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相澤消太言出必行,果然請優娜吃了一頓午飯。
不過,不知道為何,那一整天相澤似乎都有些……郁卒?!
在學校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優娜也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晚上19點。
這正好是市區商業街在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街道兩旁的居酒屋、自助烤肉和拉面店都人滿為患,主婦們提著購物袋穿梭於琳琅滿目的招牌中,大減價的亮色標識幾乎要堵滿人的視野。
優娜系緊了外套的扣子,慢慢地穿過一道擁擠的人群。
離她約莫三公分的右側,則是穿著黑色風衣、提著公文包的內田警官。由於剛結束了警署的工作的緣故,他陽剛的臉上有些疲倦之色。
「抱歉吶,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種下班後的時間。」內田警官很抱歉地說,「我實在是有點兒忙,抽不出周末的時間來。會累著你吧?」
「沒關系的。」優娜笑眯眯地說,「恰好我周末也有事情,也只能在工作日的晚上出來。而且,陪朋友吃飯原本就是放松的事情。」
對於她的溫柔理解,內田警官倍感高興。
因為之前的劫匪事件,他奉上司指使去雄英高問詢當事人與目擊證人。也就是在那一次,他趁機結識了雄英高中這位美麗無比的老師。
在le上聯絡了一陣子後,兩個人便出來約會了。
——嗯,說是「約會」,其實也只是朋友的名義。內田警官覺得有戲,能進一步發展。
說也奇怪,內田警官明明已經結過一次婚了,但在優娜老師的面前,還是會心跳砰砰,仿佛一個青春期的高中男生。
兩人並肩穿過街道時,路過了一家玩具店。內田停下了腳步,打量著櫥窗裡的特攝玩具,若有所思地說「我家的臭小子最喜歡這些東西了,我要不要考慮帶一些回去給他做禮物呢……」
優娜輕輕地笑起來「單身的爸爸可真是不容易啊。」
櫥窗被擦得錚亮,倒映出她完美的輪廓。內田偷偷用余光看著她,有些緊張地應和著「是,是啊,所以我總想著,再找一個妻子什麼的……」
他緊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少年嗓音打斷了。
「內,內田先生…優娜老師?!」
同樣的櫥窗玻璃中,映出了一名男孩不可置信的面孔。
第一眼,內田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雄英高中制服。「你是——」內田轉身,發覺面前這個卷發雀斑的男孩有些眼熟。定睛一看,這正是劫匪案的目擊者,先前問詢過的雄英高中一年級學生,綠谷出久。
「綠谷同學?」內田警官有些緊張了。
綠谷出久怔怔地打量著兩個人,圓睜的眼裡有一縷震愕「優娜老師,你…你真的和警官先生……」
優娜微詫「綠谷君?」
商業街上人來人往,綠谷出久站在人流間,一動不動,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在優娜和內田警官間掃來掃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糟了糟了糟了……
沒想到會在商業街這裡遇到優娜老師。
看情況,她似乎在和內田警官……約,約會?
之前在問詢的時候,內田警官偷偷給優娜老師遞了寫有聯系方式的紙條。沒想到,他還就真的開始追求優娜老師了……?!
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
內田也有些尷尬。身為警官,他卻對案件的當事人發動了追求的攻勢,這傳出去絕對是不好聽的,而且還有可能影響仕途。
於是,他裝模作樣地咳了咳,一邊整理著領帶,一邊說「我只是在詢問案件的後續情況罷了,是吧,優娜老師?」
優娜很配合地點了點頭「是這樣的。」
「綠谷同學,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啊。」內田警官正義凌然地說。
綠谷出久那急促的目光輕微地顫了顫,口中喃喃說「啊……這樣啊,我明白的。」——才怪叻!
他都聽到內田警官說的話了,什麼「我家的臭小子最喜歡這個了」、「我總想著再找一個妻子」,這是警官詢問案件時會說的事情嗎?!
另一頭地內田警官,他生怕被雄英的學生撞破了什麼,有些尷尬地說「優娜老師,既然你的學生在這裡……不,不是,是因為我突然想起來家裡有些事情。總之,我們下次再聊吧。」
「好的。」優娜點了點頭,朝他擺了擺手,「有機會下次再見。」
內田警官很快大步離去,背影淹沒在了人群裡。綠谷看著他飛一般逃走的身影,有些驚呆了。
他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他把優娜老師的約會對像給嚇跑了?
綠谷吞了口唾沫,額上不由湧上了一片冷汗。他情不自禁地開始朝優娜認錯「老師,我不是故意打攪你們的。我也不知道內田警官為什麼走的那麼快,我可沒有私下裡做什麼事情——不過看警官的樣子,不排除我在無意間給了他什麼心虛的壓迫感,讓他放棄了和老師的約會……」
非常冗長的碎碎念,幾乎能具現化為怨念的實體。
優娜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綠谷君想的太多啦。」她攏了一下外套,輕聲說,「你沒有做什麼壞事。原本我就覺得有些累了,現在內田先生走了,我就解放了。」
綠谷微愣。
這麼說,他把內田警官嚇跑,還算無意間做了一件好事?
綠谷低下頭,脖子根有點稍稍的發紅。
「那個,老師…我過分地說一句,」綠谷很小聲地說,「我覺得內田先生,和您不太相配。他……他都結過婚,有兒子了誒……!!」
說完這句話,綠谷立刻悔得面色發青。
他怎麼可以對老師的約會對像指手畫腳呢?這太不禮貌了啊!!
綠谷緊張地擺手,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您還是當我什麼都沒說吧。雖然我確實是那樣覺得的,但是我沒有說話的份兒…啊不不我說著話不是強調我的想法,我對您完全沒有意見……」
說到後來,綠谷出久的兩眼糊成了蚊香圈圈,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在語無倫次地講什麼了。
完了。
他好怕優娜老師會生氣。
優娜老師一定會氣呼呼地說「學生管好自己就夠啦,老師和什麼人結婚,是老師的私事!」
但是,想像之中的怒火並沒有到來。
綠谷靜默地低頭,戰戰兢兢地等了好久,都沒有聽到訓斥之聲;反倒是身後的人群腳步此起彼伏,說話嬉笑聲喧鬧輕悄。
他偷偷抬起頭,卻看到優娜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夜間變幻的燈彩柔和地落在她的輪廓間,就像是打上了一層星光霓虹。她那纖長的眼簾,似乎盈著跳動的光。
綠谷出久稍稍有些看懵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媽媽是很了不得的美人;在同齡人裡,則是班級裡的幾個女生最為漂亮。但是,在優娜老師面前,他的這些認知似乎都被推翻了。
她是真的,像是能出演電影的那種女星,好看到無以復加。
「綠谷君是怎麼想的呢?」她終於開口了,卻並沒有生氣的意味,反而是很耐心地詢問,「我是不是該不再聯絡他比較好?……沒錯!啊,小孩子看的都比我清楚啊——真是的。我太糊塗了。」
說到後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了。
綠谷出久眼光虛虛地閃爍了一下,低聲快速地說「那位內田警官逃跑的速度那麼快,肯定是怕『和案件當事人約會』的事情傳出去,影響他的仕途。這種又要做、又不肯承擔的男人,確實不太好。」
雖然看法很簡單,但是竟然意外地相當有道理的樣子。
優娜微微醒悟,說「綠谷君,很厲害!」
綠谷出久的臉嗡的一下紅到了頂。「沒,沒什麼……我隨便說的!!」他掙扎著辯解。
「腦袋這麼好使,可千萬不能白費了。你要好好加油喔,綠谷君。」優娜笑眯眯地對他說,「說來歐爾麥特也很青睞你,也許你將來真的能成為像歐爾麥特那樣了不得的英雄呢!」
綠谷出久愣了一下。
他抓著書包的肩帶,聲音有些囁嚅「……我能夠成為,那樣的英雄嗎?」
優娜「能!」
——隨口說的。
反正雄英高中的畢業生,將來出去了都會成為了不起的人,要不然怎麼對得起「國立名門」這種高大上的牌面?
不過,綠谷出久好像格外對自己不自信的樣子。按理說能考入雄英高中的學生,應該都特別厲害才對啊……
嘛,隨便鼓勵一下好了。
優娜在包中翻找了一下,取出了一條紅色的細繩,遞給了綠谷出久「這個,送給你。」
「誒?!」綠谷接過那條紅繩,有些奇怪地打量著它。赤紅的繩子搓成兩股,上頭綴了小小的一顆珠子,看起來沒什麼特殊的。
「這個啊,是我之前在神主那裡買來的宏學繩結噢,能夠保佑學業順利,出人頭地的那種。」優娜豎起手指,正正經經地解釋,「本來是想分送給成績優秀的學生們的,不過我現在把它送給你,讓出雲的八百萬神明大人們保佑你成為no1的大英雄!」
綠谷頓時覺得手裡的紅繩熱的發燙「啊啊啊不不不這太貴重了……」
「500日元而已啊,完全不貴重。」優娜在他身前半蹲下,笑笑說,「有了這串手繩,可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噢。」
她的面頰近在咫尺,綠谷出久緊張得幾乎要沒法呼吸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一位成年的女性,他也從不知道大人的身上會有這麼好聞的、淡淡的香水味。還有她嘴唇上的顏色……看起來好甜的樣子。
綠谷出久幾乎不知道該把眼光放在哪裡。
他抬起頭,就看到優娜溫溫軟軟的笑容。低下頭,則不小心瞥見她群下黑色的絲襪——這種有彈力的絲襪在被肌膚撐開的地方會格外纖薄,透露出其下的肉色來。於是,他能清晰地看到膝蓋的輪廓弧度。
太糟糕了……
太糟糕了!!
不等綠谷出久想出自己該做如何反應,面前的老師已經很隨意地起了身,朝他揮手示意「回見啦,綠谷同學。」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裡。
綠谷出久用汗津津的掌心捏著那條紅繩,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他的手機嗡嗡響起了來電提示,他才如同還魂一般接通了電話。
「喂……啊,媽媽。」
「還沒有回家嗎?會讓人擔心的哦。只是順路去賣場裡買一下生食醬油而已,不至於那麼慢吧……」綠谷引子的聲音滿是擔憂。
「啊,我這就回來。」
掛掉了母親綠谷引子的電話,綠谷出久微微地吸了口氣,將那條紅繩系在了手腕上,旋即放下襯衫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把它遮擋起來。
次日,綠谷戴著手腕上的紅繩去學校了。
明明誰也不會知道這根紅繩的來歷;有人問起來,他也可以用「這是在神社買的、500日元就夠了」這樣的借口搪塞過去,但是自己總是會莫名地臉紅。
大概是他臉紅的頻率太不正常了,這引起了他身後的峰田同學的注意。峰田同學用一種很危險的語氣對他說「綠谷同學,你不會是被可愛的女生告白了吧?今天你整個人都冒著粉紅的泡泡誒——」
「啊?!」綠谷傻了,「粉紅色的泡泡?……沒有那樣的事情!」
「這個,這個,」峰田同學眼尖地發現了綠谷手上的紅繩,「這是誰給你的?哪個班級的女生?我們班的嗎?」
「不是啦……不是啦!」綠谷胡亂地說,「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啦!」
峰田同學冷哼一聲,目光無比銳利,宛如兔美醬「你在撒謊。」
綠谷出久……不要在這種地方變成名偵探啦!!
好在上課鈴終於響了,峰田同學被迫回到了座位。進來的是相澤老師,打算簡單地開個班會。綠谷出久看了眼黑板邊上的課表,失望地發現今日並沒有優娜老師的課程。
……啊,沒錯,一周一節的音樂課昨天就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裡,優娜老師都不會來1年a班了。
不知怎的,他隱隱覺得有些失落了。
他有些萎靡地嘆了口氣,看向了窗外的天色。今日的天氣也很差勁,沉沉的陰雲盤繞在天空中,一如他的心情似的;雨水隨時能從棉絮似厚重的烏雲裡絞落。
這樣的陰天持續了大半日,到放學前後的時刻,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下了課的學生們撐起雨傘,像是一朵朵剛剛長成的鮮艷蘑菇,前前後後朝雄英高中的校門口走去。
相澤消太站在辦公室樓下的走廊處,有些頭疼地望著外頭嘩嘩的大雨,本來就有些糟糕的面色在陰天裡更顯得懶懈了一些。
沒想到今天會下雨,他也沒有在辦公室裡常備雨傘。這種天氣走到電車站去的話,會被淋得全身濕透吧?更別提電車箱裡那種滿是潮氣的、擠擠攘攘的環境了,那真是最惹人厭不過的。
不過……
其他老師應該帶傘了吧?
正在這樣想著,麥克老師恰好也下班了。他在走廊門口撐開傘,精神氣十足的朝相澤打了聲招呼「喲!eraser!你這是忘記帶傘了?跟我一起走啊!我這把傘可是足有三個人那麼寬呢!」
相澤想了想,說「不,不麻煩你了,麥克老師,我和你的方向相反。」
「那你就等雨小了再說吧。」麥克老師吹了聲口哨,插上耳機,撐著傘朝校門口走去。
相澤又站了一會兒,隔壁組的神射手老師出現在了樓梯口。雖然作西部牛仔打扮,但是他本人卻一點都不西部風情,竟然掏出了一柄白底紅心的女士小洋傘來。
看到相澤站在門口,神射手老師嚇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見笑了,這是我媽媽塞到我包裡的……啊對了,eraser沒有帶傘嗎?跟我一起走?」
「……不,」相澤又想了想,「你這把女式雨傘有點小,我想是擠不下我們兩個大男人的。與其兩個人都淋濕了,不如你先走吧。」
「說的很有道理啊。」神射手老師沉思一下,「那你一會兒叫計程車過來吧。」
很快,神射手老師也撐著傘離開了。
接下來,妖妖嬈嬈出現在樓梯口的竟然是午夜老師。她根本沒瞅見相澤消太,直接從雨中狂奔而去,一面狂奔一面發出驚喜的笑聲「呀——雨水澆濕人家的身體了!濕漉漉的太討厭了啦!咿呀~」
相澤……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校園漸漸靜了下來,該走的人都走了。相澤消太不由蹙了下眉,開始暗暗猜測起了什麼。
這麼久都沒出現,那家伙不會已經走了吧?
莫非是從另外一個校門那邊回家的嗎?
他正在這樣想著,高跟鞋的聲響就從樓梯上傳來。相澤抬頭,就看到優娜慢慢從包裡拎出一把傘來,慢條斯理地抖開了傘面。
瞧見相澤消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門口,優娜有些詫異地問「相澤老師沒帶傘嗎?」
「……嗯。」相澤消太點點頭,「大家似乎都不太方便捎帶我的樣子,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裡等雨停了。」
「真可憐啊。」優娜小聲地感嘆著,「我看了天氣預報呢,晚上12點之前雨都不會停。」
「這,這樣嗎?」相澤有些小震撼,「那豈不是得一直等在這裡了?」
「不介意的話,就和我拼一把傘吧?」優娜笑了起來,將傘面晃到了相澤消太的頭頂,「條件只有一個,你來撐。我比你矮太多了,容易讓你磕到頭。」
「……」相澤的腳和手都有些蠢蠢欲動。
「……不,不麻煩你了,果然還是……」沒一會兒,相澤做完了心理抗爭。他蹙眉,聲音低沉地說,「我就在這裡等雨停好了,或者一會兒叫計程車直接過來……」
優娜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說「相澤老師,拿著我的傘站在雨裡,再說這種話,可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
相澤愣了下。
他才發現,就在剛才,他的身體已經自己動起來了,不僅接過了傘,還拿著人家的傘站在了雨水裡。
——這種情況下再說什麼「不麻煩你了、在這裡等雨停好了」,根本一點都沒有說服力啊!
「算啦,走吧。」優娜彎腰,直接鑽到傘下面來了,仰頭衝他笑了一下,「天馬上要黑了,一會兒路會更難走喔。」
她的笑容只展露了一瞬,但是很甜很輕快,仿佛能令陰雨天陡然霧開雲散一樣。相澤愣了下,側開視線,低聲說「……嗯,走吧。」
他撐著傘,朝校門口走去。
他和優娜挨得很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有一種很淡很淡的味道,這應該就是午夜老師所說的「優娜習慣用的香水了」。和她待久了的人,身上也會染上這種味道。
「優娜老師用的香水……」他有些遲疑地開口,「是什麼牌子的?」
「啊,這個啊。叫做『danseau』。是『沉醉』的意思。」優娜嗅了下自己的袖口,「能保持8個小時以上的味道哦,很厲害吧?」
「……『沉醉』啊。」相澤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相澤老師也對香水有興趣嗎?」
「呃,算是吧。」相澤消太有點兒心虛,目光繞開,隨口說,「總被人說不修邊幅什麼的,偶爾也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其實相澤老師收拾干淨、刮掉胡須的話,還蠻帥氣的呢。」優娜笑著說,「午夜老師也是這樣說的哦。」
「啊——?」相澤沒想到她會這樣講,頓時不知道回答什麼。他目光外飄,看到灰色的天陰沉沉的,雨水敲打在傘面上,發出細碎的輕響。
是很惹人厭的天氣啊。
不過,因為身旁有個輕盈可愛的家伙的緣故,這種雨水天似乎也不是那麼的難熬了。
次日。
相澤消太一踏進辦公室,就迎來了午夜一陣陣「不妙」的高呼。
「又在不妙什麼啊?」相澤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相澤,你又剃胡須了啊——」午夜指著相澤消太的臉,「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隨便剃一下而已。」相澤消太冷眼看她,似乎沒法理解午夜的大驚小怪,「男人剃胡子,不是很正常的嗎?」
很正常吧!.
第57章 057
昨夜的雨下了大半個晚上,讓整片校園都濕漉漉的。也許這豐沛的雨水正是入夏的征兆,總之整個學校的枝葉都被洗滌的一塵不染。
今日的天氣還有些陰,但空氣卻清新了不少。午休時,優娜照例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到了天台的圍欄邊。
她買了兩個海苔飯團,大概是兩口一個的大小;她可以肯定,自己下午一定會餓。但沒有食欲的時候,就是什麼都不想吃。
拆開塑料包裝袋的嘶拉響聲,細細地在耳邊回響。她小口地咬著剛熱透的白飯團,在心底盤算著今天的工作。
——今天是她輪崗風紀,白天她還要抽空去檢查教室掃除的情況,以及看看有沒有學生做違紀的事情,譬如偷偷抽煙逃課,或者破壞公務,打架鬥毆之類的。
剛咬了兩口飯團,她忽而聽見天台的門被吱呀推開了。一道氣喘吁吁的少年聲音從那裡傳來「優娜老師——你在這裡嗎?」
優娜眨了眨眼,一回頭,就瞧見綠谷站在天台門前。也許是連續爬樓梯的緣故,他氣喘個不停,微卷的短發被天台的風吹得飄飄揚揚的。
「綠谷同學啊。怎麼了?」她問。
「那個——」
綠谷出久被問住了,神色一下卡住,像是按了暫停鍵。
好不容易根據前輩的指導,找到了優娜老師午休時喜歡來的地方;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他卻忽而緊張起來,沒有先前的那種勇氣了。
「是、是這樣的……」綠谷低頭,眼神四處偷偷閃著,「媽媽說,不能白收老師的禮物。所,所以,媽媽拜托我把這個拿給老師……」
說完,他閉著眼睛,遠遠地遞過一個便當盒子。然後,他大聲說「這是我家裡做的紅豆團子!可以現吃的那種,不用煮!我媽媽親手做的!請老師嘗一嘗!」
請老師嘗一嘗——
嘗一嘗——
嘗——
嗓門比平常的要響亮多了,尾音在整個天台回蕩。
優娜愣了愣,笑著接過來,說「好呀!那就謝謝綠谷同學的媽媽了。」
——有了這個紅豆團子的話,下午也就不會餓了吧?
見優娜收下了東西,綠谷長舒了一口氣。他低頭,眼睛亂瞟著,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也就是他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優娜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片燙傷。
大概是傷口發癢的緣故,他才會忍不住去觸碰。
「這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優娜問,「沒有去保健室處理嗎?」
「啊——這個是……練習的時候,不小心……」綠谷翻轉過手背,說,「保健室的話,我不太敢去啦。上次已經惹治愈女郎生氣了,她短時間內一定不想看到我的臉。」
「哈?惹治愈女郎生氣?那你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傷,這才讓她感到受不了。一般情況下,她可不會生氣。」優娜說。
「……唔嗯。」綠谷有些紅了臉,很心虛。
沒錯啦。因為至今都不能和自己的個性好好相處的原因,他在各種測試練習裡,總是用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發動個性,導致他會受到很強烈的傷害,有時是手指粉碎骨折,有時是其他部位。次數多了,治愈女郎就生氣了。
「不要因為有人會幫你治療,就放開胡來啊!」治愈女郎惱怒的臉似乎近在眼前。
「燙傷……」優娜懷疑地盯著綠谷的手背,「不會是爆豪同學干的吧?」
「啊這個這個這個、只是練習!練習!是練習時不小心的磕碰!爆豪同學不會亂來的啦。」綠谷連忙解釋。
小組練習對抗的時候,他和爆豪、尾白他們分到了一組。但是,爆豪不是那種喜歡合作的人,發動個性的時候就沒管綠谷在不在附近。結果就是——爆炸的火焰小範圍地燙傷了綠谷的手背。
「連這點程度都躲不開,你還想做英雄啊臭久?!」當時,爆豪的臉色也是臭的可以,「誰知道你這家伙動作這麼慢啊?!嘖!」
「原來如此。」優娜若有所思地點頭。
看來爆豪同學是相當自我中心的人呢。
她在思考,對面的綠谷低著頭,一副惴惴的模樣。
明明已經把東西送到了,但是綠谷卻不太想走。他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想不出留下的理由。而他面前的優娜,已經笑著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綠谷說。
他向現實服了輸,老老實實地說「我先走了,老師。」
「嗯。下次見。」
天台的門嘎吱合上,綠谷出久沿著樓梯,慢慢向下踱去。至下一層時,就看到那位「給自己指路、告訴自己優娜老師午休習慣去的地方」的三年級前輩,正靠在牆角那裡等自己。
看到前輩的身影,綠谷腳步一頓,身形頓時緊張起來。
「……前,前輩。」他說,「我的東西已經送到了。謝謝前輩告訴我優娜老師在哪裡。」
「……嗯。」
那位前輩雙手放在褲袋中,慢慢側過了身。很奇異地,他有一對尖尖的、像是精靈似的耳朵,這讓他看起來就仿佛是漫畫裡的主人公一般。
「前輩怎麼稱呼呢?」綠谷問。
「天喰。」他說,「天喰環。」
「天喰前輩好……!!」綠谷很正經地和他打招呼。
天喰環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瞟了一眼綠谷的手臂,低聲說「那道手繩…是優娜老師給你的嗎?」
「誒?!」
綠谷反射性地將手臂藏在了背後。但很快他就想到,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於是,他又把手撤了出來,小聲回答「是的。優娜老師說是在神社買的,用來鼓勵學生加油的……」
「……」
不知為何,天喰前輩的表情有些變了,他的頭頂似乎冒出了一大團的陰雲。
「那你不能辜負了老師的信任。」天喰說,旋即很陰郁地背過身去,「你回去吧。午休快結束了。」
「嗯。」綠谷點頭。
他有些奇怪這位天喰前輩莫名其妙的表現,但也沒有膽氣多追問,只能目送著這位三年級的前輩朝遠處走去。
在天喰環快要消失在走廊轉角的一瞬,綠谷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什麼——在天喰前輩的手腕上,隱隱有一縷紅色,細細地纏繞了一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綠谷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赤繩。
應該……只是巧合?
他這樣想著。
放學後。
暮色染上校園,優娜卻還不能離開。她必須將每個教室和走廊的掃除情況都檢查完畢,才算正式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和她一起輪崗風紀的是13號老師。因為今天連續開了好幾個會議的緣故,13號老師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看得出來,他不大想檢查日常掃除。
「我們就從一年級的掃除情況開始檢查起吧。我從英雄科開始,你從普通科開始。」優娜站在一年級的走廊上,翻了翻手中的表格,對13號老師說。
「嗯。」
得到13號老師的贊同,她先走向了1年a班的教室。13號老師剛想動身朝普通科的教室走去,就聽到身後有個低沉的呼喚。
「等等,13號老師。」
13號有些迷惑地回頭,卻發現是相澤消太站在走廊角落裡,低聲喊他。
「怎麼了,eraser?」13號疑惑地問。
「你今天很累了吧?開了好幾個會議不是嗎?」相澤眼神黑沉沉的,語氣也很壓抑,「風紀檢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啊?累是累,不過沒有到那種地步。」13號頗為不好意思,「就不麻煩你了,eraser。」
「不,我覺得你很累了。」相澤消太很肯定地說,「太過高強度的工作可不好,會在學生們面前露出糟糕的一面的。今天的輪崗就交給我吧。」
13號聞言,心底微微一暖,聲音也滿是感動「eraser,你可真是個好人啊。」
相澤消太沉默地點頭,什麼也不說。
另一側的優娜已經走到了1年a班的教室門口。
今天留下來做掃除的學生是爆豪勝己、綠谷出久和蛙吹梅雨。這三個人中一定有一個點亮了家政天賦,整個教室都被打掃的相當干淨,這讓優娜很滿意。
唯一的缺憾,就是門口還有兩袋垃圾沒有處理掉。
「垃圾也要及時清理掉。」優娜指了指地面,「等到晚一點,回收房就要關門了。」
拎著黑板擦的爆豪勝己額頭上彈出了一道青筋,很不耐煩地說「知道了——!!」說完,他就隨手把黑板擦扔回槽裡,很氣勢洶洶地朝垃圾袋走去。這副陣仗,知道的人明白他是去丟垃圾,不明白的還以為他是要去戰鬥了。
只見爆豪勝己拎起垃圾袋,走到窗口,抬起手臂,氣勢十足地掄兩圈,手臂朝著樓下垃圾房的方向一甩!
嗖——
兩袋垃圾從空中砸向了垃圾房。
優娜……
是誰教他這麼做的……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能為國家養成一個隨地亂扔垃圾的未來職英,這有愧於教師的神聖和校園的光輝……
「那樣是不行的。」她很殘酷地說,「好好丟垃圾,不要做這種奇怪的事。」
果然,有一大堆紙片塑料之類的東西灑落了出來,在垃圾房周圍落了一地。爆豪發覺自己准頭有偏差,面色頓時一黑。
「……嘁。」
「爆豪同學,下去好好地把垃圾收拾干淨。」優娜氣定神閑地說,「我會監督你的。」
爆豪勝己很討厭被人指使著做事,但對方是優娜這樣的老師,他又不得不遵從,這讓他的面色更差勁了。於是他冷著臉,很煩躁地說「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
綠谷出久一直在旁小心翼翼地看著,見爆豪不高興,他生怕爆豪和優娜老師吵起來,連忙丟了掃把小跑過來,很主動地說「我去清理垃圾就可以了!小勝只是不小心啦……我來吧!」<br />
明明是很善解人意的幫忙之語,但是,卻讓爆豪勝己的面色更差勁了。
不知為何,爆豪的眼神一沉,很凶惡地瞪了過去「我有說要你多管閑事嗎?」
說罷了,他的掌心裡倏忽竄出一團威脅性質的火花,瞬間爆開又熄滅的高熱,令綠谷出久畏懼地後退了一步。
「小勝……」綠谷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給我走開。」爆豪根本沒有多給他任何視線,自顧自轉身,朝著樓梯口走去。
優娜看著兩個人的樣子,心裡若有所思。
正如相澤老師所說,兩個人的關系果然有些復雜呢。
想起白天綠谷出久提起爆豪勝己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她還有些憐憫。畢竟綠谷給她的印像還蠻好的,她總覺得這孩子挺真摯又誠懇,不至於到那種惹人厭的地步。
她到底是個教師,還是得硬著頭皮多說兩句才算盡責。先前校長給她的年終評語就是「太游離事外了」,今年可不能再這樣了……!!
她用圓珠筆尾端輕輕戳著面頰,慢條斯理地跟在爆豪勝己身後,下了樓梯。看到爆豪那副黑沉沉的面孔,她笑吟吟地開口說「綠谷同學也是好意,沒必要對他這麼凶呀。」
爆豪勝己的腳步一頓,身體在原地停住。
「……我為什麼要接受他的好意?」
他問,聲音有惱怒的沙啞。
「他自作主張地要幫忙,我就必須接受他的好意嗎?為什麼?」
「誒?」優娜思索了一下,「聽相澤老師說,你們以前是朋友呢。」
她只是隨口一說,但似乎卻令爆豪更不高興了。
「……誰和那種家伙是朋友啊。」爆豪嘁了一聲,余光很冷,「像他這樣沒用的弱者,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也不能理解。」
說完,他下了樓梯,朝外走去。
優娜慢悠悠跟在後面,忍不住在心裡小聲說症結很嚴重啊。
她聽說過爆豪勝己的大名,知道這位學生在入學測試時拿到了第一名的成績,平時的表現也非常亮眼。與之相對的,則是他狂暴的脾氣和易怒的性格,以及那強到令人無法忽視的自尊心。
無論如何一定要拿到最強——他似乎一直是懷著這種信念過來的。
嘛……
不過,就算他是測試第一名,現在還是臭著一張臉老老實實拿著掃帚在垃圾房外面掃紙屑和塑料袋。那掃帚刷刷的響聲,簡直就像是奴役精英的繩索聲一樣令人欣慰。
「好好掃地哦,爆豪同學。」優娜站在一旁監工。
「……噢。」爆豪應了,卻沒有動。他站在原地,蹙眉問,「你也是老師吧。那我問你,為什麼像那家…綠谷出久這樣的人,完全無法和個性磨合,卻依舊能進入雄英?這個是基本的要求吧?」
優娜想了想,回答說「入學測試時,綠谷同學的特別救助分是最高的吧?他可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實力考進來的哦。能成為『英雄』,靠的又不僅僅是個性的強大。」
爆豪勝己差點捏斷了掃帚柄。
一句「成為英雄靠的又不僅僅是個性強大」,讓他真的很惱火。
「那種事情誰管啊!!」他咬牙切齒地說,「不夠強大的話,怎麼超過歐爾麥特,怎麼成為第一的職業英雄?!」
「就算你足夠強大,爆豪同學。」優娜指了指地上的垃圾,「如果掃除考評不及格的話,你這位未來的no1英雄,也會因為個人紀律分不及格而無法畢業了哦。」
爆豪……
「啰嗦死了!!!」爆豪的黃毛差點直接炸開了。
他重重地一把抓起掃帚,重新開始掃地。一邊掃,一邊咬著牙說「老—師——,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竟然會這麼看中綠谷出久。前一回將票投給了他,還能把臭久進入雄英的事情說得這麼理所當然。不過,我無所謂——因為我遲早會成為這裡的第一。」
語氣很信誓旦旦的樣子。
看起來,是很篤定綠谷出久憑借自己的實力是無法進入雄英的。
「……嘛。」優娜也很頭疼。她只能笑了笑,說,「我也覺得你遲早會成為很厲害的人物。不過,偶爾也對綠谷溫柔一些嘛——對了,掃除,掃除。天快黑了,不早點回家的話,家裡人會擔心哦。」
爆豪背過了身,只留下一個冷冷的眼角余光。
「你不是英雄科的老師,只是一個有著教師身份的『別的人』罷了。不要來管我和綠谷出久的事情。」
末尾的聲音,是不同於年齡的低沉。
優娜愣住了。
她竟然覺得爆豪勝己說的話蠻有道理的。
以職業英雄的身份來說,她確實很弱,個性的適用範圍很狹窄,也根本不是戰鬥類別的。如果要憑借體力直接打架的話,也許會敗給爆豪也說不定。
眼前這個小子雖然是學生,但是實力險些可以媲美那些職業英雄了。這樣的人有點傲意,那也是正常的。
簡單的來說,他覺得優娜太弱,懶得聽她的說教。
好像還蠻有道理的嘛!
但是爆豪這樣說話,讓記仇的她感到有些不爽。於是,她露出了完美的微笑,對爆豪勝己說「爆豪同學,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你剛才不小心把掃把杆捏斷了嗎?破壞公務是要寫檢討的哦。」
爆豪微微一怔,他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剛才自己心情糟糕的時候,不小心手勁過大,把掃把杆給掰斷了。
「明天下午放學之前,把檢討交過來,就交給相澤老師好了。」優娜笑笑說,「雖然我不是英雄科的老師,但今天是我風紀輪崗,負責檢查學生有沒有違反校訓。檢討,明白嗎?」
「檢討」被她重重強調了,簡直如同魔鬼之音。
——這可不是尋私仇哦,是風紀手冊上面的規章制度呢。
爆豪的面色千變萬化。
「你這女——」爆豪差點喊出一句無禮的「你這女人」。但好在他及時想起了對方是老師,還是硬生生地住口了。
但是,他那副狂怒的臉色,還真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壓抑怒火的結果是,他的手心又噌地冒出一團火焰。一個不小心,身旁的垃圾房被點著了。原本就囤積著許多易燃垃圾的小屋子,竟然被這小小的火苗引發了連鎖反應,只聽轟的一聲響,垃圾房的屋頂炸上了天,許多細碎的垃圾紛紛揚揚地飛舞了出來……
塑料袋、酸奶瓶、紙屑、書頁、筆蓋、紙巾……亂七八糟的垃圾灑了一地。垃圾的正中央,是爆豪勝己一臉震驚舉著掃把的身影。
剛巧趕到的相澤消太,目睹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人迷惑的場景。
「你在……干什麼啊……」相澤消太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優娜也震撼了,「雙份的檢討,明天下午前交到相澤老師辦公室。」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還以為這是爆豪特別給我准備的大禮呢。」二樓走廊上,相澤消太靠在窗前,低著視線打量一樓正在收拾狼藉的爆豪勝己。
優娜托腮,很憂愁地說「因為替綠谷同學說話的緣故,好像連我也被爆豪同學討厭了呢。」
「他討厭的人很多,不用擔心。」相澤說,「等他再成熟一些,就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吧。依照他現在的心態,是無法成為英雄的。」
優娜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沒有哪一個英雄的學生時代軼聞會是『炸掉整個垃圾箱』這種事情的。」
相澤……
你的關注點有點清奇啊,優娜老師。
「不過,他遲早會成熟的吧,這我倒是不擔心。」優娜笑眯眯地說,「爆豪同學這種性格啊,是遲早會遇到挫折的。『事無一帆風順』,再幸運的人,也會遇上不如意的事情,這原本就是世界的真理。」
聽她說到「事無一帆風順」,相澤倒是頗為贊同。
雄英高中英雄科的老師們,許多也都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了。但是,就算他們少年成名,如今事業有成、名氣斐然,其所遭遇過的磨難和不順,和如今的地位也是成正比的。
雖然不清楚詳情,但優娜老師過去也是這樣的吧。
想到這裡,相澤消太忽然驚覺自己似乎對優娜的過去毫無了解。除了知道她在入校前於一所事務所擔當助手,職業英雄執照過期兩年沒更新,家人不在靜岡十年沒見之外,他竟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
「……那個,優娜老師。」相澤蹙眉,有些想問問她以前的事。
就在這時,二樓的轉角處,忽然傳來了13號老師的聲音「哎,那個,我有東西落下了……」13號老師很不好意思地說,「好巧啊,你們都在呀!eraser,優娜老師。」
優娜聽見13號老師的聲音,便問「我還想問呢,我今天風紀輪值的搭檔不是你嗎?13號老師。沒想到最後在這裡檢查掃除的是相澤老師呀。」
「等…等等……」相澤想要開口打斷什麼。
但是來不及了。
13號摸摸頭,很老實地說「是eraser他特別好心熱情啦,主動提出要幫我解決今天的風紀輪崗,所以就讓他來了。」
優娜有些吃驚「啊,這樣嗎?」
相澤消太捂住了額頭。「……不,不是。」他很固執地說,「是13號老師你累了,所以我才幫你輪值的。」
頓一頓,相澤又強調了一遍,「不是我主動要求輪值的,是因為13號老師累了的緣故。」
13號很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啊……這樣嗎?我記性有點差了,記錯啦。」
相澤「來,跟我念,13號。」
13號:「什麼?」
相澤「我累了,所以和相澤老師交換輪崗。」
13號:「…我累了所以和相澤老師交換輪崗?」
相澤露出和諧笑容「沒錯就是這樣!」
13號:???
相澤消太微微呼一口氣。
嗯。度過難關了。.
第58章 058
據說,每一位知名職業英雄都會從學生時代起就傳出不少逸聞。
很有可能,在將來的將來,陪伴著爆豪勝己的學生時代逸聞就是「在放課後憑借一己之力炸掉了垃圾桶,為班級擔當老師制造了一場浪漫的垃圾雨」。
總之第二天,爆豪不小心起爆了垃圾桶,被風紀輪崗的老師留下來搞掃除並且寫檢討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1年a班,這也導致爆豪被狠狠嘲笑了很久。
「我說爆豪到底是為什麼要和垃圾桶過不去啦哈哈哈哈哈!」by上鳴電氣。
「肯留下來搞衛生沒有中途逃跑,還蠻有義氣的哦!!」by切島銳兒郎。
「要是女生知道爆豪竟然和垃圾箱結下了不解之緣,一定會被嚇得逃跑哦☆」by上鳴電氣。
「真的有女生喜歡爆豪嗎哈哈哈哈!」by切島銳兒郎。
「是呢爆豪那個臭水溝裡煮過的狗○一樣的性格!根本沒有女生會喜歡的啦!」by上鳴電氣。
電氣和切島正在嘻嘻哈哈地說話,冷不防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洶湧寒冷的殺意。側頭一看,爆豪勝己以一副幾乎要火山爆發的表情惡狠狠地盯著他倆。
「給我閉嘴!!!雜碎們!!」他的怒吼差點沒把屋頂掀翻。
爆豪勝己頭頂無數十字架,咬牙切齒地趴在桌上寫檢討,一筆一劃刻的極重,差點戳破紙頁直到桌面。一邊寫,他一邊在心底暗暗吐槽著那位可惡的風紀輪崗老師。
不就是稍微炸開了一點垃圾嗎!!至於要他寫兩篇檢討,還要交給班級擔當嗎?!
肯定是在記恨他說的話——!!
真是小心眼的女人!
「那個,小勝……」其間,坐在爆豪後面的綠谷想和他說話,都被爆豪很粗暴地打斷了。
「閉嘴啦!管你屁事?」
看到綠谷,爆豪就更生氣。要不是因為優娜老師替臭久這家伙說話,導致自己的怒點瞬間爆炸,也不至於惹出後面這檔子事情了。
爆豪利用了所有的課間時間,終於趕在下午時將檢討都寫好了。檢查了一遍後,他就氣勢洶洶地衝向了教師辦公室。
「檢討寫好了?」
辦公室裡,相澤消太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轉開,伸手接過了爆豪遞過來的檢討信。他一邊翻閱著檢討信,一邊抬眼打量爆豪的面色。
「看樣子,你似乎很不服氣嘛。」相澤聲音懶洋洋的,「下次可不要把能力用在這種地方,不然,光寫檢討可不夠了。」
爆豪的臉色一直有些可怕,像是一束即將爆炸的火藥。但看在他老老實實寫了檢討的份上,相澤消太還是把檢討信收起來,說「這一次就這樣吧。」
爆豪勝己雙手插著褲袋,撇了撇嘴「那我先走了。」
「等等——」爆豪正要走,相澤卻喊住他,「優娜老師讓我把這個交給你。」相澤翻箱倒櫃後,終於從一堆文件下找出了一小盒甜品,遞給了爆豪勝己。
那是一片很小的紅絲絨蛋糕切塊,上頭鑲了一顆草莓做點綴,看起來又可愛又甜美,和爆豪勝己的風格一點都不符合。爆豪有些納悶地問「這是什麼?」
「吃的。」相澤一副手酸的樣子,示意爆豪趕緊把蛋糕接走,「是優娜老師交代我,在你來交檢討時把這個給你。她說你昨晚做掃除到那麼晚肯定很餓很累,所以用這個犒勞下你。」
頓了頓,相澤想起了什麼,又說「她還說了,你的未來很光明,加油吧。」
爆豪表情一僵。「……哦。」他有些遲疑地把蛋糕接過來,臉色還是很臭,但沒先前那麼僵硬了。似乎是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盒蛋糕,他只能兩手托著,然後走出了教員的辦公室。
回到教室的時候,上鳴電氣和切島還在說笑。看到爆豪拎著甜點回來了,上鳴電氣有些納悶地眨了眨眼,問「便利店現在沒開吧?爆豪是在哪裡買的甜點啊?看起來是女孩子喜歡吃的那種口味……」
爆豪撇嘴「別人給的。」
上鳴電氣微驚,不由倒抽了一口氣「莫,莫非,是可愛的女孩子送給爆豪的……」
「啊?」爆豪瞪了他一眼,想到上鳴電氣之前奚落自己「絕對沒有女生喜歡」時的模樣,他露出了一個很凶殘的笑,說,「是啊!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送的!有意見嗎?」
上鳴電氣捂住嘴,冷,抖,滿目不可置信「騙人吧!!!連爆豪都有女生送可愛的小點心,為什麼我沒有?!為什麼?!」
直男切島摸了摸頭,很納悶地說「這是因為爆豪還是蠻帥的吧?上鳴你雖然能力也很華麗,但是人有點傻乎乎的……」
「你說誰傻乎乎啦!!」上鳴電氣超絕委屈。
「不管是正常狀態還是超功率輸出後的短路狀態,都傻乎乎的啊……」切島直男發言。
「嗚嗚嗚嗚——」by上鳴電氣。
爆豪看到上鳴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心裡頓時舒服不少,寫檢討的怨氣也消散了。還沒上課,他干脆拆了甜點的盒子,將那塊小蛋糕一口塞進嘴裡咀嚼。
哦,還蠻好吃的。
一天過去,到了放學的時間。
因為明天要帶一年級學生進行救援特別訓練的緣故,相澤等一年級老師留了下來,一起討論明天帶班去往模擬災害事故場的路線。
優娜是最輕松的那個,她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下樓准備離開學校。她甚至已經在口袋裡揣好了香煙和打火機,打算一到電車站的抽煙區就偷偷快樂抽一口,釋放一下壓力。
沿著樓梯走到二層時,優娜偶然從窗玻璃朝外看去,忽然有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發現——雄英的校門口,站著一個有點兒眼熟的人。
雄英高的校門設有很嚴格的安保措施,沒有id卡的人是無法入內的。因此,外人至多只能在校門口徘徊一陣。優娜看見的那個人,恰好就是堵在雄英的門邊上,似乎在等誰。
那是一位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看那副背著運動書包、球鞋工褲、牛仔夾克的打扮,應該是個普通的大學生。而他那張英氣勃勃的臉……
優娜在看到他的發色時,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轟治夏!不,不對,是轟夏人…叫啥來著?
總之,他就是轟焦凍的那個大哥,那個叫做「夏」的男人。
時隔兩三年,原本就長相超前的夏君,現在更成熟、更像一個徹底的大人了,相貌和體格也在朝著他的父親安德瓦靠齊。仔細一想,在夏君的大學裡,他應該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男人了吧?
優娜撓頭jg
夏君忽然來這裡,莫不是是為了來找自己吧?
不要啊啊啊。
已經拿到了轟家裡的曲譜殘頁,她就不想和夏君再有感情上的糾葛了。畢竟夏君的年紀這麼小,要是當真和他繼續交往,說出去會被人恥笑的。
而且——
當年分手的時候,中學的轟焦凍問出了「優娜根本不記得夏君全名叫什麼」這件事,她不信轟焦凍可以守住這個秘密直到今天,他肯定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他親大哥了。也就是說,夏君早就知道她是個虛偽的女人了……!!
現在再見面的話,夏君搞不好會傷心地垂淚質問「優娜,現在你知道我全名叫什麼了嗎?」
眼看著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朝校門口走去,優娜很猶豫地站在樓梯口,不知道是否要踏出這一步,去校門口和那位許久不見的前男友打招呼。
「……老師。」
就在這時,優娜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她循聲望去,發現不遠處竟然站著轟焦凍。這位俘獲了不少女生芳心的校園王子,正清清冷冷地蹙著眉,有些猶豫地說「……老師,請遲一點再出校門吧。」
「誒?」優娜愣了下。
「……」轟焦凍側開了臉,眼神光也是淡淡的,低聲說,「夏哥他,在門口。」
優娜小小地嘆了口氣。
「夏君他是不肯放棄嗎?」她問。
「大概吧。」轟焦凍說,「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夏哥是怎麼想的。那天放學後,他就回家把優娜老師的話原樣轉述,什麼「她已經有戀人了,所以請夏哥放棄吧」,但是夏哥卻全然沒覺得掃興,反而是一副熱血滿滿的樣子。
「我有直覺,她現在絕對是單身!」對,夏哥就是如此信誓旦旦地說著的。
轟焦凍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
長久以來,夏哥就一直活在和父親安德瓦的對抗之中,為此,他不去高中就讀,不走父親選擇的那條路,自己考取了大學。仿佛對於夏哥而言,違背父親才是最重要的意義。現在夏哥想重新找戀人了,也許是好事也說不定……
優娜戳了戳面頰,有些煩惱地說「我還是不見他了。總感覺有些尷尬。」
轟焦凍想了想,說「你可以想辦法證明給夏哥看,你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啊?是說我有男朋友的那些話嗎?讓我帶著男朋友去給夏君看嗎?」優娜愈發苦惱了,「就是因為不太方便才感覺尷尬和麻煩啊——其實我現在根本就沒有交往的對像嘛。要不然,找個人假扮一下?」
轟焦凍的面色微微一怔。
沒有……嗎?
夏哥的直覺……竟然這麼精准的嗎?
但是,優娜老師是不想將這件事告訴夏哥的吧。也就是說,她是出於信任才會對自己說出這個事實的。
轟焦凍側過頭,低聲說「我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很正經、很大人的語氣,就像是那種在職場上和會議圓桌邊會說的話。
優娜對轟焦凍這種反應感到有些好笑。
這位優等生說話的語氣有時候真是……又老成又青澀的感覺。明明說話的態度很疏冷,但他又總能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給出突然的關懷,就像是那種乍一看是很冷漠的冰山,但其實裡頭都是軟乎乎棉花糖的感覺。
等了有十五分鐘,夏君還在雄英高的門口站著。優娜嘆了口氣,對轟焦凍說「轟同學,就不麻煩你陪我在這裡等著了。你先回去吧,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轟焦凍有些遲疑,問道「……老師可以嗎?」
優娜露出微笑,說「也許一會兒夏君就走了。」她可不信夏君願意在這裡等上整整一個晚上。他不是那種有耐心的人吧?
心有煩躁的時候,她就迫切地需要煙。下意識的,她的手已經探入口袋裡,順手抓出了煙盒和打火機。摸索著要哢擦點燃時,她忽然想起來這裡是學校。
等——等等!
這可是學校!!要是被人撞到自己當著學生面抽煙,那可就要丟掉這份寶貴的工作了!!
優娜連忙將煙盒和打火機一股腦兒全塞回了包裡,臉上露出完美笑容,溫溫柔柔地對面前的轟焦凍說「抱歉,不小心拿錯了別人的東西了。」
優娜內心os動作這麼快轟焦凍也許還沒發現吧不不不轟焦凍這樣的三好學生可能不了解那粉粉的小盒子是女士煙盒也許就這麼迷惑了一下罷了什麼都沒發現也說不定……
然而,轟焦凍的反應卻和優娜所期待的完全相反。
轟焦凍的眼神有小小的驚愕,他沉默了很久才遲遲地「嗯」了一聲,又說「我也會替老師守住這個秘密的。」
優娜……
不要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話啊!!
「好的好的好的——」優娜訕訕笑著,「轟同學先回家吧!」再待下去指不准又會冒出好幾個需要轟同學保守的秘密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好不容易讓轟焦凍離開了,優娜看了看校門口的方向,發現夏君一如既往站在那裡,那架勢仿佛是一個等待入定的佛門老僧,正試圖聆聽來自三千裡外光陰天的菩提之音似的(什麼奇怪比喻),總之一時半會兒看起來是不會走了。
優娜深呼了一口,立刻決定回辦公室搬救兵。
「麥克老師在嗎?」她推開辦公室門,目光轉向四周,「我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今天下班時和我一起去電車站——」
然而,恰巧的很,麥克老師偏偏不在。午夜老師轉過椅子,推了推眼鏡問「有什麼需要幫忙嗎?我可以順路一起去哦~~」
「午夜老師的話,也可以……」優娜沉思一下。
相澤消太剛掛下預定明日校車巴士的電話,也蹙眉問「是要搬東西嗎?」
相澤消太的聲音,令午夜陡然想起了什麼。午夜頓時彈了起來,很殷勤、很主動地開始撮合他們兩個「吶吶,讓相澤老師幫你嘛!!他可是大男人哦!!無論是搬東西也好,還是抱著你去電車站也好,都是再合適不過啦!」
優娜……
相澤……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吧!」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吧!」
兩個人的吐槽聲齊齊響起。
「咿呀——討厭啦!」午夜捧著臉,滿目小心心,「連凶人家的話都這麼有默契,還說你們不是辦公室戀情路線嗎?!」
相澤嘆了口氣,對優娜說「別理她。我一會兒就結束工作了,我陪你過去吧。」
七八分鐘後,兩個人就站在了校門附近。
「那位就是夏君。」優娜偷偷指了一下門口。轟夏雄背靠著牆壁,已經用耳機聽歌來打發時間了。優娜壓低聲音,悄聲說,「因為當年分手的時候,其實有我對不起他的成分在……所以我不太敢見他,也不想給他什麼希望。」
相澤消太若有所思地點頭。
「相澤老師,我的計劃是這樣的。一會兒我出校門,和夏君普通地說話。畢竟也有兩三年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優娜比劃一下,「相澤老師就趁機從我背後路過,問我『你男朋友今天怎麼沒有過來接你』?總之,要裝作我不是單身的樣子。」
相澤消太沉思一陣,說「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計劃。」
優娜點頭,也有些無奈「夏君其實是個很好的男人,只是對我有些執著罷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找麥克老師,也是因為麥克老師的嗓音比較具有穿透性,讓人印像深刻。」
要是麥克老師發動個性的話,那夏君恐怕一整個晚上,腦海裡都會徘徊著「優娜有男朋友了了了了了」這句話,能具現化成實體把他腦門砸出腫包的那種。
「我明白了。」相澤消太簡短地說,「我會幫忙的。」
優娜舒了口氣,展開了笑顏「謝謝你啊,相澤老師。回頭我會請你吃飯的。」
旋即,她就朝校門口走去。
她跟隨著幾個學生一起走到校門,細細的鞋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靠在校門前的轟夏雄愣了一下,忽然摘掉耳機,轉過身來。
在看到優娜的一瞬間,轟夏雄的表情就微微怔住了。他英氣的眉眼裡,有欣喜,也有懷戀,更有一種許久不見主人的寵物一般的委屈。
「……夏君?」
優娜停住腳步,似乎很詫異的樣子,對他說「是你嗎?夏君?」
很快,她帶著轟夏雄走到了無人的角落裡,防止有路過的學生聽見兩個人的對話。
如轟夏雄記憶中一樣,優娜還是漂亮的如此完美,整個人猶如發光的行星體一般引人矚目。四五月時傍晚的夕風,也和當年一樣的輕柔溫暖,完全沒有改變過。她那雙湛藍的,仿佛無雲晴空一樣的眼眸,看著他時,滿是安靜輕和。
轟夏雄微微吸一口氣,喉間的聲音好像在輕輕的顫著。
「…優娜。」他低頭,很認真地說,「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優娜慢慢斂去了眼眸中的驚詫之意,柔聲說「嗯。我很好。你呢?」
轟夏雄捏緊了書包的系帶,低著頭說「我考上大學了,不在家裡住,自己獨立生活,離以後的夢想也越來越近了。」
「……這樣啊。」優娜笑笑,「那就好。」
轟夏雄聽著她的聲音,咬了咬牙,說「那個,如果可能的話……」
能不能再重新開始?
這句話,他一直藏在心裡,記了好多年了。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他才會鼓起勇氣,如同當年熱血衝動的自己一樣,魯莽地跑來了雄英高中的門口,想要見到她。
只要稍稍回憶,他的眼前便會浮現出從前的事。夏夜的花火,路燈下的擁抱,還有強迫她戴上機車頭盔、載著她在海濱沿線兜風。那天從海面上吹來的夏天的風,直至今日,似乎還能嗅到那清爽的、海潮的味道。
優娜似乎猜到了他想說什麼,已經搖了搖頭「抱歉。我現在已經有交往的對像了。」
轟夏雄已經聽過這個答案了,但是他不甘心。他想親耳聽到她的回答。於是,他再度張口,說「我想和你重新……」
就在此時,相澤消太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優娜老師,這是你以前的畢業生嗎?」
轟夏雄一愣,抬起了頭,就看到相澤消太慢悠悠從校門口走過來,在這條無人的巷口處停下。
優娜想了想,對相澤說「算是我的朋友,不是我以前的畢業生。他是轟同學的大哥,夏。」
說罷,優娜給相澤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點按照劇本行事。
相澤瞥了她一眼,終於開始踐行劇本了。他懶洋洋地對轟夏雄說「初次見面啊,這位先生。我是優娜老師的同事,也是她的男朋友。」
——我是優娜的男朋友。
——優娜的男朋友。
——男朋友。
伴隨著這句驚天之語,優娜和轟夏雄全都驚呆了。
「男,男朋友……」轟夏雄瞳孔地震,「你真的有……」
「男,男朋友……」優娜也瞳孔地震,「我真的有……」
怎麼肥四啊!!
相澤消太為什麼不按劇本來啊!!
優娜震撼了兩三秒,氣得頭頂冒出了小蒸汽團。
也許是優娜氣呼呼的樣子太明顯了,相澤咳了咳,湊到優娜耳旁,低聲正經地解釋說「這樣子更有說服力,也更高效快捷。」
果然,轟夏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喃喃自語道「是我的直覺出錯了嗎?這不可能……」
「順帶一提,」相澤見狀,聲音很沉地開口,神態不慌不亂地對轟夏雄補刀,「我和優娜老師快要結婚了。到時候,會給你發請帖的,夏先生。」
然後,他把手攬在了優娜的肩膀上。
優娜表面陪著笑,說「是呢是呢是呢。」
優娜的內心eraser,從今天起,你已經被我記恨上了!!.
第59章 059
「相澤老師,你真的太過分了。」
從校門口到電車站的這一路,優娜都反復地強調這句話。她幾乎從來不發火,但今天似乎真的有點惱了,眉直直地挑起,一副小不高興的樣子。
「我們約定好的完全不是那樣啊!」
明明是相澤老師假裝路過,問一句「優娜老師的男朋友怎麼沒來接」,他怎麼自己就演上那位不存在的交往對像了?
會讓別人誤會的好不好!
萬一讓學生聽見,那就更是十二萬分的糟糕了!
相澤消太表情不動,依舊是那份精神不振懶懶散散的樣子,剛才在轟夏雄面前的中氣十足似乎只是演戲時的曇花一瞬。劇本結束了,他就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這樣比較有說服力吧。」相澤的解釋很簡單,「比你的方案更有效。」
「……」
優娜咬了咬牙,不得不在心底承認相澤消太說的是對的。瞧剛才夏君那副受到重創,顫著肩膀擦拭眼淚轉過身去的樣子,這簡直是致命的一擊啊!
說來兩三年過去了,夏君今天的表現,怎麼還是和當年分手時一個模樣呢?
「但我總覺得是被你占便宜了。」優娜很認真地說,「所以,相澤老師,接下來的一整周我都不會再理你了,這樣我才會不覺得吃虧。」
相澤消太……
「好,好,好。」他歪頭,眼皮耷拉下來,「不理我吧就不理我吧。」
她怎麼和小孩子似的?
爆豪勝己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表情有點古怪,平時還只是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凶惡氣息,今天卻多了點……復雜。
想起剛才不小心偷聽到的話,他是真的覺得心情復雜。
原本已經放學了的他,為了多買一罐限定的飲料而繞了路。也正是因此,他才會聽見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裡,幾位老師的對話。
「初次見面,我是優娜老師的同事,也是她的男朋友。」
相澤老師說這句話時,語氣可比平時上課正經多了。但是——
這才是不可思議的地方啊!!
爆豪勝己差點沒忍住露出那種吃了○的奇怪表情。
誰能想到平時看起來懶懶散散心不在焉的班級擔當,竟然在甜甜蜜蜜地談辦公室戀愛,相方還是個喜歡叫學生寫檢討的女人!
相澤老師那副樣子,真的會討女人的歡心嗎?會在女朋友面前忽然睡過去吧?
臭久還天天把優娜老師掛在嘴邊,整天誇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要是知道優娜和相澤竟然是一對兒的話,也不知道臭久那家伙是什麼表情……
爆豪勝己越想,面色越復雜。
完了,以後沒法好好面對班級擔當和音樂老師了。
次日。
早上,相澤消太起床後照例開始刮胡子。
從某一天開始,他忽然就有了刮胡子的習慣。雖然頭發還是有點亂糟糟的,精神狀況看上去也不好,但唯獨胡子他卻會堅持刮一下。
要問原因的話,那就是他想刮胡子了。
把自己收拾的清爽一點有什麼不好的嗎?
一邊想著,他一邊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早上起來的頭發更顯得亂蓬蓬,冒出了頭的胡渣看著確實很倒胃口。眼睛裡的血絲似乎比昨天還嚴重些,也許需要一下莫扎特式的超度才能徹底放松了。
泡沫在下巴上蓄開,相澤對著鏡子用刮胡刀慢慢打理自己。冷不防,他的手一歪,刮胡刀就將下巴上的肌膚隔開了一道口子。
「嘶——」
他微微皺眉,看著那一縷血色,頓時感到有些煩。不過,工作的時間快遲到了,他也沒空管這麼多,胡亂把泡沫衝掉就出了門。
許久後,他到了雄英高中的校園內。
「老師——」遠遠的,就有1年a班的學生在路上朝他打招呼,那是一個叫做蘆戶三奈的女生,性格開朗活潑,「老師,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啊——受傷了?」
相澤愣了下,猜到應該是刮胡子時的那道傷口有問題。他摸了摸下巴,說「不,沒什麼。」
說起來優娜老師應該有鏡子吧?
一邊這樣想著,他一邊走到了教員的辦公室。
相澤經常看到優娜在有空的時候對著鏡子化妝,她那個金色的小包裡,似乎滿滿當當都是各種粉底、口紅,總之都是一些相澤分不清品類的東西。
「優娜老師,能借用一下鏡子嗎?」相澤消太摩挲著傷口附近的皮膚,蹙眉問優娜,「我想看看下巴上的傷口變成什麼形狀了。」
然而,優娜慢條斯理地瞥他一眼,既沒有掏出鏡子,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溫柔耐心地告訴他「哎呀相澤老師的臉上有一道傷口呢!我這裡有ok繃哦,拿去用吧?」
——沒有。什麼都沒有做。
她扭過了頭,只留給相澤消太一個側面,接著便認認真真地搞工作去了。嗯,學校的體育祭會在本月展開,所有的老師都不太有空閑。
相澤……
他陡然想起來,優娜似乎昨天晚上才說了「接下來的一周都不會理你」這種話?
……原來是玩兒真的啊?!
相澤消太的表情千變萬化,極為復雜,但最後還是歸為了一片木然。一旁的午夜看不下去了,露著憐憫的表情掏出了自己補妝用的小鏡子,遞給了相澤消太。
「看看吧?好長的一道傷口啊!」午夜說。
「……啊,是呢。」相澤對著鏡子照了一下,將鏡子還給了午夜,「不過沒什麼要緊的。離班會還有20分鐘,我先睡一會兒吧。」
說完,相澤就要趴倒在辦公桌上原地睡著。
「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睡得著啊?!」午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巴不得用鞭子把相澤消太抽醒,「我說,你是不是和優娜老師吵架了啊?她怎麼一副根本不想搭理你的樣子?!eraser你好不爭氣啊!」
相澤消太困倦著眼神,聲音幾乎如夢游一般「你想多了,沒有吵架。」
「沒有吵架會是現在這副樣子嗎?」午夜被相澤的直男屬性氣的眼皮直跳,「你肯定惹她不高興了,快點起來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對!是不是用『多喝熱水』來搪塞人家了?!」
相澤……
所以說他才不擅長對付女人……
「沒有吵架。」相澤轉過頭,眼皮一合,假裝睡著。任憑午夜在他身旁上躥下跳,他全都不理,一副已經進入夢鄉的樣子。
「仔細反思!反思!反思!知道嗎?」午夜的聲音還從他的耳邊傳來。
相澤有些不耐地擠起眉心。
——他反省過了啊。
他也知道的。
優娜老師是因為他擅自亂說的話而在發脾氣。她似乎有點記仇,也不太肯吃虧,非要用「一星期不說話」這種孩子氣的方式來找回體面。
午夜老師絮絮叨叨的聲音,讓相澤消太的精神更加萎靡不振。他干脆放棄睡覺休息,睜開眼睛,對午夜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啊?」
「……我該去賠罪。」相澤瞥一眼遠隔數個工位的優娜,她正在和神射手老師低聲說著什麼。「午夜,你知道優娜老師喜歡什麼東西嗎?」
「誒?」午夜推了一下眼鏡,回憶道,「她很喜歡寶石吧。出去逛街的時候,會一直在首飾和珠寶店鋪裡流連忘返。」
「哦。」相澤消太應下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優娜喜歡什麼,相澤消太就趁著午休的時間出了一趟校門。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手裡就多了一個小小的禮品袋。
優娜不在,應當又是去天台解決午餐了。他將禮品袋擱在優娜的辦公桌上,下頭壓了一張紙條,上面潦草地寫道「抱歉、這是賠禮」。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個孩子氣的家伙會不會接受啊……
相澤摸了下頭,嘆口氣。今天下午還要帶1年a班的學生們去j進行救援特訓,還得打起精神來,不能太想著別的事情。
這樣想著,相澤轉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到1年a班時,教室裡照例是一片吵吵鬧鬧。平常他經常會撞見爆豪扯著嗓子凶巴巴地教訓某個人,但今天,爆豪卻安靜得不可思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相澤總覺得爆豪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想難道是刮胡子割的這道傷口太可怕了?
「今天要進行救援的特別訓練,訓練的場地比較遠,一會兒要做巴士過去。」相澤強行無視了爆豪詭異的目光,照計劃宣布事先的安排。
總之,等到了j,爆豪大概率也會被累的沒空這樣盯著自己看了。相澤消太想。
「抱歉…這是……賠禮?」午後兩點,優娜坐在辦公椅上,蹙眉著相澤消太留在她桌上的便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桌子一角的禮物盒,心底很是懷疑。
不是吧?
相澤老師竟然還買了禮物向她賠罪?
她是覺得自己有點吃虧不錯啦,畢竟相澤老師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卻要說什麼「男朋友」、「男朋友」的,實在是容易惹人誤會。
但是,她也沒有生氣到那種地步,還需要相澤老師破費花錢來賠罪。
她打開禮物盒,發現裡面裝著的竟然是一枚小巧的紅寶石發卡。以直男的角度來說,這是挺有女人味的一件飾品,標簽上的價格也並不普通。
優娜把玩了一下發卡,還是決定把東西還給相澤消太。再怎麼說,作為「惹人生氣」的賠禮,這樣的飾品也實在是價格高昂,不太合適。
「相澤老師呢?」優娜轉身,問身後的同事,「今天在學校嗎?」
「似乎帶學生去進行救援特別訓練了吧?13號老師也去了。」
優娜聞言,小嘆了口氣。去了13號老師所創造的模擬災害事故場,怎麼說都要很晚才能回來了。總而言之,先等著吧,實在不行就塞在他的櫃子裡。
這樣想著,優娜就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雄英的體育祭可是大事,staff的人手完全不夠。光是英雄科就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更別提支援科、經營科也會不同程度地參與其間。
她正在幫忙核對當日到場媒體的名錄,手機就忽然震了起來,一條短信發送了進來。優娜瞟了一眼,發現送信人是一個陌生號碼,短信內容只有一行,但意義並不簡單。
「借格林的房間休息一下。晚上就會走的。」
看到「格林」這個稱呼,優娜大致明白這位陌生送信人是誰了。她拿起手機,快地打字輸入了回復「電子密碼是我的生日。不要弄亂東西,不准用廚具。垃圾要分類。」
回復完這條短信,她轉著一支圓珠筆,目光忍不住望向窗外。
仔細一算,那家伙已經有兩個月沒出現過了。
這次突然跑來蹭她的房子,一定是又惹上什麼事情,得躲起來了吧?
所謂的「那個家伙」,指的是她的上一任男友。羞慚地說,優娜不知道他叫什麼,也沒查過他公民證件上的本名——嘛,那位「前男友」似乎也不像是會隨身攜帶國民健康保險證的人。
優娜只知道,他自稱「達比」——總之是ギヂ這個音,至於漢字怎麼寫,是中二的荼毘還是片假的外來語,她也就不知道了。為了保留一下他的顏面,暫且稱他為荼毘好了,這個名字聽起來比較拉風不是嗎?
這位前男友覺得「格林」這個姓氏更順口,所以喊她的時候也只喊姓氏,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都是如此。
兩個人在酒吧認識,最初的時候,優娜只覺得他長得蠻帥氣,一副陰郁病氣的樣子,似乎很有個性,恰好在空窗期的她這才動了交往的心思。
雖說是「交往」,但其實雙方都沒有正式確認過關系,只是莫名其妙地住在了一起,此後會一起喝酒,一起休息罷了。
優娜甚至更覺得荼毘像個蹭房蹭飯的——他本來沒地方去,整天游蕩在大街小巷;和自己交往後,不僅有了起居的地方,還有人包他一日三餐,他甚至可以在家裡用電視打游戲!!
至於後來兩人分手的原因,其實也蠻莫名其妙的。荼毘和幫派似乎有了什麼牽扯,臉上動不動會出現傷口,明顯是和別人發生爭鬥了,但他卻什麼都不會說,只會沉默地坐著,或者是打電玩。
在某一天,他突然就從優娜的身旁消失了,再也沒有和先前一樣,住在她的屋子裡。
優娜是一個看的很開的人,也不會因為男人的離開而傷心。所以她很快接受了現實,快速地把前男友的行李都處理掉了——譬如沒有帶走的衣服鞋襪,全被她一股腦兒丟到了循環垃圾回收箱裡,期望能造福沒有衣服穿的貧窮同胞。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之後荼毘還會偶爾會回來一下,蹭一下她的床,休息一晚,然後次日接著消失,神神秘秘、來去無蹤,簡直像是電視劇裡的神秘忍者。
優娜不是很介意,也就隨便他了。
這一次,估計也是惹上了什麼了不得的人吧。
想起上一次荼毘住在家裡時留下的亂攤子,優娜就有點兒擔心。荼毘這個人吧,好像在生活方面是個弱智(刪去),不僅會起爆熱水壺,還會把必須分類的垃圾全都塞進一個垃圾桶裡。公寓大樓管理員幾次氣勢洶洶地上門來說教,都是因為荼毘亂分垃圾的緣故。
「為什麼把電池塞在可循環垃圾裡?!分類的圖標看不懂嗎?!」大樓管理員那副凶巴巴的臉,和生氣的爆豪勝己簡直有的一拼。
更別提荼毘特別喜歡用手柄在電視上玩游戲之類的事情了——優娜不太懂電子儀器,每次回家後,都得琢磨上好久,才能把電視屏幕從《大鵝模擬器》之類的游戲畫面切回她想看的愛情劇。
只希望這一次,荼毘會好好垃圾分類……
別再被大樓管理員抓到把飲料瓶塞進有害垃圾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優娜正在尋思著晚上做什麼菜招待一下這位前男友,是請他吃速食面還是仔仔細細給他做飯。冷不防,她就聽到身後的同事在說一個糟糕的消息。
「j被襲擊了!」
不知道誰先說出口的話,很快令幾個教員面色嚴肅起來。
優娜怔了一下,轉過身去。身後的幾位英雄科老師也是剛從電話裡接到校長的通知,面色有些緊張忙亂。他們急匆匆地打算趕到現場去,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優娜微微蹙眉,問道「j被襲擊了?怎麼回事?」
「聽說是有敵人利用傳送能力,直接進入了j。不過歐爾麥特已經把敵人擊退了,學生們都平安無事。」午夜回答說,一副擔憂的樣子。
「學生們都平安嗎?那就好。」優娜舒了口氣,說,「沒有人受重傷吧?」
午夜有些遲疑地說「……13號和eraser,似乎傷的不輕。歐爾麥特好像也有點小傷。」
「相澤老師也?!」優娜微微吃驚,「他被送去醫院了嗎?」
「……嗯。現在應該已經在急救室了。」午夜撇頭,安慰了一句,「放心吧,有治愈個性的英雄在,eraserhead一定會沒事的。」
優娜看了看桌上的小禮品盒,還有那張壓著的字條,表情漸漸凝住。
夜晚。
靜岡醫院的燈箱在夜色中亮起,醫院中滿是形形色色的人,藥水味溢滿走廊。優娜謝過指引的護士後,找到了相澤消太住著的病房。
通體白色的房間內,設置著不少醫療儀器,滴滴的聲音清冷地回響著。病床上的人被包扎成了一個木乃伊,繃帶層層疊疊,只露出一雙眼睛。
優娜踏進病房的時候,這具木乃伊就說話了「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優娜老師。」
聲音竟然意外地還挺有力氣,和優娜想的倒是不一樣。
優娜把手裡的一袋蘋果放在床頭櫃上「大家正在忙著緊急制定防範方案呢。也只有我這位沒有戰鬥能力的閑雜人員有空來看你了。……等事情解決了,大家一定會來看你的。」
話到最後,變得很輕盈溫柔,像是在刻意地安慰著誰。
「……那倒是不必了。」相澤消太很艱難地說,「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誒?」優娜愣了下,「我聽說你可是重傷啊?眼窩的骨頭碎了,手肘也受了傷不是嗎?眼睛似乎也不太好的樣子……」
相澤消太閉上眼,聲音終於有了點疲累的沙啞「對英雄來說,這也不算什麼大傷。恢復女郎的那種個性並不難找。……主要,還是精神上很累吧。」
在j的時候,他要一邊壓制敵人,還要分神看護學生。如果不是那群小鬼們的成長超乎意料,以及歐爾麥特及時趕到,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和優娜老師說話呢。
「也是呢。」優娜低下頭,眉眼間有一絲苦澀,「做老師可真是不容易啊。」
作為老師,還要豁出性命去保護學生。她可沒有這種覺悟。
她之所以來雄英,只是因為這裡有更多她所需要的曲譜的情報罷了。許多時候,她努力地扮演著一位「合格」的教師,也只是想要合群一些,不至於讓那位奇怪的校長笑著挑出錯來。
「優娜老師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是在考慮什麼別的事情嗎?這可是有違雄英的教育方針的哦。」
最初的那一年,校長非常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優娜的狀態,這讓她迅速變得勤勤懇懇,極為努力,全身心投入了英雄社會的教育工作,以免被掃地出門。
說到底,這個世界比她原本的世界要溫暖太多——沒有四處屠殺的盜賊,沒有堂而皇之的暗殺買賣,沒有弱肉強食的眾生教條,反而更有秩序、更和平、更忙忙碌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努力扮演一位合格的教師,她會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優娜老師。」病床上的木乃伊相澤忽然說話了。
「什麼?」優娜回了神,柔聲問,「想喝水嗎?」
「你不是說,一禮拜不會和我說話嗎?」相澤問。
優娜……
你的著重點很獨特嘛,相澤老師?.
第60章 060
明明是個重傷病患,相澤消太卻還能這麼精神十足地說話,那可真是太好運了。
看著病床上的木乃伊相澤,優娜慢慢從包裡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禮品盒——相澤消太作為賠禮買來送給她的那個發卡,就裝在這個禮品盒裡。
「這個,還給你。」優娜將禮品盒放在床頭櫃上,「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相澤眼神死「優娜老師,你有沒有覺得你很過分啊。」
「啊?」優娜眨了眨眼,表情有點茫然無辜,「我很過分嗎?哪裡?」
相澤虛弱地嘆了口氣「我今天和敵人戰鬥得筋疲力盡,現在還是個重傷病患,你就毫不顧及顏面地把我的禮物當面退回來了。不過分嗎?」
這麼一說,優娜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她戳了戳自己的臉,靦腆地說「相澤老師是為了和我賠罪才買的禮物吧?我已經不生氣了,所以也不需要賠禮。」
相澤「不生氣了嗎?」
優娜點頭「嗯,不生氣了。」
相澤「……就算退還給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啊。這個是不能退貨的。」
優娜比劃了一下,說「相澤老師可以自己用啊!你的頭發也很長很卷不是嗎?」
相澤……
他想了一下自己那頭亂糟糟頭發上別著一枚女式寶石發卡的樣子,頓時渾身惡寒,恨不得立刻重病不治昏死過去。
吊瓶裡的液體輸光了,護士提著新的藥水進來更換。「打攪了。」年輕的胖護士走進來,一副擔憂的架勢,「相澤先生,你後天就要出院嗎?傷還是很嚴重哦,最好再休養一段時間。」
「沒關系。」相澤說,「不影響基本行動就可以了。」
「真是的……就算是英雄,也不能那麼拼啊。」胖護士的語氣簡直如擔憂的媽媽似的,她一邊擺弄著藥水瓶,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就算出院了,也要一直用繃帶吊著手臂不能動,還不如待在醫院裡休養呢。」
相澤權當沒聽見,閉著眼說「時間不等人。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胖護士一副生氣的樣子,對優娜說「小姐,你也勸勸相澤先生吧。」
「啊……這個…」優娜有些為難。她要怎麼勸呢?她可勸不動相澤消太啊。本來就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根本就沒多少分量嘛!
她還是選擇了不勸,只說了一句「別逞強哦」。
相澤在病床上「嗯」了一聲,當作他的回答。
胖護士記錄完巡房情況就走了,優娜又待了一會兒,直到晚上十時許,才離開相澤消太的醫院,搭乘電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推開公寓門的時候,她察覺到房間裡並非一片漆黑,電視屏幕透出瑩瑩的光,新聞節目的主持人正在嚴肅地播報著白天雄英高中遇襲的意外事件。
「雄英方面表示,會加強警備,以保護學生的安全。有可靠消息表示,對方的攻擊目標是被稱作『和平的像征』的英雄——歐爾麥特。目前,暫無學生在事故中傷亡……」
電視上投出的光線色彩變幻,落在漆黑的房間裡,愈發顯得不可捉摸。在那一片黯淡的電視光裡,有一個瘦削人影——他坐在床上,雙臂後撐,寬大的薄外套松垮地掛在小臂上。
哢噠。
優娜按下了頂燈的開光,光線瞬時照亮了整個房間。長久處於黑暗中的人不由眯起了眼,用手背擋住了光源。
「好刺眼啊。」他的聲音有些抱怨的意味。
這個聲音,優娜很熟悉。是某位忽然跑回來蹭房的前男友,白天特地打了招呼說「借你的房間休息一下,晚上就會走」的那位。
「在漆黑的環境裡看電視,對眼睛不好哦。」優娜放下了包,隨口說道。
荼毘沒說話,適應了光線之後,就繼續看著電視新聞了。他很瘦,腰到胸膛的線條都有些單薄,但優娜知道他的身材並不差勁,至少脫掉t恤還是有肉的。
優娜見他似乎對新聞很感興趣,就沒管他,自己去洗手間卸妝了。水龍頭裡冷水嘩嘩的流著,她忽然聽到荼毘的話「我餓了。」
「你沒吃晚飯嗎?」優娜用卸妝棉擦著眼皮上的粉末。
「沒有錢。」他的聲音很實際。
「……你這家伙。」優娜對著鏡子嘆了口氣。將臉擦干淨後,她走出洗手間,開始尋找家裡有什麼現成的食材。
「只有切片吐司——我給你煎兩個雞蛋加進去吧。可以嗎?」優娜打開冰櫃,把昨天剩下來的吐司面包取出來。
「哦。可以。」荼毘的回答很游離事外。
優娜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不多做回答,拎著一袋吐司和兩個雞蛋站到了玄關的電磁爐前。公寓不通燃氣,只有用電磁爐做飯,能做的食物有點少,不過煎個雞蛋還是綽綽有余。
雞蛋液打在鍋裡,滋滋地翻起大小泡沫。木質的鍋鏟沾了食用油,在勉強成形的蛋黃邊緣輕拍著。
將雞蛋翻了個面後,優娜趁著這片刻的空隙,點上了一支煙。白色的、細細的煙氣升起來,在頭頂的通風管道口慢慢消散。
要不是這幢公寓可以抽煙,她當初才不會選擇搬進這裡呢。
「格林。」
荼毘忽然說話了。
「你有新的男人了?」
「沒有。目前還沒找到。」優娜愣了下,問,「怎麼忽然這樣說?」
荼毘拎起一罐碳酸飲料在手裡晃了晃,嘴角微微揚起,說「你拆了一套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有其他的男人來這裡過夜了吧?」
「……啊,是的。怎麼了?」優娜拿過煙灰缸,很坦誠地承認了。
確實是有其他男人來這裡過夜了,比如某個倒霉的相澤消太,把醉酒的她拖回家裡後就慘遭莫扎特式超度,如死豬一樣在地毯上昏睡了一夜。
「沒有交往嗎?」
他問這話的時候,還是在笑。荼毘的長相很帥氣,是那種很輕薄、很森冷的帥,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雨天玻璃藝術館裡的陰郁雕塑。他的身上有不少燒傷,因此皮膚顯出大片大片暗紅色的燒痕,不過這並不是什麼扣分點,至少對優娜來說,她能接受,而且覺得這很酷。
至於這些燒傷是怎麼形成的,她不知道,也沒興趣去問。
每個人都有點自己的秘密,沒必要追問那麼多。
「沒有交往。」雞蛋差不多煎好了,煙也燒到了尾巴。優娜將煙蒂在水池裡按熄,隨手把雞蛋起出了鍋,「對方是警署的警官,我是他的案件當事人。因為怕『追求案件當事人』的事情傳出去,對仕途有影響,所以就沒再聯絡了。」
說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她確實和內田警官嘗試進一步了解,畢竟警官這個職業對她搜集曲譜的事業還是蠻有幫助的;假的是來她家過夜的人並非是內田警官,而是倒霉蛋相澤老師。
聞言,荼毘忍不住笑出了聲。
「……警官?你在想什麼啊。」他將碳酸飲料一飲而盡,隨手把易拉罐扔到了床腳下,「你根本不適合和那種正正經經、遵循著現行社會秩序的人在一起。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啊?」優娜把夾著煎雞蛋的吐司放在餐盤裡,端到了餐桌上,「我和你說哦,內田警官可是認認真真地說過『希望我能成為他的第二個妻子、照顧他和前妻的孩子』這樣的話哦!」
荼毘沒說話,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食物。優娜則辛苦地把他亂丟的塑料瓶端正地塞進了垃圾箱,然後點燃了第二根煙。
鐵制叉勺摩擦著餐盤,刮擦聲有些刺耳。
等到第二根煙也抽完了,她言簡意賅地說「已經很晚了,你差不多該走了吧?12點了。」
荼毘將餐盤推開了些,眉微微挑起「你是在急著趕我走嗎?」
「是的。畢竟明天我還要工作,沒有精力照顧人。」優娜說。
而且,照顧前男友,怎麼看都是一樁虧本的買賣。
「把工作辭掉不就好了?」荼毘的聲音有點兒懶,還有點鼻音,「你根本不適合正常人的社會,還是我這樣的生活適合你。你既沒有親人也沒有牽掛,本來就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
優娜誒了一聲。
「荼毘,你不了解我,正如我也不了解你一樣。而且,我跟你可不一樣。」她聳了聳肩。
「哪裡不一樣?」他問。
「我有家人和朋友,只不過我見不到他們。但我知道,他們現在活得很好,很幸福,大家都快樂地活著。」優娜微微呼了一口氣,露出了頗為幸福的笑容,「一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
荼毘看著她的反應,拖長聲音「啊,真是無趣的反應。」
優娜聞言,收斂起了自己的表情。她將餐盤收到洗碗池裡,對荼毘說「好了,現在你該走了。雖然末班電車已經停了,但你可以靠雙腳走。」
「不要那麼無情嘛。」荼毘勾起了唇角。他從口袋中摸出了什麼,朝優娜扔了過去,「我用這個賄賂你,收留我一個晚上怎麼樣?」
優娜接過那個飛來的東西,原來是一盒很難買到的爆珠涼煙。這種煙的口味很不錯,清甜清甜,外號是「甜如初戀」,還是限量的。
優娜斟酌了一下,收下了煙,說「好的。就這一個晚上。」
荼毘歪頭,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伸出手,輕輕拽了一下優娜的裙角,讓她跌撞著坐進了自己的懷裡。旋即,他用雙手環住她的腰,很親昵地在她耳旁說「這麼久沒見了,很想我吧?」
「那倒是沒有。」優娜很直白地說。
「……說謊。」
「啊?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啊……」他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壓低嗓音,「你的身體不會說謊。」
電視機又開始放送新聞,播報的是前幾天的大型縱火案件。燈光被人按熄,只剩下熒屏的光黯淡的照著房間裡。
因為j襲擊事件的緣故,次日雄英給學生們放了一天假,不過優娜還是要照常工作。等到學校處理完安保的問題,學生們也就可以返校上課了。
不過那麼幾天的功夫,雄英高校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勃勃。
這一天,根津校長給優娜分配了新的工作。
「協助相澤老師負責1年a班?」
「沒錯。」根津校長煞有介事地說,「eraser現在的狀況你也知道吧,雖然是逞強出院了,但是走路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果然還是得有個人來幫忙才好。因為j襲擊案的緣故,英雄科的大家都很忙,就拜托你了。」
「我倒是沒有問題……只是,我恐怕不太幫得上忙啊。」優娜很坦誠地說,「我沒有帶英雄科的經歷,怕是會被個別孩子討厭呢。」
已經有個別榴蓮頭表現出這個苗頭了不是嗎!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也是有職業英雄執照的人。」根津校長完全不把這件事當成事情,「恰好三年級因為外派實習的緣故,也不需要副科了,你會閑下來。」
在根津校長的拜托下,優娜還是接下了這個活。第一個任務,就是在班會時和一年a班講解一下雄英體育祭的事情。
相澤消太剛出院就回來雄英工作了,他的狀況根本算不得好,滿臉都是繃帶不說,雙臂還吊著不能做大動作,走路也歪歪扭扭的,讓人產生想要攙扶的想法。而且j的襲擊案讓他在短期內過度使用自己的個性,導致需要更頻繁地滴眼藥水,總之……
整個人都不太好的樣子。
優娜看到相澤,就很擔心他的狀況。
「真的沒事嗎?」她問,「還是回醫院吧…」
相澤卻根本沒有這種意願。
「優娜老師,體育祭的事情還是由我去宣布吧。」在前往一年a班的路上,繃帶人相澤老師執著地說,「我有預感,那群臭小子會變得超級興奮,你是壓不住的。」
優娜瞥了一眼相澤消太臉上的繃帶,忍不住在心底道我覺得你也不像是能壓得住的樣子啊eraser!
刷——
相澤推開了一年a班教室的門,剛才還很熱鬧的學生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相澤弓著腰很艱難地上了講台,沉著嗓音開了口。
「如大家所見,因為我受了傷的緣故,接下來會由優娜老師幫我一起擔當這個班級。」相澤說完,咳了咳。
他不由在心底想自己顯露出這樣虛弱的姿態,學生們也許會失望吧?畢竟「老師」總是一種寄托著理想的存在,誰都希望老師是戰無不勝的。
剛才自己在教室外面不就聽到了嗎?大家都很擔心自己的傷勢,憂慮著他在醫院的情況呢。
懷著這樣的想法,相澤低頭望去,卻發現教室裡莫名彌漫著小星星和粉泡泡的混合體,所有的人都以一種夢幻的眼光望著他身旁的優娜,整個教室都沉浸在幸福愛戀的氛圍裡。
更有甚者,如上鳴電氣,已經進入了過電狀態。
「是優娜老師誒。」
「真的是優娜老師來我們班級了誒。」
「幸福來敲門了嗎?」
相澤消太……
太沒出息了啊你們這群家伙!!
還好爆豪比較正常,用一種復雜的眼光打量同學再打量優娜。沒想到爆豪也有在一群人裡顯得格外清新脫俗的時候……
「咳咳。」相澤喚醒了一群同學,「還有一件事。戰鬥還沒有結束——雄英的體育祭就快要來了。」
這句話一出,果然,整個班級都沸騰起來了。
「超校園風的活動來了——!!!!」
不知為何,瞬時就有一股青春的氣場席卷了整個教室,每個人都ikaika興奮了起來。好不容易,相澤才讓他們冷靜下來,認清「還有兩個禮拜才到體育祭」的這個事實。
不過,縱使如此,他們的興奮勁頭顯然也比平常高多了。相澤沒什麼辦法,在課余時對優娜說「畢竟體育祭是很重要的活動,有空的話,得指導一下他們的個人訓練。」
所謂體育祭,就是各年紀的學生們展示實力,以個性爭奪名次的比賽。因為會在電視上直播的緣故,每一年都是人氣超高的學園活動。通過體育祭,在校的學生們可以借機讓優秀的事務所發掘自己,也能為自己的將來鋪一條更好的路。
總之,是一件需要認真以對的大事件。
「指導個人訓練?可是,我完全不懂戰鬥這些事情……」優娜有些憂慮。
「我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好了指導的方向,畢竟我對學生們的個性都有所了解。」相澤取出了一本手冊,「你就按照手冊上面記載的為學生們講解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給他們加加油。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法長時間工作,也沒有辦法一個一個地單獨進行指導。還是要拜托你幫忙分擔了。」
「……是嗎。」
優娜接過手冊,翻看了一下,發現上面詳細記載了學生的個性長處和缺點,以及建議的修煉方式。如此完備的工作之下,她只需要將這些信息交給學生,然後為他們做一些精神鼓勵就可以了。
比如14號學生常暗踏陰,個性為身體中寄宿著的黑影。他的長處正是影子的攻防一體,但影子也受到光線的掣肘,所以希望常暗在抗光的方向上下一些功夫,譬如訓練影子的耐光性。
「那麼,我就按照學號倒著來咯,從八百萬百同學開始,然後是峰田實同學。然後……」優娜說。
「不,」相澤想起了什麼,說,「峰田同學的話,就由我去吧。」
那個孩子稍稍有點……不適合優娜啊。
想起峰田因為對女生瘋狂流口水而慘遭耳郎同學暴打的慘狀,相澤的頭頂有些黑線掛下。
「峰田同學怎麼了嗎?」優娜好奇地問。
「那個……嗯。」相澤的聲音意外地有些沉悶,「你就當他恐女。」
「啊,那就跳過峰田同學。」優娜的手指沿著學號倒著向上滑,「綠谷同學,爆豪同學,葉隱同學,然後是轟同學……」
「不,」相澤又想起了什麼,說,「轟同學的話,就由我去吧。」
「轟同學也恐女嗎?不像啊?」優娜很真誠地問。
相澤……
轟焦凍的大哥是優娜老師的前男友,這一點他可沒有忘記。如果夏君又委托了轟同學向優娜傳遞什麼消息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對了,他不是在擔心優娜會和夏君再度聯絡上,他只是怕這些老師的私事影響了轟焦凍的學習專心程度罷了。
轟同學可是優等生,怎麼能讓他在學習上分心呢!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