到賬外傳來了騷亂的聲音。


第17章 【017】結拜

  守門的裨將盡忠職守:「將軍,您不能進去!」

  孫堅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了:「這是老子的大帳!憑什麼不能進!」

  裨將面無表情:「公子吩咐了,擅闖者格殺勿論!」

  「嘿!」孫堅開始挽袖子:「行啊你,你讓不讓我進,不讓我進我就——」

  眼瞅著孫堅就要揮拳狠砸那個固執的裨將,緊閉的帳門忽然掀開一條縫,孫策的腦袋探了出來:「爹!別吵吵!快進來!」

  看見自家公子現身,裨將終於閃到一邊把孫堅放了進去。

  「到底是誰不讓我進門的!」孫堅憤怒地出手擰住孫策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能耐大了!敢把你老爹堵外頭——」

  孫堅不說話了,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置於桌案上的傳國玉璽,眼神發直。

  孫策費力從孫堅手下救出自己的耳朵,他一臉埋怨地說道:「爹,我也是為了安全著想,您下手太狠了。」

  「你們從井裡撈出來的?」孫堅沒理會孫策的抱怨,他走到案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傳國玉璽,用深情的目光欣賞著它曼妙優美的造型,語氣輕柔地問:「這是……傳國玉璽?」

  孫策點點頭:「是。」

  孫堅忽然說道:「賢侄,剛才我在過來的路上遇到有人找你,那人自稱是蔡中郎的僕人。」

  孫策聞言皺起眉頭想說什麼,沈嫻倏然伸手壓在他胳膊上,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多謝叔父告知,蔡中郎乃是我的老師,原本應該立即去拜訪的,耽誤這麼久實在是失禮。」沈嫻對孫堅說道:「若叔父沒有別的吩咐,商羽就告辭了。」

  「去吧。」孫堅抬起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沈嫻:「賢侄慢走。」

  沈嫻帶著甘寧淡然告退。

  走出大帳很遠後,甘寧才不滿地開口抱怨:「文台將軍這是幾個意思?若非你剛才及時在別人面前替他們遮掩一二,現在那玉璽還不定在誰手中呢!」

  沈嫻推了甘寧一把,低聲喝道:「噤聲!當心隔牆有耳。」

  甘寧撇撇嘴。

  「你也不能怪他,這是人之常情。」沈嫻無奈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沒想著要,又何必在乎他態度如何?」

  「切……」甘寧還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沈嫻搖搖頭沒再說什麼,她跟著甘寧往自己的營帳方向走去。

  倆人走著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高聲喊道:「賢弟!」

  沈嫻一愣,她猛地回過頭,看見孫策以飛一般的速度一路狂奔,眨眼間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前。

  孫策咧開嘴燦爛地笑了:「呦,賢弟!我們——」

  「結拜吧?」

  沈嫻目瞪口呆地盯著孫策明媚如太陽般的臉龐和他手裡拎著的兩只拼命撲騰表情驚恐的活雞,她被孫策跳脫如兔子般的思維弄得暈頭轉向:「等等兄長,這……從何說起?」

  「反正你都已經叫我兄長了,我們結拜吧結拜吧!」孫策把一只雞塞入了沈嫻的手中:「再加上公瑾,我們三個人結拜!」

  「可是公瑾不在此處啊,這樣真的好嗎?」沈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已經被孫策帶跑偏了:「還是算了吧?」

  「沒關系!」孫策大手一揮:「我已經跟公瑾結拜過了,他是弟弟他得聽我的,我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走!」

  孫策一把拉住沈嫻的手腕,拽著她跌跌撞撞地跑了。

  「甘大人?」賈德從遠處走來,看見甘寧眼睛一亮:「甘大人!公子去了何處?」

  甘寧面無表情地說道:「公子跟孫伯符跑了。」

  「啊?」賈德急得直轉圈:「哎呦這算什麼事啊!公子的老師可在營帳裡頭等著呢!」

  甘寧詫異地問:「原來蔡中郎真的有事找她?」

  壞了,還以為這是孫堅為了支走他們隨口編出來的話呢!

  「那是當然的了!」賈德跺了跺腳:「不止是蔡中郎,還有公子救出來的其他朝中大臣,都在等著他呢!」

  甘寧覺得眼前一黑。

  他再怎麼不懂讀書人的世界,也知道尊師重道的必要性,讓老師等著,尤其是讓蔡邕這種大儒等著後輩,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不禮貌的事情,更別說除了蔡邕還有別人呢。沈嫻雖說官拜廣漢太守,但就資歷來講比朝中那些幾番沉浮的老狐狸們差了一大截,她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被小心眼的人記恨上了,那多得不償失啊!

  甘寧拔腿朝著沈嫻和孫策離開的方向追去:「快快快!快去孫伯符那裡找她!」

  所幸沈嫻跟孫策跑出去沒多遠就被人攔住了。攔她的那人做僕人打扮,在看見沈嫻後他眼睛一亮,面帶笑容地迎了上來:「劉郡守請留步!」

  沈嫻打量著這人,疑惑地問:「你是?」

  僕人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小的是蔡大人府上的家僕,奉命前來請劉郡守一敘,以謝救命之恩。」

  沈嫻差點脫口而出說原來老師真的找我!幸虧她把持住了自己的嘴。

  「對不住,軍中事務繁忙,折騰到了現在,等下就請你前面帶路吧。」沈嫻也不知道甘寧把她救回來的那些人安排在了哪裡,甚至不知道自己都救回來了什麼人。但既然蔡邕相請,她確實應該去看看的,至於孫策這邊……

  沈嫻抱歉地看著孫策:「兄長,可否等我片刻?」

  孫策笑眯眯地拍了拍沈嫻的頭:「你先去吧,這件事情重要一些。」

  沈嫻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好了,反正救出那些人也有你的功勞,要不是你過來找我,我就回不去了。」

  這是沈嫻明面上的說法,實際意思是她在暗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自從洛陽城破、各路諸侯進入城中駐軍後,洛陽城裡的局勢便呈現出了膠著的狀態。刨卻沈嫻這支特殊的益州軍不算,其余人馬隱隱分成了數方陣營。

  首先是諸侯會盟的盟主袁紹,他十分不滿意曹操帶領先鋒部隊冒進虎牢關闖入洛陽城的行為,在戰後不僅沒有獎勵曹操破城有功,反而狠狠地斥責了他一頓。

  無故被罵的曹操自然很不開心,他原本就對袁紹把大軍無所事事地拖在虎牢關外很不贊同,經過這番衝突,更是對袁紹失望之極,加上袁紹在進入洛陽城後就下令停軍不前在此駐扎,愣是眼睜睜看著董卓倉皇逃入長安,曹操只覺得袁紹不是可以與之謀劃的人物,便與陳留郡守張邈一起帶著自己的手下脫離了袁紹的駐軍之地,跑到了救過他一命的孫堅的大營旁邊來。

  各路諸侯僅僅占領了一個被董卓一把火燒殘了的洛陽城,就已經到了分析崩離的邊緣。曹操與袁紹算是掰了,他對孫堅釋放出了友好的信號。而孫堅雖然也很欣賞曹操此人,但他的糧草可是袁術提供的,袁術表面上還跟袁紹是一伙,孫堅也不好太過撕破臉皮。

  濟北相鮑信是隱約向著曹操的;廣陵太守張超雖然是張邈的弟弟,可他並不喜歡曹操;韓馥是袁家的門生;橋瑁與劉岱素有嫌隙;公孫瓚看似躲在一邊看熱鬧,可卻把麾下的趙雲派給了曹操幫忙,還把自己的師弟劉備也送了過去;袁紹和袁術倆親兄弟還互看不順眼……

  豪強們關系復雜,互有糾纏,誰跟誰都掰扯不清楚。

  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因為追擊董卓而未提前入洛陽城的沈嫻。

  雖然沈嫻此前都是跟著孫堅一齊行動的,而孫堅明面上屬於袁家的陣營,但沈嫻代表益州,劉焉乃是正經皇族,地位超然,完全不需依附他人。若是能取得沈嫻的支持,對某一方自然是一大助力。

  總之就是形勢愈發混亂起來。

  沈嫻也是在聽甘寧講了幾件事後才勉強理清了頭緒。對於豪強之間的站隊問題沈嫻是完全沒興趣,但她既然已經決定要跟孫策結拜了,也就是說她跟孫策是一伙的。至於袁紹……

  誰說孫堅跟袁紹是一撥了?


第18章 【018】天上掉餡餅

  甘寧是個十分上道的人,之前在林中他見沈嫻寧願冒險也要執意闖陣救蔡邕,況且蔡邕是當朝大儒,又是沈嫻的老師,身為地位很不一般,干脆大手一揮直接派人把蔡邕一行人安排在了沈嫻的營帳當中。

  是以沈嫻跟著僕人來到自己的大帳門口時,她心中偷偷松了口氣,當即決定功過相抵,給甘寧扣軍餉的事情就這麼算了。

  僕人對沈嫻深深一揖,幫她掀開了簾子,自己則退守在門外。孫策面帶微笑對沈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沈嫻便不再客氣,先他一步跨入帳中。

  營帳中干淨整潔,角落擺著案幾,屏風是撐開的大地圖,屏風後是簡單的臥榻,除此之外唯一的擺設是置於案幾上的一個粗瓷瓶,瓶中插|著兩支盛開的桃花,也不知道是哪個收拾屋子的人這般風雅。

  沈嫻目光掃了一圈後落在案邊,那裡等待著四個人。

  居於主位下手右側的人是蔡邕,他身邊立侍著一位身穿襦裙、挽著時下貴女間流行的墮馬髻、面容秀美富有書卷氣的文靜姑娘。在蔡邕的正對面跪坐著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老人,老人的下手則端坐著被沈嫻拎著衣領子拋給甘寧救回來的荀公子。

  回來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沈嫻也沒時間去打聽她救回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現在再看這大帳中的四位,估計便是代表那些被她救了的官員前來表示感謝之情,順便再探探她的口風。

  蔡邕自是不必說,他旁邊的姑娘恐怕就是蔡邕寵愛的獨女、素有才名的蔡琰蔡昭姬了。另一位老人沈嫻暫時猜不出他的身份,剩下的那個荀公子……

  姓荀,此時又身在洛陽,沈嫻思來想去,心中忍不住狂跳起來。

  她大概知道這位「荀公子」究竟是誰了。

  沈嫻對蔡邕執弟子之禮,恭恭敬敬地作揖說道:「老師恕罪,學生原本應該第一時間前去拜訪,奈何軍中事務繁雜,就此耽擱了。」

  蔡邕揮揮手:「哎,不妨事,值此混亂之際,萬事從簡,虛禮就不需要了。今日幸得你相救,否則我這把老骨頭跟著董仲穎東奔西顛,怕是要交代在半路上了。」

  沈嫻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在蔡邕面前不失禮的回話,這時蔡邕又說道:「商羽,老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盧子干盧先生,這位是潁川荀家的子弟荀氏公達,這是我女兒昭姬,你們自幼相識,我就不多說了。」

  盧子干……荀公達……

  盧植荀攸?!

  沈嫻心道這幫老狐狸果然很會派人談判。蔡邕是當朝大儒,又是沈嫻的老師,盧植也是著名名士,至於荀攸,這位潁川荀氏一族子弟算是世家代表。除卻蔡琰跟來是為了侍奉父親之外,剩下的三人身份皆不一般,即使沈嫻對這幫王公大臣有救命之恩,可把這三人擺出來後,若是沈嫻想挾恩圖報,那還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斤兩。

  雖說沈嫻壓根就沒有什麼挾恩圖報的意思。

  沈嫻在與這幾位分別見禮後,把一直立在自己身後當裝飾壁畫的孫策扯到了前面:「老師,這位是我義兄,若非他後來帶人前來相救,恐怕我自己也得交代在呂奉先面前了。」

  面對四雙帶著探尋目光齊齊看過來的眼眸,孫策顯得十分淡定,他站在當中先對著蔡邕和盧植一拜,再與荀攸拱手見禮,自我介紹道:「吳郡孫策孫伯符。」

  聽到孫策的姓名,荀攸沉默不語,沈嫻微笑站在一邊,而蔡邕與盧植則互相交換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眼神。最後蔡邕嘆道:「商羽,老夫就直說了,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沈嫻微微挺直身子,她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奉父親之命帶兵來此,是為討伐董賊匡扶漢室。」

  荀攸忽然厲聲喝道:「劉郡守既然是為匡扶漢室而來,那在董賊棄城逃走之後,為何不繼續追擊,反而停駐於洛陽城中?!」

  孫策眉頭一皺,似要拍案而起,沈嫻偷偷扯了一把他的衣角,不卑不亢道:「說來實在是慚愧,在下所能調動的兵馬不過區區五千益州軍罷了。前有董賊七萬西涼精銳駐守於函谷關,後有呂奉先三千並州鐵騎出西門直奔而來,在下能在小路上突襲董賊再全身而退,還仰仗了兄長能夠及時帶人前來相救,至於擊敗董賊……實在是力有不逮。」

  沈嫻三言兩語把自己從諸侯會盟的渾水當中摘出來,還旁敲側擊地告了袁紹一狀:我倒是想出兵,可大權在袁盟主手中,他下令扎營,誰又敢擅自追擊呢?

  荀攸聞言,低頭冷笑,不知道是在笑沈嫻還是在笑袁紹。

  「唉……」蔡邕長嘆一聲:「老夫早就擔心這會盟……」

  蔡邕話未說完,但所有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嫻心想看來這大儒就是不一樣,她不相信諸侯會盟是因為占了熟知歷史的便宜,而蔡邕卻能在形勢貌似一片大好的時候看出問題所在,當真不簡單。

  沈嫻試探著問:「老師,那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她這一句,不僅僅是問蔡邕,更是問那些被她救下來的王公大臣們。

  「老了,」蔡邕閉上眼睛搖搖頭:「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老夫打算回鄉裡隱居,多校勘一些經學典籍。」

  「我也是。」盧植莞爾:「老夫做了一輩子的官,幾經宦海浮沉,今日忽覺一切皆是虛妄,倒不如潛心著述以遺後人。」

  蔡邕與盧植確實年紀大了,可這倆老頭都是無價之寶,即使他們不當官而是回家教書去了,恐怕仰慕他們大名的士子們都會源源不斷地前來求學。

  沈嫻心中開始活絡起來,如果蔡邕和盧植肯去益州……她咳嗽一聲,貌似隨意地問:「那老師與盧先生可有想去之處?此時烽煙四起,路上不怎麼安全,學生可以派人護送你們前往。」

  蔡邕緩緩睜眼,他看著瞳孔明亮,全然不似行將就木的老者:「久聞益州天府之國,是一方遠離戰禍的樂土。老夫曾行走天下,卻未到過益州,實乃平生憾事。」

  沈嫻吁出一口氣,她站起身對著蔡邕作一深揖,努力以平靜的口吻道:「老師若能來益州教化講學,是益州百姓之福。」

  沈嫻再問盧植,盧植也是跟蔡邕一樣的選擇,說想去益州看看。

  一天天上掉了兩塊大餡餅,噎得沈嫻差點兒沒撐死,她好不容易消化了盧植和蔡邕要去益州講學的好消息,最後心情不錯地轉向了荀攸。

  荀攸自從厲聲發問後沉默了很久,此時再次面對沈嫻,他思忖半晌,忽然挑眉一笑:「不知劉郡守該如何出兵長安以戰董賊?」

  沈嫻心說我什麼時候要出兵長安了,就憑我那五千兵?

  袁紹在董卓逃離洛陽時放走他,已經是放棄了殺他的最好時機,現在董卓貓在長安城,那裡地處八百裡秦川中央,八水環繞,沃野千裡物產豐富,周圍還有關中四關拱衛,城高牆堅,想要強行攻入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除非城裡自己內亂起來,大家在外面再齊心協力,才有機可乘。

  也就是說都回家洗洗睡吧,只要等著王司徒派貂蟬使連環計成功挑撥呂布與董卓的關系就行了。

  當然這話沈嫻是不會說出口的,她正想著該如何婉轉地告訴荀攸,想打董卓你應該去勸袁紹,就在這時,門口裨將來報:「大人!有人硬闖我軍營地,說有要事要見您!」

  沈嫻對荀攸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不滿道:「我這裡在待客,這種事你們不會自己處理?!」

  裨將一臉委屈:「來人自稱是您的兄長,我們請他等待片刻稍後通報,可他非吵著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見您,還硬往裡闖,我們又不敢擅自放人進來……」

  沈嫻一聽頭都大了,兄長?哪個兄長?哦她確實有三個兄長在洛陽,其中兩個還當官呢。難道也是之前無意中救回來的?

  這時蔡邕說道:「商羽,去見見吧,來人應該是你四哥劉季玉。」

  沈嫻有些詫異地看了蔡邕一眼,卻沒問他如何知道,只對蔡邕點點頭,拽著孫策告罪離開了。

  「一起去看看?」沈嫻走後,盧植忽然開口:「大約是劉君朗的信送到了。」

  「這事真的能成?」荀攸輕聲問道,他聲音中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懷疑:「可笑晚輩原來還對諸侯會盟抱有幻想,西涼那邊別也是一路貨色……」

  「總歸是有些勝算。對付這種人,義沒什麼用處,只能以利誘之。」蔡邕嘆口氣,扶著蔡琰的手站了起來:「網已經撒出,餌也下好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第19章 【019】坑女兒

  出了大帳後,沈嫻松了一口氣。孫策看著她笑:「怎麼,剛才很緊張?」

  「有點。」沈嫻吐吐舌頭:「我總覺得他們好像……瞞著我什麼事情。」

  倆人一邊交談一邊來到了營寨門口。離得老遠時沈嫻就能聽到有人在吵吵嚷嚷什麼「我爹是益州牧劉君朗!」「你們主帥是我親弟弟!」之類的一聽就是二世祖才會咆哮的話。沈嫻覺得很頭疼也有點丟臉,她趕忙快步走過去:「軍營重地!都吵什麼呢!」

  「商羽!我是你四哥呀!」正在跟守衛拉扯的男子看見沈嫻後眼神一亮,他趕緊對著沈嫻招手:「他們不讓我進來——」

  男子話音未落,沈嫻忽然感覺一股寒冷的殺意鎖定了自己,她下意識用出了瑤台枕鶴往右邊閃去,剛好避開了從前面凌空抽來的一劍。

  柳木琴被呂布戳壞了,沈嫻只得抽出毛筆甩出一記太陰指急速後退,豈料那劍光如影子般追著她貼了上來,鋒芒擦過她的脖頸,略微一頓便狠狠向旁邊橫切而下,那架勢簡直是要把她的脖子劈成兩半。沈嫻倉促抬手用毛筆架住劍鋒,內力一震把持劍之人逼退數丈,險險避開一劫。

  「哎?哎!你們、你們怎麼打起來了呀!」

  自稱是沈嫻哥哥的男人先是一愣,隨即狠狠跺腳,推開攔著他的侍衛就往裡衝:「史阿先生!這人就是我弟弟,大家都是自己人,您別動手呀!」

  守在大營門口的士兵們終於反應過來主將遇刺了,大家呼喊著抄起武器衝了過去,卻被孫策出手攔下,示意他們仔細看。

  沈嫻握著毛筆皺眉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是個長相普通到扔進人群都找不出來的人,可是他的目光卻亮得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看得人心中無端一慌。沈嫻瞥了眼衝到自己旁邊的「四哥」,轉頭對史阿問道:「先生這是何意?」

  史阿開口了,聲音沙啞而低沉:「劉大人不愧是神醫華佗的弟子,這一手點穴截脈的功夫練得出神入化。」

  「承讓了。」沈嫻淡淡道:「先生來此有何要事?」

  「哎五弟,他是來護送我的!」男人一把握住了沈嫻的胳膊。

  沈嫻一陣惡寒,她不動聲色地甩開了男人的手。畢竟沒見過劉璋,沈嫻也看不出來這人到底是不是假冒的,所幸這時候蔡邕一行人走了過來,見到蔡邕後男人面露喜色趕緊招呼:「哎呀!蔡先生!您老也在這裡?還有盧先生!荀兄!你們都沒事?太好了!」

  蔡邕對沈嫻微微一笑:「托商羽的福。」

  盧植點點頭並未說話,至於荀攸,他淡淡地看了劉璋一眼便轉過身去,連頭都懶得點。

  劉璋的身份確認了,沈嫻不得不艱難地招呼他:「四哥……多年不見,差點兒沒認出你來。」

  「五弟還是一樣英俊瀟灑英氣逼人啊!」劉璋滿臉誠意地誇贊:「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五弟你知不知道哥哥差點兒就回不來了!董老賊真是……」

  劉璋開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在洛陽的悲慘生活。

  沈嫻聽了半天,勉強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董卓下令遷都,把朝廷中的王公大臣們都打包一並帶走,劉璋這個大臣家屬也在其中。在出城之前,劉焉的大兒子劉範帶著一個名叫史阿的人來找劉璋,對他說史阿會在離開洛陽的途中找機會把他帶走,讓他去找前來參加諸侯會盟的五弟劉弦。

  聽說有逃出去的機會,劉璋十分開心,他受夠了每天都生活在董卓這個恐|怖|分子的統治之下。

  後來董卓就派人趕著大臣們上路了。守衛很嚴密,一路上劉璋他們都沒找到機會逃走,眼看離函谷關越來越近,劉璋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這時沈嫻終於來衝陣救人了,史阿當機立斷帶著劉璋離開,他們在樹林中躲躲藏藏,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著,最後竟然十分幸運地避開了董卓的兩撥兵馬,終於趕回了洛陽城。

  回到洛陽後史阿打聽到了沈嫻營地的所在,就帶著劉璋前來投奔了。

  聽完劉璋的講述後,沈嫻對劉璋沒什麼想法,反而對史阿比較感興趣。她很好奇史阿的身份,總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挺耳熟的?

  「五弟!快送我去成都找父親吧!我一點兒都不想再在這破地方待下去了!」劉璋憤憤地說道。

  沈嫻高冷地看了劉璋一眼:「四哥別急,過兩天我會派人護送蔡先生與盧先生前往成都,到時候你跟他們一路走好了。」還能讓兩位先生教教你怎麼做人。

  聽說能跟蔡邕盧植一路走,劉璋頓時滿面喜色,他用肩膀撞了撞沈嫻,猥瑣地低聲說道:「五弟,你真懂我心!」

  順著劉璋的目光看過去,沈嫻發現他正偷偷盯著蔡琰看。

  沈嫻:「……」

  沈嫻面無表情:「四哥,蔡先生是我的老師。」

  也不知道劉璋聽沒聽懂沈嫻的警告,他揪著沈嫻的袖子嬉皮笑臉地說道:「五弟,要不你先忙,哥哥有點兒餓了,給來頓飯唄?」

  沈嫻對這個四哥煩的要死,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只好派了個親衛帶他去吃飯休息。

  劉璋走了,史阿還留在原地站著。沈嫻尋思著怎麼說也是人家把劉璋送回來的,理應感謝,然而她轉念一想,不對啊剛才史阿還無故攻擊她呢!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這時史阿忽然開口了:「劉郡守,劉州牧有一封信要我交予你。」

  「父親?」沈嫻皺起眉頭,她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先生跟我來吧。」

  「大人!這不安全啊!」一位士兵握著長|槍警惕地盯著史阿:「他剛才要殺您!」

  史阿平靜地說:「我只是想試試劉郡守的武藝如何。」

  「要不我跟你一起?」孫策對沈嫻說道:「雖說軍營重地諒他也不敢造次,但這人……」

  孫策邊說邊打量著史阿,就憑剛才對沈嫻刺出的那三劍,他便能斷定這人是個劍術高手,武藝絕對在沈嫻之上。沈嫻雖然內力深厚可她招式卻很稚嫩,能避開史阿的劍完全是因為史阿確實沒有殺她的意思。可是剛才不殺沈嫻不代表以後不會,反正孫策覺得見人第一面就動手的危險分子還是防著點好。

  孫策主動請纓當護衛,沈嫻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史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劉郡守都不在乎,我也無所謂。」

  於是沈嫻向蔡邕一行人告辭,她就近找了一間無人的營帳,讓孫策調來了一小撮兵馬在外面守著,然而三人進入營帳中。沈嫻和孫策分坐左右,史阿抱劍站在面前。

  「先生請坐。」沈嫻指了指自己的下手。

  「不必了。」史阿搖頭,他從懷中摸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交給沈嫻。

  沈嫻拆開信後掃了一眼,發現字跡確實是劉焉的,而且在信的末尾還印著劉焉的私章,所以這封信是劉焉寫給她的無誤。可是劉焉為何不直接把信送到軍中來,反而要繞了一個大圈子,先送進洛陽城,再由別人帶給她呢?

  等到看完信後,沈嫻終於明白劉焉為何多此一舉了。

  「父親他……」沈嫻握著信的手有點抖:「他說讓我現在就走,以平叛的名義去漢中跟公祺先生彙合,出兵攻打長安城?!」

  「這是真的?!」

  孫策詫異地看了沈嫻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直接告辭。

  「不知道。」史阿淡淡道:「師父派我護送益州牧的兒子出城,讓我跟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我就來了。」

  沈嫻輕聲問道:「你師父是誰?」

  「虎賁將軍,王越。」


第20章 【020】幕後黑手

  虎賁將軍王越?

  沈嫻默默地想:我知道,就是那個劍術大家,在京城被稱為帝師的王越嘛,應該是皇帝的人呢。

  知道個頭啊!

  沈嫻深吸一口氣,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她雙手藏在袖中死死攥拳,猛地抬起頭用幽冷的目光盯著史阿。

  史阿依舊一臉平靜,似乎就像他自己說的那般,除了送信外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懂。

  劉焉的信和劉璋都是皇上那邊的人送出來的,信中說張魯已經在劉焉的授意之下假裝叛亂了,讓沈嫻趕緊以此為理由退出會盟,拔營去漢中與張魯在彙合後從斜谷出兵攻打長安,還說西涼的馬騰會走陳倉道一同出兵勤王,長安城中亦有王允等人作為內應策應……

  這麼一連串的事情要說劉焉是臨時起意,打死劉璋沈嫻都不相信!

  怪不得開始劉焉死活不同意出兵,後來又忽然同意了沈嫻的提議,根本就不是因為沈嫻說動了他,而是他聯系好了西涼和京城中的相關人士,把計劃制定完了,這才把沈嫻當成煙幕彈放了出去擾亂董卓的視線。

  估計董卓怎麼也不會料到諸侯會盟這麼大的聲勢卻成了個被人加以利用的幌子,背後裡真正陪他下這盤棋的人不是袁紹不是孫堅也不是沈嫻,而是不聲不響的劉焉。

  就連沈嫻自己都沒想到,那個看似把一切權利下放給她、在各個方面都對她大開綠燈的爹才是個深藏不露的真·狠人,不僅可以把昭告天下寵愛了多年的「小兒子」當成棋子丟出去吸引目光,就連在京城中任職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被他給賣了,各路諸侯更是讓他耍的團團轉。

  虎牢關外聲勢浩大的征討、各路人馬間的貌合神離、董老賊棄洛陽城而逃……甚至連沈嫻會去追董卓都讓劉焉算計的清清楚楚一步不落。劉焉在棋盤上放下的一顆顆看似毫無關聯的棋子逐漸編織成一張大網,在這張網中,劉焉用幾近分析崩離的諸侯會盟摘出了西涼馬騰和韓遂的勢力,讓他倆有機會從後方抄了董卓的老窩;用他大兒子與二兒子的性命摘出了王允,讓王允有機會在長安城中施展真正的連環計離間董卓與呂布;用假裝叛亂的張魯摘出了沈嫻,讓沈嫻可以快速返回漢中與張魯彙合攻擊長安而不被董卓覺察。

  三方勢力共同出擊,真正的裡應外合,難道還打不下一個董卓嗎?

  沈嫻真是太佩服她爹的所作所為了——如果他沒把沈嫻也算計進去。

  「很快益州就會給您送信告知您漢中太守叛變的消息了。」史阿忽然開口道:「公子,事有輕重緩急,劉州牧費盡千辛萬苦才創造的條件,希望公子不要浪費了。」

  沈嫻眯起眼睛:「你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麼?」

  孫策看了沈嫻一眼,他默默地握住了背著的長|槍。

  史阿看著孫策,話卻是對沈嫻所說的:「我已經告訴過公子了,我師父是虎賁將軍王越。」

  「那又如何?」孫策揚起眉峰,他猛地站起來揮槍直指史阿,槍頭在距離史阿胸前一寸處穩穩地停住了。

  史阿面色不改。

  「他的意思是,他是陛下的人。」沈嫻輕聲說道,她慢悠悠地伸出兩指搭在了孫策的槍杆上:「剛才說那句話,是想讓我殺了你,以保證在我真正出兵長安之前,秘密不會泄露。」

  孫策聞言,看著史阿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他剛剛撿了皇帝的傳國玉璽,皇帝就派人來找沈嫻了,這也太巧合了吧?

  沈嫻對孫策搖搖頭,示意這事跟玉璽應該無關——劉焉再怎麼未蔔先知也不可能算到孫策會口渴去井裡打水,皇帝再怎麼想殺董卓也不會拿傳國玉璽當賭注。

  孫策還是有些懷疑,不過他也沒再做什麼,只把銀槍威脅似的晃晃便收了回來。

  「公子——」史阿還想說什麼,沈嫻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打斷他的話:「先生,既然是父親的要求,我會做到。可你也要想清楚,這位是我義兄,不是你能隨便動的,況且文台將軍可是此次會盟中出力最多的人,濫殺功臣,當心皇室失心。」

  史阿走了。

  沈嫻派手下帶他去休息,那侍衛一臉戒備地盯著史阿,顯然是對他跟自家主帥「過招」的行為很不滿意。史阿沒在意侍衛的態度,沈嫻也不覺得區區一個侍衛能看住史阿這種劍術高手,只要史阿不在關鍵時刻添亂她就很開心了。

  沈嫻很清楚史阿之所以選擇留下,就是為了皇帝來監視她——劉焉雖然跟皇室達成了協議,但劉協又不是劉辯那個腦癱兒童,他八歲的時候面對董卓就能對答自如了,這樣一個人在被董卓騙過後,除非是傻子才會相信劉焉的勤王行為毫無目的。可即使清楚劉焉別有用心又能怎樣?皇室暗弱,諸侯人人心思浮動,劉協所能仰仗的力量很有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讓形勢不繼續敗壞下去,在這幫都想讓他滾蛋卻誰也不服誰的豪強中尋求一絲微弱的平衡。

  孫策見史阿終於走了,沈嫻又在皺眉沉思,帳中的氣氛已經凝滯到了極點,他憋得有些難受,便找了個話題:「這陛下有點意思啊。」

  「也不見得是他的想法。」沈嫻回過神,對孫策說道:「畢竟他今年只有九歲……洛陽、不對,是長安城中還是有一些堅定的保皇派的,比如說王司徒。」

  「說得好像我們就不是保皇派一樣。」孫策半真半假地抱怨:「得了吧,我九歲的時候都能用計把公瑾踢下河了,你不要小看九歲的孩子。」

  沈嫻:「……」

  從來都沒有敢小看如此熊的你。

  沈嫻滿臉真誠地問道:「哥,我能問問為什麼在你所講述的回憶裡面,公瑾哥不是被你踢下河就是被你關進柴房嗎?他招你惹你了?」

  「沒有啊。」孫策無辜地眨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他變臉的樣子。哎說出來你也不懂,小時候的公瑾總是繃著張臉一點兒都不好玩,跟小老頭似的,即使嘲笑人家琴彈得不好都是一臉冷漠,反而更讓人生氣。」

  孫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片刻後他繼續說道:「當然現在的公瑾也很沒意思……他倒是不繃著臉了,可是他總在微笑,有時候看得人渾身發涼。」

  沈嫻默默地舉起火把——這種深仇大恨都沒被周瑜做掉,還真是……

  將來絕對要抱緊周瑜的大腿不松手!

  經過孫策的再次自曝黑歷史,氣氛終於變得緩和了不少,可沈嫻一直強憋的那口氣兒也散的差不多了,看孫策一臉無聊地擰來擰去,沈嫻終於忍不住哀嚎一聲雙手前伸臉朝下撲在了桌案上。

  孫策嚇了一跳:「賢弟你怎麼了?」

  沈嫻哭喪著臉:「我憋屈啊啊啊!」

  孫策莫名其妙:「誰欺負你了?你是看剛才那人不爽?」

  「不是他……」沈嫻悶悶地說道:「算了就這樣吧,你也看到了,我爹那邊催得急,我明天就走,兄長有緣再見了。」

  「等等賢弟!」孫策猛地想起一件事來:「折騰了這麼久,我們還沒結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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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餡餅第三發

  這次結拜終於沒有其他人來打擾了。沈嫻把寫好的金蘭譜擺在桌案上,轉著匕首一邊對自己的手心來回比劃找位置,一邊默默地想。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來打擾,比如某個姓甘名寧字興霸的漢子就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妄圖打斷結拜儀式,只是為了告訴沈嫻「漢中出事了!張公祺叛亂了!」這一毫無新鮮感的消息。然並卵,沈嫻毫不留情地把甘寧踢到一邊,並且嚴肅地告訴他:「甘興霸,這次誰再敢打擾我跟兄長大人結拜,我就切了誰。」

  沈嫻握著刀,她嘴上說著,目光還不斷地往甘寧身|下瞄。

  甘寧覺得下|身一涼,他憤怒地瞪了沈嫻一眼,以螃蟹爬行的姿勢雙手捂襠挪到了牆角,渾身陰暗地蹲著去畫圈圈了。

  見甘寧老實了,沈嫻心滿意足地對孫策微笑。

  孫策看著沈嫻貌似純良的笑容,忽然也覺得自己某個難以言喻的部位……好像有點危險。

  忍著疼痛,沈嫻心中哭號面上淡定地在手心裡劃下一刀,把血滴入酒杯中。

  明明看孫策割腕的時候那麼輕松!連表情都沒有變化!還以為根本不疼呢!騙子!

  喝完了酒,兩人持香跪下對天地說誓言,在說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時候,沈嫻忽然腦子一抽,想起了孫策貌似死的有點早這件事情。

  然後沈嫻一個禿嚕,話說差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少了一個「同年」。

  孫策又不耳背,立馬就聽出來了,他轉頭奇怪地看向沈嫻:「賢弟,你少說兩個字。」

  「哎呀兄長大人差不多啦。」沈嫻妄圖糊弄過去。

  「怎麼會一樣!」孫策此時異常機智,絕對不讓沈嫻拉低自己的智商:「你快重新說一遍,這個不算數的!」

  「不,兄長你聽我說!」沈嫻馬力全開使勁兒忽悠孫策:「你看啊,假如某天你被人害死了……好吧是我被人害死了,我絕對不希望你立即自盡過來陪我,而是趕緊給我報仇啊!那我們要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這不是太冤枉了嗎?」

  孫策覺得沈嫻的說法好像也挺有道理的,而且他還完全無法反駁。這時縮在一邊畫圈圈的甘寧陰沉沉地說道:「得了吧伯符兄,你聽她胡謅,說到底她就是不想跟你一條心——」

  「胡說八道!」面對甘寧的質問和孫策逐漸變得受傷的目光,沈嫻立馬拍案而起:「媽的,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死就死,誰怕誰!」

  沈嫻說完一口氣飲盡了桌案上那杯充滿血腥味道的酒,她目光堅定地對孫策說道:「兄長你放心,如果將來有人要害你,天涯海角我都會趕過去救你的!」

  去他的許貢家刺客!敢動我哥!讓你知道長歌粑粑的厲害!

  孫策哭笑不得地看著忽然燃起來的沈嫻,他輕輕拍了拍沈嫻的頭:「得了吧,你最小,怎麼說也是我護著你……嗯公瑾也會護著你的。」

  得了倆哥的沈嫻總算開心一些,想起劉焉算計她的事情也沒有那麼糟心了。可沈嫻還是覺得自己得去尋摸一個謀士回來幫忙出謀劃策充值智商,而且一定要是她自己的謀士,不可以是益州的謀士,或者劉焉的謀士。

  想來想去,沈嫻忽然發現此時她軍中就藏著一個前途無量的謀士啊!而且他還背負著沈嫻的救命之恩沒回報呢,這是絕好的機會,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萬一將來荀攸被曹老板挖走了沈嫻不是得哭死,要知道曹老板的營地就在旁邊,他要是一時興起跑來找文台兄聊天,結果碰上了出門散心的荀攸,然後天雷勾地火,倆人看對眼……

  越想越糟心,絕對要把這種恐怖的可能性扼殺在萌芽狀態!於是沈嫻當機立斷,蹦起來就要跑去找荀攸。

  跑到門口的時候沈嫻被甘寧抓住了,甘寧認真地看著她:「公子你不能走,結拜也結拜完了,現在你必須得跟我回去處理張公祺叛變的事情!」

  沈嫻不耐煩地說道:「興霸你怕什麼啦,那是假的是父親的陰謀!你現在只管安排士兵們收拾好,准備明早啟程拔營回漢中就好了!」

  「啥啥啥?」甘寧被沈嫻一句話炸得傻眼了:「怎麼回事?那可是成都急報,蓋著你爹益州牧劉大人的私章,怎麼可能是假的?」

  「因為漢中太守根本就沒有叛變。」正在收拾東西的孫策懶懶地插了一句話:「那是劉州牧設下的用來對付董老賊的局。」

  甘寧眯起眼睛看著沈嫻:「說清楚!」

  左右甘寧是自己的親信,連孫策都知道了,沒理由還瞞著他,沈嫻便把事情的經過給他簡短地講了一遍。聽完前因後果,甘寧倒抽一口冷氣:「說實話,公子,我覺得州牧大人真是……絕了!」

  沈嫻雙手捂胸口:「別說了我心累。」

  感慨過後甘寧忽然畫風一變,他指著沈嫻毫不留情地嘲笑:「被坑慘了吧哈哈哈!」

  「你有什麼好笑的!」沈嫻憤怒地打了甘寧一拳:「如果不是因為你不夠機智,我們至於會落得現在這麼被動嗎!」

  「你傻怨我咯?」甘寧攤開雙手。

  沈嫻跟甘寧進行了一場日常撕逼,撕完後孫策對沈嫻說道:「要不然我去問問我爹,大家一起出兵吧。」

  「算了吧,別再麻煩文台將軍了。」沈嫻搖搖頭。

  誰知道她爹這計劃能不能成功啊,沈嫻被坑是自己的事情,她是劉焉的女兒,父命難違,至少明面上劉焉說什麼她就得做什麼,可犯不著再拽上孫策一起跳坑。

  「不算麻煩。」孫策撓撓頭:「反正我爹還是要繼續打董老賊的,又不會就此放棄,只是出兵早晚的問題。」

  沈嫻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可我沒法跟文台將軍開這個口啊!」

  再怎麼說這也是劉焉、西涼和皇家的三方密謀,牽涉事廣,孫策知道也就算了,可沈嫻該怎麼告訴孫堅呢?

  孫策一想也是,不由得有些頭疼。

  但孫策完全不放心沈嫻一個人跑去戰場,上次就那麼魯莽地衝陣還遇上了呂布,幸虧他折過去看了一眼才把人撈回來。萬一這次沈嫻配合劉焉出兵長安再碰上呂布,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沒有他在旁邊幫忙,那可就壞了。

  「要不我試著從側面說服我爹盡快出兵長安?」孫策想了想說道:「我不提你的名字就是了。」

  「可是糧草怎麼辦?」沈嫻雖然覺得有孫策在更好,但她卻不想孫策和孫堅為難:「別忘了袁本初……他不是個什麼寬宏大量的人,現在大約已經很嫉妒文台將軍的功勞了,你們得當心。」

  孫策一臉憋屈:「不怕你笑話,袁本初已經在拖延我們的糧草了,我爹都要氣炸了……媽的當初還不如投奔你算了。」

  沈嫻沒憋住笑了出來:「哈哈,別客氣啊哥,你要是想來找我我隨時歡迎。」

  最後孫策決定還是找他爹提意見試試看,反正糧草拖在洛陽城也是拖,去追擊董卓也是拖,還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於是甘寧去傳令讓全軍准備明日啟程,孫策去找他爹,沈嫻則跑去忽悠荀攸。

  從現在到明天早晨啟程,沈嫻只有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時間,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把荀攸忽悠走,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沈嫻還是想試一試,不管是否成功,她都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然而碰巧的是,在荀攸下榻的營帳門口,沈嫻碰上了正往外走的荀攸,二人相視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時開口:

  「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劉大人?正好,在下有事情想拜訪大人。」

  轟隆隆,晴天一道霹靂!霎時間百花齊放!無數小人載歌載舞!

  今天天上掉下來的第三塊大餡餅,被張著嘴的沈嫻接了個正著。


第22章 【022】忽悠

  大帳中,沈嫻與荀攸相對而坐。面對沈嫻那亮閃閃充滿希冀、崇拜、傾慕以及等等等亂七八糟絲毫不掩飾情緒的眼神,荀攸表示自己有點方。

  作為智商破表的潁川一霸,荀攸跟某些看起來聰明又帥氣但實際上虎了吧唧的小霸王完全不同,他在沈嫻闖陣時便一眼看出來她是個姑娘,當時還覺得被姑娘一把拽上馬什麼的真是略丟人,等後來聽說沈嫻就是廣漢郡守、益州牧劉焉的「小兒子」劉弦時,一向淡定的荀攸也完美地貫徹了自己的良好品德,他只是在心中略微詫異了一下,但看蔡邕和盧植都沒什麼反應,也就沒再糾結這事。

  很明顯這個「秘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而且默許了嘛——一個姑娘以男子身份行事,十八歲升到太守之位,這背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荀攸對這種秘聞沒興趣也不想趟渾水,但沈嫻為官確實政績不錯,而且在諸侯會盟中的表現可圈可點,於是荀攸對沈嫻的態度便保持在了路人中立的狀態,不粉也不黑,只是有點好感。所以在蔡邕和盧植拜托荀攸去幫助沈嫻打長安城的時候,荀攸心中雖然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畢竟荀攸也是曾經謀劃過刺殺董卓的人——雖然還沒開始實施,計劃就流產了,他自己也被關了起來。

  荀攸在之前的見面中試探了一下沈嫻的意思,但他發現這姑娘根本沒有進攻長安的意圖,加上蔡邕和盧植拜托他的時候滿臉的深意,荀攸頓時明白,這大概是有人在背後設局對付董卓,而沈嫻只是當中的一環罷了。

  把當今天下有能力殺董卓的豪傑們過了一圈後,荀攸把目光投向了益州。

  看來這位深居簡出的益州牧也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只想避世與人無爭啊。

  當然這些荀攸都不關心,他也不想猜來猜去往下查給自己徒增煩惱,反正他只是答應了兩位大儒在沈嫻出兵長安的這段時間中幫她出謀劃策,至於日後事情如何變化……誰知道呢。

  討伐董卓時間緊任務重,荀攸估摸著在沈嫻收到她父親那邊送過來的相關文書之後肯定會有大動作。於是聽說劉璋來投奔沈嫻,荀攸就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他跟著蔡邕盧植去大營門口圍觀了一圈認親的戲碼,特意在沈嫻面前刷刷存在感,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安心等待,覺得過不了多久沈嫻就會來找自己的。

  什麼?你問荀攸為什麼這麼自信?這還用問嗎!

  荀攸早就調查清楚了,沈嫻軍中只有將領卻無謀士,她本人雖然有些聰明,可作為一個領兵不久經驗不多的新手,平時兼任一下謀士沒什麼,但在攻打長安城這種大事上肯定不能馬虎,再加上沈嫻剛剛被親爹擺了一道,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嚴重的懷疑,迫切需要找一個更厲害的人來幫忙,而荀攸剛好欠著沈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啊呸,是給她當謀士來回報。

  綜上所述,放眼望去,方圓一千裡之內還有比他荀公達更聰明伶俐更適合給沈嫻當謀士的天才嗎?嗎!

  沒有!這身份根本就是為了荀攸量身定做的,別人想搶都搶不走。

  ……可既然沒有那劉商羽你為什麼還、不、來!

  為了給沈嫻留下一個好印像以及本身的教養約束,雖然營帳中只有他一人,荀攸還是端端正正地跪坐等待著。他邊等邊思考該用什麼理由來說服沈嫻,如果沈嫻真心誠意地邀請他來幫忙,那他是不是要矜持一下再同意……

  荀攸腦補了很久,左等右等都不見沈嫻的蹤影,帳門紋絲不動。漸漸地荀攸有點不開心了,心說不是我自誇,像我這種人才去哪裡不是被人奉為上賓以禮相待,偏偏到了你劉商羽這裡就被冷落冷落再冷落,哼,別以為你救了我的命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也是有脾氣的!你再不來……你再不來……

  我去找你行了吧!

  忍無可忍的荀攸拍案而起,他內心氣衝衝面上一派淡然地掀開帳門,以飛一般的速度往外走去。走了沒兩步,荀攸就看見沈嫻一身風塵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樣子有點慘。

  因為客氣,荀攸就開口問了:「劉大人?正好,在下有事情想拜訪大人。」

  而在荀攸說話的同一時間,沈嫻露出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她摸著自己的頭,有點傻不拉幾地說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等了半天積攢的怒氣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看在你是個姑娘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下次記得改正哦。

  荀攸默默地想。

  原本以為給沈嫻當謀士的事情會就此變得順利,可很快荀攸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沈嫻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對勁兒啊?

  劉大人你那麼火熱地看著在下是要鬧哪樣?就算你女扮男裝可你還是個姑娘啊!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荀攸的心裡面開始撲通撲通地打鼓——哥可是有夫人的人!

  雖然剛剛去世不久。

  不過幸好沈嫻看了幾眼就擺正了姿態,她對荀攸恭恭敬敬地說道:「冒昧前來打擾公子的休息,其實我是有事相求。」

  荀攸平靜地回答:「劉郡守但講無妨。」

  「是這樣的……」

  沈嫻開始了(自認為)艱難的忽悠之旅。忽悠荀攸顯然不會像忽悠甘寧那麼輕松,至少沈嫻覺得,如果她當著荀攸的面把自己要匡扶天下之類的大義擺出來,荀攸肯定分分鐘把她pass不解釋。可是除此之外沈嫻又不知道該如何做。

  想來想去沈嫻決定實話實說。她認真思考過了,荀攸沒有向董卓泄密計劃的可能性,至少在面對董卓這方面,荀攸跟她是站在同一立場的,甚至荀攸比沈嫻更想董卓去死——他可是在洛陽策劃過刺殺董卓的人,這點天下皆知,荀公達忠義的名號也因此被傳頌。這樣一個人即使不加入,也不會把別人干掉董卓的計劃透露出去。

  但也不能全說,比如沈嫻其實是被劉焉算計的這件事情,這太丟人了,萬一荀攸覺得她智商有問題看不上,不想幫忙怎麼辦?

  於是沈嫻斟酌著把部分事情告訴了荀攸,她說的小心翼翼的。

  「……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下令全軍准備明早啟程趕回漢中,以平叛的名義跟公祺先生彙合後再做圖謀。我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內想要說服先生很困難,可我還是想試一試。」

  沈嫻深吸一口氣,她認真地看著荀攸:「我軍中有將卻無謀士,我自己也是個新手,很多事情只能摸索著來,有時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所以我……希望先生能教我。」

  說完後沈嫻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她表情一松,閉上嘴給荀攸留下思考的時間。

  沈嫻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高考交了卷子的學生一般,反正該做的都做了,至於有沒有好結果,就看老天爺吧。

  荀攸饒有興趣地看著沈嫻,他發現沈嫻在對自己說完請求後反倒放松了下來,便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對於某些人來講,等待是一件難熬的事情,等待的時間越長,就會對於未知的結果越焦慮;另一種人正好相反,對於他們來說,讓人心情忐忑的是做事的過程,事情做完後,不論結果如何,他們都會輕松下來。

  這是因為二者的側重點不同,前一種人注重結果,後一種人卻注重過程。

  荀攸自己是後一種人,對於他來說,結果不重要,只要過程他努力了,做到最好,那剩下的事情交給老天來評判又何妨?

  謀士謀士,機關算盡,總覺得一切都要盡在掌握之中,然而世間萬物萬事總有預料不到的一絲變化,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有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強求為好。

  沈嫻對了荀攸的胃口,他也不想再賣什麼關子,反正都得幫,還是干脆點吧。

  但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點需要確認——荀攸給沈嫻滿上茶水,他微微一笑:「在下有個問題,還請劉大人回答,若在下答應幫您謀斷,不知道大人能讓我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第23章 【023】劉焉的漏洞

  荀攸把新滿上的茶水推到沈嫻面前,他面上笑得一派溫和:「在下有個問題,還請劉大人回答,若在下答應幫您謀斷,不知道大人能讓我做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沈嫻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荀攸這是在試探自己。

  是啊,請謀士,到底是為了做什麼的呢?

  沈嫻以前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荀攸問出來了,她忽然發現這事其實很重要。

  謀士的定位,就是為了主公出謀劃策。謀士們無一不是頭腦聰明的大才,一個謀士的絕妙計策往往能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沈嫻有時犯懶不想思考,或者智商不夠用,就希望身邊能有個謀士幫她出出主意把把關。

  但謀士畢竟是出主意的,真正拿主意做決定的人,還是主公本人。

  沈嫻發現自己以前想差了,她可以求謀士,求好多好多的謀士為她出謀劃策,但最終如何做還是要她自己決定,這是她身為一個主公所必須承擔的責任,是不能推到謀士頭上的。

  想明白後的沈嫻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緩慢但堅定地說道:「我希望先生在我犯錯時能阻止我,在我糊塗時能罵醒我,在我迷茫時能指點我。」

  荀攸扣著衣袖的手指慢慢松開,沒說自己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沈嫻道:「那便如大人所願。」

  安靜了一會兒,荀攸又問道:「不知道大人明日何時拔營?我也好提前收拾不耽誤行程。」

  「卯時三刻起程,」沈嫻笑道:「先生放心,我會派人來接你的,絕對不會把你扔下。」

  荀攸微微一笑:「那就有勞大人了。」

  沈嫻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就先告辭了。荀攸把她送到門口,沈嫻再三推辭,叮囑荀攸早點休息,荀攸才沒有再繼續往外送。

  沈嫻一個人轉著扇子走啊走,走出好遠後她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之前沒什麼感覺,可是現在……

  就像是深藏的窖酒終於後知後覺地發酵了,攻略荀攸獲得第一個屬於自己的謀士的喜悅仿佛酒香一般軟綿綿地蔓延十裡,熏得沈嫻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沈嫻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後,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攥拳愉悅地歡呼一嗓子,然後蹦起來在原地開始轉圈圈。

  「嗷嗷嗷嗷嗷——」

  好開心!瞬間感覺前途一片光明!覺得分分鐘就能拿下長安城拳打董仲穎腳踢呂奉先!

  麼麼噠!

  沈嫻人來瘋了好半天才慢慢收斂,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皺巴的地方扯平整,把塵土拍拍干淨,沒一會兒又恢復了人前的一本正經,只是高高翹起的嘴角卻怎麼也落不下去,後來干脆不管了,反正今天喜事多,爺開心還不行嗎?

  沈嫻摸出扇子嘩地撐開,一邊扇風一邊朝著孫堅的營帳踱步而去。

  明天就要走了,從宛城到洛陽,怎麼說沈嫻也跟孫堅相識一場,還得了他不少的照拂,更何況自己都跟人家兒子結拜了,於情於理臨走前都該找他告個別。

  走到孫堅大帳門口的時候,守門的裨將告訴沈嫻孫堅正在會客,沈嫻想了想,便讓裨將去通報一聲,自己在門口等一會兒,她特別囑咐裨將,若是孫堅有空就叫她進去,若是不方便,她過會兒再來也行。

  等了一會兒裨將出來告訴沈嫻,孫堅讓她進去。沈嫻點點頭,簡單整理下自己的著裝,便掀簾跨入營帳中。

  營帳裡很安靜,因為天近黃昏,帳中又無人點燈,所以氣氛有些陰暗,沈嫻剛剛進去便覺得心情很壓抑,她不動聲色地四下掃視一番,發現除了孫堅和孫策外,還有其他兩人。

  一個是之前在井邊見過的曹操。當時情況緊急,沈嫻只想著怎麼把玉璽捂嚴實了,她甚至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位著名人物的臉——然而現在也看不見,因為曹操正背對著所有人站在大地圖前仰頭凝望,不知在看些什麼。

  還有一人站在曹操身邊。那是個二十來歲的作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雙手規規矩矩交疊在身前,眯眼垂目,一副萬事與自己無關的樣子。沈嫻多看了他兩眼,因為那個年輕人的臉色很白,不是正常的膚白,而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孫策對沈嫻使了好幾個眼色,沈嫻還沒找到機會回應他,就聽見孫堅問道:「賢侄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文台將軍,」沈嫻裝做自己心情不佳的樣子,她勉強對孫堅露出一個笑臉:「多謝文台將軍這些天的照顧,現在我要回去了,所以特地來向將軍告別。」

  「回去?」孫堅先是一愣,隨即就變成了恍然大悟的樣子:「啊……你看我糊塗了,是因為漢中的事情吧?」

  沈嫻臉上的笑容有些發苦,她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這時候站在曹操身邊的年輕人似乎睜開眼瞄了沈嫻一下。

  孫堅對沈嫻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賢侄別太擔心,益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張公祺手下兵馬不多,打得沒那麼快。你此去路上當心,見到劉州牧,代我向他問好。」

  沈嫻低聲答應:「好。」

  告了別,也沒別的什麼話可說,加上孫堅這裡還有客人,沈嫻便想告辭離開,然而剛提出要走,一直沉默看地圖的曹操忽然開口問道:「敢問劉大人打算如何對付張公祺?」

  沈嫻一愣,下意識說道:「走漢水——」

  然後她閉嘴了。

  理論上講沈嫻過宛城順著漢水逆流而上入漢中再回成都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去成都就兩個方向,一個是從漢中走近路,一個是從江陵繞遠道。況且宛城現在是孫堅的地盤,沒人會阻攔她。可關鍵在於張魯「叛變」了,漢水作為運輸要塞——尤其這裡還是沈嫻回蜀中的必經之路——就必然會被張魯布上重重守衛,沈嫻帶著五千沒有補給的孤軍,想要直接進漢中平叛……

  做夢呢?

  從漢中回成都的路不能走,正常人的做法應該是趁著糧草吃完之前趕緊南下去江陵借道,繞遠走水路從夔門進蜀中,等安全回到益州後再做平叛的打算。

  被曹操一句話有意無意點醒的沈嫻臉色陰沉了不少。劉焉確實是好算計,可他畢竟只有自己一人,布下這麼大一個局,就難免會在某些地方留下疏漏。比如沈嫻的行軍路線,看似是完美的遮掩,實際上如果她真的帶兵走漢水,說不准董卓那邊有人就能看出她的真實目的了。到時候人家將計就計,趁著沈嫻穿過荊州的時候出兵半路攔截……

  計謀被識破了還是小事,萬一沈嫻沒抵擋住西涼鐵騎的蹂|躪,被董卓就這麼追著進入漢中……

  呵呵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想明白了事情關鍵的沈嫻也沒再多留,她對著曹操和孫堅告了辭,便匆匆離開去找荀攸想辦法救命了。

  沈嫻走後,曹操點著地圖上漢中的位置問身邊的年輕人:「志才啊,這事兒你怎麼看?」

  年輕人聽到曹操叫他,這才慢慢抬起頭說道:「其實無所謂……恐怕劉大人志不在此,所以她只需要走得夠快就行了。」

  曹操點點頭:「嘖,那照你這麼說,我多嘴一句豈不是坑了她?」

  雖然曹操嘴上說得挺自責,可表情卻完全沒有抱歉的樣子,他邊說還邊似笑非笑地看向孫策的位置。

  孫策也咧嘴笑,他對曹操露出一口大白牙。

  年輕人沒回答,倒是孫堅說了一句話:「我倒覺得她冷靜下來肯定就能想明白了,畢竟那……小子其實也挺聰明的。」

  營帳中又安靜下來。曹操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來劃去,年輕人依舊站在他身邊垂頭閉目,孫策微微皺眉不知在想什麼,孫堅抱著胳膊靠在案前沉思。

  良久後曹操轉過身,他一臉誠懇地看著孫堅:「還是想請文台兄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畢竟……機不可失啊。」

  孫堅遙遙看向地圖上武關的位置,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第24章 【024】虛虛實實

  沈嫻急匆匆地跑去找荀攸,荀攸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見沈嫻的神情好像有些慌亂,不由得奇怪道:「劉大人?您這是……」

  沈嫻一只手扶著牆喘氣:「先生,我有件事——」

  說著說著沈嫻忽然閉嘴了,她臉色陰晴不定地站在大門口。

  荀攸放下手中的書卷,走過去伸手在沈嫻眼前晃了晃:「劉大人?」

  這姑娘受了什麼刺激?羊癲瘋?

  沉默片刻後沈嫻呵呵笑了,她垂下頭,一只手捂著臉,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荀攸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劉大人,你真沒事?」

  沈嫻瞬間恢復正常,她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什麼,只是被人匡了一句而已。」

  荀攸表示十分懷疑,但沈嫻不主動開口,他也不好詢問,干脆聳聳肩膀轉身又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沈嫻把放在角落的地圖屏風拉出來仔細看,看著看著,她忽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猛地一回頭,沈嫻發現荀攸正拎著一卷厚厚的竹簡有些怔愣地看著自己。

  「先生?」沈嫻遲疑地問道。

  被沈嫻一言驚醒,荀攸的表情不太自然:「……為什麼劉大人你還在這裡?」

  「啊……」沈嫻有點尷尬:「我看看地圖,總覺得哪裡不妥。你要是不方便我先把屏風搬走,一會兒給你送回來。」

  荀攸那話也不是要趕沈嫻的意思,這本來就該是沈嫻的營帳,軍中也只帶了這麼一張地圖。只是剛才沈嫻發完瘋後就無聲無息的,荀攸以為她人已經走了就繼續收拾東西,沒想到一轉頭看到她還在屏風前站著,瞬間被嚇到了而已。

  「沒事。」荀攸把竹簡放在桌案上,他朝沈嫻走來:「劉大人有什麼疑惑可以說說看。」

  「在迷茫時指點你。」荀攸屈指敲敲木質屏風的邊緣,對沈嫻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這是我答應過你的。」

  沈嫻就跟荀攸說了剛才在孫堅那裡發生的事情,還附帶了她自己的想法和分析。反正她都已經把荀攸綁上了自己的賊船,也不怕荀攸笑話她丟臉。但說完後,沈嫻心中還是有那麼點忐忑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普通的學生把自己的解題思路講述給學霸聽,但在學霸表態之前,她總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正確的。

  其實在荀攸沒來之前沈嫻對自己的想法和決定都是很自信的,即使不自信她也得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跟面子沒什麼關系,只是她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手下那麼多人,不管出了什麼事,沈嫻不能慫,只要她撐起來,至少士氣不會低落下去。

  所以說到底沈嫻這麼慌慌張張還是覺得現在有荀攸兜底就松懈了,這樣不行,得改。

  她默默地想。

  「先生覺得如何?」沈嫻嘆口氣:「當時是我衝動,後來想想曹孟德什麼也沒說,我自己就胡思亂想了一堆,好像有點蠢。」

  荀攸點點頭贊同:「確實。」

  沈嫻:「……」

  不理會沈嫻幽怨的目光,荀攸指著斜谷的位置說道:「大人說的沒錯,如果張公祺真的叛變了,我會勸大人立即去向文台將軍借路,從江陵坐船回荊州找劉州牧彙合再圖反擊。但實際上張公祺的叛變不過是你脫離諸侯會盟的借口,那一切就無所謂了。」

  「可這樣董仲穎難道不會懷疑我的目的麼?」沈嫻問道:「我手下只有五千人,還是斷了糧的五千人,根本不可能打下漢中深入腹地。」

  「那又怎樣?」荀攸笑了:「世上最不缺的除了聰明人,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笨蛋。張公祺的大軍屯在斜谷,你也朝著斜谷而去,董仲穎若是看出我們的目的是長安城,他會把多余的軍隊調去斜峪關防守甚至直接朝著漢中進攻。董仲穎手下至多十五萬兵馬,被他重新分成三部分,八萬人在函谷關和武關防備諸侯會盟,一部分在斜峪關准備圍剿我們,你猜他還剩下多少人在散關防守馬壽成?」

  沈嫻有一點點懂了,只聽荀攸繼續說道:「若董仲穎看不出我們的目的是長安城,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等城中內應送出消息,時機成熟,直接過斜□□攻斜峪關打他就行了。」

  荀攸一番話說得沈嫻如醍醐灌頂。不管董卓是否能看出沈嫻的目的,這場比賽因為劉焉的算計導致在開局的時候董卓就已經處於劣勢了。若是要防沈嫻和諸侯會盟,董卓就防不住背後捅刀子的馬騰韓遂,若是防守馬騰不理沈嫻,那沈嫻便干脆長驅直入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

  沈嫻和馬騰這兩只軍隊在不同的情況下互為對方的掩護,同時又是潛伏在長安城中的王允一派的掩護,而龜縮在四關當中的董卓看似據守天險高枕無憂,可他自己心裡清楚,在逃入長安城的那一刻,好日子怕是已經到頭了。

  這樣看來劉焉的計劃不是有漏洞,而是他故意留下了這麼一個破綻膈應人,不管董卓按兵不動或是大舉出兵,都會踩入不同的陷阱中去。

  沈嫻再一次感受到了智商上的差距,不過這次她很淡定了,因為好像不止她一個人掉坑裡面哦?

  「曹孟德到底為什麼要問我那一句話?」沈嫻皺起眉頭:「他還帶著人去拜訪文台將軍,是要商量什麼事情嗎?」

  「他們大概已經發現你父親的真實意圖了,不過你放心,曹孟德不會破壞你的計劃。」荀攸沒有正面回答沈嫻的問題,但他給了沈嫻一個安心的眼神:「恰恰相反,他們會幫你大忙。」

  沈嫻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荀攸修長的手指點在地圖上洛陽的位置,然後順著路一直緩慢地移動到函谷關:「曹孟德是諸侯會盟中除了你與孫文台外,攻打董卓最積極的一支力量。但在攻下洛陽城後,袁本初非但沒有褒獎,還借口冒進將他訓斥一頓。曹孟德心中不滿,又不甘心就此放過董仲穎,他此番前來很有可能是鼓動孫文台繼續打下去的。若他們要出兵,那就是走函谷關的方向,與你不是一條路,但正好可以彼此策應,牽制函谷關與武關的那八萬人。」

  聽了荀攸的一番啟發,沈嫻再無擔憂。只是在她的內心深處隱隱有個疑問:雖然劉焉布置的計劃這麼完善,可他們真的能把董卓的勢力徹底消滅嗎?

  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沈嫻扔到一邊,她管不了這麼多了,自從在洛陽城外跟呂布打了一架,到今天終於勾搭上荀攸,這當中麻煩事連著發生,沈嫻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她已經連續幾天幾夜都沒合過眼了,明天還得繼續急行軍。交代完了最後一件事,精神一松,沈嫻再也堅持不住,她困得頭暈目眩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倒頭就睡,連飯都沒顧得上吃。

  第二天軍隊開拔,孫策過來送行,見沈嫻還是一股沒睡醒的樣子,便在三軍面前硬灌了他一杯酒提神。然後孫策一臉擔憂地叮囑沈嫻:「賢弟,你此去千萬要當心,一定記得自己不是個武將,別又傻不拉幾往前衝!」

  沈嫻忍無可忍去摸柳木琴,益州軍們見狀齊刷刷後退一步與老大拉開距離,琴魔威力可見一斑。可惜摸到一半沈嫻才想起來琴已經被呂布弄壞了,她不由得有些郁悶:「你才不是個武將!你才傻不拉幾!」

  孫策不以為意,他拍拍沈嫻的肩膀,招手叫來一只渾身雪白的鴿子托在掌心中遞給沈嫻:「有事書信聯絡,我們很快……咳,總之你不用擔心,不久就會見面了。」

  看著孫策燦爛的笑容,沈嫻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她輕聲說道:「長安見。」


第25章 【025】主角跑偏了

  沈嫻聽取了荀攸的意見,帶著手下一路狂奔進入漢中地界,完全不掩飾自己壓根不是來平叛的,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提前到達了斜谷|道|與張魯彙合。

  「公祺先生,這位是我請來幫忙的荀公達荀先生。」沈嫻跟張魯簡單打過招呼介紹過荀攸後便直接切入主題:「這兩天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還沒發現。」張魯吩咐手下把一捆一捆的軍報抬到沈嫻面前,沈嫻分了一半給荀攸看:「五天之前董仲穎在散關和斜峪關分別加派了人手,但沒有別的動作,我們一直在防備。」

  「這樣嗎……」沈嫻粗略地翻了翻軍報,看不出其中的蹊蹺,轉頭卻見身邊的荀攸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由得問了一句:「公達?你發現什麼了?」

  「這裡。」荀攸指著軍報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問張魯:「董仲穎在散關駐扎了多少兵馬?在斜峪關駐扎了多少兵馬?」

  張魯朝沈嫻看去,見她沒表示什麼不滿之意,這才說道:「散關之前有一萬左右,後來又增加了大約兩萬人,斜峪關這邊是直接派來了三萬人,還發現了騎兵的蹤跡。」

  「騎兵?」沈嫻一挑眉:「西涼騎兵還是……並州騎兵?」

  張魯思考了一會兒,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斥候只是探查到了附近有騎兵行過的痕跡,具體是哪個部隊並不好說。不過這重要麼?」

  「當然。」荀攸唇角勾起一個很淺的笑容:「如果是西涼騎兵,就說明董仲穎把主力派到了我們這邊,接下來就需要跟馬壽成聯絡,讓他們主攻我們作為牽制;如果是並州騎兵,就說明董仲穎放在這裡的是疑兵,我們就……」

  甘寧忽然插嘴道:「我們就不用管了?」

  「瞎說什麼?」荀攸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抄起竹簡順手敲在了沈嫻腦袋上:「如果是並州騎兵,那帶隊的人一定是呂奉先,你說用不用管?」

  沈嫻目瞪口呆地看著荀攸:「公達!又不是我說的,你打我做什麼?」

  荀攸咳嗽一聲,繼而理直氣壯地說道:「因為他是你手下,你得負責。」

  甘寧差點笑翻,他對著荀攸擺出一個佩服的姿勢。

  於是沈嫻將怒火朝甘寧噴了過去,兩人開始進行今天的日常撕逼。

  張魯搖搖頭,不再去管偶爾不靠譜的公子,轉而虛心地請教荀攸:「請問公子,並州騎兵與西涼騎兵有何不同?」

  荀攸恢復了一貫的淡定姿態,他把軍報推到張魯面前:「西涼騎兵是跟隨董仲穎數次出生入死的手下,而並州騎兵則是董仲穎收服的丁建陽舊部。」

  荀攸一句話讓張魯茅塞頓開。雖說董卓收服了呂布,為表親密還認他作為義子,表面上看二人的關系十分牢固,但實際上多疑的董卓必然會對呂布諸多猜忌,他忌憚呂布的勇猛和他手下的並州精銳,而呂布同樣也不滿董卓對自己的懷疑,這倆人湊到一起遲早翻臉,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聽了荀攸的話,還在痛毆甘寧的沈嫻抽空插了一句嘴:「我覺得如果駐扎在斜峪關防守的是呂奉先的並州軍,那當中肯定還會混有董老賊的親信,他不會放心讓呂奉先一個人守斜峪關這麼重要的關卡,萬一我們策反了呂奉先,他回身捅董老賊一刀怎麼辦?所以說董老賊派來他應該是終於受夠了打算要借我們的手除掉他。」

  呂布是把雙刃劍,用好了惠及自身,可稍不注意就會傷了手,他能在董卓的誘惑之下殺掉丁原,為什麼就不能在別人的誘惑之下殺掉董卓呢?與其早早讓別人利用呂布,倒不如董卓自己先出手除掉這個「義子」以保安全。

  荀攸的眼中閃過一抹贊許之色,他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甘寧忽然一把扣住沈嫻的手腕阻止她繼續毆打自己,然後他轉向荀攸,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早已換成了一派嚴肅:「等等,先別打了!我想起件事來!」

  「這裡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州牧大人之前的計劃是讓我們與馬壽成分別出兵牽制董老賊擾亂他們的視線,給長安城中的王大人留出動手的機會,等他得手了我們再一舉出兵裡應外合攻破長安。」甘寧的語速飛快:「如果我沒記錯,王大人要策反的就是呂奉先?」

  荀攸:「……」

  沈嫻:「……」

  張魯:「……」

  甘寧見三人瞬間臉色微變,便一臉沉痛地繼續說道:「可如果呂奉先就駐扎在對面的斜峪關……那這事要怎麼辦?」

  甘寧雖然沒有多少智商,可這貨總能在關鍵時刻點出要點,就比如剛才那樣。

  而此時完成了自己點撥大業的甘寧正百無聊賴地靠在屏風上打呵欠,沈嫻、荀攸和張魯三人則眉頭緊皺地圍在桌案前看地圖。

  甘寧說得沒錯,之前劉焉和王允選定的策反對像確實是呂布,因為放眼董卓的整個勢力,只有呂布在深受董卓忌憚的同時還能有與他一搏的力量,而且呂布原本就與董卓有嫌隙,策反呂布成功率高,最保險。剩下的其他人,李傕、郭汜、張濟、胡軫等都是董卓以前在西涼就帶出來的嫡系,牛輔更別說了,這人是董卓的女婿,不可能背叛他。

  所以在呂布被董卓派往斜峪關鎮守後,長安城中的反間計要怎麼辦?還能策反誰?

  如果反間計不能成功,那董卓堅守的長安就是鐵板一塊,想要憑借兵馬從外面強行叩開……難。

  「首先得確認守斜峪關的將領是不是呂奉先。」荀攸低聲說道:「確定之後再做定奪。」

  「我立馬派人去查。」張魯點點頭,立即起身出帳去吩咐手下人開始行動。

  沈嫻咬著嘴唇,心中無限煩惱。

  就知道董卓不會那麼容易被解決掉,劉焉的計劃是好的,可是實施起來卻因為這算計不到的百分之一的天意而變得無比艱難。面對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劇情君,沈嫻默默地嘆了口氣,事情到此已經徹底脫離了歷史的軌跡,向著一個未知的將來狂奔而去。沒有可以參考的資料,一切只能靠沈嫻自己摸索著一步一步走下去。

  也好,就當重新開局,不破不立,沈嫻倒是想看看,在失去了先知的優勢下,憑借自己的努力,她究竟能在一統天下的道路上走多遠。

  張魯那邊暫時沒消息,但沈嫻和荀攸卻不得不開始考慮「守關的人是呂布」這個情況要是出現了,那該怎麼解決。

  「換個人離間?如果呂奉先真在這裡,那我們干脆順著董老賊的意思把他拖在斜峪關,至少讓他做到無法干預散關的戰局,減輕馬壽成那邊的壓力。」沈嫻翻著張魯手下收集的有關董卓軍中將領的資料,試著提議:「徐榮……這個人怎麼樣?」

  在原有的歷史軌跡上,徐榮曾經在汴水之戰中擊破曹操,然後又在梁東之戰中把孫堅打得倉皇逃亡,能夠連敗兩位梟雄,這足以證明徐榮是個有頭腦有手腕的軍事人才,這樣的人是否能與董卓一戰呢?

  荀攸搖頭:「徐榮不是個貪財好色的人,況且此人雖是董仲穎在入京之後才提拔起來的,董老賊對他亦有防備之心,但他卻不像呂奉先那般勇猛衝動不服氣,很難在一時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不好挑撥。」

  「那胡文才呢?這個人看起來很無腦,他曾經被文台將軍的空城計嚇得直接退兵了。」沈嫻轉換了目標。

  「胡文才衝動是夠了,可實力不行。」荀攸繼續否定:「而且他是董仲穎的舊部,沒有被策反的理由。」

  沈嫻哀嚎一聲臉朝下趴在桌案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要耐心。」看著沈嫻煩惱的樣子,荀攸想了想,試著安慰她:「我們對長安城內發生的事情鞭長莫及,王司徒該怎麼做我們也無法控制,只能靠他自己隨機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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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窈窕淑女

  雖然就像荀攸說得那樣,沈嫻他們對長安城內的事情實在是鞭長莫及,可知己知彼才能找到應對突發狀況的辦法,所以當前最要緊的事就是盡快查明駐扎在斜峪關的敵方將領究竟是不是呂布。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是需要沈嫻親自去處理的,那就是把蔡邕盧植他們安全地送到成都去。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整個益州境內都很安穩,所以沈嫻不需要太過擔心蔡邕他們一路上的安危。但為了保險起見,沈嫻還是命令賈德帶領五十個軍中好手護送隨行。

  對此賈德表示很不滿意,他想跟沈嫻上陣殺敵立功,而不是躲在後方做什麼護送工作。

  沈嫻安慰賈德:「子善啊,你就當我四哥不存在嘛。」

  「不行啊公子,四公子的存在感太強了!」賈德滿臉憋屈:「他還總跑來跟我打聽蔡家姑娘的事情,你說我一個大老爺們哪裡知道人家姑娘的事啊!」

  沈嫻聽到賈德的抱怨,臉色驀地陰沉下來:「他在打聽昭姬姐姐?」

  「呃,是啊。」賈德呆呆地點頭,看著自家公子愈發黑成鍋底的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難不成公子他喜歡蔡家姑娘?所以才會對四公子這麼不滿意?

  賈德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有理,可隨即他就深深地憂郁了:兄弟倆搶一個妹子什麼的,當真是修羅場啊……

  沈嫻不知道賈德正在誤會她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她在絞盡腦汁思考一個萬全的辦法來保護蔡琰在她攻打長安的這段時間裡免受劉璋的騷擾和傷害。要知道益州那可是劉焉的地盤,而劉焉又特別寵愛劉璋,等劉璋回到他爹身邊……呵呵。

  即使蔡邕是聞名天下的大儒,可強龍不壓地頭蛇,劉璋若非要趁著沈嫻不在的時候動點手腳來得到蔡琰,蔡邕還真沒法對付他。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劉璋的妄想掐滅在萌芽狀態。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沈嫻又沒有裝備宅鬥技巧,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個好法子,最後只能隔三差五地敲打劉璋一番,然後再托賈德多多照顧一下蔡家父女。

  賈德答應得很干脆——他已經把蔡琰當成未來的公子夫人了。

  直到蔡邕他們離去的那天,事情才出現了轉機。當時蔡邕一臉期望地握住沈嫻的手拍了拍,他柔聲說道:「商羽,雖然有公達幫忙,但長安城中亦有李文優這等思維詭譎的毒辣之輩,先帝便是死於他手……你此行須得萬分小心,切不可莽撞衝動。」

  面對蔡邕的告誡,沈嫻恭敬道:「多謝老師提醒,學生謹記於心。」

  「唉,我年紀大了,就不過多摻和了,將來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蔡邕拉起一直默默立侍於他身邊的蔡琰的手,然後把蔡琰和沈嫻的手放在一起握了握:「我把昭姬托付給你,我女兒雖不才,也是讀過幾本書的人,就讓她代替老夫來幫你吧!」

  沈嫻呆了呆,她看看身邊攏袖對自己微笑的蔡琰,又看看蔡邕,看看蔡琰,又看看蔡邕。

  「老……師?」沈嫻的聲音有點抖:「您這是……」什麼意思?

  天吶不會看上我了要我娶蔡琰吧?啊啊啊不要吧!老師我是女的是妹子跟您閨女一個性別呀!您真的不介意我們搞姬嗎?

  沈嫻的內心化作了名畫吶喊捧臉咆哮。

  但蔡邕什麼都沒解釋,他只留下了一句「就這樣吧」,便跟盧植一起攜手登車了。

  沈嫻呆呆地注視著馬車隊遠去的影子,就連劉璋那咬著手帕委委屈屈看自己的惡心樣都沒注意到。等到馬車隊的影子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後,蔡琰挽袖伸手在沈嫻的眼前晃了晃:「商羽?醒醒,回神了。」

  「昭姬姐姐,」沈嫻一格一格地轉頭看向蔡琰,語氣縹緲:「你真的不跟老師一起走麼?」

  「我留下來幫你啊,之前覺得你可能需要一個出謀劃策的人。」蔡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話,一邊向沈嫻身邊的荀攸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目光:「不過現在看來……」

  「不不不,我還是需要的!」沈嫻瞬間徹底回神,她顧不上蔡琰會不會誤會了,直接一把握住人家的手,滿臉誠懇地說道:「你能留下來我很開心!」

  除了自己外唯一的妹子啊!一樣的性別!這麼珍惜的物種求你千萬別走!

  「那就多多指教了。」蔡琰攏了攏額前的碎發,微微一笑:「商羽,荀公子。」

  「多多指教!」

  沈嫻很是開心,所以她完全沒注意到荀攸在聽到蔡琰的話後默默地哆嗦了一下,然後他朝著沈嫻的身後悄悄挪過一步。

  解決了劉璋對女神的痴心妄想,沈嫻覺得壓在自己背上的大山輕了一點,可惜沒過多久張魯派出的探子就帶回來一壞一好兩個消息,壞消息是鎮守斜峪關的將領確實是呂布,好消息是除了呂布外,對方陣營裡還有孫堅的老對頭胡軫和董卓的另一個手下張濟。

  可以想個辦法利用一下胡軫和呂布之間的矛盾……沈嫻絞盡腦汁想對策。

  想得頭暈腦脹之時,裨將來報說蔡琰前來拜訪,沈嫻立馬蹦起來迎接,心想暫時放松一下也好。

  蔡琰是帶著棋盤來找沈嫻玩的,她說自己好久沒下過棋了,想跟沈嫻切磋一下棋藝。圍棋這種高大上的東西沈嫻必然是不會,但不知道「劉嫻」會不會,於是她一邊跟蔡琰打太極一邊偷著狂翻人設,翻著翻著忽然聽見蔡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在沈嫻驚恐的目光中,蔡琰伸手輕輕擰了一把她的臉蛋低聲嘆道:「當年追著我一起玩的小丫頭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真好。」

  這時沈嫻剛好翻到了人設中跟蔡琰有關的方面,看完後她徹底放松下來。回想起蔡邕把蔡琰留下時意味深長的眼神,沈嫻這才恍然大悟根本就是她想差了,蔡邕一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是個妹子,他曾經提醒過沈嫻說她跟蔡琰是「自幼相識」,只是當時沈嫻並沒有注意到。

  兩個妹子原本就很容易結成友誼,沈嫻在蔡琰面前掉馬後干脆徹底放開自己,二人談得很合拍。先是隨意聊了聊小時候的事——沈嫻壓根就沒這方面的記憶,大部分都是蔡琰在說她在聽,所幸當時沈嫻的年紀還小,她不記得很正常,而且倆人小時候也就在一起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沒有太多事可說;聊完後蔡琰話鋒一轉,直接把話題扯到了這次戰役上。

  「小嫻,說實話,我不看好劉州牧這次的行動,相信公達跟我是一樣的看法。」蔡琰的神情一掃剛才的輕松,變得嚴肅起來:「劉州牧計劃做的不錯,但變數太多,執行起來難度很高,尤其是我們與西涼和京城方面很難溝通進度,只能各干各的,這就容易導致計劃脫節。」

  「就比如現在,原本該留在長安城內的呂奉先被調往斜峪關鎮守。」沈嫻接過蔡琰的話頭,她嘆了口氣,把手邊的軍報遞給蔡琰:「今早剛剛送來的最新消息,已經確認了,斜峪關的守將是呂奉先和胡文才。」

  「我剛剛覺得有點煩,不過幸好姐姐你過來陪我說了一會兒話,現在感覺好多了。」沈嫻對蔡琰笑了笑,趁著蔡琰看軍報的功夫,她叫來了一直兢兢業業守在門口的裨將:「去把公達、興霸和公祺先生叫來商討軍務。」

  裨將走了,蔡琰輕輕拍了拍沈嫻的頭:「沒事的,局面不是很糟糕,還有扭轉的余地。」

  蔡琰認真地看著沈嫻,她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相信我。」


第27章 【027】腦洞太大得治

  「這也算好消息?」甘寧叼著根草蹲在營帳門口邊看門邊聽沈嫻念軍報:「一個呂奉先就夠難對付的了,再加上一個胡文才?」

  「當然是好消息。」沈嫻鄙視地瞥了甘寧一眼:「胡文才和呂奉先不對付,這倆人湊一起不互相使絆子打起來才怪呢。」

  「就算他們不打起來,我們也得想辦法讓他們打起來。」正在跟荀攸下棋的蔡琰抬頭對甘寧露出一個微笑,她隨手在棋盤上放下一子:「斜峪關的水攪得越渾濁,事情對我們越有利。」

  「是這個道理沒錯。」沈嫻把竹簡卷成一卷堆到桌子邊,她單手托著下巴一臉怨念地盯著蔡琰和荀攸:「但我更想知道,為什麼你倆現在還有心思在我的營帳裡面下棋?」

  荀攸面無表情地說道:「又不是我起的頭。」

  屋中的氣氛根本不像是馬上要打仗的那般壓抑緊急——自從大家進入斜谷然後又發現呂布竟然貓在對面的斜峪關後,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原本沈嫻還以為過不了多久就會開戰,著急忙慌地趕著自己的手下們在董卓反應過來之前跑進漢中,結果卻是對面沒有絲毫出戰的意向,他們營門緊閉,別說遣兵騷擾試探了,就連派個人出馬喊喊話的挑釁行為都省了。

  呂布那邊不動,沈嫻這邊在沒得到長安城的具體情況之前也不敢動,於是兩邊人都拒守不出,形勢便被維持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

  但沈嫻覺得不太對勁兒,呂布和胡軫什麼時候這麼能忍了?

  沈嫻打著平叛的旗號從諸侯會盟高調離開,然後一路狂奔沒打仗直接進入漢中腹地,這麼多天過去,即使是傻子也能反應過來所謂的「平叛」不過是個借口,全天下都知道了沈嫻真正的目標是跟張魯兵合一處後進攻長安城,董卓會不知道?但他除了默默地往斜峪關和散關派兵外什麼都沒有做。

  可能董卓被沈嫻整懵了。因為按照原計劃,王允的連環計該在沈嫻與張魯兵合一處前或者不久後就能發揮作用,時間上最多不能超過兩天,只有這樣沈嫻才能在合兵後立馬打下斜峪關進攻長安城,要的就是搶一個時間差,在董卓身死後長安城群龍無首一片混亂之時趁機痛打落水狗。這就是為什麼戲志才對曹操說沈嫻的真實目的是否暴露無所謂,她只要趕得夠快就行了。

  沈嫻確實趕得夠快,可王允卻掉鏈子了,他的連環計並沒有生效,至少呂布到現在都沒反,他還在跟胡軫一起守關呢。而且事到如今,即使呂布再返回長安對董卓下手,其他人也會對沈嫻有了防備,更加不好打。

  也可能是長安城中有高人從一開始就看破了劉焉的局,於是將計就計轉頭坑他們。

  先把呂布派來鎮守斜峪關打亂節奏。

  大家不是都覺得呂布的並州軍與董卓的西涼軍素來不和,如果董卓不把呂布解除兵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他說不定就要造反嗎?這人偏偏大著膽子反著來,就把呂布派去守關卡,還是斜峪關這麼重要的關卡。

  接著是眼睜睜看著沈嫻與張魯兵合一處卻按兵不動,留出足夠長的時間來消磨雙方的耐性,讓沈嫻錯過了最佳進攻時機卻無可奈何,三招兩式輕松斷絕了王允連環計的可能性,說不定還能順手解決了呂布和並州軍這倆心腹大患。

  想要強攻長安城,沒有大量的兵馬是辦不到的,除此之外還可選擇智取,從內部瓦解為上計。沈嫻既然帶著三萬人就敢打長安,說明她不是腦抽就是城中有內應。內應之一肯定是保皇派們,能給董卓使壞的行動他們絕不會放過,但這些人大多是沒有兵權的文臣,平時罵罵人可以,造|反還是差了點火候,得想其他辦法,比如說策反董卓陣營中某個手握兵權的人。

  看了一圈,能被策反的……某人貌似有前科?

  不過沒關系,呂布已經被派去守關了,保皇派沒法策反他了,就算到時候沈嫻親自上場嘴遁,不是還有胡軫嗎?說不定董卓一早就打了除掉呂布的算盤,戰場上風雲突變,亂軍之中發生點什麼事都不為過,呂布要是死了,誰知道他是戰死的,還是被「自己人」從背後捅了刀子?反正死人不會說話,把一切統統推到跟他交戰的沈嫻頭上就對了。到時候主帥一死,並州軍群情激奮士氣昂揚,俗話說哀兵必勝,也不知道沈嫻帶著三萬益州軍能不能扛得住這幫哀兵的怒火。

  真可怕,太可怕了,究竟是誰這麼厲害這麼手狠,輕描淡寫連消帶打,區區幾招就讓劉焉的心血前功盡棄了。

  長安城裡有哪些謀士來著?李儒?還是……賈詡?

  沈嫻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因為賈詡這個人一向低調,在原本的歷史上獻計李傕郭汜也是為了自保,過後便推謝了一切功勞獨善其身,這種人是不太可能搶著出頭的。

  那就是李儒。李儒這個人沈嫻不太了解,只知道是他親手鴆殺了少帝,敢對皇帝下毒,這麼看來也是個狠角色,而且蔡邕臨走前專門提醒過沈嫻要小心李儒。

  沈嫻決定找個機會問問荀攸李儒的事情,再把她的腦洞跟大家分享一下,蔡琰和荀攸那麼聰明不會聽不出來她是什麼意思,只要有了防備就好。

  腦補結束的沈嫻正斟酌該怎麼說出口,結果她轉頭就看見甘寧荀攸和蔡琰三人一點兒著急的樣子都沒有,蔡琰和荀攸的棋還下到了第二盤。

  甘寧是痞子慣了,打不打仗都是那德行;荀攸是淡定慣了,天塌下來當被蓋;可就連蔡琰都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沉穩模樣。這三人看得沈嫻自愧不如,她也就只能在忙得焦頭爛額的張魯身上找找安慰了。

  但沈嫻轉念一想覺得這事不對啊!這場仗明明就是劉焉策劃的,沈嫻壓根沒准備打也沒想打,自從接到劉焉的消息她全程都在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既然這樣,是輸是贏她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反正輸了劉焉哭死,贏了大家一起受益,最多不過是損失點兵馬,還不是她的直系軍隊,再怎麼樣董卓也不可能打進漢中來,地盤沒丟對沈嫻來說就是勝利。

  那這些天她究竟是在愁什麼啊!

  沈嫻當即決定消極怠工,呂布在長安追貂蟬還是在斜峪關跟胡軫死磕關她毛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這計劃不是沈嫻制定的,她才不背鍋呢。

  終於從牛角尖裡爬出來的沈嫻覺得世界都放晴了,生活如此美好,誰要天天糾結那些糟心的破事。她伸了個懶腰,扔下軍報湊到蔡琰身邊看她跟荀攸下棋。

  沈嫻完全不懂圍棋,也不明白這棋盤上東一片西一片的局勢如何,但看蔡琰眉目含笑而荀攸執子沉思的模樣,她覺得可能是蔡琰略占上風。

  「虎落平陽,群龍無首,大局已失。」荀攸貼上一子。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蔡琰微微一笑,纖細的指尖點過棋盤:「當心孤注一擲哦。」

  「同室操戈,兄弟反目,」荀攸把棋子放在了另一邊,「如何聚得起來。」

  「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何來兄弟一說?不過是利益二字的驅使罷了。」蔡琰順著荀攸的步伐落子:「搏一把還有生機,束手就擒死路一條,你說呢?」

  「……唉。」荀攸嘆口氣,把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簍中:「你贏了。」

  蔡琰眨眨眼睛,挽袖把棋子一顆一顆撿起收好:「別這麼沮喪嘛。」

  甘寧戳戳沈嫻的肩膀:「他們在說什麼?」

  沈嫻想了想,誠懇地回答:「我也聽不太懂呢。」

  甘寧懷疑地看著沈嫻:「真的?你不是挺聰明的嗎?」

  「那也得分人啊。」沈嫻長嘆一聲:「面對你我是挺聰明的,但面對別人就不一定了。」

  甘寧愣了一會兒才明白沈嫻這是變著法子說他傻,他剛想卷袖子找沈嫻講道理,就看見沈嫻湊到蔡琰身邊摸了一顆棋子擺在光禿禿的棋盤上。

  「你這是要跟我來一盤?」荀攸挑眉。

  「不不不,」沈嫻搖搖頭:「我不會下圍棋,但我會玩別的。」

  「我們來玩五子棋吧?」


第28章 【000】間幕·夜雨

  董卓進京的半個月後,洛陽城。

  天空陰沉沉的,時不時傳來一串滾雷的轟鳴聲。貂蟬把敞開的木窗關好,拈起一塊雞舌香放入香爐中,替換已經燃盡的碎屑。

  做好這一切後,貂蟬才攏袖緩步走到掛下的幔簾前跪坐好,她對著簾後那人恭敬一拜,水袖帶起的微風中飄出一抹甜香。

  對面那人正在品茶,見貂蟬來拜,便把茶盞輕輕放在手邊的小桌上:「紅昌姑娘,許久不見。」

  「不敢隨意叨擾大人。」

  貂蟬的聲音十分溫柔,就像月光下盈盈脈動的一泓秋水。男人認為自己這個年紀已經不會沉湎於女色了,尤其是對面的女孩差不多是能當他女兒的年紀,可他的心卻在貂蟬開口時無可避免的蕩漾了一下。

  很快男人回神來,他說道:「王子師已經收你入府,接下來的事情便看你自己把握了。」

  「我明白。」貂蟬輕輕點頭:「王大人對董太師在洛陽的所作所為十分煩憂,我會找機會向他自薦的。」

  二人沉默下來,屋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男人透過重重疊疊的紗帳看著香爐中徐徐燃起的一抹輕煙在屋中妖嬈四散,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撩動人心。

  貂蟬端端正正地坐在紗帳後,她沒有絲毫不規矩的動作,可即使坐得如此板正,卻還是讓人一眼看了有種……弱不勝衣的淡淡憐惜。

  男人忽然說道:「你若是不願意……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貂蟬微微一愣,然後她慢慢地笑了:「楊大人,救命之恩,養育之情,無以為報,只能略盡綿力,還望大人莫要推辭啊。」

  既然貂蟬如此堅定,男人也不再多說什麼,他只是叮囑貂蟬要小心,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男人走後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後,貂蟬才按著桌案緩慢起身,她纖長漂亮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下緩緩伸出,掌心之中握著一把鋒銳漂亮的匕首。

  「但願不會有用到你的一天吶。」

  貂蟬看了看自己光潔如新的掌心,輕聲呢喃道。

  暴雨終於傾盆而至,劈裡啪啦地砸在屋檐上,將世界染成一片迷蒙。

  董卓進京的三個月後,洛陽城。

  「呃……抱歉貂蟬姑娘,這是我女兒,她非要纏著我跟過來……」

  呂布一手摸著頭,一手把縮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朝貂蟬的方向輕輕推了過去。貂蟬看看那個怯生生瞅著自己的孩子,再看看忐忑都寫在臉上的呂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這個男人平時在別人面前是那麼威風八面勇猛無敵,所有人都怕他,他也不屑於跟除了張遼和高順外的其他人多說什麼。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面對貂蟬的時候卻表現得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笨手笨腳地不知該做什麼好,今天竟然把女兒都帶過來了。

  可是看著這樣的呂布,貂蟬卻一點都不生氣,她微微一笑,從發髻間摘下一支漂亮的珠花,然後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把珠花戴在了她的頭上。

  「好了。」貂蟬摸了摸小女孩的長發:「好漂亮呀。」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觸碰貂蟬幫她簪上的飾物,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驚喜神色。

  「你叫什麼名字呀?」貂蟬輕輕擰了擰小女孩的鼻尖。

  「我叫玲綺!」

  小女孩對著貂蟬甜甜一笑,那笑容跟呂布如出一轍。

  「呦,貂蟬姑娘可真是國色天香呢!」

  董卓懶懶地靠在屏風上,一雙眼睛仿佛帶了鉤子般順著貂蟬的衣襟緩慢移動,恨不得當場就把她的衣服扯下來扒個精光。貂蟬垂頭立在王允身邊,就當自己完全看不到董卓□□的欲|望,她腦中天馬行空地在想……

  想呂玲綺甜甜的笑,想呂布把兔子放在她手心時那傻不拉幾的小心翼翼。

  「……那既然這樣,就多些王大人成全了!」

  董卓尖利的笑聲把貂蟬的思緒拉了回來,王允遞給她一個擔憂的眼神,貂蟬輕輕搖搖頭。

  糟糕啊。貂蟬一邊把董卓送出王府,一邊默默地想,我這次好像……栽了呢。

  董卓進京的六個月後,棄城逃跑的前一夜,洛陽城。

  王越把封好的密信交給史阿:「你帶著這封信,護送劉君朗的兒子劉季玉找機會逃出董賊的看守,去投奔他那個來洛陽參加會盟的五弟劉商羽。」

  史阿點點頭,把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陛下不信任劉君朗,你好好看著劉商羽。」王越沉默片刻後認真地說道:「好好看著劉商羽。」

  史阿有些詫異自己的師父為何會把一句話說了兩遍,可能是很重要吧?他想,於是史阿決定見了那個傳說中的劉商羽後,試試他的能力到底如何,究竟值不值得皇室托付。

  看著史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王越輕嘆一聲,攏緊了衣襟。

  董卓的西涼鐵騎在深夜悄悄包圍了王允的府邸,看著闖入家中的凶神惡煞的士兵們,貂蟬的第一反應就是事情敗露了。

  她悄悄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乖覺地任由士兵們把她推搡到庭院前的空地上,借著熊熊燃燒的火把,看見董卓那張臉在對她猙獰地笑。

  王允在辯解,他辯解自己絕無二心,沒有一女二嫁的意思,也不知道呂布竟然看上了貂蟬,請董卓饒恕。然而平時看起來很好糊弄的董卓今天就那麼冷冷地站在那裡看王允演戲。

  半晌後王允終於詞窮了,他看著董卓,露出了一抹冷笑:「要殺要剮,隨你吧。」

  「我暫時不殺你——」董卓手中的長刀貼在王允的脖頸上,他偏頭看著王允,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相反,我還要帶著你去長安,我想看看,你找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王允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如紙。

  王允被捂上嘴推走了,董卓來到了貂蟬的面前,貂蟬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你是被逼的嗎?」董卓可能心情不錯,他竟然還多嘴問了一句。

  想到呂玲綺的笑和傻不拉幾的呂布……貂蟬搖搖頭。

  「給你一次機會。」董卓的臉色沉了下來:「貂蟬姑娘,別犯傻。」

  貂蟬依舊搖搖頭。

  「我也不殺你。」董卓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控制住自己馬上就會被發泄出來的怒火,他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貂蟬一個耳光,把貂蟬打得跪坐在地上頭暈耳鳴:「你就給我在牢裡面好好地反省反省……我董仲穎不缺女人,也不是非你不可啊。」

  士兵拎著貂蟬走了,貂蟬神情恍惚,只想罵娘:是誰說董仲穎憐香惜玉來著?媽的,下手真黑。

  貂蟬垂著頭被士兵們往前拖拽,在過垂花拱門的時候,她的余光恍惚瞥見了有個與董卓手下士兵們格格不入的男人正抱著胳膊靠在牆邊抬頭望月。

  「文和,真有你的啊。」李儒走過貂蟬的身邊,在賈詡面前站定,看著他笑成了一朵花:「忍到臨到走時才動手,想必王子師那老匹夫的消息都已經送出去了吧?」

  賈詡收回自己盯著月亮發呆的目光,對李儒恭敬一拜:「哪裡,大人說笑了,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罷了,還是大人明察秋毫,發現了王允的連環計。」

  「你這個人就是謙虛。」李儒拍了拍賈詡的肩膀:「不過年輕人謙虛點是好事。」

  賈詡依舊是恭敬的神色:「多謝大人指點。」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就能知道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犯上作亂了。」李儒摸著自己的下巴:「賭一把麼?我猜是袁本初。」

  賈詡的目光微微一閃:「我倒覺得……說不定是劉虞,畢竟這位可是正經的皇室宗親。」

  「哈哈!那就看看結果如何!」

  董卓進京的七個月後,長安城。

  「竟然是他……劉君朗?真是好大的膽子!」董卓一把把酒樽摜在地上,兩邊的人全都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一眼。

  「好……好!我不找他益州的麻煩,他倒來尋我的晦氣!」董卓冷笑一聲:「我記得劉君朗好像還有兩個兒子在長安城裡吧?」

  董卓看向立侍一旁的李傕:「知道該怎麼處理嗎?」

  李傕勾起唇角:「大人放心,決不讓他們發現半點蹤跡。」

  平靜下來的董卓問李儒:「你說劉君朗打的什麼主意?」

  李儒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賈詡,發現他站在最末尾垂頭發呆,便湊到董卓耳邊輕聲說道:「漢中叛亂是個幌子,劉君朗要打長安,從漢中往關中走只有兩條路,我猜他們是想走斜|谷|道。」

  「哦?為何?」董卓疑惑道:「子午道不是更近些嗎?」

  「近有什麼用?」李儒笑道:「他們最多不過三萬人馬,即使全放進關中了又能翻得起什麼浪花來?只怕會被我們關門打狗。斜谷就不同了,那裡距離散關……」

  李儒話說一半,董卓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愈發陰沉:「馬壽成和韓文約也來湊熱鬧嗎?」

  「來吧!來了就都別走了!」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李儒和董卓。

  董卓看著李儒嘆口氣:「自從到了長安,我覺得奉先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兒了。」

  李儒心裡呵呵一聲,嘴上趕忙問道:「那您想是要貂蟬姑娘呢?還是想要奉先?」

  董卓斜乜了李儒一眼:「我什麼意思你不懂?」

  「這好辦。」李儒胸有成竹道:「派他去守斜峪關就行了。」

  「給他兵權?」董卓皺眉。

  「給他又何妨。」李儒微微一笑:「反正並州軍也不聽您的指揮不是麼?那就一起跟著呂奉先去死吧,還省得您髒了手。」

  董卓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

  「文才跟奉先的關系一向不怎麼好。」李儒想了想補充道:「為了避免他二人因為爭鬥誤了正事,我覺得您還是把義明一起派過去吧。」

  「成!就聽你的!」

  接下來董卓誇了什麼李儒沒聽到,他心裡面想的全是:

  賈文和這個人啊……我到底要不要除掉他呢?

  先留著吧,留著還有用。

  陪著董卓一起笑的李儒打定了主意。

  「我有點心慌,我覺得我可能要死了。」

  賈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握著酒杯轉來轉去,看杯中落下的一朵花浮浮沉沉。

  坐在賈詡對面的年輕人翻了個大白眼:「得了吧大叔,你會死?」

  「我不想死,所以我得做點什麼。」賈詡把酒一飲而盡,他用衣袖抹抹嘴唇,對年輕人說道:「幫我給你爹傳個話。」

  年輕人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像是一只警覺的小獸:「嘖,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你匡我們上鉤呢?」

  賈詡心說我還用得著算計你麼?

  「那你順便幫我送一封信往益州總行了吧?我親手寫的,這算是證據麼?」看了年輕人一眼,賈詡忽然笑道:「嗯……你從小就這麼鬼靈精,長大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角色。」

  「哼,那當然,還有我已經長大了!」年輕人不滿地撇撇嘴:「劉商羽十六歲的時候就能當廣漢郡守了,我也可以。」

  賈詡莞爾:「好好好,楊大公子,你也可以。」

  楊修把信放在袖中揣好,確定絕不會讓人發現後,這才離開了酒館。

  片刻後,楊彪推門而入。

  「賈文和。」楊彪眯著眼睛看他:「好,很好。」

  「多謝楊大人誇獎,在下受之有愧。」賈詡拿了一個新杯子滿上酒,恭恭敬敬地推到了楊彪的面前:「還望大人多多提攜啊。」

  「你究竟想做什麼?」楊彪沒有碰就被,他皺起了眉頭:「你到底——」

  「楊大人。」賈詡露出了無奈的神色:「我只想活下去罷了。」

  「不管是在董仲穎手下,或者是在陛下手下,亦或是別的什麼人……」

  「我就想好好活著。」

  「可是現在局勢已經被你攪得一團糟了。」楊彪忽然嘆了口氣,他臉上凌厲的神色消失不見,人仿佛瞬間老了許多:「已經沒有辦法……」

  「不,還是有機會的。」賈詡淡淡地說道:「只需要一個人。」

  「誰?」楊彪死死盯著賈詡的臉。

  「貂蟬。」

  「找機會送她去見呂奉先就行了,讓她告訴呂奉先,太師殺了她義父,還要殺呂奉先。」

  「這就足夠了。」


第29章 【028】毒士的謀略之道

  於是等張魯以為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趕忙處理完手頭的公務趕過來的時候,他看見四人正圍坐在桌案邊下……五子棋。蔡琰和甘寧下,荀攸和沈嫻下,大家下得還很挺開心,一點兒也看不出之前的愁雲慘淡。

  「別玩了,你們還真是不著急啊。」張魯哭笑不得地看著四人:「這是西涼那邊剛剛送來的文書,馬壽成已經抵達散關外了,散關防守的主將是李稚然和張元善,他們打了一場,不分勝負,馬壽成催問您為什麼已經朝過約定的時間三天了,長安城中還是音信全無。」

  沈嫻頭都大了:「我怎麼知道?王司徒也沒給我送信啊,到現在我也是兩眼一抹黑。」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好好合計合計該怎麼辦。」沈嫻沉思半晌,認真說道:「長安城中的消息遲遲未到,我覺得可能是王司徒出事了。呂奉先他們又一直在斜峪關防守不出,我們三萬人強行進攻就是個笑話,可也總不能把軍隊就這樣一直拖在這裡。」

  沈嫻話中的意思很明白,她的建議就是撤兵。王允不動手,長安城不亂,他們連斜峪關都跨不過去。司隸打不下來,可軍隊每開出來一天都在消耗著後方的物資人力,長此以往,益州的經濟和農業會被拖垮的,結果得不償失。

  這場仗即使是輸了哭的人也不是沈嫻,可若是這麼一直浪費糧食浪費精力……沈嫻心疼益州的百姓啊。

  甘寧也不想打,因為在斜谷大營裡貓了幾天後,他開始覺得劉焉的妙計是昏招,王允那邊變數太大了,這仗根本贏不了,就是白費功夫。但他卻不能說出這種動搖軍心的話來,因為沈嫻看起來雖然猶豫了,可她還沒徹底放棄,這時候開口就是動搖軍心。於是甘寧只能無言地聳聳肩膀。

  甘寧不開口,荀攸和蔡琰就更不會說話了,這兩人已經默默地重新開了盤圍棋,你來我往下了好多步了,假裝壓根就沒聽見沈嫻的話。

  沈嫻也不去管他們,她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張魯。

  張魯猶豫了好久,最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用黏土密封好的竹筒遞給沈嫻:「這是從長安城中送出來的密信。」

  沈嫻皺眉接過密信,語氣變得有些嚴厲:「公祺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等長安城的消息等了多久?這麼重要的事情,您是打算瞞下來嗎?」

  「這並非是寄給我們的信。」張魯打斷了沈嫻的話:「這是寄往成都給州牧大人的信,被我給攔下來了。」

  沈嫻開始還沒懂張魯的意思,但看蔡琰和荀攸忽然詫異地望了張魯一眼,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此時在前線領兵打仗的人是張魯和沈嫻,如果密信是王允寄出來的,那肯定也是寄到沈嫻這裡,而不會大老遠寄去成都交給劉焉。可現在這封信既然是點名寄給劉焉的……沈嫻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嫻並沒有趕緊拆開信,她看了甘寧一眼,後者點點頭,大咧咧站起來朝著門口走去,在路過張魯身邊時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寧靠在門口對沈嫻做了個「安全」的手勢,沈嫻這才慢悠悠問道:「先生有什麼想說的嗎?」

  張魯對於沈嫻這種漫不經心地審問態度有些不舒服,但比起這個,顯然是劉焉有些事情做的讓他更加難以忍受。沉默半晌後,張魯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州牧大人派三公子率領一萬兵馬在葭萌關駐軍,准備隨時接應我。」

  「三哥?他一天不吃半斤藥就得生病,我爹讓他統軍?只怕不是那麼簡單。」沈嫻忽然皺起眉頭:「一萬兵馬?益州全境也就六萬兵,漢中聚集了三萬,其他關卡要塞再留點守軍,從哪裡再給他勻出來一萬人?難道我去洛陽的這段時間你們一直在征兵嗎?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多了這麼多人吧?」

  張魯面上沒什麼變化,但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卻開始微微攥緊:「原本駐守在陽平關和子午關的軍隊,州牧大人各抽三千,剩下的有兩千人是從夔門調來的,還有一千是各郡零零散散的兵馬。」

  沈嫻愣住了,這消息她一點都不知道,各地送來的文書中也未曾提及半分,如果不是今天張魯主動坦白,沈嫻大概只有發現董卓的軍隊從子午谷穿過來進入漢中腹地後才明白自己再一次被親爹坑了。

  沈嫻深深地呼吸,她努力控制住情緒沒有直接罵出來:「他……父親他想做什麼?!」

  即使沈嫻之前不信任張魯,很想把漢中替換為自己的勢力,此時她也不得不說一句劉焉這是瘋了嗎?就算要撤張魯的兵權也不能趕在這個時候啊!而且還是從陽平關和子午關抽兵!

  原本劉焉為了攻打長安在益州全境四處調兵,子午關和陽平關的守軍就被抽走好多,剩下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到一萬人,沈嫻嫌人馬不夠用捉襟見肘,怕萬一這倆關出事,漢中可就完了。結果可好,劉焉大手一揮又給抽走六千人,就剩不到三千人守著倆關卡,他就這麼篤定董卓不會走子午谷?就這麼相信馬騰不會半路放棄打長安、轉道陳倉來打漢中?

  還有夔門,看張魯那神色,沈嫻估計劉焉從夔門抽調的兩千人全是她手下的水軍,那些水軍原本是為了趁著劉表尚未上任先把南郡打下來而專門組建的。

  沈嫻覺得心塞,真特麼心塞,之前她還想任由劉焉瞎折騰,自己只跟著混就行了,結果現在一看這不能跟著混啊!再混下去說不定漢中真的要被劉焉給作沒了!明明之前劉焉的智商還是爆表的,這才過了多久就降到平均水准以下變成智障了?還是說劉焉的智商是消耗型的,算計董卓用完了他這輩子的智慧導致他現在整個人都傻了?

  「他要抽兵,你就讓他調走了?他就不怕董仲穎從子午谷偷襲漢中?」不等張魯回答,沈嫻就接著說道:「他的官印在我這裡,他怎麼調的兵?!」

  「切,官印?」蹲門口的甘寧回頭嘲笑了沈嫻一句:「皇帝都讓董老賊關長安去了,誰還管得到地方上這些兵馬?誰有錢誰養,就是誰的唄。」

  「我……」張魯張了張嘴,沙啞的嗓音中帶了一絲懊惱和怨忿,他低聲說道:「我母親和弟弟還在綿竹的州牧府上做客。」

  沈嫻差點捏扁藏在袖中的那枚銀制州牧印鑒,想起清玄夫人還是自己建議劉焉留在綿竹的,她終於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牆壁上:「氣死我了!」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生氣歸生氣,發泄完了,事情還是得解決。

  「這仗還要不要打?」沈嫻黑著臉說道:「都已經這樣了,漢中能不能保住還是未知數。」

  「別那麼悲觀。」蔡琰出言安慰道:「要不你先看看那封密信裡寫了什麼?」

  沈嫻點點頭,她三兩下拆開了封好的密信,快速閱讀裡面的內容,這封信其實不長,連一頁都不到。沈嫻的表情在看見開頭稱呼的一剎那變得扭曲起來,隨著信件內容的瀏覽,她的臉色越來越差,等最後她看到落款時,那樣子猙獰得就像要咬人一般。

  「喂,你還好嗎?」甘寧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問道:「信裡說了什麼?」

  「我父親的計謀早就被識破了,」沈嫻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面硬拽出來的一樣:「王司徒和我大哥二哥已經被董老賊先後殺害,呂奉先被董老賊故意派到斜峪關,想借我們的手鏟除並州軍余黨。」

  張魯臉色大變,甘寧忍不住罵了一句,蔡琰一臉凝重地放下棋子,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上沉思。只有荀攸的神色尚算平靜,他想了想問道:「那封信是誰送來的?可靠麼?」

  信的內容沈嫻算是早就有心理准備,沒什麼太意外的,畢竟王允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出事的可能性很大。讓沈嫻咬牙切齒的並非是王允和她大哥二哥被秘密處決,而是那個寫信的人。

  沈嫻把密信遞給荀攸:「我不知道可不可靠,這人名叫賈詡字文和,自稱是董老賊軍中的部將。」

  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沈嫻心中已經相信了賈詡的話,她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之前還開腦洞認為就算有人識破了劉焉的計謀,那人也應該是李儒,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一貫低調的賈詡。

  這個賈詡的人設好像有點崩啊?文和你不是一向不多管閑事嗎?劉焉何德何能讓你看上了,坑他坑得這麼愉快?

  如果是栽在賈詡手裡,那也只能認栽,反正沈嫻覺得以自己的智商干不過這位毒士,荀攸大概能跟他拼一把,可惜碰上了豬隊友的劉焉,被拖了後腿。

  「嗯?這封信明面上是寄給劉州牧的,可信開頭的稱呼卻是寫的你的名字啊。」荀攸挑眉,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魯一眼,轉而對沈嫻說道:「這位賈文和就這麼篤定這封密信會被人攔下來送給你麼?」

  蔡琰忽然問道:「公祺先生,這封信走的是什麼渠道?送信的人還在軍營中嗎?」

  在這種兩軍交戰的敏感時期給對方陣營的人送密信,一旦被揪出來就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如果賈詡原本就是皇帝一派的人,那他冒著風險給沈嫻通風報信無可厚非。但看賈詡所做的事情,很明顯他是董老賊的手下,而且應該還是混得不錯的那種,再加上賈詡這個人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完全沒有提醒沈嫻的必要。

  那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張魯一臉迷惑地說道:「在是在,可聽公子的話,這個賈文和應該是董卓的手下?但送信過來的卻是陛下的人啊?」

  這麼說賈詡跟陛下合作了?可是沒道理啊,如果戰事是沈嫻和馬騰占優勢,賈詡為了自保暗中運作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明顯處於上風的是董卓,長安城安全得很,賈詡干嘛要這麼折騰?

  「若說賈文和值不值得信任……」荀攸對沈嫻說道:「送你四哥來的那人是否還在軍中?」

  「你是說史阿?」沈嫻一愣,隨即想起了這個存在感極低的年輕人。

  雖然史阿曾說自己是奉師命來保護沈嫻的,但沈嫻認為史阿真正的任務是為了皇帝監視她的行為,況且自從那天史阿被她跟孫策嗆走後,他就再沒在沈嫻面前出現過,這麼多天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沈嫻看向甘寧。

  甘寧還是很靠譜的,他果然知道史阿的下落,只是提起史阿甘寧的神色有點奇異:「他在營帳裡待著呢,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大姑娘似的。」

  於是張魯派裨將去請史阿過來,順便把送來密信的人一同叫來,讓史阿辨認一下。

  送密信的那位兵卒先一步到,這是個長相很普通的年輕人,扔進人群裡就找不出來的那種,可能是因為通過重重防守的斜峪關把信安全送到費了他很大的勁兒,這人的神色很是萎靡。他對張魯和沈嫻依次打了招呼:「兩位大人有什麼事情吩咐?」

  荀攸站起身背著手走到兵卒的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誰派你來的?」

  兵卒偷偷地斜眼看張魯和沈嫻,見他二人神色並無異常,便趕忙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回答了荀攸的話:「回稟大人,是虎賁王將軍派我來送急信的。」

  荀攸又問:「讓你把信送給誰?」

  「送給益州牧劉君朗大人。」

  「哦?」荀攸挑眉:「這可奇怪了,既然是急信,你不趕緊繼續趕路,為何還要繞來我們營地一趟?」

  「這——」兵卒一時語塞。

  就在這時,裨將通報史阿來了。荀攸把兵卒暫且放到一邊,讓史阿進來。

  只見史阿目不斜視地進屋來到沈嫻面前站定,他神色恭敬但語氣淡漠地問道:「劉大人,您找我?」

  「這人你認識嗎?」沈嫻指指兵卒詢問史阿。

  史阿看了兵卒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異色:「這是我師父麾下拱衛皇室的護衛之一。」

  沈嫻直白地問道:「這人有沒有可能背叛?」

  兵卒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而一向淡漠的史阿臉上竟然也有憤怒的情緒一閃而過,他認真地對沈嫻說道:「絕不可能。」

  「很好,你們可以走了。」沈嫻沒什麼多余的表示,但在二人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又問道:「這封密件……你知道是誰寫的麼?」

  「大人。」兵卒的語氣有些急切:「既然是密件,那屬下怎麼可能知道?」

  史阿和兵卒離開後,屋中的五人互相看看,基本確定這封由董卓陣營的謀士賈詡送來的信件上說的內容是真實的。至於賈詡為何要提醒他們,沈嫻也覺得很奇怪,但頂級謀士的心思不是我等凡人能猜透的,她想來想去也沒什麼頭緒,干脆把這事扔到一邊,先撿主要的來解決。

  「賈文和在信上說讓我們在斜峪關多等一天,一天之後事情自然見分曉。」沈嫻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這分曉的意思,究竟是一天後鎮守斜峪關的董軍會有變故呢,還是說我們會出事?」

  「等等看不就知道了?」甘寧一臉不耐煩:「所以說我最煩你們謀士這點,做事玄得很,不到結果揭曉的那一刻死活不說明白。」

  沈嫻白了甘寧一眼:「自己傻不要怪別人聰明哦。」

  甘寧怒視沈嫻:「那你聰明,你倒是說說看這個賈文和是什麼意思?」

  眼瞅著倆人又要進行日常撕逼,蔡琰趕緊轉移話題:「有沒有可能是董賊脅迫了陛下,故意用陛下親近的人來送信,借此麻痹我們,好趁機實施些什麼?」

  「不會,看史阿跟剛才那兵卒的神色言語,並不像是在說謊。」荀攸搖搖頭:「況且我們進攻,對方防守,大家都是三萬人,明顯是占據斜峪關的董軍有優勢,他們想要消滅我們,直接出關打就行了,不用那麼費勁。」

  荀攸頓了頓,似乎有點不甘心,但還是說道:「再留一天吧,我倒想看看這個賈文和在耍什麼花招。」

  「行。」沈嫻冷笑一聲:「那就再留一天。不過我要士兵們隨時准備好,可以做到一有情況就能進攻或者撤退。」

  張魯點點頭:「沒問題,我去傳令。」

  「等一下。」沈嫻叫住張魯,對著他晃晃手中那枚已經開封的竹筒密件:「先生您知道剛才對我說的那些話……意味著什麼嗎?」

  張魯剛好走到門口抬手掀簾,聽到沈嫻的話,他停下腳步側過臉。陽光從門縫中散落進來,逆著光沈嫻看不清楚張魯臉上的表情,但直覺告訴她,張魯應該是笑著的。

  「公子,我聽說劉大人很寵愛四公子呢,」張魯的聲音帶了些許蠱惑的意味:「劉大人年事已高,大公子與二公子命喪長安城,三公子體弱多病……」

  張魯頓了頓,輕聲笑道:「想必公子也不是那種會屈居於人下的人,我多嘴一句,有些事情,還是早作打算為好。」

  沈嫻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她神色萎靡地蹲在大營門口,雙目無神死死盯著通往斜峪關的唯一一條小路,踏炎烏騅乖巧地臥在她身邊,時不時甩起尾巴幫忙趕走嗡嗡飛過的蚊蟲。

  甘寧早起鍛煉路過這裡,被沈嫻嚇了一跳:「這大黑眼圈,你昨晚沒睡?」

  「睡不著。」沈嫻懨懨地說道:「別管是什麼,趕緊來吧,我再也不想……」

  「不想什麼?」甘寧在沈嫻身邊坐下,跟她一起看路口:「不想打仗?」

  「不想跟豬隊友一起打仗。」沈嫻懶懶地靠在踏炎烏騅的柔軟的肚子上:「原本我的計劃是趁著劉景升還沒上任,先從夔門出兵把南郡占了,然後慢慢蠶食荊揚二州的地盤,有長江這個天然的屏障的保護,加上水土豐沃的益荊揚三州,至少可以修生養息幾年,等我們兵強馬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後,再從漢中出兵涼州,拒守陳倉、散關等地,進可攻退可守,拿下關中就容易的多了,剩下的再慢慢收拾,總能平定天下之亂的。」

  沈嫻停頓片刻,長嘆一聲:「可惜全被我爹打亂了。」

  甘寧認真地聽著,雖然他不明白沈嫻的計劃,但從沈嫻侃侃而談時瞳孔中偶爾閃爍的明光可以看出,這個計劃一定費了她好多的心神。回想起初見時沈嫻把官印放在自己面前那副狡黠的樣子,甘寧實在是不想看到現在這個精神不振的沈嫻。

  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甘寧試圖安慰沈嫻:「咳,別灰心,你先平定了司隸也是一種成功嘛。」

  沈嫻搖搖頭:「現在的關中就像是文台將軍手中的玉璽,不,比玉璽還要燙手。那不是什麼好地方,誰占領了,就會有被群起而攻之的可能。」

  「我得把其他地方打服了,最後再去收拾它。」沈嫻輕聲說道,「那可是帝王的所在。」

  甘寧陪沈嫻坐了一會兒就去督促手下士兵收拾行囊准備出動了,沈嫻一直堅定地在大門口待到了傍晚,就連吃飯都是蔡琰給她送過來,端著蹲外面吃的。整整一天斜□□上都沒什麼動靜,其他人有些灰心,但沈嫻卻依舊在等,她有一種預感,有什麼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果然,入夜之後,派出去的斥候陸續騎快馬趕回了大營。兵卒在沈嫻的面前飛速說道:「報!大人,斜峪關有異動!敵軍在大量集結!」

  甘寧舉著火把在前面照亮,荀攸扶著蔡琰跟在後面一同趕來。聽到斥候的報告後荀攸後出言詢問:「具體情況如何?」

  兵卒想了想回答:「只探查到軍隊在行動,斜峪關裡點了好多火把,但看不出來是要撤退還是進攻。屬下先回來報信,其他弟兄在繼續打探,一會兒就到。」

  沈嫻揮手讓士兵去休息:「下去吧,辛苦了。」

  「怎麼看?」沈嫻問荀攸和蔡琰。

  「不好說。」蔡琰搖搖頭:「信息太少了,再等等。」

  荀攸說道:「先傳令下去讓士兵們准備行動吧。」

  「行。」甘寧給了沈嫻一個安心的眼神,把火把遞給荀攸後小跑著去傳令了。

  不多時第二個斥候回來了,他遠遠地看見沈嫻就等在門口,於是還未進營地便高聲喊道:「大人!斜峪關兵變!呂奉先殺了胡文才,帶領三萬人掉頭向著長安的方向去了!」

  所有聽到斥候大喊的己方士兵頓時嘩然。

  呂布反了?在這個時候?這消息真是驚天霹靂,炸的沈嫻暈頭轉向,她一把攥住蔡琰的手,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努力穩住心神:「說具體點!」

  斥候翻身下馬稟告:「入夜後斜峪關中的敵軍忽然異動,大量士兵向著營中大帳的方位集結過去,他們發生了短暫的內鬥,後來屬下聽到有人高喊『胡文才已伏誅、殺回長安誅董賊』等話語,接著呂奉先就接管了軍隊,帶著斜峪關中的所有人拔營朝著長安的方向連夜奔去。」

  「你確定?」沈嫻走到斥候面前,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居高臨下盯著他的眼睛,斥候能夠感覺到沈嫻似乎在微微發抖:「你確定這不是陷阱?」

  「屬下確定!」斥候高聲說道:「屬下離開時敵軍已經撤退完畢,斜峪關中空無一人,為了以防萬一屬下讓兩個兄弟遠遠地跟過去了,一有異動馬上回報。」

  「好!」沈嫻終於笑了:「甘興霸,點三千人騎快馬跟我先走,公祺先生帶大軍和輜重隨後趕上!我們先把斜峪關占了再說。」

  蔡琰握住沈嫻的手:「商羽,我跟你一起去。」

  沈嫻一驚,趕忙拒絕:「昭姬姐姐,你跟公祺先生一起走吧,雖說呂奉先十有□□是反了董老賊了,可是萬一呢?你跟著不安全。」

  「我跟著你就是因為那個萬一。」蔡琰堅定道:「你總得帶上個軍師隨機應變啊。」

  「可是……」

  沈嫻話音未落,就聽見荀攸淡淡道:「你跟著公祺先生,我去吧。」

  蔡琰靜靜地看著荀攸,火光下荀攸的臉忽明忽暗。二人沉默著對視半晌後,蔡琰忽然笑了,她輕聲說道:「那你們注意安全。」

  「知道了。」荀攸把火把塞給蔡琰,轉身去牽馬,他邊走邊說道:「小姑娘家逞什麼能。」

  蔡琰一臉無辜地偏頭去看沈嫻,沈嫻呵呵一笑,覺得自己膝蓋有點疼。

  沈嫻和甘寧帶著三千輕騎向斜峪關快速奔去。

  天色漆黑不見明月,再加上斜谷|道的路原本就不好走,大家舉著火把夤夜趕路十分危險。但情勢緊急,已然顧不上那麼多了,所有人只得貼著石壁小心再小心。所幸桃川距離斜峪關不過三十余裡,很快就能趕到。

  半路沈嫻碰上到最後兩個回報的斥候,斥候告訴沈嫻,呂布的兵馬確實已經徹底離開了斜峪關,按著這個速度,此時估計已經到郿縣了。

  沈嫻終於松了口氣。

  誰也想不明白呂布為什麼忽然會反,只能推斷大約是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因為當沈嫻率先抵達斜峪關後發現,關卡中董軍建築的大部分防御工事都未來得及拆除,可見呂布走得有多急。

  這倒是便宜了沈嫻,省的她再費時間和材料建造,現在只需要把呂布留下的建築加固就行了。

  沈嫻讓斥候給尚在散關與李傕對峙的馬騰送去了呂布叛變的消息,然後派出一千人去接應張魯的大軍,一千人在附近巡邏,剩下的人原地扎營休息,准備一個時辰後與巡邏的人換班。安排好簡單的防御後,甘寧跟著巡邏的士兵去檢查周圍的環境,沈嫻則把荀攸叫到了呂布留下的營帳中。

  甘寧還好,畢竟是武將,皮實耐打。但荀攸就不行了,這一趟熬夜狂奔折騰得他十分疲憊,等到達目的地後,緊繃的精神一放松,荀攸頓時覺得渾身乏力,現在他正坐在榻上臉色發白,手捧著沈嫻遞給他的熱水努力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

  「公達,你還好吧?」沈嫻看著荀攸的樣子覺得有點心疼,讓一個謀士跟士兵們一起奔命,實在是有些難為他。

  荀攸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歇了半天,荀攸終於緩過來不少,他慢慢道:「今天這事有蹊蹺。」

  「應該是賈文和做了什麼。」沈嫻想了想說道:「如果沒有萬全的握把,他怎麼會讓我們再多等一天?」

  「一天這個時間很微妙。」荀攸眯起眼睛:「賈文和那封名義上送給劉州牧的信實際上就是給你的,他篤定張公祺會把信半路截下。可能是因為賈文和得知了劉州牧在葭萌關的布置,再加上攻打長安所用兵馬大多數是漢中人,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積攢起來,張公祺總會有不滿的一天,而四公子恰巧在這時候回了成都,張公祺想要做點什麼,先找的人就是你。」

  現在事情已成定局,荀攸便可尋找蛛絲馬跡分析出賈詡的想法來。然而當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時,賈詡竟然能通過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和對人心絕對的把握,把劉焉、張魯、沈嫻、呂布等等人的行為算計得清清楚楚,再加以旁敲側擊的引導,就像是傀儡師牽扯著提線的木偶,讓人一步一步邁入他早已構建好的結局當中。

  沉吟片刻,荀攸又說道:「我猜在那封信送到你手上的時候,賈文和還把另一樣東西送到了呂奉先的營中,可能是一個消息,也可能是個人。總之他連面都沒露,卻能挑撥得呂奉先殺了胡文才背叛了董仲穎,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如果這一切的布置全都源於賈文和一人之手,那此人思維之縝密,心思之深沉,當真令我佩服。」

  荀攸長嘆一聲:「真想跟他好好地對上一局啊……」

  沈嫻雙手托著下巴,她目放精光地看著荀攸:「我想要他。」

  「啊?」荀攸難得怔住了,他呆呆地盯著沈嫻,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的樣子。

  「我想要他。」沈嫻認認真真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她眯起眼睛,神色曖昧道:「這種人如果不能為我所用,留給別人可是個□□煩啊。」

  「是不是,公達?」

  看著沈嫻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荀攸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懂沈嫻。以前他看著沈嫻跟甘寧拌嘴吵架、看著沈嫻一臉頭疼地跟蔡琰下棋、看著沈嫻裝模作樣地問責張魯……這些日常瑣碎的小事加起來,便歪歪扭扭地拼湊出了一個聰明、大膽、但又有些懶散的小姑娘。

  可剛才沈嫻在勾唇微笑時流露出來的氣勢,卻讓荀攸無端打了個寒噤。有那麼一瞬間,荀攸甚至產生了「如果沈嫻得不到賈詡,她會殺掉他」的錯覺。

  是錯覺嗎?荀攸在心裡悄悄地問自己。

  沈嫻擺出了裝逼的姿勢,卻半天不見荀攸的回應,她有些懊惱地朝著荀攸看過去,卻發現荀攸竟然目光發直地死死盯著燭台看。

  「公達?你發什麼呆?」沈嫻伸手在荀攸眼前晃來晃去:「回神啦,你想什麼呢?」

  「抱歉,沒什麼。」荀攸猛地回過神來,他微微笑了笑:「我有點累了。」

  沈嫻趕緊趕著荀攸去睡覺:「那你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公祺先生的大軍到了再說。」

  就這麼一個寶貝軍師啊,累壞了可怎麼辦?

  荀攸告辭離開了。

  沈嫻在呂布這個沒有床榻也沒有被子的破營帳裡面對付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沈嫻是被帳外喧嘩的聲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想抬手揉眼睛,卻發現手臂因為長時間枕著而酸麻不堪,動也動不了。哭笑不得的沈嫻跟僵屍一樣端著胳膊架了好久才慢慢恢復知覺,她攏了攏不知道是誰披在自己肩膀上的外袍,掀開帳門走了出去。

  張魯的大軍已經到了,原本有些空曠的斜峪關中此時遍地都是士兵,有些人在奮力扎營,有些人在修補防御工事,趕了一夜路的大家絲毫不見頹態,反正個個都干的熱火朝天,沈嫻也是不太懂這些人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精力竟然如此旺盛。

  在斜峪關關卡的城樓上,沈嫻找到了正指揮士兵們修補城牆的甘寧,而蔡琰和荀攸則並肩站在不遠處,似乎在遠眺風景。

  「呦,公子,醒了?」甘寧對沈嫻舉起手打招呼:「睡得怎麼樣?」

  「難受死了。」沈嫻朝甘寧抱怨了兩句,轉身走到蔡琰身邊,把自己肩上的外袍解下來給蔡琰披上,對她說道:「山上風大,當心著涼。昭姬姐姐,你們什麼時候到的?不去歇一會兒嗎?」

  「剛到不久。」蔡琰微微一笑:「路上休息了半宿,所以不是很困。」

  「哦,對了。」沈嫻回頭問甘寧:「興霸,營寨都扎在哪裡去了?讓他們扎路中間,把路堵上,別往山上扎啊。」

  「知道。」甘寧的聲音遠遠傳來:「這還用你瞎操心?」

  仨人靠在城牆邊看了會兒風景,蔡琰低聲問道:「已經到了這裡,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如果不是前兩天賈詡神來一筆橫插一杠子,現在沈嫻恐怕早就撤軍回家了,能走到斜峪關也是出乎了她的預料。但因為現在的進攻計劃不是沈嫻而是賈詡定制的,所以前路還是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比如呂布就這麼帶著軍隊朝殺回去了,他能成功叩開長安的大門嗎?得知了呂布背叛的董卓又會如何做?這一次的董卓是否會死在呂布的手中呢?

  「我們……先留在這裡。」沈嫻脫口而出,看似是沒有經過思考的、不負責任的話語,但等她說出來後,卻覺得自己凝滯了許久的思路陡然變得開朗起來:「就留在這裡,等。」

  「等什麼?」荀攸饒有興趣地問道。

  沈嫻笑起來:「等李稚然接到呂奉先叛亂的消息,拔軍回援啊。」

  「昨晚我已經送信給馬壽成了。」沈嫻目光微亮,侃侃而談:「散關距離長安城不遠,呂奉先如此大張旗鼓地殺回去,李稚然至多不過四天就能收到消息,他若不想等著呂奉先入主長安城後被清算,就必然會回援董仲穎。然而馬壽成還在散關外虎視眈眈,所以李稚然至多只能帶走一半的兵力,我們就在半路伏擊他好了,然後再繞到背後與馬壽成裡應外合拿下散關。之後的事情……」

  蔡琰接過話頭:「之後我們觀望就行了,若是呂奉先能拿下長安城,那再追擊不遲,若是拿不下,便在散關與斜峪關拒守,也可抵擋董仲穎的大軍來襲。」

  沈嫻撫掌微笑:「就這麼辦。」

  打定了主意的幾人分頭去傳令。沈嫻找到了剛剛扎營完畢的張魯,把自己的計劃告知於他,張魯表示沒什麼異議,一切全聽五公子的安排。

  沈嫻總覺得張魯似乎話中有話,她皺眉打量了張魯一番後忽然明白了。

  「公祺先生,你放心,」沈嫻對張魯誠懇地說道:「等打完董賊回成都後,我會想個辦法把清玄夫人和令弟接出來的。」

  張魯的表情一松,他有些局促地對沈嫻道謝。沈嫻擺擺手表示沒什麼,舉手之勞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有了張魯的幫忙最好,現如今天師道的勢力遍布荊、益與司隸地區,隱隱有向全國擴展的趨勢,想要把張魯換掉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情,但至少現在沈嫻不用煩惱漢中的問題了。

  告別了張魯,沈嫻有些心不在焉地四處亂轉。

  張魯的請求讓沈嫻想起了之前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劉璋那盯著蔡琰傻笑的猥瑣樣在沈嫻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這讓她有些不適地皺起了眉頭。

  老實說只要不架空她的權利,沈嫻對於誰做益州牧並沒有太大的執著。但劉焉呢?一個孱弱無才沒有絲毫根基的兒子,和一個權利極大能力很強的女兒之間,他究竟會選擇誰?


第30章 【029】不降?拿琴來

  在前往長安的一路上,呂布的目光總是控制不住地去看走在他身側落後半步的貂蟬。(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貂蟬裹著一件御寒的披風,她雙手穩穩地握著韁繩,一邊控馬,一邊以保護的姿態攬著縮在她懷中昏昏欲睡的呂玲綺。

  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呂布的目光滿是迷茫,即使現在想起來,所有的一切依舊如同做夢一般。

  思緒回到十二個時辰前,那時天色漸晚,夕陽西下。

  呂布帶著張遼在斜峪關大營中轉了一圈做巡查,照例跟胡軫進行了日常口頭上的互相嘲諷,然後他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掀開帳簾的一剎那呂布整個人都是懵逼的,他死死盯著那個側坐在床榻邊纖柔秀美的身影,那身影在他夢中出現了無數回,每次醒來後都讓他覺得心上的疼痛加重一分。但除了不停地想念外,呂布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明明是他先遇見她的啊!呂布很想問問貂蟬究竟是不是被逼的,但自從那天董卓喜氣洋洋拍著他肩膀說「奉先,爹要成親了」,並把新娘子介紹給他看過後,呂布就再沒見過貂蟬。

  呂布也旁敲側擊地問過董卓貂蟬的下落,但每次得到的都只是董卓一枚意味深長的眼神。時間拖得越久,呂布越懷疑貂蟬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可他連查都無從查起。

  「貂……蟬?」呂布張了張嘴,話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沙啞:「你怎麼……」

  「噓。」貂蟬偏頭看著呂布,她在自己唇上輕輕一點,另一只手指了指床榻。順著她的指引看去,呂布這才發現睡在榻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閨女呂玲綺。

  呂布瞬間覺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沒有立即走過去,而是先叫來了張遼,吩咐他守好營帳,任何人不得擅入,這才跨入帳門走到貂蟬身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你……你之前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玲綺怎麼也在?」

  思緒亂成一鍋粥的呂布語無倫次地問出了好多問題,貂蟬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聽完,然後才按著呂布的肩膀讓他在自己面前坐下。她柔聲說道:「大人,我來此是為了見大人最後一面。」

  面對呂布瞬間變色的臉,貂蟬目光哀傷道:「太師殺了義父,還想殺我,我不怕死……」

  「但我還想見你一面。」

  貂蟬對呂布講了她來斜峪關的理由,包括王允為了除掉董卓而用她施展的連環計和王允早在董卓遷都的前一夜就被秘密押走、一抵達長安後就處死了。聽完這一切後,呂布似乎呆住了,他愣愣地盯著貂蟬,半句話都說不出來。見此情景,貂蟬輕輕嘆口氣,她對呂布笑了笑:「奉先……大人,我不祈求你的原諒,但玲綺是無辜的,董賊對你動了殺心,命令胡文才借機在斜峪關除掉你,派出的來使已經在路上了。玲綺若還留在長安城會有生命危險,我只能帶她一起逃出來找你。現在玲綺已經安全了,我也沒什麼牽掛,就此告辭,望大人保重。」

  貂蟬說完,站起來對著呂布恭恭敬敬地一拜,轉身向帳外走去。

  走了沒兩步,呂布忽然伸手一把拉住貂蟬:「你等等!」

  貂蟬微微偏過頭看他。

  「我只問你一句話……」呂布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貂蟬,明明他才應該是強勢的一方,卻局促地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猶豫了好半天,呂布猛地按住貂蟬的肩膀:「貂蟬姑娘,你對我……你是不是……」

  貂蟬溫柔地看著呂布,感受到她目光的注視,呂布漸漸安靜下來,他終於下定決心道:「貂蟬姑娘,你喜歡——不,你願意嫁給我嗎?」

  貂蟬猛地睜大了眼睛,她想了很多呂布可能的反應,卻唯獨沒有料到竟然是這個,或者說她根本沒敢往這方面想。感覺自己心裡正在被歡悅的情緒逐漸填滿,對著呂布充滿希冀的眼神,貂蟬終於閉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貂蟬並沒有說她一個柔弱女子是怎樣帶著呂玲綺這個小孩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防守重重的斜峪關的,呂布也沒多問,對他來說,只要貂蟬和呂玲綺平安就夠了。

  把皇帝賜下的衣帶詔交給呂布,貂蟬解釋道:「是楊大人和賈大人把我從牢中放出來的,我抱著玲綺藏在棺材裡面假裝是出殯的人家,這才逃出了長安城。」

  「辛苦你了。」呂布拍拍貂蟬的頭,目光中閃過一抹憐惜。

  貂蟬搖搖頭:「沒什麼,二位大人說他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大人你兵臨城下。」

  說到這裡,貂蟬忽然停了下來,面對呂布疑惑的目光,她猶豫半晌還是開口了:「大人你若是不願意……」

  「董仲穎看我不順眼很久了,我早知道他終有一天會對我動手。」呂布平靜地打斷了貂蟬的話:「不過沒關系,因為我也很想殺了他。」

  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呂布讓張遼調集並州軍悄悄把主帳圍上以防萬一,然後他單槍匹馬去找了胡軫。胡軫不待見呂布,見他大晚上過來心裡挺奇怪的,也沒正眼瞧他。正巧裨將通報長安城來人送密信給胡軫,胡軫就讓裨將把人喊進來。這時只見呂布臉色急變,他猛地抬手抽出腰間的佩刀,在胡軫驚懼詫異的目光中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把人干掉了。

  呂布的動作快,張遼的動作也不慢,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胡軫的親衛隊。至於剩下的士兵們,他們才不在乎自己的老大是胡軫還是呂布,誰能給他們飯吃、能讓他們活下去,士兵們就聽誰的。

  於是等睡醒的呂玲綺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出來找貂蟬的時候,斜峪關的兵權已經被呂布奪了下來,此時他正站在高台上痛斥董卓的暴行。呂玲綺找了一圈兒沒發現貂蟬的蹤跡,她有些委屈地湊到張遼身邊:「文遠哥哥,貂蟬姐姐呢?」

  張遼目瞪口呆地看著呂玲綺:「小玲,你怎麼會……在這裡?!」

  「貂蟬姐姐帶我來的呀。」呂玲綺眨眨眼睛:「貂蟬姐姐可厲害啦!她一抬手,嗖嗖的,那些人就被放倒啦。」

  張遼心說我可沒發現貂蟬姑娘有這能耐。

  軍隊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所以呂布在軍中一向很受尊崇,經過他登高一呼,那些原本還在猶豫的士兵們頓時堅定了信念,跟著呂布一同往長安方向奔襲而去。

  臨走前呂布原想留下點人鎮守斜峪關,畢竟沈嫻的三萬益州軍就在不遠處的桃川安營扎寨,他們這一走,恐怕那邊不多時就能收到信追上來。

  但貂蟬卻認為完全沒必要:「大人,我們此去長安城是為誅賊,而劉商羽的益州軍也是為了誅賊,既然目的相同,何不賣他個人情呢?」

  一向沉默的高順也支持了貂蟬的意見:「貂蟬姑娘言之有理,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於是呂布干脆就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守衛章城門的什長懶懶地靠在城樓邊角眺望遠方,陰沉多日的天終於放晴了,這讓人的心情不自覺變得好了許多。看了一會兒什長覺得肚子有些餓,他打了個哈欠,正准備轉身下樓去找點東西吃,忽然余光瞥見遠處的平原上有什麼東西在疾奔而來,便停下腳步定睛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什長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他辨認出遠方地平線上那道迅速壓來的黑線分明就是排列整齊的軍隊!看樣子至少有上萬人!

  是哪裡的軍隊?曹操的?劉弦的?還是馬騰的?甭管是哪方的人,竟然能夠突破董卓大軍的封鎖打到長安城下來!

  長安城雖然城高牆堅,但卻有兩個致命缺點,一是它有十二道城門,而城中僅僅一萬守軍,若是要守城,分到每個門連一千人都不足,總有顧不上的地方,很容易讓敵人突破;二是長安城環繞穿流著八道水系,在平時是天下聞名的盛景「八水繞長安」,可放到戰爭時期,便是給敵人開了走水路進攻的方便之門。

  不只是什長,其他守城的士兵們也發現了有軍隊快速奔襲而來的情景,大家頓時亂成一團。什長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恐懼大喊道:「慌什麼!還不快去稟告大人們!先關上城門!」

  有人管事就相當於有了主心骨,混亂的士兵們暫時安定下來,大家趕緊跑到樓下關閉了城門,同時派人去通知別的城門一起關上,謹防敵人繞道入城。

  做完這一切後,什長雙腿發軟勉強站在城樓上,眼睜睜看著大軍在眨眼之間便逼近了城門下,同時一聲驚雷般的咆哮在他耳邊轟然炸響,把他整個人都炸懵了:「九原呂奉先在此!奉天子詔討董賊!開城門——」

  什麼?攻城的軍隊不是曹操、劉弦和馬騰中的任何一方,竟然是呂布?是自己人?呂布反了?!

  巨大的恐懼在心底升騰而起,什長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只想趕緊下樓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告訴上面的大人們。然而什長尚未轉身,便感覺到一只冰冷的手不輕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誰?!」什長如同驚弓之鳥般轉身倉惶後退,他急急忙忙想拔刀,卻在看清楚來人後徹底松了口氣:「楊大人!徐大人!賈大人!呂、呂奉先在城下!」

  聯袂而來的三人正是楊彪、徐榮和賈詡,聽見什長的話,他們相視一眼,賈詡微微一笑,上前幾步走到什長身邊,隨意地抬手壓在他肩膀上,似乎是在安慰他:「莫慌,鎮定。」

  「多、多謝大人。」什長十分惶恐地看著賈詡,他知道這個人,原本沒什麼名氣,但在董卓來到長安後升官卻升得十分迅速,短短幾個月已經做到了光祿大夫的位置。據說此人心機深沉十分可怕,但什長卻只覺得他是個挺溫和的年輕人。

  「沒什麼。」賈詡搖搖頭,他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該去做一件事情?」

  「屬下派人去通知其他城門的守將嚴加防守了,也、也已經向上稟告了此事……」原本是邀功的好機會,可什長卻覺得,自己說得越多,賈詡的眉頭反而皺的越緊。

  「嘖,我不是這個意思。」賈詡嘆口氣,他壓在什長肩膀上的手腕一翻,原本被他隱在袖中的匕首瞬間出鞘,鋒銳的刀刃冰冷地貼在了什長的脖頸間。看著呆住的什長,賈詡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鑰匙拿來,你該去把城門打開了。」

  什長終於領會到了賈詡的可怕之處。

  賈詡和楊彪的行動力比王允強得多,這次終於沒有豬隊友拖後腿,呂布的大軍順利地開進了長安城。統領禁軍的徐榮被策反後,董卓手中原本就不多的一萬人只剩下了三分之二,這三分之二在見到攻進城的乃是「自己人」後,也都紛紛失去了鬥志,放下武器投降了。

  董卓聽聞呂布背叛且已經打到城下的消息後,當即嚇得魂飛魄散,他轉身邊往禁宮跑去,想劫持皇帝來保護自己。可惜楊彪和徐榮早就把皇帝轉移了,董卓撲了個空,在宮門口碰上了氣勢洶洶趕來的呂布,連求饒的話都沒說出口就被他用方天畫戟給砍死了。

  殺了董卓後,有黃門小太監前來傳旨,說陛下宣呂布覲見,楊彪便帶著呂布、張遼、高順等人一起去見皇帝。賈詡推說自己還有事,陛下也未宣,就不去湊熱鬧了。楊彪倒沒有堅持,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賈詡一眼。

  士兵們推搡著被五花大綁的李儒走過來時,賈詡正隨意地靠在宮門口,看見李儒後,他恭恭敬敬地起身作了一揖:「李大人別來無恙?」

  見此情景,李儒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賈詡擺了一道,他盯著賈詡看了半晌後忽然哈哈大笑:「文和啊文和,我果然沒有看錯……我真應該早殺了你的。」

  賈詡淡定地回答:「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你別得意!」李儒忽然臉色一變,他猙獰地咆哮道:「你以為他們把你當自己人?我看你能快活到幾時!黃泉路上,我等著你一起走!」

  李儒被士兵們推走了,賈詡退到一邊,看著那些人遠去的背影,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十歲的小皇帝穿著復雜沉重的皇袍面無表情地坐在皇位上,他身邊站著王越和皇甫嵩兩人。看見迎面而來一身殺伐血腥手拎方天畫戟的呂布,小皇帝藏在長袖下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緊握,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

  呂布在皇帝身前數十步遠的地方站定,他眯眼打量著皇帝,既不行禮也不說話,王越和皇甫嵩皺起眉頭,皇甫嵩剛想開口訓斥,就見呂布把方天畫戟往旁邊一扔,大咧咧對著皇帝行了一禮。

  「呂奉先誅殺董賊,護駕有功,特封為奮武將軍,執掌京城兵馬,以示褒獎……」

  王越用他冰冷的聲音語調平平地宣讀了皇帝的聖旨,讀完後呂布沒什麼誠意地謝了恩。接下來王越送皇帝回宮,皇甫嵩便請呂布和楊彪一同商量誅滅董卓余黨的事情,楊彪想了想,吩咐手下去把賈詡找來。

  皇甫嵩的意思是讓沈嫻和馬騰出兵把散關的李傕干掉,然後他帶少量兵馬去函谷關與曹操裡應外合消滅牛輔等人,剩下最難對付的郭汜就交給呂布。對此呂布沒什麼意見,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人商量完了也不見賈詡過來,楊彪的手下回報,說是賈詡覺得自己今天不太舒服,後來告病回家了,手下沒找到他的人。這話一聽就是個推辭,很顯然是賈詡的慣用手段,但楊彪也沒生氣,他只是說道:「那就把給劉商羽傳旨的任務交給文和吧。」

  「這是何意?」皇甫嵩有些不解:「賈文和這人……」

  「我知道。」楊彪輕輕笑了起來:「所以我讓他去給劉商羽傳旨——賣他個人情啊。」

  長安城中的動蕩沈嫻暫且不得知,她今天心情不錯,因為收到了孫策寄來的飛鴿傳書。信中說函谷關久攻不下,袁術很不滿意,再加上貓在冀州的袁紹聯合了新上任的荊州牧劉表給袁術添堵,還派手下周昂去攻打孫堅豫州刺史的治所陽城,所以感覺丟了面子的袁術一怒之下就把孫堅從函谷關調走去打劉表了。

  在距離長安城一步之遙的地方被撤走,對此孫堅自然很不滿意,但也沒辦法,畢竟他的糧草和軍需全要仰仗袁術的供給,沒了糧草難道要幾萬大軍去喝西北風嗎?

  於是孫堅只得含恨退兵,留下曹操帶著手下兄弟們繼續死磕。

  孫策十分愧疚地對沈嫻說他不能完成「長安見」的約定了,為表歉意,他承諾等將來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勢力的時候,如果沈嫻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天涯海角,萬死不辭。

  握著孫策的信,沈嫻既感動又唏噓。感動的是孫策這個兄長當真人好夠意思,唏噓的是,根據來信的時間推測,孫策他們應該是在呂布反叛的當天撤兵離開函谷關的,如果他們能再多留兩天,局勢可能又會變得不一樣。

  「文台將軍撤兵走了,函谷關現在情況如何?」沈嫻一邊給幫孫策送信的信鴿順毛,一邊問甘寧:「大哥在信裡只說了他們的情況,並沒有提到曹孟德那邊。」

  「還在僵持,但估計也耗不了多久了。」甘寧聳聳肩膀:「如果呂奉先沒有忽然造|反的話。」

  「把呂奉先攻打長安城的消息給曹孟德送去一份吧。」沈嫻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曹操一聲:「希望他能在函谷關多撐兩天。」

  甘寧懷疑地看著沈嫻:「你的語氣有點幸災樂禍哦公子。」

  沈嫻冷哼一聲:「誰讓他嚇唬過我。」

  就是這麼記仇。

  沒過多久沈嫻就收到了李傕帶著兩萬人往長安趕的消息,她當即點齊人馬,朝著李傕的行軍路線攔截過去。李傕怎麼也沒想到呂布反就反吧,竟然把斜峪關的守軍撤了個干干淨淨,讓沈嫻輕松就進入關中了。所以在沈嫻的人馬從山坡上衝下來把李傕的大軍截成兩段的時候,李傕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沈嫻在山坡上看著李傕的軍隊被衝得亂七八糟,手下人馬四散而逃,她的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爽。從馬鞍下掛著的布兜裡面摸出柳木琴的升級版——藏劍版柳木琴,系統友情贈送——沈嫻一拉踏炎烏騅的韁繩,躍躍欲試想跟著衝下山去。

  甘寧一把扣住沈嫻的胳膊:「你干嘛去?」

  「打架啊。」沈嫻奇怪地看著甘寧:「你拉我干嘛?」

  經過之前戰場的洗禮,只要不是太過血腥的場面,沈嫻已經能很淡定地去面對了,雖說她還沒親手殺過人。

  「主公,我求你記得你大哥的叮囑,你不是個武將。」甘寧誠懇地對沈嫻說道:「你看哪個士兵上戰場的時候抱著把琴啊!快放下!」

  在洛陽城外偷襲董卓部隊的時候,甘寧有幸見過沈嫻彈琴的威力,當時他就覺得「琴魔」這稱呼真不是蓋的。雖然甘寧很想看到敵軍在沈嫻的琴音下東倒西歪跪地求饒的場景,但他更不想再一次聽到沈嫻的琴聲,便試圖阻止沈嫻。

  不讓彈琴就不彈吧。沈嫻撇撇嘴,把琴放了回去,然後她從袖中摸出毛筆對甘寧揮了揮,忽然一發厥陰指打在他手背上,甘寧頓覺身子麻了半邊,他手一松開,沈嫻駕馬就衝了下去。

  「還愣著干什麼快跟上啊!」甘寧揉著自己的手腕,滿臉憤怒地對沈嫻身後的護衛隊咆哮道。

  這一場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士兵們聽到呂布謀反的消息,原本就士氣低迷,再看到沈嫻的大軍氣勢洶洶衝下來,好多人連抵抗都沒有直接就丟下武器投降了,可惜的是李傕沒抓住,他帶著一少部分人逃跑了。不過沈嫻不太擔心李傕能翻出什麼浪花來,長安城那邊肯定已經歸呂布了,李傕能去的地方除了函谷關就是武關,函谷關外有曹操的軍隊堵著,很容易被人裡外夾擊,所以他去武關投奔郭汜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反正遲早要完,就再讓李傕蹦跶幾天吧。

  雖然李傕逃跑了,可是他的手下被抓了不少,其中有一個人讓沈嫻一眼就注意到了。因為那小哥長得挺帥,人高馬大硬朗英俊,畫風跟其他灰頭土臉的人完全不同。

  沈嫻朝著小哥所在的地方邁步過去,那裡被士兵們羈押著一堆俘虜,甘寧正在勸降,其他人都是一臉我降我降別殺我的表情,只有那小哥梗著脖子不說話。

  小哥身邊放著一把銀光锃亮的長|槍,一看就是好武器,再加上他穿的也挺好的,沈嫻覺得這可能是個小官或者是家裡挺有錢的人。

  沈嫻彎腰拿起了小哥的長|槍,小哥臉上閃過一絲憤怒的情緒,他掙扎著想站起來,但卻被身後押著他的士兵們按住了。把槍握在手中,沈嫻耍了幾招把式,看著也挺像模像樣的。

  甘寧瞥了她一眼:「你做啥?」

  沈嫻沒理甘寧,她饒有興趣地問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小哥面無表情地盯著沈嫻:「武威張繡張維佑。」

  沈嫻:「……」

  張繡?北地槍王?撿到寶了!

  沈嫻握著槍對張繡微微一笑,語帶蠱惑道:「降了吧。」

  「不降。」張繡十分無情地拒絕了沈嫻的邀請。

  沈嫻不太滿意,她皺起眉頭,忽然抬手甩出一槍,槍頭穩穩地抵在張繡的脖頸前:「降了吧。」

  「不降!」張繡咬牙切齒道:「你殺了我吧!」

  沈嫻勾唇淺笑,她把槍往上抬了抬,挑起張繡的下巴:「真不降?」

  「不、降!」張繡怒道:「少羅嗦!」

  「好吧。」沈嫻嘆口氣,把槍扔回張繡的身邊,對著甘寧伸出手:「不降是吧?去,把我的琴拿過來。」

  話一出口,沈嫻身邊的士兵們齊刷刷往後退了一大步,大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臥槽快跑啊!主公要彈琴啦!有沒有人管管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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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030】餡餅第四發

  張繡開始還不明白為何沈嫻的護衛們集體逃竄了,而那些看押著俘虜的士兵們也都擺出一臉慘不忍睹十分想跑的樣子,直到甘寧拎著把琴扔給沈嫻後轉身就走、沈嫻一臉微笑地抱琴揮手彈出第一聲樂調時——

  魔音灌耳不過如此了吧?怎麼會有人把琴彈成這樣?教她琴藝的老師難道不會羞愧得自盡嗎啊啊啊啊!

  張繡從來沒想到他扛過了威逼利誘,卻敗在一個女人的琴聲之下。這種威力的琴聲他根本沒見過,也就無從防備,導致現在整個人頭暈眼花,心裡難受得直想吐,看什麼都是重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曲終了後,沈嫻用佩服的眼神看著張繡:「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能忍!要知道我當初在洛陽城外放倒呂奉先也就只彈了一個音調而已啊!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放倒呂奉先?張繡確實聽自己叔叔張濟說過呂布在從洛陽城撤退的時候好像被什麼人給打暈了,難道是被這女人彈暈的?照這情形看很有可能啊!

  只能什麼?妥協?放過我了?張繡呆呆地想。

  「……我只能再彈一曲了。」

  「別彈了……」張繡艱難地開口道:「我降,我降還不行嗎?」

  「早說啊!」沈嫻聞言,歡快地把琴往後一扔,撲到張繡身前給他松綁:「死撐著干嘛!」

  「喂,你注意點啊。」甘寧伸手撈住沈嫻的琴,他懶洋洋地拖長了聲音絮叨:「這小子武功高的很,老子費了很大勁兒才抓住他的,你給他解開之後當心他——」

  沈嫻扯斷最後一根束縛著張繡雙手的繩子,揪著張繡的衣領把跪在地上的他拖了起來。就在張繡站穩後,他忽然抬腿挑起被沈嫻扔在地上的長|槍,然後伸手握住槍杆,挽著槍花衝站在自己身前的沈嫻戳了過去。

  「——當心他偷襲你……」甘寧嘴角抽搐地看著自己的預言轉瞬成真了。

  所幸沈嫻早有防備,她後退一步甩出毛筆架住了橫掃過來的槍杆。目光在銀光锃亮的槍尖上落了一下,沈嫻的唇畔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把內力聚集在筆鋒上,一發力將張繡震得倒退了好幾步。

  護衛們呼啦啦朝著張繡包圍過去,沈嫻抬起手阻止了護衛們的行為,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臉震驚的張繡,忽然問道:「你師父……是槍神童雄付?」

  原本沈嫻也只是隨口一問,畢竟童淵只是民間傳說中的人物,三國演義裡都沒他,誰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然而當沈嫻提起童淵的名字時,張繡卻一臉古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家師從未對外界言明過他曾經收過哪些徒弟,你是如何得知的?」張繡握著銀槍的手緊了緊,他想到沈嫻剛才拿了根毛筆就隨意震開自己長|槍的格擋,那一瞬間洶湧而出的內力差點閃瞎了他的眼睛——純拼內力只怕就連他的師父都不及眼前這個人!

  可眼前這個人……她才多大?難道也是師從名家?或是另有奇遇?

  張繡震驚於沈嫻的深厚內力,沈嫻則對張繡剛才小露一手的槍法雙眼放光。張繡被稱為北地槍王不是沒有道理的,這至少能說明他的槍法一定很棒。沈嫻雖然在系統那裡開啟了武學界面,可坑爹的是她顯然開錯了門派,身為要一統天下的妹子,上戰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武器是刀槍棍棒劍才是正常的,可是拿琴和筆……

  畫風如此清奇真的好嗎?

  沈嫻真的不想背著個「琴魔」的外號過一輩子。聽聽人家張繡的稱號,槍王!這王霸之氣撲面就來了!比「琴魔」聽起來不知道要帥氣了多少倍。

  所以沈嫻就想找個師父教導一下自己的武學。反正她開掛了不缺內力,缺的就是招式和套路,只要勤加練習,相信將來在戰場上即使不能大殺四方,至少也可以保命吧?不是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能碰上孫策或是別人趕來救她,萬一大業尚未完成沈嫻卻在戰場上因為不會打架而掛了,那不是太冤枉了麼?

  找師父這種事看緣分的,不是說誰厲害就要去拜誰為師,比如呂布雖然號稱三國武力值第一,可沈嫻完全沒有拜他為師的欲|望;再比如沈嫻相信她救了荀攸就是命中注定,今天在這裡俘虜了張繡顯然也是上天的旨意。張繡多好啊,小伙子人長得帥,性格堅定不軟弱,還有點小個性,而且說老實話張繡是第一個能聽沈嫻彈完一曲還沒癱了的人。於是沈嫻對張繡的好感度刷刷往上漲,越看越順眼,也不計較他剛才重獲自由就偷襲自己的事情了。

  決定就是你了,張繡!

  打定主意後沈嫻咳嗽一聲,她雙目放光地盯著張繡:「自然是看你槍法認出來的,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少俠,你有收徒弟的意願嗎?」

  張繡:「……」

  敵方將領好像腦子有點問題怎麼破?我剛襲擊了她,她卻想要拜我為師,有沒有搞錯?

  張繡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同意了教沈嫻學槍法,因為他要是再不同意,沈嫻就只能一臉遺憾地請他繼續聽琴了。張繡受夠了沈嫻的魔音灌耳,只得屈服於她的淫|威之下。

  甘寧對沈嫻的行為表示不理解:「你想學槍法,去軍中找個教頭教你唄,干嘛還要拜這個俘虜為師給自己自降一級?別忘了他剛才想揍你。」

  張繡站在沈嫻的身後怒視甘寧,然而痞子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甚至還拋出了個挑釁的眼神。

  沈嫻語重心長地對甘寧說道:「興霸,這你就不懂了吧?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我這是虛心好學,怎麼能說是自降身份呢?至於偷襲嘛,那只是維佑想試探一下我的武功而已,反正他又打不過我,是不是老師?」

  沈嫻一邊說一邊回頭詢問地看向張繡。

  張繡看著沈嫻懷中抱琴一臉微笑的樣子,默默收起自己憤怒的表情,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只是沈嫻想讓張繡教自己學槍法的理由之一,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她沒說出口。有個流傳很久的說法叫做「自古槍兵幸運e」,據說只要武器是槍,上了戰場那都是幸運度跌破天際的。沈嫻雖有轉職槍兵的意向,卻不想讓自己的幸運值也跟著轉e,所以她就想著能不能找個幸運度高點的師父來幫自己破除詛咒。

  三國時代槍兵幸運值高的就倆,一個張繡一個趙雲。其實趙雲是最佳人選,但沈嫻目前還沒有找到勾搭趙雲的機會,正好張繡送上門了,這位是趙雲的師兄,幸運值在遇見趙雲之前也是很高的,只要沈嫻以後管住了張繡不讓他跟他嬸子在曹老板面前亂晃悠,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回到斜峪關後,守營的張魯對沈嫻拉回來將近兩萬人表示了震驚,原本尚算寬敞的營地頓時變得十分擁擠。為了防止這兩萬人聚眾嘩|變|造|反,張魯趕忙帶著手下人去把降兵們拆開打散重新編入各個隊伍中。

  蔡琰和荀攸聽到沈嫻回來的消息後便過來找她,看見她身後跟了個明顯是西涼軍打扮的小將,二人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沈嫻主動把張繡拉過來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軍師,這是荀攸荀公達,這是蔡琰蔡昭姬。昭姬姐姐,公達,這位是張繡張維佑,教我學槍法的老師。」

  張繡在聽到沈嫻稱呼蔡琰為「軍師」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奇怪的意思,畢竟沈嫻這個頭就是個女孩,那她手下還有個女孩是軍師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說老實話,張繡第一眼認出沈嫻是個妹子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震驚的,可當沈嫻彈過一曲……張繡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但蔡琰和荀攸在聽到沈嫻稱呼張繡為「老師」的時候卻明顯驚訝了一番。張繡見他二人的表情,覺得有點別扭,便對沈嫻說道:「你……別叫我老師了,我已經答應教你,就絕對不會食言。」

  沈嫻臉上堆起來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了,她忽然往張繡身前跨了一步縮短距離,然後微微抬起下巴看著他:「真的?」

  張繡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飛快地後退一步,對沈嫻點點頭。

  既然沈嫻給張繡分配了教導她習武的任務,張繡的身份就變得有些特殊起來,於是甘寧親自帶著張繡去安排他的住所。臨走前沈嫻有意無意地對甘寧說道:「興霸,你別欺負人家啊。」

  甘寧嗤笑一聲:「我欺負他?」

  「哦,也是。」沈嫻點點頭:「人家可是號稱北地槍王呢,你別被欺負了啊。」

  甘寧:「……」

  什麼都沒說但還是無辜躺槍了的張繡:「……」

  甘寧決定整整一天都不要搭理沈嫻了。

  荀攸跪坐在桌案前低頭翻著堆積成山的竹簡,邊翻邊問:「聽說他偷襲你?」

  「是。」沈嫻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被我震開了。我外家功夫不如他高,但他內力沒我強。」

  荀攸不太懂外功和內力的差別,他只是告誡沈嫻:「你帶回來的這位『槍術老師』,他叔叔是董仲穎麾下的校尉張元善,你雖然把小的抓了,可大的卻跟著李稚然一同逃脫了。只要張元善還活著一天,他就不可能真正安心在你這裡待著。」

  「我知道。」沈嫻輕輕笑了起來:「他大概在想著怎麼逃脫,畢竟算是被我強迫留下的。但只要不帶著人造|反,我就不動他。」

  荀攸有些意外:「哦?」

  「反正他遲早得跟了我……」沈嫻得意地眨眨眼睛:「你猜他叔叔在郭亞多和段忠明手中能活過多久?」

  蔡琰對沈嫻眨眨眼睛:「那就得看張元善是不是個識時務的人了。」

  「哦,對了,有件事情得告訴你。」荀攸忽然說道:「斥候來報,呂奉先奉詔討賊,在昨天傍晚帶人攻進了長安城,經過一夜的奮戰——我覺得他們壓根沒打這麼久——董賊已經伏誅了。你們回來之前朝廷來人傳信了,說讓你明日午時之前去往章城門聽旨。」

  「哇哦,奉詔討賊。」沈嫻挑眉:「看來公達你的推測是正確的,果然有人往呂奉先那裡送了什麼東西……不過董老賊就這麼死了,我總覺得不太真實。」

  沈嫻的激動情緒在得知呂布神一般地反叛了之後就消耗殆盡了,董卓的死亡只是讓她覺得有些諷刺——劉焉算計了半天,布了那麼大的局,最後還是被賈詡給截胡了。也不知道得知此事的劉焉會作何感想。

  「有什麼不真實的,」荀攸說道:「這不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嗎?」

  「說的也是。」沈嫻聳聳肩膀,想起了荀攸話中另一處奇怪的地方:「來人傳信?朝廷的速度也挺快的,不過人都來了為什麼不直接把聖旨帶過來?還非得要我跑過去聽一遍?」

  「弘揚天威,褒獎功臣——那是聖旨,皇帝的話,讓你去聽你就老老實實地去。」荀攸忽然正色道:「當心有人把你這話往上編排,給你穿小鞋。」

  「這裡都是自己人,誰會去嚼舌頭根子。」沈嫻撇撇嘴:「好吧我知道了。」

  蔡琰正在幫荀攸整理竹簡,聽了沈嫻不滿的話,她抬頭笑道:「還有件事,馬壽成來信說他們已經拿下散關了,讓我們不用出兵幫忙了。」

  「昭姬姐姐、公達,你們還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說了好不好?」沈嫻對於這倆人的說話方式感到發怵,總有一種「後面還有無盡的事情要處理」的恐怖感覺。

  「最後一件。」蔡琰挑出一卷竹簡放在沈嫻手中:「曹孟德請求你出兵援助他裡應外合攻下函谷關,這是送來的文書。」

  「我覺得你沒必要管這件事,」荀攸從堆成小山的竹簡中勉強露出一張臉:「董賊伏誅,消滅余黨的事情呂奉先他們會安排的,說不定會讓你去武關對付郭亞多,你貿然出兵函谷關會被忌憚的。」

  「好吧,我服從朝廷的安排。」

  沈嫻嘆口氣,其實她蠻想去找曹操玩玩的,雖然見過他兩次但都是在不適合交談的情況下,導致她至今沒跟曹老板有什麼深交。最重要的是,能拯救曹操讓他欠人情的機會不多啊!

  沈嫻正覺得可惜,就聽到荀攸慢條斯理地說道:「那麼,最後一件事……」

  「等等等等!」沈嫻警惕地盯著荀攸:「剛才就是最後一件!怎麼還有?」

  荀攸理直氣壯地看著沈嫻:「那是昭姬的最後一件事,又不是我的。」

  昭姬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嗎!你們兩個人怎麼可以耍賴欺負單身狗!

  不理會沈嫻雙手抱頭蹲下,一副「還可以這樣嗎」的崩潰神情,荀攸把一堆竹簡朝著沈嫻砸了過去:「最後一件事,我給家裡人寫了信,讓他們派個人過來幫我,你這裡的公文實在是太多了,我一個人處理不過來。」

  「所以在我家裡來人之前,麻煩主公你看看公文吧。」

  沈嫻聞言,不顧自己被竹簡砸了滿身,她呆呆地盯著荀攸:「不是還有昭姬姐姐嗎?」

  這是荀攸第一次稱呼沈嫻為「主公」,但沈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背後的意義,她整個人都被荀攸拋出來的重磅炸|彈砸的暈頭轉向,思維開始凝滯,就連問出的話都不在重點上。

  荀攸丟給沈嫻一個詫異的眼神:「這種勞神費力的活你怎麼能讓她來做?」

  「沒關系,我可以幫你看的。」蔡琰柔聲說道。

  啊有點刺眼呢,沈嫻捂住了眼睛,跑偏了都能秀恩愛是怎麼回事!

  咦等等,荀攸剛才說什麼?他寫信給家裡讓他們派個人過來?荀家?派誰!

  蔡琰和荀攸還在和諧有愛地對視著,沈嫻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她猛地站起來,在竹簡噗啦噗啦落地的聲音中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拍在桌案上,傾身逼近荀攸的面前與他平視:「你給誰寫的信?」

  「我小叔叔荀文若,他之前應了韓文節的邀請,把全族都遷到冀州去了,可惜抵達冀州的時候那裡已經歸了袁本初。」荀攸很不適應忽然變得咄咄逼人的沈嫻,他往後仰了仰頭,隨手抄起一捆竹簡往沈嫻的臉上按去想把她推開:「所以他現在應該在袁本初的帳下,來不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沈嫻身手敏捷地扣住了荀攸攻擊自己的竹簡。她保持著一手撐桌一手握竹簡擋在臉前的姿勢,荀攸雖然看不見她的目光,但卻能看到沈嫻的嘴角慢慢挑了起來。

  這應該是開心的表現吧?荀攸松了口氣。

  潁川是四戰之地,不適合家族修生養息;袁紹在冀州上跟公孫瓚打仗,下隔著兗豫二州與親弟袁術撕逼,其他州郡更是亂成一鍋粥,放眼天下也就只有益州這犄角旮旯的地方還算和平點。雖說故土難舍,把家遷得這麼遠不太好,但亂世之中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等將來天下統一,再搬回家鄉去嘛。

  只要沈嫻能夠在益州保護荀家的安穩……

  想到這裡,荀攸的腦海中閃過了張魯之前對沈嫻告誡的話和劉璋看著蔡琰那不舍的猥瑣樣子,他慢慢皺起了眉頭。

  即使沒有戰爭之禍,卻也還有別的麻煩啊……得想個辦法幫沈嫻掃清障礙,但最重要的是,她本人是怎麼想的呢?

  荀攸垂下眼簾。

  自從得知了荀彧可能會來的消息,沈嫻整個人都變得蕩漾起來,她直接把荀攸和蔡琰趕出屋去散心順道培養感情,自己一個人精力旺盛地挑燈奮鬥批完了積壓多日的公文。等第二天荀攸和蔡琰來幫沈嫻批公文的時候——這倆人根本不相信沈嫻會好好工作——看到滿桌子碼的整整齊齊的竹簡全是批改過的,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

  「小嫻真的全都改完了啊。」蔡琰隨便拿起一捆竹簡展開來看,發現沈嫻並沒有偷工減料,而是批改得很認真,不由得有種「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欣慰感覺。

  「還不錯。」荀攸也難得滿意地點點頭:「她人呢?」

  蔡琰回憶片刻道:「好像是帶著興霸和昨天剛收的那個……張維佑?一起去長安城聽旨了。」

  荀攸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帶了幾個人走?」

  沈嫻要是傻不拉幾把大部隊開過去……呵呵。

  蔡琰表示自己不知道,於是兩人叫來了裨將詢問。

  裨將恭恭敬敬道:「大人帶著甘將軍和大約二十個護衛,還有昨天帶回來的那個西涼降將。」

  還好不算傻,知道只帶了幾個隨從,但是……荀攸瞥了裨將一眼,他漫不經心道:「主公沒告訴過你,那個西涼降將是她的槍術老師?」

  「這……屬下不知。」裨將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情緒。

  荀攸只敲打了一句便沒再多說什麼,揮揮手讓裨將下去了。他清楚軍隊之間的派系鬥爭也是很嚴重的,沈嫻帶來攻打長安城的三萬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漢中張魯的手下,剩下的就是劉焉從益州別的郡抽調而來的,雖說也存在地域差異,但至少都屬於益州。可昨天帶回來的那將近兩萬的西涼士兵就不一樣了,雖然已經被張魯及時打散編入了其他隊伍裡,在最大程度上杜絕了結|黨|嘩|變|造|反的可能性,卻也讓西涼兵在軍中處在了劣勢。人都是排外的,這些西涼軍最初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如果不能及早想辦法消除益州軍與西涼兵之間的隔閡,矛盾越鬧越深,最終倒霉的人只會是帶兵的沈嫻。

  「這種事情……一點一點解決吧。」蔡琰猜到了荀攸的想法,她輕聲嘆道:「其實打幾仗應該就好了,過兩天|朝廷剿滅董賊余黨的旨意下來了,就讓小嫻帶他們上戰場吧。」

  荀攸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與此同時,被蔡琰和荀攸惦記的沈嫻已經快趕到長安城的章城門門口了。

  路上十分無聊的甘寧瞅了瞅跟在沈嫻右側落後半步的張繡,對沈嫻半真半假地開玩笑:「你把他也帶上了,不怕他到了長安城就跑了呀。」

  張繡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會跑的。」

  「那難說。」甘寧咧嘴笑道:「雖然我沒去過,但也聽人說過長安城的繁華……」

  「這點你放心。」沈嫻打斷了甘寧的話,她意味深長地盯了甘寧一眼:「我打賭這次我們連門都進不去。」

  「不至於吧?」甘寧微微一驚,不解道:「雖說沒有直接殺了董老賊,可好歹我們也干掉了不少他的余黨,怎麼說陛下也該面見你給點封賞,怎麼可能不讓你進城。」

  張繡也對沈嫻的話表示出了好奇心,他其實贊同甘寧的觀點。要知道當今陛下對董卓那是深惡痛絕,沈嫻怎麼說也是滅董的功臣之一,不應該受到這種冷漠的對待。

  沈嫻笑了:「陛下應該是很希望見到我的,可惜有人不希望……別忘了那個殺了董賊立了大功的人是誰,我跟他還有仇呢。」

  沈嫻這麼一說,甘寧頓時想起了曾經在洛陽外的小樹林間與呂布初見時難忘的場景。

  「好吧。」甘寧的嘴角開始抽搐:「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章城門大門緊閉,城樓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防守很嚴密,顯然新上任的掌權人充分吸取了上一任的教訓。

  為表對陛下的尊重,沈嫻在距離章城門還有五十丈的地方就下了馬。把韁繩交到裨將手中,沈嫻吩咐護衛們老老實實在原地候著,只帶著甘寧和張繡兩個人朝前走去。

  走得近了,沈嫻便能看到城樓下有個人端端正正地站著等待。那人穿了一身紅色的官服,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長得倒是挺帥,就是看起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眉眼都耷拉下去,好像沒睡醒一般。見沈嫻三人走過來,他也不啰嗦,直接展開聖旨就宣讀了,連互相寒暄介紹的機會都免了。

  沈嫻心想這人挺有意思的。她躬身聽旨,聽著聽著,沈嫻微微一愣,忍住抬頭的欲|望,她陷入了思索之中。

  有那麼一瞬間,沈嫻感覺到面前這人身上帶出了一抹淡淡的殺伐之氣。

  不同於將領們在戰場上拼殺久了沾染的血腥,那是一種……謀士胸有成竹地算計別人時自然流露的自信。沈嫻曾經在荀攸的身上見到過。

  有意思……沈嫻揚起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

  聖旨的大意就是先誇沈嫻護駕有功,加封德陽候以示獎勵;然後命令沈嫻帶兵攻打武關,剿滅屯兵在那裡的董賊余孽。除此之外沒什麼大事,但在聖旨的最後專門來了一句,不用入城謝恩了。

  果然。呂布現在對沈嫻忌憚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讓她入城?除非是想除掉她。

  來使宣完聖旨,沈嫻從他手中接旨謝恩,二人短暫地對視了片刻。

  來使忽然問道:「距離長安城只有一步之遙,但卻因為錯失良機而不得入內,是什麼滋味?」

  甘寧露出了詫異的神情,而張繡則是一臉尷尬地瞄了來使一眼,又快速偏過頭去,似乎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這人。

  沈嫻聞言挑眉,她盯著來使看了一會兒,慢慢笑了。

  「我說,」沈嫻並沒有回答來使的問題,她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要不你今天跟我一起走吧?留在城裡你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賈、文、和?」


第32章 【031】就想打荊州

  沈嫻在皇城腳下光明正大地撬陛下的牆角,她一臉誠懇地對來使說道:「要不你今天就跟我一起走吧,你還敢待在長安城裡,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賈、文、和?」

  來使,也就是賈詡聞言一愣,繼而撫掌大笑道:「哈哈,真沒想到劉商羽竟然是這般性情豁達之人啊,佩服,佩服。」

  「過獎。性情豁達算不上,不過是不在乎罷了。」沈嫻一語雙關,她仰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城樓,片刻後微微一笑:「呂奉先誅殺董賊當屬頭功,我不過是趁機撿了一把漏,湊上去也沒什麼意思。」

  「將來總有一天……我會讓這座城只為我一個人打開。」

  最後一句話沈嫻說得很輕很輕,即使距離她一步之遙的賈詡也只聽到了只言片語,但看著沈嫻的神情,他仿佛已經猜出沈嫻話中的未盡之意。

  賈詡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在下就祝劉郡守心想事成了。」

  「真不跟我走?」沈嫻似乎有些遺憾,便多嘴再問了一遍。

  賈詡搖搖頭,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時機未到。」

  「你可別錯過了機會。」沈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也不是什麼時候都這麼好說話的。」

  「那是自然。」賈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你馬上就不好說話了。」

  「啊?」沈嫻茫然地看著賈詡。

  賈詡揮揮手,他那幾個遠遠躲在城牆根下偷懶的隨從們便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抬著兩口……棺材。

  沈嫻的眼睛眯了起來,賈詡覷著她的神色變化,慢騰騰說道:「聖上對此表示了深切的沉痛與哀悼……並且命我將他們二位收斂後,交由你帶回益州厚葬,這幾人會幫你把棺材抬到斜峪關去。」

  抬棺的隨從們身後還跟著兩個駕馬車的下屬,車上捆著大箱子,看車轍的深度,沈嫻估計箱子裡面裝的全是金銀珠寶。

  隨從們把棺材在沈嫻身邊放下來,然後垂手躬身對她行了一禮。沈嫻沒去管抬棺的僕人們,她緩緩抬手放在了已經釘死的棺材蓋上,語氣輕柔地問道:「兩個兒子的命,換了兩車金銀,你是不是覺得,這買賣還挺值當的?」

  甘寧的神情在棺材被抬出來的時候就變得很古怪,沈嫻這話一出口,他更是臉色黑成了鍋底;張繡雖然沒有甘寧那麼誇張,但他直覺得尷尬,不知該如何做,便只能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有賈詡從頭到尾八風不動,臉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遺憾和悲傷,不至於表演太過顯得很假,也不至於讓人覺得不尊重。

  「怎麼會。」賈詡垂眸道:「這些賞賜是……陛下用來褒獎忠勇之士的。」

  「陛下?沒關系,你不用緊張。」沈嫻冷笑一聲,她把放在棺材上的手抽了回來,從袖中摸出一方白帕把掌心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開始繞著賈詡踱步:「死人和活人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賈詡不置可否。

  沈嫻又輕聲說了一句:「……不管你怎麼看,說不定我還得謝謝你呢。」

  這次賈詡終於瞄了沈嫻一眼,見沈嫻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他勾了勾唇角,笑得有點發苦:「我就說這宣旨的活兒沒那麼簡單,楊大人怎麼可能忽然大發慈悲賣我一個人情。」

  接了旨也領了賞,長安城又不讓進去看看,沈嫻只得帶著倆棺材打道回府。她翻身上了馬,對賈詡回眸一笑:「文和,我在益州等你。」

  「您不會等太久的。」賈詡對沈嫻做了一揖,目送她慢慢遠去了。

  接旨接回來倆棺材,雖說是沈嫻親哥的棺材,可終究不太吉利,所以回去的路上沒人敢開口說話,就連一向話嘮的甘寧都閉上了嘴巴。沈嫻沉思了好久,回過神後忽然覺得周圍有些安靜,她奇怪地看了甘寧一眼:「你怎麼了?」

  「我沒事。」甘寧煩躁地撓撓自己的頭發:「倒是你……」

  「我也沒事啊。」沈嫻莫名其妙:「你干嘛一副被打了臉的哭喪樣子?」

  「還不是因為你!」甘寧撇撇嘴:「那個……節哀順變啊,別太傷心。」

  「哦……」沈嫻看看甘寧一副想安慰她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再看看其他人,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氣氛的凝滯:「你覺得……我傷心了?」

  甘寧不說話。

  「有空傷心,倒不如想想該怎麼辦。」沈嫻嘆口氣:「把棺材送過來還附帶了兩車金銀這種事情應該不是陛下的意思,小氣吧啦的勁兒倒像是呂奉先干的,但他這招打臉打得確實狠啊,要是我爹知道了,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

  甘寧心說可拉倒吧!嘴上說著怕,卻一點怕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有幸災樂禍的感覺呢。

  「我至今都沒敢讓公祺先生告訴父親我這倆哥哥已經去世的消息。」沈嫻又說道:「就是不知道其他人說了沒有。」

  或許是想到了生死未蔔的叔叔,沉默了整整一路的張繡忽然問道:「你哥哥去世了,為什麼你不難過?」

  沈嫻心想當然不會難過,畢竟她連這倆「親哥」的面都沒見過,實在提不起什麼難受的情緒。但這話她是不能說出口的,說出來被別人認為兄弟倪牆就不好看了,該裝還得裝。於是沈嫻詫異地瞥了張繡一眼,開始忽悠人:「你怎麼知道我不難過呢?」

  「什麼是難過?只有痛哭流涕才能表達自己的傷心嗎?」沈嫻抬頭望向遠方,她放空自己的眼神:「說不定我已經傷心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呢。」

  甘寧:「……」雞皮疙瘩起來了。

  但令甘寧震驚的是,沈嫻這番鬼話張繡竟然信了,信了!他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對,抱歉,是我膚淺了。」

  沈嫻虛弱地笑了笑:「沒什麼。」

  甘寧憐憫地看著張繡的背影:嘖,傻子。

  沈嫻帶回來倆個棺材的事情在斜峪關大營中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在得知棺材裡面裝著的是沈嫻的兩個哥哥後,大部分的益州軍們擔心自家老大千萬別因為悲傷過度而氣出個好歹來;少部分聰明的人看看棺材再看看那兩車刺眼的金銀珠寶,便明白這是呂布在諷刺益州損兵折將空忙一場,看你們這麼可憐,就給兩箱金銀珠寶安慰一下吧。

  沈嫻確實對死去的兩個哥哥沒什麼感情,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因為棺材的事情生氣——畢竟呂布這舉動扇得可是全益州的臉面,她也是益州之一。但沈嫻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接下了賞賜,帶著回來了。人不能跟錢過不去啊,白給的為什麼不要?場子從其他地方找回來就是了。

  晚上的時候沈嫻把大家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商討以後的路線問題。

  沈嫻宣布道:「我不准備打武關了。」

  其他人對沈嫻公然抗旨的行為並不驚訝,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副話還沒說完的樣子。

  見手下人都很淡定,沈嫻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呂奉先奉詔誅殺董賊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段忠明和郭亞多不會往厲兵秣馬的長安打,西涼他們也回不去,那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

  「要麼趁著朝廷尚未出兵往函谷關跑,去並州占領丁建陽的舊地,要麼南下去荊豫二州。」蔡琰看著在桌案上鋪陳開來的大地圖,輕聲說道。

  「我猜他們會去這,但不是打劉景升。」沈嫻點了點樊城的位置:「文台將軍正在這裡與劉景升交戰,而董賊的舊部素來忌憚他,他們大約會給劉景升送上和書請求聯盟,然後前後夾擊攻打孫文台。」

  「如果郭亞多的真這麼做了,我們就以奉詔討賊的名義順漢水而下,在樊城外截住他們,我倒想看看,究竟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甘寧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想起了沈嫻曾經對他說過的有關一統天下的規劃,如果他沒記錯,沈嫻原本想先占領荊揚二州的?

  「你要打荊州?這個時候?」甘寧忽然開口。

  「不是啊。」沈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奉詔討賊,誰知道會追到哪裡去。」

  甘寧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沈嫻便笑意盈盈地說道:「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興霸你回一趟江州,從夔門出兵騷擾南郡為我們策應。你不用打下多少地盤,只需要守住白帝城沒事往外轉兩圈惡心劉景升就行了。」

  甘寧還想掙扎一下:「公祺先生不是說你的水軍都被調去葭萌關了嗎?」

  「不是還剩一千人麼?再加上原本夔門駐守的五千人,怎麼也夠你浪了。」沈嫻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撐幾天,等我們拿下樊城,你就能撤回白帝城了。」

  「哦對了,讓你回去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沈嫻的神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你想個辦法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從綿竹帶出來。」

  張魯猛地抬頭看向沈嫻和甘寧。

  面對張魯充滿希冀的目光,甘寧表示壓力山大,他對沈嫻抱怨:「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嗎?」

  沈嫻怕拍甘寧的肩膀:「偷個人而已,我相信你。」

  「咳。」荀攸咳嗽一聲,面無表情地對沈嫻說道:「主公,偷人不是這麼用的。」

  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口誤了的沈嫻恨不得把荀攸的嘴捂上讓他少說兩句,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沈嫻趕緊轉移話題:「那就這麼說定了?軍師有什麼要補充的沒?」

  荀·軍師·攸果然沒有讓人失望,一句話就把沈嫻堵得啞口無言:「主公,你說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郭亞多他們向南逃的基礎上。確實這種可能性很大,但還有兩種可能卻被你忽略了。」

  荀攸攤開手掌:「萬一他們向朝廷投降了呢?萬一他們負隅頑抗呢?」

  沈嫻一臉郁悶地蹲在角落裡面畫圈圈,荀攸看著她哀怨的背影,無奈地問甘寧:「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地想打荊州?」

  於是甘寧就把沈嫻之前對他說的設想告訴了荀攸和蔡琰。這倆人聽後挺驚訝的,細細想來其實沈嫻的想法還是有可行之處的,但因為劉焉橫插一杠子的行為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進攻時機。

  「軍師,你怎麼看?」甘寧聳聳肩膀:「反正我勸不動她。」

  荀攸沉吟片刻道:「我的建議是什麼也不做,先修生養息。即便一切都按照主公的想法發展,至多打完樊城一仗,益州就會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百姓就沒法生活了。若要為長久的發展考慮,至少未來一年內不宜妄動兵事。」

  甘寧撓撓頭:「那這一年就什麼都不做嗎?」

  「當然不是。」蔡琰笑著接過了荀攸的話:「雖然不能打仗,但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很多呀。比如西涼那邊,馬壽成與韓文約的關系並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好,兩個人都主事,總有產生矛盾的時候,加以挑撥利用,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拿下西涼也有好處,你見過董仲穎的騎兵有多厲害了吧?」荀攸淡淡道:「平原上在面對步兵時,騎兵有絕對的優勢。但益州不產馬,很難組建騎兵隊,如果拿下西涼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而且西涼地勢平坦,適合大面積屯田,還可以解決將來攻打司隸等地區運輸糧草困難的問題,極大地節約了人力、物力和財力。」蔡琰邊說邊往沈嫻所在的牆角走過去,她拍了拍沈嫻柔軟的發頂:「有些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來,而且小嫻你真的忍心看自己治下的百姓們用命來支持你打仗?」

  沈嫻當然不忍心,天曉得她當初光治理好綿竹縣就費了多大的功夫,有時候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都是在想如何發展農業和商業。

  蔡琰和荀攸一唱一和,總算暫時打消了沈嫻出兵荊州的念頭,但沈嫻還是堅持要把甘寧送回綿竹。對此荀攸也是支持的,他對甘寧解釋道:「自從從洛陽來到漢中,這麼長的時間我們竟然一次都沒有收到過劉州牧傳來的消息。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駐守在葭萌關的那一萬兵馬一直沒有動靜,所以也不知道州牧大人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之前我就想派個人回去探探,但擅自逃離戰場是大罪,我怕將來被有心人扣在主公身上算計她,正好這次陛下把二位公子的棺木送來了,興霸你就借口送靈回趟綿竹看看情況,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及時通知我們。」

  「記得要把清玄夫人和公祺先生的弟弟帶出來,一定要帶出來,」沈嫻認真地對甘寧叮囑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漢中的兵馬都被拉上了戰場,父親擺明了在削弱公祺先生的勢力,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我就怕他……」

  就怕劉焉或者劉璋腦袋一抽把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殺了。威脅之所以被稱為威脅,就是因為這件事情還沒發生,然而若是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真的死在劉家父子手中,張魯再無顧忌,事情可就真無力回天了。

  「你自己也注意點安全,若不是朝廷的旨意不能違抗,還得去武關裝裝樣子,我就親自回綿竹了。」沈嫻想了想,還是摸出了廣漢郡守的官印放到甘寧手中:「帶上它,有什麼需要的你就看著用吧,我相信你有分寸。」

  甘寧對著太守印吹了個口哨:「這可是我拿過的最大的官印了。」

  沈嫻無所謂地擺擺手:「你要是喜歡,將來就送你了。」

  甘寧意味深長地看著沈嫻:「借你吉言。」

  甘寧懷揣著沈嫻的官印踏上了返回綿竹的征程,他把沈嫻手下那二十個武功高強的護衛一並帶走了,沈嫻原本很不情願,甘寧立馬指著張繡道:「你有你的槍術老師保護,可我什麼都沒有,你難道讓我一個人把倆棺材抬回去嗎?」

  張繡:「……」

  分明就一句話都沒說過怎麼又躺槍了?咦,為什麼要說又?

  沈嫻看看張繡,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二十個漢子,看看張繡,再看看漢子們。

  最後沈嫻一揮手:「行你帶走他們吧。」

  坑了沈嫻一把的甘寧愉快地走了。

  送走了甘寧後,沈嫻頭兩天覺得挺清淨,後來就覺得煩悶了——蔡琰和荀攸搭伴批改公文,沈嫻去湊過幾次熱鬧,可每次不到半分鐘就被閃瞎狗眼倉皇而逃了;去找張魯,兩個人相對而坐默默地待了半天,張魯開始給沈嫻講《道德經》,聽得沈嫻昏昏欲睡;跟著張繡去學習槍法,張繡的確是個好老師,可他比張魯還要悶,基本不跟沈嫻說話,每次都要沈嫻以彈琴作為威脅才會哼哼兩聲,簡直讓人氣得想撞牆。

  於是沈嫻開始想念沒事兒就跟老媽子一樣嘮叨操心的甘寧。

  不過沈嫻沒煩多久,事情就出現了變故——屯兵函谷關的牛輔等人在皇甫嵩的軍隊逼近之前棄關逃跑了,牛輔帶著幾個手下只身逃向並州,董越和樊稠則帶著差不多四萬人向武關逃來。這下沈嫻覺得壓力大了不少,若是讓樊稠和董越的四萬人與鎮守武關的四萬人彙合,一共八萬人她打起來太費勁了。

  所幸隨即沈嫻得知了曹操帶兵追在董越和樊稠身後向武關趕過來的消息,以及皇甫嵩也帶著皇城軍趕來相助,最後連窩在散關的馬騰都跑過來湊熱鬧了,四路兵馬湊在一起六萬人,指揮得當獲勝完全不是問題。

  從長安出兵的皇甫嵩在董越和樊稠逃入武關前先不緊不慢地把大軍停在了峣關修建防御工事。當初董卓入長安後第一件事就是占領關中四關防備四方豪強,然而董卓覺得峣關處在關中四關的包圍當中,沒有占領的必要,所以也沒去管峣關。後來董卓死了,他的部下們忙著爭權奪利忙著活命,更顧不上一個小小的峣關,結果現在卻吃了大虧,眼睜睜瞅著皇甫嵩把戰線推到了距離武關那麼近的地方。

  沈嫻實在是不理解董卓這些手下人的想法,明明每個人都手握雄兵,而且西涼兵馬的戰鬥力是公認的厲害,如果他們團結一把反攻長安,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但事實上這幾人不是棄城逃跑就是互相內鬥打個你死我活。比如牛輔,他只是看到有些士兵逃跑就覺得自己的軍隊嘩|變了,當即揣上金銀珠寶帶著十幾個護衛就拋下大軍跑了,沈嫻都能遇見到他的結局絕壁是因為那些金銀被人害死——要知道在這種亂世,人一旦瘋起來可是什麼都敢做的。

  說實話,沈嫻特別懷疑這幾位其實是朝廷的臥底,故意被派去坑董卓的。

  兩天後沈嫻抵達了峣關與皇甫嵩彙合。

  沈嫻在皇甫嵩的軍中見到了隨軍而來的賈詡,他身邊還跟著一條小尾巴。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元氣滿滿地追著賈詡興奮地說著什麼,賈詡雖然還是那副沒睡醒的樣子,但年輕人提出的問題他都有好好回答,也會時不時拉住年輕人的衣袖阻止他亂跑闖禍。

  賈詡打了個哈欠四下張望,便看見站在不遠處抱著胳膊盯著自己的沈嫻。他一挑眉,對著沈嫻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抬手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話。

  沈嫻不明所以,緊接著她看見那個年輕人一臉激動地朝著自己衝了過來,賈詡則面帶戲謔慢騰騰跟在他後面。

  沈嫻:「……」

  年輕人衝到了沈嫻身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他跑的氣喘吁吁的,低下頭把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努力平復著急促的呼吸。休息片刻後年輕人緩過勁來了,他慢慢抬起頭,那雙明亮如點漆的眼睛充滿希冀地朝沈嫻望了過去。

  沈嫻:「???」

  年輕人:「……」

  年輕人看著看著,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目光在沈嫻修長的脖頸上掃過後,他頓悟了:「啊!你——」

  賈詡此時剛好走到年輕人身後,他探手一把捂住了年輕人的嘴:「又見面了,劉大人。」

  「這是……」沈嫻看了看被賈詡捂得面頰通紅的年輕人:「他快被你憋死了。」

  「沒關系,小孩子總是喜歡亂說話,」賈詡意味深長地低頭看著年輕人:「憋兩回就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了。」

  「嗚嗚嗚!」年輕人盯著賈詡又是指天又是指地,手胡亂地擺來擺去,就差跪下發誓了,折騰半天後整個人都顯得可憐兮兮的。

  半晌後賈詡終於大發慈悲地松開了年輕人,他看向沈嫻給她介紹:「這是楊司空家的公子楊德祖,特別仰慕你,一直以你為目標,很想見你一面。」

  第一次成為別人偶像的沈嫻傻眼了,她呆呆地看著年輕人:「啥?」

  楊德祖?如果沒記錯……這小哥是楊修?

  媽呀好像有點萌呢。看著楊修的目光中有激動和煩惱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互相交織,沈嫻覺得這孩子挺有意思的。

  「我……我是楊修楊德祖,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覺得你很厲害!」楊修猶豫了好半天,終於下定決定對沈嫻說道:「但我將來一定會超過你的!」

  沈嫻笑了,她眨眨眼睛:「那你努力哦。」

  得到了偶像鼓勵的楊修激動地跑圈去了。沈嫻被楊修的行為弄得滿頭霧水,她婉轉地問賈詡:「我說錯什麼了嗎?他到底怎麼了?我總覺得這孩子好像……不太對勁兒啊?」

  賈詡淡定地回答:「沒什麼。」

  真的?沈嫻很懷疑賈詡的話,但賈詡一副不准備多說的樣子,沈嫻也沒辦法。

  其實賈詡也很無奈,他當然不能多說,難道讓他告訴沈嫻,楊修之所以在看見沈嫻後跟抽風了一樣,是因為發現自己崇拜的男神變成女神了,糾結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第33章 【032】說得好像還有救

  當天下午曹操的兵馬也趕到了峣關與大部隊彙合,只有馬騰還在趕來的路上。沈嫻把荀攸丟給賈詡進行「友好的會晤訪問」,她則拐著蔡琰晃去圍觀曹老板。沒想到曹操竟然能從人群中一眼就認出她們二人來——確切地說是認出了蔡琰。

  「昭姬?」曹操詫異地說道,他命令手下人先走,自己則來到了蔡琰的面前:「你不是已經跟老師離開洛陽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父親和盧先生去了益州,」蔡琰臉上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她柔聲道:「我留下來幫商羽。」

  曹操的目光落在沈嫻的身上,他流露出一絲微妙的情緒:「劉大人,又見面了。」

  「我還沒來得及出兵,曹大人就已經趕過來了,」沈嫻對曹操拱手見禮,她一臉遺憾的樣子:「真可惜。」

  曹操笑了笑:「不能在戰場上得見劉大人的英姿,我也很遺憾。」

  三人隨便聊了一會兒,就見夏侯惇表情嚴肅地找了過來,他對沈嫻和蔡琰簡單地打過招呼後,轉頭對曹操急切地說道:「孟德,軍師忽然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吧!」

  曹操一愣,連告別都沒有直接跟著夏侯惇就走了。沈嫻正摸不著頭腦,卻見曹操又退了回來,他期待地看著蔡琰:「昭姬,我知道你擅長岐黃之術,能幫我帳下的一個幕僚看看麼?他最近身體不太好。」

  蔡琰眨眨眼睛,忽然握住沈嫻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曹操的面前:「說起岐黃之術,你得找這位,在她面前我算班門弄斧。」

  「她可是神醫華元化的親傳弟子。」

  沈嫻怎麼也沒想明白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反正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跟蔡琰站在曹操的營帳中了。

  時不時有劇烈的咳嗽聲從臥榻上傳來,沈嫻跟蔡琰走過去,便看一個小小的人形縮在厚厚的被子裡面,這讓兩人產生了一種被子要把人壓垮的錯覺。其實是因為此時的戲志才太瘦了,總覺得他渾身上下就只剩了一把骨頭披了張皮,一個身高八尺的漢子用形銷骨立來形容完全沒有違和感。

  沈嫻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她想到自己上次還在孫堅的營帳中見過戲志才一面呢。沈嫻清楚地記得,雖說那時她便看出了的戲志才臉色蒼白身體不好,可戲志才也沒病到現在這個程度啊?這才多少天,就變得跟快死了一樣,曹操究竟對他的謀士做了些啥?

  「他到底做了什麼?」沈嫻探手搭上了戲志才的手腕,發現他的脈搏有些弱:「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把自己作成這樣了?」

  曹操嘆了口氣,俯下|身幫戲志才掖被角:「之前函谷關的戰局僵持不下,志才操了不少心,當時他的狀態就不太好,後來我們連夜往峣關趕路……」

  雖然曹操的話說得含糊不清,但沈嫻已經可以想像戲志才為了盡快攻破函谷關而幾天幾夜不休不免地研究戰術的樣子。說白了就是累的!本來戲志才的身體就弱,他不好好調養著,反而變本加厲地糟踐自己,瞅瞅那倆媲美熊貓的大黑眼圈!

  沈嫻一邊腹誹曹老板真不會疼人,一邊狠狠白了他一眼。往旁邊跨一步給蔡琰讓開位置,沈嫻說道:「昭姬姐姐,藥方你開,我給他扎幾針吧。」

  說起來這應該是系統贈送的金手指之一,沈嫻在穿越後無師自通了與醫學有關的知識,但這些知識就像是硬塞進她大腦裡的一樣,可以被讀取,卻不能靈活運用,離融會貫通更是差得很遠。於是就導致了某種尷尬的情況出現:把完脈後沈嫻能明白患者得了什麼病,可若是開藥方給人治病,她就不擅長了。

  所幸沈嫻抽中了武學系統中的萬花武學,給她附帶了一份離經易道的心法,在這個心法之下,沈嫻只要根據指示抄起銀針做出對應的動作,施展太素九針對著目標扎扎扎,就能進行一系列的治療了,如偷偷地補血、驅散不利狀態等。

  戲志才的臉色蒼白得跟面粉似的,一看就貧血,先給他奶幾口把命保住,至於如何調養,就交給蔡琰來操心吧。

  沈嫻出來玩自然不會帶針具,夏侯惇便去隨軍大夫那裡借了一套過來。沈嫻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她的小臂上有道形狀奇怪的疤痕一閃而過。曹操瞥了一眼便很自覺地挪開目光,專心致志地盯著躺在床上陷入半昏迷狀態中的戲志才。

  蔡琰幫沈嫻倒了一碗酒後用火折子點著,沈嫻握著針在火焰上烤了烤,運起離經易道的心法,讓柔和溫暖的內勁緩緩聚集在銀針上,然後對准戲志才的穴位扎了下去。

  沈嫻三提針一長針扎得不亦樂乎,隨著愈來愈多的離經易道真氣進入戲志才的穴道中溫養修復,戲志才的臉色漸漸變得正常了不少,不過他的背後也變得跟刺蝟一樣了。曹操覷著沈嫻下針時的神色,發現她時而一臉嚴肅時而目放精光,感覺跟蛇精病一樣,要不是戲志才的臉頰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他還真有些懷疑沈嫻到底靠不靠譜。

  對於曹老板的腹誹沈嫻一無所知,她在扎了好多用來加血的局針、提針和長針後,最後一針下了一記用來驅散不利狀態的利針。萬一戲志才身上掛著某種持續掉血的debuff,不把它祛除掉,沈嫻就算奶滿了戲志才也沒用。

  等了兩刻鐘後沈嫻開始起針了,隨著銀針一根一根被拔出,昏迷的戲志才漸漸醒了過來,他一雙眼睛水霧朦朧,迷茫地看看沈嫻又看看曹操,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嫻沒理戲志才,她把銀針碼好,拍拍手站起來:「成了,接下來就交給昭姬姐姐了。」

  「藥方我已經開好了,」蔡琰把方子遞給曹操:「記得臥床靜養。」

  「如果你不想他死的早。」沈嫻補充了一句:「別以為我是在嚇唬你,照理說他這個年齡正應該是身體健康精力旺盛的時候,可你看看他這樣子——他平時有沒有什麼癖好?」

  「喝酒吧。」蔡琰抱起歪在床頭的小酒壇子晃了晃,發現裡面還剩下一個底:「少喝點沒什麼,但萬事講究一個度,超過了限度當然會出事。」

  「多謝二位相救。」戲志才的大腦慢慢變得清醒起來,他掃一眼屋中的情況便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不顧曹操的阻攔,戲志才掙扎著對沈嫻和蔡琰作了一揖感謝他們二人,他苦笑道:「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原本就時日無多了。其實我並不在乎這個,只恨不能幫主公多謀劃一些……」

  曹操臉色一變,他訓斥道:「胡說什麼!你聽話好好養病,別老是胡思亂想了!」

  戲志才輕輕搖頭:「主公,沒用的——」

  戲志才話音未落,忽然覺得面前勁風突起,他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時便見夏侯惇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自己身前,手中還攥著一蓬銀針。

  曹操的臉色陰沉下來:「劉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蔡琰望望明顯生氣了的曹操,再看看一臉無所謂的沈嫻,最終決定還是不說話好了。

  沈嫻保持著甩針出去的姿勢,絲毫不掩飾自己剛才想干掉戲志才的意思,她冷笑道:「說老實話,作為大夫我最討厭你們這種病人,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救了也是白費工夫;作為主公我也最煩你們這種屬下,拼了命的干活,整的好像我有多不近人情多殘忍,把手下人當驢使喚。你要是我的人,我得氣得天天給你彈琴聽,也就孟德脾氣好忍得了。」

  雖說不明白生氣和聽琴之間有什麼聯系,但沈嫻的一席話還是讓戲志才陷入了沉思之中,曹操的臉色也從生氣變成了哭笑不得。

  之後沈嫻就沒再多嘴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點到為止就好,其他的還是留給曹操去操心吧。

  然而沈嫻沒想到的是,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說多了就是給自己立小旗子,在不久的將來,她會比現在的曹老板苦逼的多。再怎麼理直氣壯地訓別人,等事情真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別說強迫人家聽琴,就連喊一嗓子都舍不得,只能天天追在某人後面好聲好語地哄著他喝藥。

  回到自家營帳後,沈嫻對荀攸說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她著重抨擊了戲志才這種玩命干活的行為,並且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絕對不會讓手下人累得要死要活。

  荀攸從堆成小山的軍報後面探出頭來,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沈嫻:「是嗎?」

  沈嫻感覺渾身發涼,她嘿嘿一笑,主動扒拉了幾捆公文貓到一邊去看了。

  荀攸把剛剛批改好的軍報扎好,站起身往外走去。沈嫻叫了他一聲:「哎公達你干嘛去啊?」

  「散步啊,勞逸結合,這不是主公你剛才的話麼?」荀攸淡淡地說道:「哦對了,主公,桌案上那些文件是今天必須要批改完的,公祺先生等著要呢,絕對不能往後拖。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屬下就全交給你了,別太累啊。」

  荀攸說完,不再搭理目瞪口呆的沈嫻,帶著蔡琰出去轉悠了。

  「你把昭姬姐留下啊!」沈嫻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昭姬也是你愛護的屬下。」荀攸給了沈嫻一個鼓勵的眼神:「主公,好好干,我看好你。」

  郁悶的沈嫻把蔡琰和荀攸趕走了。

  蔡琰心軟:「要不我幫幫她?那也太多了,你積壓了幾天啊。」

  荀攸呵呵:「只有我一個人在干活,就不要指責我速度慢了。」

  「我沒這個意思。」蔡琰嘆了口氣。

  「咳。」荀攸果斷轉移話題:「沒關系,我收到小叔叔的回信了,他說已經准備動身啟程,過兩天就能到,到時候人多了活自然就少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荀攸問蔡琰:「你剛才說,主公在曹孟德那裡說她很討厭戲志才那樣的屬下?」

  「不是討厭。」蔡琰回憶起沈嫻的神情,揣測道:「只是不喜歡……不喜歡一個人那樣草率地對待自己的健康,她對事不對人吧。」

  「哈,那可有意思了。」荀攸難得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小叔叔信中說他這次來除了舉家搬遷外,還帶了個朋友。巧得是,我小叔叔、他那個朋友、還有戲志才,他們三個以前都是在潁川書院一起讀書的,說來大家都是同窗好友。如果不出意外,小叔叔和他朋友以後都會在主公麾下了。我先給你提個醒,我叔叔那個朋友啊,跟戲志才是一個性格的人。」

  蔡琰:「……」

  「告訴主公一聲?」荀攸躍躍欲試:「讓她有個准備嘛。」

  「還是不要了。」蔡琰搖搖頭:「沒影的事呢,等來了再說也不遲。」

  「倒也是。」荀攸點點頭:「他們都是那種看眼緣的人,所以我說主公能不能讓我小叔叔留下就看她的造化了,如果看不順眼,小叔叔會把族人留給我照顧,自己再去找其他人輔佐的。」

  蔡琰感嘆道:「荀氏文若,王佐之才,若是不能來,那倒真可惜了。」

  荀攸忽然問道:「……那我呢?」

  「嗯?」蔡琰好像不明白荀攸的意思,她無辜地眨著眼睛。

  這回輪到荀攸覺得郁悶了,他摸摸鼻子擰過頭去:「沒有小叔叔也有別人,主公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賈文和搭上線了呢。」

  想到剛才沈嫻把他扔到賈詡面前去挖牆腳,荀攸就覺得心塞。他跟賈詡都是頂聰明的人物,本來就有點王不見王的意思,再加上二人目前還不在一個陣營,見了面不互相嘲諷幾句那都是涵養好。荀攸跟賈詡在言語上進行了溫和的、短暫的交鋒後打成平手,但想想賈詡一個人耍了全益州……荀攸再不願意也得承認自己輸了半招。

  還挖牆腳?荀攸腹誹,賈詡那家伙還用挖嗎?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從破壞劉焉的計劃到給沈嫻寫信告訴她長安城的變故,從派貂蟬去斜峪關策反呂布再到出城給沈嫻傳旨送棺材,一樁樁一件件看似互相矛盾沒什麼意義,可看看沈嫻的反應呢?沈嫻可是親口說出了「我想要他」這四個直白的大字,還是在得知賈詡的計劃間接害死了她兩個哥哥之後。

  賈詡擺明了就是要投奔沈嫻,但他又不會直接過來,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楊彪和皇甫嵩等陛下一派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防備著賈詡,賈詡在長安城中雖說地位挺高,但實際上他身處於危險之中。一般人這個時候能撤就趕緊撤了,保命要緊。賈詡也惜命,但他不會讓自己像逃跑一樣離開。荀攸覺得,賈詡若要投奔沈嫻,在他來之前定然會搞出點什麼事情,當做送給沈嫻的見面禮。

  不過說到沈嫻的兩個哥哥……荀攸奇怪地問蔡琰:「劉季玉就算了,可我怎麼覺得主公跟她另外兩個兄長之間的氣氛也有點怪呢?」

  蔡琰失笑:「這人都沒了,能不怪麼?」

  「不是,你別鬧。」荀攸無奈地笑笑:「你跟主公從小一起長大,她與她大哥二哥的關系如何?」

  蔡琰搖搖頭:「劉季玉倒是還會隔三差五過來找她玩,可她大哥二哥……整整一年,我從未見過他們二人。」

  聽到蔡琰小時候就見過劉璋,荀攸大驚之下脫口而出:「你確定劉季玉是去找主公玩的?」

  蔡琰面無表情地盯著荀攸,荀攸趕緊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

  「至少在她居住在我家讀書的那段時間裡面,她大哥二哥從來沒看過她,她也從來不提自己的兩個哥哥。」蔡琰一邊回憶一邊微笑:「當時我還羨慕她有三個哥哥呢,但她卻說她羨慕我一個人得到了全部的寵愛……都是小孩子的言論罷了。」

  荀攸點點頭,勉強接受了兄妹三人從小關系就不好這個解釋,畢竟他們年齡差得太多,可能玩不到一起去。

  第二天馬騰的西涼軍姍姍來遲,皇甫嵩召集大家開了個會,重點討論一下武關該怎麼打的問題。

  孫子兵法雲:上將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可見強行進攻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打仗只是個手段,最終目的是平定叛亂,如果能有別的方法達到目的,那為什麼非要去勞民傷財地打仗呢?

  郭汜他們被困在武關,不能回涼州不能去並州,要麼投降,要麼就揮師南下去跟劉表聯合,畢竟劉表這個荊州牧的位置還是董卓借皇帝之口給封的呢,而且跟劉表聯合有個現成的示好機會呀!孫堅正進攻樊城呢,大家裡應外合把孫堅滅掉好不好?

  相信在武關的董賊余黨中,有些人會支持聯合劉表的。老是貓在司隸又不好玩,看看天下豪傑們一個個都開始自己占地盤了,這些人又怎麼能甘心落後。但支持投降的人也很振振有詞呀,因為按照經驗來看,投降了並不會死,還可能會被委以重任,畢竟當今陛下身邊的可用之人已經不多了。

  兩方都認為自己有道理,況且董卓已死,大家都覺得出頭當老大的時候到了,誰也不服誰。於是如果就放任他們這麼吵下去……

  沈嫻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歷史的重演,這不就是當初斜峪關情況的放大版嗎?

  現在需要的就是時間,等待矛盾慢慢發酵,或者等到武關的糧草吃光光——峣關和函谷關一鎖,武關的補給線都被掐斷了,郭汜他們幾人遲早有關系崩盤的一天。

  可一向鎮定的老將皇甫嵩這次卻顯得有些心急,他問賈詡:「不知文和有什麼高見,能讓武關內董賊余孽的衝突立即發生呢?」

  賈詡從會議開始時便老老實實地縮在角落當背景板,也不出聲,可惜最終還是難以逃過被皇甫嵩點名的命運。

  賈詡緩緩睜開眼睛,他沒有絲毫感情的目光在營帳中眾人的臉上繞過一圈後,最終落在了沈嫻的身上。

  沈嫻面無表情地盯著賈詡。

  賈詡慢騰騰地說道:「我確實有個計策,就是不知道劉大人肯不肯配合了。」

  「真是不巧啊。」沈嫻忽然笑了笑,她眨眨眼睛,擺出一副遺憾的樣子:「賈大人您想要的那個人……他此時並不在這裡。成都好像出了點事情,我就派他帶人回去看看情況了。」

  「哦,那真可惜。」賈詡點點頭,隨即閉上眼睛垂下頭不說話了。

  皇甫嵩:「……」

  這就放棄了?不再努力一下嗎!你真的不是跟劉商羽約好了演戲的?皇甫嵩默默地想。

  皇甫嵩暗自壓下心中的火氣,他盡量和顏悅色地問沈嫻:「商羽,你跟文和在打什麼啞謎?」

  「幾天前攔截李稚然進攻長安的時候,我收了一批俘虜。」沈嫻解釋道:「其中有個人,是張元善的侄子。我見他武藝不錯,就留在身邊了。」

  皇甫嵩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賈詡的算盤——還是他慣用的反間計,把張繡派去武關帶幾句話什麼,趁機動搖軍心加速激化矛盾,讓武關的局勢盡快崩潰。

  但沈嫻已經堵死了賈詡這個計謀的可能性,皇甫嵩即使不甘心也只能作罷了。

  沒辦法使用計謀——其實荀攸和戲志才都有想法,但這倆人又不會傻不拉嘰地開口給己方找麻煩,而皇甫嵩只帶了賈詡一個謀士——挑撥離間的事情便只能暫時作罷,還是認真祈禱董賊余孽們能盡快自己亂起來吧。

  聯軍的日常變成了去武關門口挑釁罵架,看看能否把敵方將領罵出關來迎戰,能消滅一點是一點嘛,斬將也是打擊敵方士氣的好手段。罵架挑釁的人選是大家輪流上場,誰也別落下,今天輪到了夏侯惇、沈嫻和趙雲去叫陣。

  讓沈嫻感到驚訝的是,趙雲竟然還在曹操的軍中。如果不是趙雲沒換白馬義從的衣服,沈嫻都要以為趙雲跟曹老板走了。

  不過劉關張三兄弟不見了,沈嫻詢問了夏侯惇,得知他三人在函谷關就離開了,說是要去徐州轉轉。臨走前曹操還很擺出了一副很舍不得劉備的樣子,而劉備也答應了曹操有空會來看他的。

  沈嫻:「……」槽點太多不知道該如何吐了怎麼辦?

  沈嫻特別想告訴夏侯惇一定要當心,因為劉備身上帶著詛咒的debuff,他走到哪裡哪裡就倒霉,投奔過的人基本上都撲街了。但沈嫻跟夏侯惇不是很熟,所以她最後還是沒開口。

  到達武關下,沈嫻、夏侯惇和趙雲三人還就「誰先罵」的問題推辭了一下,最後沈嫻和趙雲兩票對夏侯惇一票,夏侯惇憤憤地騎馬去叫陣了。

  夏侯惇剛往前走了兩步,城樓上忽然拋下來一個人砸在他馬前。夏侯惇微微一驚,他趕忙勒馬後退,低頭去看。

  高空拋物落地後會被摔得很慘,那人也不例外,他四肢扭曲地癱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尚算完整,能勉強看清他圓睜的雙目把吃驚和憤怒定格在了一瞬間。即使被從高樓上扔下來、摔得那麼多,這人身下也沒有流出多少血液,很顯然是早就死了。

  扔過來一具屍體……是想干嘛?夏侯惇一臉莫名其妙。

  沈嫻跟趙雲打馬上前,趙雲跟夏侯惇一樣不解,而沈嫻看了一眼屍體轉身就吐了。

  「劉大人,」距離沈嫻最近的趙雲有點尷尬,他試探著伸手拍了拍沈嫻的後背:「沒事吧?」

  沈嫻搖搖頭,死命扯著踏炎烏騅的韁繩讓它往後退,退出五步遠之後,沈嫻才捂著嘴說道:「那是……張元善。」

  那日攔截李傕的軍隊,沈嫻曾經瞥見過張濟的身影,再加上屍體上那張尚算完好的臉跟張繡有三分相似,沈嫻幾乎可以斷定這人就是張繡的叔叔張濟。

  張繡一直頗為擔心的叔叔,真的死在了武關內發生的派系鬥爭中。

  有那麼一瞬間,沈嫻很慶幸荀攸提議這次聯合攻打武關的戰役讓張繡與張魯留守後方。


第34章 【033】竟敢挖牆腳

  接下來夏侯惇使出了渾身解數,都沒能把武關內的人罵出哪怕一個來,若不是張濟的屍體此時正慘兮兮孤零零地癱在地上,夏侯惇甚至覺得剛才城樓上郭汜那一閃而過的冷笑是他的錯覺。

  沈嫻吩咐手下人想個辦法把張濟的屍體收斂帶回營地,自己則蹲在路邊臉色蒼白地開始吐了。

  夏侯惇和趙雲原本以為沈嫻雖然是個妹子,但劉焉放心讓她帶兵打仗說明她至少以前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沒想到她其實壓根還沒遇上殺人的機會,再加上張濟的屍體死狀太慘,一些老兵都受不了,沈嫻上來就受這種刺激,不吐才怪呢。

  二人有些尷尬在沈嫻身後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夏侯惇看不下去了,對趙雲做了個安慰的手勢,趙雲默默地搖頭,示意不用。

  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見死人屍體時的反應,趙雲覺得沈嫻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這道坎只能沈嫻自己跨過去,沒人能幫的了她。

  所幸沈嫻蹲了沒一會兒就堅定地爬起來了,她駢指如風,運功封了自己身上的幾處穴道,雖然無法緩解心裡不斷冒出來的恐懼感覺,至少那縈繞在她鼻尖周圍的腐爛氣味聞不到了。

  「讓二位見笑了。」沈嫻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一絲苦笑,她並沒有為了自己的面子強撐著說些什麼辯解的話,這倒是讓夏侯惇對她多了不少好感。

  「其實我也受不了。」夏侯惇摸摸自己的鼻尖:「死人見多了,但也沒見過那麼慘的……好歹也算是一方豪強,竟然落得這種下場,真是……」

  有那麼一瞬間,三人都產生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看來今天他們也不會出戰了,回去吧。」夏侯惇拍拍自己的坐騎,說道:「不知道要這樣耗到什麼時候去。」

  「快了。」沈嫻翻身上馬,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她的目光卻變得堅毅起來:「張元善死的這麼慘原本就是個信號,武關內的情況說不定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糟糕。我不信其他人能眼睜睜地看著張元善身死而毫無感觸……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收到了沈嫻派斥候提前送回來的消息,荀攸來到了大營門口迎接人,見沈嫻的神情尚算正常,荀攸微微松了口氣:「情況如何?」

  「我覺得你還是別看為好。」荀攸一提,沈嫻不自覺地想起了張濟那死不瞑目的臉,她趕緊搖搖頭驅散紛亂的思緒:「總之,我太慶幸沒讓佑維過來了,我要是他我得瘋了。」

  張繡要是來了,眼睜睜看著親叔叔的屍體從天而降……這場景估計他能記一輩子。

  「現在怎麼辦?」荀攸不緊不慢地在沈嫻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告訴他?」

  「……」沈嫻為難了。她能為了形勢的考慮而毫不在乎地壓著兩個哥哥身死的消息沒有直接傳回成都,卻不忍心也這麼瞞著張繡。可是告訴張繡……

  沈嫻嘆口氣:「算了,告訴他吧,瞞能瞞多久?他遲早得知道。反正現在賈文和也沒法算計他了,正好興霸走了軍中無將,讓他過來自己報仇吧。」

  荀攸點點頭:「行,那我去寫信了。」

  荀攸的信沒寫完就扔一邊去了,因為在沈嫻他們走後不久,武關中發生了大規模的內亂,幾方人馬鬥得十分慘烈,最後的結果是樊稠帶著一萬人向荊州方向逃去,剩下的人都被郭汜殺掉了,首級裝在盒子裡面送到了皇甫嵩的案頭上。

  和叛軍首級一同被送來的還有一封聲情並茂的投降信,郭汜在信中用大段大段的篇幅嚴厲痛斥了自己的行為,說自己一時糊塗竟然聽信了賊人的蠱惑,犯下了大錯,誠惶誠恐不知該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只得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希望能盡量彌補自己的錯誤,比如將其他叛逆分子斬殺,奉上他們的首級來表示自己悔過的誠意,希望朝廷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一定重新做人。全篇字裡行間都流露著幡然悔悟的意味,讓人讀了之後頓覺憐惜,如果不是清楚郭汜是個什麼貨色,大家幾乎都要相信郭汜的「誠意」了。

  「你說這是誰給郭亞多捉刀寫的?我猜是段忠明。」戲志才看完投降信後嘖嘖稱贊道:「文筆還不錯嘛,行文流暢辭藻華麗,稱得上是一篇佳作了啊!」

  「說不定就是人家自己寫,」荀攸用小刀將竹簡上寫錯的地方掛掉,頭也不抬地說道:「萬一郭亞多在打仗之余酷愛讀書呢?」

  「那他還真閑。」戲志才搖搖頭,把投降書扔到一邊,換了個話題:「聽說文若要來?」

  荀攸的手頓了頓,他漫不經心道:「我寫信請小叔叔來幫忙的,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以及你要問郭奉孝就直接問,扯我小叔叔做什麼?」

  戲志才撫掌大笑:「哎呀公達,你當真無趣,這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呢。」

  荀攸沒搭理戲志才,過了一會兒只聽戲志才又說道:「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好,所以前段時間就想給曹公推薦點別的人來幫忙。」

  荀攸抬頭看了戲志才一眼:「說得跟遺言似的。」

  戲志才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可不就是遺言……」

  「本來我給奉孝寫了信的,沒想到讓你搶先一步。」

  荀攸一本正經道:「我只給小叔叔寫了信,誰知道他剛好也在?這事兒你不能怨我。」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戲志才失笑道:「不怨你?你算計好的吧?奉孝跑去袁本初那本來就是因為文若。」

  「隨你怎麼想。」荀攸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若是有手段,等他們到了,盡管來挖人啊,能游說走是你的本事。」

  「你以為我不敢?」戲志才白了荀攸一眼:「說真的公達,以你的才能,來曹公這裡可以得到更好的施展,為什麼非要摻和進益州的亂局之中?劉季玉回歸,劉君朗態度曖昧,將來怎樣誰也說不好,你就這麼篤定益州牧會是她劉商羽?」

  荀攸把處理好的竹簡堆在桌角,抬起頭坐得端端正正,他盯著戲志才道:「你這是替曹公來當說客的?」

  戲志才笑而不語。

  荀攸沉默半晌,忽然嘆了口氣:「多謝厚愛,但我有必須幫她的理由,而且我也沒覺得跟著她有什麼不好。雖然主公人蠢了點反應慢了點,會被你們這些聰明人三言兩語繞進溝裡去,有時候還相當的不靠譜,但至少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且一直在努力,哪怕方向南轅北轍。」

  「你呢?」荀攸注視著戲志才:「你想要的是什麼?你的曹公想要的又是什麼?他能保證自己的想法一直不變嗎?能為了這個目標堅持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嗎?」

  屋中安靜了好久後,只聽戲志才輕笑一聲:「你這是在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荀攸沒說話。

  戲志才又道:「路這麼長,誰能保證自己是一成不變的?」

  「她可以。」荀攸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且我確定,她絕對不會改變。」

  因為那條路如果走到最終點,所有人的目標都會是一致的,哪怕現在說得再冠冕堂皇義正嚴辭,等到在權力的巔峰滾過一輪後……

  誰能把持得住呢?

  所以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朝著那個方向努力,還省的中途發現自己偏離軌道後糾結一番。

  對於荀攸的話戲志才不置可否,他完全沒明白荀攸最後那句似是而非的話是什麼意思,或者說他根本沒敢往那方面想。即使現在天下大亂四方混戰,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告誡了大部分人,皇位依然不是大家敢去隨意觸碰的東西。

  不過很可惜,沈嫻沒受過東漢的教育。

  談到不該說的東西,荀攸和戲志才默契地就此打住換了個話題。又隨便聊了好半天,戲志才終於等到了曹操來接他。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沈嫻給戲志才扎過針後,戲志才吐血的次數變少了,臉色變得紅潤了,就連飯都能多吃半碗。見沈嫻的針法有如此奇效,為了自家謀士的生命健康著想,曹操便厚著臉皮去找了蔡琰,然後蔡琰又委婉地對沈嫻說起了這件事情。

  治病救人的事沈嫻從來不推辭,但想起了戲志才的熊貓眼和他撞死南牆不回頭的倔強,沈嫻便提了一個要求:治病可以,不過曹老板你得管好你家謀士別作死,否則救了也是白救,還不如讓我一刀捅死他算了。

  曹操再三保證一定好好看著戲志才治病,然後就不顧自家謀士哀求的目光,把人直接丟給了沈嫻治病(調|教)。是以這段時間的戲志才完全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沒有酒喝,連肉都很少吃,天天就是喝粥喝粥和喝粥……

  戲志才深切地懷疑沈嫻跟自己有仇。正是為了報復沈嫻總讓自己喝粥的仇,戲志才才趁沈嫻給他扎上針、去皇甫嵩那裡開會的功夫揮起鋤頭試圖把沈嫻麾下的第一謀士撬走。

  公達!劉商羽連肉都不讓吃!酒都不讓喝!這麼摳門的主公你怎麼受得了哦!

  是嗎?荀攸探手在桌案下摸了半天,最後端出一個小酒壇子,他在戲志才羨慕得很不能立馬撲過來的目光中倒了一小杯,自言自語道:「雖說軍中不讓飲酒,但昭姬有對月小酌的愛好,主公就專門給她帶了好幾壇子備著喝……果然她在這裡放了一壇。」

  荀攸啜了一小口,臉上立即浮起了滿足的神情。

  戲志才:「……」咬手帕,好想要。

  荀攸忽然驚訝地看向戲志才:「志才,你這是怎麼了?」

  戲志才眼巴巴地瞅著荀攸手裡的酒杯:「你說呢!」

  「這個不能給你。」荀攸趕緊用袖子把酒杯擋上,義正嚴辭地說道:「主公說了,你還在治病,不能喝酒。」

  戲志才仇恨地盯著荀攸。

  用實際行動對戲志才進行打臉的荀攸心情大好,沈嫻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難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公達?你遇到什麼開心事了?」

  而曹操則是發現了戲志才的不滿,他偷偷地問戲志才:「怎麼了?」

  戲志才沒說話,他一臉生無可戀地盯著荀攸面前的酒杯。

  曹操立刻明白了,他一臉無奈地說道:「這個真不行。」

  曹老板努力堅定自己的立場跟戲志才交涉的時候,荀攸則瞬間恢復成了面無表情的高冷樣子對沈嫻說道:「沒什麼,隨便聊聊罷了。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沈嫻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情緒:「除了段志明和逃去荊州的樊稠,其余人的首級全都被郭亞多擺在了皇甫將軍的桌案上,武關不戰自降了,大家該干嘛就干嘛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收拾東西准備走人。」

  「對了。」沈嫻想起件事來,她有些煩躁地問荀攸:「給佑維的信你送出去了嗎?」

  荀攸搖搖頭:「還沒有。」

  在聽到有消息說郭汜殺了一堆人來表示自己投降的誠意後,荀攸就把信放下了,他覺得已經沒必要寫了。

  果然,沈嫻長嘆一聲:「沒有就好,別給他寫信了,等我回去親口告訴他吧。皇甫將軍已經接受了郭亞多的投降,他現在是朝廷的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有了皇帝當靠山的郭汜已經不是張繡想殺就能殺得了的。眼睜睜看著仇人吞了叔叔的軍隊不說,現在還加官進爵了,這對於張繡來講肯定是個極大的打擊。

  沈嫻目前還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可讓她就這麼算了她又不甘心,因為沈嫻已經把張繡看成是自己的人了,自己人被欺負,主公怎麼能不幫忙找場子呢?

  「能不能想個法子,」沈嫻沉吟片刻道:「至少把張元善的手下要出來,我也好在佑維那裡有個交代。」

  「這事我沒辦法。」見沈嫻一臉不開心,荀攸慢騰騰地說道:「但不代表別人沒有。」

  沈嫻眯起眼睛盯了荀攸一會兒,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劉大人留步啊!」戲志才挺直腰杆對沈嫻伸出手呼喚道:「您是不是忘了點什麼事!」

  幫我把針拔了再走啊!難道我還要頂著滿後背的針再坐上一個時辰嗎?

  是的,戲志才的正面十分正常,但如果有人繞到他的背後去,就會發現他的背上扎了滿滿的銀針,遠遠看去好像一只變異的刺蝟。這是沈嫻去皇甫嵩那裡開會前給戲志才扎上的,扎上之後就不能亂動了,所以即使荀攸摸出酒來誘惑戲志才,戲志才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喝。

  剛才荀攸對著戲志才使壞的時候大約就是這樣的心情→#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抱歉。」沈嫻一拍腦門,一臉歉然道:「我給忘了,現在就給你拔。」

  沈嫻開始幫戲志才一根一根地取針,這時荀攸忽然說道:「剛才志才想要喝酒,我沒給他喝,他就生氣了。」

  「才沒有!」戲志才臉漲得通紅:「誰要喝酒了!我喝粥!」

  荀攸一臉「你就裝吧你看誰信你」的不屑樣子。

  曹操和沈嫻相視一眼,兩人看看憤怒的戲志才,又看看一本正經的荀攸。

  這算啥?小孩子對家長告狀嗎?荀公達戲志才你倆多大了?

  拔完針的戲志才大有卷袖子跟荀攸干一架的打算,不過看看他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再看看身高八尺容姿偉岸的荀攸,曹操還是默默地把戲志才給拉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後,沈嫻無奈地問荀攸:「你今天怎麼有興致逗別人了?」

  荀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志才剛才問我有沒有興趣換個地方。」

  沈嫻開始還沒明白荀攸說的是什麼意思,她聳聳肩膀就轉過身去收拾扔了滿地的竹簡了。荀攸看著沈嫻淡定的樣子難得呆了呆,結果幾秒鐘之後,沈嫻背對著荀攸握著竹簡不動了。

  沈嫻:「……」

  沈嫻像生鏽的機器人般一格一格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荀攸:「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荀攸:「……我說,志才問我有沒有興趣換個地方。」

  沈嫻深吸一口氣,她從容地卷好了手中攤開的竹簡,然後把竹簡小心翼翼地堆在了桌角。做完這件事情後,沈嫻猛地轉身氣勢洶洶朝著帳外衝了出去。

  正好蔡琰回來,差點被沈嫻撞到,她一把握住沈嫻的手腕:「商羽?你去哪裡?發生了什麼?」

  「攔著她,」荀攸哭笑不得地對蔡琰說道:「千萬別松手!」

  蔡琰眨眨眼睛,見左右無人圍觀,干脆一把摟住沈嫻的腰把她往營帳裡面拖。

  「放開我!我要給他個教訓!」沈嫻憤怒地掙扎著:「搶人搶到我頭上來了!虧我還天天幫他治病啊啊啊——」

  戰五渣的蔡琰和荀攸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讓沈嫻安靜下來。

  蔡琰給面無表情蹲在桌案前發呆的沈嫻倒了杯水,轉頭一臉嗔怪地看著荀攸低聲說道:「你逗她干嘛?」

  荀攸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怎麼知道她反應這麼大?」

  沈嫻忽然說道:「公達,你有什麼不滿意嗎?」

  「沒有。」荀攸頭都大了:「我沒答應他。」

  「哦。」沈嫻點點頭,她沉默了好久,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扔給荀攸:「交給你保管吧。」

  在荀攸拆開錦囊之前,沈嫻離開了大帳:「後天啟程拔營回斜峪關,我去看看他們收拾得麼怎樣了。」

  蔡琰追著沈嫻走了兩步,但沈嫻頭也不回地對她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想一個人待會。蔡琰不好再跟著,只能回去。回到屋裡後,蔡琰見荀攸跪坐在桌案前,一手握著錦囊在出神。

  「她把什麼給你了?」蔡琰嘆口氣,在荀攸的對面坐下。

  「官印。」荀攸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情當真難以言喻:「劉君朗的官印。」

  在這個認印不認人的時代,官印這種東西基本是官員們從不離身的寶物,像劉焉這種為了圖省事把官印扔給自己女兒保管的就是一朵大寫的奇葩。很顯然沈嫻也繼承了他們家的優良品質——先前為了讓甘寧方便行事,也為了保證他的安危,沈嫻把自己廣漢郡守的官印給了甘寧讓他帶著回去,而現在又把權利更大的州牧印給了荀攸。

  「她這是怕你跑了嗎?」蔡琰本來是想笑的,但是回想起沈嫻臨走時那有點可憐的樣,她又笑不出來了。

  「跑?我跑哪兒去?」荀攸把官印裝回錦囊裡面,准備有機會了還給沈嫻,他認為這種東西還是不要亂給人比較好:「我叔叔把全家都朝著益州遷過來了。」

  見荀攸表現的有些煩躁,蔡琰及時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文若這兩天應該就能到了吧?」

  「要不是武關和函谷關被堵著,他們早就能過來了。」荀攸皺起眉頭:「雖然叛亂已平,但四處還是不安寧,我怕他們一堆人浩浩蕩蕩容易出事,就拜托了兩個裨將去必經之路上守著,一接到小叔叔立馬回來報信,我好帶人去接。」

  蔡琰點點頭:「這樣很好啊。」

  荀攸嘆氣:「但派人出去接得要主公親自調兵。」

  言下之意是我好像剛把主公氣走,就這樣去找她沒問題麼。

  「她不是把官印給你了麼?」蔡琰對著錦囊努努嘴:「你直接調啊。」

  「怎麼能直接調?」荀攸正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未加通報私自用兵是大忌。我還是找個機會把官印還給主公吧。」

  蔡琰搖搖頭:「這事你得聽我的,官印你拿著,兵你自己調,做完這兩件事情她應該就不會再別扭了。」

  荀攸完全不明白蔡琰說的話有什麼道理,但是蔡琰十分堅持:「你信我一次吧,她不忌憚你也不怕你越過她的權限去調兵之類的,她只是怕你就這麼離開了。」

  荀攸很想說你們女人的思維我真是不懂了:「為什麼?」

  蔡琰問道:「你拿著官印,會做不利於她的事情嗎?」

  「自然不會。」荀攸皺眉:「主公如此信任我,我又怎能加害於她?」

  「你看,你忠貞廉慎品德高尚,斷不會也不屑於行此小人之徑,小嫻很清楚你的為人,所以她能放心地把官印托付給你。」蔡琰給荀攸解釋道:「她擔心的從來都不是你會不會害她,而是這麼好的你肯不肯留下啊。」

  荀攸呆呆地盯著蔡琰,片刻之後他的耳尖泛紅了。

  「就當是讓她安心好了。」蔡琰對荀攸的臉紅視而不見,她拍了拍荀攸的肩膀:「好比一個跟你鬧了矛盾卻想請求你原諒的人送了一件禮物過來,這是示好的標志,你收了,就代表你原諒他了。」

  「那好吧。」聽了蔡琰的解釋,荀攸一時覺得手中的官印燙得難受,一時又覺得它重逾千斤。


第35章 【034】傲嬌和傲嬌

  沈嫻覺得自己有點難受,她想找個地方安靜地貓一會兒。

  早就知道像荀攸這種出身世家學問又好素有善名的人哪怕已經被拉到己方陣營了,依舊會有其他人暗搓搓地盯著,准備一有機會就下手挖牆腳。反正揮鋤頭又不怎麼費勁兒,挖不走人也沒什麼損失,萬一能挖走就是賺大發了。

  但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之後,即使沈嫻早有心理准備,卻依舊覺得心塞,尤其是挖牆腳的還是曹操的手下戲志才,而沈嫻之前還在曹操的拜托下幫他治病。

  多少都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人在生氣、難過等異常狀態下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可以理解,但是直接把官印扔給人家然後自己逃跑的行為……果然還是有點傻逼。

  該怎麼辦啊啊啊!公達和昭姬一定覺得我有病!

  於是當趙雲路過的時候,就看見沈嫻抱著頭苦惱地蹲在牆根下面揪頭發,一臉痛苦的樣子。趙雲:「……」好像看見了不該看的,我是不是該直接離開?

  「咦?子龍。」沈嫻一抬頭就看見趙雲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她臉上一紅,猛地站起身挺直腰杆,迅速把表情調成了正常狀態,那速度快得堪比川劇變臉。如果不是她的衣擺上疊了很多細小的褶皺,神色也有點憔悴,趙雲甚至覺得剛才沈嫻揪頭發那一幕是他的幻覺。

  仰起臉看著比自己高了將近一頭的趙雲,沈嫻拙劣地轉移話題:「子龍這是要去哪裡?」

  「我去向曹公辭行。」趙雲淡淡道:「司隸戰事已平,主公招我回去了。」

  「這樣啊……」沈嫻有點遺憾,因為她剛在趙雲面前刷了個臉熟,還沒來得及施展嘴遁把人挖走,趙雲就要離開這裡了。說不定幾年之後再見面,他已經成了別人的手下。

  「路上注意安全啊。」沈嫻與趙雲告別:「不知道子龍要走哪條路回去?」

  「從官渡走水路去冀州,」趙雲回答道:「主公正在那裡與袁本初交戰。」

  沈嫻想起來荀攸給她整理的那些需要注意的他方消息當中提到過這件事情的始末。

  就在沈嫻、曹操和馬騰在司隸跟董卓死磕的時候,青州的黃巾軍們跨州跑去攻打渤海郡,得知消息的袁紹當時正在忽悠韓馥把冀州交出來,騰不開手對敵,便拜托公孫瓚出兵鎮壓黃巾賊,公孫瓚同意了。

  公孫瓚在東光與黃巾賊進行了一場正面交鋒,用計謀將十多萬黃巾賊殺得大敗,斬殺無數敵人,威震冀州。打贏一場勝仗後,公孫瓚繼續追擊那些分散逃跑的敵人,沒想到卻聽到了袁紹成功把冀州忽悠到手的消息。

  這下公孫瓚憤怒了——雖然沈嫻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生氣——他洋洋灑灑數了十大罪狀,把袁紹罵了個狗血淋頭。袁紹有點兒怕公孫瓚的騎兵,很難得地服了一次軟,他便將渤海太守的位置讓出來給了公孫瓚的弟弟公孫範,暫時平息了公孫瓚的怒火。

  然後沒消停多久倆家又鬧開了。這次的起因是袁紹跟劉表聯合偷襲孫堅,袁術派孫堅去打劉表,正好公孫瓚的堂弟公孫越之前去找袁術結盟尚未回來,袁術就派他一起去幫孫堅。

  公孫越這人運氣不太好,上戰場沒多久就被流箭射中身亡了。得知了弟弟死訊的公孫瓚這次像個被點著的火藥桶般瞬間爆|炸了,他不僅又洋洋灑灑地罵了袁紹十條罪狀,還干脆利索地調轉方向,從青州一路打去冀州,半路上順便收編了幾股黃巾賊。

  這個時候的袁紹還不太想跟公孫瓚打,他把公孫範派去找公孫瓚說明情況,然而公孫範這個兄控轉頭就叛了袁紹,帶著渤海的兵馬去幫自家哥哥了。

  袁紹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這次他只得帶著兵馬親自上陣,朝著公孫瓚屯兵的界橋開去。

  讀完了荀攸寫的資料,沈嫻只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出跌宕起伏的好戲。沒想到袁紹還有這麼甜的時候,公孫瓚擺明了要打仗,他不把公孫範扣押當人質也就算了,還連人帶兵全給送對面陣營去了。

  「這樣啊。」沈嫻隨口感嘆一句,然後她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子龍,其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說完後沈嫻就後悔了,因為她跟趙雲不怎麼熟,這麼冒昧地麻煩人家不太好。但趙雲卻很溫和地表示讓沈嫻說說看。

  沈嫻就把荀彧全家搬遷來益州的消息告訴了趙雲,她嘆口氣:「算算時間也該到了,這一路上不怎麼太平,河內那邊常有起|義|軍|出沒,荀家上下百十來號人,再加上大量的佃戶和僕人們,拖家帶口的怎麼也得有小一萬了。興霸不在,公祺先生和佑維要坐鎮漢中,我就打算直接從這裡出發去虎牢關外接他們,也省得再跑一趟。不知道你何時離開?我們結伴同行如何?」

  經過多次圍剿的洗禮,留下來的起|義|軍|們可不是當初沈嫻在益州境內平定的那些大多由窮苦百姓們組成的烏合之眾,隨便嚇唬嚇唬就能投降了。現在的起|義|軍|們已經算得上是一支支有一定組織和紀律的「軍隊」了,比如黑山軍與白波軍,董卓還曾經派人圍剿過,可惜被打的大敗而歸。

  沈嫻雖然不怕遇上這些起|義|軍,但身邊缺個能遣兵的將領讓她覺得有點方。如果趙雲能跟她一起走,那軍隊的戰鬥力就會大大提高,安全更有保證。

  趙雲思考片刻便點頭同意了,如果能跟沈嫻結伴而行,對他來說是有好處的。趙雲身邊只有三百白馬義從,萬一遇上起|義|軍也是麻煩一件。

  既然雙方都樂見其成,那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明天一早沈嫻便帶人與趙雲一同上路。

  搞定了荀家的問題,沈嫻覺得自己有理由去找荀攸說話了。她磨磨蹭蹭地回到了營地,剛一進門就看見有好多人跑來跑去不知道在干嗎。

  沈嫻隨手抓了一個裨將來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公子!」裨將看見沈嫻立刻立正鞠躬:「是這樣的,荀先生用州牧大人的兵符調了一千人馬出來,說明日隨他去虎牢關外接人。」

  沈嫻:「……」

  看見沈嫻面無表情不說話,裨將還以為他生氣了,趕忙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公子,難道荀先生他是私自——」

  「不是。」沈嫻淡淡地打斷了裨將的話:「他說什麼你們就聽著。」

  裨將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堅決地執行了命令:「是,屬下記住了!」

  打發走了荀攸,沈嫻繼續一本正經地朝前走,直到回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大帳把門關嚴實後,她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種有點得意又有點嘚瑟的表情。

  「嘿嘿嘿嘿嘿……」沈嫻一邊笑一邊撲在床榻上:「哈哈哈哈!」

  沈嫻一邊笑一邊垂床。

  荀攸調兵的目的無非就是去虎牢關外接荀家人,這點他跟沈嫻想到一起去了。

  讓沈嫻高興的是荀攸竟然會用那枚州牧印,這說明荀攸真的是把她當自己人了。

  這個時代的文人們尚有一顆赤誠之心,除了個別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大部分品德高尚的人講究的是從一而終,一旦找到了自己認定輔佐的人,不管他是富貴還是貧賤,是得意還是失意,是身居高位還是隱在市井,就會跟著他一路走到底,哪怕這條道路再艱難也絕不拋棄,不管旁人如何誘惑都絕不動搖,除非那人先一步逝世,才有可能會換個主公。

  荀攸就是這種品德高尚的人。所以沈嫻從來不擔心荀攸會在她背後捅刀子,哪怕把千軍萬馬高官厚祿都塞到他面前,荀攸該怎麼樣還怎麼樣。沈嫻唯一擔心的是荀攸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後,忽然發現她並不是合適的輔佐對像,或者益州的爛攤子讓荀攸覺得很麻煩,然後他會留書一封就此離去,尋找真正適合他的主公。

  這年頭找個謀士不容易啊!

  說起來沈嫻至今很奇怪荀攸為什麼會選擇跟隨她。

  當日洛陽城中十八路諸侯,那麼多聲名顯赫的名士將領雲集在一起,每一個人的履歷拿出來都是金光閃閃足夠拉仇恨。沈嫻雖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郡守,在益州也是前途無量的主,可放到這裡就不太夠看了。

  以荀攸的條件他大可以隨便挑選,卻偏偏在營帳中等了沈嫻一下午。如果不是後來荀攸的日常就是跟蔡琰秀恩愛虐死單身狗,沈嫻幾乎都要以為荀攸是喜歡上她了。

  哎人總有自戀的時候嘛。

  等等,沈嫻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事情:荀攸不會也發現了她是個妹子吧?

  沈嫻越思考越覺得這件事情有可能。比如沈嫻其實從來未刻意隱瞞過自己的性別,穿男裝只是為了符合「劉弦」這個人的人設,方便行事,有心的人總會發現些端倪;再比如沈嫻已經好幾次跟蔡琰有過相當親密的接觸了——例如剛才,蔡琰為了阻止沈嫻找戲志才算賬,干脆一把摟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屋裡拖。如果荀攸不知道沈嫻是個妹子,他一定會吃醋的!但至少在沈嫻離開之前,荀攸的表情都十分正常,完全沒有被ntr的憤怒感覺。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某天忽然發現自家的主公是個妹子,你會怎麼做?

  還有,如果荀攸能發現,那張魯、賈詡和張繡呢?還有孫堅孫策曹操夏侯惇趙雲……臥槽這事細思極恐啊!

  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掉馬,沈嫻表示自己有點方。

  不是沈嫻妄自菲薄,而是這個時代對女人當真不怎麼友好,像蔡琰這種家世良好溫柔睿智的女子在丈夫死後都會被蠻不講理的婆婆以「生不出孩子克死丈夫是個掃把星」為由嫌棄,更別說沈嫻這種一貫離經叛道的……

  也就只有像甘寧這同樣離經叛道的人才不會在乎。

  哼!管他呢!

  迷茫只是一瞬間的功夫,沈嫻心中很快就重新堅定下來,她從床上彈起,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臉,把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都趕出腦海中。

  女子又如何?流言蜚語又如何?她孤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亂世,從開始的如履薄冰到現在的小有所成,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每一份勝利都來之不易。之前連三百人都指揮不動的時候沈嫻沒灰心,難道現在她坐擁三萬兵馬即將劍指天下,反而卻退縮了麼?

  所以沈嫻更不能放棄。總有一天她要站在讓所有人都仰望的位置上,那時候她倒是很想看看其他人的壞話還敢不敢說出口。

  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並沒有)的沈嫻先是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然後她把信裝在竹筒裡面密封好,揣進了袖子中。做完這件事情後,沈嫻便動身去找荀攸說接人的問題。沈嫻覺得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這趟還是她親自去比較好。像荀彧這種難得的人才怎麼尊重都不為過,別說是帶兵接人保證安危,哪怕荀彧要求用八抬大轎把他抬過去,沈嫻都能立馬掉頭回漢中命人趕制一台轎子出來。劉皇叔為了請諸葛亮還三顧茅廬了呢,荀彧被荀攸一封信叫過來這待遇已經很委屈他了。

  沈嫻找到荀攸的時候,他正在跟蔡琰批改文件——沈嫻十次見到荀攸有八次他都是在批改文件,也是真心疼。

  「咳,公達。」沈嫻咳嗽一聲試圖引起荀攸的注意:「有件事跟你商量。」

  荀攸淡淡地說道:「主公請講。」

  荀攸一邊說一邊把文件推給蔡琰,蔡琰收好後抱著站起了往外走,沈嫻剛想說昭姬姐姐你不用離開,就見蔡琰對她做了個安心的手勢。隨即沈嫻就明白了蔡琰這是想給他們兩人一個把事情說清楚的機會,畢竟主臣之間最忌猜疑二字。

  「你明日與昭姬一同回斜峪關,我去河內接你們家的人。」沈嫻也沒打什麼鋪墊,開門見山道:「我已近跟子龍約好了,他要回冀州去幫公孫伯珪打袁本初,正好順路,我們搭伴走一程,也防著點那邊的黑山軍和白波軍。」

  沈嫻說完後荀攸沒出聲,他只是一臉淡然地看著她,讓沈嫻再次方了起來。

  ……這是幾個意思?不是說好收了我的印就是我的人嗎?騙子!

  沈嫻也默默地盯著荀攸看,兩人對視了老半天,荀攸忽然站起來對她深深地作了一揖。

  大腦嗡地一聲響,沈嫻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荀攸作完揖後又對她說了些什麼,盡管那話忽近忽遠,還摻雜了嗡嗡的雜音,但沈嫻卻能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個字。

  荀攸說:「多謝主公厚愛,救命之恩,信任之情,相護之義,沒齒難忘。」

  荀攸說:「請主公放心,志才的話我早已當場拒絕。」

  荀攸說:「雖然主公你反應太慢人有點傻有些時候還總是固執的可以,但畢竟是還有救的,請不要妄自菲薄。」

  喂喂喂最後一句話為什麼畫風不同啊?拿錯劇本了嗎?還是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

  一大堆槽堆積在沈嫻的嘴巴裡面,但她一句也吐不出來。此時的沈嫻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感想:真是的,解釋就解釋,干嗎說的這麼感人。

  沈嫻做了幾個深呼吸後迅速轉移話題:「好的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你們回去,我去接人。」

  「等等,讓昭姬回去,我跟你去接。」荀攸深深地看了沈嫻一眼:「小叔叔是我寫信推薦過來的,我怎麼能不出面?」

  沈嫻想了想,腦海中忽然亮起一盞燈泡,她福至心靈地說道:「可這樣就只能讓昭姬自己帶著一萬人馬回斜峪關了。」

  「你不擔心她嗎?」

  荀攸:「……」

  第二天,沈嫻春風滿面地騎在馬上等趙雲,在她身邊是一左一右的荀攸和蔡琰,荀攸面無表情,蔡琰面帶微笑,倆人就跟黑白雙煞似的。

  趙雲瞥見這種詭異的情景後果斷無視了蔡琰和荀攸,只對他倆點點頭,便轉向了沈嫻招呼道:「劉大人,久等了。」

  「不久不久。」沈嫻擺擺手:「我們走吧。」

  「回去吧。」蔡琰往後一仰,她的目光越過沈嫻落在荀攸的身上,聲音溫柔道:「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文若的。」

  荀攸頭也不動地直視前方:「我謝謝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嫻的錯覺,她總覺得荀攸那句話說出來仿佛咬牙切齒的。

  這就是昨天荀攸妥協的結果。這次征討武關,由於人手不足,再加上要防備賈詡的算計,沈嫻便把張繡留在了張魯那裡幫忙,她只帶了荀攸和蔡琰兩個謀士一起過來,武將她自己兼任了。

  沈嫻要做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去接人,一件是拔營回家,這兩件事同時進行,兩邊都得有個管事的。原本沈嫻的意思是她自己去接荀家人,讓荀攸和蔡琰帶著大部隊回歸。可荀攸很懷疑沈嫻在跟他小叔叔見面後會不會吃虧——即使他小叔叔不好意思做些什麼,但有個人不一樣啊。

  萬一沈嫻到時候被欺負懵逼了,導致荀彧和郭嘉對她的印像變差,繼而卷鋪蓋走人,荀攸真的就要哭死了。雖然荀攸對戲志才說歡迎來挖角,但那只是他的托詞而已,荀攸把荀彧叫來的根本目的就是讓他為自己分擔益州這破爛攤子堆積成山的公務,他是絕對不會讓荀彧有機會離開的,如果荀彧走了,他上哪裡再忽悠來一個干活的?

  至於郭嘉走不走,哼跟他有什麼關系。

  荀攸和沈嫻都很堅持自己的想法,最後還是荀攸咬咬牙提了個折中的辦法,讓蔡琰跟著沈嫻去接荀家人,他自己則把軍隊送回斜峪關。

  沈嫻對此當然沒什麼意見,她可是很喜歡跟蔡琰待在一起的。

  荀攸目送著沈嫻、蔡琰和趙雲三人率領的幾百士兵騎馬離開了武關,風沙揚起的塵土迷了他的眼睛。荀攸揉了很久,閉上眼再睜開時,便見荒涼蒼茫的天幕之間仿佛充斥著一層又一層由沙子組成的薄帳,透過這層薄帳的阻礙,遙遠的前方那幾個還在逐漸遠去的背影也漸漸變得模糊不輕了。

  「走。」

  荀攸淡淡地下了命令後便勒轉韁繩帶領軍隊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萬人的大軍無人喧嘩,只能聽到馬蹄和腳步踏地的整齊聲音。皇甫嵩在城樓上俯瞰著荀攸漸行漸遠,他頭也不抬地對身邊的賈詡說道:「荀公達有大才啊,劉商羽得他一人足矣。」

  賈詡沒有面上絲毫的表示,他順著皇甫嵩的話把荀攸誇了一句:「潁川荀家乃是名門望族,確實人才輩出。」

  皇甫嵩微微一曬,不置可否。

  趁著皇甫嵩沒注意的時候,賈詡寬大的袖袍輕輕攏了攏,遮蓋住了他手中露出的竹筒一角。

  等走出了好遠、確定城樓上觀望的皇甫嵩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後,荀攸這才摸出水囊含了一口水漱口。

  該死的大風,老子只是張嘴說了一個字而已,就吃了滿嘴的沙子,呸呸呸!

  荀攸在關中的大風裡吃沙子的時候,孫策正在荊州的襄陽外遭到大雨無情地衝刷。

  前幾天孫堅剛剛擊敗了黃祖,大軍趁機渡過漢水,包圍了襄陽城。劉表將襄陽城城門緊閉,據守不出,只派黃祖走小路出城去調集士兵。

  近日來天降暴雨,漢水漲過河岸,多處山洪爆發,孫堅經過實地考察後,便想用水淹之計襲擊襄陽。於是他先派人去襄陽上游的漢水把水閘關掉加固,又將多處河堤口岸掘開,只待水勢積攢到一定程度後便開閘泄洪,讓洶湧的洪水作為先鋒衝入襄陽城中,擊垮城門。

  「襄陽城城高牆堅地處高勢,外面又有寬大的護城河環繞,此計真的可行麼?」孫策站在山上俯瞰襄陽城,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如同一只安靜的獸類靜靜蟄伏在漢江平原之上。

  「試試唄,否則怎麼辦?」孫堅把手中的傘晃了晃,抹了一把滿是雨水的臉:「漢水穿襄陽城而過,城中水系復雜,投毒不現實。」

  孫策沉默了好久才說道:「我聽說咱們剛走沒多久,呂奉先就造|反打回了長安城,然後函谷關、斜峪關不攻自破……也不知道現在商羽過得如何。」

  自從孫堅聽了袁術的領命從函谷關撤兵去攻打劉表後,除非是特別重要的軍報,剩下的有關司隸的消息都被他有意無意地排除在外面。今天這是孫策第一次在父親的面前提起司隸的戰局。

  孫堅表示有啥好聽的?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經距離長安那麼近卻還是沒進去,他就很心塞。

  如果孫堅知道沈嫻已經站在城門下面了,但就是因為呂布結果她也沒進城,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你有空擔心她?」孫堅無奈地說道:「她跟在呂奉先身後撿了個大便宜,即使沒能攻下長安城,至少也占領了斜峪關,扼著這處險要就像是掐死了長安的喉嚨。以後誰住那裡,誰就得日夜防著你三……弟哪天心血來潮帶兵從斜峪關出兵。」

  「嘖。」孫策撇撇嘴:「我跟他說好了長安見的。」

  「兒子,日後有的是機會。」孫堅拍拍孫策的肩膀:「行了,今天先回去吧。這鬼天氣!還得持續多久啊……」

  父子二人慢慢走遠了。

  一回到營地中,孫堅和孫策便見韓當神情嚴肅匆匆趕來,他在父子二人身前停住,把懷裡的一疊竹簡遞給孫堅:「主公,我們收到了益州劉商羽的來信,說武關大亂群賊內鬥,最後郭亞多與段忠明斬殺其他人向朝廷投誠,樊義明攜帶一萬兵馬逃出武關,朝著荊州的方向趕來投奔劉表,預計很快就能抵達。」

  頓了頓,韓當嘆口氣:「這消息已經被我們的斥候證實了,不出七天他們就能到達樊城。」

  「操!」孫堅狠狠地罵了一句:「來的還真是時候!」

  「父親別擔心。」孫策想了想說道:「這些天一直下雨,城都快被淹了,樊義明那一萬兵馬全是西涼的旱鴨子,在水戰中沒什麼優勢的。」

  「但願如此。」孫堅皺著眉頭道:「就說劉景升這麼長時間閉門不出肯定有問題,去派幾隊人沿著襄陽城一直巡邏,仔細勘察,小路也別放過,我懷疑城中已經有人出去搬救兵了,而樊義明正好這個時候來……」

  這也太巧合了。

  布置完了對應的手段後,大家便散了回去休息。孫策蹲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他想了想,摸出筆來開始給沈嫻寫信。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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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5】斬敵

  拿著從皇甫嵩那裡送來的通關文牒,沈嫻與趙雲和蔡琰一行人慢悠悠地穿越了函谷關。順著官道往東走,一副潑墨揮毫的北地風景圖逐漸在眼前鋪陳開來。道路兩邊山勢連綿,風景雄壯秀美,看久後胸中激蕩之氣油然而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些風景是從小生長於南方看慣小橋流水的沈嫻完全沒有領略過的,是以她看得十分起勁兒。

  蔡琰同時在給沈嫻講函谷關的歷史,她的聲線溫柔婉轉,聽起來感覺很舒服:「……春秋末年,老子見周王朝皇氣衰微,便西度隱居。函谷關令尹喜早起見東方紫氣騰繞霞光萬道,知有異人即將通過,遂命手下官吏清掃街道恭候高人降臨。不多時,果見一器宇軒昂目光有神的老者倒騎青牛而來。尹喜上前迎接後,恭請老子在此地小住幾日,老子就在這幾日裡寫下了洋洋灑灑五千言的《道德經》。」

  趙雲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沈嫻也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

  「這個我知道。」沈嫻一拍腦門,想起了某天的噩夢:「公祺先生曾經給我講過《道德經》。」

  「公祺先生是天師道的君師,他們天師道的經典便是老子的《道德經》。」蔡琰微微一笑:「不過我覺得……你可能不願意聽這些。」

  「嘿嘿,還是你了解我。」沈嫻很直白地承認了自己在這方面沒什麼文化:「其實也不是不願意聽,但公祺先生有時候講得太高深了,我聽了總想睡覺。」

  「如果你不嫌棄,」蔡琰頓了頓,慢慢道:「有空我給你講如何?」

  沈嫻目光灼灼地盯著蔡琰:「好啊。」

  蔡琰是有名的才女,擅長文學音樂與書法,博古通今文采斐然,能聽她講書,絕對受益匪淺。

  接下來的一路上沈嫻可算見識到了為什麼都說蔡琰博學。每路過一處古跡名勝,蔡琰都能說出相關的傳說,講得頭頭是道引人入勝,讓人恍惚間仿佛進入了她口中的故事裡,去親身經歷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枯燥的趕路之旅因為有蔡琰的存在而變得豐富多彩起來,沈嫻偷著慶幸自己拐走了蔡琰,如果是她一個人來那就得跟趙雲大眼瞪小眼了;如果是她帶著荀攸來那就是她口干舌燥地說了長長一段話,然後荀攸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主公。」

  想想都覺得要憋死人,也不知道蔡琰是怎麼能受得了荀攸的。

  這條路一趕就是三天,三天後沈嫻一行人再次來到了洛陽城下。

  經過戰火的肆虐和鐵騎刀槍的蹂|躪,原本繁華的古都已經化作了一片幾近荒蕪的廢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好多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百姓們縮在牆根下瑟瑟發抖,在看見偶爾行過神色匆匆的軍隊時,這些百姓的眸中會迸射出仇恨的目光,但更多人的反應是木然。他們麻木地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不管是孩子哭鬧或是有人搶劫,他們都不吵鬧、不抵抗、不反對,就像一尊尊戳在土裡的泥胎塑造的人偶。

  看著這些百姓的樣子沈嫻心中堵得難受,真要追究起來,雖然洛陽城是董卓放火燒的,可參與了討董之戰攻進洛陽城的其他諸侯們又何嘗不是造成百姓們流離失所的元凶之一呢?沈嫻很想停下來幫幫這些百姓,但是她該如何做?把軍糧留下嗎?會不會被搶?糧食吃完了怎麼辦?

  這一連串的問題如同山岳般沉重地壓在沈嫻的身上,她想了好多想了好久,才慢騰騰地詢問趙雲:「子龍,現在洛陽城……歸誰管?」

  至少想辦法先安置一下難民們吧?這樣不聞不問不是辦法啊。大戰之後必有災禍,如果不及時處理掉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人的屍體,就這樣放任那些冤死的孤魂野鬼們和戰死的豪傑英靈們與尚算活著的人混雜而居,用不了多久洛陽城就會爆發大規模瘟疫。洛陽離長安如此之近,難保不會傳染過去,還有兗州和並州……

  趙雲眉頭緊皺,顯然是跟沈嫻有同樣的想法,他想了想說道:「不太清楚,那日我們與文台將軍離開洛陽城往函谷關進發的時候,依稀記得城中的諸事都是袁公在操持著,可是現在……」

  可是現在袁紹正在冀州跟公孫瓚撕得風生水起,早就顧不上一個破破爛爛毫無利用價值的洛陽了。

  「唉,不知道就算了,我們走吧,得在天黑之前趕去虎牢關外。」沈嫻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周圍的慘狀。

  「要去關外嗎?」趙雲問道:「可應該是城中安全些。」

  城再破也有幾堵斷牆遮風擋雨。

  沈嫻搖搖頭:「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想法,但在這裡我睡不著。」

  沈嫻指指陰霾一片的天空,淡淡道:「閉上眼,能看見好多人晃來晃去的讓我救他們。」

  「可我現在辦不到。」她低聲呢喃道。

  在虎牢關外的樹林旁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趙雲便要帶領手下兄弟們趕往官渡港乘船離開。臨走前趙雲問沈嫻:「你們是在這裡等呢?還是繼續往前走看看再說?」

  沈嫻在等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的消息。照理說一晚上的功夫,別管碰沒碰上荀家人,他們早該回來了,況且這附近應該還有之前荀攸派出去一直盯著動靜的人,不可能大家蹤跡全無。發生這種事情只有一個解釋。

  「我們往前走看看。」沈嫻臉色陰沉道:「我懷疑可能出事兒了。」

  「別太擔心,興許是……耽擱了。」蔡琰低聲安慰道,但這蒼白無力的話連她自己都騙不過去。

  走了沒多久便聽見前方傳來了喧嘩吵鬧的聲音,伴隨著猙獰的笑和凄厲的哭喊。沈嫻心中一沉,吩咐手下人護好蔡琰,便打馬跟在趙雲身後衝了出去。

  在黃河邊上,沈嫻看到了讓她怒火中燒的一幕。

  無數手持槍械的土匪們追趕著一個個四散奔逃的百姓,把他們打翻在地,搶走糧食和錢財,遇到反抗的人就直接捅死,遇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就拎起來扛上馬去……

  「住手!常山趙子龍在此!何人竟敢對百姓下此毒手——」

  趙雲大喝一聲提槍衝著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土匪刺了過去,土匪趕忙放開自己拉扯的女子,就地一滾狼狽地躲開一槍。趙雲趁機縱馬躍到女子身邊,伸手把她拉上了馬背。

  「姑娘,你沒事吧?」感受到女子靠在自己的後背上瑟瑟發抖,趙雲皺眉問道。

  姑娘搖了搖頭,隨即想到趙雲看不見,便低聲說道:「無事……多謝大人相救。」

  「坐穩了!」趙雲勒住韁繩令白馬回轉,繼續向強盜土匪們聚集的方向衝了過去。

  跟在沈嫻身後的一千士兵們也在沈嫻的命令下朝著這些土匪們衝了過去,只留下少數人保護蔡琰。對蔡琰做了個放心的手,沈嫻摸出……咦?沒帶琴?!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沈嫻忽然想到自己的琴好像被荀攸昨天收拾屋子的時候帶走了……

  這要怎麼打?

  風中凌亂的沈嫻只能拿出了毛筆,然後她在蔡琰擔憂的目光下,一路甩著快雪時晴衝進了敵方人群中。

  首先要做的就是搶把武器……沈嫻鎖定一個長相凶神惡煞手持長|槍的人,一招芙蓉並蒂打出去將他鎖在原地,然後俯下身撈住他手中的槍,一發力便奪到了自己手上。

  用槍杆把土匪抽到一邊去之後,沈嫻把新搶來的槍握在手中掂了掂,不是很重,制造也很粗糙,但總歸比毛筆看著要安全了許多。沈嫻最近一直在跟張繡學習槍法,現在是檢驗學習成果的時候了。

  見到有其他人前來攪局,原本分散的土匪們漸漸放棄了搶劫,轉而對付沈嫻他們這些不速之客。但也有一些人就是不理沈嫻他們,堅定不移地追著百姓搶劫,搶完轉身就跑,絕不糾纏。這樣松散的、無紀律的組織讓沈嫻對土匪們的身份產生了一些懷疑,她原本以為這些人可能是盤踞在河內、上黨、趙郡等地的黑山賊,但這樣一看仿佛又不像。黑山賊是農民|起|義|軍,首領張燕更是在日後做到了平北將軍的官位,怎麼也不可能縱容手下對百姓進行燒殺搶奪吧?

  沈嫻揮槍挑翻了幾個不長眼湊上來的土匪後,目光落在了前方不遠處。那裡有兩個人在對峙。其中一人明顯是這幫土匪中級別比較高的人,他騎著馬,穿的衣服也別其他人好些,正手握大刀朝下揮砍而去;而站在土匪頭子對面的是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面對土匪們的燒|殺|搶|掠和即將從頭頂落下的刀,年輕人沒有絲毫驚慌失措的表現,他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是平靜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一幕真是似曾相識啊……沈嫻一邊感嘆一邊暗搓搓地給土匪頭子遠距離打上一把商陽指,然後趁著土匪頭子手中動作一頓的功夫躍馬切入二人對峙的氣場中,一手拎著年輕人的衣領子把人拽上馬,一手揮出長|槍格擋開大刀,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裡對百姓做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沈嫻力氣不大,但有內力外掛加持,成功把土匪頭子連人帶馬推得後退散步。他趕忙勒住韁繩穩住自己的身形,對沈嫻喝道:「你們又是什麼人!敢壞我黑山軍的好事!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真是黑山軍?沈嫻詫異地挑眉,剛想說點什麼就聽見自己身後的年輕人低聲說道:「不是,只是假借了黑山軍名號的土匪罷了,四處橫行專門打劫過往百姓和商戶。」

  這樣嗎?雖然不知道這年輕人是如何知曉的,但沈嫻覺得還是他的話比較可信。因為這些匪徒中大多數人只顧悶頭哄搶,就像是一盤散沙,看不出太高的戰鬥力。

  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沈嫻抬槍遙指前方的土匪頭子:「管你們是誰,報名吧,今天既然來了那就別想走了!」

  「小娃娃口氣不小!憑你還不配知道爺爺的名字!受死吧——」

  沈嫻與土匪頭子戰成了一團。

  土匪頭子的武藝並不是很強,但能看得出來此人擅長騎術,他揮刀左躲右砍,身姿十分靈活。而沈嫻原本身為一個遠程內功職業,跟張繡轉職訓練沒多久,並不能將騎馬和打架很好地結合在一起。她有心下地,卻顧忌自己身後還帶了一個人;想要拿筆用點穴截脈的手法暗算,卻因為控制韁繩而騰不出手來,是以處處制肘,看起來打得很是艱難,兵器相接之時基本全靠內力一次又一次地將土匪頭子的大刀震開。

  沈嫻心中略方,可土匪頭子其實一樣不輕松。土匪頭子不懂內力,他只覺得沈嫻的力氣真大,每次跟她的長|槍對上手腕都震得發麻,這樣下去不行,他得趕緊想個法子……

  余光瞥見自己的手下搶劫的差不多了,土匪大喝一聲抽刀便走。沈嫻怎麼可能讓這人離開,她趁著土匪轉身的空檔,刷刷兩槍直刺馬腿,白馬吃痛,在奔跑中翻滾倒地,把土匪頭子從馬上甩了下來。

  踏炎烏騅極通人性,不等沈嫻發號便朝著土匪頭子滾落的方向越過去。沈嫻衝到土匪頭子的身邊,她反手握槍高高舉起,對著土匪頭子的胸口便要刺下去。

  「別殺我!我投降!我投降!」

  眼瞅著自己小命不保,土匪頭子終於嚇破了膽一般撕心裂肺地大吼起來,沈嫻被他凄慘的叫聲一震,攻勢戛然而止,明晃晃的槍頭懸停在土匪頭子那劇烈起伏的胸口上方不遠處的位置。

  土匪頭子見沈嫻竟然真的停了下來,他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沒等沈嫻想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土匪頭子的眼中迸射出陰冷的光,他翻出一把匕首朝著踏炎烏騅的馬腿刺了過去。

  踏炎烏騅抬起前蹄昂頭嘶鳴,土匪頭子趁機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想站起來跑。沈嫻愣愣地盯著土匪頭子的背影,忽然感覺身後探出一只手掌覆在了自己握槍的手上。

  那只手冰涼得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但卻帶著堅定不移的意志和力量,推著沈嫻的手臂向下刺去,同時平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了某種淡淡的蠱惑意味:「轉頭看看你周圍,那些冤死的百姓們,都是他殺的。」

  不由自主地轉過頭,沈嫻看見一位父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不被搶走,以血肉之軀衝到了匪賊們的槍前;看見幾個匪賊合伙挑翻了一輛馬車,車中傳來凄慘的叫聲,看見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正揮舞著木棍拼命保護身後的主人們……

  沈嫻眼中所見的一切戛然而止,她忽然感覺到手中的長|□□中了什麼東西,初接觸時那東西很硬,可長|□□入、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噗響後,沈嫻卻又覺得那東西變得軟綿綿仿佛一團豆腐,任人宰割。

  沈嫻呆呆地低頭去看,卻看見了一片黑暗——被她救了的年輕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已經死了,可以了。」年輕人低聲說道。

  沈嫻覺得自己愣了好長時間,在這段時間中,她的大腦就跟爆炸了一樣閃過很多信息。有孫堅告誡過她的話,有孫策在樹林中槍挑呂布救了她的情景,有張濟的屍體被人從城樓上扔下來、摔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那一幕,有身邊滿地都是無辜百姓的屍體、以及土匪頭子手持匕首站在屍體當中陰冷地笑著……

  殺人了嗎?沈嫻靜靜地問自己。俗話說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沈嫻從不認為自己有奪取另一個人的生命的權利,即使那生命罪大惡極。可是當法律、當道德、當良知、當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戰爭紛亂的年代統統被湮滅殆盡的時候,又有誰能懲罰那些該受到懲罰的人呢?虛無縹緲的天道嗎?毫無作為的官府嗎?形同虛設的律法嗎?還是——

  沈嫻猛地抬起手,她堅定不移地把那個遮擋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扒拉了下來。

  重見光明的同時,沈嫻也看見了那個被自己一槍戳死的土匪頭子。土匪頭子的猙獰的臉上凝固住了他臨死前的神情,渾濁的瞳孔中滿是詫異和震驚,還帶了些許的恐懼,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到死這人都從未懺悔過自己的過錯。

  沈嫻慢慢勾起嘴角,她拔|出|長|槍,任由鮮血順著屍體汩汩流下。考慮了一下該怎麼下手,沈嫻深吸一口氣,重新抄起槍對准土匪頭子的脖頸橫著劃下一道線,把他的頭顱砍下來挑在了槍尖上。

  轉過頭,沈嫻看見另一邊的趙雲正帶著那個被他救了個姑娘在與另一個騎在馬上的土匪纏鬥著。估算一下距離,沈嫻抬起手中的長|槍狠狠朝著趙雲和土匪的方向甩了過去,同時她大喝一聲:「敵將已死!全部放下武器!」

  趙雲感覺身後勁風突起,他虛晃一招勒馬後退,避開了攜帶著腥風凌空飛來的一槍。槍斜斜扎在了趙雲與土匪身前,槍杆微微顫動,槍頭上釘穿著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嫻的大喝和那凌空一槍吸引了過去,土匪們呆呆地看著自家老大的頭,場面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有兵器落地的悶聲響起,隨即一個土匪抱著頭凄厲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

  土匪邊叫邊轉身逃跑,他的行為仿佛按下了一道開關,形勢由開始的勢均力敵變成了一邊倒,其他土匪們也都紛紛扔下了武器四散奔逃,趙雲趁機把之前一直纏鬥的賊人挑下了馬。

  面對逃跑的土匪們,沈嫻冷笑著說道:「全都給我抓回來,一個也別放過。」

  沈嫻帶來接荀家人的這一千士兵中,有一半都是之前收編的李傕手下的西涼兵。西涼的漢子們成天在塞外打匈奴羌人,很剛,要不是領兵的老大們無能,除了內鬥就是逃竄,西涼的漢子們覺得自己還能再戰一百年。原本對於沈嫻的收編這些漢子們是很不情願的,因為沈嫻那小身板看起來就娘兮兮的不像個大老爺們,一點兒都不符合西涼人心中對於英雄的形像。

  可就在剛才,親眼目睹了沈嫻殺敵斬將還把頭顱砍下來扔出去威懾土匪的行為後,西涼的漢子們頓時覺得,這個主公帥爆了。

  有的時候,心動就是那麼一瞬間。

  於是在沈嫻下令追擊土匪一個不留的時候,西涼軍們瘋狗一般呼號著衝了出去。

  沈嫻完全不理解為什麼之前還不太能指揮得動、總是無精打采跟沒睡醒一樣的西涼軍們此時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但只要能聽話干活,這些兵心裡面想的是啥她也不打算去深究。

  西涼的漢子們已經衝了,益州的漢子們表示自己也不甘示弱,於是之前沒什麼效率士兵們瞬間戰鬥力提升了不止一個等級,再加上因為沈嫻斬將行為的威懾力導致土匪們紛紛喪失了鬥志,這場戰鬥很快便在大量土匪投降逃竄的情況下結束了。

  趙雲把他救了的姑娘扶下馬,姑娘對著趙雲盈盈一拜:「多謝恩公,救命之情,小女沒齒難忘!」

  「沒什麼。」趙雲擺擺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舉手之勞罷了。姑娘想要去哪裡?若是順路我可以送你一程。」

  「小女子家住鄴城,因為戰亂所以跟隨父親去往益州投奔親戚,可是半路卻……」姑娘臉上浮現悲切的神情,她回過頭,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個安靜躺在地上的老人家身上。

  姑娘再次對著趙雲拜了拜,然後朝著老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她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撲在老人身上嗚咽著哭了。

  趙雲對著姑娘的背影伸出手,片刻後他握緊拳頭嘆了口氣。

  蔡琰在趙雲身邊下馬對他低聲說道:「我去看看。」

  「有勞蔡姑娘了。」趙雲對蔡琰鄭重地抱拳。

  另一邊,沈嫻則跟那個被她救了的年輕人說話。

  這年輕人絕壁是個人才,他能在身處劣勢時依舊不慌不忙地與人對峙,在沈嫻猶豫的時候果斷出手跟她一同殺死了土匪頭子,神情之鎮定,動作之沉穩,這膽識令沈嫻自愧不如。這種人碰不上也就算了,碰上了如果不忽悠來幫自己挺可惜的,於是沈嫻便打著暗搓搓的心思開口了:「不知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要去哪裡?如果方便,在下可以送你一程。」

  年輕人深深地看了沈嫻一眼,忽然轉過頭對著朝這邊走來的幾人招呼道:「文若!」

  文若?沈嫻一愣,她看看年輕人,又看看後面走過來的幾位風度翩翩一看就是大家出來的公子……

  該不會……那麼巧吧?這世上叫文若的人也可以很多嘛哈哈哈。

  但很快沈嫻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驚恐地發現,那個被年輕人稱為「文若」的公子,長得跟荀攸好像啊。

  沈嫻:「……」

  沈嫻深吸一口,她趕在所有人之前開口問道:「你們是潁川荀氏一族?」

  「是。」公子對沈嫻作了一揖:「在下潁川荀彧荀文若,多謝這位大人救命之恩。」

  「不,不用謝我,這是應該的。」沈嫻虛弱地說道:「益州劉商羽,替公達前來接你們去漢中,來遲一步,還望恕罪。」

  昭姬你在哪裡啊救命!我讓公達他們家人被揍了!我回去會不會被公達揍一頓啊!

  沈嫻面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的神色,心中卻凄厲地哀嚎起來。


第37章 【036】將星隕落

  世界上叫文若的人確實不少,但事實證明,姓荀名彧字文若還來自潁川的,只會是那麼一個人。

  以及如果那位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就是荀彧,那麼剛才被沈嫻拽著衣領粗暴地拎上馬背的那個臉色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太好的年輕人……

  蒼天啊我人不要做了,沈嫻有那麼一瞬間很想自盡。

  跟荀彧寒暄幾句,沈嫻便把蔡琰推到面前讓她去跟聰明人繼續交涉,自己則以巡查周圍環境為由,拉著踏炎烏騅躲去路旁邊畫圈圈了。

  先是沒有及時趕到讓荀家人遭遇了土匪的襲擊,隨後又把郭嘉搶親一樣抓上馬,最後還在他面前因為一時心軟差點放跑了土匪頭子。這慘不忍睹的經歷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沈嫻已經可以預見到郭嘉和荀彧手拉著手離開她奔向曹老板懷抱的場景,當中還有戲志才一臉陰仄仄地笑著……

  生無可戀!

  該救的人也救了,該打的土匪也打跑了,趙雲便過來向沈嫻辭行。沈嫻雖然被一連串的事情打擊得沒精打采,但面對趙雲她還是十分感激的,這次要不是趙雲也在,沈嫻至少得一個人打倆,根本忙不過來。為表謝意,沈嫻讓人拉了點糧草給趙雲帶著路上吃。

  趙雲沒推辭,他收下後謝過沈嫻,沉吟片刻道:「其實……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劉大人。」

  「子龍請講,」沈嫻目光一亮:「如果我能幫的上忙,一定做到。」

  趙雲沒說話,他的目光越過沈嫻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後。順著趙雲的目光看去,沈嫻發現之前被趙雲救了一命的那個女孩正跪在一個小土包前磕頭。在女孩身邊還站著兩個白馬義從,就是他們幫忙挖的坑。

  「那姑娘是沛縣人,因為躲避戰亂隨父親去往益州投奔親戚,哪曉得路上遭此橫禍。」趙雲長嘆一聲:「她父親剛才被土匪殺害,只剩她一人孤苦無依。我要去找主公彙合,帶著她不方便,劉大人正好是益州人,如果可以……」

  「沒問題。」沒等趙雲說完,沈嫻便點點頭應承下了這件事情:「我會帶著她一起,如果她還有家人在益州,就幫她找到家人送過去,如果找不到,我也會給她安排一個去處。子龍你信我麼?」

  「自然。」趙雲鄭重地對沈嫻抱拳道:「那就勞煩劉大人了。」

  沈嫻笑了笑:「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女孩拜完父親的墳後,站起身向著沈嫻和趙雲的方向堅定地走過來。

  沈嫻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孩長得十分美麗,她臉上滿是哭過後的淚痕,仿若梨花帶雨,紅紅的眼圈朝人看過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得人心疼。

  女孩對著趙雲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謝恩公救我一命,還幫我安葬了父親。」

  「這沒什麼。」趙雲虛扶了女孩一把,垂下眼道:「在下有要事去做,不能護送姑娘了。但請姑娘不必擔憂,我已經拜托劉大人帶你去益州,你跟著她就行了。」

  「姑娘好。」沈嫻對女孩子笑了笑:「在下益州劉商羽,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安全護送回家。」

  女孩子的目光從沈嫻身上掃過,她迅速地遮掩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對沈嫻說道:「諸位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此生難忘,無以為報,只能——」

  沈嫻生怕她說出「以身相許」這四個字,趕忙阻止了她:「姑娘不必客氣,我家中有個姐姐孤身一人,若是姑娘願意,在你回去之前,就先跟她做個伴如何?」

  女孩點點頭:「好。」

  解決了女孩子的問題,趙雲又去跟蔡琰打了招呼,還跟荀彧聊了兩句,就帶著手下離開了。

  趙雲走後,沈嫻看女孩子一直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神迷茫而傷感,便心想完蛋了,英雄從天而降啊,這女孩子一定喜歡上趙雲了。可惜女孩要去益州,趙雲要去冀州,這倆地方離得老遠,除非有奇遇,否則從此天各一方,令人唏噓。

  所以說人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否則人生如此漫長,要怎麼過才好?

  為了避免女孩傷感,沈嫻出言打斷了她的沉思:「冒昧問一句姑娘芳名?家住何方?要去益州投奔誰?我好盡快幫姑娘找到你的家人。」

  女孩子回過神來,她看著沈嫻,哀傷地笑了笑:「不瞞大人,在下姓甘,單名倩,尚無表字,原是豫州沛縣人,父親是沛縣徐家的佃戶。除了父親外,尚有一個叔叔在益州經商……」

  女孩子接下來說了啥沈嫻基本沒聽進去,她的大腦被兩個字給刷屏了。

  甘倩甘倩甘倩甘倩……

  豫州沛縣人,名叫甘倩,長得還挺美……

  再加上沈嫻有「總是能救到名人」的buff加持,這姑娘……是劉阿鬥他親娘啊?!

  目瞪口呆。

  甘倩說著說著忽然見沈嫻一臉呆滯,她不太理解,試著伸手在沈嫻眼前晃了晃:「大人?」

  「啊!」沈嫻猛地回過神:「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家人!」

  其實沈嫻想說的是……我一定幫你把趙子龍拐過來!

  解決了甘倩的問題,再看看蔡琰那邊,她正在與荀彧進行友好的交涉。荀彧自然聽到過大儒蔡邕的名號,對於才女蔡昭姬也是略有耳聞,更何況荀攸在往來家信中已經隱秘地提及了他與蔡琰的關系,所以荀彧見到蔡琰時自然便帶上了一絲打量的意味。蔡琰如此冰雪聰明又怎會覺察不到?但不管荀彧如何試探,她始終不動聲色,微笑應對。

  幾番話下來荀彧對蔡琰的好感度漲得相當高,至於剩下的事情該如何做,那就是荀攸自己的選擇了,雖然荀彧是叔叔,但他並不打算干涉荀攸的作為,荀攸的年紀比他還大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啥事自己搞定。

  跟荀彧交涉完畢後,蔡琰提出最好盡快離開這裡,雖然那伙土匪全都被抓了,可誰能保證他們後面沒有其他人?

  荀彧也是這樣想的,於是他便吩咐僕人道:「盡快收拾好東西准備趕路,清點受傷的人數,小傷能跟著走就走,大傷先包扎一下,不能走的都坐馬車,等到了可以歇腳的地方再具體診治。」

  「我略通岐黃之術,」蔡琰建議道:「讓我看看吧。」

  荀彧謝道:「有勞姑娘了。」

  蔡琰搖搖頭,去找沈嫻過來一起幫忙:「商羽,你幫——咦?」

  蔡琰對荀彧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朝著沈嫻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我在想怎麼幫倩姐找到她的家人。」沈嫻攤開手——是的,甘倩這個看著只有十五|六歲娃娃臉的女孩子今年竟然已經是雙十年華了,比沈嫻還要大一歲,跟蔡琰同齡。

  「可以讓倩姑娘先跟我做個伴,畢竟軍中都是男子,她一個女孩不方便。」蔡琰帶著詢問的意味看向甘倩:「你意下如何?」

  甘倩自然沒什麼意見。

  「好,那接下來我們去看一下大家有沒有受傷,幫忙包扎下傷口,把傷勢過重的人抬上車。」蔡琰拍了拍沈嫻的肩膀:「止血就有勞你了。」

  「沒問題。」沈嫻摸出了一把銀針,這是之前給戲志才看病的時候夏侯惇拿來的,沈嫻一直沒還回去,正好今天派上了用場。

  被土匪打劫的這一群人中除了大量的荀家人外,還夾雜了一些借著荀家人的勢同路而行的普通百姓。沈嫻和蔡琰一路檢查下來,發現活著的人所受之傷大多是磕碰擦傷,並不是很嚴重,只有一輛掀翻的馬車邊坐著一位神色焦急的夫人,她懷中抱著一個昏迷的男孩。看見沈嫻和蔡琰的身影,那夫人趕忙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還請二位救救我兒子!」

  蔡琰穩穩托住夫人的手臂,沈嫻則把她兒子抱了過來。小家伙雙眼緊閉眉頭皺起,腦門上有一大塊淤青,可能是翻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哪裡了。沈嫻一向很喜歡小孩子,此時見這個小男孩閉著眼睛躺在自己懷裡沒有動靜,也覺得有些心疼。她先給孩子把了脈,又翻起他的眼皮瞅瞅瞳孔的狀況,沉吟片刻才說道:「應該是頭部撞擊導致的昏迷,現在看腦中是沒有淤血的……我先下針試試看。」

  在這個醫療條件不發達的古代,腦袋受傷是很嚴重的問題,稍不注意就可能造成生命危險。雖然把脈的結果問題不大,但沈嫻依舊不敢貿然動手,她先扎局針保命,再用利針慢慢地驅散。扎完之後孩子還沒醒,沈嫻用袖口幫他擦淨額上的汗珠後對夫人說道:「你先別著急,讓他躺著盡量別動,看看過會兒能不能醒,醒了就沒事了。」

  夫人眼圈紅紅地看著小男孩,她拿出手帕細心地擦拭著兒子臉上的傷口:「有勞大人費心了。」

  「沒什麼。」沈嫻擺擺手。

  沈嫻和蔡琰繼續去給下一個人看病,沈嫻回頭看了看,只見荀彧匆匆朝著那位夫人走過去,兩人說了些什麼,荀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男孩的臉,低下頭柔聲地安慰夫人。沈嫻頓時明白了,那孩子應該是荀彧的兒子。

  今天震驚沈嫻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債多不壓身,沈嫻現在十分淡然,什麼撿到了劉禪的親娘什麼荀彧的兒子受傷了……她一點兒都不在乎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令人崩潰的事情。

  果然很讓人崩潰,沈嫻跟蔡琰站在郭嘉的馬車前,車夫哭喪著臉,郭嘉面無表情地抱著一個兩歲多的滿臉淚痕的小男孩。

  「先生……」車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很想告訴郭嘉小公子受了驚嚇您應該哄哄他,可是讓郭嘉哄人……畫面太美不敢看。

  蔡琰一眼掃過去就發現小男孩除了受到驚嚇其實沒什麼大事,相比之下郭嘉的身體倒是更加弱一點。於是蔡琰果斷把這父子倆丟給了沈嫻,自己去看下一個病人了。

  沈嫻很想蹭著蔡琰離開這裡,但郭嘉默默看過來的目光讓她的雙腿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沈嫻嘆口氣,她走到郭嘉身邊問道:「這是怎麼了?」

  「嚇到了。」郭嘉淡淡地說道:「他看見你……把那個土匪給砍了。」

  沈嫻:「……」

  怪我咯?誰握著我的手殺的人?

  郭嘉不提也就算了,他一提,沈嫻頓時回想起剛才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場景,那一幕幕清晰得纖毫畢現,就像是有人拿著平板在她眼前播放藍光碟片一般。當時沈嫻就坐在馬上,舉著長|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土匪,土匪要逃,沈嫻猶疑片刻,郭嘉握著她的手往下狠狠地一戳,一切結束了。

  不,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因為接下來的梟首行為完全是出於沈嫻自己對情況的判斷而自發進行的,郭嘉沒有鼓動她一分一毫,不是嗎?

  但沈嫻驚奇地發現,她竟然一點兒都不害怕了。幾天前她看見張濟死不瞑目的屍體還會難受得直吐,一年前她在打轘轅關時用計下毒還會不舒服,可是今天她親手結果了一個人的生命,卻沒有什麼太過沉重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土匪的行為刺激到了沈嫻,亦或許是當時握住她的那只手太堅定。

  沈嫻知道,這個場景她會記上一輩子。她都如此,就別說那個縮在郭嘉懷裡面的小孩子了,對孩子來說這簡直就是童年陰影吧?

  沈嫻往前走了幾步,她在郭嘉的身邊蹲下,跟他懷裡的小男孩平視。小男孩注意到了沈嫻的靠近,他偷偷轉頭臉,在看見沈嫻的一剎那,小男孩渾身一僵,迅速把臉埋回了郭嘉懷裡。

  「你叫什麼名字?」沈嫻問道。

  小男孩不回答,郭嘉戳了戳兒子的臉蛋:「平時怎麼教你的?」

  「奕……」細小的、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

  沈嫻又問道:「怕我嗎?」

  等了好久才聽到郭奕說:「你……他……」

  兩個字,看似連不成句子,但沈嫻卻能體會到郭奕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恐懼感,畢竟她也曾經歷過差不多的事情。

  沈嫻繼續問:「他欺負過你嗎?或者你有沒有看見他欺負別人?」

  郭奕慢慢把頭抬了起來,他怯生生地看著沈嫻:「他把唐嬸嬸家的馬車打壞了,惲兒……惲兒不動了。」

  「惲兒沒有事。」沈嫻往後挪了挪,與郭奕拉開一小段安全距離,她盡量模仿蔡琰平時的表情使自己柔和一點:「他欺負了惲兒,他還欺負了好多無辜的人,搶走他們的錢財和糧食……」

  郭奕忽然攥起拳氣鼓鼓地說道:「壞!」

  「是吧。所以我教訓了他,他以後不能再欺負人了。」沈嫻微微一笑:「怕我也沒關系,但我不會傷害你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後沈嫻站了起來,郭奕仰起小臉迷茫地看著她,似乎不太明白沈嫻話中的深意。但是無所謂,至少他不再哭了。

  郭嘉一直靜靜地看著沈嫻哄騙自己的兒子,直到沈嫻站起身,他才輕笑道:「劉大人對付小孩子很有一套嘛。」

  「還好。」沈嫻掃過郭嘉蒼白的臉頰,漫不經心地說道:「郭公子,要在下為你扎一針麼?我覺得你兒子沒什麼問題,反倒是你看起來很不對勁兒。」

  車夫在一旁猛點頭附和沈嫻的話,但郭嘉淡淡掃過的一眼讓車夫瞬間凝成雕像。

  「不必了,多謝大人厚愛。」郭嘉笑的十分僵硬:「我沒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上一個被我扎針的人也這麼說,當時他快死了,但我扎了之後他就又變得活蹦亂跳,再也不用擔心曹公不讓他喝酒了。」沈嫻摸出一把銀針拿在手中晃了晃,針尖反射出銳利的光芒:「他叫戲志才,先生你認識嗎?」

  「不認識。」郭嘉的笑容有開裂的趨勢:「但說不定很快就認識了,是不是?」

  面對郭嘉話裡隱隱的威脅,沈嫻面上不置可否,但心中卻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伸手掐了一把郭奕軟嘟嘟的臉,然後在郭奕一臉懵逼的表情中擺擺手離開了。

  沈嫻找到蔡琰的時候,她和甘倩剛給最後一個人包扎完傷口。確認沒什麼大礙後,蔡琰起身對沈嫻說道:「可以走了。」

  「你不再歇會兒?」沈嫻看著蔡琰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從懷裡拿出一塊干淨的手帕遞給她:「擦擦汗。」

  「不用了。」蔡琰搖搖頭:「再不走天黑之前趕不上進虎牢關了,在關外太危險。」

  「也對。」沈嫻點點頭,吩咐手下去通知大家可以走了。

  路過荀彧那一家子身邊的時候,沈嫻看到荀彧的兒子已經在他懷裡醒過來了,而郭奕則扒著荀彧的衣擺仰頭看著荀惲,小臉上滿是驚喜和開心。

  唐夫人也看見了沈嫻,她雙手絞著帕子十分激動,准備再次對沈嫻拜上一拜:「多——」

  唐夫人話未說完,跟在沈嫻身後的甘倩十分機靈地上前幾步扶住了唐夫人,沈嫻對甘倩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對唐夫人真摯地說道:「夫人,感謝的話您今天已經說得夠多了,再說我是幫公達來接你們的,沒有安全把人接到已經很惶恐了,實在當不起這些感謝之詞。」

  對此荀彧的表現就簡單多了,他只是對著沈嫻鄭重地作了一揖。

  因為帶著一大堆人,所以回去的路比來時用了更長的時間。等到他們一行人挪動到長安城外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天。

  這七天當中,蔡琰在接到荀家人的當天給荀攸寫了一封信,由孫策交給沈嫻的那只小白鴿送回了斜峪關。沈嫻原本想在信中對自己沒能把荀家所有人全須全尾地接過來做一番深刻的檢討,但這個提議遭到了蔡琰的微笑拒絕,最後她只寫上了一句話:「人已接到,無恙,速歸。」

  真精簡啊!還以為蔡琰會在信裡寫一些情話、很想偷窺的沈嫻悻悻地走了。

  信應該是送到了——孫策對小白鴿的送信能力一再拍胸脯做了保障——但沈嫻他們確實也沒收到荀攸的回信。如果不是每日派出去的斥候總回復一切情況正常,沈嫻幾乎都要以為是長安又出事了。

  第七天的傍晚,沈嫻他們在長安城下等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遙遠的前方隱隱傳來了整齊的馬蹄聲,夾雜著滾滾的煙塵而來,看數量應該是不少於三千人的騎兵隊。所有人都變得十分緊張,人群發生了小小的騷亂。沈嫻舉手高聲喊道:「別慌!鎮定!」然後她吩咐手下人散開陣型把百姓們包圍起來,轉頭問身邊的一個西涼漢子:「怎麼樣?」

  西涼漢子趴在地上聽了一會兒,對沈嫻認真地說道:「錯不了,大人,這是我們西涼鐵騎的馬蹄聲。」

  「這都能聽出來?」沈嫻覺得很是神奇:「董仲穎死了之後,西涼鐵騎便只剩下長安城裡的段忠明和郭亞多手中的那些,不管是那邊都算是陛下的人,應該不會對我們做什麼。」

  「還是防備一下比較好。」蔡琰有些擔憂,在她看來,段煨也就算了,郭汜那種擺明了反復無常又疑心重的人指不定哪天忽然想不開又叛|變了。

  「等等!」沈嫻忽然輕輕抽了一口涼氣,她眯眼看向蔡琰:「其實可能還有一個人……」

  隨著馬蹄聲的越來越近,這支神秘的騎兵也揭開了自己的面紗,為首的那人竟然是張繡!

  沈嫻吩咐手下讓開陣勢把張繡放進來,同時撫掌笑道:「好一個賈文和……」

  「怎麼回事?」蔡琰難得有一頭霧水的時候,她看看在沈嫻身前翻身下馬的張繡,又看看擺出了一副得意樣子的沈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張元善的舊部?!」

  「對。」沈嫻點點頭,然後她看向了滿臉復雜的張繡:「我只是試著讓賈文和幫個忙……既然如此,你也知道了,是吧?」

  「是的。」張繡先是對著沈嫻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謝大人把叔父的舊部以及嬸娘歸還於我。」

  「這事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沈嫻笑了笑:「你該去謝謝賈文和。」

  「他已經謝過我了。」沒什麼精神的聲音傳來,從騎兵隊中走出了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賈詡坐在馬上對著沈嫻遙遙抱拳:「劉大人,這事你可還算滿意?」

  沈嫻沒回答賈詡的話,她反問道:「你終於不在長安城待著啦?」

  「待不下去了。」賈詡嘆道:「就想另外找個安身之所,不知道大人那裡安全嗎?」

  沈嫻眯起眼睛看著賈詡:「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那就有勞了。」賈詡騎著馬慢騰騰走到了沈嫻身邊落後蔡琰一點的位置站定,不動了。

  接到了荀彧,捕獲了郭嘉,還拐來了賈詡,沈嫻表示這一趟走得一點兒都不虧。當她剛想宣布繼續走的時候,忽然發現張繡欲言又止地盯著自己。

  張繡今天的話好像比往常多了不少哦?沈嫻疑惑地問他:「什麼事?直接說。」

  「大人,我……」張繡張了張嘴,余光瞥見賈詡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忽然嚇得一個激靈就說不出話來了。

  沈嫻覺得莫名其妙,她看看賈詡,再看看張繡,忽然間靈光一閃道:「你是……想給你叔父報仇,對嗎?」

  張繡默認了。

  「你想清楚啊。」沈嫻嘆了口氣:「郭亞多現在明面上可是朝廷的人,況且他坐擁三萬兵馬,你手下只有三千人,怎麼打?」

  張繡認真地看著沈嫻,目光中含了隱隱的恨意:「所以我來投奔大人您了。」

  沈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問蔡琰:「我的琴呢?」

  張繡條件反射地抖了抖。

  「被公達收起來了。」蔡琰淡定地說道:「沒有琴,用這個吧。」

  蔡琰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根笛子遞給沈嫻,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帶在身上的:「反正都是樂器,我覺得在你手裡應該會有差不多的效果。」

  你直接說我吹得難聽不就行了?沈嫻神色復雜地看著蔡琰。

  張繡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情:「您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你本來就是我的人,你還要去投奔哪兒,老師?」沈嫻拿著笛子在掌心輕輕敲著,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張繡:「帶上你那三千個弟兄,准備回家了。」

  「哦。」

  在途徑斜峪關時,沈嫻把隊伍裡面屬於漢中本土的士兵們都留了下來繼續鎮守關卡,最後她回到漢中的時候,身邊除了張繡直屬的三千西涼鐵騎,就只剩下了五百個西涼軍。

  按照規矩,到了某個新地方,大家首先要去拜山頭,雖然荀家不打算在漢中定居,但跟張魯搞好關系是必要的,於是沈嫻就帶著荀彧、郭嘉、賈詡和蔡琰去找張魯了。正好荀攸也暫時寄居在太守府上,還省得荀彧再跑一趟。

  走到太守府門口,正巧碰上張魯和荀攸出來迎接,雙方打了個照面,還未來得及說話,忽然天邊飛來一抹純黑的影子,直直撞進了沈嫻的懷裡。

  沈嫻被凌空飛來的暗器嚇了一跳,等她手忙腳亂從自己懷裡面把那還會動的東西抓出來後,她發現這竟然是一只鷹。

  這只鷹應該長得很漂亮,但它的羽毛上卻滿是斑駁的痕跡,好像曾經在大雨裡淋過一般,這讓它顯得有點狼狽。沈嫻揪著鷹的翅膀把它拎起來,鷹對她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努力撲扇起翅膀來。

  大家對於這只忽然到來的鷹都很感興趣,這時蔡琰說道:「咦?它還抓著一只?」

  沈嫻把鷹反過來,蔡琰從它的爪下解救出來了一只小小的白色鴿子,鴿子發出咕咕的叫聲,可憐兮兮地看了蔡琰一眼,便窩在她掌心中閉目養神。

  「這是信鴿。」郭嘉忽然說道:「看它爪子上。」

  荀攸挑眉:「倒是跟你兄長送你的那只差不多。」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嫻果然越看越覺得這只鴿子跟小白很像。

  鷹在沈嫻手中不停地掙扎,沈嫻干脆放開了它的翅膀,鷹在半空中騰飛而起,繞了一圈後落在了沈嫻的胳膊上,對著她伸出一只爪子。

  「哎?有意思。」沈嫻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鷹腿上的竹筒,發現裡面藏有一卷絲帛,應該是從衣服上匆忙扯下來的。把絲帛展開,一股詭異的鏽味彌漫開來,絲帛上用暗紅色的顏料寫滿了潦草的字。

  沈嫻皺著眉頭看去,越看臉色越陰沉。這時蔡琰也正在看從白鴿腿上解下來的信件,她只看了一眼便驚呼道:「文台將軍打下樊城,渡江去圍攻襄陽?」

  「這個季節?」郭嘉皺起眉頭:「孫文台……此戰難勝。」

  賈詡和荀彧默默地看了郭嘉一眼,後者一臉不在乎,繼續說道:「這個季節荊州多雨水,若是水淹之計,襄陽地處高勢且城高牆堅,外有護城河環繞,內有發達的水系疏導,即使開閘泄洪也不見得能撼動分毫;而樊城在其下,大水衝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它,孫文台若待錯了地方,此計恐怕只會對他有害。」

  沈嫻的眼睛死死盯著絲帛,一時沒有說話,荀攸便接到:「奉孝說的有理,我若是劉景升,便閉門不出拒守襄陽,再派一親衛走小路去向臨近地區募兵求助,到時大軍殺回……」

  「你們說得都對。」沈嫻一把把絲帛揉進掌心中,臉色鐵青道:「樊義明大軍殺到,文台將軍破其攻勢,追擊入硯山後中流箭而亡。」

  「兄長整頓兵馬,要強攻襄陽為父報仇……」

  「我得去阻止他。」


第38章 【037】落雨

  「我得去阻止他。」

  沈嫻話音一落,周圍都安靜下來了,荀彧、郭嘉和賈詡這三個新來的不太清楚狀況,雖然覺得沈嫻這話有點莽撞,但還是明智地選擇了沉默,而荀攸和蔡琰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麻煩」兩個大字。

  荀攸曾親眼所見沈嫻帶著孫策來跟他們這些洛陽舊臣交涉,後來還聽軍中的士兵們聊天提起了沈嫻在城外遭遇呂布、孫策單槍匹馬趕去救她的事情,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更別提後來孫策還跟沈嫻結拜了。

  所以在孫策遭難的時候讓沈嫻放棄幫他是不現實的,既然攤上了這麼個主公,荀攸得想辦法把這件事情對益州的影響力降到最低,所幸沈嫻是去阻止孫策一怒之下的攻城行為,不是去支援孫策報仇的,她不用帶太多兵馬。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孫堅死後孫策的去處呢?

  雖說孫堅生前與袁術結盟,但袁術這人小肚雞腸生性多疑,孫堅活著的時候他忌憚人家到在打仗的關鍵時刻克扣糧草,孫堅一死,袁術沒了顧慮,誰知道他會怎麼對孫策。孫策雖說不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但該有的驕傲還是有的,讓袁術欺負兩回,說不定一怒之下就撂挑子不干走人了。

  走人容易,但走去哪裡是個問題。孫堅麾下一萬多人呢,還有不少跟隨他打了好幾年仗的老將領,那些都是在戰場中拼殺出來的精英啊!孫策帶著這麼一股不小的力量,去哪兒恐怕都會被忌憚的。要麼他自己打地盤——糧草和補給不好解決;要麼他來找沈嫻——皆大歡喜。

  反正荀攸覺得沈嫻是不會顧慮孫策的,至少現在不會。正好益州的局勢很混亂,劉焉和劉璋接下來搞不好要做什麼大動作,沈嫻只有漢中張魯這一處倚仗還是弱了些,而且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一天沒被安全接出來,張魯的可靠性就得打個折。這時候如果孫策來投奔,沈嫻的勢力能壯大不少,對於張魯也是個威懾。

  把各種念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後荀攸已經有考量了,面對沈嫻堅定的臉,他十分干脆地說道:「你打算帶多少人走?」

  沈嫻有些詫異荀攸竟然沒阻止自己,她沉吟片刻道:「不用太多,我是去說服他不要出兵的,又不是去支援他打襄陽的……給我五千人。」

  這個人數基本符合荀攸的心理預期值,他看向了張魯。

  張魯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人是夠的,但是糧草……」

  「最多能撐多久?」

  沈嫻也知道自從她響應了袁紹和曹操的號召去勤王打洛陽再打長安,斷斷續續折騰了一年多,這期間的糧草大多都是漢中提供的,只有少量是從益州其他地區運送而來的。讓漢中不間斷地供應三萬多人一年的糧草原本就是個沉重的負擔,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漢中就會先垮掉。

  「兩個月。」張魯嚴肅地說道:「兩個月是極限了,糧食剛剛種下沒多久,得等七|八月份才能收獲,而且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豐收。」

  「兩個月就兩個月。」沈嫻咬咬牙道:「哪怕是把他打暈……我也得阻止他。」

  荀攸調侃道:「說不定不用你動手,孫伯符自己就退兵了呢?」

  「怎麼可能?」沈嫻微微一曬:「死的是他爹……你不知道他們父子倆感情有多好。」

  又不是人人都跟她和劉焉似的。

  解決了糧草和人數的問題,就剩下了一個最關鍵的……

  「你們誰跟我一起去?」沈嫻目光灼灼地看向幾位謀士。

  荀攸哭笑不得,沈嫻這是什麼毛病?出門手邊不帶人就不舒服?他說道:「你去接個人而已,要我們跟著干嘛?」

  「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兒呢?」沈嫻總是沒什麼安全感,這次去阻止孫策也一樣:「我跑去荊州擺明了是要跟劉景升作對,他要是出兵打我怎麼辦?」

  「孫文台一萬人都不怕樊義明和劉景升,再多你八千反而慫了?」荀攸挑眉:「讓維佑帶著那三千騎兵跟你去,西涼鐵騎的名號不是說著玩的。」

  被點到名的張繡表示自己沒什麼意見。

  沈嫻默默地盯了荀攸一會兒,轉頭去看蔡琰。荀攸心說不好!果然蔡琰被沈嫻一看就心軟,她嘆了口氣說道:「我……」

  「我去吧。」蔡琰的話被人打斷了,荀攸正驚訝誰這麼自告奮勇陪著沈嫻瞎折騰,就見郭嘉笑眯眯地站了出來:「不過劉大人,我有個條件。」

  「哦?」沈嫻眯起眼睛看郭嘉,心說麻煩的來了:「先生有什麼條件,不妨說說看,我若能給得起,一定照辦。」

  郭嘉背著手走了幾步,在一干人或緊張或擔憂地注視下慢慢說道:「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畢竟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正道,劉大人,我可以傾盡所能助你平定天下匡扶江山,但我要你給我人間絕色和玉露瓊漿……這可是我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郭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嫻。

  聽了郭嘉一席話,大家多多少少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蔡琰用袖子捂著臉咳嗽了一聲;張繡瞪大眼睛看起來很想給郭嘉叫個好;張魯似乎在思考郭嘉這麼不靠譜是怎麼混進來的;連一貫淡定的荀攸都在嘴角抽搐;荀彧在郭嘉說完後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可以稱得上是慘不忍睹了。也就只有天塌下來都不見得喊一聲的賈詡依舊抱著胳膊垂眸站得穩穩的。

  沈嫻沒料到郭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仔細想想這種浪子一般游戲逍遙、把平定天下和美人瓊漿劃等號的態度又十分有郭嘉的風格。但她拿不准這是郭嘉隨口一言還是認真的,於是經過短暫的思考後,沈嫻問道:「聽聞郭先生曾在袁本初麾下待過一段時間,那這些話你也對他說過咯?」

  「是的。」郭嘉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可惜袁公聽後只是縱聲大笑,並未回答我的話。」

  「這樣,」沈嫻笑了,她點點頭:「好啊。」

  「用美人醇酒換天下太平,算來這筆買賣還是我賺了呢,袁公沒答應你,可能是因為他的術數……學得不太好吧?」

  在沈嫻答應了郭嘉的要求後,他的眸子一下就亮了不少,對沈嫻的稱呼也瞬間改變了:「主公果然英明。」

  「好說好說。」沈嫻擺擺手:「那就這樣安排,我帶奉孝和維佑去襄陽,昭姬、公達、文若和文和留下幫公祺先生——」

  「等等。」荀攸面無表情地打斷了沈嫻的話:「我跟你一起去襄陽。」

  荀攸覺得自己真是太甜了,之前還擔心沈嫻和郭嘉相處不好,結果轉眼這倆人就勾搭到一起去了!原本就不靠譜的沈嫻現在裝備上了更加不靠譜的郭嘉,放任他倆帶兵跑出去,鬼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災難!區區一個張繡根本就壓不住這倆人好嗎?而且剛才他好像對郭嘉很是欣賞啊!搞不好最後三人狼狽為奸,折騰出來的爛攤子不還是要他來收拾。

  沈嫻則認為荀攸這種行為很幼稚,明明剛才死活都不去,現在有人自告奮勇了他又跑出來湊熱鬧,就像怕家長寵愛別的小孩而冷落了自己一樣。於是沈嫻拍了拍荀攸的肩膀安慰他:「公達你不是不想去嗎?那你就留在漢中好了,我只是去接個人,要那麼多謀士做什麼?逃避勞動是不好的,我回來再給你放假啊!」

  誰稀罕你放假啊!你放假干活的人也是我好嗎!荀攸簡直想咆哮了,所幸有張魯開口解圍:「公達先生還是留下來吧,葭萌關最近有些動靜,我怕是綿竹那邊……」

  沈嫻的注意立刻被吸引過去:「葭萌關怎麼了?說起來興霸自從剛到綿竹發來個報平安的信後就再沒什麼消息了,會不會是他在綿竹出事了?」

  說起這事張魯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不少:「有調兵的跡像,就是不知道是撤走還是怎樣。」

  「提起這個……」蔡琰忽然開口,她抿了抿唇,猶豫道:「我也有好久沒有收到過爹的消息了。」

  蔡邕自從到了江州定居,隔三差五就會給蔡琰寄封書信說點家長。但自從蔡琰跟著沈嫻去打武關後她就再沒收到過蔡邕的信,開始以為只是因為信送不到前線來,等回了漢中後得知這裡也沒有收到信,問題瞬間就變得微妙了。

  「綿竹那邊……真的沒事?」這麼多反常的事情加在一起不由得沈嫻不重視,廣漢郡是她的大本營,她的手下她的根基大多都在那裡,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沈嫻賠不起。

  「暫時沒事,以後誰知道呢?」荀攸冷笑了一聲:「總之你先去把孫伯符那邊處理好了,要不然兩頭兼顧更麻煩。」

  只能這樣了,至少綿竹的事情還沒傳到沈嫻這邊,即使有什麼,她不知道也就不用擔心。

  於是沒消停多久的沈嫻又帶著手下出發了,臨行前她鄭重地把漢中的一切事由都托付給了荀攸和荀彧。賈詡……反正這位一般不說話,只在想開口時開口,平時存在感低到爆,完全不用沈嫻操心。至於蔡琰,因為她太過擔心父親的事情,這兩天沒什麼心思干別的,沈嫻干脆給她放了假,讓她好好玩玩散散心。

  這次沈嫻他們直接從漢水坐船而下入荊州,路上用的時間要比騎馬還短。唯一不美的是在靠近房齡時天氣就有點陰沉,進入荊州後更是天天下大雨,船在水上忽忽悠悠地行過,晃得沈嫻頭暈目眩開始懷疑人生。

  沈嫻還好,至少她每日在甲板上轉悠片刻就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樣子。可郭嘉和張繡卻開始暈船了。

  倆人暈的七葷八素,嚴重到每天只能臥床休息的那種程度。郭嘉還臉色蒼白開始一直吐,連丁點飯都吃不下。

  看著倆身高八尺的漢子神色萎靡地窩在床上,沈嫻心疼壞了,她去給倆人看病把脈,張繡就是普通的暈船,扎兩針利針驅散一下debuff就好,可是郭嘉……

  「郭先生,你到現在還活著簡直是一個奇跡。」沈嫻用看神獸的目光看郭嘉。

  「多謝主公誇獎,我天生身體不太好,都是些沉痾宿疾,沒什麼大不了的。」郭嘉披著被子縮在床角,聞言虛弱地笑笑:「如果主公能讓我不暈船就更好了……」

  沈嫻的目光從郭嘉臉上挪到了床角的酒壇上。郭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哦,反正也是暈,還不如……」

  「沒收。」沈嫻干脆地說道,十分無情。

  郭嘉神色一僵:「……主公,你答應過我——」

  「為了能讓你今後有命喝到更多的美酒,見到更多的美人,我決定在你身體徹底好之前,這兩樣你一個也別想碰。」沈嫻漫不經心地說道,她緩緩扣住郭嘉的手腕,明明沒用多大力氣,卻讓人感覺到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郭嘉剛想抗爭反駁一下,就覺得有一股溫暖柔和的氣息順著自己脈搏的跳動緩緩往身體四周蔓延開來,隨著那股氣息的推進,郭嘉僵硬酸乏的四肢就像阻塞已久的河道得到了疏通重新灌入水流那般舒暢,腦中的昏沉一掃而空,就連暈船的狀況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郭嘉挑眉:「這是……」

  「試著幫你疏通一下經脈,這方法治標不治本,還是得好好治,現在沒條件,回去了再說吧。」沈嫻淡淡道:「針我可以給你扎,但藥方只能讓昭姬姐姐開……嘖,應該在出來之前就讓她給你看看的,怎麼忘記了。」

  沈嫻一邊說,還一邊擺出了遺憾的表情。

  「怎麼好意思麻煩昭姬姑娘。」郭嘉十分慶幸自己跑得快:「這已經很好了。」

  「不麻煩,戲志才我都能給他治好了,更別說你了。」沈嫻微微一笑,笑容總讓郭嘉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放心,我可是神醫華元化的親傳弟子,實在不行還能找師父幫忙呢。」

  看著郭嘉越來越僵硬的臉色,沈嫻故意說道:「還是說先生你……害怕吃藥?苦是苦了點,要不我給你買點糖?」

  「怎麼可能。」郭嘉的臉色徹底黑了:「主公多慮了。」

  「那就好。先生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哦,對了,」沈嫻拍拍手站起來,把郭嘉扔在床頭和藏在床下的酒壇子一手一個撈了出來:「這個我就先帶走了,治病期間,不准飲酒,喝粥吧。」

  郭嘉:……不把我的繩命還給我!

  沈嫻走後,郭嘉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待了好久,他慢慢地抬手揉著自己陣痛的太陽穴。

  嘖……果真是暈船暈昏了頭,竟然會被個小姑娘給壓著欺負,連酒都搶走了。

  嗅了嗅空氣中殘存的酒香味,郭嘉有些煩躁地蓋上被子窩成了一個球。

  船終於在中廬港停下來的時候,重新踏上堅實土地的郭嘉和張繡覺得自己仿佛重獲新生,張繡手下那三千個西涼漢子們更誇張,一窩蜂地衝下船手舞足蹈就差高聲歡歌了,讓沈嫻看得滿頭黑線。

  張繡覺得有點丟人,便喝止了西涼漢子們抽風的行為,沈嫻擺擺手調侃道:「你們這不行啊,只是坐船都暈成這樣,將來打水戰可怎麼辦?」

  「還要打水戰?」一個西涼漢子聞言哀嚎道:「主公,北方這片地,您說哪我們打哪,您指哪我們揍哪,鐵蹄轟隆隆開過去!可南方就放過我們吧!」

  「不行,你們這麼厲害我怎麼能放棄呢?」沈嫻微笑道:「回去之後全都跟興霸去江州練兵吧,在船上晃兩三個月就會習慣了。」

  西涼漢子頓時生無可戀。

  一進入荊州天就開始下雨,現在周圍更是朦朧一片,沈嫻帶著五千人在滿是泥濘的小路上奮力前行,若不是有張魯推薦的熟知荊益兩地的向導在,估計他們早就迷路了。

  沈嫻揮劍砍斷橫在前面擋路的樹枝,問向導:「還有多久能到襄陽城?」

  「這……」向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有些為難:「天晴的時候諸位爺騎馬不過半天的功夫,可現在這天氣,走多長時間都有可能啊。不瞞大人,要不是君師要求,小的是不會來的,這個季節基本沒人從漢中去荊州,路太難走了,還容易出事故。」

  「別急,你找准路,我們慢慢走。」到了這裡沈嫻反而鎮定了,她想了想,拍拍一直蹲在自己肩膀上避雨的鷹:「你能去找兄長報個信嗎?或者幫我找找他現在在哪裡扎營?」

  鷹用渾圓有神的眼睛盯了沈嫻一會兒,猛地張開翅膀飛向了天空,它繞了幾圈後降低了高度,盤旋著引路。沈嫻低聲說道:「跟著它。」

  陰沉的雨天讓沈嫻連辨別時間的能力都失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把撈住身邊差點栽倒的郭嘉,扯過潮濕的披風勉強裹在他身上,尋思著是不是先停下來找個地方歇一會兒。就在這時,沈嫻聽到了從前方傳來的人聲:「……那是公子的鷹!」

  沈嫻精神一震,她定睛看去,小路上鑽出了幾個身披蓑衣的士兵,為首那人手持弓箭,見到沈嫻後整個人都愣住了:「劉大人?!」

  「韓叔?!」

  來人正是孫堅帳下的大將韓當。

  「沒想到劉大人你竟然親自來了……」韓當帶著沈嫻一行人往他們扎營的方向走去:「來了也好,勸勸公子吧,將士們都無心再戰了,可是公子他……」

  韓當嘆口氣,臉上是說不出的疲憊神色。主帥戰死,士氣低迷,孫策為父報仇偏要在不可能贏的情況下強攻,軍中早就人心浮動,至今沒有嘩|變不過是幾個老將苦苦鎮壓,但很難再支撐多久了。

  「我知道,我就是來勸他退兵的。」沈嫻抿抿嘴:「現在不是攻城的好時機,沒必要做無謂的消耗,不如整頓兵馬來年再戰。只是兄長他——未必肯聽我的。」

  「唉說實話,如果公子再不退兵,我們也只能把他打暈帶走了。」韓當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畢竟還是年輕啊。」

  接下來沈嫻跟韓當隨便聊了幾句,了解到孫策此時軍中的境況頗為艱難,士氣低迷就不說了,連日大雨導致很多士兵都生了病,軍中隱隱有瘟疫蔓延的趨勢,再加上自從孫堅死後袁術就再沒給他們送過糧草……總之就是雪上加霜。

  知道袁術可能只是想逼孫策退兵罷了,但在這種時候斷人糧草的行為實在是太可惡了。

  又走了一段時間後,一行人終於趕到了孫策的營地。沈嫻看著那座隱藏在雨中的朦朧堡壘,神情有些恍惚。她還沒進入營地中都能覺察到這裡無處不在蔓延著悲傷的氣息,巡邏的士兵們臉上全都是無精打采的神情,看見沈嫻他們的到來,這些士兵們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跟韓當交流過後就不再關心其他了。

  沈嫻看看懷裡幾近昏迷的郭嘉,還是先找韓當要了個干淨的地方把這人安置一下。

  其他人身強體壯沒什麼,郭嘉這瘦弱的小身板一路走下來差點沒要了他半條命。沈嫻現在有點後悔帶郭嘉過來了,明明早知道這人身體不怎麼好,卻還是讓他跟著瞎折騰。

  讓張繡幫忙給郭嘉換過衣服後,沈嫻熬了碗熱姜湯給郭嘉硬灌下,用太素九針給他奶了幾口,總算是見到這人臉上出現了血色。然後沈嫻又開了個驅寒的藥方吩咐手下人多熬點出來,讓全營的士兵們都來喝藥,有病的治病沒病的防身,至於那些已經生了風寒臥病在床的,等她一會兒再去仔細看看。

  折騰了半天後,郭嘉終於安靜地睡著了,沈嫻給他掖了掖被角,忽然有點體會到當時曹老板看著戲志才時的心情了。這時營帳外傳來了喧嘩的聲音,沈嫻站起身撿了把傘撐開走出去看情況,她剛一掀開帳門,就看見一個人影定定地站在雨裡看著自己。

  那是孫策。他的精神很差,兩個大黑眼圈掛在臉上堪比熊貓,嘴角耷拉著,整個人的氣息都變得十分萎靡,沈嫻簡直不敢相信這跟當初她在宛城城下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銀甲小將是一個人。

  沈嫻往前走了兩步,她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兄長,你——」

  孫策跑了起來,他衝到沈嫻的身前頓住腳步,聲音沙啞道:「商羽。」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雨裡對視了半晌,沈嫻剛想說點什麼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就覺得肩上一沉。

  孫策往前挪了一小步,他一只手拄著失去了光澤的銀槍,彎下腰把頭抵在了沈嫻的肩膀上。

  沈嫻被他撞得差點栽過去,她勉強穩住身形,站在原地渾身僵硬地不敢動,孫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肩上,還有那種絕望的、悲傷的氣息,就像海潮一般朝著沈嫻洶湧澎湃地席卷過來。

  沈嫻咬咬牙,抬手扣住了孫策的背甲。觸手是潮濕黏膩的冰冷,沈嫻能清晰地摸到那盔甲上鐫刻的一道道刀痕槍跡,這是得在血雨腥風裡衝殺了多久才能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記呢?

  孫策一言不發地靠著沈嫻,自從孫堅死後,他在父親的部下前、在麾下將士的面前苦苦堅持了那麼多天,他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縮和猶豫,他連失去親人的悲傷和痛苦都不能表露得太過明顯,因為他不是一個人,還有那麼多的士兵和將領看著他,只有他先撐住了,才能在大廈將傾之時力挽狂瀾,保住父親畢生的心血和基業。

  所有人都在驚嘆於孫策的英勇無畏時,卻忘記了他根本也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而已。

  「沒事了,兄長。」沈嫻試探著拍了拍孫策的後背:「沒事了……」

  「已經結束了。」


第39章 【038】東雙璧

  「你從哪兒找來這麼個病秧子?」孫策一邊用干淨的布擦著滿頭雨水,一邊蹲在床榻邊研究郭嘉的睡姿,他甚至還想伸手戳戳郭嘉的臉蛋:「這種人帶著打仗,還沒出什麼計策呢,自己就先躺了,真是可喜可賀。」

  「你別動他。」沈嫻一臉無奈地把姜湯遞到孫策面前,拍開了他躍躍欲試的手:「早知道荊州下這麼大的雨我就不讓他過來了……他身體不太好,淋了一路有點低燒。」

  孫策滿臉嫌棄地接過姜湯,在沈嫻的注視下捏著鼻子一飲而盡:「呸,真難喝。」

  沈嫻把另一塊干淨的布按在孫策臉上,拿走了被他擦得*的布:「你要是不在雨裡淋那麼久,也就不用喝這碗姜湯了。」

  「還不是聽說你來了,我高興得趕緊就跑過來了。」孫策把差點兒憋死自己的白布扒拉下來掛在脖子上,然後他開始動手解鎧甲,等到沈嫻端著另一碗治療風寒的湯藥回來時,孫策已經脫得只剩條褲子了。

  沈嫻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她臉上閃過一抹緋紅:「你脫衣服干嘛!」

  「濕衣服穿著容易得風寒啊。」孫策奇怪地看了沈嫻一眼:「商羽,借哥哥件衣服,我就不回去拿了。哦對了,你剛才是不是也淋著了?不換件新的嗎?」

  「不用你操心!謝謝!」沈嫻抄起包裹向著孫策的頭上砸過去,轉身走出了營帳。

  孫策一臉莫名其妙,他從沈嫻砸自己的包裹裡面扒拉出來一件最大號的勉強穿上,還是覺得憋憋屈屈,最後只得沒系帶子敞著懷,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

  過了沒一會兒孫策看沈嫻又面無表情地回來了,她手裡還抱著件挺厚實的披風,直接劈頭蓋臉地扔在了孫策身上。孫策手忙腳亂地把披風披好,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情:賢弟好像不太開心?今天總是拿東西砸自己。

  「咳,商羽,你怎麼了?」孫策原本還想關心關心沈嫻為什麼總也不長個兒,但想起上回他問過周瑜這個問題後周瑜繞著整個舒縣追殺他了一下午,孫策還是默默地閉嘴換了個話題,並且運用了婉轉的語言描述:「總感覺今天你好像……比較精力旺盛?」

  「我吃飽了撐的。」沈嫻淡淡說道,她給郭嘉換了塊涼一點的布,又給他把了脈,確認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後,沈嫻才找了個干淨點的地方跪坐下來看著孫策:「你……唉。」

  「回家吧。」

  沈嫻話音剛落,孫策的臉色便驟然凝滯起來,他低下頭用雙手捂著臉,安靜了很長時間才悶悶地說道:「你也這麼勸我嗎?」

  「家?」孫策嗤笑道:「哪裡還有……家?」

  「我只帶了五千人。」沈嫻淡淡道:「我是來勸你撤兵的,不是幫你繼續打的。」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打。」孫策猛地抬起頭,他死死盯著沈嫻,固執地說道:「反正你來之前我都是這樣過的。」

  沈嫻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難過。

  「兄長,你覺得現在打下去還有意義嗎?」沈嫻試圖跟孫策講道理:「襄陽城城牆堅固,外有護城河環繞,內有漢水穿城,地勢高易守難攻,水淹之計根本沒用。哪怕你一直圍城,城中不缺飲用水和糧食,劉景升完全可以閉門不出,到時候最先耗不下去的人就是你。倒不如整頓兵馬暫時撤退,等來年再戰。」

  「我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孫策憤怒地咆哮:「難道我爹就白死了嗎?!」

  沈嫻也怒了:「除了文台將軍你眼睛裡面是不是就沒別人了?你出去看看你那些手下都變成什麼樣子了!你想把他們全都耗死在這裡嗎!」

  孫策的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沈嫻身前,雙手攥拳青筋暴起,看樣子是憤怒到了極點,很像想打碎什麼泄憤的前兆;沈嫻則微微仰頭絲毫不害怕地盯著孫策的眼睛,目光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但同時她藏在袖袍中的手握緊了蔡琰送的那只笛子,准備情況不對隨時反擊。

  眼瞅著這兄弟(?)二人就要打起來了,這時床榻上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聲,郭嘉一臉無奈地睜開眼睛,他單手撐著床角緩緩直起上身:「主公,你們吵架前是不是先注意一下,這屋子裡還是有別人的……」

  沈嫻立即把怒發衝冠的孫策扔在原地,她快步走到郭嘉的床榻邊,伸出手輕輕按在他胸前把人推得躺了回去:「躺著別亂動,醒了就把藥喝了,看看還燒不燒,再睡一晚上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下次不帶你來這種破地方了。」沈嫻的聲音中含著一絲歉疚的意味:「我不知道你……」

  郭嘉搖搖頭:「是我的錯,來之前應該對主公你說清楚的。」

  郭嘉醒的恰到好處,讓孫策那積了滿腔的怒火頓時無處發泄,差點沒憋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沈嫻才不管孫策此時難不難受,她覺得正好可以趁機晾孫策一會兒讓他平靜平靜。

  沈嫻把一直溫在爐子上的治風寒的藥給郭嘉端過來,郭嘉見了立即把臉皺成一團:「勞煩主公了,只是這藥有點兒燙,要不先放那裡晾晾?」

  「燙?」沈嫻試了試碗的溫度:「不燙啊,這溫度剛好,再低藥性就變了,你趕緊喝了吧。」

  「真的很燙。」郭嘉看著還在冒煙的碗口,情真意切道:「我的舌頭比一般人要敏感一些。」

  沈嫻懷疑地盯著郭嘉,但郭嘉眨巴著眼睛表現出一副純良的樣子。最後沈嫻沒轍了,她干脆運起長歌門的莫問心法,用陰性內力把藥的溫度又降低了些。

  「現在可以喝了麼?」

  覺得郭嘉生病應該是自己背鍋的沈嫻這次態度意外的好,她耐著性子盯著郭嘉,看他不情願地接過了藥碗,磨磨蹭蹭地端在嘴邊半天都不往下喝。

  於是這次沈嫻終於明白了,什麼藥太燙一會兒再喝都是借口,這人就是不想吃藥!

  這是什麼破毛病?生病了還不好好吃藥?跟戲志才一個德行!

  沈嫻跟郭嘉就一碗藥死磕的時候,站在一邊把自己憋成了火|藥|桶的孫策終於不滿地開口了:「他不想喝就算了,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孩子,你管他干嘛!」

  沈嫻無奈地看了孫策一眼:「你不是還在生氣嗎?」

  孫策瞪圓了眼睛一副「你不講理」的樣子:「我生氣是因為誰?」

  趁著沈嫻跟孫策說話,郭嘉立即抓住機會,他把藥碗往旁邊一放,整個人瞬間縮回被子裡面閉上眼睛開始裝睡。

  沈嫻回過頭後,就看見郭嘉已經「睡著了」,為表逼真他還打了幾個小呼嚕。

  沈嫻:「……」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他生病是我的鍋……沈嫻在心裡反復地告誡自己。

  「郭奉孝……」沈嫻咬牙道:「你喝不喝?」

  回答沈嫻的是郭嘉的呼嚕聲。

  沈嫻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她剛想說什麼,就被走過來的孫策硬拽著拖走了:「別管他了,人家不想喝,你強迫有什麼用?」

  「你放開我!」沈嫻終於抑制不住胸中的洪荒之力了:「我今天灌也得給他灌下去!生病不喝藥這是什麼毛病!」

  「這人一看就是浪慣了,逃避喝藥的行為爐火純青,絕對不是第一次,沒用的放棄吧。」孫策在抹黑郭嘉的同時忽悠沈嫻:「我們還是去討論一下攻打襄陽的事情,我知道商羽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來都來了……」

  「還有你!打什麼襄陽!收兵回家了!」

  「我不!我就要打!」

  「打你個頭!我勸不動你,自然有人來收拾你,你就等著吧!」

  「……」

  孫策把沈嫻拖遠了。直到再也聽不到他二人吵鬧的聲音,郭嘉才睜開眼睛從被子裡面鑽了出來,他盯著放在床邊的那碗依舊溫熱的藥看了許久,最後慢騰騰地伸出手把藥碗端了起來,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孫策堅信沈嫻就是來幫他打襄陽的,為此他把沈嫻拉到了大帳中,對著她絮絮叨叨地訴說了自己的進攻計劃。沈嫻對一個裝睡不起的人徹底沒轍了——郭嘉也是孫策也是,這倆人的雙重攻擊讓她覺得自己的血槽都要見底了。於是沈嫻干脆破罐子破摔,孫策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孫策問她意見她就都說好,先把人哄開心了,反正用不了多久能治孫策的人就會到來了。

  孫策在孫堅戰死的時候給沈嫻送去了信息,沈嫻收到後立刻狂奔七天跑過來勸他退兵,想必會這麼做的人不止沈嫻一個,畢竟在此之前,跟孫策齊名的那位雙璧之一才是他的真·知己加結義·親兄弟啊!

  沈嫻的猜測果然沒錯,在她來到孫策營中的當天傍晚,周瑜就到了。

  那時連綿多日的陰雨終於停了下來,夕陽在烏雲邊露出半個影子,晚霞循著雲縫散落大地,照的千裡一片紅燦。沈嫻在被孫策強按著聽他嗶嗶了一下午後整個人都精神恍惚了,忽然聽到帳外的士兵們嚷嚷著雨停了,沈嫻瞬間回神,沒等孫策阻止就一溜煙竄了出去。

  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呼吸一口滿滿都是葉子的芬芳香氣,沈嫻心情變得好了不少,固執的郭嘉和孫策對她造成的陰影似乎也隨著大雨的停止而徹底消失了。

  「你看,雨停了吧?」孫策跟在沈嫻身後走出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

  沈嫻:「……」

  不,孫策造成的陰影並沒有消失,反而加深了程度。

  沈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瘋了,就在她准備大喊「孫伯符你再說我就跟你拼了」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沈嫻和孫策距離轅門很近,二人立即警惕,孫策高聲下令讓所有士兵准備迎戰,但他話未說完,就見一騎白馬踏出了青青草叢,馬上一人身穿布衣皮甲,發冠高束,英姿颯爽,讓人眼前一亮。

  「伯符!」那人縱馬跨入營地,在孫策面前停下來,他翻身下馬,一把握住了孫策的手:「你……沒事就好。」

  「公瑾!」孫策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他干脆一把抱住了周瑜:「太好了!你終於來了!」

  倆人抱在一起你拍拍我的後背我捶捶你的肩膀,聯絡了半天感情,期間有數騎跟在周瑜身後進入了營地當中,因為見這支隊伍的老大正跟自家老大抱在一起,守門的士兵們就沒阻攔直接把人放進來了。

  沈嫻退到一邊看著這倆人執手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了老半天才開始低聲交談,覺得估計還得再說上一會兒,便想先回去讓郭嘉把藥喝了,她剛轉身准備往回走,就聽見身後孫策愉快的聲音傳來:「商羽!快來見見公瑾!」

  沈嫻腳步一頓,她慢騰騰地轉過頭,看孫策拉著周瑜越走越近,一股莫名的緊張感浮上心頭。周瑜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沈嫻身上,他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你就是劉商羽?」

  周瑜的聲音很好聽,給人一種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感覺,沈嫻的緊張感頓時消掉不少,她點點頭,對周瑜露出一個笑容:「在下益州劉商羽……二哥,我是你三弟。」

  周瑜笑了起來:「伯符在信裡提過你很多次,終於見面了,三弟。」

  不知道是不是沈嫻的錯覺,她總感覺周瑜將「三弟」二字咬得格外重。

  跟周瑜聊了兩句後沈嫻覺得這真是個不錯的人,你不會擔心冷場,也不用擔心無話題可聊,不管說什麼周瑜都能從容接上侃侃而談,而且觀點鮮明切中肯綮,很快沈嫻便跟周瑜聊得十分開心,把孫策扔到了一邊去。孫策初時還很高興沈嫻和周瑜相處愉快,但很快他就不滿意自己一句話都插不上了。

  「我說,我們能不能先說說正事,」孫策抱著胳膊郁悶地盯著二人:「聊天可以等以後啊。」

  「好。」周瑜看向孫策:「既然你要說正事,那我就跟你說說——」

  說到一半周瑜忽然想起了什麼,他轉頭問沈嫻:「三弟,你有沒有……?」

  「他不聽。」沈嫻干脆地賣了孫策:「我勸不動他,就只能等二哥你來了。」

  周瑜點點頭,他認真地對孫策說道:「伯符,我此番前來,是來勸你退兵的。」

  孫策:「……」

  「你們倆串通好了是吧?!」孫策不滿地說道:「一個兩個都這樣!」

  「伯符,你要講道理。」周瑜十分淡定地說道:「現在的我們是無法攻下襄陽城的——不是你的問題,袁公路最初就不該為了逞一時之氣而讓文台將軍來打劉景升。」

  眼看孫策又要炸毛,周瑜趕忙順嘴把責任推到了袁術的頭上:「劉景升為八駿之一,素有善名,單騎入荊州後斬殺宗賊,說降匪寇,聲望頗高。袁本初在北方與公孫伯珪開戰,為了避免後方被袁公路偷襲,這才聯合劉景升作為牽制。但劉景升上任不久,荊州境內尚不平靜,南陽一郡不在他管轄範圍內,總歸是個重大隱患,我若是劉景升,必定先解決南陽的問題再做其他打算。」

  說道這裡,周瑜頓了頓,嘆口氣道:「也就是說,只要袁公路不去招惹劉景升,他斷沒有先來撩撥袁公路的道理,這場仗打得著實冤枉。」

  周瑜說完了自己的觀點,沈嫻卻覺得孫策並沒有被他勸到,反而更加憤怒地想干掉劉表了。因為周瑜十分直白地點名了袁術派孫堅來打襄陽就是個笑話,當時袁術該做的事情是不搭理袁紹的挑釁,冷眼旁觀他跟公孫瓚撕逼,在關鍵的時刻從後面出兵惡心袁紹一下,比讓孫堅放棄司隸掉頭去打荊州的收益要大得多。而且如果袁術和孫堅最後勝了、成功拿下襄陽也就算了,可關鍵是他們打輸了,孫堅也死了,還是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中暗箭死的。

  令人何其唏噓。

  這也是孫策不能忍受的地方,孫堅死得太憋屈了,憋屈到不像是一個曾經坐擁一州令董卓望而生畏的大將軍的死法。

  「正是這樣我才要為我爹報仇啊!」孫策激動地說道:「他根本不該死在這裡!他還那麼年輕!他還——」

  「我覺得比起報仇,你是不是應該先把文台將軍留給你的東西打理好呢?」周瑜目光溫柔地看著孫策:「首先,你不能讓文台將軍就這樣一直躺在荊州這片泥濘的地上連回鄉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吧?然後,文台將軍手下的那些士兵和將領們你考慮過嗎?他們跟隨你父親征戰天下,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能全都消耗在這裡呢?最後,文台將軍去世了,難過的不只是你一個人,伯符,你該回去看看伯母了。」

  周瑜的三句話一點一點把孫策的滿腔怒火熄滅的一干二淨,張牙舞爪的憤怒褪去,只剩下一個頹唐憔悴的孫策跪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滿臉委屈的樣子。

  「我……我……」孫策握緊了雙拳,他目光散亂:「我要怎麼回去面對母親啊……」

  周瑜拍了拍孫策的胳膊:「你沒事,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了。」

  孫策想要報仇的念頭終於被周瑜暫時壓下去了,沈嫻松了口氣,覺得果然還是周瑜有辦法。

  解決了孫策的問題,接下來沈嫻覺得自己可以適當跟孫策和周瑜提一提今後的打算了,畢竟經過這一戰,相信孫策已經能夠看清楚袁術坑隊友一百年不動搖的本質了,繼續跟著袁術的結果就是作死,好男兒應該另謀出路才對,沒必要一條路走到黑。

  只是沈嫻還沒來得及提出她的想法,麻煩就再度找上門了。

  張繡扶著一臉蒼白的郭嘉找了過來,郭嘉手裡攥著份簡短的信箋,二人那嚴肅的神情讓沈嫻心中一慌。

  臥槽又有什麼事情?

  「主公,我們得回去了。」郭嘉開門見山道:「劉君朗去世,劉季玉接手益州牧之位,以為二位兄長報仇之名告令益州全境,將你與公祺先生打為叛徒,發兵兩萬征討漢中。廣漢與蜀二郡已反,其余郡的情況尚不得而知。甘興霸與清玄夫人遭到圍攻,下落不明。」

  沈嫻一臉懵逼地聽完了郭嘉的講述,然後她眼前一黑,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周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沒事吧?」

  「讓、讓我靜靜。」沈嫻擺擺手,她閉上眼睛低聲說道:「我……我得想想。」

  劉焉死了?劉璋擔任益州牧?廣漢與蜀二郡反叛?甘寧和清玄夫人下落不明?

  以上這四件事情到底是如何忽然發生的?明明一直都在對綿竹的情況做監視,還把甘寧派了回去,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結果?劉璋到底是怎麼做到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把消息瞞的死死的、等到時機成熟才一舉發難?

  想到劉璋那一副標准的世家子弟紈绔大少的德行,想到劉璋偷窺蔡琰那猥瑣的笑容,想到劉璋討好地誇自己英俊瀟灑……沈嫻真心覺得,周圍人全特麼是影帝,就自己是傻|逼。她仿佛已經看見劇情一路朝著be狂奔而去拉都拉不回來了……

  有存檔沒?重來行嗎?

  【你還沒徹底be呢,別放棄啊。】基本沒什麼存在感的系統上線了,它勸沈嫻道:【先回漢中看看嘛。】

  【我要是be會怎樣?】沈嫻輕聲問道:【反正我不是第一次打出be結局。】

  【對,你就沒成功過。】系統同情地說道:【但我還是那句話,還沒到gameover的時候,不妨多走幾步看看。】

  說完這句話,系統就消失不見了。

  想要放棄的念頭不過一閃而逝,沈嫻已經重新打起精神,她按著太陽穴跪坐在桌案前開始了快速地思考。己方的戰力,劉璋的兵力,出兵的步驟……

  「主公?」張繡想問問沈嫻的意見,卻見郭嘉搖搖頭:「別打擾她。」

  過了片刻,沈嫻抬起頭看著郭嘉:「清玄夫人下落不明……漢中情況如何?」

  先抓最關鍵的,張魯那邊要是一怒之下把沈嫻跟劉璋規劃到一起去,才是徹底完蛋了。

  郭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他說道:「畢竟也只是下落不明罷了,而且公祺先生不是早就知道主公你與劉季玉不和了麼?」

  郭嘉沒說的是,在最初聽到母親和弟弟失蹤的消息時,張魯確實差點兒就把沈嫻也看成敵人了,幸虧荀彧與荀攸舌燦蓮花力挽狂瀾。

  沈嫻點點頭,再想第二件事:「如果興霸聽我的話第一時間把清玄夫人接出來了,他們現在很可能是安全的。」

  畢竟在被沈嫻收歸麾下之前,甘寧可是位來往於荊益兩州之間的綠林好漢水上一霸,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不管官家還是士族見了他都發怵。雖然後來被招安了,但人的名樹的影,錦帆賊的稱號依舊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是道上令人佩服的老大。這也是沈嫻派甘寧回去的原因之一,因為在偷渡人口這方面他有門路,有的時候三教九流比官家的勢力還管用。

  暫時確定了漢中與甘寧無事,接下來……「四哥的兩萬兵馬,是從哪裡調出來的?」

  為了攻打長安,劉焉把益州境內能調動的兵馬幾乎全都開去了漢中,前段時間沈嫻他們才帶兵回來,還未來得及將兵力歸還回去,再加上收編的兩萬西涼部隊,漢中現在共有五萬兵力,單看人數是不懼劉璋了,只有糧草可能緊張點。

  但也正是因為劉焉把能調的兵都給了沈嫻,劉璋的兵又是從哪裡來的?除了駐守在葭萌關那一萬人外,廣漢郡和蜀郡兩地的守軍也不過三千余人,其余的七千人難道都是強征上來的?還是說有別的郡幫忙了?

  「這個還不清楚。」郭嘉說道:「不排除有別的州郡支援的可能性。」

  沈嫻挑眉:「州?」

  「你的意思是……劉景升?」一直悶聲不響聽郭嘉與沈嫻談話的周瑜忽然說道:「荊益二州土地相連,劉景升與劉君朗又同為宗室,說不定……」

  說不定劉表為了自己的利益在沈嫻與劉璋兩人當中選擇了劉璋,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然後劉表派兵馬偷偷入荊州助劉璋一臂之力。

  郭嘉說道:「總之我們得先回漢中去了。」

  「我跟你一起。」孫策忽然說道:「你等等,我找幾個人把父親的靈柩送回舒縣,然後就跟你去漢中。」

  周瑜默默地瞥了孫策一眼,並沒有阻止他。

  沈嫻詫異地看著孫策:「大哥,不用——」

  雖然沈嫻確實存了把孫策帶回去的心思,但那是在劉璋沒反之前,現在益州的局勢亂成一團,她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獲勝的把握,何苦把孫策這個原本就苦逼的人拉來一起趟渾水呢?

  「不。」孫策干脆利索地打斷了沈嫻的話,他揉了揉沈嫻的發頂:「你來幫我了,我也得幫你,我們是兄弟嘛,是不是,公瑾?」

  周瑜笑著點點頭:「反正這次我是沒法阻止他了。」

  沈嫻忽然覺得自己眼眶有點濕潤,她垂下頭,低聲說道:「你們……謝謝。」

  人常說患難見真情,只有在一個人落魄的時候,才能看出周圍究竟誰才是對他不離不棄的那個人。沈嫻很幸運,她遇到了孫策和周瑜,而這兩個人都是。

  說不定這次真的不會be,因為有那麼多人都在幫她,沈嫻默默地想。

  「客氣什麼。」孫策抱著胳膊逗沈嫻:「當初結拜的時候說好的,叫大哥,大哥就罩著你。」

  孫策一邊說一邊用肩膀撞了撞周瑜。

  周瑜微微一笑:「二哥也罩你。」


第40章 【039】益州內亂

  甘寧覺得自己這幾天過的跟做夢似的。

  他按照沈嫻的吩咐把劉焉兩個兒子的靈柩送回了綿竹,消息傳到的當天劉焉就病倒了,只來得及匆匆瞥了甘寧一眼,囑咐等下找他問話便被手下人扶回了屋子裡面,隨即喊大夫的喊大夫,抬棺材的抬棺材,整個州牧府亂成了一鍋粥。甘寧被擠在重重人群外觀望了好久,覺得劉焉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空搭理他了,便先離開這裡去他在綿竹除了沈嫻外唯一關系不錯的王老板家蹭飯。

  甘寧往櫃台上一靠,笑嘻嘻道:「王伯,給我上點好菜唄?」

  「興霸?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王老板對於甘寧的到來嚇了一跳,這快兩年多沒見了,甘寧的變化也不小,個頭拔高了,人變得更壯實了,身上的匪氣去了不少,但那舉手投足間痞兮兮的感覺還是依舊如此。

  「剛到不久。」甘寧摸摸鼻子:「去州牧府報完道出來,那裡都亂成一團了,沒人顧得上我。」

  王老板一怔,看看左右無人,便悄聲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甘寧猶豫片刻,抬手指了指頭頂,語意模糊道:「那位大人……身體不太好。」

  王老板了然,二人就此打住,不再多說什麼了。

  甘寧吃過飯,很想翻牆頭去看看王家妹子如何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所有妹子都跟他家主公一樣大咧咧,萬一讓人知道了對姑娘家名聲不好,況且他有事在身,便忍下了念頭,只把從外面帶回來的一些小玩意兒交給王老板讓他轉交一下。王老板拿著甘寧買回來的雜七雜八的玩意兒神色復雜,但沒等他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甘寧就擺擺手告辭了。

  王老板嘆口氣,最終還是把東西收起來了。

  甘寧在大街上繞了幾圈,擺脫了身後暗搓搓跟著自己的幾條小尾巴後,他漫不經心地拐進了一家茶寮。

  這家茶寮生意不太好,伙計也挺懶,有客人來了壓根都動都不動,就趴在桌角打瞌睡。甘寧隨手拎起一壺水,又拿了個杯子,往伙計面前一坐,把水壺墩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伙計被嚇了一跳,猛地跳起來指著甘寧罵道:「哪裡來的小兔崽子——」

  甘寧給自己倒上水,挑眉盯著那伙計:「小兔崽子?」

  伙計頓時萎了,他臉上的表情分分鐘從憤怒切換成惶恐,他彎著腰一個勁兒地討好道:「哎呦甘大爺怎麼是您吶!快請坐快請坐!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這樣,我請您喝酒,好酒!」

  伙計一邊說,一邊就要跑去打酒,甘寧一把抓住他:「免了,爺不是來喝酒的,有點事問你。」

  「您說您說!」伙計臉上笑出了一朵花。

  「坐。」甘寧拍拍面前的桌案:「我問你,這兩天綿竹有什麼動靜沒?」

  伙計戰戰兢兢地在甘寧對面跪下,他的表情有點為難:「動靜……這要說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

  甘寧不說話,他面無表情地瞥了伙計一眼。

  「甘大爺,我們也不容易啊。」伙計苦著張臉:「我只能告訴您,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城南大營裡頭的兵進進出出折騰了好幾回,可也沒看著人數增加或減少了,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干嘛。」

  城南大營?甘寧陷入了沉思,城南大營是賈龍手下的兵,這一支軍隊名義上是直屬於劉焉這個益州牧的,沈嫻沒權利插手。不過劉焉與賈龍一向面和心不合,說是劉焉的兵馬,但最終被武裝的人卻是賈龍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正因如此,劉焉對城南大營限制頗多,在沈嫻離開綿竹之前,南大營士兵們的日常基本上就是喝酒聊天賭錢玩女人,被往廢裡養的節奏。每次綿竹城中有人聚眾鬧事,十次有八次都是這幫兵痞子們挑起來的。

  沈嫻對此不勝其煩,但她也知道劉焉的計劃就是慢慢把這幫人養得失去戰鬥力,這些士兵現在鬧得越歡實,將來上了戰場的下場也就越慘。

  「那雒縣呢?」甘寧想了想問道。雒縣是廣漢郡的治所,這裡是沈嫻的地盤,距離綿竹很近,有時沈嫻會回去處理點公文之類的,雖然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綿竹度過的,但雒縣有一個讓甘寧不得不重視它的理由,那就是直屬於沈嫻的兵馬就屯在雒縣縣城外五裡處的雒城營當中。雖然沈嫻去打董卓時從這裡調走了兩千人,但應該還有一千人在留守,以保衛雒縣的安危。

  「劉小公子又不在,雒縣就那樣唄。」伙計聳聳肩膀:「哦,前段時間州牧大人好像把劉小公子手下的人都調去了漢中,也不知道要干嘛,當時大家都在傳說要打仗了,鬧得人心惶惶的,後來就聽說呂奉先占了長安城……」

  甘寧一愣:「雒城營裡沒人了?」

  「總不會一個人都沒有。」伙計婉轉地說道:「但是大部分都不在了……劉小公子不是在漢中嗎?難道不是他讓調來的?」

  甘寧沒說話,他的心已經開始往下沉了。伙計的意思是劉焉把沈嫻手下的所有的兵馬都調去漢中打長安了,但實際上他們在漢中所見的士兵裡並沒有雒城營的人,也就是說雒城營那最後留守的一千士兵目前去向不明。

  「那江州呢?」甘寧又問道:「江州有什麼異常情況沒?」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伙計為難地撓撓頭:「咱的勢力到不了江州,都被人暗中給拔了,整了幾次之後老大就不敢朝那裡伸手了。」

  甘寧從懷裡摸出一顆金子扔給伙計:「行,那就先這樣吧。」

  伙計歡天喜地地接了過來:「謝謝甘大爺啊!有什麼事兒您再來!」

  甘寧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慢騰騰轉過身,在伙計驟然僵硬的臉色中古怪地笑了:「嘖,你不提也就算了,你一提,巧了,剛好有件事兒想問問你們干不干。」

  「幫我偷個人。」

  伙計差點兒就誤會了甘寧的意思,他以為甘寧是要偷哪家的小姐出來春風一度,便一臉猥瑣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甘大爺,看上哪家姑娘了,您發話呀,小的一定盡力幫您玉成!」

  甘寧心說爺看上張公祺他老娘了……呸!

  「想什麼呢。」甘寧面無表情地盯著伙計:「清玄夫人你認識麼?」

  伙計目瞪口呆:「甘大爺,真沒想到您口味如此獨特……可這位夫人她是州牧大人罩著的,而且她兒子可是天師道的現任君師,您這麼做不太好吧?要不咱換一家?」

  「都說你小子想多了。」甘寧撇撇嘴:「找個門路,我要見她一面。」

  伙計有些為難:「小的試試看吧,這位清玄夫人面子大的很,不一定能請得動。」

  甘寧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一面小小的旗子遞給伙計:「試著把這個送到清玄夫人手上,送不到就拿回來還給我,千萬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懂嗎?」

  甘寧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了平時的嬉皮笑臉,反而多了一絲嚴厲的意味,伙計有些恐懼地縮了縮脖子,他猛地點點頭,小心翼翼接過了旗子。

  那是一面只有巴掌大的黑色錦鍛小旗,用朱紅色的緞子鎖了邊,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張字。甘寧臨行前張魯將這面小旗交給他,並且說明這是天師道的信物,能讓甘寧對清玄夫人證明他是自己人。

  跟伙計約好大致的時間後甘寧又去找了比他更早回到綿竹的賈德探聽情況,走到賈府門口卻被告知賈德並不在綿竹,他被州牧大人派出去辦事了。甘寧聽後沒什麼表示就走了,心中卻在暗暗犯嘀咕:劉焉派賈德做什麼?因為賈龍的緣故他可是一向不怎麼待見賈家人,而且賈德屬於沈嫻廣漢太守編制下的武官,照理說劉焉是沒權力也沒必要派賈德辦事的,因為他有自己的州牧屬官呀。

  忙了一天,帶著一肚子疑問的甘寧去了驛館暫且住下,他給沈嫻寫了封信簡單說明了自己發現的反常之處,包括城南大營和雒城營的情況以及賈德的相關信息,還叮囑她注意葭萌關守軍的動向,說自己正在聯系清玄夫人,人一接到立馬就走。寫完信後,甘寧將其裝入竹筒中用陶土密封嚴實,交給他從沈嫻那裡黑來的護衛之一,囑咐他走特殊渠道送出去。

  做完這件事後,甘寧便在屋裡一邊喝酒一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時光。

  劉焉果然沒顧得上見甘寧,甘寧第二天去拜訪他的時候被告知劉焉病得很嚴重,綿竹城中有名的大夫們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州牧府送,只見送人進去卻不見有人出來,一時之間鬧得廣漢全郡的大夫們人人自危,生怕被抓進州牧府治病再也回不來了,還有流言說劉焉其實已經死了,但是四公子劉璋將其死訊扣下秘不發喪,想要從在外征戰地五公子劉弦手中奪|權。

  旁人聽到這些流言都表示瞎扯淡,新來的四公子是誰我們完全不認識,州牧大人明明最寵的就是五公子好嗎?五公子年少有為肯定會繼承州牧大人的衣缽,帶領我們發家致富麼麼噠。但甘寧聽到流言後卻虎軀一震:他跟沈嫻相處了這麼些年,很清楚劉焉對沈嫻表面寵上天實際上坑死她的陰險本質,從劉焉算計沈嫻強迫她打長安就可以看出來,劉焉最喜歡的兒子絕壁是劉璋不是沈嫻,填了兩個親兒子的命都要把劉璋從洛陽接回來什麼的,這才是真愛好嗎?

  甘寧越想越覺得大街小巷流傳的流言可能是真的,他頓時坐不住了,收拾好東西把其他手下全派出去,然後自己則准備直奔茶寮打聽情況。剛走到門口甘寧便碰上了伙計派來的人,說清玄夫人約他明夜子時在城外的九龍亭邊見面。傳信那人一邊說還一邊對甘寧擠眉弄眼的,像是覺得甘寧能泡上清玄夫人當真是好本事,甘寧心情煩躁也懶得解釋,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

  九龍亭是綿竹外的一處名勝,此亭坐落在九龍湖邊,依山傍水風景秀美,城中的世家弟子們最喜歡在這裡踏青郊游,大家湊在一起吟幾首詩歌唱幾篇賦,就覺得自己真是風雅的不得了。沈嫻也曾經被綿竹城中有名的公子哥們遞過請帖邀她游湖吟詩,但她統統以公務繁忙拒絕了。甘寧當時笑話沈嫻沒文化不會吟詩,沈嫻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給他背了整整一下午的楚辭,從《離騷》到《九歌》再到《九辯》,最後甘寧聽到兮字就條件反射的想吐,沈嫻這才大發慈悲放過了他。

  「我確實不會寫什麼詩賦。」沈嫻謙虛地說道:「但至少我會背啊,總比你這個沒文化的強。」

  真·沒文化的甘寧受到了一萬點會心傷害,從此他開始奮發圖強地學習……以及對九龍亭產生了深深的厭惡之情。

  做好了心理建設的甘寧趕跑腦袋中那一個個兮字,在宵禁之前甩掉跟蹤自己的人出了城,於午夜時分准時來到了九龍亭。

  甘寧覺得自己已經來的夠早了,豈料有人比他來的還早,看著那身著藍白道袍孤身一人坐於亭中的纖弱身影,甘寧臉上浮起了滿滿的驚訝之情。

  「你是……清玄夫人?!」

  「正是貧道。」清玄夫人放下手中的酒盞,回頭淡淡看了甘寧一眼,目光中帶著打量和探究:「現在的後輩們一點都不沉穩,遇到點什麼事情就咋咋唬唬。」

  甘寧:「……」

  「抱歉,夫人。」甘寧雙手抱拳對清玄夫人見禮,他情真意切道:「我是被您的容貌給震驚到了,沒想到您竟然如此年輕。」

  清玄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些,她微微昂起下巴,高冷地說道:「小子還挺會說話的,進來吧。」

  「是,夫人。」

  「夫人,我奉劉公子之命來接您與公祺先生的弟弟回漢中。」時間緊迫,甘寧開門見山道:「不知夫人何時方便?綿竹局勢動蕩,我們得盡快動身。」

  清玄夫人沒有立即回答,她神色詭異地盯著甘寧看了半晌後忽然問道:「最近你可曾聽過什麼傳聞?」

  甘寧心中一動,他覷著清玄夫人的臉色試探道:「夫人是說……州牧大人?聽說了,昨天傳得大街小巷都是,但今日我出門時卻不見流言蹤跡,想必是已經被人壓下去了。」

  「你就不懷疑些什麼嗎?」清玄夫人又問道:「州牧府在廣漢境內大肆招攬名醫,但所有醫者都如肉包子打狗般有去無回,再加上城南大營頻繁調動兵馬,雒城營中的兵力被抽調一空……」

  清玄夫人每說一句話,甘寧的臉色便難看一分,那些他費勁兒打聽到的「機密」情報被清玄夫人輕輕松松地一一說出口,這讓他有種被人騙了的感覺。正尋思著回去如何恁死那些小兔崽子,甘寧就聽見清玄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貧道來往於州牧府中,多多少少都能聽到些不該聽的東西,小子不用鑽這牛角尖。」她頓了頓,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貧道不妨再告訴你一件別人打聽不到的事情,劉君朗在兩日前的深夜已經離世了。」

  甘寧徹底呆住了,他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明明那日他把棺材送回來時劉焉的身子骨看著還挺硬朗的,這才多久他就……死了?!

  「等……等等!」甘寧猛地站了起來,他在九龍亭中來回踱步,喃喃自語:「州牧大人他死了?為什麼這消息沒傳出來?劉季玉他——壓下來了?!」

  清玄夫人點點頭:「劉君朗死前與劉季玉曾經大吵一架,具體內容是什麼我也沒有打聽到,只是當天深夜劉君朗便過世了。之後劉季玉接手了州牧府的諸項事宜,他將劉君朗的死訊壓下秘不發喪,下令在廣漢全境尋找名醫為劉君朗診治,還派人送信去了葭萌關。」

  「劉季玉要篡|權?」甘寧眯起眼睛,他的腦海中閃過初見時劉璋追在沈嫻屁股後面那副討好的樣子,怎麼也沒法把他做的一切跟他這個人聯系起來。

  「不算篡|權吧。」清玄夫人淡淡道:「說起來劉季玉比劉商羽還要大呢,而且他一個男人,再怎麼扶不上牆,也不會甘心屈居於女子之下啊。」

  甘寧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清玄夫人的話,過了幾秒鐘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盯住了清玄夫人的臉:「您……您說什麼?」

  主公你的性別已經掉馬到誰都知道了嗎!那你女扮男裝有什麼用!

  「看我干什麼。」清玄夫人微微一曬:「難道你認為劉商羽是個男的?開玩笑呢,哪個男的長成她那樣?一身細皮嫩肉膚白貌美的,擺明了就是個小姑娘。」

  甘寧嘴角抽搐:「不,您說的是……」

  見甘寧的神色有點尷尬,清玄夫人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興致,她眨眨眼道:「該不會真有人認為劉商羽是個男人吧?」

  想到某個跟沈嫻結拜了、還整天叫她賢弟的人,甘寧認真地點了點頭。

  清玄夫人:「……」

  清玄夫人忽然目放精光:「介紹給我!這種人才我一定要認識一下!我也要扮成男裝去見他,看看他能不能認出我來!」

  看著忽然變得活潑起來的清玄夫人,甘寧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夫人你開心就好。

  鑒於得知了劉焉已死、劉璋要控制綿竹奪位的重大消息,甘寧決定盡快帶著清玄夫人撤離此地回去報信。劉璋選在這個時候發難給沈嫻背後捅刀子,擺明是要將她跟張魯一同踢出去,這樣一來身為人質的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就危險了。

  「明天就走。」甘寧說道:「不,夫人你現在回去收拾東西,趁著夜色我們一會兒就走!不能再耽擱了,誰知道劉季玉明天會不會對你們動手?」

  事已至此清玄夫人卻還是一副鎮定的模樣:「往哪走?」

  「去漢中啊,」甘寧奇怪地看著清玄夫人:「公祺先生是漢中之主,我家主公也在漢中,自然是去找他們彙合。」

  清玄夫人搖搖頭:「劉小姐不在廣漢郡,留守的親兵又全被抽調,廣漢現在的控制人是劉季玉,劍閣和葭萌關均有大軍留守,我們出不去。」

  甘寧心中咯噔一聲。所謂入蜀容易出蜀難……他回綿竹時尚有二位公子的靈柩做護身符,名正言順地通過葭萌關,一萬守軍無人敢攔。可是出去呢?他帶著清玄夫人和張魯的弟弟,還沒到關卡說不定就會被追兵給包圍了。因為沒想到劉焉會死的這麼快,劉璋會反的這麼突然,以打探情報為目的的甘寧只帶了沈嫻那二十幾個護衛,二十多人對抗一萬大軍,結果可想而知。

  難道真的只能困死在綿竹城、被劉璋抓了祭旗或者當作人質威脅沈嫻他們?甘寧心中無比煩躁。

  北邊不能去……那就去南邊!

  甘寧快速下了決定,他對清玄夫人說道:「先去江州,江州太守與我有些交情,他跟主公關系也不錯,即使不幫忙也不至於為難我們,我們從江州坐船去江陵,從荊州繞回漢中去。」

  清玄夫人的目光閃了閃,對這安排似有意見,但她並沒有立即說出來,反正能去江州就行了。

  要如何進入已經宵禁關門的綿竹,這是個問題。甘寧和清玄夫人站在城門下面仰頭看著城樓上高懸的燈火,二人面面相覷。

  什麼叫做忙中出錯,這就是。被劉焉已死劉璋要反的消息震驚到的甘寧完全忘記了現在是午夜時分,城門早已關閉,只能等明天早上才會開啟,所以在城外浪|蕩一夜的他們自然無法進城。但就這樣等到明天……鬼知道明天早晨城門開啟的時候他們等到的是出城的自己人還是抓人的劉璋手下。

  「該死!」甘寧心中憋得難受,他可以現在就帶清玄夫人一走了之,但那些跟他一起來的兄弟們呢?還有清玄夫人的兒子呢?他怎麼能把他們扔下獨自去逃命?

  「別急,等一會兒看看。」清玄夫人輕聲道:「劉季玉畢竟剛來不久,即使有劉君朗的勢力幫忙,但廣漢畢竟是劉商羽的地盤,他沒那麼容易完全控制,至少現在沒公開發難的時候,我們還是有空子可以鑽的。」

  「夫人的意思是?」甘寧心中一動,他開始覺得這位清玄夫人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了。

  「既然知道了劉季玉的打算,我自然不能不早做准備。」清玄夫人似笑非笑道:「你不必擔心,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兒子把天師令給了你,我會一起把你的手下們一起帶出來的。」

  甘寧謹慎地說道:「那就多謝夫人了。」

  過了沒一會兒,甘寧竟然真的看見綿竹城的城門被打開了,一輛馬車狂奔出城,它後面還跟著一溜隨從,正是甘寧帶來的那二十個沈嫻的護衛。轉過彎後,馬車在路邊停下,張魯的弟弟張徵跳下馬車:「娘!快走!」

  清玄夫人二話不說,握著自己的兒子的手上了馬車,甘寧則坐在車前幫忙趕車:「駕——」

  「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甘寧問馬車裡的張徵。

  「守城的士兵有天師道的線人,我們殺了守將直接打開城門。」張徵的小腦袋瓜從車簾裡探出來:「大哥哥,你就是大哥派來接我們回家的人嗎?」

  甘寧揉了一把張徵的發頂:「是的。」

  「一直往前走,在渡口轉船,我們走水路。」清玄夫人把調皮的兒子拉回車廂,掀開簾子對甘寧說道。

  甘寧甩了馬一鞭子催它跑快點,同時漫不經心道:「夫人真是好手段。」

  「過獎。」清玄夫人的聲音傳來:「劉君朗去世的消息就是我讓城中的天師道弟子們散播出去的,目的是迫使劉季玉加快他的計劃,倉促布局必然會產生破綻,而這些破綻就是公祺和劉商羽可以利用的東西。」

  甘寧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心中卻對這位清玄夫人多了幾分忌憚。

  沒過多久後面就傳來了追兵的聲音。張徵他們出城時簡單粗暴地干掉了守城的人,也沒想著遮掩,所以被發現是遲早的問題。

  「你們先走。」回頭看看越逼越近的追兵們,甘寧從背上取下刀握在手中:「我去攔住他們。」

  聽馬蹄的聲音估計這波追兵將近五十人,停下來打雖然差不多1v1,勝率還是很高的,但想要將敵人打趴下失去繼續追擊的能力就得耗費寶貴的逃命時間,實在不合適,還不如留下個人拖延片刻。

  說話間追兵已然而至,甘寧正想跳下馬車,忽然從車中探出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胳膊,下一秒,斜裡刺來一杆長|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朝著甘寧的胸前襲去。

  雪亮的劍光陡然閃過劃破夜空,甘寧驚愕地看著清玄夫人半跪在馬車上,她一手把甘寧往後拽了一把避開槍芒,另一只手握著一把寒光凜冽的劍,穩穩架住了槍杆,使槍再無法向前推進半分!

  「夫……人?」甘寧被這忽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清玄夫人壓根不是個弱女子,而是個不出世的劍術高手!

  「駕車!」清玄夫人怒喝一聲,她再次揮劍,寬大的袍袖上下翻舞,劍光快得根本無法看清,只是眨眼之間那個率先出現的偷襲者便被清玄夫人的劍揍下了馬。

  其余人也都跟追兵們交上了手,馬車是他們的重點攻擊對像,甘寧不再想其他的,他雙手握住韁繩,穩穩地控制著兩匹馬,讓它們往前狂奔而去。

  甘寧的余光瞥見清玄夫人一手扣住車門邊緣,如一只回翔的雨燕般身姿輕盈地掠上了車頂。耳邊傳來短兵相接的碰撞聲,夾雜著忍痛的悶哼和身體墜落在地的悶響……

  這年頭是個女人都這麼厲害了嗎?甘寧木然地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打鬥的聲音終於停止了,清玄夫人從車頂翻下來,她清逸脫俗的道袍邊緣濺上了幾滴殷紅的血跡,就仿佛初春時節山上早開的桃花,絢爛而奪目。

  甘寧把馬車停在小小的碼頭邊,那裡靜靜停著一艘小客船。

  身後那些掉隊的護衛士兵們逐漸趕了上來,甘寧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無一人死亡,大家受的都是劃破擦傷等輕傷,完全不影響趕路。

  「上船吧。」清玄夫人歸劍入鞘,抱著張徵一同下車:「從這裡坐船大約三日便可到江州。」

  自從清玄夫人展露了一手絕世劍技後,甘寧對她的尊重程度就刷拉拉往上漲去,簡直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清玄夫人發話後,他二話不說就安排手下人登船了。

  接下來的行程十分和平,不知道是劉璋倉促間發難好多事情都沒准備好,還是天師道的勢力太過強大,甘寧他們一路順水而下沒有受到絲毫阻礙。過了成都後,清玄夫人命人將天師道的旗子升起來,往來船只見了紛紛避退讓路,無人敢直攖其鋒。

  甘寧靠在甲板上咋舌,他知道天師道在益、荊乃至揚州司隸等地都有著龐大的勢力,但沒想到他們竟然壯大到這種程度,難怪劉焉自從把張魯派去漢中後便頗為忌憚他,而劉璋一上位就急著對清玄夫人下手。幸虧沈嫻現在跟張魯是一撥的,否則事情還不定怎樣。

  似乎是看出了甘寧的心思,清玄夫人對他說道:「我們張家在巴蜀之地經營三代,天師道早已深入人心。劉君朗若是以禮相待便也罷了,但他把公祺送去漢中後還想著對我們趕盡殺絕……」

  清玄夫人冷笑一聲:「真當我們張家是吃素的嗎?」

  甘寧沉默地看著她。清玄夫人這話既是對劉焉的嘲笑,同時也是對沈嫻的震懾,雖然現在張魯跟沈嫻是一撥的,但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清楚?現在有了劉焉和劉璋的前車之鑒,相信將來沈嫻若是想對張家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

  這一路甘寧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了的,所以當他得知那個呆的跟木頭一樣的江州太守其實也是天師道門下的弟子時……他已經沒什麼脾氣了。

  江州太守對清玄夫人的到來表示了隆重的歡迎,同時他派了專門的信使寫了封保平安的信往漢中送去。

  「之前我們在綿竹,劉季玉控制驛站,所以送往漢中的消息都會被扣下的。」清玄夫人對甘寧解釋道:「現在到了江州,便可將消息經由米倉道送往南鄭,很快他們就能得知我們無事的消息。」

  甘寧呢喃道:「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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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0】目標是星辰大海

  甘寧跟著清玄夫人苦逼逃亡的時候,沈嫻正帶著周瑜和孫策緊趕慢趕往漢中跑。

  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坐船回去,一是因為逆水而上的速度要慢上許多,二是張繡和郭嘉二人強烈抗|議,郭嘉說自己寧願走回去也不願意坐船,考慮到來時他倆的慘狀,沈嫻最後決定,那就騎馬走吧。

  於是一行人沒日沒夜地趕了好多天,終於回到了漢中的治所南鄭。

  進入南鄭後沈嫻覺得自己被騙了,因為她壓根沒有感覺到絲毫大戰即將到來的壓迫感,她離開時南鄭是什麼樣子回來南鄭還是什麼樣,什麼空氣都要凝固了、什麼人人臉上都掛著緊張的神色,這些統統沒有,守門的裨將看見趕了一路灰頭土臉的沈嫻甚至還心情頗好地打了個招呼:「呦,大人,您回來啦!夠快噠!」

  呦你個頭啊!沈嫻簡直想摸出琴摜在這個裨將的頭上,這時候她差不多也反應過來了,劉璋聯合了一部分人要搞死她跟張魯是真的,可事情也沒那麼嚴重就是了,至於為什麼郭嘉會擺出那樣一副嚴肅的神情……

  沈嫻默默地回頭瞥了一眼不知道跟張繡說了什麼的郭嘉,無聲警告道:有空了再收拾你。

  郭嘉眨眨眼睛,笑而不語。

  沈嫻吩咐張繡去安排孫策和周瑜手下的兵馬歇息,張繡瞅瞅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的沈嫻,送給郭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立馬帶著人跑了。

  周瑜覺察到了什麼,他趕在沈嫻開口前握住了孫策的胳膊:「一路舟車勞頓,大家都累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沈嫻覺得周瑜真是個玲瓏剔透的妙人,她對周瑜投去感激的一瞥,周瑜輕輕搖頭。

  但孫策卻仿佛完全覺察不到周圍的暗潮洶湧:「正事要緊,休息等下再說。」

  周瑜心說三弟……妹擺明了是被人給嚇回來的,人家正急著算賬呢,別的管不上,你這個二愣子能不能有一天學會看看別人臉色。

  沈嫻有點兒為難,她還想說些什麼,周瑜干脆一把架起孫策把他半拖半拽朝著張繡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一會兒去找你們!」沈嫻對周瑜和孫策的背影喊道。

  周瑜擺擺手:「三弟,自家人別客氣,有事你先忙!」

  於是轉眼間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沈嫻跟郭嘉兩個人站在大門口。

  後知後覺的裨將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之處,他估計了一下形勢,決定把自己偽裝成背景板。但在徹底背景化之前,他得向沈嫻轉達張魯的一句話:「劉大人,張大人說您要是回來了,有什麼疑問就去書房找他。」

  沈嫻點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後沈嫻跨入太守府中,郭嘉落後她半步,不緊不慢地跟著。兩人一路無話,直到穿過花園小徑時,沈嫻忽然停住了腳步。

  「你——」沈嫻突兀地開口,她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摻雜了煩躁、愧疚和別扭等等,混合在一起顯得略微扭曲。看她那張嘴的架勢似乎有長長的一串話要講,但最後說出口的也不過只有短短三個字:「故意的?」

  「嗯。」郭嘉大方地承認了,他看著滿園盛開的花,漫不經心道:「為主公分憂是下屬的指責……你想要他們兩個,但又不好意思趁人之危,可放人走你又舍不得,倒不如我出面留下他們幫個忙,以後怎麼安排等收拾了益州再說不遲。」

  郭嘉的目光從花園中挪到了沈嫻的臉上,他的眼神微微閃爍:「手握一郡之地,談條件的時候自然會多上許多籌碼,主公,你說呢?」

  良久沈嫻笑了:「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主公,你拜了兩個好兄弟。」郭嘉答非所問。

  「那是。」

  書房裡人是全的——蔡琰和荀彧在批公文,張魯和荀攸在地圖前討論行軍路線,賈詡抱著杯熱茶靠在窗邊閉目養神。沈嫻帶著郭嘉從窗外路過,往裡瞄了一眼,頓時起了壞心眼,她抽出扇子在賈詡頭上敲了一把,然後把扇子塞進郭嘉手裡,趁著賈詡還未睜眼,繞到前面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賈詡睜開眼睛,剛好看見郭嘉舉著扇子盯著自己看。

  賈詡:「……」

  郭嘉:「……文和你聽我解釋。」

  賈詡:「不聽。」

  沈嫻才不管這倆人怎麼折騰,她制止了蔡琰和荀彧想站起來的動作,開門見山道:「情況如何?」

  「你回來的很是時候。」蔡琰笑道:「興霸的信剛剛送來,要不你自己看?」

  「好。」沈嫻點點頭,她從荀彧的手中接過信箋,一目十行地瀏覽,看完後沈嫻終於松了口氣。

  甘寧在信中說了三件事,一是劉璋將劉焉的死訊壓下、廣漢郡與蜀郡已落入其掌控中;二是甘寧與清玄夫人及張魯的弟弟到達了江州,江州太守是自己人,他們很安全;三是出於戰略考慮,甘寧暫時不回漢中了,啥時候出兵給句准話,大家前後夾擊恁死劉璋。

  除此之外,甘寧並沒有就他是如何逃到江州的做過多敘述,但多年的默契讓沈嫻從這看似簡短的話語中總結出不少不便明說的有效信息。

  比如甘寧說江州太守是自己人。沈嫻可不認為自己跟江州太守有什麼特殊的交情,所以就算是自己人……那也是張魯的自己人。

  比如廣漢與蜀二郡已向劉璋投誠。廣漢郡是沈嫻的地盤,如此迅速就被劉璋策反,雖然可能有太守不在城中鎮城的緣故,但初聞這消息時沈嫻依然無法接受,因為就算她本人不在,城中亦會留有守軍,而且身為兵曹的賈德已經先一步回去了,有他在即使劉璋派人進攻也能頂個五六天,但照之前的消息來看廣漢郡是連反抗都沒有就和平演變了,這根本不科學。

  現在想想此事應該另有隱情,甘寧並沒有提到賈德分毫,沈嫻這位手下要麼連同雒縣的守軍一起被劉焉調走了——劉焉連子午谷和陽平關的守軍都敢調,把她雒縣的部隊抽空這種事也不是干不出來;要麼就是他渾水摸魚投奔劉璋了。

  這倆都不是什麼好結果,後者更令人糟心一些。但在真相沒徹底浮出水面前,沈嫻是不會給賈德下定論的。

  看完了甘寧的信,了解了想要知道的事情,沈嫻拍拍手道:「說吧。怎麼打,何時出兵?」

  荀攸照例第一個發言:「我們的意見是兵分兩路,速戰速決,一路走米倉道去江州與興霸彙合,從後方偷襲成都,拿下成都之後再進軍綿竹;另一路直接正面進攻出兵葭萌關。廣漢與蜀二郡的兵馬加在一起最多不過三萬之數,再加上劉季玉根基不穩,一旦大軍來襲,人心浮動,他很容易就會失敗了。」

  「至於兩方領軍的人選,主公你可以自己挑。」蔡琰笑眯眯地補充道:「你不是剛剛帶回來兩個人麼?」

  荀攸心中一動,他趕緊給蔡琰使了個眼色,可惜已經晚了。

  沈嫻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地圖上,她忽然問道:「你們誰出的主意?」

  屋中一片寂靜,沒人開口,過了好半天荀攸才嘆了口氣承認:「我。」

  「哦。」沈嫻意味深長地看著荀攸,她說道:「干得不錯。」

  「干嘛拽我啊公瑾。」孫策不滿地嘟噥道:「我就是來幫商羽的啊。」

  周瑜把大門關好,確認無人能聽到他的話後才慢慢說道:「不用我們,她也能擺平這次動亂。」

  「那又怎麼樣?」孫策一臉無所謂:「他不用去襄陽找我我也一樣能全身而退。我來幫他,和他需不需要我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周瑜心想你就吹吧!要不是三弟攔你半日你又要攻城了,黃祖和樊稠都沒逃遠,你全身而退個毛線,沒被人趁著大雨連鍋端了都是文台將軍英靈守護。

  「怎麼說呢……」周瑜組織了一會兒語言,他婉轉地說道:「三弟很想讓你我前來益州,但現在我們出現在這裡又不是她的本意。」

  孫策聽得滿頭霧水眼冒金星:「公瑾,求你了,有話直說吧,你們這些人把話繞來繞去的我根本聽不懂啊。」

  「好吧!」周瑜簡直沒脾氣了:「我的意思是,三弟擔心文台將軍去世後你無處可去,便想讓你來找她,但現在益州正亂著,她又怕你誤會她想要你留下是為了借助你的力量來平亂,讓你覺得被利用了。現在懂了嗎?」

  孫策眯著眼睛思考了好半天才終於恍然大悟:「懂了!可是公瑾,你們為什麼總是喜歡想那麼多啊!什麼被利用的,我們是兄弟啊,互相幫助難道不是應該的?我還怕商羽嫌棄我弱小呢……」

  周瑜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可她跟你相處時間不算長,很多事情不了解,所以你得找個機會跟她說明。」

  「哦。」孫策點點頭:「其實我本來打算把爹的棺材送回舒縣安葬,然後跟娘交代好就來找商羽的。我倆曾經約定長安城見,但後來我們誰都沒進去,這大概就是老天給了我一個重新完成承諾的機會。」

  周瑜聞言,神色頗有些復雜地看著孫策:「伯符,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是只想攻破荊州干掉黃祖為文台將軍報仇呢,還是想……

  孫策眼中出現了迷茫的神色,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呆呆地盯著滿園盛放的花看了好久,才慢慢說道:「……我不知道。」

  「我想殺了黃祖,為爹報仇……」孫策的手指撫過潮濕的窗欞,那裡有一只背著殼的蝸牛在緩慢地往上爬,他的指尖跟在蝸牛身後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也想打進司隸,把那些亂臣賊子們都趕走……還想看著百姓安居樂業,從戰火中恢復生息……」

  孫策把攀爬的蝸牛摘了下來放在掌心中,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周瑜:「公瑾,這個天下是不對的,它不應該這樣。以前我以為滅掉了董老賊就能太平了,可是現在董賊死了,沒有他的威脅,大家卻依舊在打打殺殺,天下依舊烽煙四起,百姓依舊流離失所吃不飽穿不暖……到底是為什麼呢?」

  周瑜啞然,孫策的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解釋,因為他自己的心中也懷著深深的疑問。

  「戰亂不過幾年,我卻已經忘記了不打仗的樣子。」孫策看著蝸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觸角,在他手上開始緩慢地攀爬,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是否把那些挑起戰亂的人都滅掉就好了?」

  「你可以試試。」周瑜說道。

  孫策點點頭:「嗯,我會試試的,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好啊。」周瑜終於笑了:「找你之前為了以防萬一,我賣了點家產湊了些錢,不過現在有了商羽應該就不需要了。」

  「唔,我覺得其實還是需要的。」孫策認真道:「漢中太守是張公祺不是商羽,他得把廣漢和蜀郡打回來才有錢有地,在此之前還得拜托你。」

  周瑜真心覺得孫策有時呆的可以,有時卻又異常聰明,他啼笑皆非:「好吧,那我就把錢交給你保管了。」

  「別!」孫策趕緊拒絕:「我不記賬啊!還是你管吧。」

  孫策把蝸牛放了出去:「說了這麼多我還沒問問商羽要不要一起呢……算了,我是大哥他得聽我的,就這麼決定了!」

  沈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孫策代表加入了某個神秘的三人組織,她跟蔡琰給郭嘉看病。

  荊州淋了一場雨,郭嘉沒好利索就又騎馬狂奔趕了一路,現在很有種舊病復發的趨勢,跟賈詡鬥嘴的時候他說了沒兩句就開始咳嗽,咳得肺都要吐出來了。賈詡面無表情地看著郭嘉,沈嫻則被嚇了一跳,趕忙把郭嘉拎到蔡琰面前開藥方。

  蔡琰原本以為郭嘉是裝的,可她一把脈就得出了跟沈嫻同樣的結論——沒死真是奇跡。

  「我原本以為這世界上明知自己身體不行還作來作去不好好吃藥的只有戲志才一個人,沒想到啊。」蔡琰下筆如飛,她邊寫藥方邊說道:「主公,你當時果然不應該在背後偷偷嘲笑曹公,怎麼樣,現在報應來了吧?」

  郭·報應·嘉一臉無辜地用袖子半掩著臉咳來咳去。

  沈嫻尷尬地撇撇嘴:「我哪有背後譏笑他人!以及郭奉孝你不許喝酒了,我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這才多長時間?哪兒來的?」

  這種忙裡偷閑都要喝一口的行為簡直了!不是很理解你們地球人的想法。

  郭嘉采取沉默大法應對,一直沒什麼大動靜地荀彧忽然往蔡琰開好的藥方上看了一眼,然後他彬彬有禮地拿過一根毛筆,當著所有人的面在藥方裡面加上了一味藥材。

  黃連。

  郭嘉的臉黑了。

  沈嫻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錘著桌子開始毫不客氣地嘲笑郭嘉。

  「昭姬姑娘,這一味黃連的加入是否有悖藥性呢?」荀彧向蔡琰詢問道。

  蔡琰搖搖頭,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沒有,奉孝感染了風寒,原本就該吃點黃連瀉火。」

  「那就好。」荀彧微笑:「奉孝,在你生病期間,為了避免將病氣過給奕兒,就讓他在我家暫且居住吧。」

  沒等郭嘉說出什麼,荀彧又道:「或者其實你壓根就忘記了你還有個兒子?」

  「呃……」

  看郭嘉那心虛的神情,好像確實是那樣。

  沈嫻真心心疼起郭奕來,這是倒了幾輩子的霉才跑去投胎到郭嘉他們家啊。娘沒有,爹天天不在家,在家也不著調,誰知道這麼個不靠譜的爹將來得把孩子被教成什麼不靠譜的樣子……一個郭嘉就夠費心的了,再多一個,沈嫻覺得這日子都沒發過了。

  沈嫻把藥方塞進郭嘉懷裡把他往外趕:「行了行了,奉孝這裡沒你的事兒了,病人就該乖乖休息,我給你放假,帶著你的藥方去開藥,然後趕緊回家看兒子去吧。」

  「主公。」郭嘉義正言辭道:「在這種關鍵時刻,我怎能獨自脫逃?」

  「哦,那你先把藥喝了吧。」沈嫻點點頭,推開門朝外喊道:「來個人——」

  「主公——」郭嘉一把按住沈嫻的手:「我忽然又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我還是先告退了。」

  說完郭嘉揣著藥方一溜煙跑了,一點兒看不出來「此人生病」四個字。

  「昭姬,你說喝個藥能死人嗎?」沈嫻不解地看向蔡琰。

  蔡琰微微一笑:「這個……只有親自體驗一下才會知道吧?」

  荀彧陪著沈嫻去檢查在她離開期間大家批的各種重要公文,看看有沒有遺漏或者需要返工的。沈嫻抱著一卷竹簡隨便翻了翻,忽然道:「奉孝說他想要醇酒和美人——那文若你想要什麼?」

  面對這種毫無征兆的詢問,荀彧表現的十分淡然,他接過沈嫻看好的竹簡擺回架上,又重新拿了一卷攤開給她:「我聽聞大人曾言,願興兵討董賊以清天下匡扶漢室。」

  沈嫻想了想,然後她記起自己確實曾經對荀攸說過這些話——在洛陽城外蔡邕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的時候。

  想到這些,沈嫻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笑容:「是的——當時公達還問我,既然為匡扶漢室而來,為何在洛陽城停駐不前,放跑董賊。」

  荀彧說話時語速緩慢,語氣溫柔平和,不管說什麼都給人一種很認真的感覺:「公達少有衝動的時候,會如此問大約也是憤怒於董仲穎的所作所為。但大人當時已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虎牢關外,十八路諸侯,數十萬大軍,裹足不前,並非是因為董賊強勢……」說到這裡荀彧輕輕嘆了口氣:「我想要的……不過是天下太平這四個字而已。」

  荀彧的話雖然不長,但當中卻摻雜了綿延的未盡之意,沈嫻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把竹簡卷起來,回過頭靜靜地看著荀彧。

  陽光透過窗欞被破碎成一格一格散落滿地,荀彧的臉有大半隱在陰影中看不清楚,但沈嫻就是覺得,這時候的荀彧臉上的表情一定充滿了認真和向往。

  鬼才和王佐之才的人生理想就是不一樣,醇酒美人雖然聽起來操|蛋,但至少等沈嫻打下益州有了錢,隨便搜羅一下就能找到不少——川蜀之地出美人呢!可天下太平……

  荀彧的太平不是簡單的沒有災禍,他要百姓安居樂業,要江山河清海晏,要君王勵精圖治,要官員清正廉明……這些沒個百八十年的不懈努力恐怕是辦不到的,到那時他們是否還活著都是未知數。而且再昌盛的王朝也會有腐|敗的角落存在,永遠會有那麼些損人不利己的危險分子暗搓搓縮在陰影裡搞破壞。

  安靜了許久沈嫻才慢慢說道:「文若,你說出口的不過區區四個字,卻比奉孝的要求難得多啊。我……沒有辦法現在就給你承諾,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辦到。但我會一直朝著這個目標走下去,不管何時何地,身處何處……」

  「但一個人的力量總是很弱,所以——你願意來幫我麼?」

  沈嫻對著荀彧伸出了手。

  荀彧站了一會兒,他忽然後退半步,雙手抱掌前推,慢慢躬身對沈嫻作了一揖。

  「請主公多多指教。」

  又拐到一個人的沈嫻覺得自己心情大好,把荀彧送回家後,沈嫻掉頭去找孫策和周瑜。

  對於這倆被自己坑過來的哥,沈嫻覺得還欠他們一個解釋。

  沈嫻到來的時候,孫策和周瑜正在院子裡面過招,兩人一人用槍一人用棍,勢均力敵,打的難解難分。沒過多久周瑜虛晃一招朝孫策胸口點去,眼看穩贏的局面卻被孫策一力降十會給破除了,最後還是勝負未分。

  沈嫻靠在樹下鼓掌,孫策收了槍對她打招呼:「商羽,事情辦完啦?」

  「嗯。」沈嫻點點頭:「已經決定了,兵分兩路,一路從葭萌關正面出兵,一路走米倉道去江州與興霸彙合,然後繞背偷襲成都,再進攻綿竹。」

  孫策問道:「你是哪一路?」

  「我……還沒想好。」沈嫻撓撓頭:「不過維佑拒絕走水路,說自己暈船,所以應該是他帶人打葭萌關,我從後背偷襲吧?」

  「那我們跟你一起。」孫策拍拍沈嫻的肩膀:「正好我們很擅長水戰。」

  「我——」沈嫻張張嘴想解釋一下,但她話未說完就被孫策打斷了:「商羽,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在你沒來之前,我跟公瑾商量了一下,」說到這裡,孫策頓了頓,回頭去看周瑜,周瑜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於是孫策點點頭,繼續對沈嫻說道:「公瑾問我今後想要做什麼。」

  沈嫻不自覺地站直了:「那你想做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孫策干脆地說道:「但目標這種東西,走走不就有了?所以我們打算先把平定天下當成一個暫時的目標,具體想要做什麼,一邊平定一邊想吧。」

  沈嫻:「……」

  哥你這個暫時的目標都這麼霸氣,那你要是有了真·目標那還不得上天啊?

  「我們把你也算上了。」孫策繼續說道。

  沈嫻面無表情:「我怎麼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啊。」孫策攤開手:「誰讓你當時不在……反正我是大哥,你得聽我的。」

  沈嫻:「你開心就好。」

  「既然要平定天下,肯定得一步一步來……」孫策興致勃勃地說道:「就從先幫你收復益州開始!所以我和公瑾會跟你一起,你別擔心,我們齊心協力肯定能做到的!」

  沈嫻越過孫策的肩膀看向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周瑜,覺察到沈嫻的目光,周瑜微微一笑。

  沈嫻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但下一秒那種用胸腔湧出的莫名感動的情緒就不見了,因為孫策說道:「但是錢得你出,你有地又有人,咱們三個人裡面你官最大。」

  「……哦。」

  「既然我有地有人又有錢,還官最大,」沈嫻半開玩笑地說道:「那你得聽我的。」

  「沒問題。」孫策干脆地點點頭:「只要你記得在收復益州後陪我去揍劉景升。」

  「當然。」沈嫻挑眉:「我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沈嫻跟孫策默契地對視著,周瑜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兩個打荊州狂人湊到一起會發生什麼?#


第42章 【041】天下為局

  沈嫻十分鄭重地將孫策和周瑜以自己結拜兄長的身份帶去引薦給了張魯等人,結果喜聞樂見,大家迅速打成了一片:孫策和張繡玩得很開心,倆人說了沒幾句話就下場比武去了;而周瑜則跟荀家的兩位聊得十分愉快,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很可能接下來晚上就要一起去看星星了。

  有了孫策和周瑜的加入,沈嫻的實力又壯大不少。經過一眾人認真地參詳,沈嫻最終決定讓張繡、賈詡與郭嘉帶著兩萬人正面出兵迎戰葭萌關的守軍,自己則跟孫策、周瑜和荀攸帶一萬人從米倉道進入江州與甘寧彙合,然後走水路偷襲成都,打下成都再與張繡前後夾擊綿竹。蔡琰、荀彧輔佐張魯坐鎮漢中調度物資和其他人馬。

  宣布完後沈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荀攸:別說主公沒給你在老丈人面前出風頭的機會啊!公達你千萬要把握住!

  面對沈嫻的擠眉弄眼,荀攸選擇沒看見。

  其他人沒什麼意見,蔡琰雖然很想跟著一起去,但她跟郭嘉一樣有個毛病是暈船,在沒克服之前沈嫻舍不得讓她受罪。

  「公子,我母親和弟弟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張魯鄭重地對沈嫻說道,他的神色有點古怪:「家母為人有些……看眼緣,若是得罪了公子,還望公子不要介意。」

  沈嫻其實曾經見過清玄夫人,畢竟清玄夫人經常出入州牧府給劉焉講經論道,沈嫻也會去向劉焉請安,一來二去兩人總有見面的機會。但由於沒有交談過,單單看臉,沈嫻對清玄夫人也就一個印像——美。

  清玄夫人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而且是渾身冒仙氣的那種美,一眼看過去讓人產生不了絲毫的褻瀆感,好似一枚清純道姑。也不知道張魯他爹上輩子是否拯救了全人類,這輩子才能攤上個這麼好看的老婆。

  只要看著養眼,沈嫻這個死顏控並不介意清玄夫人的「古怪眼緣」,美人嘛總是有脾氣的,要麼高冷要麼傲嬌,還有活潑溫柔之類的……這就是美人的特權,是個性!要知道現在可是個看臉的社會,當官都得看你長得帥不帥。不信就以益州為例,比如劉焉,雖然人渣了些,但他年輕時也是風靡洛陽的公子哥一枚;比如沈嫻,雖然比不上貂蟬傾國絕色,但也妥妥是個小美女;再比如賈德,在沈嫻面前挺慫的一聽見琴就條件反射地哆嗦,可在綿竹城的伎館中卻是很多歌女的春閨夢裡人;甘寧就別說了,這痞子雖然心有真愛但一向招桃花,所過之處摔碎多少少女心……

  還有蔡琰荀攸他們,這麼多人裡面就沒一個長得一般的,拉出去不是帥哥就是美女,天天在這些人當中工作,沈嫻的心情時刻都保持在一個愉悅的程度,每天干勁兒十足覺得自己能多批十麻袋公文,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所以看臉不是沒有道理的。

  「公祺先生,您放心吧。」沈嫻認真道:「我一定會把清玄夫人和令弟安全接回漢中的!」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軍隊整合完畢後,大家就要出發了。沈嫻被荀攸推到了校場,在出征前進行鼓舞士氣的喊話。

  這是沈嫻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自主出兵兼全權指揮,之前不管是打洛陽還是打長安,都是背後有人推動,她也就算是個先鋒。但這回不同,這一次是沈嫻主動出擊去爭奪應該屬於她的東西。

  在校場列隊的三萬士兵,有兩萬人都是沈嫻從戰場上俘虜回來的,剩下一萬人則是混雜了她出征洛陽前帶走的親兵和劉焉為了打長安從除了漢中的其他地區調派而來士兵。但不管這些士兵曾經來自哪裡,現在他們都只屬於沈嫻一人,只為她而拼殺。

  看著台下那一雙雙或期待或迷茫的眼睛,沈嫻吸了一口氣,她壓制住不斷狂跳的心髒,用低沉的聲音緩緩說出自己心中想了許久的話,大意就是:

  大哥與二哥身死,三哥病弱,父親屍骨未寒,沈嫻本不應該在這時候與劉璋同室操戈手足相殘,但劉璋為了奪|權,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沈嫻,把大哥和二哥的死因推到她頭上,讓她連回去祭拜劉焉以全孝義都做不到,再對甘寧和清玄夫人動手,挑撥她與張魯之間的關系,最後更是占領了本就屬於她的廣漢郡。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在把沈嫻往絕路上逼迫,她沈嫻要是再能忍著不出手,那就是個包子!還不如自己把自己給吃了!

  以上話語三分真七分假,說出來不過是搏個正名,沈嫻沒想著能造成多大的效果,但看她說完後那些士兵們紛紛變得義憤填膺起來,好像……還不錯?

  於是沈嫻又趁機鼓勵了一下士兵們,提出了只要在戰鬥中表現勇猛便能加官進爵獲得獎金等獎勵,在灌完心靈雞湯後又用真金白銀誘惑了一把。這下士氣算是徹底高漲起來,果然比起什麼虛頭巴腦的故事,普通百姓們更加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本來嘛,當兵就是個高風險的職業,時刻都有受傷和死亡的威脅,即使這樣還是有人前赴後繼地來參軍,除了保家衛國這個崇高的原因外,不就是能讓自己有口飯吃,有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在亂世中能艱難地活下去嗎?

  「如何?」沈嫻結束了鼓舞士氣的行為後跳下高台,她走回孫策和周瑜的身邊,看著他倆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樣子。

  「情真意切。」周瑜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沒想到三弟你的口才著實不錯。」

  「過獎過獎。」沈嫻謙虛地說道:「比起二哥你還差得遠呢。」

  「這我也能說。」孫策不服輸地撇撇嘴:「下次換我去!」

  「行行行,下次讓你說。」沈嫻心想這也要搶嗎?在開口之前我方得手指尖都是涼的。

  從南鄭到江州,一路崇山峻嶺風景秀美,行走入墜雲端仙境,令人賞心悅目。但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風景是夠美了,可道路卻又窄又險,看著都讓人害怕,大部隊想要完全通過需要十多天的時間,為了能夠及時配合張繡的行動,沈嫻便決定先帶一千人輕騎跑過去與甘寧彙合,後續部隊慢慢趕上。

  荀攸也贊成這個建議,本來嘛,出兵打仗,部隊都是一撥一撥走的,不可能刷拉一下幾萬人馬就全都開到城下去了,沒那麼寬的路也沒那麼大的地方啊。

  但就「誰來當先鋒」這個問題,大家卻產生了分歧。

  沈嫻要求先走,理由是她是老大她得趕緊過去鎮場子;孫策也要求先走,理由是他作戰經驗豐富他得過去鎮場子;荀攸和周瑜意見一致,那就是沈嫻和孫策誰去都行,就是不能兩人一起走,理由是……鬼知道你倆湊一起再加上個甘寧會產生什麼事故。

  「你們倆只能走一個。」周瑜面帶微笑道:「當先鋒而已要那麼多人做什麼?」

  「為什麼不能一起啊。」沈嫻想到自己上回跟孫策協力戰呂布的「英姿」了:「我跟大哥聯手連呂奉先都能干翻呢!」

  孫策忽然插|刀:「我一個人也能干翻呂奉先。」

  「胡說!沒我彈琴他會暈?」沈嫻怒視孫策:「還是不是一撥的了!」

  「有什麼好急的。」荀攸勸道:「就讓伯符和公瑾先行一步好了,你是主公你得在後面壓陣。」

  沈嫻眼珠子一轉,試圖策反荀攸:「難道你就不著急要見老丈人嗎?」

  荀攸淡定道:「那就主公你留下壓陣,我與伯符和公瑾先走一步。

  得,策反不成功,反而讓謀士跑了。

  「走!你們都走!」為了荀攸的因緣,沈嫻只得委曲求全:「壓陣就壓陣,還小看我不成!」

  說到底就是不相信人!沈嫻憤憤地想:我哪裡有那麼差!在武將裡面我的智慧可是最高的!在謀士裡面我的武功可是最高的!

  「主公,你可別小看行軍。」荀攸正色道:「想要把一萬人安全從一個地方帶去另一個地方,原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你需要督促那些不聽指揮的人跟著前進,需要注意有沒有人生病掉隊,需要觀察道路的情況和周邊的環境,提早發現敵人的埋伏……」

  眼看沈嫻已經開始雙眼冒圈了,荀攸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現在只是一萬人,將來主公你還要帶兩萬人,五萬人,十萬人……人越多越不好管理,如何讓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指示行動也是門學問,所以主公,這可是個好機會啊,你學著點唄。」

  荀攸一說沈嫻才發現,她以前帶兵根本沒考慮過這麼復雜的問題——討董時只有五千人,還有甘寧從旁協助;後來打長安時雖然有了三萬兵馬,但大軍一直都是張魯在調配,沈嫻自己從來都是只帶一千/三千輕騎就衝鋒的主,完全不管大軍走到哪裡了有沒有出狀況。

  既然不會……那就學!

  於是荀攸真的就跟著孫策和周瑜一起跑了,臨走前還叮囑沈嫻一定以安全為主,慢慢走,別著急圖快。

  雖然是自己說要學習的,可荀攸就這麼毫不留情地離開了……沈嫻盯著他們輕騎遠去的背影,表示了無限的怨念之情。

  「我想彈琴。」沈嫻對身邊的西涼漢子說道:「我心情不太好。」

  西涼漢子有幸領略過沈嫻的魔音灌耳,他聞言心驚膽戰道:「算了吧主公,這荒山野嶺的,兄弟們都是一幫大老粗,也不懂得欣賞您琴聲中的美好,我看您還是等去了江州跟荀大人他們彙合後再彈吧!」

  「也對。」沈嫻摸了兩把琴身,戀戀不舍地放了回去:「聽說二哥有個名號叫顧曲周郎,我覺得可以請他指導一下我的琴技。」

  西涼漢子為周瑜點上了一排蠟燭。

  於是沈嫻一路壓著大軍行進的步伐,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江州走去。她一邊派出斥候探查路況,一邊吩咐下去讓那些伍長什長百夫長之類的隨時注意自己治下的士兵們,一有情況立即上報不得隱瞞,就這樣戰戰兢兢走了十多天,最後沈嫻真的獨自帶著九千人安安穩穩地開到了江州城外。

  看見城牆的那一刻,沈嫻才慢慢松了口氣,她這麼多天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下來了,整個人都覺得有點暈。

  前方單槍匹馬行來一人,看那速度和方向就是衝著沈嫻這裡來的,西涼漢子見狀便想上前阻攔,沈嫻在看清來人後抬手攔住了他。

  「呦,甘興霸,好久不見,你過得不錯嘛。」

  「怎麼是你來接我?」沈嫻不太滿意,孫策周瑜和荀攸一個人都看不見,都干嘛去啦!

  「荀先生在蔡老先生那裡,」甘寧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忿忿的神色:「伯符兄總要纏著我比武,我又打不過他。」

  「哈哈哈。」沈嫻毫不客氣地撫掌大笑:「讓你不回漢中!該!」

  「這之間有什麼聯系嗎!」甘寧抓狂道:「我倒是想回漢中,可你四哥把葭萌關一堵,誰回得去?況且我出來的時候事發突然,我只能去江州……」

  「哦?怎麼了?」沈嫻疑惑地偏頭看他:「你在信裡並未明說,我知道肯定有隱情。」

  「你不懂。」甘寧臉上少見地飄過一抹恐懼的神色,這讓沈嫻大為驚訝,要知道即使當年遭遇了呂布,甘寧也只是著急,並未害怕過啊,什麼人能讓他產生害怕的情緒?

  但看起來甘寧好像不太想說,沈嫻也不是逼迫下屬的人,她還體貼地幫忙轉了話題:「你之前說了大哥和公達的事情,那二哥在做什麼?」

  「呃……」甘寧尷尬地撓撓頭:「公瑾他……在跟人談經。」

  沈嫻覺得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啥?」

  「道德經確實妙不可言。」周瑜點點頭:「今日聽夫人一講,在下受益匪淺。」

  「哪裡的話。」清玄夫人微微一笑,看起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這些都是我幼時曾聽祖師爺所講的,再加上多年來自己悟出的一點心得體會,糊弄糊弄劉君朗還行,對公子你就有些不夠看了。」

  「夫人謙虛了。」周瑜溫言道:「在下才疏學淺,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至於道德經,連當世經學大家都不敢說自己完全讀懂,夫人能有如此見解,已是不易了。」

  沈嫻和甘寧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周瑜和清玄夫人你誇我一句,我誇你一句……

  「清玄夫人真是個人才。」沈嫻感慨道:「這要是我,早就說不出話了,她竟然能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不重復地誇了二哥五句話……六句了!」

  清玄夫人的行為完全可以寫本書叫做《論如何與男神搭訕且不冷場》。

  甘寧深以為然:「我也這麼想。而且她還不止這方面厲害,等下主公你千萬要當心啊!」

  「關我什麼事?」沈嫻一臉莫名其妙:「我跟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甘寧輕聲說道:「她知道你是個女的!」

  沈嫻:「……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也沒想著瞞。」

  「不只是她知道了吧?」沈嫻默默地補充一句:「我覺得可能除了大哥大家都知道了,畢竟沒人是傻子……」

  「你說誰是傻子?」有人抬手敲了一把沈嫻的後腦勺,下一秒沈嫻覺得自己肩膀一沉,轉過頭就看見孫策把胳膊壓了上來,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我不知道什麼?」

  「你不知道你有多英俊帥氣。」沈嫻面無表情地推開孫策的臉,隨口敷衍道:「去哪兒了也不來接我!」

  「我去找興霸兄比試,結果他不在,然後我去找了公達先生,才知道算算時間你應該今天就能過來了。」孫策對甘寧揮了揮拳頭,後者一臉呵呵的表情。

  孫策對沈嫻說道:「唉三弟,我知道你崇拜我,可你也不能老在背後偷偷說我帥啊。」

  「下次記得當面說。」

  「哦。」

  周瑜終於跟清玄夫人謙虛完了,沈嫻瞅准機會帶著甘寧和孫策走入院中。

  聽到動靜,清玄夫人回過頭來,她的目光掃過甘寧和孫策,最後落在了正中央的沈嫻身上。清玄夫人一揚眉:「劉公子?許久不見啊。」

  「許久不見,夫人還是那麼風華絕代。」沈嫻微笑道:「您沒事就好,公祺先生很是擔心您。」

  「劉公子。」清玄夫人攏了攏寬大的袍袖,意味深長道:「我就喜歡你會說話。」

  「哪裡,我嘴笨得很。」沈嫻臉上閃過一絲窘意:「只是實話實話罷了。」

  清玄夫人微微垂下頭笑了笑,她低聲說道:「劉公子你真是……」

  甘寧和孫策目瞪口呆地看著沈嫻。

  甘寧:……你一個女的!要不要這麼招惹另一個女的!

  孫策:……總感覺三弟好像哪裡很厲害的樣子,是我的錯覺嗎?

  此時蔡邕的居所中,他與荀攸正相對而坐。

  即使是荀攸,在面對老丈人時還是有些忐忑,他思索再三,並未在這個時候將自己與蔡琰的事情告知蔡邕,而是決定等益州平定後,由沈嫻出馬幫他向蔡邕提起此事,那時候再議親,方能顯得足夠的誠意。

  蔡邕將茶杯放下:「蜀地的茶味道不錯,關中並不多見,你可以嘗嘗。」

  「文和比較喜歡。」荀攸恭敬地說道:「晚輩還不太能喝的慣。」

  蔡邕微微一笑:「總會習慣的。」

  一時之間二人沉默下來,荀攸的目光追隨著茶杯中那朵旋轉著沉入水中的茶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找你來,是想對你說一件事情。」這時蔡邕開口了,他的語氣很平淡,就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但荀攸卻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件事情大約能解釋一些你的疑惑之處。在我說完後,該如何做,想必你自己會有個判斷。」

  打完了招呼,接下來就要說正事了。孫策周瑜他們提前幾天來到江州也不是旅游的,孫策和荀攸已經坐船去探過成都周邊的布防情況了,荀攸正在畫地圖,畫好了對接下來的戰鬥很有幫助。

  「我們抓到些奸|細。」孫策說道:「大多都是扮成商賈路過江州去往成都方向的,但還沒審出來是哪裡派來的。」

  「奸|細?」沈嫻皺起眉頭:「這個時候從江州去成都,也就只有我們從漢中來的人了啊。」

  「應該不是。」周瑜搖搖頭,面色猶豫:「其實我懷疑……可能是劉景升的手下。」

  沈嫻眯起眼睛,她忽然想到了當時在襄陽城下,郭嘉勸她回漢中時說的那些話:「不排除有別的州郡支援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劉景升和劉季玉……結盟了?」

  綿竹城南大營的頻繁異動,軍隊數次出入卻未曾有人數上的變化;

  即使有樊稠一萬大軍的支援,劉表依舊在襄陽城下閉門堅守,死都不出來;

  有奸細扮做商賈往來於荊益二州;

  兵馬不多貌似也沒啥智商卻忽然聰明起來了敢在沈嫻背後捅刀子的劉璋;

  ……

  「我們根據現有的信息分析一下形勢。」周瑜盯著被孫策鋪在桌案上的地圖,輕輕說道:「我好像……有點思路了。」

  「首先看冀州,袁本初與公孫伯珪死磕,為了避免後方受到徐、揚二州的袁公路與陶恭祖偷襲,袁本初與劉景升結盟令其牽制袁公路。

  「再看荊州,劉景升尚無異動,袁公路卻在惱羞成怒之下派文台將軍攻打荊州。劉景升將文台將軍的力量牽制在荊州,自己則於襄陽城閉守不出,即使與樊義明搭上了線,也始終沒有對撤退的我們進行追擊,讓我們一路順利地回到了漢中。

  「再看益州,此時劉君朗身死,劉季玉將其死訊壓下秘而不發,准備將三弟你與公祺先生徹底鏟除,但尚未准備妥當就被清玄夫人手下的天師道弟子散發的謠言道出真相,引起部分人警覺,清玄夫人與興霸逃出綿竹,來到江州,給當時身在漢中的我們報信。為了避免處於被動的狀態,劉季玉只得倉促起事。但由於沒有准備好,兵力並不完全,尚有一部分人處在調度的路上……」

  周瑜忽然停了下來,沈嫻適時地接過他的話:「處在從荊州到益州調度的路上。」

  那張鋪陳開來的地圖上被周瑜描繪了三塊戰局,冀州一塊,荊州一塊,益州一塊,三塊地點看似毫無關聯,但細細想來,這其實正是幾方勢力共同作用造成的結果。

  原本以為只是一場冀州爭奪戰,但實際上這把火卻暗暗地席卷了半個天下。袁紹拖劉表下水,劉表拖袁術和劉璋下水,劉璋則來揍沈嫻和張魯,大家互相坑來坑去,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平衡二字。

  終於搞明白事情真相的甘寧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不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不。」周瑜搖搖頭,他低聲說道:「即使這次劉景升沒有打劉季玉的主意,我們遲早也是要鬧起來的,不是嗎?」

  「對,你說的沒錯,」良久之後,沈嫻淡淡道:「既然都要鬧,管他早晚。」

  沈嫻站起身,她背著手在屋裡慢慢走動著:「襄陽之圍已解……給公祺先生送信,讓他往房齡、上庸二地派兵,嚴防劉景升偷襲。我們這邊則分出點人去守夔門,山上也要設立關卡嚴密監視,畢竟夔門天險,走水路基本不可能混進來,我懷疑那些奸細是翻山過來的。」

  「守好了荊州通往益州的兩處道路,截斷劉季玉的後援……甕中捉鱉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沈嫻看向了周瑜、孫策和甘寧。

  孫策和甘寧只管打仗,周瑜則搖搖頭:「我沒什麼要說的了,或許你該去問問公達。」

  「對哦,公達人呢?」沈嫻撓撓頭:「我說怎麼覺得少了一個人。」

  「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嘛。」甘寧翻了個白眼:「他在蔡老先生那裡啊。」

  從蔡邕那裡出來的荀攸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他完全沒料到被蔡邕隱瞞起來的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很合理。

  其實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得看在什麼樣的情況下。

  就在荀攸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公達!走路看路啊發什麼呆!要撞了!」

  荀攸感覺手腕一緊,同時耳邊掠過一陣風聲,回過神來的他呆呆地看著沈嫻氣急敗壞地盯著自己:「你這是怎麼了?提親被拒絕啦?」

  周瑜在跟那輛差點撞到荀攸的馬車車夫進行交涉,沈嫻順手給荀攸把了個脈,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嚇傻了?回去給你開服安神藥?這個我還是會的。」

  「不……不用了!」荀攸搖搖頭:「主公,你怎麼來了?」

  「找你商量接下來的事情啊,我們是這樣想的……」沈嫻讓荀攸走裡面,她走外面,一邊走一邊對他低聲說著大家的計劃。

  認真訴說的沈嫻完全沒注意到,荀攸看她的眼神,有一刻變得特別復雜。


第43章 【042】勝

    沈嫻感覺今天的荀攸不太對勁兒,總是在發呆,眼神還亂飄,就好像是人設崩壞了一樣。沈嫻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直接問荀攸究竟怎麼回事,她覺得可能跟蔡邕有關系。

  難道是提親被拒了嗎?不應該啊,荀攸這條件放哪裡都是姑娘們喊著嫁的對像,況且蔡邕也不是那種不通人情的封建大家長,他那麼寵蔡琰,只要蔡琰與荀攸兩情相悅,沈嫻覺得蔡邕是不會過多干涉的。

  別的……沈嫻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一貫淡定的荀攸變得神情恍惚,不過她是個體貼的上司,對方不想說她就不多問,只要荀攸不會影響到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就好。

  被抓住的潛入江州的奸細已經在甘寧的審訊下招了,確實如沈嫻和周瑜所料的那般,他們是劉表派來秘密協助劉璋奪|權的士兵們。為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這些人全都偽裝成了往來的商賈百姓,分批次秘密潛入益州,行動從沈嫻還沒去襄陽幫孫策時就開始了,已經有大約一千多人潛進去了,後續應該還有四千人,但由於劉璋提早發難,全益州進入了戒備狀態,潛入的工作麻煩了許多,這些奸細才被抓住的。

  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沈嫻再次給張魯送去了加急信件,讓他順便徹查一下漢中是否藏有已經潛入的奸細們。

  在江州停留沒多久,沈嫻便帶著手下人朝成都進發。一路上攻城拔寨地收復了不少小城市,幾乎沒遇上什麼抵抗,但這些城市中的百姓十分稀少,也沒有多少糧草。經過了解後沈嫻才明白,原來劉璋實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把能遷出去的百姓們都趕入了成都城,糧食也都運走了,留給沈嫻的基本就是空城。

  看來劉璋是想要死守成都城。

  來到成都城下後,沈嫻發現鎮守成都的人是賈龍,這安排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賈龍雖然與劉焉不合,但私底下兩人再怎麼鬧別扭,也不會輕易扯到台面上來,而且沒有人牽頭賈龍是不會把劉焉干掉自己去當益州牧的,他最可能的做法是扶持一位名正言順的新的益州牧,讓這位州牧聽自己的擺布,去明面上當傀儡。

  沈嫻完全不是能當傀儡的選擇,她有主見又有兵權,這種人根本不好管,稍不注意就會反過頭來把操控者狠咬一口。但劉璋就很符合賈龍的要求,他有野心,看自己五弟不順眼,想干掉他,卻沒什麼能力,需要外援支持;對於劉璋來說,賈龍也是他在益州境內所能選擇的最好伙伴,這倆人要是沒勾搭在一起沈嫻都覺得奇怪。

  至於他們是怎麼跟劉表搭上線的……沈嫻覺得是賈龍來處理這件事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這位州從事在荊益兩地的根基可比劉璋強多了。

  果然最開始賈龍選擇在成都閉門不出。這是正確的行為,過了江州再往前,不遠就是一望無際的成都平原,基本無險可守,唯有成都城高牆堅,地勢險要,能有效抵御外敵入侵,賈龍要是躲在裡面死都不出來,沈嫻也不能讓大軍集體竄上城牆翻進去。

  「得想個辦法。」沈嫻站在船上仰頭看旌旗飄飄的城樓:「他要是一輩子都不出來怎麼辦?」

  甘寧嗤笑道:「糧草總有吃完的時候,餓不死他。」

  「你就算什麼都不做,只在這裡圍著,」荀攸看起來也不是很著急的樣子:「等維佑他們把綿竹打下來了,成都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那不行!」沈嫻反駁道:「他們一路從漢中打進綿竹,我這邊連個成都都進不去,多沒面子啊!」

  「就是。」孫策跟著起哄:「攻城!攻城!」

  周瑜一巴掌拍在孫策的後腦勺上,他面帶微笑道:「我們就帶了一萬人,你做夢呢。」

  「想個辦法誘他出城?」沈嫻提議道:「偽裝成劉景升的援兵怎麼樣?」

  「那老家伙會上當?」甘寧有些懷疑。

  「試試嘛。」沈嫻眯起眼睛:「從荊州入益州,一般都是走水路過夔門。但夔門天險難以突破,便需要另辟蹊徑翻山繞行。不過這條路不怎麼好走,所以會耗費不少時間……」

  荀攸聞弦音而知雅意,他接過了沈嫻的話:「倘若劉景升當真派援軍而來,那他繞過夔門進入巴郡後,不管是進攻涪陵、江州,還是直奔成都而來,都能抄了我軍的後方,緩解成都的壓力。」

  隨著沈嫻和荀攸的解說,孫策也明白了他們的打算:「一旦後方被抄,我軍勢必撤退回援,這時若是抓住機會痛打落水狗,前後夾擊,我軍大敗,不僅成都之圍可解,就連綿竹那裡的壓力都能減輕不少。」

  「就是這個意思!」沈嫻打了個響指,忽然翻出折扇敲在孫策的頭上:「不過你才是落水狗!」

  孫策怒了:「一個兩個的!你們當我是鼓嗎!」

  沈嫻吐著舌頭哧溜一聲竄到了周瑜的背後,讓周瑜承擔大魔王的怒火。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先將成都城多圍困幾日,困得賈龍心急火燎卻無可奈何,再由甘寧去統領沈嫻留在岸上殿後的三千兵馬,讓他們偽裝成劉表派來的援軍從兩側假裝襲擊沈嫻的主力部隊。計劃到此若是順利,賈龍應該已經打開城門出來幫忙合擊了,但他要是謹慎地再觀察一會兒也沒什麼,大家可以做出「一番廝殺」的樣子,然後沈嫻敗退,「敵軍」則追著沈嫻往江州的方向而去。這時候賈龍要是還能沉得住氣……沈嫻就敬他是條漢子。

  只要賈龍敢開城門,沈嫻就讓他有來無回。

  然後計策成功了。

  成都一被圍上,賈龍就有些方,雖然這是他選擇的結果,但被迫守城總是一種不愉快的行為。且不說孫策和甘寧每日結伴跑到城樓下面剛好在射箭範圍外的地方扯著嗓子對賈龍進行各種嘲諷——他們還攜帶了沈嫻友情設計提供的「喇叭」,聲音又大又響能傳出老遠去——就說人都是渴望自由的,一旦被困在城中,百姓和軍隊都會不自覺產生一種被禁錮的恐慌情緒,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緒會逐漸擴大,尤其是當得知他們沒有援軍只能死守、一旦失敗就是死的時候。城裡的氣氛被壓抑到極點,稍不注意就可能發生軍隊嘩|變、百姓造反出城投降等無法挽回的局面。

  在這種情況之下,盡管成都城裡的糧食夠吃很久,也不缺水喝,士氣還是越來越低。

  至於百姓們,他們之前只知道劉弦並不知道劉璋。廣漢全郡的百姓都是沈嫻的自來水不說,托劉焉故意宣傳的福,劉弦的其他「英雄事跡」也都響徹了全益州,什麼小劉公子年少有為剿滅黃巾軍,小劉公子出征討董等等,再加上見過沈嫻的人都說小劉公子人長得俊秀脾氣也好,是個很不錯的官呢,是以沈嫻在益州的人氣異常高。

  相比之下,劉璋是誰?沒聽說過,能吃嗎?

  劉璋從劉焉那裡接過了益州牧的職位,原本就很讓很多人犯嘀咕,但官場由士族把持,畢竟距離普通人很遠,只要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百姓們並不介意當官的是劉弦還是劉璋,頂多發發牢騷再八卦一下。

  可惜劉璋沒能做到最關鍵的,還讓沈嫻圍了城。

  這下百姓們的不滿越來越深,普通人的憤怒,一個兩個可以鎮壓,更多了呢?螞蟻還能咬死大像呢,當全城的百姓都開始不滿時,賈龍從心底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懼之情。

  他很清楚如果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沈嫻根本不用攻城,她只需要等待,自然有城中百姓為了活命而幫她打開城門。

  就在賈龍每天為了安撫軍隊和百姓而忙得焦頭爛額時,忽然有好消息傳來,說沈嫻那裡似乎出亂子了。

  賈龍登上城樓去觀察,他看見從兩側殺出了不少雖然風塵僕僕但卻列隊整齊的軍隊,朝著沈嫻的大軍合圍而去。為首衝鋒的那人扛著一面巨大的隨風飄揚的旗子,旗上寫了一個鬥大的「劉」字!

  「劉景升?」賈龍呢喃道,他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雖然算算日子,劉表的援軍也該在這時候到來了——但自從沈嫻率軍來到江州城布防後,賈龍便一直沒對劉表抱什麼希望。

  賈龍覺得這可能是沈嫻的陰謀,便決定看看再說。接下來只見兩軍殺得十分激烈,漸漸地沈嫻不敵,開始指揮大軍向著後方倉皇撤退,連水裡的大船都不要了,而偷襲沈嫻的那些兵馬則緊跟著沈嫻的後隊直直追了出去。

  賈龍一咬牙,在堅守和出擊當中猶豫了片刻後,一咬牙吩咐手下點齊兵馬,隨他出城迎戰!

  魚終於上鉤了,在賈龍追出足夠遠的距離後,沈嫻和甘寧兵合一處,忽然掉頭,朝著賈龍的軍隊包抄而去。

  賈龍的部隊被攔腰衝斷,頓時亂作一團。賈龍暗道不好!當即連收攏部隊都顧不上便回馬狂奔,可惜他的馬跑得再快,也趕不上孫策的驚帆和沈嫻的踏炎烏騅。

  說起來賈龍曾經也是一枚能帶兵的好漢,當初率領一千人就把益州境內最大的一伙黃巾賊打散了,還在兩軍交戰之時當眾斬殺了黃巾賊的首領。不過歲月是把殺豬刀,這才沒過幾年的功夫,貪圖安逸專注與劉焉在政|治上進行撕逼的賈龍就不復當初的勇猛,他騎在馬上的姿勢都無比別扭。

  而且賈龍還倒霉地碰上了孫策和沈嫻這倆湊一起破壞力就翻番的人。

  結果簡直沒有懸念。

  沈嫻還想著彈奏一曲呢,結果孫策余光瞥見了沈嫻拿琴的動作,回想起那曾經被魔音灌耳支配的恐懼,孫策一個哆嗦,直接出槍把賈龍干脆利索地挑翻在地。

  沈嫻遺憾地收起了琴。

  在沈嫻和孫策狂揍賈龍的時候,周瑜和甘寧則帶領余下的部隊咬著賈龍逃竄的殘兵衝入了成都城中。剛一進城周瑜便高聲喊道:「所有人只追擊敵軍,不得騷擾城中百姓!違者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傳令的士兵們也都跟著高呼周瑜說過的話,這條軍令就這樣被層層下發給士兵們,而且不僅士兵們聽到了,成都城的百姓也都聽到了。

  開始閉門不出的百姓們在看見周瑜的軍隊時依舊嚇得瑟瑟發抖,但很快他們便發現周瑜說過的話是真的,所有來往的士兵們沒有一個趁機破門而入搶奪錢財,周瑜甚至還從敵軍的鐵蹄之下親手救出了一個因為貪玩偷偷跑出去而沒來得及回家的小姑娘。

  於是百姓們終於放心了。

  自此,成都城破,沈嫻將蜀郡治所收入囊中,接下來她將整頓人馬,揮兵直指綿竹。

  沈嫻他們在成都與賈龍死磕的時候,張繡在劍閣也是十分地煩惱。

  是的,劍閣,而不是葭萌關——在聽聞漢中出兵之後,葭萌關的一萬守軍竟然自動往後退到了劍閣拒守,將大片土地徹底放棄,糧食搬走,百姓能遷走的就遷走遷不走的就拋棄,看起來也是一副要死守的樣子。

  劍閣比成都城要好守多了,劍門關這種地勢天然的天險之處,乃是真真正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憑你多少人開到關卡下,我就是死關上門不出來,簡直跟縮進殼裡的王|八一樣讓人無處下嘴,想繞路都找不到地方。

  「怎麼辦?」張繡盯著劍門關的城樓咬牙切齒:「衝也沒法衝,還沒到城樓下就讓人射成刺蝟了!這幫孫子也不敢出來迎戰,就會縮在關卡裡面放冷箭……」

  只要不面對沈嫻,張繡還是挺活潑的。

  「他們要是出來了,我還得懷疑是不是有詐呢。」郭嘉輕笑道:「果然蜀地多崇山峻嶺,易守難攻,這樣一處風水寶地,是修生養息的好地方吧。」

  「那也得先拿下再說啊。」張繡撓撓頭:「難不成還得等著主公他們打入綿竹了跑過來給我們開門?」

  「那多沒面子。」郭嘉正色道:「要相信自己,主公那邊也不好打的,成都也是易守難攻的要塞,除非想辦法把守將誘出城門,否則就只能一直圍困直到糧草耗盡——說不定主公還等著我們幫她開門呢。」

  「那二位先生倒是想個辦法嘛。」張繡嘆口氣:「我一個大老粗,你讓我上陣殺敵還行,費腦子的活兒不適合我呀。」

  郭嘉沒有回答張繡的話,他笑眯眯地看向身邊沉默不語的人:「文和,你說怎麼辦?」

  賈詡正眯著眼睛看劍門關兩側的秀麗風景,聽到郭嘉的話,他慢騰騰地說道:「繞路吧。」

  張繡一臉懵逼,覺得賈詡在逗他。

  郭嘉瞥了賈詡一眼:「文和,別鬧,繞遠也沒有道,只能開山鑿路,等路修好了誰知道繞過去都是什麼時候了。」

  張繡松了口氣。

  「我們先來看看為何這一萬人主動從葭萌關退到了劍閣呢?」郭嘉沉吟片刻道:「葭萌關距離漢中很近,作為威懾可以,若要真打起來,我們背靠漢中具有優勢,對方把守葭萌關不易。但葭萌關一路到劍門關地勢險要,可以有效阻攔我軍速度,所以劍門關更易於把守。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郭嘉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我沒記錯,主公說過,統領這一萬兵馬對漢中進行威懾的人,是她三哥?」

  張魯心中一動:「三公子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經常需要吃藥,否則就受不了。」郭嘉微微一曬:「聽起來跟我很像啊?這樣一個人率領著一萬大軍駐扎在這種險惡之地……怕是很不利於健康吧?」

  頓了頓,郭嘉繼續說道:「說來這事很奇怪,劉君朗怎麼會把自己的病弱兒子派來守這麼重要的關卡?他就不怕他兒子在葭萌關出點什麼事?」

  「或者根本就沒有什麼三公子。」賈詡忽然說道:「這一萬大軍……到底是誰在統領?」

  經過實地勘察,郭嘉和賈詡似乎胸有成竹,但張繡依舊一頭霧水,他去問郭嘉到底該怎麼辦,得到郭半仙模棱兩可的一句話:「還得請公祺先生幫個忙,先等著吧。」

  張繡不太明白為什麼等下去就會有結果,但既然郭嘉這麼說了,他聽著就是了。

  幾日之後的傍晚,劍門關中忽然大亂,軍隊開始集結,迅速朝著綿竹的方向撤退而去。早就等待多時的張繡抓住機會,帶著先鋒八百人就衝到了劍門關下。守軍無心對戰,隨即劍門關破,大軍攻入其中。

  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拿下了劍門關,張繡表示很不理解,他問道:「只要據守劍門關,我們是進不來的,這些人為何棄關逃跑了呢?」

  郭嘉與賈詡相視一眼,後者慢慢說道:「敵軍守在這裡目的就是為了阻攔我們打進綿竹,但當他們得知主公已拿下成都的時候,守在劍門關又有什麼意義呢?」

  張繡的關注點貌似跟別人不太一樣,他詫異道:「什麼?主公已經拿下成都啦?」

  「不知道。」郭嘉干脆地說道:「只需要讓對方聽到這個消息就行了,至於消息是真是假,又有什麼關系呢?」

  「雖然自稱益州牧,且在全郡發了文書要求大家起兵征討主公,但只有兩郡響應劉季玉的號召,其余人多處在觀望狀態。所以他們哪怕失了一片地方,都是輸不起的。」賈詡搖搖頭:「可惜了。」

  還有一點郭嘉和賈詡都沒說明,那就是若劍門關中有大將鎮守,即使有沈嫻兵臨城下的謠言傳來,也不見得能撼動軍心。

  拿下劍閣後,前方再也沒有像這般險要難攻的地勢了。劉璋的軍隊一路潰逃,張繡一路追擊,直至綿竹城下。

  就在同一天,張繡和沈嫻不約而同地從兩個方向對綿竹發動了進攻。

  大軍入城的時候,沈嫻騎在馬上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兩年之前她從這裡離開,懷揣著多撿幾個人才回來武裝自己這小破勢力的夢想,踏上了征討董卓的征程。這一去她再也沒有回來過,從洛陽到長安,鬥過呂布砍過李傕,救過大臣撿過玉璽,大場面見了一輪,心境提升不少,本以為回來會覺得唏噓,但在踏入綿竹的那一刻,沈嫻心中卻只剩下了懷念。

  因為她知道,往日在綿竹城串街巡邏的日子,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大家在州牧府門口相遇了,沈嫻翻身下馬對張繡打招呼:「好巧,竟然真的選在了同一天。」

  張繡眨眨眼睛,面無表情道:「是奉孝先生說要攻城。」

  「哦?」沈嫻越過張繡的肩膀看去,發現郭嘉用折扇遮住了半張臉,正對沈嫻笑。扇子就是那天沈嫻用來陷害郭嘉的那把。

  說不清楚忽然湧上來的是什麼感覺,沈嫻心中一跳。

  郭嘉後退一步讓開州牧府大門的位置,他對沈嫻躬身說道:「主公,請。」

  相較於其他百姓閉門不出尚算安穩,州牧府中則亂成了一團,無數丫鬟僕人揣著自己薄薄的家當四散奔逃,在看見大門被打開、沈嫻一身血氣大步踏入的時候,那些奔跑的人們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臉呆滯地盯著沈嫻。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尖叫,隨即那些人嘩啦啦跪了滿地,大家口中此起彼伏說著同一句話:「公子饒命!」

  「起來。」沈嫻冷冷道:「四哥呢?」

  「州牧大人——不,公、公子他……」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回答沈嫻的話,但她越說越緊張,最後竟然嚇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這時回廊邊轉出一個頗為狼狽的紅色身影,女孩子朝著沈嫻毫不畏懼地撲了過來:「公子!」

  沈嫻抬手一把摟住撲入她懷裡的女孩。紅袖抬起那張滿是污跡的臉,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著,她死死攥住了沈嫻的衣袖:「公子你可回來了!」

  沈嫻沒說話,她目光陰冷地注視著紅袖滑下一截的水袖中露出來的手臂,那上面布滿了斑駁猙獰的淤青,既像是掐痕,又像是被什麼捆|綁過的痕跡。

  像是注意到了沈嫻的眼神,紅袖的臉色一變,她慌亂地把扯下袖子遮擋住雙手,慢慢掙開沈嫻的懷抱:「公、公子……」

  「他在哪兒。」沈嫻淡淡道。

  「在、在紫雲堂……」紅袖低聲說道:「公子,還有賈——」

  「我知道。」沈嫻打斷了紅袖的話,她握住紅袖的手:「跟我走。」

  大步往前不回頭的沈嫻沒有注意到小丫鬟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打轉半晌的淚水終於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紫雲堂是州牧府會客的地方,憑著記憶沈嫻一路走過去,然後她一腳踢開了大門。

  坐在主位上的劉璋被條件反射嚇得渾身一顫,但他還是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盯著沈嫻:「五、五弟!」

  沈嫻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紫雲堂中空空蕩蕩的,所有東西都被搬走了,除了一口橫放在屋中央的楠木棺材。她瞬間明白了這棺材中裝的是誰,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沈嫻嘲諷道:「四哥,看來你過得不是很好嘛?」

  「五弟,你回來了,還未祭拜父親呢。」劉璋站了起來,他用發抖的腿朝著棺材邊挪了過去:「父親、父親屍骨未寒……」

  沈嫻噎了劉璋一句:「父親屍骨未寒,你便逼我手足相殘,真是我的好哥哥。」

  「夠了,我們有話直說吧,我不想對你多費口舌。」沈嫻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四哥,你是想活呢?還是想死?」

  在沈嫻的笑容下,劉璋終於崩潰了,他抱著頭大喊道:「劉子婳你個賤婦你敢這麼對我!我是你哥——」

  劉璋的聲音戛然而止,沈嫻拔出了琴中劍抵在劉璋的脖頸間:「我當你是我哥哥,可你卻從未將我當做是妹妹。」

  沈嫻往劉璋身前走了幾步,劉璋不住地後退想避開她,二人一個進一個退,很快劉璋就被沈嫻逼到了牆邊。沈嫻把劍橫過來,她低聲說道:「污我名聲,潑我髒水,對我用兵,這些都無所謂——反正我也想對你這麼干。」

  「但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沈嫻頓了頓,繼續說道:「關其他人什麼事?」

  「我最恨別人動我的人,誰都一樣。」


第44章 【044】放棄治療了

  看劉璋被自己三言兩語嚇成了那副德行,沈嫻開始懷疑這人究竟是演技好還是就這麼慫。

  這時荀攸走到沈嫻身後平靜地說道:「主公,動手前三思。」

  沈嫻沒說話,她冷笑一聲拎起劉璋的領子,把他往旁邊一扔,劉璋慘兮兮地摔在了一個人的面前,他仰起頭,發現從沈嫻進屋便一直安安靜靜站在角落裡面的賈德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頓時劉璋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他指著賈德,回頭對沈嫻說道:「是他!都是他!」

  見沈嫻朝這邊看過來,似乎是有點興趣,劉璋趕緊繼續說道:「葭萌關的兵馬一直是他在統領,是他害了三哥還奪了三哥的兵權——」

  原本沒什麼反應的賈德忽然怒目圓睜,他憤怒地反駁道:「我沒有害死三公子!」

  「哦……」郭嘉恍然大悟地眨眨眼睛,一臉明白了什麼的樣子。

  「你——」看著義憤填膺的賈德,沈嫻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問道:「你是三哥的人?」

  沈嫻的三哥劉瑁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雖然他官至別部司馬,但因為體弱多病的原因,大多數工作都是交給手下去辦的,還有一些還被沈嫻代勞了。在沈嫻對自己這位三哥為數不多的記憶中,讓她印像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劉瑁娶親。

  嫁給劉瑁的吳夫人是吳懿之妹,因為他們的父親生前與劉焉關系不錯,所以在劉焉入蜀後,這兄妹倆也就跟過來了。劉焉挺喜歡吳夫人的溫婉嫻靜,再加上曾經有人說吳夫人會嫁得很好將來貴不可言,他便做主讓劉瑁娶了吳夫人。

  想也知道劉瑁這病秧子不可能有什麼讓人富貴的地方,吳夫人的「貴不可言」其實是應在劉備身上的。當然沈嫻不會傻兮兮地跑去拆台,況且她知道吳夫人其實很喜歡劉瑁,而劉瑁對他這位夫人也是相當寵愛,倆人雖然緣分短,但也算得上是一對情深伉儷了。

  沈嫻的印像僅限於此。在面對吳夫人時劉瑁是溫柔的,但在面對沈嫻時,劉瑁表現的卻很奇怪,就好像沈嫻是個來他家裡做客的陌生人,該有的禮數全都盡到了,就是沒有對家人的親昵感。雖然沈嫻對劉瑁也沒有親昵感,但那是因為她是半路穿過來的,自然不可能對之前沒見過的劉瑁擺出什麼親密的架勢;可劉瑁不同啊,對他來說沈嫻是親妹妹,他這種態度就很奇怪了。

  剩下幾個哥,大哥二哥在沈嫻見到他們之前就死了,態度無從判斷,但劉璋還算是比較正常的,雖然暗地裡給沈嫻捅刀子,可至少表面上裝的像是一對兄妹。

  條件太少了導致沈嫻無從判斷劉瑁的行為是否是個例,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劉瑁已經死了。

  沈嫻看著眼眶逐漸變紅的賈德,輕聲問道:「三哥什麼時候去世的?」

  賈德愣愣地盯著沈嫻:「在我去葭萌關告知他劉大人死訊的當天夜裡,三公子身體弱,經不起這種刺激,他……」

  「劉大人派我去幫三公子統軍,他說三公子身體不好,不能長時間在外面待著,讓我照顧一下他。三公子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答應了,但我還未來得及動身,劉大人就去世了,我只能把劉大人的死訊告訴三公子……」賈德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他語無倫次道:「三公子聽後就吐血了。」

  「是我害死了他……」賈德輕聲呢喃。

  沈嫻唏噓了一下,轉而問道:「好,我知道你是三哥的人了,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

  「背叛?」賈德呆呆道:「我沒有背叛您啊,我也不是三公子的人。」

  少俠你睜眼說瞎話的能力略強啊!沈嫻呵呵:「我自認待你不薄,你跟著我出兵討董,了解事情的真相,明知道四哥在污蔑我,你是怎麼做的?他把大哥和二哥的死推到我頭上,連我想回來祭拜一下爹的權利都剝奪了!哪怕這次你待在綿竹什麼都不干呢?可你卻跑去葭萌關頂了三哥的缺,還帶著一萬大軍守在劍閣阻攔我回來,你叔叔也在成都堵著我的路……最可氣的是你們竟然勾結劉景升,准備把益州的大片土地送給外人!」

  沈嫻一腳把賈德踢開:「你們以為劉景升答應幫忙是打的什麼心思?你信不信若是他真的把所有兵馬成功派入益州,前腳把我趕走後腳就能轉頭對付你們!就憑你們這幅草包樣子,益州牧明天就換人坐了!你還想著躲在這裡享清福?做夢!」

  「五公子,不,大小姐。」賈德在地上滾了一圈後爬起來,他認真地看著沈嫻:「我並沒有背叛您,我只是覺得,您一介女流,還是不要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好。雖然四公子他也不怎麼樣……但劉大人只剩下他一個兒子了,益州牧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沈嫻:「……」

  一臉懵逼。

  誰告訴他自己是女的?劉焉?還是劉璋?

  看著義正言辭的賈德,沈嫻真心無力吐槽了,這一路上她思考了很久,給賈德找了很多的理由,但萬萬沒想到他最後卻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選擇了劉璋。

  活了這麼久,可算是見到活的直男癌了,沈嫻默默地想。

  其實也不能說賈德是直男癌,他的想法在這個時代才是正常的吧?倒是沈嫻身後那一堆人看起來才是真·離經叛道。

  被賈德的言論震驚得完全無法反駁的沈嫻沉默了許久,直到甘寧的笑聲打破了死寂的安靜。

  「哈哈哈!」甘寧抱著胳膊斜乜賈德,那表情就像賈德剛才講了個很好笑的笑話一般:「你讓她一個提槍上馬能砍翻呂奉先的人縮在宅院裡面相夫教子?」

  沈嫻咳嗽一聲:「興霸別誇我,我會驕傲的。」

  就算誇也別太誇張好嗎?你確定你說的人不是我大哥?

  甘寧白了沈嫻一眼,他收起笑容,漫不經心地對賈德說道:「背叛就是背叛,別找那麼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興霸哥哥你今天氣場兩米八!老帥了!

  感覺十分窩心的沈嫻沒什麼心情跟賈德和劉璋廢話了,她不耐煩地擺擺手把麾下護衛們叫過來:「帶走帶走,先找個地方關起來,別餓死也別虐待,省的有人編排我弒兄。」

  「你就這麼放過他倆了?」甘寧挑眉道。

  「怎麼可能。」沈嫻嗤笑,她從案上拈起三根香點燃,對著劉焉的棺材祭拜之後,把香插|入了香爐中:「父親去了這麼多天,早就過了頭七,四哥卻還是扣著他的棺材未曾下葬……爹,這就是你寵愛的好兒子。」

  「就讓他替我去給父親守陵,以全孝道吧。」

  「守陵的時候要是沾染上點災病,一個不小心去世了……離得這麼遠肯定也跟我毫無關系嘛。」

  即使成功趕走了劉璋這個拖後腿的親戚,沈嫻的心情還是十分糟糕,她沒精打采地吩咐人過來收拾殘局,然後准備在晚上搞一個慶功宴,犒賞三軍的同時慶祝一下此戰大獲全勝拿下益州。

  看著手下把劉焉的棺材抬走,沈嫻對身邊的謀士武將們說道:「今天你們想吃點什麼?一會兒跟紅袖說,讓她去告訴廚房。我自己就不折騰了,還在孝期呢,喝點粥拉倒了。」

  大家紛紛表示隨便吃點就好,沈嫻卻不干了,這場仗的勝利是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雖然她得為劉焉守孝有諸多限制,但劉焉的死跟其他人又沒關系,憑啥讓大家一起跟著她吃苦啊?

  「我爹的孝又跟你們沒關系。」沈嫻無奈道,她拍了拍孫策的胳膊:「想吃什麼?或者給你弄點酒來?我之前在院子裡的桃花樹下埋了一壇杏花釀,酒不烈,有點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喝。」

  孫策還沒說什麼,郭嘉的目光陡然變得明亮起來:「主公,我要喝酒!」

  「你不行。」沈嫻無情地拒絕道:「服藥期間嚴禁喝酒——你不會這麼多天都沒喝過藥吧?」

  郭嘉眨眨眼睛左顧右盼,沈嫻懷疑地看向了張繡和賈詡,張繡不說話,賈詡咳嗽一聲抬頭看天。

  於是沈嫻頓時明白了。她咬牙切齒地盯著郭嘉:「郭奉孝你——」

  沈嫻的話被打斷了,她感覺有人按著自己的肩膀把自己轉了個圈,然後她抬起頭就看見了孫策一張呆滯的臉。

  「大哥?」沈嫻奇怪地伸出手在孫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孫策神情復雜地盯了沈嫻半天,忽然問道:「剛才那個人他……叫你大小姐?」

  「你是女的?!」

  「很、很奇怪嗎?」沈嫻被孫策看得有點方,她後退一步皺眉道:「難道你不知道?」

  沈嫻一邊說一邊看向了孫策身後的周瑜,周瑜嘆口氣,他拍了拍孫策的肩膀:「伯符,說實話,我第一眼見到三弟,就知道她是個姑娘……」

  看見孫策好像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唯恐天下不亂的郭嘉蹦出來湊熱鬧:「咦伯符,你不會以為主公是個男的吧?有哪個男的長得像她一樣啊,這擺明了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啊。」

  「真的有人以為小嫻是個男孩子嗎?」蔡琰也開口了:「她小時候就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哦。」

  沈嫻漲得滿臉通紅:「昭姬姐姐!」

  蔡琰躲在荀攸的身後對沈嫻吐了吐舌頭。

  沈嫻硬著頭皮笑容僵硬地看向孫策,這時候她忽然發現,好像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個妹子,但只有孫策確實是一直把她當成弟弟看的……

  孫策一臉悲憤地說道:「你騙我。」

  「我哪有騙你!」沈嫻喊冤:「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男的啊!」

  「你就是騙我!」孫策後退一步對沈嫻做了個拒絕的手勢:「兄弟之間一點兒都不坦誠!」

  「我錯了,對不起。」沈嫻見勢不好趕緊低頭認錯:「我不該騙你,先前扮成男裝是為了行事方便,但好像所有見過我男裝的人都知道我是個姑娘,只是沒拆穿我,所以我就以為……」

  孫策此刻好像一只炸毛的刺蝟十分敏感:「你的意思是說我眼光有問題咯?」

  「沒!」沈嫻舉起手做出發誓的樣子:「是我的問題!」

  孫策不說話了,他用一種混合了受傷、難過、憋屈等等情感的復雜眼神盯著沈嫻,沈嫻頭皮發麻,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大哥……?」

  「別理我!」孫策轉身快步往外走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然後孫策一溜煙就跑了,留下沈嫻在風中凌亂。

  「啊散了散了,」甘寧招呼看戲的大家:「要不我帶你們在城裡頭轉轉?還是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的……」

  「興霸兄!你可知這城中的伎館和酒館在何處?」郭嘉興致勃勃地湊到甘寧身邊,甘寧瞄了一眼還沒回過神來的沈嫻,摟住郭嘉的肩膀就往外走:「知道!帶你去!」

  「文若,你來嗎?」郭嘉回頭招呼荀彧,荀彧搖搖頭,他擔憂地看了沈嫻一眼:「我跟公達去清點一下城中的損失,還有積壓的文件,遲早都得處理。你少喝點酒!」

  「知道了。」郭嘉擺擺手,並不把荀彧的話放在心上。

  「我幫你們吧。」蔡琰看向了緊緊跟在沈嫻身後的紅袖:「這位姑娘,能帶我們去書房嗎?」

  紅袖見之前蔡琰跟沈嫻的言語間不經意透露出一種親密的感覺,便知道這位姑娘應該是對自家小姐來說很重要的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好的,只是小姐她……」

  蔡琰笑道:「別擔心,她大哥跑了,不是還有二哥嗎?」

  面對蔡琰的調侃,周瑜失笑。

  於是最後大家分成了三撥,甘寧作為地頭蛇帶領郭嘉、張繡和賈詡去找酒館和伎館;紅袖則帶著蔡琰、荀攸和荀彧去書房中整理相關的資料,清點損失和剩余的財產,處理積壓的公文,為這場戰爭進行相關工作的掃尾;最後只剩下沈嫻和周瑜站在紫雲堂的門口。

  風一吹,沈嫻打了個激靈,她終於回過神來了,看著空蕩蕩的庭院,沈嫻忐忑地問周瑜:「二哥,我是不是……闖禍了?」

  周瑜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拍了拍沈嫻的肩膀:「抱歉,之前人太多我一直忍著……沒關系的三妹,你別著急,伯符他強幾天就好了。」

  只是三弟忽然變成三妹反應不過來而已,再加上郭嘉和蔡琰故意在言語上逗他,讓孫策產生了一種「只有自己沒發現」的委屈感覺。

  「唉……」沈嫻嘆了口氣,她低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女扮男裝了。」

  接下來就是為期一周的收尾工作,這一周沈嫻忙得連軸轉,她親自主持了劉焉和劉瑁的下葬工作,在父子倆的墓旁建了座茅草屋把劉璋扔了進去,派幾隊人日夜守著他讓他別搞么蛾子;然後把賈龍與賈德扔進了牢房中交給甘寧去審問,一定要審出這倆人暗通劉表的證據好定罪;接著還清掃了州牧府裡面堆積了數月的文書,要緊的事情趕緊處理,不要緊的先放著。

  不止沈嫻這麼忙,其他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其中蔡琰在幫沈嫻整理文件;荀攸帶人在綿竹城中四處轉悠查看是否有此次戰爭造成的大規模損失需要修葺;荀彧則帶了沈嫻的護衛們去府庫裡檢查了剩余的財產,對賬清點完畢後封存好,將鑰匙交給了沈嫻;張繡在收攏重新編制城中的部隊;周瑜幫沈嫻寫好了上表天子自請封為益州牧的奏章;賈詡派人把清玄夫人和張徵送回漢中——順便一提,清玄夫人十分不想走,她還想跟周瑜討論討論《道德經》,但架不住張魯一天三封信地往綿竹送。

  等到事情終於處理得差不多之後,沈嫻發現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看見孫策和郭嘉了。

  孫策就算了,他反應那麼慢估計這些天還沒緩過勁兒來。可郭嘉也不見人影是怎麼回事?連賈詡都在干活,郭嘉竟然一翹班就翹這麼久,不怕被開除嗎!

  「誰看見郭奉孝了。」沈嫻陰仄仄地往下掃了一眼,她看見甘寧似乎僵了一下,便輕聲問道:「興霸?」

  「呃……」甘寧眨眨眼睛,不確定地說道:「他不會……還在伎館吧?」

  荀彧默默地轉頭去盯著甘寧,而沈嫻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究竟是怎麼回事?!」

  甘寧說那天下午沈嫻跟周瑜談話的時候,他帶了郭嘉、賈詡和張繡去城中的伎館轉了一圈,也不見得非要做些什麼,就是打了這麼多天的仗,大家都精神緊繃,現在終於安定下來了,便喝喝酒聽聽曲,看看美人養眼,放松一下心情。

  其他幾人在小曲唱過幾輪後都告辭了,只有郭嘉留了下來。第二天大家都忙起來了,一時之間也沒空管郭嘉去了哪兒,直到剛才沈嫻問起,才恍惚覺得好像少了一個人。

  怪不得總覺得工作特別多做不完的樣子!原來是有人在偷懶!

  沈嫻認為不太可能,誰會在伎館裡一泡好多天不回家啊!但就在此時裨將忽然來報,說醉月樓的僕人在門外求見五公子。

  甘寧簡直不敢去看沈嫻的臉,沈嫻瞪了他一眼後面無表情地走出門。

  僕人看見沈嫻時心中嚇了一跳,因為沈嫻以前偶爾會在無聊的時候去醉月樓點兩個歌伎聽聽曲放松一下,對於沈嫻這種重量級的人物,哪怕她只來過一次醉月樓上上下下都會記清楚她的臉。當時沈嫻穿的是男裝,可自從那天把孫策氣跑後,沈嫻就換回女裝了,所以僕人完全沒想到「五公子」竟然變成了妹子。但在伎館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僕人已經變成了人精,他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出詫異的神情,而是恭恭敬敬對沈嫻說道:「五公子。」

  沈嫻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僕人臉上露出了尷尬地神情:「樓中有個年輕公子已經待了好多天了,月娘看他每天都有結清花費也就沒趕他。可今天去收錢的時候那公子說他的錢花光了,讓小的先把賬記在五公子您這裡,小的不敢怠慢,怕是有人假冒您的名諱,就趕緊到府上來詢問一下……」

  僕人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發現沈嫻渾身都在散發著一種恐怖的氣息。

  喝花酒賒賬還敢用我的名號!郭奉孝你好樣的!

  「公、公子?」僕人戰戰兢兢道:「您……還好吧?」

  「無事。」沈嫻淡淡道:「他欠你們多少?」

  見沈嫻默認她認識年輕公子,僕人趕忙說道:「也不是很多,只有一天的,只是您知道的,醉月樓概不賒賬……」

  「帶我去見他。」沈嫻拽下腰間荷包扔給僕人:「見到了,這錢就歸你了。」

  僕人掂了掂荷包的分量,頓時喜笑顏開:「是,是!多謝公子!」

  沈嫻出門後半天沒回來,蔡琰有點擔心,便招來了守門的西涼漢子詢問情況,西涼漢子實話實話:「醉月樓的僕人說郭先生喝酒欠錢還往主公賬上掛,主公聽後就面無表情地跟著那僕人走了。」

  聽了西涼漢子的話,荀彧長長地嘆了口氣:「奉孝這毛病何時能改改。」

  荀攸冷笑道:「他還能改?多少年前他就是這德行了,我一直奇怪他怎麼還沒喝死呢。小叔叔你就別管他了。」

  「奕兒已經跟著淑嫣在來這裡的路上了,等奕兒到了他要是還這樣……」荀彧搖搖頭。

  「我怕小嫻氣的不是奉孝用她的錢逛伎館,而是奉孝不聽醫囑不吃藥亂喝酒啊。」蔡琰皺起眉頭:「小嫻曾親口說過身為主公她最煩拼命的下屬,身為大夫她最討厭不聽醫囑的病人。奉孝要是真惹了她生氣……」

  「主公之前生過氣麼?」張繡忽然問道:「她生氣……是什麼樣子的?」

  甘寧默默地抬起頭:「我跟了她之後沒見過她生氣,但聽子善說,她以前生氣的時候,喜歡找個人多的地方去彈琴。」

  張繡條件反射地抖了抖。

  「哦,那真恐怖。」蔡琰說道:「你們誰去幫忙給奉孝訂個棺材?我覺得他可能活不了了。」

  沈嫻跟著僕人一路走去了醉月樓,當她站在樓門口的時候,來來往往的百姓們都在偷看她,托那深厚內力的福,沈嫻時不時能聽到這樣一些話:

  「這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她男人也來逛窯|子嗎?」

  「哎,你不懂,家花哪有野花香!」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的不如偷不著的。」

  「……」

  什麼鬼!明明就是去抓不聽話不好好治病的下屬好嗎!現在的人思想怎麼這般污濁,應該找個機會好好肅清一下民風。

  但周圍人議論的多了,沈嫻便有些覺得自己好像來抓|奸的怨婦一樣……默默地反思了一下,沈嫻認為她不該這麼卷袖子直接過來,至少應該再拉上一個人墊背。

  但都已經走到門口了,難道還要掉頭回去嗎?

  沈嫻深吸一口氣,抬腿跨進了醉月樓中。

  老鴇月娘面帶笑意地迎了上來,但看見沈嫻是個妹子的時候她明顯一愣:「這位姑娘,我們這裡不做姑娘的生意……咦你好眼熟哦,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僕人站在沈嫻身後對月娘擠眉弄眼做口型:「這位是五公子啊!」

  月娘一時沒反應過來,沈嫻往她手裡扔了一小塊金子:「月娘,我是商羽。」

  月娘:「……」

  「五五五五公子您怎麼長得這麼漂亮!」月娘差點兒跪下抱大腿了,她一把握住沈嫻的手結結巴巴道:「我一定是在做夢……」

  沈嫻莞爾,她知道月娘是個好人,年輕時遭到拐賣身陷風塵,後來自己當了老鴇,也不強迫樓裡的姑娘們接客,能護便護著些。沈嫻沒有嚇唬月娘的意思,她拍拍月娘的手:「你沒做夢,我是來幫你樓裡那位公子結賬的,他人呢?」

  「在樓上。」

  月娘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她帶著沈嫻往樓上走去,隨口問道:「公子,那人是您什麼人呀?」

  問完後月娘忽覺不妥,她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您別見怪,看我這張嘴……我沒別的意思。」

  「沒什麼。」沈嫻搖搖頭:「他是我麾下謀士。」

  「這樣。」月娘點點頭,她覷著沈嫻的臉色,似乎並無不妥,便大著膽子說道:「那位公子在咱們家住了六天,也就是每天喝喝酒聽聽曲兒,人倒是蠻有趣的,樓裡的姑娘們都喜歡到他跟前跟他說說話……」

  沈嫻點點頭,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在想好你個郭奉孝,老子帶著一幫人沒日沒夜地干活,你卻躲在樓裡面喝酒聽曲,過得很不錯嘛!

  「就是這裡了。」月娘把沈嫻引到一間房前:「公子您先忙,有事喊一聲就好。」

  說完月娘就溜了,還吩咐樓裡那些好奇的姑娘們絕對不准上三樓打擾,都在下面老實待著。

  沈嫻抬手摸了摸雕花的木門,稍微一用力,門就被推開了。

  屋中滿是氤氳的酒氣,四五個酒壇子在地上東倒西歪地滾著,床榻上的簾帳放了下來,隱隱約約可見一個伏趴的影子倒映在帳簾上。

  沈嫻拎起裙擺跨過酒壇,等站在床前的時候,她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來之前沈嫻想的是把郭嘉揪走,然後該看病看病該吃藥吃藥,就他那副小身板繼續作下去指不定哪天就猝死了,歷史上的郭嘉不是也只活了三十七歲就英年早逝了嗎?如果郭嘉不在她麾下,那沈嫻管他去死,但現在郭嘉是她的人了,她就有義務關心下屬的生命健康。

  可是沈嫻又想到不管自己怎麼勸怎麼威脅,郭嘉他根本不聽啊!你說的苦口婆心,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看著他喝藥他都能給你左推右推地逃避,更別說看不到的時候了。

  沈嫻真的不理解郭嘉為何鐵了心這麼糟踐自己,人都是珍惜生命的,怎麼就他這麼別扭?

  想來想去的沈嫻覺得滿心迷茫,她就這麼保持著伸出手的姿勢站在床榻前一動不動,直到縮在床上的郭嘉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而起一把掀開了帳簾。

  「主公?」郭嘉微微一怔,他想到沈嫻可能會來,但卻沒想到沈嫻換了身衣服:「你……怎麼來了?」

  沈嫻回過神,她看了郭嘉一眼便有些窘迫地挪開了目光。

  郭嘉雖然穿著衣服,但他沒系衣帶,袍子松散地敞開,露出一片蒼白的胸膛。沈嫻發現郭嘉的身體雖然不好,身材還是不錯的,盡管沒有孫策那麼健壯,但看起來竟然也像是鍛煉過的?

  郭嘉會鍛煉?

  「主公?」看沈嫻發呆,郭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主公?」

  「干什麼。」沈嫻一把攥住搗亂的手腕,她皺眉看向郭嘉:「你准備在這裡待到幾時?」

  郭嘉眨眨眼睛:「可是不在這裡待著,我沒有地方去啊。」

  其他人也沒有住的地方,大家都在沈嫻的州牧府中暫時留宿,也沒有誰像郭嘉一樣跑到伎館去一待六七天。可沈嫻就是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郭嘉說這話時漫不經心的,偏偏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想到郭奕還在來的路上,郭嘉在綿竹城裡人生地不熟的……

  不能被騙啊啊啊!沈嫻臉上的表情一陣一陣的變。

  「先不說這個。」郭嘉眼珠子轉了轉,把話題岔開:「主公,你是怎麼進來的?」

  沈嫻冷笑一聲:「你信不信,即使咱倆都沒帶錢,他們把你趕出去也不會趕我?」

  「自然相信。」郭嘉正色道:「主公您是益州牧嘛,他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少來。」沈嫻甩開郭嘉的手,她走到屋子另一邊的桌案前坐下:「起床,收拾好,跟我走。你還打算清閑到幾時?」

  郭嘉拽過外袍開始穿衣服,他一邊穿一邊說道:「主公您親自來接我自然是要走的嘛……可反正也沒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文若他們都幫您安排好了,讓我清閑清閑又有何不可?」

  「那我要你何用?」沈嫻給自己倒了一杯蜜水,她托腮斜了郭嘉一眼。

  「像我這種人自然是關鍵時刻才會出場的。」穿好衣服後郭嘉笑眯眯地走了過來,他在沈嫻面前坐下,大言不慚道:「出謀劃策是我的強項,行軍打仗的事情您可以問我,至於政事,主公你就得去請教文若和公達了,那是他們擅長的。」

  「這個我自然知道。」沈嫻敲了敲桌面:「走前我得跟你約法三章。」

  郭嘉坐正了一些:「主公請講。」

  「我知道你身體不好,我可以讓你不用每日都來州牧府報道。」沈嫻慢騰騰地說,在看見郭嘉的目光亮起來時,她又道:「但前提是,你得乖乖喝昭姬姐姐給你開的藥,我會按時去找你扎針的。」

  郭嘉的臉垮了下來:「不用了吧主公,我不需要治病啊……」

  沈嫻抽出一把匕首拍在桌面上:「要麼乖乖治病,要麼我現在就捅|死你,反正你這麼作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早點死了早投胎,說不定在我死前還能趕得上讓你幫我再干幾年活。」

  沈嫻說這話時面無表情,連語氣都是無比平靜的,完全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但郭嘉心裡卻打了個突,因為他覺得,沈嫻沒在開玩笑。

  郭嘉苦著臉問道:「主公,你認真的?」

  「你說呢?」沈嫻端起蜜水喝了一口,漫不經心道。

  郭嘉憋了好半天,最後終於妥協了:「那好吧……」

  沈嫻心中一喜,但她面上卻完全不顯:「回去記得立個軍令狀。」

  郭嘉小聲抗|議:「主公你當初答應讓我坐擁天下絕色飲盡世間瓊漿的。」

  「這是為了讓你能夠有命見到更多的美女和美酒。」沈嫻拍了拍郭嘉的肩膀,意味深長道:「而且我完全沒阻止你來伎館聽曲啊。」

  但恐怕如果沒有你帶著,從今往後這家伎館都不會放我進來了好嗎!看見沈嫻纖細的背影慢慢遠去,郭嘉無奈地嘆了口氣。

  伎館就算了,但願主公別跟酒館打招呼說不許把酒賣給郭奉孝啊!


第45章 【044】敢跟主公搶老婆

  周瑜覺得孫策最近好像不太對勁兒,這不是指他在得知三弟變三妹後進行的一系列傲嬌別扭的抗|議行為,而是周瑜總感覺孫策仿佛在暗搓搓地搞什麼陰謀。

  周瑜這麼想當然是有根據的,比如他早晨出門吃飯,在院子裡碰上了孫策,這貨就偷偷地瞄周瑜一眼,在周瑜開口前快速收回目光一溜煙跑遠;比如周瑜上午去校場,遇見了正跟張繡切磋的孫策,這貨就偷偷地瞄周瑜一眼,在周瑜開口前快速收回目光一溜煙跑遠,再比如……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三次四次都這樣,這就很尷尬了,周瑜敢肯定孫策一定在背著他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孫策跑得太快周瑜完全抓不住,再加上孫策因為躲沈嫻已經很多天不去正常的地方出沒了,周瑜除了早晨和中午,見都很難見到孫策,更別說問清楚了。

  就在周瑜因為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頗為煩惱的時候,沈嫻一臉悲傷地跑來找周瑜:「二哥,大哥他還是不見我。」

  「他也不見我了。」周瑜有些煩躁地說道。

  「咦?這是怎麼回事?!」沈嫻立馬豎起耳朵,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周瑜:「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關鍵是我也不知道。」周瑜無奈道,他想了想,把孫策這麼多天的奇葩行為講給了沈嫻聽,末了嘆口氣:「伯符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也不是那種死鑽牛角尖的人啊,照理說都過去這麼久了應該沒什麼事了……」

  沈嫻聽完周瑜的講述後,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猶豫了半天,沈嫻才在周瑜的目光催促下磨磨蹭蹭地說道:「二哥,我有個想法,要是不對你也別打我啊……我覺得吧,大哥他該不會是以為你也是個……呃……」

  沈嫻說著說著就覺得周圍的氣氛刷啦一下變了,嚇得她立馬噤聲。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沈嫻看見周瑜面無表情地失手捏斷了一根筆杆。

  沈嫻:「……」嚇死寶寶了。

  「二哥?」沈嫻聲音顫抖地問:「你、你還好嗎?這是我亂猜的你別當真——」

  「不。」周瑜淡淡地打斷了沈嫻的話,他單手撐著桌案站了起來:「我倒是覺得你這個猜測很是合理。」

  周瑜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沈嫻小跑著在後面追了兩步:「二哥你干嘛去?」

  「活動活動筋骨。」

  周瑜走出門,甘寧剛好跟他擦肩而過進來找沈嫻,看見沈嫻一臉懵逼的樣子,他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了?跟公瑾談了什麼?伯符還是不理你?」

  「別提了,我好像又闖禍了。」沈嫻呆呆地說道:「……興霸,你去給大哥訂口棺材吧,我覺得他怕是活不過今天了。」

  甘寧莫名其妙:「啥?」

  周瑜之所以會認為沈嫻的胡扯很有道理,完全是因為孫策這人有前科。

  想當初他們江東雙璧初見時,周瑜不過是個九歲的少年。總有些漂亮的寶貝小時候長得是雌雄莫辯,周瑜就是這樣的人,是以孫策這個從小就熊的在第一眼看見周瑜的時候就把他認成了女孩子,然後還握著他的手十分誠懇地說要娶他。

  周瑜小時候是個表面嚴肅面癱實際上內心充滿彈幕的主,但當時他畢竟年紀小段位不夠,被孫策一句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即就跟孫策扭打在了一起,兩個團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從回廊滾到花園,嚇得丫鬟僕人們一直叫,就怕不小心傷到哪位,也不敢貿然下手阻止。後來家長們聞訊趕來才把兩個孩子拉開。問明緣由後,周瑜他爹和孫堅哈哈大笑,孫堅在孫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小子,這是你弟弟,不是妹妹,你沒那個福氣娶人家。」

  得知了真相的孫策整個人都褪色了,初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真是風一般的青春。孫策呆呆地哦了一聲,一臉委屈地蹲在花園邊上背對著周瑜揪草,周瑜仿佛能看到孫策腦袋上毛茸茸的耳朵和屁股上的尾巴都無精打采地耷拉下去了……

  明明被認成女孩子的人是自己!他這麼委屈是要鬧、哪、樣!

  周瑜決定不搭理孫策這個腦子不清楚的人,然而第二天天還沒亮,孫策就摸到了周瑜的房間翻窗而入,把一捧從花園裡面揪得七零八落的花擺在了周瑜的床頭:「小瑜小瑜!我來給你賠罪了!別睡了我們出去玩!」

  啊啊啊受不了了!周瑜把被子拉高蒙上了耳朵,企圖阻止孫策的魔音灌耳。神經病吧天都沒亮玩什麼啊!好不容易能夠睡個懶覺不去上學,怎麼就這麼煩啊!

  最後周瑜還是被孫策給硬揪起來了,他面無表情地跟在孫策後面去了湖邊看盛開的桃花。大朵大朵的桃花如同天邊柔軟的浮雲飄在枝頭,晨光微熙,散落而下,給花瓣的邊緣度上一層淺淡的金色,看起來十分美麗。

  孫策得意地說道:「好看吧!這是我昨天發現的!」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然後微微一怔,因為周瑜靠在樹下睡著了。

  孫策撓撓頭,解下披風蓋在了周瑜的身上。

  周瑜的回憶戛然而止,他看見孫策扛著槍正跟張繡笑著說些什麼。張繡先看見了周瑜,他對周瑜擺擺手打招呼的同時還戳了孫策的肩膀,然後孫策回過頭看見周瑜,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尷尬起來。

  想到舒城漫天紛飛的桃花,周瑜嘆口氣,他趕在孫策逃跑前快步走到他身前堵住了他的去路,然後在孫策心不在焉的左顧右盼之下,周瑜抬手按在孫策的肩膀上,面帶微笑地說道:「伯符,我告訴你,你只有一個三妹,其他所有的胡思亂想統統給我收起來!」

  「與其懷疑我,你怎麼不去自己照照鏡子呢?」

  扔下這句話,周瑜轉身就走,這次他終於留下了孫策在風中凌亂。

  「照鏡子?」孫策撓撓頭,他三兩步追上周瑜問道:「什麼意思?你是說我長得帥嗎!」

  「我說你長得美!」

  「你才長得美!」孫策炸毛了。

  沈嫻在屋裡如坐針氈,她小幅度翻來擰去地折騰了好半天,最後連荀彧都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主公,坐有坐相。」

  「文若,你不懂。」沈嫻苦著一張臉:「我怕二哥把大哥給打死了。」

  荀彧有些詫異:「公瑾?應該不會,他不是衝動的人。」

  然而再淡定的男人被懷疑是妹子也會分分鐘炸掉的好嗎?

  但沈嫻又不能直接告訴荀彧,周瑜之所以會去揍孫策,是因為孫策在被沈嫻「騙」過後竟然開始懷疑周瑜究竟是不是個男人了……

  這理由太污了,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覺得我還是去看看吧。」沈嫻猶豫半天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怎麼說也是她多嘴惹出來的禍,鍋得背起來啊:「你們誰知道他倆在哪裡?」

  大家都搖頭,蔡琰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我好像是見公瑾往校場的方向走去了,要不你過去找找看?」

  於是沈嫻一路往校場跑去,卻在州牧府門口碰上了匆匆來找她的甘寧:「主公,你來的正好,朝廷來人宣旨,被我請到紫雲堂去等了。」

  「嗯?」雖然大家都不把小皇帝放在眼裡,但表面上的尊敬還是要給的,於是沈嫻只得暫時放棄拯救孫策:「那先去接旨吧……怎麼這麼快?這才幾天,二哥上表的折子就送到了嗎?」

  「不知道,說不定是早就寫好的?」甘寧腦洞大開:「寫了兩份,你要是贏了就封你為益州牧,劉季玉要是贏了就封他為益州牧。」

  沈嫻失笑:「那速度也夠快的了,朝廷得先得知我入主益州的消息,然後才能把聖旨送過來,這一來二去算算時間……」

  「哎呀,別想了。」甘寧一聽算數就頭疼:「說不定人家不是來封你當益州牧的呢,別抱太大期望!」

  沈嫻狠狠踩了甘寧一腳,讓他留在外面守門,自己跨入了紫雲堂中。

  前幾天還在紫雲堂裡揍劉璋,今天就來接旨,沈嫻有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她一邊感嘆一邊向那位朝廷來使看去……

  「怎麼是你?!」沈嫻一臉震驚地看著史阿:「你是朝廷來使?你什麼時候回長安的?!」

  沈嫻一直忙來忙去的,再加上史阿基本沒什麼存在感,沈嫻很快就把他給徹底忘記了,也沒注意到這人是何時回了長安。

  「我不是來使,使者被我打發出去了。」史阿對於沈嫻一襲裙裝出境的打扮完全不在意,他把聖旨交給沈嫻:「在你去荊州的時候……劉大人,接旨吧。」

  這是沈嫻第一次見到活的聖旨,她本來想問問史阿你不展開宣讀一下麼?但見史阿完全沒這個意思,又怕自己貿然開口鬧了笑話,沈嫻便慢慢跪下雙手接過了聖旨。

  我果然還是不習慣給別人下跪……沈嫻默默地想。

  展開聖旨,裡面連篇累牘寫了一堆誇獎的話,沈嫻沒興趣看這種無意義的辭藻,她直接把目光跳轉到最後,發現小皇帝在封她為益州牧的同時,好像還把她的爵位給升了一下,之前就已經是德陽縣侯的位置了,這次竟然直接晉升為廣漢郡侯,把全廣漢的食邑都封給了她。

  「州牧大人,這是您的印鑒。」史阿捧出一個錦盒遞給沈嫻,沈嫻打開後發現當中放了兩枚精巧的印鑒,其中一枚應該是益州牧的官印,它的形制與以前劉焉交給沈嫻保管的那枚十分相似,另一枚則是金印紫綬,是沈嫻廣漢郡侯的印鑒,比州牧印更加華麗漂亮。

  「若無其他事,在下就告辭了。」史阿對沈嫻鞠了一躬,「祝大人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沈嫻沒想到史阿竟然會對她說吉祥話,不過說都說了,怎麼也得賞人家點辛苦費,大老遠跑一趟不容易啊。但史阿卻搖搖頭拒絕了,仿佛他真的是在真心誠意地祝福沈嫻。

  「怎麼樣?封了沒?」甘寧見沈嫻出來,趕忙湊上來從她手中拿走聖旨:「嘖,上次的聖旨沒看見,這回也讓我開開眼!」

  「這有什麼好看的……」沈嫻還在思考史阿的動機,她問道:「興霸,你知道剛才給我宣旨的人是誰嗎?」

  「是誰?」甘寧的目光在聖旨上掃來掃去,同時漫不經心地順著沈嫻的話問了一句。

  「史阿。」

  「是他?」甘寧手一抖,他抬眼去看沈嫻:「嘖,這人當真是……先不說這個,我發現一件事情,你可能會有興趣。」

  甘寧微微一笑,把聖旨遞到了沈嫻的面前:「你好好看看稱呼。」

  「皇帝寫的你的名字可是嫻而不是弦,恭喜你主公,你終於不算是欺君之罪了。」

  大家圍成一圈在研究沈嫻的聖旨,當看到「廣漢郡侯」四個字的時候,荀攸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公達?」沈嫻托腮問道:「哪裡不對嗎?」

  「確實不太對勁兒。」荀彧微微皺起眉頭:「封的……太大了,沒有這麼封的。」

  漢代的列侯從小到大分為亭侯、鄉侯和縣侯,比如孫堅就曾經被封為烏程縣侯,縣侯以縣立國,當中可設自己的屬官,且可以領封地內的食邑和租稅。這已經是列侯中最高的級別了,不可能往上再封,但皇帝竟然把全廣漢郡都封給了沈嫻當地盤,也就是說沈嫻現在手裡握了整整十一個縣的食邑租稅……

  以郡封國,這根本不是封侯,而是封王的待遇啊!即使沈嫻是漢室宗親……也不能這麼寵吧?

  見荀彧面露為難之色,沈嫻試探道:「呃,要不我推了?」

  「你可以試試。」荀攸淡淡道:「不過聖上既然已經下旨,就不可能把旨意再收回去。」

  「可這要怎麼算?」荀彧費解地盯著那道聖旨:「列縣侯是要立國的,當中會設家臣,那些下屬的編制是按王的級別走還是按侯?」

  「自然是按侯。」荀攸微微一曬:「封地再大,聖旨上寫的也是侯……小叔叔,你何必煩惱陛下的想法,他願意給主公封個郡,那是他的事情,我們只管接著就是了。」

  荀彧沉默半晌輕輕道:「只怕沒那麼輕松。」

  關於侯位的討論告一段落,沈嫻又把甘寧的發現指給大家看:「陛下在這裡稱呼我為嫻,但是上一份封我為德陽候的聖旨上卻寫得是弦,是吧文和?」

  賈詡點點頭:「確實。」

  沈嫻對此十分奇怪:「我也沒見過陛下啊,他怎麼知道我是男是女?」

  難道是你說的?沈嫻懷疑地看向了賈詡。

  「怎麼可能。」賈詡無奈道:「主公你該知我從不多管閑事。」

  也對,賈詡一般都縮在角落裡面不說話,更不可能閑的沒事干跑去告訴皇帝沈嫻是男是女。

  但大家對於這件事情的關注顯然不如對沈嫻那奇怪的爵位那麼感興趣,荀攸隨口搪塞道:「說不定是皇甫將軍看出了你的身份,回去告訴了陛下呢?這又不重要,不管怎麼說,陛下既然對你換了稱呼,那說明他已經承認了你以女子之身擔任益州牧的官職,你就別想那麼多了主公。」

  「這樣嗎?」沈嫻低聲嘟噥道:「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啊……」

  既然已經成為名正言順的益州牧,沈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遷治所。

  綿竹的位置不太好,綿竹關本身就是一座關卡,把治所設在這裡有些危險,搞不好就讓人兵臨城下了。況且綿竹畢竟只是個小縣城,雖然被沈嫻費勁巴拉地修了兩三年,但各方面的基礎設施建設依然不完善,劉焉原本就打算只是暫時把治所放在綿竹方便剿滅黃巾賊,將來益州平定後還是要遷走的,他一直有派人去修成都的城牆。

  現在劉焉死了,正好便宜了沈嫻。

  對於遷治所這件事情沒什麼人反對,蔡琰荀攸和荀彧是覺得這裡不安全;賈詡是覺得綿竹藏書太少不利於他吸收新的知識;甘寧和張繡無所謂;只有郭嘉是覺得城中已經沒有可以賣給他酒喝的酒肆和讓他入內的伎館了,這很沒意思。

  但不管怎麼說,遷治所這件事情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荀攸帶著蔡琰先行一步去成都幫沈嫻安置州牧府中的一切,荀彧則擬定好了需要帶走的物品清單和一並遷走的官員,選了個黃道吉日,准備到時候就開拔。

  臨遷治所前周瑜帶著孫策來找沈嫻。

  孫策終於不別扭了,但他卻巴拉巴拉地數落了沈嫻一堆,都是些什麼「兄弟之間必須坦誠,兄妹也一樣!」,什麼「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許反悔!」,還有什麼「以後不許再騙我!」之類的話,沈嫻全都一一答應了。

  「記住你說的。」孫策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了沈嫻好半天後,忽然嘆口氣揉了揉她的發頂:「那我跟公瑾就先走了,你保重啊。」

  「等等啊!」沈嫻傻眼了:「你們要去哪裡!」

  「回去接我娘過來啊,總不能把我家人全都扔在揚州不管吧?」孫策奇怪地看了沈嫻一眼,完全不明白為啥她這麼大反應:「況且說起來我還算是袁公路的人呢,得去他那裡辭行。」

  沈嫻當即松了口氣,只要還回來就行了,可是……

  「袁公路能放你走麼?」

  想到袁術,沈嫻又有些擔憂,她覺得袁術不會那麼輕易就把孫策放走的。孫策這枚小鮮肉戰力不用白不用啊!按照袁術那摳門的架勢他應該以一個誘餌吊著孫策——比如你給我打九江郡/廬江郡,打下來我就讓你當太守,然後等到孫策真的打下來這塊地了,袁術又耍賴把自己的人派上去,就是不給孫策地盤,無償驅使孫策南征北戰打打打。直到孫策最後怒氣值max,脫離袁術自立江東。

  「怎麼不放?」孫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不讓我走我也不打算在他那裡待著了,這次回去只是跟他說一聲而已,他還能攔著不讓我離開?」

  「那說不准。」沈嫻皺眉:「要不我派點人跟你一起回去?再給袁公路寫封信?」

  「你就不怕袁公路把你的人也吞了。」周瑜笑道:「放心吧,我們還會回來的,都說好賴上你了,三妹你記得給我們封官發月錢啊。」

  「那沒問題!」沈嫻剛剛平白得了一郡的食邑租稅,正是財大氣粗的時候:「想要啥官自己挑,我給陛下上表請封啊!」

  周瑜拍拍沈嫻的肩膀:「成,等著我們回來挑!」

  周瑜和孫策走後的第二天,沈嫻也帶著一行人往成都遷去了。

  經過幾天的跋涉後,大家來到了成都。

  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啊!沈嫻站在城門下抬頭往上看,然後她看見蔡琰正對自己招手:「主公!」

  「辛苦了。」沈嫻翻身下馬,握住了來接她的蔡琰的手:「這兩天過得如何?」

  「挺好的。」蔡琰笑道:「就是沒地方住,我和公達就先占了你的州牧府。」

  「清點一下城中的空房子,你們挑個順眼的搬進去吧。」沈嫻說道:「或者干脆直接買?看看有沒有人賣的。」

  「空房子還是有的,成都地方大,」蔡琰陪著沈嫻慢慢朝州牧府走去:「但住戶卻不是很多,將來還得從別處遷點過來。」

  「我覺得過段時間文若把家搬過來,再加上將來大哥和二哥的家人們,湊一湊人數也就差不多了。」沈嫻轉頭去問荀彧:「文若,你家人什麼時候到?」

  「就在這兩天了。」荀彧回答:「公達已經看好了地方,到時候還請主公批一下。」

  「沒問題。」沈嫻十分爽快地說:「寫個條子交到州牧府就行了,你自己叩章吧。」

  自從從皇帝那裡領來了新的州牧印後,沈嫻就把州牧印交給了荀彧保管,因為現在是荀彧主管內政方面的事情,蔡琰從旁協助處理。至於荀攸、賈詡和郭嘉這三人,有活干了就批批公文,沒活干了就四處溜達,只要不打仗就相當清閑。荀攸和賈詡還好,他倆至少每天都會去沈嫻那裡報個到轉一圈,幫淹沒在公文大海裡面的沈嫻和荀彧減輕點負擔。可郭嘉自從跟沈嫻約法三章之後,基本就不去上班了,反而是沈嫻每天都得端著藥上門追著郭嘉遍地跑,硬按著讓他喝藥。

  至於郭嘉有沒有偷著喝酒,反正沈嫻暫時沒發現,可要是郭嘉大半夜藏在屋子裡面偷酒喝,沈嫻也沒法知道啊。

  開始荀彧對於沈嫻隨便把印給人的行為是拒絕的,但後來經過荀攸的開導、知道這是益州的傳統後荀彧就淡定了,不過他還是不習慣拿著州牧印,最後荀彧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把印交給蔡琰保管。於是州牧府處理文件的流程就變成了這樣:荀彧把文件篩選一遍,挑出重點的進行批示後交給沈嫻,沈嫻看過覺得沒問題了,就送到蔡琰那裡進行審核蓋章。

  過了一段時間後,三人全都上手了,是以現在批文件的速度那是相當地快,准確率也極高。

  蔡琰把沈嫻帶去了州牧府轉了一圈,沈嫻對這個州牧府十分滿意,裡面的丫鬟和僕人也都被蔡琰調|教好了,蔡琰甚至還給沈嫻配了兩個丫鬟:「你身邊只有一個紅袖姑娘,她事事都要兼顧肯定忙不過來,難免會有疏漏的地方,我又給你找了兩個丫鬟,你先用用看,讓紅袖姑娘帶帶她們,實在不習慣了咱們再換。」

  在治理後宅這方面蔡琰顯然比沈嫻更專業,於是沈嫻干脆把州牧府當中的內事都交給蔡琰處理了,蔡琰打趣她:「現在有我幫你,將來呢?我看你娶個夫人回來得了。」

  「那也行啊!」沈嫻興致勃勃道:「有好的嗎給我介紹一個!得要長得漂亮的!不漂亮不收!」

  蔡琰失笑:「你別說,還真有一個,你還記得倩兒嗎?」

  沈嫻還未回答,正好郭嘉和甘寧路過,聽見「漂亮」二字立馬湊了過來:「哪裡漂亮?」

  沈嫻斜乜了郭嘉一眼:「自然是姑娘漂亮。」

  「主公!」郭嘉神情激動。

  「不,這個不行!」沈嫻無情地拒絕了他,心說這可是趙雲將來的媳婦,才不會便宜你呢。

  郭嘉的臉垮了下來:「主公你又說話不算術。」

  「這個真不行。」沈嫻認真道:「這個是我姐。」

  郭嘉撇撇嘴:「好吧。」

  蔡琰饒有興趣地看沈嫻和郭嘉鬥嘴。

  鬥完後沈嫻問蔡琰:「倩姐怎麼了?我當然記得啊,說好了回益州幫她找親戚的,結果一直忙著就忘記這茬了。」

  「我幫你做了。」蔡琰說:「她之前一直跟著照顧我,委屈她了……我托公達幫忙打聽了一下,還真找到了她那家親戚,但送她回去沒兩天,她就托人找我求助,問我能不能把她帶走,她真的沒辦法了,實在是不想再那親戚家裡寄居了。」

  蔡琰冷笑道:「那家人要把她嫁給自家的喪妻兒子當填房呢。」

  「什麼!」沈嫻驚訝道:「強迫?」

  敢撬雲哥的老婆,活膩味了吧?

  「可不是。」蔡琰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哀:「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寄人籬下只能受人擺布。我打聽過了,那家的兒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潑皮,整天在鄉裡橫行,乃是當地一霸,被爹娘寵得沒邊了,據說上一任妻子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打死人了連官司都沒吃?很有權勢嘛。」沈嫻冷冷道:「找幾個人跟著,咱們去把倩姐接出那虎狼窩。」

  郭嘉在旁邊聽了半天,這時候忽然來了興致:「我也去!」

  「我沒事干,跟你們一起吧。」甘寧則是不等沈嫻拒絕,就吩咐手下去多叫幾個人過來,大家准備聲勢浩大地跑上門去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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