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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武俠)俠客們的反穿日常》作者:三蔓子【完結+番外】

第146章

  在島城,他們一共可以度過七天。

  其實和膠東島隔海相望的,就是另一個角的連市了,秦蔻樂隊解散那一年,心情郁郁,於是安寧老師就請二姨家的真·二表哥,還有真·表妹,一塊兒去連市旅居了兩個月。

  日料、海鮮、棧道、馬拉松比賽。

  正常來說,從島城去連市是非常方便的,只需要去到最近的Y市港口,買船票,在船上睡一晚就好了,但可惜行不通……而要走大巴車過去的話,那就不是什麼順路去一趟的事情了。

  不過島城也很好,或許是因為和連市很近的原因,很多在連市能吃到的東西在這裡也可以。

  燜子和雞湯豆皮是很好吃的,連市燜子是一種用地瓜粉做成的膠狀塊狀物,放在鐵板上煎到四面焦黃,配的是芝麻醬、辣椒油和蒜泥,有一種韌勁和彈牙共存的奇異口感,當然,要說味道的話,吃的其實是芝麻醬的味道啦。

  限量的海膽水餃秦蔻念念不忘,又去吃了一次。

  還有螃蟹,第二次選了家做活蒸海鮮的飯館,比自助餐廳的原材料要好,蟹黃蟹膏都黃澄澄的,油油潤潤,用小勺子舀著吃,叫人享受得都眯起了眼睛。老板還說了,農歷九月的蟹黃才肥美,現在這還遠遠不行呢。

  這種事秦蔻當然知道!但是她就是現在在島城啊!有什麼辦法。

  去海邊的礁石上拍照——當然啦,是被紅哥抱著飛過去的,因礁石灘周圍還有一些人,他那輕功施展的一點都不舒服,總覺得收著的勁兒收的讓人渾身難受,但在不懂武功的現代人看來,還是身法輕靈、極為難得的,紛紛拿出手機對准秦蔻和一點紅。

  因一點紅後面要去□□件,秦蔻一見這陣仗,頓時就後悔了。

  雖然紅哥自決定留下來之後,每天出門全副武裝把自己遮得什麼特征都看不見,但是有人把這視頻發網上,萬一帶來點麻煩呢?

  發網上當然不可能動不動爆紅網絡爆紅網絡,全世界爆紅網絡最多的地方在網絡小說裡……但是她還是感覺不舒服。

  這裡是個灣,礁石灘後頭有個小山洞擋著,從岸上是很難一馬平川地瞧見底下的,灘上人不多,也就三四個人在拍照,秦蔻拍完之後,就過去要求剛剛那些拿出手機的人把拍的視頻刪了。

  這裡頭的絕大多數人還是挺好的,人家不願意被拍,都找上門來了,那你還留著干嘛呢?發上網?也太冒犯人了。

  於是主動當著秦蔻的面麻溜刪除。

  但也有難纏的人,是一對人也很年輕漂亮的情侶,其中那女的一口咬定剛剛沒拍,還冷笑著說:「我舉著手機就是在拍你們?也別太自戀了,我自拍不行?怎麼著,准備檢查我手機是不是,你誰啊你,你有權力檢查麼?來啊來啊,你來搶我手機啊,咱們網上見!」

  秦蔻:「……」

  你剛剛舉得是掛在你胸前的相機吧?自拍?騙鬼呢?還有現在拿出手機作勢懟著我是什麼意思?威脅麼?

  這種現實生活中一言不合拿手機懟著人臉的樣子真的很討人厭。

  秦蔻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一點紅面無表情地扶著她走,走到嶙峋處,又抱起她,身姿輕靈、腳步在礁石上點了幾下,就已經穩穩地落到岸邊了。

  剛剛那對氣焰張狂的情侶又毫不掩飾地拿出相機隨著他們的位置移動。

  楚留香剛剛去那邊逛了一下,買了烤腸過來找他們,正正好好就瞧見了這場糾紛。

  楚留香時常看社會新聞,總是感嘆,現代人所遇到的紛爭,與古代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鬥轉星移,輪回千年,人類的本質總是沒有變的。

  但在高科技的加持之下,還是有一些古代人從沒想像過的紛爭,這「未經允許拍攝他人照片影片」就是其中之一。

  更莫要說現在還有互聯網,從前的人一生之中大概也頂多與五十個人產生聯系,發生了什麼事情,即使傳出去被說閑話,那也是幾十人的閑話,這其中還要涉及到大家都是鄰居,不好說話太過。但現代呢,互聯網上,很多雞毛蒜皮一點兒大的事情,被發酵到幾萬人、幾十萬人的大混戰,對當事人造成巨大的麻煩。

  隨時隨地的拍攝+互聯網,這就讓懟臉拍攝成為了一種無形的威脅。

  楚留香皺了皺眉,低了下頭,很隨意地自地上捻起了一顆小石子兒,屈指一彈——

  勁風襲去,卻因為極快的速度而令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任何知覺,方才那對情侶還在洋洋得意拍攝到

  了好素材,下一秒,掛在胸前的相機繩被切斷,登時尖叫道:「臥槽!相機!相機掉海裡了!儲存卡!儲存卡!」

  相機砰然墜海,被海浪重重地拍在了嶙峋而尖銳的礁石之上,儲存卡脫落,又被褪去的海浪給卷進了大海。

  目睹了這一切的其他游客,不免會想:「臥槽,現世報啊!」

  一點紅陰惻惻地開口:「我還沒動手,你搶我的活兒干什麼?」

  他們兩個人已經上岸上來了。

  楚留香只嘆氣說:「我只怕你讓他們的人掉進去。」

  一點紅冷哼了一聲。

  他剛剛還真有過這想法——說實話,就這種地方還敢作死挑釁,這兩個傻子,但凡碰上個容易激動的,伸手一推,那直接就推海裡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他一個石子彈過去。神不知鬼不覺,叫他們葬身大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但是他也只是想了想。

  一來是麻煩,二來,其他人不曉得,秦蔻一定曉得,她絕不希望他在現代做這種事,她會害怕的。

  不過,只是摔個相機,似乎太便宜他們了。

  一點紅問秦蔻:「她方才這麼對你,你想怎麼樣做?」

  秦蔻想了想:「在礁石上摔個大馬趴是不是容易死人啊……唔,我本來是想讓你把她相機給弄沒的,現在阿楚哥也已經做了,你看他們那樣,急得跳腳,要不就這樣吧。」

  一點紅嗯了一聲,沒多說話,三個人順著海岸線往另一個方向去了,而那一對氣焰囂張的情侶的叫罵聲也小了下去,似乎是下了礁石,往山洞邊兒上去了。

  一點紅就是這時候撿起地上的小石頭的,回身屈指一彈。又聽海風送來尖叫聲:「臥槽!!!蟲子,跪蟲子上了!!」

  這種陰暗潮濕的海邊山洞裡的蟲子不少,其實他們上去的時候是有兩條路的,一條便是沿著海邊往山洞那邊去,從山洞口出去上礁石拍照,另一條就是直接順著邊上的礁石堆上去,秦蔻因害怕山洞裡的蟲子,就要一點紅把她抱上去了。

  而且……其實她近來已經習慣這種來去如風了,在她看來,這個的確也算不上什麼了,就是落腳穩一點、動作輕靈一點嘛,和陸小鳳從三樓飛下來的那個勁兒完全不能比呀。

  結果看來她這屬於好東西吃多了習以為常了。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儲存卡已經葬身大海了,況且一下子跪在蟲子上……對秦蔻這種怕蟲子的人來說,這種報復手段已經非常非常非常可怕了。

  旅行中的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

  剩下的日子過的就相當悠閑了,大家住在海邊的小別墅裡,秦蔻喜歡坐在小院兒裡的秋千上喝咖啡——有一條很文藝的,咖啡店很多的路居然就在這附近不遠誒!

  晚飯後,可以在海灘上走一走。

  林詩音很喜歡在海邊看落日,她喜歡這樣廣博而瑰麗的海面,海浪起起伏伏,也似乎帶來了一些關於人生的感悟,所有的愁緒,所有的仇恨,都似乎跟著起伏的海浪所遠去和平息。

  楚留香看上了潛水鏡——確實,潛水鏡是比泳鏡更適合采珠人的東西,還有那潛水服、加壓氧氣瓶,有了這樣的東西,采珠也會更安全一些吧。

  只是這樣算下來,要帶走的東西實在很多……朋友太多也很令人煩惱呀……好在秦蔻聽了之後,認為他可以不要一次搬完,反正他回去也是先打石觀音,帶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還不若放在她家裡,等到他去了朋友家中,再打開時空通道搬東西,豈不美哉!

  倒是石觀音的事情令秦蔻擔心。

  石觀音,是一個很神秘的女人。

  楚留香成名十多載,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絕大多數他都認識,但這武功極高的石觀音,他卻是認不得的,直到來了大沙漠,才零星從眾人恐懼的話語之中,拼湊出了這石像觀音的可怖。

  秦蔻看過原書,直到楚留香會取得最終的勝利,然而,原書中那九死一生的驚魂瞬間……

  作為讀者,會為這精彩的劇情所打動。

  但作為朋友,瞧見這文字之中所流露出的肅殺之氣,卻會心驚膽戰,越看越害怕,倘若可以,真想去阿美利加整把槍,回去直接把石觀音突突了,就沒這麼多事了。

  但很可惜不行哇!!!!!

  秦蔻:生悶氣.jpg

  楚留香卻寬慰她,書中的自己,提前什麼也不知曉,也能贏,更何況是現在的自己呢?

  他還微笑著說:「我可是這一套《楚留香傳奇》的主角,後頭還有四五本的故事要演呢,死在第二本,那算什麼主角?古龍先生在天有知,怕不是要氣得活過來。」

  他這個人,的確是有這種魔力在的,無論說什麼事,都能叫人不自覺地平靜下來,選擇相信他。

  同時,眾人也都明白,這一次的旅行結束之時,也是這一段世外桃源般的現代生活結束的時候了,無論未來大家是否能互相串門子,但這種能夠七八個人住在一起、吵吵鬧鬧的生活一段時間的境遇怕是再難遇到了,因而愈發地去珍惜在島城的這幾日。

  在海邊漫步,去海鮮市場買新鮮的螃蟹和蝦爬子回來蒸、去買島城最有名的散啤,一起坐在夏日夜晚海邊的小院兒裡喝酒最後因為海風太大說話不方便還是進屋了,早上起來,吃面包、咖啡、蛋糕卷,或者是包子、豆漿、甜沫(這東西嘗了一次之後秦蔻就再沒去過了,不喜歡)。

  早起了幾天之後,秦蔻的懶筋又犯了,原形畢露,懶洋洋地睡到中午才起床,通常這時候楚留香已經作為一條在逃雄壯男美人魚在海裡泡了好久了——不過都是在海濱浴場,潛得稍微深一點還能摸到青蟹之類的海貨,帶回來順便下鍋蒸。

  像這樣子的海濱城市,想要好好感受,那肯定是不能走馬觀花式的景點打卡,就是要像這個樣子,慢慢生活、慢慢享受才對。

  七天的旅行很快結束。

  第八天,眾人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車,秦蔻嘟囔著最近三個月都不想再看到海鮮了……

  對於一個沒那麼喜歡海鮮的人來說,這兩天的確有點吃太多了。

  當晚,他們返回了X市。

  陸小鳳:「……好熱。」

  秦蔻一看時間,晚上八點,再一看溫度,三十七度……

  秦蔻:「……」

  行吧,又回到了這個二十四小時不停冒熱氣的蒸籠裡,秦蔻的一個湘地朋友曾經來X市轉機,在機場附近的小鎮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她離開之後,幽幽地告訴秦蔻——這地方比湘地還熱。

  秦蔻很淡定地回答她:真巧,我的粵地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湘地朋友:「……」

  好叭。

  但無論怎麼說,這種二十四小時的蒸籠氣候……還是很讓人熟悉的。

  眾人拉著行李,回了屋,各自修整一番,秦蔻去洗了個澡,出來之後林詩音進去洗,兩個人躺在床上都沒說話,就這麼躺著玩了一個小時的手機,才餓到不行,出去下個面吃。

  吃了一碗做起來非常簡單的酸湯面,回屋睡覺。

  第二天她爸爸打電話來,說是事情在辦了,莫著急,什麼事情都慢慢等信兒。

  下午,又去測試了一番曾外祖母留下的玻璃珠子。

  這是一些中間被穿了孔,穿了編織繩的小玻璃珠子,也就是上回秦蔻發現的「定位器」,綁在手上,就像是個普通的手鏈一樣。

  這東西數量不少……側面也說明了曾外祖母那廣闊的交友範圍,但這也帶來了新的難點。

  難點不是掌握其中一個定位器的位置,而是……假如這麼多定位器都分發出去,怎麼樣精准的去一一對應呢?她可沒有電腦輔助,這玩意兒全靠的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所以,到目前為止,她還不能把這些玻璃珠子都給分發出去——她只能精准定位一個。

  這一個,應該最先給誰呢?

  眾人一致決定給林詩音。

  給林詩音,這也很好理解,傅紅雪無意回去,也無意去與花白鳳對峙。他的事情就是一團亂麻,說誰錯,好像都不大合適,可他受到的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

  未來如何,他暫時不想去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待在這裡……所以秦蔻直接強硬地幫他做了決定,留著!給我先住著!

  而楚留香和陸小鳳呢,他們回去就是要回去的,事情堆積了一籮筐要解決,還有要去見朋友啊這啊那啊的,再來就是串門子了,短時間這門子恐怕也沒法串,花滿樓則是本身就要待在現代等待。

  所以給林詩音最好,一來,她是為了回去做個了斷,然後返回現代再也不回去,珠子很快就能回收;二來,李園那邊還有她的私產和莊子,既然決定不呆了,那這些東西也要該賣的賣掉、該帶過來的帶過來。

  在現代生活也需要錢財傍身,若本身一窮二白(比如傅紅雪)也就罷了,本身有錢,為什麼要因為幾個不想見的人直接放棄掉呢?沒有這種道理的!

  於是這顆珠子就綁在了林詩音的手腕上。

  與林詩音同去的,是傅紅雪與楚留香。

  傅紅雪是因為秦蔻想讓他多散心、多找點事做,楚留香則是自己主動提出同去的,他是因為考慮到這邊的銀價問題。

  現代一克六塊錢的銀價,與古代的購買力相比實在是不夠看,因此直接把銀子搬回來就成了一件很不劃算的事情,免不得要把賣私產換來的銀子再換成玉佩翡翠一類的、在現代也能賣出高價的東西。

  這就必須得有個懂行的人來操心了,林詩音好東西雖見了不少,但去買珠寶玉石,怕是要被那群看人下菜碟的老手給欺負了,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便主動提出要陪同。

  三人在這一天的傍晚出發,並約定一周之後的晚上八點半,再開啟時空通道,讓三人返回。


第147章

  這是一座坐落在城中的大宅,這座宅院曾擁有過極度的風光,整座城裡的人,都曉得那「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美名,而這幅由當今聖上御筆親提的對聯,如今仍掛在李園的宅邸正門處,但這名園的風光,卻好似在短短十多日之內,已然蕭瑟了。

  冬至,大雪,梅花正開。

  傍晚,屋內,未點燈,但如銀被般的雪,依然反射著天光,將這屋內也照得如同雪洞一般,屋內沒有燒炭盆,冷冰冰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忽然自屋內傳了出來。

  這個發出咳嗽聲的人,似乎已經好幾日未曾換衣裳,他坐在桌前,神情憔悴、形銷骨立,手中緊緊捏著一個銀質的扁酒壺,他咳嗽著、簡直要把自己的肺都給咳出半塊來,面上浮起一陣病態至極的紅色,咳成這樣、又是這樣冷的天,其實這個人是連一滴酒都不能沾的。

  但倘若不沾酒,他又如何能得到一絲絲的、內心的解脫呢?

  很可惜,他的酒量實在太好,而他的痛苦、後悔與絕望又實在太深,像是頂在他五髒六腑的深處,這些情緒攪在一起,幾乎要讓心被攥出血,喝過太多的酒之後,胃裡的疼痛與翻滾,也絲毫沒有辦法減輕他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

  這個人當然就是李尋歡,李園如今的主人。

  而他的未婚妻……他那個早已不被他的內心所承認的未婚妻,他的表妹林詩音,是在十五天前的傍晚戌時三刻失蹤的。

  那天,他正在屋中喝酒,小紅和小翠陪著他,一如既往地沉浸於痛苦與放浪形骸之中,結果一聲尖叫傳來。那一聲尖叫,正是詩音的貼身婢女所發出的,他心下當即便是一驚,整個人下意識想要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卻又已控制不住地起身要衝出門去查看。

  詩音的貼身婢女連滾帶爬地進了門,駭得臉色慘白,只慘叫道:「表小姐不見了!表小姐不見了!」

  這句話當頭砸來,只好似一盆冷水似得,兜頭向李尋歡潑下,直把他潑得渾身冰涼,連血液都似乎已完全凍住了,那個瞬間,他駭得手都幾乎拿不穩酒杯,砰的一聲,酒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聲音尖銳。

  龍嘯雲匆匆而至,一面疾呼:「尋歡,詩音怎麼了!」

  但李尋歡哪裡顧得上龍嘯雲,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來的及去想、飛身便出了屋子,直奔林詩音所住的小樓。小樓與他所住的東院不遠,李尋歡輕功了得,這般盡全力施展出來時,龍嘯雲根本瞧不見他的身影,更莫說要追趕了。

  而李尋歡飛身而至,推門便入。

  屋內沒有點燈,因下過雪,外頭的雪反射著月光,將屋內隱約照亮,一桌兩椅一條案,條案最右,放著一只小小的金獸香爐,爐中香還未滅,裊裊飄出,這是詩音身上的味道,她是極念舊的人,自小到大,這香也未曾換過,這味道李尋歡極其熟悉……

  右邊一間兒是書房,牆上開了個月洞窗,窗下,便是林詩音的書案與椅子,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狼毫擱在硯台上,硯台中的墨是新磨的,顯然是不久前還她還在這裡伏案寫字……

  再看左邊兒的臥房暗間,珠寶首飾都在、她的東西也都在,若說是自己決意要走,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是了……詩音是不會自己走的,她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過的,而且她這樣一個女孩子,爹娘都去了,家中無人,即便想走,又能去投奔誰呢?

  那難道說……是有人擄走了詩音?

  這想法卻遠比她自己要走還可怕得多,李尋歡登時手腳冰涼,耳邊什麼都聽不清,只能聽見自己那一下一下、跳動的極為焦慮、極為快速的心跳聲。

  林詩音身邊的婆子一直在屋子裡做針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見李尋歡神色如此凝重地衝進門來,嚇得六神無主,只一個勁兒的說:「表小姐……表小姐方才去梅花林賞梅了……」

  李尋歡轉身衝出了門,不出片刻,人已到了梅花林。

  梅花林的地面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從林詩音的小樓,一直到梅林的入口處,一直都有腳印延伸著,李尋歡對林詩音的腳印再熟悉不過,一看便知道,她方才的確就在梅林之中。

  但梅林中的腳印在某一棵梅樹下斷掉了。

  就是這樣毫無征兆、毫無頭緒的斷掉了,既沒有向前走、也沒有向後退,好似憑空在原地消失一樣,再無痕跡可循,而在她的腳印斷掉處不遠,便是一連串慌亂的腳印與人型——是兩個小丫頭嚇得跌倒在地,然後連滾帶爬地往他所在的東院跑的痕跡。

  只有詩音的痕跡消失了。

  李尋歡的心寸寸往下跌著,整個人連嘴唇都已在顫抖,卻依然沉著,飛身而起,在梅林的每一寸雪上查看過,一定要找到詩音消失的蛛絲馬跡。

  這樣突然一下子消失,是被什麼輕功高手擄走了麼?

  他立刻在心裡拉出個輕功高手名單來,一一去對、一一去想。

  雪山神鷹——那位老前輩早已隱退天山二十余年,如今恐怕早已經死了,屍骨都不知道被埋在何處,又怎會莫名跑來李園,莫名擄走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萬萬不可能。

  虞二拐子——此人號稱神行無影,是個跛子,輕功之高,卻舉世罕見,此人一貫與李尋歡不太對付,卻不是個卑鄙小人,要找他的麻煩,必然就是找他的麻煩,不會把矛頭對准他的家人。

  王憐花前輩……怎麼可能呢?王前輩早已隨著名俠沈浪出海尋找仙山去了,況且他們的交情實在不錯,王前輩即便是要作弄他,也不會選這種法子。

  那會是誰呢?

  李尋歡關心則亂,心中滿是焦躁,他本來應該在婢女衝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好好地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然而他那時或許是做賊心虛、或許是早害怕會有這種事發生,第一反應竟然是詩音自己要逃走,因而急吼吼地闖入了林詩音的小樓,後才被婆子提醒,來到梅園,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所犯下的錯誤。

  正在此刻,龍嘯雲帶著兩個婢女匆匆趕來。

  瞧見李尋歡怔怔立在梅林之中,龍嘯雲急得滿頭大汗,竟反手一掌,重重摑在了林詩音婢女竹桃的面頰之上,厲聲喝道:「叫你們說個事情,都哭哭啼啼的說不清楚,還不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表小姐人呢,若再哭著渾淪過去,今日定不放過你二人!」

  林詩音的兩個碧綠,一個叫竹桃、一個叫竹梅,此刻嚇得跪倒在地,死命磕著頭,這一巴掌也將這二人的三魂七魄打得歸了位,連忙倒豆子一樣的把事情都交代了。

  然而這事情的真相,又是何等的匪夷所思?一說出來,李尋歡面色極差、眉頭緊鎖,龍嘯雲也是不信,登時大怒,厲聲道:「你二人是覺得我與尋歡都是傻子,很好哄騙了去?」

  竹桃登時魂飛魄散,凄聲道:「龍大爺饒命!龍大爺饒命,奴婢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絕無半句虛言!」

  龍嘯雲還不相信,他是個急脾氣,愛慕林詩音已久,此刻早要急瘋了,當下便跳著腳要動手,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一定藏著貓膩的賤婢,還是李尋歡一聲喝止,將他攔住。

  ……對了,這是李園,李尋歡才是這裡的主人。

  龍嘯雲在這裡住了太久,李尋歡又在兩年前就不在理事,將家中的大小事務都放給了龍嘯雲,久而久之,他便沒了客居的自覺。如今聽得自己這義弟的喝止,才忽然驚覺……他只是義兄罷了,怎麼竟不知不覺,竟覺得自己是李尋歡的親大哥、這李園的正經主人了呢?

  只聽李尋歡道:「她們沒有撒謊,許是中了什麼江湖中人的障眼法。」

  龍嘯雲心頭心緒萬千,心煩意亂地應了一聲。

  隨後,這龍李二人便陷入了一種無謂的奔波之中,李尋歡堅信是有人擄走了林詩音,卻又找不見絲毫的線索,只得求助於弟子遍布天下的丐幫。

  丐幫幫主十分驚異,便問他:「是什麼人,竟能從小李探花的手上將人擄走?」

  李尋歡苦笑道:「小弟若是有頭緒,如今又何必來麻煩尊兄?」

  幫主便道:「小李探花請放心,此刻距離事情發生既然還不到兩刻鐘,就算此人神行無影,帶著個姑娘,必然出不了城,丐幫弟子遍布全城,只要林姑娘還在城內,愚兄今天,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掘出來!」

  李尋歡道:「尊兄大恩,小弟沒齒難忘。」

  說罷,對他深深作揖,丐幫幫主連忙將他扶起。

  丐幫弟子滿天下,這城中的任何一處,都有著丐幫的眼睛,按理來說,既求到了丐幫頭上,那不出一個時辰,必然會有消息,然而一夜過去,林詩音就真的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李尋歡已枯坐了整整一夜。

  這樣的時間,每多一分,每多一秒,都是一種劇烈的煎熬,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色由暗漸漸轉亮,李尋歡臉色鐵青、雙拳緊握,覺得掌心濕黏一片,感覺好像已經被釘死在了這個座位上,丐幫幫主也面上無光,他本以為找個人這事兒對丐幫來說不算是什麼,卻不想,一夜過去此人竟好似人間蒸發一樣。

  龍嘯雲一直在城中瞎轉,整個人都已凍得嘴唇發白,被丐幫弟子發現,送來總舵處見李尋歡。

  這對義兄弟二人,坐在丐幫的屋子之中時,竟不知為何沒有對視。

  他們二人從一開始的大腦空白、震驚萬分,再到後來的焦急尋找,內心煎熬,一夜過去後,二人都看起來狼狽不堪,雙眼布滿血絲,而此刻,他們共處一室時,卻不敢對視。

  因為提到林詩音,二人都有一種隱隱的愧疚與心虛,李尋歡明知她愛自己,卻總是自己告訴自己:李尋歡不過是一浪子,女人嫁給他是絕不會幸福的。龍大哥深情專一,為人穩重,才是上上好的良配,他這是為了詩音好;而龍嘯雲呢,明知林詩音對自己無意,卻因為李尋歡的默許,而佯裝對她的厭煩一無所知,只認為所謂「烈女怕纏郎」,只要自己心足夠誠,遲早有一天,她會被自己打動。

  這樣的二人,明明做著暗搓搓強迫她人的事情,卻都在內心裡,給自己找好了借口,好叫自己免受良心的折磨,也都暗自希望林詩音能不要這麼倔強,快一點如了他們的意。

  然而,林詩音卻失蹤了。

  林詩音的失蹤,徹底將這份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微妙平衡打破,他們嘴上雖然都堅定的認為,林詩音是被某神出鬼沒的武林人士給擄走的,但內心深處,卻都忍不住要問自己:真的是這樣麼?

  她會不會真的是自己離開的?她是不是恨毒了他、厭透了他,對這裡、對整個李園都失望透頂,再也不想見到他,此生此世都不想再回來了?

  亦或者說……這世上或許真的存在什麼神仙妖鬼,它是不是聽見了詩音想要逃走的祈求,才在那梅林之中現身,將她帶離出這苦海呢?

  詩音還在的時候,李尋歡實在有太多的借口去麻痹自己,他甚至是故意去沉溺於痛苦之中的,因為只要自己也在痛苦,只要自己的痛苦是這樣的深重,他就可以不那麼愧疚,就可以理直氣壯的面對詩音……

  但是,林詩音的失蹤,像是一個重重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他忽然驚覺,那些他認為他可以壓下去的愧疚,其實一直都像是幽靈一般的游蕩在他的身體裡。

  他一直都很害怕去面對詩音,他一直都是在色厲內荏、虛張聲勢,詩音來找他的時候,他的是那樣的放浪形骸,那程度幾乎都是一種聲嘶力竭的表演了,因為假如他不那樣做的話,假如他不那樣去傷害詩音的話,假如要他真的去反思自己的錯誤的話,他就會被那種巨大的愧疚感所壓垮——

  一個人的良心在受折磨時,他不一定會認錯、會道歉,他反而有可能變本加厲的去傷害別人,以此來顯示自己行為的正當性,以此來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

  這也是人類的本性之一,人類那又矛盾、又令人心驚的本性。

  但區別在於,有些人能夠抑制這種逃避的本性,有些人卻一錯再錯。

  現在,李尋歡認識到了他的錯誤,但已經晚了,各種意義上的已經晚了。

  他在極度的煎熬中度過了十五日,每日都在奔波,在尋找林詩音,但他自己也知道,這都是徒勞的,她真的蒸發了,人間蒸發了,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不眠不休十五日,李尋歡的精神與□□都已到了極限,他只能喝酒,只有喝酒,才能讓他撐下去,龍嘯雲強硬地要他休息,他緊緊握著龍嘯雲的手,只嘶啞道:「我休息不了,尋不見詩音,我怎能歇得下去?」

  龍嘯雲慘聲道:「難道我的心不焦?詩音生死未蔔,難道我能好過……好兄弟,難道你要我失去詩音之後,再連你也失去?你莫要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

  李尋歡忽然放聲慘笑,說:「好——好……我歇、我歇……」

  這笑聲慘淡、凄苦,猶如寒鴉的嘶鳴,其中都似乎要滴出苦汁子,笑聲之中,似有眼淚。

  這時,忽然又聽從前林詩音身邊的那小丫頭竹桃驚聲尖叫道:「表小姐!表小姐回來了!表小姐回來了!」


第148章

  隨著這一聲喜出望外的呼喊,林詩音已再一次踏上了李園的地界。

  御筆親提的對聯,依然掛在正門的牌匾之下,石質的台階、高高的門檻,大門上的兩個銅制門環,東邊西邊各一個角門,朝裡頭望去,便是通往正堂的儀門了。

  通過正堂,東邊便是李尋歡住的東小院,東小院之後呢,便是林詩音居住的小樓了。

  再見李園這塊牌匾,已經過了整整十五天。

  若在從前,十五天不值得一提,生活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日子過的是很慢的,日復一日,梳頭、洗臉、做花樣、吃飯、睡覺、逛院子,這便是林詩音的一天了。

  這樣的十五天,莫說是一個,就是過上十個、五十個、一百個,人也絕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因為人並不是因時間而成長,而是從時間中帶來的「事情」而成長。

  但在現代,十五天已經很長很長了!

  在那裡,一切都是很快很快的,從城市的這一頭到那一頭,要坐地鐵,兩個小時,也就是一個時辰;要去千裡之外的海邊看看,那就坐上大巴車,一日即可到達;在網絡上買的東西三五天不到手裡,現代人甚至還會發脾氣不高興。

  這樣信息爆炸的十五天,已經比古代的十年還要更強了。

  如今的林詩音,也早就不是十五天前的林詩音了。

  她沒有穿著她的古裝來,就是那件大氅和綠衣裙,習慣了現代的穿戴之後,她就開始嫌棄古代的衣著實在太繁瑣、太不好穿,尤其是襪子,兩條布,中間還接一條縫,腳踝處還帶著兩條繩子,穿在腳上,那條接縫恰恰好就在腳掌中間,而且還會因為料子的原因,隨著走路時一步一步的微妙滑動。

  你說這……誰能受得了啊?

  因此穿過來時,她也並沒有要求換回古裝,只是對楚留香鎮定自若道:「咱們不過是回來拿東西而已,也不久呆,何必在意旁人眼光,他們覺得我奇怪,我還笑他們實在不懂這其中奧妙呢。」

  楚留香雙手抱胸,含笑瞧她,便道:「很好,我看你的確已同之前不一樣了,看來這次去看大海,實在去的很好、去的很妙。」

  林詩音就有點羞澀的笑了,這時候,那種屬於少女的文靜就又出來了。

  李園地處北方,林詩音穿著厚厚的、長到小腿的羽絨服,下身穿牛仔褲、足上踏著短靴,橡膠底的靴子比之這個時代的鞋底,實在要舒服上太多,靴子裡是一層短絨,讓她在活動輕靈的同時,也絕不會受凍。

  楚留香倒是換了古裝——因為他穿現代裝實在是得被迫從第四顆扣子開始扣起,大半個胸膛都露在外頭,回古代來這樣穿,那就不是奇不奇怪的問題了,首先是很有傷風化……

  而古裝的交領設計就可以很好的避免這一點,他穿的還是自己自大沙漠裡帶出來的那一件衣裳,要說為什麼……因為他發現現代雖然有漢服圈兒,但這圈兒裡似乎賣女裝的更多一點,而男裝的尺寸……也沒有他的。

  懶得定做,直接穿原來的吧。

  於是楚留香一身方便活動的勁裝,再加一雙……運動鞋。

  衣服還可以湊活,鞋子這方面,古代真的是連現代一個子兒都比不上,他已經買了好幾十雙鞋子,回家就放起來,以後是再也不打算穿古代的布鞋了。

  林詩音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帶走自己的東西,不打算多與李尋歡、龍嘯雲二人多糾纏,因而到了門口,抬腳便入,直直衝著自己的小樓去了,想著先把首飾收拾出來,再問龍嘯雲去要賬本,這幾年林家留下的莊子的收成,也得全要回來才是。

  失蹤十五天的表小姐忽然歸來,身邊還帶著兩個陌生的英俊男子,家下人都圍了上來,口中說著「謝天謝地,表小姐回來了」,眼神卻不免亂飛,李家是城中的大戶,李家發生的事情,城中恐怕早就傳遍了,自己失蹤多日之後帶著兩個男人回來這件事,恐怕不出兩個時辰,就要傳遍全城了吧!

  林詩音忍不住想:雖說古代車馬都慢、什麼都慢,但唯獨這樣的軼聞艷聞,卻是傳得比什麼都快呢。

  她譏諷般的笑了一下,懶得理會這些丫頭婆子們,抬腳便走,她衣著輕便、又習過武,對上真正的武林人士,肯定算不了什麼,但對上這些丫頭婆子想攔住她,卻是不可能的。

  還未走到自己的小樓,便只聽得一前一後兩句「詩音!」,然後便是二人飛身而至,定睛一瞧,正是李尋歡與龍嘯雲。

  而李尋歡與龍嘯雲二人,

  此刻也正在瞧著林詩音。

  李尋歡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怔怔地瞧著她,似乎已忘記了一切,林詩音的衣著當然奇怪得很,她身邊出現的這兩個男人也奇怪的很,但李尋歡在這一刻,什麼都瞧不見了,他只能看見林詩音。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啞聲道:「平安回來就好……」

  而一旁的龍嘯雲已忍不住要衝上去,一疊聲地問道:「詩音,你……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裡?你還好麼?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先不說這些了,你也累了,今天先去早點歇著吧,這二位壯士護送詩音回來,也是我龍某人和尋歡的恩人,不若今天就歇在寒舍?」

  說著,他便要上前去,似乎是想要攏一攏林詩音,送她回自己的小樓裡去,卻不想才剛剛伸出手,林詩音身邊那身形極為高大健壯的英俊男子就伸出手來,輕輕一拂,他便瞬間後退了兩步,連林詩音的衣服角都沒有摸到。

  這動作看似輕描淡寫,實則也輕描淡寫。楚留香為人極其周到,他擋下龍嘯雲,並非是為了讓他難堪,也無意讓他難堪,武林高手之間的對招,在須臾之間發生、又在須臾之間結束,這一檔一拂,這些圍觀的丫頭婆子們恐怕一個人都沒瞧見。

  但……龍嘯雲卻登時感覺受到了侮辱。

  他早認為林詩音遲早是要嫁給他的,林詩音失蹤十五天,閑話早傳的不像樣了,他覺的自己已經非常深情厚道,瞧見詩音的第一眼,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這是什麼人?憑什麼攔下他?難道他已經和詩音……已經和詩音……!

  一個男人,一旦把一個女人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就會變得格外的敏感和暴躁,瞧見這女人與任何一個男人,都總是懷疑他們有染。

  一時之間,這念頭就有如跗骨之蛆,生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只令龍嘯雲登時腦子裡像炸開一樣,口中已厲聲道:「兄台這是何意?你同詩音是什麼關系?」

  李尋歡一驚,上前阻攔:「大哥,莫要這樣!」

  楚留香神色淡淡、居高臨下地瞧著失態的龍嘯雲,並沒有說話。

  而林詩音的神色居然也是淡淡的,她那清淡的表情之中,又浮現出絲毫不曾掩飾的、生疏的冷淡。

  她雖然之前也對龍嘯雲很是冷淡,

  但那種冷淡至少還是在掩飾的,她自認為不能失了禮貌,因而勉強與他周旋,龍嘯雲也揣著明白裝糊塗,假裝不明白她的冷淡和厭煩。

  但是此刻,這種冷淡……不,應該說是冷漠與厭惡,卻已經明晃晃地寫在了她的臉上。

  只聽林詩音冷冷道:「那麼你和我又是什麼關系,你憑什麼管我的事情?」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李尋歡心中沒由來的咯噔一聲。

  他和林詩音青梅竹馬十多年,他太熟悉她了,他能看懂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

  此時此刻……

  此時此刻,從林詩音的臉上透露出的意思是恨。

  不是厭煩、不是傷心難過、也不是劫後余生的喜悅和回家的放松,是永恆的失望、平靜的冷漠與隱藏在這些之下的,對……他們兩個人的仇恨。

  她想報復——

  她為什麼會想報復?她是知道了什麼麼?怎麼可能呢?

  李尋歡不及多想,出於一種對危險的感知,他已立刻截口道:「詩音,你累了,先回去歇著吧,有什麼事情,都等明天再說。」

  林詩音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看著李尋歡。

  英俊的、熟悉的、憔悴的表哥。

  ——為她而憔悴的表哥。

  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感動。

  她看到李尋歡,聽到李尋歡說的話,心中卻閃過那《多情劍客無情劍》的書中描述,每一個字她都記得,每一句話她雖然只看了一遍,卻能夠背下來。

  李尋歡,苦苦思索了五日,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李尋歡,痛苦的決定著,把自己十多年的未婚妻、十多年的表妹、青梅竹馬,讓給自己的好大哥。

  林詩音面無表情地盯著李尋歡,李尋歡驚覺,那雙一向溫柔似水的眼睛裡,此刻竟迸射出了如此強烈的仇恨與憤怒,像是一把尖刀一樣,惡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心髒。

  他最明白自己做過什麼,這些東西嘴上否認一千次、一萬次,他的良心也在不安著,他心虛地幾乎無法面對這樣的眼神,他下意識地別開了眼睛,竟連看,都不敢再看她。

  可林詩音積攢了多日的憤怒,豈能就這樣輕松的一帶而過?這

  兩年來的生活,拜他們二人所賜,難道就讓她這樣子做一個「識相的好女人」,把過去的一切都當成是假的麼!

  李尋歡心虛,龍嘯雲跳腳,林詩音卻仍不依不饒,繼續冷冷地質問龍嘯雲:「你同我什麼關系?你來管我的事情,我林家和你龍家有關系麼?我林詩音同你龍嘯雲有關系麼?你上手來要動手抓我是什麼意思,李園如今你做主,你是正兒八經的龍大爺,是不是?這園子不姓李,改姓龍了是不是?」

  這哪裡還像林詩音!

  龍嘯雲簡直已經呆了!

  林詩音從來不會這樣的!這毫不留情的話語,就這樣在一堆丫頭婆子們的面前說出來的!所有人的噤若寒蟬,連眼神都沒有一人在亂飛,但龍嘯雲卻很明白,林詩音是故意給他難堪……丫頭婆子們會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事兒傳出李園,不出一日,全城都知道了!

  男人嘛,哪一個不好面子?這般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惡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他的腦子「嗡」的一聲,幾乎一片空白,氣得臉色漲紅,渾身都在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因為她說的對!

  她說的太對了!

  龍嘯雲本是布衣出生,自救了李尋歡之後,就在李園之中常住,李尋歡毫無底線地慣了他好幾年,已將龍嘯雲的心都養大了,李園的賬冊是他在管、奴婢們也對他言聽計從……他幾乎都認為自己是李園的主人了,但他不是,他內心深處知道自己不是,他最恐懼的事情,就是被人當眾質疑他憑什麼!

  林詩音就是在揪著他最痛的那個點在打他!

  龍嘯雲氣得臉色漲紅,顫抖的伸出手,「你……你……」了半天,只能說出一句「你瘋了!」,旁的什麼都說不出,他惱羞成怒,當下就想不由分說地先把她帶走,先叫她閉嘴最好!

  可是他能做到麼?他敢上去強拉林詩音麼?莫說林詩音身邊的那兩個人,就說李尋歡……他絕不可能容忍自己對他的表妹如此粗暴行事的。

  龍嘯雲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只得以退為進,慘嘯一聲,道:「罷了、罷了,是我不配,李園這等風流名園龍某人仰慕已久,借尋歡的光,才有幸在此小住,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如今,我也該回家去了……尋歡,咱們兄弟二人後會有期,你若得空,也來我家坐坐,我必請你喝酒!」

  說罷,一甩袖子,臉色鐵青的轉身就要走。

  李尋歡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滿面病態的紅,撕心裂肺,好似連肺都要吐出來半塊似的。

  這台階來得極好,龍嘯雲立刻一步上前,扶住了他,關切地道:「尋歡、尋歡,你怎麼樣?我先扶你到堂屋裡去。」

  李尋歡寬慰道:「大哥,我沒事……」

  又轉而去看著一回來就對著龍嘯雲的臉狂扇的林詩音,神情復雜極了,一字一句道:「詩音,龍大哥曾救了我的性命,是我的結義大哥,你是我的表妹,自然也是他的表妹。」

  林詩音冷冷道:「我不是江湖人,你們江湖那一套我不認,要來,就來家裡的規矩。我的表哥都姓李,這是因為我娘的姐妹與李家人結了親,你娘是我的姨母,我沒有姓龍的表哥,既然你非要讓我認,那就先讓龍嘯雲過繼給姨父做兒子吧,改名李嘯雲,記上族譜,禮法上自然就是我的表哥了。」

  楚留香:「……」

  楚留香聽了半日,被這神來之筆的過繼差點弄得笑出來。

  但龍嘯雲卻笑不出來。

  龍嘯雲有爹有娘,姓龍姓的好好的,偏林詩音要這樣去堵李尋歡的話,男人對自家的姓氏哪有不重視的,林詩音今天和吃錯了藥一樣,字字句句全淬了毒,每一句話,都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此話一出,更是把他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的尊嚴踩在地上摩擦,是可忍、孰不可忍!

  龍嘯雲厲聲道:「好!好!你們李家、林家既然這樣看待我,咱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從此之後,割袍斷義,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後會無期!」

  李尋歡登時大驚,心中那本來浮起的、對林詩音的愧疚之情,也隨著她這字字句句的誅心之言煙消雲散,他急火攻心,登時喝止道:「詩音!胡說八道什麼!」

  林詩音胸中翻騰著憤怒,嘴上愈發沒邊兒,反正她也不想在古代生活,此刻根本不顧旁人怎麼看她,張口就來:「割袍斷義,你也配提割袍斷義?我林詩音是李尋歡正正經經的未過門妻子,婚書都寫了的,你作為李尋歡的大哥,趁著兄弟醉酒,鎮日裡糾纏義弟的未婚妻,想給你的好義弟頭上扣一頂綠帽子,你什麼居心?你這無恥下流、不要臉面的東西,有何顏面理直氣壯地提割袍斷義?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跳,四下裡寂靜無聲,這一刻,竟是誰說不出一句話,龍嘯雲和李尋歡被震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一陣。

  唯有林詩音,舒暢地吐出一口氣來,感覺心頭那一股邪火,紓解了不少。


第149章

  林詩音當然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不像她所說的一般。

  李尋歡是個要臉面的人,龍嘯雲也是要臉面的人,書裡也說的很明白,龍嘯雲根本就不曉得她的身份,只以為她是「表妹」,才去向李尋歡求娶的。

  而李尋歡這樣的人,又是如此的為他人著想,饒是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也絕不會公然與龍嘯雲攤牌「讓妻」這種事。

  換言之,龍嘯雲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這事兒。

  然而兩年過去,這兩年來,她的態度、李尋歡的態度、家下人的態度,一起構成了一個極其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龍嘯雲若是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之中,還不能品出點真意,那他就是個真正的傻子。

  能在江湖之中闖出一點名堂的人,有哪一個是真傻?

  龍嘯雲是不是裝傻,林詩音並不在乎,龍嘯雲是不是真的在這讓妻事件裡無辜,她也不想去弄明白,人世間的事情,就沒有丁是丁卯是卯的。

  她本來不欲再與這二人糾纏,卻沒想到龍嘯雲自己跳出來,那副自以為自己已經是她丈夫的理直氣壯樣,讓她的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她才發現,她是必須要出這一口惡氣的,她是必須要說這些話的,倘若不說,就算過了十年、二十年,回想起十九歲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時,那一口氣還是不會順!

  既然如此,你龍嘯雲自己跳出來,就別怪我伸手就打了!

  而她打的這招,也是相當的狠。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的,可她偏偏要把這盆髒水往龍嘯雲的頭上去潑。

  李尋歡,你又該如何應對?

  不承認自己對這件事知情?——以她這義薄雲天的表哥的性格來說,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情,這樣做是把他自己給撇清了,卻永遠的給龍嘯雲身上潑了一盆「覬覦兄弟妻」這樣洗不盡的髒水。

  承認自己知情,並和盤托出讓妻之事?——一個男人連老婆都要讓別人來讓給他,這個男人還活著做什麼?他這余生,反正也只剩下被旁人所取笑的意義了,在那本《多情劍客無情劍》之中,十年之後的龍嘯雲,恨毒了李尋歡,費勁一切心思要殺死李尋歡,就是因為他在這樣的譏諷之中已經徹底變態,那還是建立在李尋歡沒有親口承認的基礎上呢,表哥若如今親口承認這件事,龍嘯雲,他受得了嗎?

  至於她自己?她的名聲,早在兩年前李尋歡做出這個「痛苦的決定」時,就注定已經不能要了,如今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罷了,她不好過,今天誰也別想好過!

  而龍嘯雲已經被林詩音給炸懵了。

  一時之間,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血液不受控制地衝向頭頂,充斥在他的面皮下面,於是,他的面皮就開始不受控制的發紅、發脹、發燙。

  家下人們噤若寒蟬,一個個都立在那裡,走不是走、留不是留,一個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但龍嘯雲就是感覺他們都在看自己、他們都在笑話自己——

  這件事,他怎麼可能沒意識到,但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佯裝什麼都不知道,與被人當中揭穿,劈頭蓋臉的打下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這時,楚留香忽然摸了摸鼻子,慢悠悠道:「我看這位龍兄台身體康健得很,大概不會在此刻忽然吐口血昏過去吧?」

  龍嘯雲:「……」

  他還真是這麼想的!

  碰到了極其難堪,極其難以面對的場面怎麼辦?那當然是要麼佯裝大怒將話題切斷,要麼吐血直接暈倒了事唄……可是這男人!這多嘴的男人,他把話說成這個樣子,他現在還能吐血麼?他一吐血,豈不是正中此人的話口,反而還更尷尬了!

  龍嘯雲登時大怒,厲聲喝道:「你辱我!」

  說罷,竟是向楚留香出了手!

  他是萬萬不敢、也不能向林詩音出手的,正好楚留香撞上了他的氣頭,他頓時什麼都不管不顧,想先拿這小子出氣再說!

  只可惜楚留香的功夫,實在高他太多。

  龍嘯雲的功夫稀松平常,若不是救過李尋歡,恐怕這輩子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名氣。而楚留香呢?他乃是個習武天才,十幾歲就名滿天下,到了三十的年紀,武功已化至臻境,返璞歸真,也難怪龍嘯雲的一雙狗眼,竟瞧不出他的深淺來。

  楚留香就那麼隨隨便便的站著,但龍嘯雲甫一出手,就發現他的身法實在快得令人心驚,他雙手背著,腿不動、肩不搖,倏地就滑到了龍嘯雲的背後——

  龍嘯雲只聽一聲長嘆,這人嘆著氣道:「兄台若不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反應,那不若在下來幫幫你?」

  說罷,指如疾風,倏地將他的穴道點住,龍嘯雲的身子立刻僵住,一動不動,那身形高大、卻著實可惡的男子還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其實只要站著就是了,要我說,老兄,林姑娘今日並非為了針對你而來,你何苦要自己跳出來?」

  這是真心話,林詩音的滿腔怨氣,明明全都在李尋歡身上,誰料李尋歡還未怎麼的,這龍嘯雲先上躥下跳起來,激的林詩音氣不順,這才一盆髒水潑在他的頭頂……要楚留香來說,這事兒他不過是個作配的,何苦如此?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男人,其實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不重要」這件事。

  因為害怕林詩音覺得自己不重要,所以龍嘯雲一開始才要做出那樣一副姿態。

  龍嘯雲的面皮顫抖著,連下眼瞼的肌肉都在抽動,這人是相貌堂堂、十分正派的長相,此刻一雙濃眉大眼卻迸射出刻骨的怨毒來,便叫他瞧起來十足像個暴露了真面目的偽君子。

  但他不重要,林詩音根本都連看,都沒想起來要看他一眼。

  她只是冷冷地翹著李尋歡。

  李尋歡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十足憔悴,一句話也說不出。

  林詩音道:「你若要否認咱們兩個有婚約,那也最好不過,我爹與你爹寫的親筆信,今日你就拿進祠堂,在姨父姨母面前燒了就是。」

  李尋歡渾身冰涼,心咯噔一聲墜地。

  她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否則她不可能會這樣樣子——她在玉石俱焚!她惡狠狠地和龍嘯雲決裂,從此再也不可能考慮半分嫁給龍嘯雲。她現在又這樣說,分明是……分明是……對他失望至極、厭惡至極,她從前是極想嫁給他的,但現在,她主動提出要撕毀婚約,她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仇恨與厭惡。

  李尋歡其實早就不把林詩音當未婚妻看了,他心裡依然愛著她,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她讓給龍嘯雲,這婚約——這婚約——

  ……他曾很怕她提起,很怕她有一天會逼著他履行。

  那個時候,他又要怎麼樣去圓這件事?又要怎麼樣去傷害他所愛的女孩子呢?

  但當他終於如願以償時……他的心中非但沒有一絲快慰,反倒有如一根鋼針被扎進心髒一樣,胸口立刻劇烈地刺痛起來,整個人一瞬間都被痛苦所淹沒,連呼吸似乎都已呼吸不上來。

  李尋歡渾身冰冷,林詩音冷而仇恨的目光,龍嘯雲扭曲而顫抖的面皮,都被他收入了眼底,一切都亂套了——一切都和他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所想像的是,龍嘯雲和林詩音共結連理,這李園就留給林詩音當嫁妝,他這個不合時宜的浪子,會靜悄悄地離開,再也不打擾他們,他們有錢、有名、有地,林詩音溫柔賢淑、龍嘯雲深情厚道,他們會是最幸福的伉儷——

  可是現在呢?

  龍嘯雲渾身穴道被點住,動彈不得,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悲憤、極其慘烈的慘嘯來,似是萬鬼齊哭,而林詩音不顧自己的名聲,孤注一擲,玉石俱焚,也要將他、將龍嘯雲罵個狗血噴頭,將他們一齊拖入這道德困境的地獄之中去!

  她竟如此恨他——

  她竟如此恨他們——

  一切都亂了套!一切都被他搞砸了!從今日起,他與他最愛的表妹反目成仇,與他敬重的大哥再也做不成義兄弟,一切都是由兩年前而起的,一切都是由那個決定而引起的。

  ……他真的錯了麼?他犧牲自己,想要成全他們的想法,真的……錯了麼?

  李尋歡面色慘白,喉頭甜腥,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又強行運氣,將這口鮮血壓了下去,嘶啞地開口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龍嘯雲慘呼一聲:「尋歡,你……你莫要再說了……」

  林詩音冷冷道:「莫要說什麼?莫要再說你龍嘯雲糾纏兄弟妻子的事情?」

  「詩音!」

  李尋歡嘶啞地喝止道。

  林詩音出離憤怒,不管不顧地尖聲質問道:「不然事情是什麼樣子呢?龍大哥覬覦弟妹,鎮日裡往我的屋子裡跑,李園上下可都瞧見了,這個時候你在做什麼呢,表哥?和伎女喝酒,為伎女寫詩?你要是不想履行婚約,大可以直接撕毀,不必讓你的好大哥來惡心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大哥每一天每一天,像惡鬼一樣纏著我,惡心到讓我想

  死!哪一天我林詩音要是上吊了,你和你的好大哥是不是要彈冠相慶!」

  「詩音!你別說了——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李尋歡痛苦地呼吸著,這字字誅心之言,他已經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原本溫柔愛笑的表妹變成了這個樣子,字字淬毒、如此想他,可是他難道能傷心麼?可是他難道有資格傷心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確是在逼迫詩音?他難道不知道這兩年來詩音承受了多麼大的痛苦……是他自己視而不見的!

  倘若詩音在這兩年之中真的承受不住,真的要一死了之,那他……那他……

  曾經一切被他所刻意忽略的危險可能性,全都在這個瞬間浮現了出來,他的後怕忽然湧了上來……是啊,他因龍嘯雲的相思病決定把詩音讓出去,可為什麼卻從來都不想一想,詩音會不會也害上心病,也形銷骨立,奄奄一息呢?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只知道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讓詩音嫁給龍大哥,如今看著這一片狼藉,他明白自己做錯了,他仍然不知道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如何去選擇才是對的,可他已經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實在錯得很離譜。

  慘痛的現實,就像一個重重的巴掌,惡狠狠的抽在他的臉上。

  他只喃喃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詩音不管不顧:「我林詩音是你手上的物件麼?說送就送,說讓就讓,你李尋歡若死了,有什麼顏面去見我的父母,去見你的父母!!你去祠堂,現在就去祠堂,就這樣告訴姨母好了——說你李尋歡也學了那典妻的美事,好兒孫,真是李園的好兒孫,姨父姨母地下有知,真不知道要怎麼想你!」

  龍嘯雲目瞪口呆,喃喃道:「詩音……你瘋了,你完全瘋了……!」

  林詩音回身罵他:「住口!無恥小人,仗著義兄弟身份,在李園內眷的住所糾纏兩年,難道你不知男女有別,鎮日混在內院之中,還敢說自己坦坦蕩蕩,心中無鬼?虧你生的人模狗樣,卻不想是個禽獸心思,無恥下賤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後,她終於算是氣順了,連著深呼吸了好幾口,這才平靜下來,轉過頭去,對李尋歡冷冷道:「咱們二人的婚約既然已經算不得數了,我也不賴在李園礙著你們這對好兄弟的眼了,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拿走從前林家留在這裡的私產,你放心好了,該是我的,我不會留,不該是我的,我一分也不多拿你們李家的。」

  你們……李家……

  曾幾何時,林詩音是拿李園當家的。

  她年紀還小時,就來了李園,一開始也局促,認為自己是外人,是他的爹娘、是他的大哥,還有那個時候的他,一同把林詩音接納進來,讓她成為了真正的家人,也讓她,把李園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但現在,李園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她對李園、對李家充滿厭惡,這涇渭分明、丁是丁卯是卯的態度,全是拜他所賜的。

  李尋歡不住地咳嗽著,苦澀地道:「詩音,你……你要離開了麼?」

  她十多年來,都從未離開過李園啊!

  外頭的世界、外頭的人……

  他滿心苦澀,又實在擔心,跟在詩音身邊的這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未曾自報過家門,他們到底是誰,詩音又到底要去哪裡呢?

  直到此刻,李尋歡才真正注意到了她身上穿的那料子和制式都極其古怪的衣裳,她這半個月究竟……是在何處度過的,又經歷了什麼呢?

  但這些事情,他真的還有資格問出口麼?

  整整兩年,他對詩音不聞不問,如今人家已徹底失望,徹底要結束和他的關系,他這時候再來問,是不是太晚了一些,也太可笑了一些?

  他滿心悲苦,卻仍是忍不住勸道:「詩音,江湖險惡,你莫要這樣著急著走……」

  這擔心當然是真的,李尋歡——她的表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惡人,但他的善良、他的大方,是這樣殘忍的傷害了她。

  林詩音蒼涼地笑了一聲。

  她回過頭來,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這慷慨大方、又極度好心的表哥,輕輕地質問他:「江湖險惡,有你的用心險惡麼?」

  李尋歡的腦子嗡的一聲,胸口一陣炸裂的疼痛,竟是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第150章

  字字錐心的質問、字字誅心的質問,在這一刻,其實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質問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因為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質問他當時是怎麼想的……說真的,這是對那人還有期待的表現。

  但期待往往是會落空的,那人若是真的對她有良心,又怎麼會在當初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問能問出什麼結果呢?無論是後悔莫及的道歉祈求、還是顧左右而言他的逃避,其實都不會讓含有期待之人滿意的。

  但林詩音早已沒有了期待。

  因為這件事是以她的想像力決計想不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表哥、與她青梅竹馬十幾年的表哥,會做出這種事,這種喪心病狂、完全視她為物件的事情。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的心路全歷程,看到了十年之後他還那樣深情款款地去制作她的木人偶,那時,她忍不住要問:這就是你愛人的方式麼?你深愛的方式,就是當著本人的面極盡嘲諷與不在乎,然後背過身去又對著一個木人偶開始深情款款?

  這樣的深情,未免實在太可笑了一點。

  林詩音已完全的失望,已再也不會對李尋歡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燃起,她今天所說的這些話、所做的這些事,不過是要自己的這一口氣順暢一點,而從今往後,她與李園再無關系。

  說完那句話後,她看著劇烈咳嗽的李尋歡,轉頭對早嚇得呆若木雞的家下人說:「扶你們少爺回屋去吧。」

  說罷,轉身要走,又似是想起什麼來一樣,轉頭道:「還請表哥准備好賬本,這兩年來林家留下的莊子的收成,我要對一對。」

  林詩音自小是作為李家主母被培養的,自然會看賬本,姨母去世後的那幾年,家裡的事情都是她在操持,後來龍嘯雲來了,鞍前馬後,許多事情就過渡到了他的手裡,龍嘯雲意圖娶她,在這種事上倒是沒耍心眼,每年莊子上的收成都是折成銀票給她的。

  但她的不信任已經寫在了臉上,賬本要重新對過。

  龍嘯雲的面皮一陣紅一陣白,想指責林詩音的不信任,又因為讓妻之事太過心虛,左右是不敢開口的。

  林詩音沒有再理會二人,徑直朝她的小樓處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李尋歡是個濫好人,卻絕對不是一個惡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是絕不可能在任何地方給林詩音去使絆子的,賬本很快就送來,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鬧成這樣,她最好是真的換個地方去生活,於是還主動提出,把林家的莊子賣給李園。

  畢竟賣莊子可不是三兩天能敲定下來的事情,賣給外人,不知道其間又要扯多少皮。

  出乎意料的是,林詩音居然很快答應了。

  這是很不錯的選擇。

  成年人做選擇時,不能只考慮賭氣與否,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地,賣給誰不是賣呢?李尋歡最起碼不會再這種方面做手腳,是個相當省心的買家,知根知底,又很快能拿出銀票來,為什麼要拒絕呢?

  楚留香只笑道:「好啊,我們林姑娘是真的長大了。」

  短短十幾日,能有這樣的進步,恐怕也是被李尋歡逼的,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恐懼。

  她能適應現代的生活麼?

  她在現代,能夠一個人、誰也不依靠的生存下去麼?秦蔻家是極好的,但……她總不能一直麻煩自己的朋友。

  這並不是說她對這份友誼沒有信心,而是說,想要維持一份友誼一輩子,那首先自己得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

  這次的經歷,總讓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正是因為自己寄居在李園,自己表現的這般柔弱,才讓表哥看輕她、如此的對待她?無論怎麼說、無論表現的如何風輕雲淡,這件事總歸是給她留下了深重的痛苦的。

  出於這樣的考量,林詩音很爽快地答應把莊子賣給李園,又與他交代了兩年前《憐花寶鑒》的事情,在小樓中將寶鑒找出,還給了李尋歡。

  但李尋歡的心卻咯噔一下,墜落了下去。

  丁是丁、卯是卯,她把事情分的這樣開,答應的這樣爽快,沒有分毫的賭氣和刁難,這就意味著,她的的確確已經……徹底死心了。

  這原本應該是李尋歡的目的,但此時此刻,在小樓之外,他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望著林中那落在雪被之上的點點紅梅,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口飽含著悔恨與苦澀的氣。

  有人來了,腳步聲很慢,也很奇特,沙沙的,像是什麼東西在雪上拖行。

  李尋歡抬頭一看,就看見了跟在詩音身邊的那個持刀少年。

  這少年人的打扮也不同於中原任何一個地方的人,衣服不是交領、也不是唐時的圓領,而是一種……奇怪的、後面帶了個……帽子的領子。

  衣裳前頭也沒有扣子,反倒是一條泛著金屬光澤的奇異機關,李尋歡眼力很好,隔著五六步的距離,也能把這機關巧的清清楚楚,這機關精巧至極,兩側凹凸對應,嚴絲合縫地咬在一起,也使得兩片衣服緊緊地咬在了一起……

  如此豪奢!把這般精巧的機關用在衣裳上,拿來代替扣子!

  而且這機關……以李尋歡的眼光去看,當世沒有任何一個機關大師,能做出如此精巧、嚴絲合縫的機關,況且——

  況且他想起來,詩音身上的那件衣裳,也是有這樣的機關的。

  方才他太激動,並沒有仔細去看詩音的衣著打扮,此刻回想起來,卻不僅悚然。

  這樣的機關,到底是僅僅只放在幾件衣服上,還是說在詩音去的那地方極為常見,就和牛角的扣子一樣的常見,人們穿的衣裳,件件都是如此呢?

  倘若是前者,似乎還沒有那樣令人驚訝,機關再精巧,那也是因為有極其出眾的機關大師,可若這機關是件件衣服上都有、人人都能穿得起的……那……代表了什麼呢?李尋歡簡直想像不來。

  代表了這樣的工藝,就像是那編草鞋的工藝一樣,是人人都會的、不值一提的麼?

  再有,便是這少年身上穿的那條褲子,寬松適中,在腳踝的部位收緊,制式其實是有點像犢鼻褲的,但卻也完全不同——犢鼻褲是要在褲腳部分開叉,穿時系帶,像是扎緊一個口袋似得牢牢扎住,江湖中人,往往是勁裝疾服,不會高冠薄帶,手腳處都收的很緊,以方便行動,犢鼻褲很是常見。

  這少年人穿的衣裳也是如此,但李尋歡一眼就可看出,收緊腳踝的,絕不是系帶,而是被縫制在裡頭的一種特別的材料。

  這材料當然也是李尋歡沒見過的,而鞋子就更是了,這鞋底不是木質、當然也不是竹制、瞧起來像是千層鞋底,但觀其行走步伐,這鞋底分明比千層鞋底要柔

  韌的多,實不像是此世之中所存在的任何一種材料。

  難道詩音這十五天,所待得地方不是人間,而是那海上的白玉京?

  李尋歡經不住一陣恍惚,想要探究、放心不下,卻又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立場去探究,他瞧著這冷漠而沉默的英俊少年郎,忽然發現,他手上的那把刀,居然瞧起來如此熟悉——

  漆黑、形狀古樸,更要命的是,這刀他見過,在自己的另一位友人身上見過。

  李尋歡開口道:「兄台的刀是從何處來?」

  傅紅雪緩緩抬頭,漆黑的眼睛沒什麼情緒的瞧著李尋歡。

  這時候,李尋歡才將將二十多歲,那名滿江湖的飛劍客恐怕連十歲也不到,而在他自己的時代裡,李尋歡已經老去,飛劍客也已經人到中年。

  而李尋歡正當年輕的時候,和他的「父親」白天羽,是好友,這把刀,正是自白天羽身上繼承而來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他。

  一般他對於無意理會的人,都是連嘴皮子都不想張一下的,於是他沒有理會李尋歡,繼續一步步的、慢慢地走著。

  李尋歡盯著他手中的刀。

  這刀——乍一看上去,與白天羽的那把的確一模一樣,但細細去看,刀鞘卻要舊上很多,刀柄是裹著一圈圈的線的,那線也磨損的很厲害,起碼像是一把多存在於世二三十年的刀。

  而這跛腳的冷漠少年,年紀卻絕對不超過二十歲。

  一切都很奇怪、一切都迷霧重重。

  他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嘶啞地問傅紅雪:「小兄弟,我還想請問你一件事。」

  傅紅雪倏地站定,冷冷道:「你說。」

  李尋歡道:「詩音身邊的另一位兄台,與她……是什麼關系?」

  那人高大健美,生得極其英俊,性子瞧起來也好,是個溫柔又調皮的個性,倘若他與詩音是那樣的關系,似乎也很不錯,詩音有這樣的男人去照顧,總比……總比他們兩個人要強得多了。

  傅紅雪卻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只慢慢道:「什麼叫什麼關系?」

  李尋歡苦笑道:「我非良人,若詩音能遇見真正的良人,那我也就……放心了。」

  傅紅雪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似乎對這話題並不感興趣。

  李尋歡自討了個沒趣兒,便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卻又只聽身後傳來那少年冷漠又略顯疑惑的聲音。

  「你瞧見她與別人站在一起時,只能想到那種男女之間的事情麼?」

  李尋歡一怔,已呆住了,再一轉身,傅紅雪已一步一步地走了,跛著的右腳,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因有了李尋歡買莊子的舉動,林詩音搬家的進程也快了許多,但即使如此,他們的行程也依然很緊張,因為他們還要把銀子換成更加值錢的珠寶帶回去,成色還得要好,實在來不及買,那就把銀票換成黃金。

  而這李園呢,自然也是不住的。

  李尋歡也沒打算在銀錢上拖著,開箱子,取銀票的速度快得很,林詩音把自己的細軟一卷,留在箱子裡的衣裳……本想著不要拿了,楚留香卻道:「我瞧著現在網上那漢服古著倒是風頭很盛,你的這些花樣衣裳,樣子新巧,未必不能成事,何苦扔在這裡一直壓箱底呢?」

  這就是為她未來的生計考慮一二了。

  這事兒未必能成,卻也是一條值得考慮的路子,林詩音想了想,便又把自己的箱子也收拾出來了……

  這樣子,東西卻是又多了好多……得雇馬車,專用馬車去拉貨才是。

  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不出明日,恐怕城裡就要傳遍李園的表小姐與李尋歡決裂的消息吧。

  但……何必在意呢?

  林詩音忽然發現,一旦拋卻了這些旁人的想法,說話做事全憑自己心意、不必瞻前顧後,實在爽快極了!現在,她似乎能理解那些行事極其出格的浪子們到底是如何去想的了。

  他們三人,當然早有落腳的地方,那便是城中的一處名園,名為冷香園,據說這園中還接待過王公貴族。

  馬車自李園出發,朝著冷香園駛去,又一輛馬車跟在後頭,林詩音坐在裡頭,感覺自己顛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但沒辦法……這幾日城中在下雪,地面一片泥濘,傅紅雪和楚留香的輕功都很好,故而可以自屋頂非過,不沾泥濘,但林詩音就沒法子了,這都不是鞋子會不會報廢的問題,而是這段

  路她要走多久的問題……

  所以,顛就顛一點兒吧。

  林詩音不禁嘆了口氣,懷念起了現代那平坦干淨的柏油路。

  到了冷香園中,三人吃了個晚飯,又要各自把今日換下來的舊衣裳給收拾了……這裡當然是沒有洗衣機的,不過有浣衣房,既然是名園,要價又那樣的高,總不能讓客人們自己洗衣裳吧?

  於是就把這一天的衣裳給了小丫頭,送去了浣衣房——當然,貼身衣物還是叫了水,放在炭盆上自己去洗的,在現代生活過的人再回古代來,總是別別扭扭的。

  弄完這些之後,三人就各自睡了。

  他們住在一個院中,正房是林詩音自己住,東廂房就是楚留香與傅紅雪住咯。

  兩個人住一間房,其實倒不會出現打地鋪的的場景,也不會出現兩個人只能擠一張床鋪的場景……這正房,可是有三進的,中間是正堂、左面一間書房(書房裡也有供人休息的臥榻),右邊臥房呢,暖閣一間、拔步床一個,正中放著個條案,也就是說,正房裡起碼是能歇下三個人的……

  東廂房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現代的有些有些奇奇怪怪的電視劇,皇帝去妃子的宮殿裡,因尊重妃子不想侍寢的意願,就在地上打地鋪……打地鋪……屬實是有點東宮娘娘烙大餅那味道了。

  ——以上,來自一個熱愛接受新鮮事物但是偶爾很想吐槽的阿楚哥。

  三人各自睡了,第二天一早,楚留香早早醒來,在那(有點堅硬)的床榻上懶洋洋地躺著,忽然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非常輕、非常淺的腳步聲——是個輕功高手!

  輕功高手,大清早的來他們的院子做什麼?

  楚留香面色不變,翻身起床,裡間的傅紅雪也悄無聲息地出現,蒼白的手上依然緊緊地握著他的刀,眼神也像是刀鋒一樣的雪亮。

  回到古代、回到這個危機四伏的江湖,他就好似是一個獵人回到了山林。

  二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片刻之間,那不速之客已飛身入了院子,在院中站定,倏地,東廂房的門開了,楚留香的身法如燕子一般輕快,穩穩當當地在這來人前站定,擋在正房之外,而傅紅雪也飛身而出,立在了這人身後,刀就握在手上。

  來人是個頭發漆黑烏亮、身上穿著件緊緊的藍衣裳的姑娘。

  這姑娘的眼睛很長、很媚,嘴唇有點厚,卻格外的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花兒,充滿了妖與欲的味道,她的腰並沒有很纖細,卻容易讓人想到蛇——是那種可以生生把人攔腰纏死的美人蟒。

  是輕功高手,看樣子,暗器亦不會差——因為她的袖子很寬大,有種飄飄欲仙之感,她的雙手就藏在袖子裡,很顯然,這袖子裡能藏很多東西。

  楚留香微微一笑,只道:「姑娘清早來訪,有何貴干?」

  藍衣姑娘道:「我是藍蠍子,你是誰?我找林姑娘。」

  藍蠍子?

  這也是在後世之中流傳的一名高手,因百曉生重男輕女的緣故,兵器譜中未列女子高手,但這藍蠍子的武功,卻是公認高出第九名的青魔手伊哭的。

  這可是個毒娘子。

  她找上門來,是為了做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在下阿楚,名不見經傳之人罷了,與正房的林姑娘是朋友,不知藍姑娘有何貴干啊?」

  藍蠍子狐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在心裡立刻把這男人劃歸做了很想睡一睡的類型,此刻卻也顧不得調情,還是正事要緊,於是略一點頭,只道:「不錯,我的確有要事來找……」

  說罷,眸光一閃。

  這是要圖窮匕見了,楚留香心道。

  藍蠍子雙手抱胸,只聽她道:「林姑娘那襪子哪裡買的,告訴我唄,我也要去買幾雙。」

  楚留香:「……」

  傅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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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這……

  本以為來者不善,結果這……

  非常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關於現代的種種便利、種種好物,身處其中,習慣了之後,其實是難以察覺的,然而一旦回到了古代,生活上的不便利,立刻就顯現了出來。

  三人出發之前,已經帶了許多東西,回來之後,還住在了要價極高的奢華之處,但這其間所忍受的不便利,還是非常明顯。

  頭一個,便是這「更衣」之事。

  這等名園,當然是不可能用廁籌一類的東西了,用的是白棉紙,讀書人們倒是總是抨擊這太奢侈、也太有辱斯文,不過有錢的江湖人一般都不大在意讀書人的聲音。

  然而,白棉紙與現代多用的衛生紙卻又無法去比較了,而衛生紙又無法同濕廁紙去比較,這次回來,他們便是帶了整整一提——八十抽六包。

  秦蔻圍觀他們收拾東西,還吐槽說:「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屬於火力不足恐懼症吧。」

  當時的楚留香:「……」

  然後就是已經很難去適應的椅墊、木桶和鋸木末了,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在這種人類生來就有的需求之上,現代人的確更有尊嚴一點……

  關於「更衣」的事情,楚留香還不免想起了某些流傳於民間的志怪小故事,無非就是某某人、某某地有鬼,於是便要驅鬼什麼的,這故事的情節倒是沒什麼好說的,關鍵在於其中的驅鬼之物,便是所謂的「廁木」,也就是一直放置於茅房之中的木頭……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便是人類生來就厭惡這樣不體面的事情的潛意識所凝結成的故事吧,因為厭惡,所以認為鬼也厭惡,所以認為此物有驅鬼的奇效。

  千言萬語一句話,現代生活,真香!

  襪子的好處就不必再說了,林詩音曾向秦蔻提起過,當時秦蔻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還很驚訝呢!

  所以,古代人對於新的、可以改善自己生活的東西,是非常有眼光,也是非常敏銳的。

  況且藍蠍子此女,乃是極會享樂、極會取悅自己的。

  她的彪悍事跡幾十年後可能鮮少有人知道,但在這個時代,她的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這倒不是單純因為她武功很高,而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武功高、姘頭巨多且人還殘忍——這是專指她把自己其中一個姘頭的腦袋當球踢,從三樓扔到一樓的偉大事跡。

  當然了,她殺人是有緣由的,緣由就是那男人惹怒了她,對於很多的江湖人來說,「惹怒了我」,本身就是最正當不過的殺人理由,就好比一點紅,誰當著他的面說他是「懦夫」,這就已經構成死罪了。

  但這種一言不合就殺人的作風……一般來說也不是主流,所以藍蠍子和一點紅這種人的名聲都挺差的……

  但江湖人說到藍蠍子,她的殘忍和她的美麗是被交織在一起的,這女人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食人花、亦或者是尖牙上閃著毒液的美人蟒,愈危險、也愈艷麗,令人心馳神往,也令她的傳聞與一點紅那種單純的陰森可怖不一樣很多。

  這個喜愛享受的壞女人,花錢如流水一般,頭上盤著蠍子樣的銀掩鬢,手上掛著厚重的雜寶手鐲,在城中最奢侈的地方花銷著,哼著小曲兒偶爾路過了一下浣衣房,然後眼睛非常尖的——看見了林詩音的襪子。

  咦!這是什麼!

  從各種角度來看都是襪子,但襪子竟能這般柔軟和富有彈性,一看這樣子就知道,不但中間沒有那條可惡的接縫,腳踝處也不用綁帶,就這般穿上,就能緊緊包裹著腳踝……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天衣無縫」。

  藍蠍子其實在女紅之上頗有造詣的,瞧了半晌,也瞧出這襪子的不同尋常之處——這塊富有彈性的布料,根本不是用織布機織出來的!上頭根本就沒法分什麼經線緯線,撐開一瞧,像是一個圈兒一個圈兒一樣織就的,這才導致布料極富彈性……

  其實這就是梭織與針織的區別,只是此時此刻還沒有針織法出現。

  這般奇異的、這世上從未有過的新式織法,用在襪子上,竟是如此合適!如此舒適!

  可莫要小看這小小的襪子,江湖人其實一般都是不穿現有的這種布袋子的,只因為不貼合、上頭的帶子又容易松。高手對招,有時生死只在一瞬間,哪裡容得有半分差錯?死的轟轟烈烈還好,若是有一天,因為襪子打滑了一下,然後被人給一劍戳死了,那多尷尬的。

  以後到了地下,和其他江湖前輩說起自己的死因,別人

  都說,我是死在誰誰誰的成名絕技之下的,結果輪到自己,怎麼說?說我是死於襪子打滑……咱可丟不起那人!

  江湖中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做苦力活的,因而為了方便行動,打綁腳的人多一些,但綁腳也多有不便啊,出門在外行走,光是整天纏那足紈,就要好一陣子,而拆下來去洗,又是好一陣子,許多男人家不講究,那真是……酸臭逼人,藍蠍子這樣美麗的女人可不是這樣邋遢的,她愛干淨得很。

  但是日日如此,也實在很麻煩。

  如今一件這種用奇異針法所織就的襪子,她立刻就瞧出了其中的便利之處,立刻就要問上一問——你這東西哪裡買的?

  藍姑娘准備購物!

  購物是頭等的大事,否則在平時,見到楚留香和傅紅雪這樣品貌絕佳的男人,她估計此刻就該琢磨著怎麼和他們睡上一覺了。

  楚留香:「……」

  楚留香聽完藍蠍子的話之後,噗嗤一聲就笑了。

  笑罷之後,又對她道:「這得要問林姑娘,你且稍等。」

  藍蠍子滿不在乎,負著手道:「我在西廂房裡喝口茶。」

  說罷,娉娉婷婷地飄走了。

  林詩音其實聽到了屋子外頭的動靜,此刻已經梳洗完畢,楚留香敲門得到許可後,便負著一只手,推門進來了。

  進來之後,瞧見地就是哭笑不得的林詩音。

  因為有火力不足恐懼症,所以他們這次回來,其實帶了不少東西。

  也曾想過會有人瞧見他們異於常人的衣著打扮,卻沒想到,第一個找上門來的,是偶爾路過浣衣房、看上了襪子這小物的藍蠍子……

  林詩音不禁感嘆道:「看來我也開始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反手又關上了門,坐在桌邊兒上,順手給自己和傅紅雪都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問:「你覺得如何?」

  林詩音思量片刻,道:「這些東西好,我自然是知道的,但襪子一物,是日用品,日日穿著是要磨損的,就是穿著再好、再舒服,要價太高也不可能。況且這一回一共也就帶了七雙,這樣零碎的買賣,做起來也無甚意思。只是那藍蠍子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不若送她兩雙,將她打發了……阿楚哥你看這樣如何?」

  她說的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誠然,羅紋針織這樣的手法,在這個時代是絕無僅有的,這種料子便是當下最稀有的料子,但倘若一雙襪子賣出一兩黃金……?這便是完全說笑了,歸根到底,穿一雙好襪子,帶給人的是舒適的感覺,問題的關鍵在於,人們願意為這種舒適的感覺多出多少價值?

  即便藍蠍子再愛享受,在喜歡這種合腳舒適的襪子,她也不是冤大頭,你要說一兩黃金買一雙襪子……除非她是打算買回去研究羅紋針織然後自己做出來賣大錢,否則不太可能,打綁腿雖然麻煩,但倘若襪子的價格超出了她的心裡預期價位,那她可能還是會選擇接著麻煩……

  那麼,這個定價的策略就不能是簡單粗暴的「這東西這裡沒有所以物以稀為貴」了,貴是得貴的,但又不能貴過頭,同時還要考慮銀子在現代的購買力問題,也就是那一克五塊多的銀價。

  要林詩音來說,對於藍蠍子這樣體面、有錢,花銷很大,卻沒有豐厚家底兒的江湖人來說,一雙襪子賣一二兩銀子,其實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按照這個價格去賣,那簡直是屬於暴利!十塊錢的襪子買回來,五百塊賣出去……這利潤高的讓人覺得自己在賺黑心錢。

  當然啦……這一次只帶了七雙,真的要賣,賣給藍蠍子,也就只有兩三雙可以賣給她,這樣算的話其實賣不賣的,差別也不大,三瓜兩棗罷了。

  這就是林詩音的大小姐性格的體現了,對於窮人來說,能賺的錢為什麼不賺呢,只能賺一次的錢就不是錢了麼?多一塊錢那也是一塊錢啊,又不吃虧!

  楚留香卻微笑道:「若不只賣一次呢?」

  林詩音一怔,道:「阿楚哥的意思是……在這頭開一個鋪子,常來常賣?」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你、紅兄還有小傅,你們三人是要在現代生活的,但你們可關注過招聘信息?」

  林詩音點了一下頭。

  林詩音自決定留下之後,當然不是什麼都沒留意過,也在考慮自己之後要做什麼,看著看著,她就發現,即便她之後會有身份,她也缺少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學歷。

  那麼,要如何獲得學歷呢?

  她在搜索引擎上搜索這個問題,然後就搜到了九年義務教育,以及之後的高中、大學、研究生……一個小孩子,從七歲開始上小學,要獲得一份「本科學歷」,需要十六年,要獲得碩士學歷,需要十九年。

  一個人!要讀十幾年的書!這還是大量的人!每年的大學畢業生……有那麼多!

  當時林詩音便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這對古代人來說簡直是一件不可想像的壯舉,其壯麗程度,恐怕不亞於人能飛上天,去月球上走一走。

  感嘆歸感嘆,沒學歷也的確沒學歷……

  那怎麼辦呢?在網上開賬號,吸引粉絲然後再接廣告變現……這的確也是一條路子,但不確定性也很大。

  這也是林詩音為什麼一定要回來帶走自己錢財的原因,在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之前,她只能靠這些老家底兒。

  卻沒想到,回一趟古代,有意外收獲!

  但是……

  林詩音遲疑道:「這件事要看阿蔻的意見,這低買高賣的機會,全是倚仗阿蔻的時空通道。」

  楚留香微笑著喝了口茶,道:「所以你該考慮的是如何說服她和你一同做這個生意,以及這利潤你們又該如何分配,對了,倘若要在這裡做生意,那就帶上小傅,江湖畢竟危險,這利潤分配之中,也自然有他的一份。」

  傅紅雪微微一怔,忍不住瞧了楚留香一眼。

  秦蔻像大姐姐,楚留香就像大哥哥,一直都在照顧大家,也一直都在為大家而考慮,包括……他。

  楚留香又喝了口茶。

  他自己名下也是有莊子和鋪子的,這些莊子、鋪子日常都是李紅袖在操持的,但楚留香豈能一點不管?三十歲的成年人,眼光比十九歲的小孩子要長遠,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詩音若有所思,半晌,決定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去見見藍姑娘,讓她瞧瞧我這裡的東西。」

  楚留香微微一笑,朝她舉杯,遙遙一敬。

  而西廂房內,藍蠍子已經久等了,林詩音同她打了招呼,寒暄幾句後,便把她帶入了自己的房間之內,將方才准備好的現代好物一一推銷給她。

  話雖如此——現代的東西,其實根本不用想什麼誘導購買的說辭,只肖簡單介紹一二,自然就可以征服古代人。

  襪子,帶有彈性的貼身衣褲(當然是全新的),藍蠍子第一眼就看上了,上前研究一二,果然是那種奇異的織法,連價格都不聽,便大手一揮,將林詩音拿出來都買下了。

  除此之外,林詩音還拿出了壓縮洗臉巾。

  如此小的一個,像是某種藥丸、吃食,被裹在透明如玉般的奇異布料(?)之中,用水一衝,便是一張柔軟至極、用著極為舒服的手帕了,就是只有一個問題。

  藍蠍子疑惑地問:「這東西用罷之後,如何收回呢?」

  林詩音一怔,理所當然道:「那當然是用過就丟掉。」

  藍蠍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家伙!這般豪奢!

  ——淳樸的古代人還不習慣於現代這種一次性使用理念。

  當然啦,也不是不習慣,其實古人穿衣服,多洗兩次,顏色也都不鮮亮了,是所謂的「半舊不新」,穿半舊不新的衣裳,在小姐少爺們那裡還是一種雅致,但再多洗一二次,那就褪色褪到完全穿不成了。

  但這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啊……和現代這種「用一次就丟」的理直氣壯的使用理念真的不一樣,這得是物質的極度豐富給的底氣。

  藍蠍子看林詩音的表情頓時就有點怪怪的了,忍不住問:「我聽說李家表小姐失蹤十五天……你這是失蹤到哪裡去了,總不至於是桃花源吧?桃花源也不能夠如此豪奢吧?」

  林詩音不自然地抬頭望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這個壓縮得一次性洗臉巾不是很被藍蠍子喜歡,帶了兩包,她只拿了十個——為的是萬一在山林裡迷路了,身上沒帶東西時,也能有塊臉巾用,純做備用,不做日常使用。

  再然後就是洗面奶。

  林詩音就給她示範啊,像這個樣子,就取這麼一小點兒,放在手心搓出泡泡來,就可以淨臉了,比什麼胰子要好用多啦。

  藍蠍子:O—O

  藍蠍子:☆▽☆

  藍蠍子:「你別說了,我要!」

  林詩音:「還有這個!這叫洗發水,你瞧,搓出來的泡沫多細膩啊……」

  藍蠍子:「!!!」

  林詩音:「還有這個!咱們長頭發,洗完之後要弄干得老半天了,不若試試這個速干發帽,你瞧,多柔軟、多方便呀……」

  藍蠍子:「!!!」

  而此時此刻的秦蔻,正枕在一點紅的手臂上,幽幽開口:「不知道詩音怎麼樣啊……有沒有被李尋歡欺負啊……」

  她非常惆悵地嘆了口氣,說:「真的好擔心呀……」


第152章

  最後,藍蠍子買了不少東西。

  襪子——這就不必說了,因回來七天,故而林詩音帶了七雙襪子,被藍蠍子以每雙二兩銀子的價格買走三雙,林詩音沒做過生意,這帶有巨大利潤的價格報出去的時候,她自己還很心虛,結果藍蠍子卻覺得很賺——這般厚實、長至腳踝、柔軟貼腳的襪子,不比打綁腿要舒服多了?二兩銀子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的。

  她甚至覺得林詩音賣的太少,又從她賣的物品中敏銳察覺出了這不過是她帶來自己用的日常之物……因為她眼珠子一轉,立刻拽著楚留香的衣襟,要求他那裡的新襪子也賣出來。

  楚留香:「……」

  楚留香只能無奈的笑,為了給傅紅雪賺點外快,倒是把這事兒推給傅紅雪了。

  洗發水——這金色的、漂浮著花瓣的、帶著淡淡香氣的濃稠液體,在第一個瞬間就征服了藍蠍子的心!首先是漂亮、非常漂亮的東西,而且這香氣也好,淡淡的花草香,只讓人聞見了,就覺得用這「洗發水」來清洗頭發,一定留香滿發。

  藍蠍子有一頭非常美麗的長頭發,豐厚、漆黑、比牛角梳子上反出的光還要光華,她一向對這頭秀發愛護有加,如今見了這樣的好東西,怎能不心動?

  就是這名字實在過於直白……

  藍蠍子只奇道:「我是個沒念過幾本書的人,卻不想你這飽讀詩書的大小姐,怎麼也如此直白不文,是洗頭的東西,就叫『洗發水』,是洗臉的東西,就叫『洗臉巾』。」

  她瞧著手中的小瓶子(林詩音搞了個分裝瓶給她),相當客觀地道:「你若想做這門生意……也該給你這東西換個名字,才好賣出高價——不過這主意是我出的,賣高價也別連帶著我一塊啊!」

  但凡是正經點的江湖人,那都是有自己的正經賺錢渠道的,好比說李尋歡家中良田千畝,靠的是莊子收成——這是家中殷實的;而藍蠍子這般出身於微末之中的江湖人呢?成名之後,也要麼是買地、要麼是置辦鋪子。

  她自己是置辦鋪子的,頭一個個是商稅這東西好逃,等閑是從她手裡扣不出來的,第二個呢,便是在城中有鋪子,就有自己的據點,能隨手就傳遞消息出來,遇到事情,也能有個意想不到的藏身之所。

  例如西門吹雪家開了很多糕點鋪子……這是誰都想不到的。

  藍蠍子自家開的什麼呢?開的正是城中那極受歡迎的鼎福齋,上午專賣包子,他們家的雪菜包子,油油潤潤、雪裡蕻發酵過的香氣被炒過之後,便被激的格外鮮甜,其實以前連林詩音也吃過、贊過的,也算是二人之間一點隱秘的聯系吧。

  江湖人也是要過日子的呀!全靠打雜搶燒來的那種,不出幾個月,就要成武林公敵被追著砍了,所以這藍蠍子說起生意經來,也是頭頭是道。

  楚留香負手而立,微笑道:「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ヾ……不若就叫香雲水,如何?」

  林詩音也忍不住笑道:「的確是個好名字。」

  藍蠍子坐在桌旁,單手托著側臉,如絲般的媚眼就朝楚留香纏了過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沒瞧見。

  藍蠍子冷哼:「切。」

  洗發水——現在該叫香雲水了,因只有這小小一瓶,要價也不便太高,林詩音還未曾想清楚這定價的事情,便也要二兩銀子賣給藍蠍子,藍蠍子當場氣個倒仰,指著她道:「你真是個大小姐!」

  林詩音:「???」

  藍蠍子道:「你先說好,以後賣給我,都是二兩,不若我這生意經,不教給你。」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現在她發現,這傳聞之中狠辣、惡毒、淫蕩的藍蠍子,其實本性很是豪爽,一點兒也不如傳聞中那樣可怖,甚至有些可愛,她點頭道:「藍姑娘教我,這一瓶我免費送你。」

  藍蠍子很滿意地點點頭,道:「但凡是這種香膏、香露一類的東西,就沒有賣給百姓的,你賣二兩銀子,他們也買不起,但這二兩銀子若是賣給能住在冷香園中的達官貴人……那這價格又實在太低了一些,況且你這人,守著金山銀山,卻瞧不出來,你先莫要說瓶中裝的何物,光說這瓶子……」

  塑料制品,螺旋擰紋,透明如玉,又如此堅韌,方才藍蠍子觀察半天,林詩音拿出這些東西的樣子,根本就不是拿那等容易碎的器皿的模樣,她當時還納悶來著,直到自己上手一拿,才方覺其中奧妙。

  她微微一笑,道:「光是這小瓶,怕是要有無數人願意花高價來買。」

  林詩音:「……」

  林詩音不懂:「為什麼?」

  方便歸方便,但對富貴人家來說,器皿不易碎有什麼好處?對窮苦人家來說,賣的太貴,還不若好好珍惜著用自己家的幾個陶罐呢。

  藍蠍子傲然一笑,只道:「我在江湖上可是以毒法出名的。」

  她的武器,便是一條藍汪汪的「蠍子尾巴」,也就是淬滿了劇毒的毒鞭,毒之一字,當然是讓許多江湖人聞之色變的,但他們這種精通毒功的人,也不是誰都去毒的,畢竟毒這玩意很貴的……

  想要找齊上好的五毒之物,就要花費不老少的時間,除此之外,還須得變化用料、熬煮時間、找藥人去試,等等等等……這其中的損耗又是不老少,這些時間與損耗都算起來,那成品的每一滴劇毒,都價值千金……一般人還不配被毒死呢!

  總之,這玩意兒要是沒點家底兒還真玩不起,就是有點家底兒,好不容易煉出來點兒,一不小心,這小瓷瓶掉地上摔碎了……那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林詩音:「……」

  楚留香:「……」

  楚留香居然覺得藍蠍子描述的這心情和他以前摸到過的那個叫「X木蟲」的論壇裡的那群化學博士很像……

  藍蠍子總結道:「所以呢,賣洗發水不如賣這不破玉的玉瓶,當然,你也可以打著賣香雲水的名頭去賣,你就是賣一百兩銀子,也有的是人買。」

  林詩音:「……不破玉,你連名字都幫忙想好了啊。」

  藍蠍子:「?這玩意原本叫什麼?」

  林詩音:「分裝瓶。」

  藍蠍子:「……」

  藍蠍子:「……」

  她一言難盡地瞧著她。

  因貢獻了一個絕佳的好點子,這瓶洗發水……啊不,香雲水就送給藍蠍子了。除此之外,什麼護發素(茉莉花味讓藍蠍子很是迷醉,迷醉到楚留香不忍說出關於茉莉花香氣的來源)、洗面奶、面膜、沐浴露、沐浴球、搓澡巾(藍蠍子一開始認為林詩音是在賣刑具)、皮筋(這玩意兒出乎意料的受到藍蠍子的喜愛),她都七七八八地拿了一些,挑到中午,這才算完。

  交流這些日常生活之中所用到的瑣物,其實格外的容易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凡有過高質量的感情生活的人都明白,生活的波瀾壯闊只是一時的,即便是江湖人,也被大量的日常瞬間所充斥著,穿衣、吃飯、洗頭、沐浴……每個人都避不開這些,真正的感情也不會只談論那些大事。

  但,很多男人們,似乎就是瞧不起女人之間這種瑣碎的、親密的交流。

  秦蔻曾銳評過:這是因為這種男人根本就不懂感情,他們就沒有親密交流的能力。

  非常簡單一件事,女孩子們遇到了傷心的事情,會像自己的好友袒露自己的心情,但很多男人都沒這個能力,他們就算失戀了,真的很傷心,和哥們聚一聚,也不會真的去聊自己的內心,就是喝悶酒,以及一句「都在酒裡」。

  在你個頭啊!

  從冷香園的小院兒裡出來的時候,林詩音同藍蠍子的關系,似乎已經更進一步了,二人親親熱熱的,儼然已是新晉的姐妹淘,藍蠍子便說,周邊有家不錯的酒樓,請他們三人同去。

  倒也沒什麼不好。

  進了酒樓,藍蠍子便擺出了做東的架勢,對那店小二道:「你們這裡的八寶鴨來一只,另外這招牌菜,葷的素的,撿好的上。」

  說罷,一錠銀子便甩了出去,店小二得了錢,便喜笑顏開的走了,藍蠍子和林詩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倒是提起了昨日林詩音在李園怒斥龍李二人的事情。

  這事情果然已傳遍全城了。

  藍蠍子自然是欣賞林詩音的做派的,還放言到這種狗男人要是被她碰上,起碼也要毒個半身不遂,林詩音談起這事兒的性質卻不高,故而這話題談論了幾句,便松松放過去了,轉而又說起了生意經。

  這些話,傅紅雪自然是插不進去的。

  他坐在桌邊兒上,神色冷冷淡淡的,一只手握著刀,另一只手拿著茶杯,慢慢地喝著茶。

  今天是個難得的、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三層的酒樓之中,他們坐在高處的雅間裡,窗戶打開,正對著這酒樓的後院,後院之中,原是一片腊梅林,此刻那皚皚雪被之上,正有著星星點點的紅梅飄落,雅致極了。

  白牆黛瓦、紅燈高掛、檐角飛揚、蠟梅落雪。

  這樣的景像,在現代,卻是見不著的。

  對於林詩音來說,這樣的景色是熟悉的,但對於傅紅雪而言,這樣的景色,其實也是陌生的。

  他自山林之中走出,一路跋涉,從未進過任何一座大城池,在他最後關於自己時代的記憶裡,只有邊城那殘暴的曬著的太陽,還有那矮矮的夯土牆和無盡的風沙。

  不過,即便是這樣好的酒樓,仍敵不過現代的一分一毫,最簡單的——三樓的雅間為什麼要價更貴呢?這當然是因為樓板,樓上的人走著,樓下的人就要聽著頭頂咯吱咯吱的聲音。

  再來,木頭的屋子,的確很不隔音,秦蔻總覺得讓他住在影音室裡很對不起他,但他自己卻覺得,那間屋子比這冷香園之中要價最高的屋子還要舒服得多。

  畢竟——拔步床上的紋樣雕刻得再精細,木板也是梆硬。

  由奢入儉難的困境同樣也發生在苦行僧般生活的傅紅雪身上……現代真是太腐蝕人的意志了!

  正出神的望著這酒樓的後院,卻忽然見那後院的一間廂房之中,有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走出來,這男人相貌堂堂、器宇軒昂,腰間卻是別著一把刀,一把——漆黑的刀!

  傅紅雪的瞳孔忽然縮緊,渾身的肌肉也在此刻繃緊!

  這男人負手而立,緩緩地走著,面上帶著一絲格外漫不經心的微笑,隨手便捻下了一株正盛開的梅花,放在鼻尖輕嗅之後,又隨手將之拋在了地上,抬腳便走。

  忽然,那屋子裡又追出個女人來,衣衫不整、釵橫鬢亂,美倒是極美的,只是此刻面容卻被憤怒所扭曲,不可置信道:「……你、你真的要走?」

  男人淡淡一笑,道:「我說過,我只要你陪我三天,現在事已完了,你還不走?」

  女人大驚,忍不住上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質問道:「你為了讓我陪你三天,已花費了數月時間,如今你……你終於得到了我,卻要這樣棄之如敝履?」

  男人的面色仍然很淡,只是口氣之中的狂傲與輕蔑卻非常明顯:「你這樣的女人,也只配陪我三天。」

  說吧,袖子一揮,直直把這女人給揮了出去,叫她跌倒在地。

  這裡的隔音的確很差,況且這男人是個武林高手,氣如洪鐘,又好似是故意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去侮辱這女子,因而這聲音愈發清晰,竟使得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能聽得見。

  男女之事,一向最容易叫人注意,一時之間,在酒樓中吃飯的人,注意力都不約而同的朝那邊去了。

  楚留香皺了皺眉,道:「男女之事,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開自然也可分開,可分開又何必要如此侮辱於人?」

  即便只有三天,那也是一份美好的露水姻緣不是?況且按照這女子所言,這男人為了追她,已耗費了數月的時間,追著別人跑是說遍了甜言蜜語,如今一度春風後,又如此翻臉無情,這男人的為人實在叫人不齒。

  藍蠍子冷笑道:「這狗男人,恐怕一開始覺得她就是勾勾手就能到手的廉價女人,豈料人家不肯,覺得落了面子,這才糾纏數月,終於到手之後,可不得死命侮辱,找回當初被落下的面子?」

  此刻,那衣衫不整,跌倒在地的美麗女子,面容已完全被憤怒給扭曲了,她渾身發抖,雙眼如淬了毒的刀子一樣射向那男子,恨恨道:「好,你好得很!白天羽,你好得很!你莫要忘了我桃花娘子,有朝一日,我要把你的頭割下來,用你的頭去染紅滿院子的腊梅花!」

  白天羽哈哈一笑,輕蔑道:「女人!哈,女人!」

  桃花娘子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正在這時,方才如同花崗岩一般、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傅紅雪忽然動了。

  他這一動,正如毒龍出洞、如閃電劈過一樣,身法奇快無比,轉眼之間,就已從三樓的窗口,到了那桃花娘子的身邊,他手上沒帶刀,只是不知道從哪裡薅了件大氅,手上一動,那大氅便披在了桃花娘子的身上。

  桃花娘子一驚,只抬頭望去。

  面前站了個……黑衣的少年人。

  這黑衣的少年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這裡,他並沒有在看桃花娘子,也沒有在看另一側的白天羽,他的眼睛如積雪一般、似乎帶著深重的寒意,就這麼直視著自己正前面的梅花。

  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忽然痛苦地抽動了一下,仿佛他透過梅花,看見了什麼極其殘酷而慘烈的事情,又似乎是因為此時此刻的事情,

  想起了一些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

  白天羽也在看著這少年人,他並不在意他為桃花娘子披上大氅,只是撫掌笑道:「小兄弟好身法,在下神刀堂白天羽。」

  傅紅雪沒接茬,神色依然冷漠地像是一塊花崗岩。

  他冷冷道:「你不該這麼對她。」

  白天羽道:「你還是個孩子,你不明白,像這樣的女人,被怎麼樣的對待,都不為過,而你……」

  他傲然一笑,只道:「而你這樣的武功,早已有資格隨著你的心思,隨意地去對待任何一個女人。」

  傅紅雪額角的青筋忽然暴起,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我習武並不是為了去侮辱任何一個人。」

  白天羽負手而立,淡淡道:「許多人習武,都是為了出人頭地、名揚四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可知道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就是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情,隨便的去決定別人的命運……孩子,你明白了麼?」

  傅紅雪沉默著。

  他抬頭望望天,又低頭瞧瞧地。

  天空一碧如洗,今天是個大晴天。

  地上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點點金光,與落梅交相輝映,甚是美麗。

  半晌,他才輕輕道:「我習武,是為了給一個人復仇,但他並不值得。」


第153章

  他的聲音並不似一個少年。

  一個少年的聲音應當是怎麼樣的呢?應該是如同初生牛犢一樣狂傲、銳不可當、意氣風發的吧。

  但這個少年……這個黑衣的、英俊的、如冰雪般的少年,他的聲音卻是嘶啞的,帶著一種令人想要探究的故事性,他的前半生是否受盡了痛苦的折磨?他到底出生於一個怎麼樣的家庭,又擁有著一種怎麼樣悲愴的命運呢?

  然而,他那嘶啞的聲音,卻又很輕很輕,像是枝頭的梅花,被一陣挾著冰雪的風吹過時,便如此靜悄悄的、如此淡然的飄落了。

  白天羽瞧著這少年人還略顯纖薄的側影,不由微微一怔,似是從他的這句話之中品出了一點什麼微妙的情緒。

  只是對白天羽這種人來說,他的人生是與宏大的敘事、偉岸的英雄史詩所聯系在一起的,所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與情感,在他這裡都是不值一提的。

  因而在這一刻,白天羽也只不過在心中覺得好笑,心道:白天羽啊白天羽,你怎麼自己也像個娘們兒一樣開始多愁善感了?

  他微微一笑,負著手道:「復仇就是復仇,飲仇人的血,乃是天底下最大的正義之事,小兄弟這『不值得』三個字,卻是說錯了。」

  傅紅雪冷冷道:「你不該這麼對她,她會恨你。」

  白天羽還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她」說的還是桃花娘子——這少年說起話來,根本就是自說自話,全然不管旁人在說什麼的,這時候倒是的確有些初生牛犢的銳意了。

  他皺了皺眉,又傲然道:「恨便恨了,那又如何?」

  傅紅雪依然冷冷道:「一個人恨你或許不會怎麼樣,但你要讓所有人都恨你,你就遲早會死。」

  白天羽忽然哈哈大笑,笑罷,才慢慢道:「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孩子……孩子,神刀堂在城內的堂口就在三條街以外,倘若你找不見你的仇人,就來堂口之中,只說要找堂主白天羽,自會有人帶你來見我。」

  說罷,他便飛身而去。

  傅紅雪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漆黑的雙眸漠然地瞧著前方的梅林,整個人都好似變成了一座亙古不變的雕塑。

  半晌,那桃花娘子慢慢地自地上站了起來,靜靜地凝視著傅紅雪。

  傅紅雪卻並不看她一眼。

  說實話,他並不是一個非常富有耐心的人,因為沒有人教過他耐心與愛。

  他小時候受到的教育……花白鳳對他的教育,與今日白天羽所說的話何其的相似。

  「你就是神,復仇的神,你無論對他們做什麼事情,都是應該的,你無論對他們做出什麼事情,都不許後悔!」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養母早就看穿了他同他名義上的父親並不是一種人,他永遠都做不到把人當做豬狗一樣對待。

  在這樣扭曲的教育之下,他只能說成長為了一個……本性不壞的人,但他根本不懂與人相處,也不懂得什麼叫耐心和關愛。

  這些東西都是秦蔻教給他的,他被她的關心迷暈了,像是手捧寶珠的孩子,第一個反應是丟下逃跑——因為怕弄碎了這寶珠。

  在親眼瞧見了白天羽如何對待桃花娘子之後,他能明白……非常能明白,為什麼桃花娘子的恨意,一直在白天羽死後的十八年還未曾消滅。

  但他瞧上去卻依然很冷漠。

  他並沒有多看桃花娘子一眼,也沒有對她說出任何的寬慰之語,他只是目視前方,冷冷地說:「你恨他?」

  桃花娘子的聲音仿佛淬了毒一般從她嘴中飄出:「難道我不該恨他?」

  傅紅雪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真誠地道:「你該。」

  桃花娘子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這代價會成功的,他知道,就在一個開滿梅花的大雪天,她實現了她所說過的話,白天羽的血真的去染紅了梅花。

  ……也染紅了地上的雪。

  紅雪。

  傅紅雪盯著地上潔白的、閃著金光的雪被,過了很久,才道:「但假如這恨意同樣會毀了你自己,那就不該恨。」

  說罷,他再不管桃花娘子,拖著殘疾的腿,慢慢上樓。

  此刻,楚留香正在掏銀子給隔壁那一桌的富商——剛剛傅紅雪順手薅的那件白狐毛的大氅,就是這個無辜富商的。

  傅紅雪:「……」

  他垂下了頭,有點心虛。

  楚留香賠完了錢,一轉頭,就瞧見了在一旁當黑色鵪鶉的傅紅雪。

  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

  他忍俊不禁,忽然上來揉了揉傅紅雪的頭發,還在心裡銳評了一下:頭發好硬,不像貓毛,摸起來一點沒有阿蔻那麼柔軟,反倒比較像柯基犬毛。

  不過他面上卻還是成熟、體貼、風度翩翩的阿楚哥啦,只聽他溫聲道:「好啦……干什麼這麼心虛的樣子?吃飽了沒?今日藍姑娘請客,八寶鴨你怕是沒吃幾口吧?走走走,咱們溫黃酒喝去。」

  ——現代的酒當然都很不錯,但卻沒有多少陳釀多年的醇香黃酒可以喝,他買了幾次,總覺得味道寡淡,並無甚意思。

  古代也是有古代的好東西的嘛。

  傅紅雪沉默了半晌,才道:「抱歉,我沒考慮那麼多。」

  楚留香微微一笑,寬慰道:「沒事,我劫富濟貧的時候也不考慮那麼多的。」

  實則不然,楚留香只偷那些為富不仁的狗東西。

  傅紅雪深深地凝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跟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三樓的雅間,那天的好酒好菜,在他的口裡卻仿佛是苦的。

  另一頭,明珠小區A棟十七層。

  這是秦蔻家的另外一套房子,這套比起她自己現在住的那一套來說,實在小得很,就是普通的三室兩廳,算下來已經有不少年頭了,當初買這房子是因為這是學區房,為了方便秦蔻走讀,後來上了大學之後,這房子一直是出租出去的。

  X市租房市場的價格其實一直都不高,一千多一點,就能租到不錯的房子了,不過地段這樣不錯的學區房的租價當然是要更高一些的,等秦蔻上大學之後,這套房子的租金就都拿來給她當零花了。

  這幾個月,上一戶租戶孩子高考結束退租了,下一戶租戶本來說好九月開始租,結果九月都過了幾天了,這時候突然說有事回老家了,孩子住校,家長就不陪讀了,要退租。

  這讓秦蔻很惱火。

  租房市場也有淡季旺季,這樣子的高中學區房,一般都是暑假的兩個月會被大量退租然後又由新的陪讀家長來接手,等到開學之後,那決定陪讀的家長該租的已經租完了,這個時候再

  找新租戶,就很困難了。

  不過那幾天秦蔻在旅游,實在不耐煩聽那家長的苦苦哀求,再加上考慮到林詩音要留下,萬一想要個其他的落腳處呢?萬一准備拍視頻,需要布置工作室呢?

  因著這家人給她造成了損失,因此她只退了房租,押金不退,那家人把屋子打掃的干干淨淨之後,就搬走了。

  沒想到現在這套房子卻派上了用場!

  臥室裡,窗簾被緊緊地拉起來,連一絲月光都泄露不進來,屋子裡的燈卻是開的,床頭的小夜燈散發出暖黃的、模糊的光芒,這種光芒相當的溫柔,卻也相當的乖曖。

  秦蔻和一點紅正在廝守。

  小夜燈乖曖的光芒罩在一點紅慘白的、布滿傷痕的精壯身體之上,他的兩只手臂抱著秦蔻,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極其流暢結實,他右胳膊的大臂之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痕,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在秦蔻眼前晃來晃去。

  她自己也晃來晃去的。

  一點紅初嘗愛人的滋味,本就有癮,恨不得日日夜夜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廝守在一起,他雖不討厭林詩音,但對於她霸占了秦蔻身邊位置的這件事,還是頗為無奈的。

  但他又不是那種十七八歲,心理上還未完全成熟的毛頭小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甩臉子發脾氣,等著人來哄。他與秦蔻在一起,自認為自己哄她、愛她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因為這種事給秦蔻的心情找不痛快呢。

  那就沒有法子了,只能忍耐。

  最難熬的一天,便是在海邊旅游的那一天,她累得狠了,在車上就睡著了,下了車之後,他不由分說,就把人抱進了自己的房間,結果人都放床上了,一看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的料子……

  得,就這麼睡一夜,第二天這衣服也不能要了。

  只好幫她脫衣裳。

  心愛的女人就在懷裡,呼吸甜蜜、這般動人,皮膚像是潑出來的牛奶一般……他甚至沒法子再尋件睡衣幫她換上,只得就這個樣子,像是裹一個蛋糕卷兒一樣的把她裹進被子裡,然後自己就這麼隔著被子抱她,半夜才平復下來,慢慢入睡,第二天都覺得很是疲憊。

  後來幾天,秦蔻又跑回去和林詩音一塊兒歇著了。

  終於,林詩音、傅紅雪、楚留香三人離開,當天下午,他們兩個人就收拾出了自己的日常用品,和陸小鳳、花滿樓打了招呼這兩天不回來住了,接著,就來到了這套小房子裡,窗簾一拉,就這麼糾纏了起來,把這件事當做和吃飯喝水一樣日常的事情,讓它頻繁的發生著。

  期間,一點紅還強硬地讓她補充了不少水分。

  秦蔻自己也像是一汪水一樣在他懷裡窩著,眯著眼睛說:「感覺這兩天我會瘦。」

  一點紅:「為什麼?」

  秦蔻哀嚎:「運動量好大!」

  一點紅:「……」

  一點紅很委婉地表示:「好像是我在運動。」

  秦蔻:「啊∼!我不管我不管∼∼」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秦蔻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與他這個樣子十指交握,又說:「餓……」

  一點紅嗯了一聲,溫聲問:「想吃什麼?」

  秦蔻懶洋洋說:「想吃火鍋……可是我現在都起不來身……」

  渾身的力氣都被揉碎掉了,被一個指節、一個指節的揉著,把力氣全揉出來。他平時其實是非常好說話的一個人,即便是沉默,也像是一種很溫柔的沉默,讓秦蔻忍不住想要追著他戳一戳,但是只有在這種時候時,她就似乎能窺見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了。

  一點紅想了想,說:「我出門去買菜和底料,在家裡煮吧。」

  秦蔻說:「算啦……煮泡面吃叭,我要超級豪華的加了奶粉的煮泡面!」

  一點紅道:「……那我去買奶粉。」

  秦蔻失望:「誒家裡連奶粉都沒了麼?」

  ……這話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一點紅挑了下眉,很委婉地提醒她說:「這好像是間剛收回來的出租屋。」

  換言之……干淨的連一包她藏的巧克力都不會有,現在廚房裡和冰箱裡的吃喝,都是剛住過來那天一塊兒逛超市買的。

  秦蔻想了想,理直氣壯地支使他:「那反正都要出去了,買點好吃的吧,我要吃麥X勞!」

  一點紅:「奶粉還要不要?」

  秦蔻:「要吧……明天早上可以吃奶粉泡面……啊,要不要買烤生蠔,給你補補啊。」

  她忽然十分邪惡地笑了起來,不懷好意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腹肌。

  啊∼八塊∼

  一點紅:「……」

  一點紅捉住了她的手,語氣有點冷酷:「你覺得我很需要補補?」

  秦蔻把半張臉遮在抱枕後面,心虛地看了一眼,不說話了。

  一點紅不理她,穿衣服,扎頭發,戴墨鏡,出門買東西去了。

  秦蔻抱著個抱枕,趴在床上玩手機。

  ——唔,下個月月X市要辦漫展,還有古風武俠街道……要不要去玩玩呢?怎麼說呢……就很想炫耀一下自己手裡的各種稀有人物卡的嘛>W<∼∼

  算啦,下個月再說吧。

  不知道詩音、阿楚哥現在在做什麼呢……事情順不順利呢?

  因為有楚留香,她其實不大擔心。

  就這樣在這間窗簾拉的緊緊的屋子裡呆了三四天,兩個人才手拉著手走出去,在燈光水平十分一言難盡的不夜城逛了一圈,吃了一個內陷冰冰涼的酥皮泡芙、買了一盒一點紅喜歡的山楂鍋盔+棗泥酥拼盤,又去不遠處的商場裡試吃新開的店鋪。

  又是雲南菜,以及……又不好吃。

  ——秦蔻悟了,雲南菜還是去雲南吃吧,商場裡的連鎖是真的不太可以。

  然後手拉著手一塊兒回家。

  回家的路上,收到了陸小鳳的微信,是拍攝的視頻。

  昏暗的室內、閃亮的布景、舒緩的、極富空間感的音樂,還有人們擺動的雙手。

  不是酒吧,是cocolivehouse今天份的演出。

  ——作為一個精通音律的人,花滿樓其實蠻喜歡去看現場演出的,所以秦蔻經常會分享近期來的樂隊的一些資料給他,他聽了錄音室版本的歌曲,感興趣的話,就會背著他的包去聽現場,至於買票的問題嘛……老板的朋友,當然是走後台進去啦∼

  今天陸小鳳和花滿樓一起去享受音樂去了。

  陸·剝拿扒·小鳳:(視頻)

  陸·剝拿扒·小鳳:(視頻)

  陸·剝拿扒·小鳳:重色親友的蔻蔻在干嘛鴨!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鴨你個頭!

  陸·剝拿扒·小鳳:蔻蔻對我越來越粗魯了……對了,楚兄他們快回來了吧。

  關中悍匪coco:嗯呢……那天搞個接風宴吧!吃什麼,吃火鍋麼?

  陸·剝拿扒·小鳳:……你怎麼一天天的就想吃火鍋?出息呢。

  關中悍匪coco:我不管,我愛吃!

  陸·剝拿扒·小鳳:好叭好叭,真拿你沒辦法鴨(╯▽╰)

  關中悍匪coco:好好說話不要賣萌。

  陸·剝拿扒·小鳳:吃不吃冰激凌蛋糕,我去定一個。

  關中悍匪coco:好哦,來個呵根達斯!我要那個玫瑰造型的∼

  陸·剝拿扒·小鳳:OK∼

  關中悍匪coco:(^-^)V!


第154章

  接下來的日子,林詩音、傅紅雪、楚留香三人,仍然住在冷香園的那個小院兒之中。

  冷香園的溫泉很不錯,天然溫泉。

  當然,在古代說什麼天不天然的,其實都是廢話,這裡也沒有人造溫泉。

  這裡的菜也很是不錯,光是早點,也能翻出十七八個花樣來。什麼杏仁燒茶、鴨子肉粥、山藥糕、棗泥酥、熏肉的千層酥、用的是干建蓮熬了的蓮棗湯、菱粉糕、山藥糕、雞油卷、松仁鵝油卷等等。

  這其中有些東西味道倒是平平,就說那山藥糕吧,無非就是取一個口感上的細膩濕潤,論起味道來,倒真不如去自助餐廳吃的那藍莓山藥。

  楚留香想了想,覺得這藍莓山藥做起來倒是相當容易,就是缺少原料,現在哪裡來的藍莓?

  好在桌上正好擺了一盤黃澄澄的金桔看果,他瞧了一眼,只覺得或許用金桔醬也行——與藍莓醬一樣,都是甜中帶酸。

  於是這於吃喝玩樂上格外擅長的浪子就吩咐了小丫頭:「把金桔去了那白絲熬煮,多加些糖做成醬,在把這山藥蒸了,壓成細細的泥,放在小盅裡在外頭涼上幾個時辰,如今,再把金桔醬澆在上頭。」

  小丫頭問:「金桔醬……是做成渴水那樣麼?」

  楚留香笑道:「倒也不用那麼稠,去問問你們大師傅吧。」

  說罷,塞了一塊銀子給她,又順手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小丫頭喜笑顏開地走了,先是去了趟廚房,又自己躲起來去細細端詳那英俊客人給的小點心。

  外頭包著一張鮮艷的紅紙……摸上去細膩非常,不似是她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紙,上頭還寫著字呢,不過小丫頭不認字,只依稀認得「香米」兩個字,也不知前頭那個字是什麼,她小心翼翼的撕開了那張紙,瞧見的便是一個褐黑色的東西……這瞧起來倒是像什麼藥丸,但比藥丸香好多。

  有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

  小丫頭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掰了一點,放在嘴中。

  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上紅撲撲的,開開心心地從角落吃獨食出來了,這塊奇怪香甜的「什麼香米」她沒吃完,打算留著,每天吃一點兒。

  這奇異的甜味帶給了

  小丫頭一點雀躍的快樂,也帶給了楚留香一些快樂,那就是分享的快樂。

  他這次回來還帶了不少巧克力——當然不是秦蔻喜歡的那種精品巧克力,那種東西就和她喜歡的美式咖啡一樣,有著極其復雜的風味輪,但是入口的第一個瞬間,要麼酸、要麼苦,反正風味不好品。

  他帶的就是一些很甜的巧克力糖果,那種包著堅果的巧克力蛋啊、底下有一層脆脆的米的脆香米呀、還有巧克力威化,拿來分給街上的小孩子們。

  這些在街上流浪的小孩子們,能活到明年春天的又能有多少呢?

  他自己就流浪過,胡鐵花、姬冰雁也流浪過,一點紅在被薛笑人收養、訓練成殺手之前,也曾是個在街面上流浪的孤兒,他有一次不經意之間談起過,當初之所以跟著師父走,也就是為了兩個饅頭。

  楚留香在吃早飯。

  一碗鴨肉粥熱滾滾的下肚、熏肉千層酥吃了三個、杏仁燒茶喝了一盞、棗花酥的味兒也好,比現代吃到的要好吃不老少。他不由地想:要走的那一日,就多叫一個食盒帶回去吧,反正也不費事的。

  吃罷,他輕巧地躍上重重屋脊,感受腳踏在瓦屋上時那種細微的松動感,這是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所沒有的,在這裡,他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的輕功……第一天來的時候,他跳上屋頂前甚至還下意識地去找了一下攝像頭的位置,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越過幾條街,便聽到有孩子稚氣的聲音:「您老人家來啦!」

  楚留香:「……」

  楚留香嚴肅地糾正道:「我並不太老。」

  ……對於這些最大也就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來說,或許大人們都是叔叔級別、老人家級別的吧。

  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吐了吐舌頭,歡快地改口:「大哥哥!大哥哥!」

  楚留香:「……」

  這大哥哥叫的也感覺很詭異。

  算了。

  他微微一笑,袖子一揮,糖果就落入了孩子們的懷抱,楚留香抱起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帶著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浪兒,去城北的一家成衣店了。

  ——流浪的孩子最怕冬天,冬天容易凍死。

  所以他剛來這城裡的第一天,處理完了李園的事

  情,瞧見了這群小子的時候,便帶著他們去了成衣店,定做了十幾套棉衣給他們。

  但這樣還不算完的,像這個樣子、無父無母無族人的孩子,那就是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存在,楚留香過幾天就是要走的,很有可能他前腳剛走、後腳這收了錢的和氣老板就翻臉不認人,連棉衣都不給他們……所以,他多給了這鋪子一些錢,叫他們趕工,今日就得叫孩子們穿上新棉衣。

  穿上之後呢?事情也還沒完。

  雪天,城中的流浪漢多擠在城外廢棄的沈氏祠堂裡,沈氏從前也是江湖名流,沒落之後,他們家的祠堂因修建的堅固,冬日裡不會被大雪壓塌,後來就成了城中流浪之人聚集的地方。

  這群孩子自然也住在裡頭。

  年紀小、身上又穿著嶄新的棉衣,那想也不用想,就是一個被搶的份兒。楚留香做事一向周到,因而昨日便去了沈氏祠堂一趟,玩了一出「背後有高人撐腰」的戲碼,只是這樣的戲碼,怕也只能頂一時的用。

  流浪的孩子想要活下來,本身就要比旁人更加堅韌、也更有本事,他們是沒法子靠別人的,假如有一個人說,我給你兩個饅頭,你跟我走,從此包你能吃飽……那他一定是想收取比兩個饅頭要大得多的代價。

  一點紅的前半生,就是這樣毀的,然而再談起那段經歷的時候,他表現的非常平靜。

  他只是淡淡地說:「當下就餓死,和給我一口飯吃讓我活下去,選哪個?他對我已是了不得的恩情了。」

  楚留香唯有嘆氣。

  好在這群小孩子之中,有那麼一兩個,也頗具習武的天分,楚留香便教了他們幾招,一招點穴的手法、兩招輕功的步法,如此,也夠活下去了。

  他能呆的時間太短,他能做的事情也太少。

  他的心裡便充滿了愧疚,不過即便如此,這群小孩子們瞧著楚留香的眼睛,也是那樣的依賴、和那樣的欣喜。

  他們問:「楚大叔,你之後還會來看我們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流浪的小孩子察言觀色的能力都很強,瞧見他這樣的神色,其中一人便立刻道:「楚大叔,我們會好好練功的!你放心,我們都會平安長大的!」

  楚留香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頂。

  接下來的幾天,便是按部就班的幾天。

  林詩音因為心存了做生意的念頭,便也要鍛煉一二,況且她對珠寶的眼光一向也不錯,於是便和楚留香在城中四處跑,買了不少雜寶。

  楚留香閑暇之余想要試的「金桔山藥」做好了,味道……emmmmm,怎麼感覺和想像的不一樣呢?

  林詩音試吃了兩口,說:「總覺得好似少了一股……奶香?莫不是那藍莓山藥之中,山藥泥裡還需放些煉奶?」

  楚留香下意識想拿出手機去搜一下,然後作罷。

  煉奶在北方倒也沒那麼難找,不過就是牛奶加糖加糖不斷加糖而已嘛……如此又吩咐了一回,下次再端過來的時候,味道便對了許多。

  白天羽似乎很是欣賞傅紅雪,想叫傅紅雪也加入神刀堂來。

  他是個非常沒有界限感的人,因為他總是認為,任何人被他看上,那都是對方的榮幸,絕沒有不識好歹的理由的。

  神刀堂在城中的勢力果然不小,那日僅在酒樓中有一面之緣,次日,神刀堂便找到了冷香園裡來,白天羽承諾倘若傅紅雪來,必定幫他復仇、也會幫他揚名天下。

  傅紅雪神色冰冷地拒絕了他,白天羽若他被拒絕之後,非但沒有生氣,面上還露出了更加欣賞的神色。

  ——他對男人、和對女人,的確是不同的。

  女人拒絕他之後,他雖然會繼續追逐這女人,但這不過只是花花公子的本色罷了,花花公子們絕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不屈而欣賞她們,他只會被燃起征服欲,而征服欲達到頂峰的那一刻,便是在完全的使她們臣服之後惡狠狠地拋棄她們。

  這把戲白天羽已玩過了很多回,桃花娘子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對男人,他倒是有幾分真心——像這個樣子拒絕他的男人,他倒是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欣賞,也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他收至麾下,而收之麾下之後,這位他欣賞的少年英雄,自然也需要完全得服從於他。

  傅紅雪瞧著這樣的白天羽,面無表情,忽然又垂下了頭,十分無力似得轉身回了屋子,關上了門。

  白天羽道:「我會再來!」

  說罷,瀟灑的飛身而去。

  但七天之後,冷香園人去樓空,傅紅雪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紛紛揚揚地落下,又在這世上消融得無聲無息。

  從此之後,白天羽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叫傅紅雪的少年,他認為這件事是他生平僅有的一件憾事。

  李尋歡與龍嘯雲決裂了,江湖傳聞,龍嘯雲悲憤不已,直言李尋歡糊塗,他若提前知道林詩音是李尋歡的未婚妻,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此人悲憤到了極點,甚至要拔劍自刎,不過這自刎的速度倒是比他平時出招的速度慢多了,很容易就被攔下來了。

  李尋歡自己,也悲慟萬分,直言是自己令義兄陷入了這般不義的境地,他也沒有臉面再與龍嘯雲以兄弟相稱,二人自此分道揚鑣。

  龍嘯雲的武功平平,家世、才智也都無甚好說的,人生中最榮耀的身份便是李尋歡的義兄,沒了這重身份之後,他便自此籍籍無名、消失在了江湖之中,無人在意。

  李尋歡動身去了關外,一走就是十多年。沒了主人的李園,便就此失去了名園的風采,家中的下人們開始先是偷小東西去賣,後來便愈發膽大,將整個李園都差不多搬空之中,四散而去,只有李家的世僕,仍然在守著這凄涼的宅邸。

  白天羽與李尋歡是朋友,但他在這十多年中的經歷卻與李尋歡大不相同。

  他愈發的意氣風發,與魔教教主的一戰,驚天動地,白天羽的名字,也徹底同英雄二字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他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又得到了他的死對頭——魔教座下的大公主花白鳳。昔日呼風喚雨的尊貴魔女,屈身做他那見不得人的外室,被他養在個小小的宅院裡,懷了他的孩子。

  他玩弄了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莊的獨女白雲仙子,這女人他印像深刻,因為她的確美麗、高貴如雲端仙子,非常難以馴服,但最終,還是成了他風流賬之中的一筆,被他拋之腦後,至於這未婚的閨閣少女懷孕又被狠狠拋棄之後要如何自處,他不在意,女人越是為他要死要活、從仙子變成惡鬼,他心中就愈發滿足,並時常嘆息:「女人啊!」

  白雲仙子在極度的仇恨之中,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七十六道刀口。

  被拋棄的桃花娘子,恨白天羽入骨。

  白天羽的三弟馬空群,恨白天羽入骨。

  鐵血君子易大經、好漢莊薛斌、神刀郭威、無骨蛇西門春、護花劍客柳東來……恨白天羽入骨。

  這些恨意彙集起來,變成了巨大的殺意,終於就在十年之後的某一天,在大雪紛飛的梅花庵爆發了出來。

  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雪被,白天羽力竭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見了滿目的紅雪,又想起了十年前……那個他曾很感興趣的少年的名字——傅紅雪。

  為鮮血染紅雪地的那一天而復仇吧!

  但那個人並不值得去復仇。

  這一刻,白天羽似乎忽然悟到了什麼,這種說不清而道不明的情緒,似乎跨越了時間,使得他回到了十年前與這少年相見的那一天——

  但究竟是什麼呢?他不知曉,也再沒機會想明白了。他的血已經流干,跪倒在雪地上的,是一具握著刀的屍體,漆黑的刀,蒼白的手。

  這一代的江湖故事,就這樣落下了帷幕,代有才人出的江湖,很快又會被新的英雄所占據,神刀堂所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也即將引發另外一場流血的紛爭。

  但這一切,與傅紅雪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行走在時空中,他的前路有希望、有方向。

  前方有亮光出現,他走過了亮光,回到了他所眷戀的那間屋子裡。

  火鍋在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翻騰的紅油帶著辣而香的蒸汽鋪面而來,土豆片、藕片、肥牛、牛肉丸子、顫巍巍的晶透黑魚片、脆生生的圓生菜……已經全部擺在了桌子上。

  他所熟悉的那個人穿著舒適而寬松的衣服,扎著亂七八糟的丸子頭,回過頭來,朝他們輕快地笑:「回來就快點坐下吃飯!我要餓死了!」

  然後,她又很疑惑地說:「……誒,這孩子是誰,你們怎麼帶了個小孩子回來?他怎麼臉這麼紅,發燒了麼?」


第155章

  三個人去,四個人回來——楚留香懷裡還抱了個孩子。

  這是個不過八九歲的小男孩,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身子還沒長開,手腳顯得格外纖長。他的頭埋在楚留香的胸膛裡,看上去情況很不好,面色通紅,燒得昏昏沉沉,一條胳膊無力地垂下。

  楚留香嘆氣道:「此事說來話長……」

  秦蔻立刻說:「那就先別說,先吃退燒藥。」

  她起身去翻退燒藥和體溫計,剛巧,家裡還有一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理由買的少兒用布洛芬混懸液,秦蔻一面按照小量杯的刻度倒藥,一面聽楚留香講來龍去脈。

  來龍去脈……也非常簡單。

  楚留香在那頭呆的這幾天,順便同一群在街面上流浪的孩子混熟了。就在今日,他們東西都准備好,就等著八點整那一刻回來了,七點多時,那個最大的孩子阿才居然找到了冷香園來。

  若不是楚留香留戀那種可以在屋頂上隨便飛來飛去的感覺,他可能都不會發現冷香園的正門處有搔動,也不會發現阿才差點就要被門房給打出去。

  這種在街面上流浪的孩子,沒眼力見的早被人打死了,但凡能長這麼大,那都是一等一的機靈,沒事誰會來硬闖冷香園這種地方?楚留香一瞧便知道出事了,趕過去擋下一問,才知道他是為了另一個孩子來的。

  那個孩子和他們其實不熟,他是前兩日才出現在沈氏祠堂的。

  他話很少、獨狼一般,一個人出入,阿才曾看他沒吃的,便把楚留香給的糖果分給他,他卻只是冷冰冰、硬邦邦地說:「我吃不起。」

  後來阿才知道他叫阿飛。

  阿飛是住在山上的,今年雪太大了,把他住的房子給壓塌了,他只能去找山洞住,但是走著走著就走下山來了,然後就暫時在沈氏祠堂之中住著。

  阿飛是個能人,他不乞討,他有一把劍,帶著那把劍上山去,獵狐狸,然後在集市上去賣狐狸皮。

  阿財很羨慕阿飛的好身手,於是格外的注意阿飛,平時阿飛下午就回來了,這一天卻一直到天黑都沒回來,阿財有點擔心,去集市那邊和人打聽,才曉得出了事。

  反正就是和城中有名的一個紈绔起了口角,那紈绔就要小廝上去教訓阿飛,結果被阿飛刺穿了幾個小廝的手腕,紈绔連滾帶爬的跑了,沒一會兒,搬了救兵來,救兵居然是個蠻有名氣的江湖高手。

  然後阿飛就被點了穴道帶走了。

  阿財找到他的時候,他在城中一處廢園,就這麼一個人被倒吊著,渾身濕透、眼睫都結了冰,地上放著個裝滿了水的大水甕。阿財立刻就明白,那紈绔抓了他之後就把他帶到了這裡,用這種方法折磨他,要凍死他。

  無父無母的孤兒對這種事見得不少,所以阿財遇到楚留香後,才拼命想練好楚留香教的那三招,就是為了遇到事能跑、能活。

  阿財沒有被嚇呆,他拼了命地去解開吊著阿飛的繩子,阿飛的穴道還被點著,動彈不得,整個人像是一條被凍僵了的魚,手白到發灰,面上卻滾燙滾燙的,阿財把自己的棉襖給他裹上,背起他就跑,想找好心的楚大叔救他一命。

  楚留香也不含糊,立刻幫阿飛解穴,幫他換了一身干衣裳,但阿飛燒得很厲害,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都開始喊娘了,八點就快要到了,現下要熬什麼藥都來不及,他們這一次又都沒想起帶藥……沒法子,只能帶著阿飛回來了。

  楚留香長嘆一口氣,溫聲道:「這孩子我帶回來的,自然由我來照看。」

  照顧一個生了病的孩子,那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楚留香何許人也?自然明白,惜弱是好品質,但得有能力掃尾才是。自己救回來個小孩子,然後就撒開手,叫旁人去照顧……那算什麼俠肝義膽,外包的俠肝義膽麼?

  他當然不是那種混賬人。

  花滿樓過來給這小孩兒把了下脈,說:「就是燒得厲害,其他的倒是沒什麼。」

  秦蔻把體溫計拿出來一看,三十八度五。

  對大人來說是高燒,對小孩來說還行。

  她甩甩體溫計,說:「那你要記得起夜幫他量量體溫哦!」

  楚留香道:「那是自然。」

  他想了想,又說:「先讓他在這裡暫住一陣子吧,我回去解決完我的事情之後,便帶他回去,讓他安頓下來。」

  基本上能因為房子塌了,一個人出來住廢棄祠堂、一個人打獵賣皮子的小孩,不用問也知道,沒爹沒娘沒親族。

  秦蔻說:「你剛剛說他叫什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阿飛,怎麼了?」

  陸小鳳幽幽道:「你就不覺得這名字有哪裡有點熟悉麼?」

  在小李飛刀的世界,撿到一個叫阿飛的小孩子……emmmm,這還真是叫人不得不感嘆世界真小呢。

  楚留香:「……」

  楚留香想起來了。

  阿飛……飛劍客麼?對了,阿財說這孩子劍法很好。

  飛劍客……貌似,和他平輩來著。

  這混亂的時間關系令楚留香的大腦宕機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是十年之後初出茅廬的,飛劍客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出道,不過他很快就去海外尋訪仙山去了。

  這……看著自己平輩的江湖人忽然變成了個小孩子,再看傳聞之中的龍夫人,此刻也還是個比他小十一歲的小姑娘,楚留香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可能已經考慮到了平行時間線的問題了……

  秦蔻說:「好啦,放他休息吧,剛吃了退燒藥,讓他睡會兒,我們快去吃飯,鍋都開了好一會兒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說的也是。」

  這時候,林詩音和傅紅雪也換了衣裳出來了,他們之前穿的都是冬裝,回來了就換成家居服。餐吧那邊的燈開著,火鍋端坐桌正中,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氣,一點紅從廚房裡出來,把切好的紅薯片放桌上,大家不再多言,圍著火鍋動筷子。

  紅湯在鍋裡翻滾著,十余種香料被熱油翻炒過,又被滾出了復雜而令人味蕾大動的香氣,因有著不愛吃辣的一點紅,所以還是分了清湯和紅湯兩種鍋底,淡翠的圓生菜被下進清湯鍋,秦蔻愛吃煮得軟乎乎的菜,菜就在鍋裡翻滾著變得綿軟。

  但菜心她就很喜歡直接生吃。

  像是普通的生菜,菜葉子要是不燙一下的話,會吃起來有點苦,非得沾點醬啊、裹個烤肉吃才好,但是菜心就完全不一樣了,菜心吃起來是脆甜的,蔬菜的那種甜味是很難形容的,是那種津津的甜,帶著清淡的菜味,吃完了之後,還會有一股余甜留在舌尖上。

  菜心就是一顆菜的精華呀!

  她手裡拿著個菜心,哢哧哢哧地咬著,一面吃,一面聽三個旅行歸來的人講他們遇到的人和事。

  而楚留香,也的確是個非常會講故事的人。

  他的聲音是很低沉的,總是帶著一股奇異的磁性和煽動力,只是普普通通地拉家常時,秦蔻都能感覺到那種因為低音炮而四處亂散發的魅力,要是他再刻意地去講一個故事,那真的是可以不知不覺就把人吸引得死死的。

  只聽他道:「那藍蠍子雖不在兵器榜,卻是公認的一流高手,實力還在那第九名的青魔手伊哭之上,此人身法輕靈,輕功極高,小巧騰挪處尤為靈巧,又有一尾劇毒的九尺蠍尾鋼鞭護身,那日她突然造訪,停在小院兒之中,甫一落地,就揚聲要找林姑娘,竟是為了……」

  他的尾音有些意味深長地拖長了。

  秦蔻聽得入了迷,連鍋裡已經卷起來的薄薄肥牛卷也忘了夾,問:「為了什麼?」

  這般危險的女人!來找詩音做什麼!

  林詩音:「……」

  林詩音欲言又止。

  楚留香故意逗她:「欲知後事如何,請聽……」

  秦蔻大怒:「快點說!不說詛咒你頭發掉光!」

  楚留香哈哈大笑,那雙溫柔而富有活力的眼睛之中,似乎也迸發出了一些神秘的色彩,只聽他道:「原來那藍蠍子不遠千裡找上門來,竟是因為瞧上了詩音送去浣衣房的——襪子!」

  林詩音繼續:「……」

  秦蔻:「……」

  秦蔻:「……」

  秦蔻忍不住吐槽:「我覺得你很適合去給《跑近科學》配音去。」

  就這種神秘莫測的氛圍營造和這異常讓人無力吐槽的結論……

  古代人楚留香表示疑惑:「嗯?《跑近科學》是什麼?」

  秦蔻冷酷地說:「沒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給她夾了個牛肉丸在碗裡。

  秦蔻一點兒不客氣地吃掉了。

  她是很喜歡這個牛肉丸的,不是那種放在超市丸子冷櫃裡的澱粉牛肉丸,是她為了這頓火鍋,特地從網上買的手打牛肉丸,吃起來非常緊實,甚至緊實到吃起來會有點脆的口感,她私心裡覺得潮汕的手打牛肉丸煮川味火鍋裡也超級好吃的。

  吃掉牛肉丸,她又夾起一片晶透的、顫巍巍的黑魚片進鍋裡涮,一邊涮還一邊對楚留香說:「這是紅哥片的!」

  劍法好的人刀工都這麼好麼?

  剛才他在廚房裡片魚的時候秦蔻就湊在一旁看,修長慘白、骨節分明的手持著刀,速度很快,動作流暢,片出的魚甚至可以透光——

  魚不是關鍵,手是關鍵>w<∼∼

  秦蔻一邊吃著鮮嫩得要命的魚片,一邊口齒不清地說:「紅哥去當美食博主,都一定能行。」

  一點紅露出一個非常淺淡、又非常柔和的笑意來,伸出手來幫她把一縷頭發別到了腦後,淡淡道:「我會考慮的。」

  是了,既然決定留下來,又不可能重操舊業,他也必須要去為以後的生計做打算了。

  當然,他也需要回一趟他的時代,把他這些年賣命賺來的金銀帶過來。

  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林詩音就順勢說起了和藍蠍子做生意的事情,還有他想要做時空代購的想法。

  秦蔻詫異地看著她。

  秦蔻說:「要做鋪子其實很麻煩哦,不是說帶貨過去放鋪子就行了,就像你說的,你、小雪、還有紅哥……你們三個人一塊兒弄這事,那麼勢必有人要長期待在那頭的鋪子裡看顧著,不然的話,店裡請的員工弄鬼都發現不了。」

  她自己就是開店的,當然知道開店有多麻煩,根本離不了人的,這件事可不是想當然的說請幾個員工就能解決的……三位古代人之中,唯一一個能看懂賬本的估計就是林詩音了,那麼,林詩音要經常留在那頭的鋪子裡麼?

  她本是抱著再也不回去的心態,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龍嘯雲和李尋歡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如今她的事情早就在那頭傳開了,再回去呆著……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況且,賺錢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在現代更舒服的生活,倘若為了賺錢,反而經常住在什麼都不方便的古代,那不是本末倒置了麼?

  沒開過鋪子、不知道開鋪子有多麻煩的林詩音愣住了,半晌,道:「我的確沒想這麼多。」

  秦蔻笑道:「不過這確實是一條賺錢的好路子啊……就這麼放棄了實在很可惜啊,我想想……不如我們做TOB模式呢?」

  林詩音一怔:「TOB?」

  秦蔻說:「就是找個經銷商啦,我看藍蠍子就很不錯。」

  很簡單,他們不直接去賣貨,而是把貨賣給藍蠍子,叫藍蠍子自己放到自己的鋪子裡去賣,這樣的話,利潤上或許會沒那樣高,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就真的是一本萬利的事情了。

  既不需要自己打理鋪子、也不需要去想怎麼把貨賣得更高價、更不用擔心這些放在古代,可以稱之為「奢侈品」的東西,會不會卷入什麼江湖紛爭之中。

  當然了,最後一點可能還是會有的,但最起碼不會是一個經常性要去斡旋的事情,省力99%!

  林詩音眼前一亮,覺得這注意很是不錯。

  她跟秦蔻說:「藍蠍子問我過陣子還來不來,我告訴她不一定,她便告訴了我一個地址,說是這個月都在城中,倘若我再去,要去找她。」

  商業世家出來的花滿樓也出主意:「所謂做生意,無非就是低買高賣,在那頭換成金銀回來不好出手的話,也可采買些現代喜歡的珍稀東西,像是緙絲、徽墨一類。」

  也是,金銀的問題主要還有古代的提煉技術不成熟,這金坨坨銀坨坨不純的話總覺得很麻煩,玉佩翡翠是很不錯的選擇、緙絲之類的古代高端工藝品也很好。

  得了新的賺錢門路,秦蔻也很高興,不過這種事要慢慢弄,飯桌上一下是說不完的,話題就此打住,大家繼續吃東西。

  吃完飯,把鍋碗瓢盆全塞洗碗機裡去,從冰箱裡拿出冰激凌蛋糕分食掉,准備去樓下遛彎。

  楚留香也想去,但有要照看發燒的阿飛……花滿樓道:「無事,你去吧,我……和陸小鳳一塊兒看著他。」

  陸小鳳吐槽:「……你是小學生麼?干什麼都要拉著我一塊兒。」

  花滿樓微笑:「嗯?」

  陸小鳳:「好啦!我陪你!還不行麼!」

  花滿樓攤了攤手。

  林詩音噗嗤一聲笑了,對楚留香道:「我也有些累了,就不下樓去了,阿楚哥放心吧,阿飛這邊我也幫著照看一二。」

  楚留香溫聲道:「好。」

  秦蔻、一點紅、楚留香、傅紅雪四個人就下樓遛彎去了。

  九月,X市的秋天已經到了,在傅紅雪不在的日子裡,這裡下過了三場雨,每下一場,天空似乎就變得高遠了一些,那些悶熱的、潮濕的空氣,也在一點點的溜走。

  夜晚的風依然帶著消散了許多的熱氣,把T恤吹得飄動起來,傅紅雪的耳邊又想起了那種獨屬於現代的聲音——遠處跳廣場舞的聲音、馬路上車碾過的聲音、飯店的空調外機呼呼轉動的聲音、橡膠的拖鞋底兒落在平整地面上的聲音——

  他的面前歪歪斜斜地走過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布丁,小布丁的腳上穿著那種會亮起彩燈的鞋子,在暗色之下格外顯眼,他的媽媽就走在他旁邊,溫柔地牽著他的手,說:「回家咯!」

  小布丁快樂地笑了起來。

  媽媽又說:「回家吹空調去咯!」

  小布丁歡呼起來。

  傅紅雪有些怔怔,頗為出神地瞧著這個孩子。

  不知怎地,他竟不由放松下來,完全浸沒在了這晚風沉醉的夜裡。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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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夜市街很熱鬧。

  這些露天的大排檔們都抓緊時間做最後的生意——X市的四季還是蠻分明的,入秋之後,雨水增多,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這露天的生意當然也做不了多久了。

  或許是因為入了秋之後的天氣比夏天還要舒服很多,所以此刻的夜市街,人反而比夏天還要多。

  一般在這種時候,秦蔻總是忍不住要買點什麼。

  有時候是兩個烤的脆脆的、上頭撒著辣椒面的烤油餅,有的時候是幾串邊角有點脆脆的開花香腸,有的時候是烤馕——這條夜市街上有個維族的胖大叔在賣烤馕。大叔會在剛剛烤過肉的炭火上把馕烤軟,再包上幾串灑滿了孜然、粗鹽粒和辣椒面的牛肉,牛油滴在面餅上,混雜這白芝麻被烘烤過的香氣,這種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大叔也賣烤包子,這種烤包子看起來和其他包子店的包子長相差異很大,不是圓的、沒有褶、四四方方、扁扁的,上頭還刷了蛋液、撒了一點裝飾用的黑芝麻,像是某種不太走心的烘焙點心,裡頭的羊肉切得很大塊,孜然香料的味道很濃郁,這東西就是要熱著吃,一涼了,滋味就下降很多。

  但是今天或許由於晚飯吃得很飽,她居然什麼也沒有買,就這麼牽著一點紅的手,走在初秋的晚風之中。

  楚留香和傅紅雪就走在她的身邊,傅紅雪一如既往,是個沉默的孩子,他走起路來的姿勢也依然很引人注目,有小孩子忽然鼓起勇氣,衝上來塞給他兩顆糖,但也有素質不高的小孩子發出一種像是嘲笑的聲音。

  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事情似乎很少,他的面容依然如積雪一般冷漠,但很莫名的,秦蔻瞧出了一絲不同尋常——這次旅行,他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麼?

  她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打算什麼時候單獨找傅紅雪聊一聊。

  眾人又談起了阿飛的遭遇……秦蔻簡直要被那紈绔氣死,楚留香的語氣卻很平靜,一點紅的神色也淡淡的,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這些曾經流浪過的孩子來說,實在再尋常不過,也是他們的人生之中第一次受到的教育——江湖就是這樣弱肉強食。

  這樣不愉快的話頭並不是楚留香所喜歡的,於是他又轉而談起

  了他們去的那座城裡的風土人情、吃喝玩樂。

  「冷香園是座名園,甚至還有冬日裡的露天溫泉,溫泉小雪,倒是也別有一番趣味。」

  溫泉溏心蛋的滋味也足,白煮蛋這種東西,可能在人類會燒火架鍋開始就有了,而溏心蛋只是在此之上的一種自然而然地衍生罷了,不需要楚留香這個見過現代吃食的人去重新「發明」。

  秦蔻評價:「我也很喜歡吃溏心蛋呢,不過一次吃多了會膩。」

  楚留香又說起了松仁鵝油卷。

  秦蔻問:「好吃麼?鵝油卷是什麼!」

  聽起來很精致很厲害的樣子!

  楚留香伸手揉了一下秦蔻的發頂,只笑道:「就是加了松仁的小花卷罷了,還不如抹點蔥油吃起來有滋味呢,而且還加了糖,是甜花卷。」

  秦蔻皺眉:「甜……甜花卷麼?」

  可以想像是一種甜的蒸制面點,不過秦蔻自小到大吃外婆做的大花卷,松松軟軟,抹了蔥油,一片一片撕著吃,已經習慣了那種味道了,讓她去想像甜花卷……想像不來。

  她很快對這東西失去了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楚留香閑聊著,楚留香又笑道:「不過冷香園的糕點師傅倒是有兩把刷子,那棗花糕味兒就很好。」

  秦蔻不懷好意地說:「那你有沒有帶給我嘛?」

  楚留香嘆了口氣,說:「帶是帶了,不過……」

  秦蔻:「不過?」

  楚留香勾唇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好友一點紅的肩膀,對方一直在神游天外,被楚留香拍了肩膀,眼神往他這裡掃了一眼。

  楚留香朝他眨眨眼,道:「不過是給紅兄帶的禮物,阿蔻可不許搶,你可沒那麼喜歡吃這些中式小點。」

  秦蔻:「嘎?!」

  一點紅:「……」

  一點紅忍不住勾唇一笑。

  秦蔻不可置信地道:「那你沒有給我帶禮物回來麼?」

  楚留香:「你猜?」

  秦蔻抱胸冷笑,不理他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手忽然那麼一晃,手指間便夾了朵珠花,花蕊處的珍珠足有指肚那麼大,花瓣是捶打成薄片的銀子剪的,有凹凸的花樣,也不知道是什麼工藝,這花瓣還會隨著動作微微的顫動。

  烏鴉精轉世的秦蔻果然露出了很是合心意的笑容,頰邊帶著兩個酒窩,又親親熱熱地叫起了「阿楚哥」。

  楚留香順手就把這朵珠花插在她團起的丸子頭上了。

  楚留香這樣的人,在現代呆著,還會不停地給自己的古代親朋買伴手禮,反過來自然也一樣咯,秦蔻的禮物又怎能不買?

  「古風首飾」也是在現代網絡上風頭很大的東西,買首飾,是他很早就想好的,不過給女孩子買首飾這種事情嘛……其實講究很多,要考慮到的小細節也不少。

  就比如說:現代的姑娘們發式普遍簡單,不愛梳發髻的,一來是沒有那麼長的頭發、二來也是沒時間,姑娘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呢,誰耐煩天天搞那個。

  所以,大的鳳釵、步搖等首飾就大可不必了,那些東西不束發髻也沒地兒放。況且步搖上的流蘇一步三晃,所有這些能大幅度晃起來的東西,戴在人頭頂上,都是為了讓人貞靜少動的。

  好看歸好看,真要送給秦蔻,估計也只能在她的首飾盒裡落灰了。

  楚留香還是希望自己的送的東西她能常常拿出來帶一帶、玩一玩的。

  珠花、鬧蛾、掩鬢一類的小物就很好,像是這朵珠花,走起來銀花瓣會輕輕顫動,十分靈動可愛、又小巧,扎個丸子頭也能帶。

  這便是選擇禮物的一些心思了,有些男人在給女孩子挑禮物時,要麼只是敷衍了事,沒錢也舍不得花心思;要麼便是極盡可能的像是孔雀開屏一樣的炫耀,實則送的東西一點兒也不和人的心意,楚留香每次帶著他的三個義妹逛首飾鋪子時,都免不得要碰到這兩種人,他也免不得要嘆息一句:怪不得沒姑娘喜歡……

  他又瞧了一眼秦蔻。

  秦蔻腳步輕快,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起,丸子頭是隨便扎的,有點毛毛躁躁的,那顆指肚大小的珍珠在她的發間流出溫潤的光澤,銀質的花瓣隨著她的動作一動一動的,楚留香忍不住會心一笑,忽然道:「阿蔻,看我。」

  秦蔻抬眸。

  然後哢嚓一聲,手機就把她現在這個樣子給拍下來了。

  秦蔻饒有興趣地湊過去看,評價道:「珍珠的首飾……唔,衣服和頭發還是太隨意了點,撐不起來。」

  楚留香卻說:「我倒是覺得這樣很好。」

  他想了想,又說:「上回見你在你店裡,沒帶皮筋扎頭發,是用一支筆纏起來扎的,我看以後也不用筆了,就用這只珠花。」

  秦蔻:「……」

  那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她算是明白了……像楚留香這樣的,在他們那個世界裡,絕對是一擲千金的頂級富豪,放在他們這邊,大概可以等同於那種胡潤富豪榜上的人物……

  有被壕到!

  ……不過他身上沒帶多少錢,去小李飛刀的世界是怎麼買到這種成色的珍珠的?不會是走的老本行吧?

  秦蔻:心情復雜.jpg

  但其實她想多了,楚留香是用一瓶古龍水和一個富商換的,富商相當迷醉於古龍水的香氣,覺得自己賺翻了,楚留香也覺得自己賺到了,是一場雙方都覺得自己很賺的愉快交易。

  溜達到街角,馬路對面是亮著燈光的面包店,櫃台裡的東西已經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包餅干擺在櫥窗裡。

  眾人慢慢地走著,秦蔻還是忍不住,在水果店裡買了兩串葡萄、十來個李子,一盒藍莓,然後又慢慢地溜達回了家。

  回家之後,蓋著一層被子、正躺在楚留香房裡睡覺的阿飛燒已經降下來一些了,三十八度,人還沒醒,昏昏沉沉地睡著,楚留香今晚肯定是要和他一塊兒睡的。

  秦蔻呢……林詩音回來了,她的屋子當然就是兩個女孩子的屋子了。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

  他木著一張臉把自己的被子枕頭搬到了客廳,准備睡沙發……

  秦蔻:「……」

  秦蔻差點笑跌倒。

  一點紅:=。=

  秦蔻:「好可憐的紅哥∼」

  一點紅都懶得理她,有點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曲著一只手臂,枕著自己的手掌,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說:「你回去歇息吧。」

  秦蔻不做聲了。

  過了一小會兒,一點紅閉著眼,感覺他的女朋友窸窸窣窣地湊過來,彎下腰,她雲朵兒般的頭發透出山茶花的香氣——最近她換了新的護發素。

  她輕輕地吻了他一下,然後腳步輕快地走掉了。

  一點紅躺著沒動,依然閉著眼、也沒看她,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依然一副面無表情的鐵石心腸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笑意慢慢浮現出來。

  秦蔻上了樓,回了屋,衝了個涼,又細細地揉搓了頭發。

  還是有點熱的,這樣的天氣,出門一趟,就會覺得自己的頭皮也出了汗,秦蔻最受不了這個,因此即便很多人都說洗多了頭發會導致脫發嚴重,但她夏天還是堅持每天都洗頭。

  新換的護發素是山茶花味的,乳白色的護發素之中,有亮橘色的顆粒,她慢慢地搓著自己的頭發,衝洗干淨,又用吹風機吹至干燥,吹風機一開始吹,滿屋子都是那種香氣。

  把自己渾身都弄得滑溜溜、香噴噴的,換上舒服的舊綿質家居服,秦蔻的心情非常好,哼著小曲兒開浴室門,坐在房間裡再給自己塗上一層一層的護膚品。

  塗完之後,余光一掃露台,卻發現露台上站著人。

  黑色的衣裳、蒼白的皮膚。

  是傅紅雪。

  他站在露台上,背對著室內,正在遠眺這個城市,不知道在想什麼。

  背後的推拉門被拉開,有人出來,然後門立刻又被合上——這是為了防止蚊子進去。

  腳步聲很熟悉。

  傅紅雪看著不遠處那一片漆黑的直江公園,聲音有點沙啞地開口:「你還不去睡?」

  秦蔻輕快的笑聲就在他背後想起,她說:「你小孩子家家的都不睡,管我這個大人。」

  晚風送來了她身上的味道,山茶花、金盞花、野葡萄的一點點酸、還有一點點像是藥一樣的味道——不是苦,是令人很放松的清香。

  傅紅雪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他才道:「我不是孩子。」

  秦蔻:「嗯?」

  傅紅雪糾正道:「在古代,十六歲就成丁了,即便在此地,十八歲也已成年了。」

  秦蔻忍不住笑了。

  她說:「你知道小孩子的一個特征是什麼麼?」

  傅紅雪側過頭來看她,她手裡拎了兩罐精釀冰啤酒,遞了其中一罐給他,傅紅雪接過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有點困惑地看著她,對她的問題表示不明所以。

  秦蔻意有所指:「總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這就是一個小孩子的特征。」

  傅紅雪:「……」

  他張了張口,一時啞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不出語氣地道:「以前……養母從來沒把我當孩子看,她痛恨我成長的太慢,十九年過去,才能為……白天羽去復仇。」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談起自己的這一段往事。

  他也不是沒有提起過過去,但每一次提及,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避開與花白鳳、白天羽和復仇有關的事情,但何其可悲的是,他的人生刨除這件事之外可以講的地方十分貧瘠,故而他總是閉口不言,只是安靜地聽其他人說話。

  秦蔻側過頭、又微微抬起頭看他。

  這個少年比她要高,卻總是垂著頭。

  她說:「你這次去那邊,遇到事情了。」

  肯定句。

  傅紅雪道:「我見到了白天羽。」

  秦蔻詫異。

  白天羽……她知道白天羽是活躍在小李飛刀的那個時代的,但是就僅僅七天、僅僅在那麼一座城裡,這也能遇見?世界是不是實在太小了一點。

  秦蔻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問完這句話,秦蔻就後悔了,總覺得自己在說一些夢游一樣的蠢話。

  傅紅雪卻好似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垂著眸,安安靜靜地站著,睫毛輕輕地顫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地道:「他是一個注定會被人殺死的人。」

  秦蔻一愣。

  傅紅雪抬起眸來,繼續眺望著遠方。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情無比的平靜,那些長久的心結、復仇的苦悶、關於自己前半生的苦難,都似乎在這一刻被徹底放下了。


第157章

  初秋的晚風吹上露台,露台兩側,放著花滿樓精心打理的冬青、紅苞喜林芋、綠蘿、君子蘭,此刻隨著晚風,樹葉被吹動的颯颯作響。

  傅紅雪說完那句話之後,整個人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秦蔻手裡拿著冰的易拉罐,去貼他安靜垂著的胳膊。

  這屋子裡隨便一個人,武功都比秦蔻要高,秦蔻伸手一動,傅紅雪就知道她想干什麼,卻乖乖站在原地,等著她將那層冷的水霧貼在他的胳膊上,驟然的冰涼刺激令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秦蔻愉悅地笑了起來,傅紅雪安靜地看著他,似乎並不明白這游戲的有趣之處在哪裡。

  秦蔻收回啤酒罐,伸出一根手指打開拉環,罐中被封存的氣泡發出一聲小小的破碎聲,啤酒花的苦味和麥芽發酵的清香隨之湧出,她大大地喝了一口,發出一聲愉快地長嘆。

  她坐在了躺椅上,愜意地伸長腿,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那張躺椅,說:「坐。」

  傅紅雪依言坐下來,側頭安靜地看她。

  她說:「看來你想開了。」

  傅紅雪沉默了一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知道馬空群和丁白雲會聯手殺他,我也知道那些殺手的名字,但我什麼也沒說,我沒有告訴他。」

  秦蔻沒有說話,側過身子,靜靜地瞧著傅紅雪。

  這面容蒼白的英俊少年,也學著她的樣子,半躺在了藤制的編制躺椅上,他之前很少這麼干,因為他下意識的在排斥這些一看上去就是為了享受、為了舒服而存在的東西。

  在閑暇時,他其實下意識地選擇是去練刀,平時的日常生活之中,能站著他不會選擇坐著、更不會選擇躺著,他總是無時無刻地覺得自己虧欠了秦蔻什麼,總想著在家裡多干一些事情,她會更多的需要自己一點。

  但歸根結底,這些習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享樂是一件非常罪惡的事情,追本溯源來看,這是因為花白鳳永遠不能忍受他去休息、去快樂。

  現在,他開始笨拙地學習著如何放松下來了。

  他躺在躺椅之上,這藤編的躺椅其實承托力很好,很讓人放松,傅紅雪瞧著星空——其實也看不見幾顆星星,地上的燈火太明亮了,於是天上的星星就黯淡非常。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沙啞地道:「即便我告訴他了,他躲過了這一次,也一定會有下一次。」

  秦蔻很客觀的評價道:「所謂性格決定命運,或許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傅紅雪沉默了一會兒,才忽然道:「我做的是對的麼?」

  秦蔻一怔:「什麼?」

  傅紅雪側過頭來,與她對視,又問了一次:「我做的是對的麼……我、我手裡拿著他留下的刀、我被他的妻子撫養長大,卻不告訴他他會被什麼人殺死……」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一向穩如磐石般的手也似乎開始發抖,他似乎有些激動,指節發紅,睫毛顫動。

  他在不安。

  ……他很不安,但這幾日來,他都一直壓抑著這種不安,他下意識地要去尋找那個能令他感覺安心的人,才肯將這些在許多人眼裡,極其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想法說出來。

  秦蔻嘆了口氣。

  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做的當然是對的。」

  她溫柔地說:「假如你告訴他他會死於什麼人之手,他會改變麼?」

  傅紅雪喃喃道:「他不會的。」

  秦蔻道:「所以……即使他相信了你的話,他的作風也不會改變,或許……他會殺了那些人呢?」

  傅紅雪一怔,下意識地抬眸望著她,嘴唇翕動著:「……什麼?」

  秦蔻說:「一個人做了對不起另外一個人的事情,又害怕另外一人報復,因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人殺死,也不是什麼怪事。」

  傅紅雪怔住了。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過了半晌,他搖了搖頭,說:「白天羽不會殺桃花娘子。」

  他是個只做「應該做」的事情的人。

  他瞧不起女人,認為女人就應該被他玩弄,因為才會那樣對待桃花娘子後沒有一絲歉疚,但也正因為他瞧不起女人,他不會把女人放在心上,所以即便他知道這個女人未來會由愛生恨、想要殺他,他也絕不會殺死這女人。

  這在他的人格之中是自洽的。

  秦蔻卻說:「那那些男人呢?」

  傅紅雪:「什麼男人?」

  秦蔻說:「他看得起男人,他強行和這些男人成為了『兄弟』,他自認為自己是真的肝膽相照,假如他知道,這些兄弟想要背叛他,他會怎麼做?」

  傅紅雪嘆了口氣,道:「他會殺了他們。」

  秦蔻說:「所以,你做的還是沒有錯的,這些事情就是一團亂賬,以你的能力是理不清楚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是一句……他一直都在追求的話,卻在放下了一切前半生的執念之後才得到。

  他沉默了良久,安靜地瞧著秦蔻,半晌,才忽然道:「……謝謝。」

  秦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謝我作什麼呢?一切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對了,古代酒樓裡的東西好吃麼?八寶鴨,很好吃麼?」

  她似乎對這個很感興趣,還問:「說起來,銀絲碳究竟長什麼樣子,燒起來真的沒有煙麼?」

  銀絲碳?

  傅紅雪回想了一下在冷香園用到的碳盆,道:「確實沒有煙……八寶鴨,就是鴨子的味道。」

  說起那道名菜,他的反應相當平淡。

  秦蔻笑了,說:「我看誰想在口腹之欲上滿足你、討好你,肯定是件很難得事情。」

  傅紅雪垂眸,又淡淡地說:「我不需要被討好。」

  秦蔻笑眯眯說:「但我還是希望你開心一點呀。」

  傅紅雪蒼白的手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所有他想得到的,愛也好、關心也好,秦蔻都是這樣子很直白的丟給他的。

  半晌,他才說:「……我現在已經很開心了。」

  秦蔻喝了一口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曲兒,又問了許多關於古代和江湖的問題,搞得傅紅雪都忍不住要嘟囔一句:「不明白你們現代人。」

  秦蔻:「啊?」

  傅紅雪說:「住在這樣的地方,還向往什麼圍爐煮茶、江湖夜雨……」

  秦蔻:「你不懂,人就是賤,安全的時候就想找點危險。」

  傅紅雪:「……」

  傅紅雪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點點。

  他說:「不會危險的。」

  秦蔻:「嗯?」

  傅紅雪認真地說:「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像是揉一只德牧的頭一樣,揉了揉傅紅雪的頭發,心裡也產生了和楚留香一樣的想法:頭發好硬,一點兒都不柔軟。

  她道:「以後再說吧,現在不考慮。」

  說著,她揚起了手中的啤酒罐兒,傅紅雪冷漠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他也拿起了啤酒罐兒,兩個人輕輕地碰了一下,舉杯共飲,又聊了好多,傅紅雪忽然驚覺,原來喝酒也並不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情,一個人可以不用時刻都警醒著,這樣的感覺也很好……

  喝完酒,兩個人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這一夜,大家似乎都睡得很安穩。

  一點紅躺在沙發上,蓋著薄薄的被子,慢慢地瀏覽著一些「武術博主」的視頻,皺著眉頭,忍不住想要問一句「就這?」,十二點過後,他看了一眼時間,完全沒有留戀的關掉視頻,閉眼就睡,睡眠質量好得不行。

  陸小鳳在和花滿樓說起回去之後的安排——他是要帶手機和掌機回去的,主要是為了打游戲,電量的問題呢,那當然是交給太陽能發電板咯。

  花滿樓無奈道:「掌機摸多了小心你的靈犀一指都使不出來。」

  陸小鳳說:「你還真別說!前一陣子我沉迷塞X達,手柄一摸就是一天,那個樣子握久了,真覺得手指做什麼都不靈活。」

  花滿樓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回消息的速度都慢了些……」

  秦蔻喝了點小酒,有點微醺,十分快樂地往床上一躺,林詩音大概是因為這幾日在古代呆著,實在累了,因而早就睡沉了。

  傅紅雪回到自己住的那間影音室,他的刀就立在角落裡,他盯著刀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輕輕一笑,翻身睡覺。

  大橘十分激憤,因為它像往常一樣,往楚留香的臥室擠的時候被無情地丟了出來,結果一出來才發現,他的大後方也被偷家了,可惡的人類一點紅鳩占鵲巢,安然地躺在客廳沙發上,全然對它瞪圓了的眼睛沒有反應,氣得炸毛的大橘衝上去拱一點紅,然後……

  然後被他拎著後脖頸扔進排練室了。

  大橘:「……」

  大橘憤怒地撓門,撓了五分鐘之後,它累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跳進剛剛一點紅順手扔進來的紙箱子裡,安然地睡著了。

  在所有人裡,唯一一個睡得不安穩的人,是阿飛。

  阿飛發著燒。

  他在一片黑暗裡迷迷糊糊地發著高熱,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有人撬開他的嘴,給他喂了什麼東西下去,他不知道,這或許只是在做夢、亦或許是真的……他或許還活著、亦或者已經死了。

  阿飛的人生,沒有對比。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別的人,也沒有見過別的孩子和別人的母親,他只見過豺狼和虎豹,見過嚴酷的大雪、見過山中夏日裡那說變就變的天氣和可怕的冰雹。

  還有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個很疲憊的女人,在生下他之前,她似乎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與不幸,以至於她活著是這樣的累……這樣的累……在她死之前,她一直在向阿飛說對不起,她說她應該等到他長大後再死的,但她太疲憊了,疲憊到已不能再活了……

  所以她死了,阿飛埋葬了她,他們的家裡沒有可以鏟土的鏟子和鎬子,那個埋葬她的坑,是他生生用手挖出來的。

  冬天很快到了,雪壓塌了他住的房子。

  所以他只能走出山林、走進紅塵之中,他厭惡紅塵,因為他認為他母親受的苦就是來自於這裡,人類很醜惡,野獸要吃人,只不過是因為它們要活下去,人去殺人的理由,卻比野獸要醜惡得多。

  他寧願與野獸為伍,也不遠走出那片他從小生活的山林。

  黑暗之中,有一只手,溫柔地撫上了他的額頭,這只手讓他想要啜泣,他忍不住地喊了娘,忍不住地落了淚。他感覺自己正躺在此生躺過的最舒服的一張床榻之上,溫暖柔軟的像是一個夢,於是在這個美夢之中,他忍不住提出了他此生提過的最不懂事的要求:「娘,別死好不好——」

  他昏昏沉沉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然後,他驟然驚醒,睜開雙眼。

  ……眼前出現了七個腦袋,兩個女人、五個男人,其中一個女人開口道:「你醒啦?」

  阿飛:「……」

  即便是非常富有生存經驗的阿飛,也很難想

  清楚這場景究竟是怎麼來的,他只記得有個人莫名要搶走他獵下的白狐狸皮,他不肯,然後那人叫了幫手來,再然後就是他被倒吊起來折磨,差點凍死……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

  於是從秦蔻的角度去看,這年紀還不到十歲、臉頰卻瘦到凹陷,全然沒有一點嬰兒肥的小少年面無表情、眼神冷冷,如狼一般地射了過來,整個人的脊背弓起,比起人來說,也更像是模仿野獸的姿態多一點。

  秦蔻:「……」

  秦蔻很想吐槽:怎麼了你們古龍武俠的狼團子是標配是吧,三只狼狗扔在一起都可以組建臨時X支部了!

  不過她還是和顏悅色地道:「你醒啦?餓不餓呀,大病一場要補充蛋白質的說,來喝點牛奶吃點溏心蛋?」

  阿飛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只是冷冷地說:「我吃不起。」

  秦蔻:「……」

  秦蔻直起腰,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對傅紅雪說:「你去。」

  傅紅雪:「……」

  傅紅雪疑惑地看著她。

  秦蔻:「當初我是怎麼教育你的,你就怎麼教育他。」

  傅紅雪:「……」

  傅紅雪:「……」

  傅紅雪扭頭,冷酷地瞧著阿飛,嘴裡吐出異常冰冷的話:「你穿了她的衣裳、吃了她的藥、睡了她的屋子,就算欠她人民幣一萬塊吧,你准備怎麼還?微信還是支付寶。」

  楚留香:「……」

  陸小鳳:「……」

  一點紅:=。=

  花滿樓:OWO

  林詩音:「……」

  阿飛……阿飛的大腦宕機了。

  秦蔻:(* ̄︶ ̄)

  果然,對付認死理的狼崽這個辦法最好用了!!


第158章

  無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阿飛都和傅紅雪在剛來的時候十分相似,無論是那如出一轍的冷漠眼神,還有這種「絕不拿不認識的人一針一線」這種你是你、我是我,咱們兩個沒關系的生硬態度……

  但這兩個人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

  傅紅雪更像亙古不化的積雪、雕塑,只在偶爾展露出一點點他自己的性格。

  阿飛卻很野。

  他們二人雖然都是隱居山林之中的人,但阿飛的武功甚至都不是他娘教的,而是在山林裡,觀察豺狼虎豹的捕獵技巧而練出來的,因此他連那種下意識弓起背的習慣,都瞧起來更像是小小的野獸。

  在座各位都不是吃素的,當然能看出,這孩子的習武天分其實非常之高。

  他非常輕松地就能調動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他很瘦,少年人抽條的身體之上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這一層肌肉或許還不夠支撐他的爆發力,但只要他再長大幾歲,再多攝入一些營養,他的身手將變得非常可怕。

  英雄出少年啊。

  秦蔻:「哼!」

  秦蔻:辣手摧花.jpg

  管你什麼少年英雄,只要來了就給我乖乖負債吧!

  她看人還蠻准的,面對這種冷冰冰、硬邦邦,認死道理,完全不願意欠別人東西的人……還真就這招最好用!

  傅紅雪一口氣說完了這麼一串像貫口一樣的話,余光便瞧見了坐在床上,此刻整個人都感覺凝滯住了的小少年。

  再看秦蔻。

  秦蔻雙手抱胸,趾高氣昂,和當初他剛來的那一天,對待他的態度時簡直一模一樣……說起來,那時候他以為她是個壞女人來著,又神秘、又危險,用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來吊著他,強硬地要求他去看那本《邊城浪子》。

  傅紅雪的神色柔和了一點。

  再看向阿飛時,傅紅雪就顯得格外冷漠和嚴酷,唇角有點冷冰冰的向下瞥著,心裡的想法開始無腦地護短,只心道:她對你如此耐心,你還不領情?

  阿飛:「……」

  阿飛剛剛自一場高燒之中醒來,身上還未恢復,實在虛弱得很,然而即便是這樣,他的大腦也

  已完全恢復清明。

  他正在一間……屋子裡。

  這是一間和他所住的茅草屋完全不一樣的屋子,室內好明亮,明亮到他在醒來之前,依然認為這是大雪天的室外,他抬頭瞧了一眼,看到的是平整的……屋頂,他忍不住想,這樣的屋頂大概是不會被大雪壓塌的吧?

  床榻柔軟得甚至從未出現在他的夢裡過,即便是做夢,他都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柔軟溫暖的床榻。

  至於被很多古代俠客都贊嘆過的大塊平整透明的玻璃窗,阿飛並沒有多注意,因為他根本沒這概念,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世上該不該有琉璃窗、窗外該不該有這麼高的樓。

  他只是想到:我是被人倒吊起來用了水刑……

  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他其實有種感覺,感覺自己的確要死在那個廢園之中了……

  再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浮浮沉沉的昏迷之中,他只接受到了一點點的只言片語,那個在沈氏祠堂之中認識的阿財背著他去求人,他被什麼人帶走了,他們在談論著什麼、有人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給他喂下了什麼……

  現在,他已經完全想明白事情的經過了。

  他被人救了。

  阿飛面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起來,手也緊緊地攥了起來,好像被人救了、欠下了旁人人情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也是一件極不能讓他去忍受的事情。

  而且……

  人民幣是什麼,微信是什麼,支付寶又是什麼?

  阿飛:茫然.jpg

  秦蔻:「哼!」

  真的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悄悄地戳了她的紅哥一下。

  一點紅撩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其實他對這個小少年一點興趣都沒有……

  若說傅紅雪還只是不懂如何與人交流,是個看上去很冷漠的人的話,那麼一點紅其實就是個在感情上非常吝嗇的人,他對人的冷漠,是因為他真的不關心……

  他只關心自己心裡在意的人,譬如說楚留香、譬如說秦蔻。

  他剛剛推門進來只是為了找一件他自己的家居服,結果一推門……這是今天搞團建麼?

  然後這小子就醒了,他就在一邊看著秦蔻表演……

  秦蔻戳了他一下。

  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秦蔻神神秘秘地小聲說:「你看他是不是很像你?死強!」

  一點紅:「……」

  一點紅發出一聲情緒不明的冷哼聲。

  阿飛聽到了這話,卻並不想對這話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是閉上了眼睛。

  阿飛嘎聲道:「現在我欠了你一條命!」

  秦蔻輕輕快快地、得意地笑了起來,又非常反派地說:「所以,小孩,你打算怎麼還我?」

  阿飛果然也咬著牙,說出了那句話:「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楚留香頗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吃點東西吧,無論你要做什麼苦力活兒,總該得先有力氣才是。」

  秦蔻閉著眼都可以對付這種又老實、又天真的小狼崽,走完了一整套她自己很熟悉的流程,她的臉上就浮現出了那種很平淡的神色,擺了擺手,說:「好啦好啦快吃飯,餓死!」

  說完,就直接走出了房間。

  阿飛:「……」

  阿飛的心裡湧起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只是不接觸人情世故,但他不是傻子,況且,一個與野獸共處久了的人,便很容易擁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很多時候,他都是在依靠這種直覺行動的。

  她沒有惡意的。

  還有身邊那個高大的男人,他也沒有惡意,他身上有一股淡淡香味,昨天夜裡,他高燒不退時,曾聞到過這種香味,然後便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所以……就是這個人……

  ……他就是在喊這個人「娘」的麼?

  阿飛:「……」

  八歲的阿飛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叫做「尷尬」的情緒。

  楚留香一只手抱著求抱抱的大橘,轉頭瞧了瞧阿飛,微微一笑,溫聲問:「阿飛,你能走得動麼?」

  阿飛抬頭瞧了楚留香一眼,神色微妙。

  楚留香:「?」

  他莫名覺得這個眼神很一言難盡。

  阿飛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慢慢地搖了搖頭,並不說話,自己跳下了床。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抱著大橘走出了屋子。

  早飯已經擺在了桌上。

  昨天秦蔻看了個視頻,突發奇想就很想吃蒜香黃油面包,於是下午和一點紅一塊兒去超市買菜的時候,就順手扔了兩條法棍、兩塊黃油,一把荷蘭芹進購物車。

  今天早上她自己早早地就起來,鑽進廚房打算烤面包了。

  做法其實非常簡單,無非就是(讓紅哥)把蒜切碎、(讓紅哥)把荷蘭芹切碎,自己去切黃油塊,混合在一起之後抹在切片法棍上,然後放進烤箱等著就好了。

  昨天晚上還泡了黃豆,今天早上准備打豆漿喝。

  豆漿,應該屬於磨豆腐的副產品之一。

  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陸小鳳第一次瞧見料理機裡的黃豆被打到粉碎時,還呆呆地怔了許久。

  黃豆泡一夜,再淘點小米加起來——老S省的特產之一就是小米,新米是非常香的,加一點在豆漿裡,那種新米的米油和香氣被高速打進去,再被熱氣一激發,真是不知道比外頭豆漿機裡賣的那種豆漿要香到哪裡去了!

  秦蔻做別的不行,煮什麼綠豆蓮子粥、打豆漿,那可真是一絕,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就曾干出過把可可粉倒進豆漿機裡一起打的事跡,還真別說,味道真的非常好,像是在喝可可蒸汽奶。

  秘方是:瑞士小姐榛子可可粉2包+泡了一夜的黃豆適量+小米一撮+大米一撮+水。

  這秘方完全征服了她宿舍裡的所有人,甚至東北室友離開之後好幾年,和秦蔻聊起天來,都還在懷念這一道可可豆漿……

  秦蔻:「這不是有手就能做的東西麼!」

  東北室友:「嗨呀!那不一樣哇!還是蔻蔻做的好喝∼」

  秦蔻:╰( ̄▽ ̄)╭

  就是這個樣子。

  不過今天家裡沒有可可粉了,就扔了點炒熟的黑芝麻進去,就是黑芝麻味道超級香的黑芝麻豆漿啦。

  料理機底部的刀片飛速的轉動起來,帶起了巨大的噪音,廚房門一關,噪音就被關在了裡面。

  很快,這頓由秦蔻掌勺(?)、一點紅打下手(?)的早飯就做好了,在烤箱裡烤過的法棍其實根本就沒有傳聞中的那麼硬,法棍是一種韌勁很好的、疏松多孔的面包,表皮經過烘烤之後,也恢復了那種略微有點脆的口感,黃油的味道是非常香的,烤箱一開,滿屋子都是這味道。

  一覺醒來欠下巨額債務的小阿飛神色冷酷、心事重重地走出來,聞到香氣,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瞧起來就更像是一只警惕、年幼且飢餓的小狼崽了。

  其實阿飛一向在吃東西上是不虧待自己的。

  這倒不是說,他吃東西很講究,住在荒野之中的孩子哪裡有這個條件!

  他只是很珍惜每一口食物。

  打獵不是每天都能打到的,飯食不是每天能吃到的,阿飛最久的一次,三天三夜都沒吃過一口,所以他的身體是極富忍耐力,即便在極度的飢餓之中,他也依然能蟄伏、去捕獵……

  而相對的,當他有飯可以吃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浪費一丁點,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下一頓,他吃東西很細,不會渾淪地隨便咽下去,他會充分的咀嚼,把每一滴營養都吸收進去,但他吃飯又很快……

  這實在是一個很異於常人的地方。

  現在,欠下了巨額債務的阿飛決定先別想那麼多——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放著面包和豆漿,秦蔻又塞給他一盤子煎蛋,這是特地給他補營養的。

  阿飛認認真真地拿起了他的面包,咬下一口,細小的哢嚓聲在口腔內響起,然後是具有韌性的、需要稍微用一點勁兒去咬的多孔面包體——

  秦蔻一邊喝豆漿,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阿飛吃東西。

  他吃東西很有意思,態度肅穆而認真,說實話,秦蔻見過的七八歲小孩,大都挑食,就說秦蔻自己吧,其實也沒有像外婆那樣的、對食物非常尊敬的態度,而這種態度出現在阿飛的身上時,就讓人覺得他有一種和年齡相當不符的滄桑。

  阿飛把自己面前的東西吃得干干淨淨,煎蛋掉的一點兒雞蛋屑,他也用面包蘸著全部吃掉了,那盤子干淨得讓人覺得似乎根本沒放過東西……

  秦蔻一只手撐著頭,笑眯眯道:「吃飽了?」

  阿飛:「太飽了!」

  他吃飽了飯,看起來愉快了一點,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巨額負債也看得輕松了一點,這

  冷漠、堅強、充滿韌性的小少年抬起頭來,便倔強地問秦蔻:「你想要我怎麼還?」

  秦蔻:「……」

  秦蔻扭頭就對傅紅雪說:「你瞧,真是和你一模一樣。」

  傅紅雪:「……」

  傅紅雪心情復雜。

  他是看過《邊城浪子》的,《邊城浪子》之中也是有飛劍客出現的,那個時候的飛劍客,已經人到中年,在閱歷和武功上,比十九歲的傅紅雪要強得多。

  但現在這個……

  他一想到這孩子是飛劍客,就總覺得很微妙。

  秦蔻又轉頭對阿飛說:「病還沒好呢,先回床上躺著去吧。」

  阿飛的唇角就緊緊地抿住了。

  他有點冷硬地說:「我從不欠別人的東西。」

  傅紅雪:「……」

  十九歲的傅紅雪仰頭望天,特別輕車熟路地把垃圾桶裡的垃圾丟給了阿飛,言簡意賅地說:「你,下樓丟垃圾去。」

  秦蔻:「……」

  秦蔻差點笑到打跌,還被一點紅扶了一把。

  因為阿飛年紀太小,而且確實也是剛剛退燒,身體虛弱,故而傅紅雪也換了鞋子,帶著他一塊兒下樓去了。

  暫時的,阿飛就先住下來養病,至於他要不要回去……先等等再說吧,等林詩音下一次帶著東西去找藍蠍子的時候再說。

  現在要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詩音回來了,作為定位器的玻璃珠子自己也回來了。

  而楚留香也該回去了。

  他的確已經在這一頭住了很久,而在那一頭,還有很多事在等著他去做。

  姬冰雁與胡鐵花還在大漠之中,石觀音依然盤踞著,且她已經盯上了楚留香,他們之間,的確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不在大漠、在蘇州。

  擁翠山莊的少主人李玉函和他的夫人柳無眉,正是要用這三位義妹的性命,來要挾楚留香為柳無眉去闖一闖神水宮,去會一會水母陰姬。

  這些事他都已經從書中知道了,秦蔻當然也知道。

  作為故事,讀者總是希望主角遇到的困境越驚險刺激越好,但是作為朋友,誰

  都希望朋友的人生最好越平靜、越幸福越好。

  幾個人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商量著回去要帶的東西,秦蔻撐著下巴,說:「所以沙漠越野摩托是要來的,備用的油是要帶的……啊,還得不能太省油……」

  「水要帶,萬一又迷路了呢?要不要這個樣子,咱們定個時間,每天我都開一次門,等你五分鐘,萬一你在大漠裡迷路了還能回來,總不至於遇到什麼事兒……」

  「應急包要帶哦!」

  楚留香坐在沙發上,含笑瞧著秦蔻,溫聲道:「蔻蔻。」

  秦蔻繼續苦思冥想:「啊……防毒面具也要准備的吧,嘖,那石觀音真不是個東西,還搞罌粟花毒……」

  「蔻蔻。」

  秦蔻:「啊?」

  楚留香伸手摸了摸秦蔻的腦袋,溫聲道:「沒事的,我不會有事的。」

  秦蔻:「……」

  秦蔻冷酷地說:「可是人家確實武功比你高啊,而且你還是客場作戰。」

  那倒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其實有的時候……他會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朋友。

  尤其是像自己的三位義妹、還有秦蔻這樣的朋友……他太喜歡去冒險了,他的確很喜歡那些與危險為伍的事情,有時候,他想起自己的朋友會為自己擔心,就會覺得很愧疚。

  又忍不住想:幸好我沒有了父母,不必讓父母也為我擔驚受怕。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輕輕松松地笑了起來,寬慰她到:「你瞧,書裡的石觀音都鬥不過我呢。」

  秦蔻若有所思,忽然從角落裡,把大橘抱出來,放在了楚留香的懷裡,說:「大橘借給你用兩天吧,所以你要記得很快回來,把大橘還給我。」


第159章

  動用大橘就完全屬於是冷兵器打不過開始上核武器的耍賴行為了……

  不過,江湖上哪裡來的那麼多「光明正大」呢?和這種人需要去講什麼「光明正大」麼?

  就好像那原隨雲,他既然可以仗著自己武功高、家世好,就搞出個蝙蝠島來殘害良家女子,那麼別人也當然可以仗著機械降神直接一口把他吃了。

  而這石觀音作的惡自然也是罄竹難書,但凡是一個比她漂亮的女子,就要在她的逼迫之下自己毀容,否則就會被她殺死;她倒是有很多的女弟子,但這些女弟子若是做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情,那當然也只有死。

  更莫要說她喜歡折磨男人、還喜歡讓自己身邊的人去吸食罌粟花毒,那柳無眉與李玉函所搞出來的事情,其實直接的源頭,就是因為石觀音的毒花田。

  這樣一個惡人,就應該帶著外掛制裁她!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

  他當然不是迂腐之人,他這人靈活得很,根本不會講死道理。

  秦蔻又表示,大橘也的確沒見過大漠的風光,讓它去玩一玩,瞧一瞧,也挺好的。

  大橘歪著它的大臉盤子,兩只圓滾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三角嘴張開一點,露出兩顆小虎牙來,表現的相當無辜、可愛。

  秦蔻揉了揉它的腦袋,神神秘秘地對它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和你最喜歡的阿楚哥出去玩呀?」

  大橘:∼o(=∩ω∩=)m

  大橘:「喵嗚∼∼∼!」

  陸小鳳:「喵!」

  秦蔻:「……」

  秦蔻扭頭:「你喵個什麼勁兒啊!」

  陸小鳳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淡定地說:「我喵的意思是我也要和大橘一樣,去大漠裡玩一圈兒。」

  陸小鳳:<( ̄︶ ̄)>

  楚留香失笑:「陸老兄你……」

  陸小鳳笑道:「蝴蝶穿花七十二式,我也很想領教領教。」

  這「蝴蝶穿花七十二式」當然就是胡鐵花的成名絕技了。

  陸小鳳的時代,與楚留香的時代,足足差了百年之久,兩個人能在這千年之後共處,已是一件

  曠絕古今的奇事了。陸小鳳來此地之後,好幾天內,都只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

  然後的感覺就是:好誒!這個好玩,這個也好玩!

  陸小鳳:\\(^o^)/∼

  那假如有機會回到傳說中的百年前,親眼見一見那些百年前的其他英雄好漢和奸詐小人呢?

  陸小鳳:這熱鬧我胡漢三是湊定了.jpg

  反正大橘是要回來的嘛,這時空門要接送大橘,也得一來一回,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咯。

  花滿樓無奈嘆氣。

  陸小鳳:「花滿樓,你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花滿樓攤手,無情拒絕:「謝了你老兄,敬謝不敏。」

  他是要等著在這頭□□件的人,就不能隨便地亂去時空旅行,況且……況且他也真的對沙漠裡那種白天熱的嚇死人、晚上冷的凍死人的天氣不感興趣。

  陸小鳳:「切,你現在和蔻蔻一樣難拐帶。」

  然後又轉頭對秦蔻說:「不過這回蔻蔻可就算啦,太陽那麼大,可舍不得讓蔻蔻曝曬。」

  秦蔻無情地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去,你說什麼廢話。」

  陸小鳳攤手:「蔻蔻果然對我越來越粗魯了。」

  秦蔻:「哼!」

  最後的決定是:三天後的早上走。

  其實該買的東西,也都買的差不多了,這幾天就是再查漏補缺一下,另外這一次主要是回去解決石觀音的事情,去大漠上,那些大包小包的伴手禮當然是不適宜帶著了,故而就先放在秦蔻家裡,等著這一次的事件解決完畢,再回來帶東西。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回什麼時間點去。

  秦蔻的時空通道是可以選擇不同的時間點回去的,就好比說把時空通道開在李尋歡還年輕的時候,其實相較於楚留香所處的時間線,便是他所在的時間的二十多年前了。

  一個人都可以回到二十年前,自然也可以回到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就是楚留香與一點紅在大漠失蹤,經過時空亂流,來到秦蔻家中的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姬冰雁和胡鐵花還都在大漠之中。

  倘若回到再之前的時間呢?倘

  若回到他們幾個人還沒進入大漠的時間點呢?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曾外祖母的筆記上也沒有記載這樣的事情。

  或許會因為在同一個時間點發生了不同的事情,分叉的可能性隨之延伸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亦或許,在那一道時空亂流擊中楚留香與一點紅,令這個江湖故事的主角失蹤的那一刻起。分叉的可能性就已隨之出現,在這一個宇宙裡,楚留香在現代,享受空調、啤酒與燒烤串,閱讀著石觀音、水母陰姬與原隨雲的故事;而在另一個宇宙裡,這全天下最風流倜儻的浪子並沒有和秦蔻邂逅,也不知曉他是個故事中的人物,他依然勇敢、聰明而敏銳,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沿著故事的主線,救下一個又一個的可憐人,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傳奇。

  可能性早已在蔓延,早已像樹枝一樣不停地分叉,或許有無數個楚留香,在無數個平行的世界之中做出不同的選擇,而這一個楚香帥,也會在此刻做出他認為的、最穩妥的選擇。

  秦蔻也覺得這樣很好,她是搞不明白這樣的時間線游戲的,也不是很想去搞,玩游戲的都是她的朋友們,她只希望這個過程越穩妥越好。

  開啟時空之門的時間被定在了離開的三天後晚八點整——畢竟進的是大沙漠,和在城裡肯定不同,萬一迷路了呢?萬一少吃短喝了呢?

  假如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最好,回來休整休整,順便可以帶他的朋友胡鐵花、姬冰雁過來小住幾天,送回大橘和陸小鳳。

  假如事情還沒解決,那也可以先回來吃個晚飯,在過去繼續拯救世界嘛。

  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楚留香與陸小鳳查漏補缺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水、食物、帳篷、手表、無人機、防毒面具、衣服、等等等等。

  臨行前夜,大家一起吃了飯。

  是夜,露台。

  一點紅正站在露台上。

  此刻已是凌晨一點,整棟屋子裡的燈光基本都滅了,露台上的小燈也沒開,他一個人站在露台前,靜靜地瞧著對面的高樓。

  現代說是夜夜笙歌,但其實到這個時間點,整座城市也已經寂靜了下來。

  聲波是往上走的,因此住得愈高,那些零零碎碎的、已有些疲軟的蟬鳴聲其實更加明顯,一聲賽過一聲,對面高樓上的燈已全滅了,黑漆漆的一片,樓下的路燈孤零零的亮著,照亮地面,偶爾有人路過時,影子被拉得很長。

  起風了。

  他披散下來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了白到發青的脖頸,他慘白而修長的五指穩穩地握著啤酒罐,忽然仰頭,一口喝下,喉結就滾動了一下。

  有人笑道:「紅兄什麼時候愛一個人喝悶酒了?」

  一點紅淡淡道:「在認得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喝酒。」

  冷夜、孤燈、濁酒、獨飲。

  那人便道:「既然如此,今夜紅兄可願意與我共飲?」

  這人自然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穿著舒服的家居服,頭發在腦後綰成一個低馬尾,懶懶散散、隨隨便便地站著,他的手裡也提著酒,是玻璃瓶裝的,酒液金黃、隔著彌漫冷霧的玻璃,能看到氣泡在一個個上浮、破碎,變成細膩的泡沫。

  他甚至還帶了兩個玻璃酒杯。

  一點紅的眼角流露出淡淡地笑意。

  他什麼也沒說,舉起了手中的啤酒罐,與楚留香碰杯、共飲。

  這是一對老友。

  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實在也說不上很長,自一點紅接下天星幫的活計,到如今的這一天夜裡,滿打滿算,不過三個來月。

  然而他們已是最肝膽相照的一對友人。

  ——友情並不是以時間來衡量深淺的,他們二人一見如故,一點紅欽佩楚留香松弛的為人與絕佳的武功,楚留香欣賞一點紅冷酷倔強的個性與深藏其下的溫柔與義氣。

  如今,卻已到了要分離的時候。

  江湖兒女,離別本就是常態。

  對於楚留香來說,他已經很習慣於與朋友們相聚、然後分離,大家相聚時把酒言歡,分離時便一拱手,只到一句「後會有期」。

  但對於一點紅來說,這卻是從未有過的經歷——很簡單,他之前又沒有朋友,他是孤身一人的,來來去去,也只是一個人在浪跡天涯、落魄江湖。

  二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無言地小酌著,讓清脆的碰杯聲代替言語。

  半晌,一點紅忽然沉聲道:「我……」

  楚留香忙截口道:「你什麼你?莫要心事重重,喝酒、快喝酒。」

  一點紅不理會他,沉默了片刻,只道:「我本應和你一同回去。」

  ——他進入大沙漠,本來就是受了那吳菊軒……也就是無花的騙,認為自己是來幫楚留香做一件事的,誰知進了大沙漠後,竟真的陰差陽錯遇到了楚留香本尊,這才免於鑄成大錯。

  自然的,他會認為,這事兒他既然管了,他就要管到底,他既然已和楚留香說好,要一同去宰了石觀音,那他就應該信守承諾,帶著他的劍一同回去。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有秦蔻。

  秦蔻會擔心的。

  楚留香要回大沙漠去,她已經很擔心了,這幾日總是時不時就說——東西帶全了沒有?萬一忘記帶什麼可怎麼辦呀?

  楚留香這一邊,其實按照一點紅的看法來說,根本就無甚好擔心的。楚留香和陸小鳳是什麼身手?在大沙漠之中,除了打不過石觀音外,碰見其他的任何人,都是可以橫著走的,而石觀音其實也無甚好怕的,即便沒有大橘在,她的弱點,也已被楚留香完全的掌握了。

  ——像楚留香這樣的高手,他一旦掌握到了什麼人的弱點,想不贏都難,更何況秦蔻還直接把大橘借給他了……

  楚留香會遇到什麼危險呢?想來想去,除了天降隕石直接把他砸死之外,應該、可能、或許……的確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吧。

  江湖人的思維自然都是這樣的,江湖人一向都在與死亡打交道,神經都堅韌的很,不會總胡思亂想。

  但……秦蔻不一樣,秦蔻不是江湖人。

  其實她並不是脆弱的人,秦蔻天然、樂觀,對感情的態度也很坦然,她喜歡一點紅,也會因為不知道一點紅要不要留下來而大哭,但即便在哭的時候,她也是說「你就算真的要走我也不會說什麼嘛!」

  一點紅很清楚,假如他們要分開,假如他們所有人,都選擇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並且再也不回來,她也只會傷心一陣子之後繼續生活,開開心心地生活,和她的新朋友們提起這段戀情、提起這些神秘的友誼。

  可是……讓她擔驚受怕是另一回事。

  她不是江湖人,她可以面對正常的離別,但她不能面對生離死別。

  她不願意接受生離死別,卻因為交上了一群江湖朋友,被迫擔驚受怕。

  一點紅舍不得她為了自己再多擔一份兒心。

  她的心即便不是玻璃做的,但既然已捧給了他,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護在手裡,絕不想讓她的心意收到一絲一毫的損耗、也絕不想讓他們的情感傷害到她。

  只是上一次的遲疑,就讓她哭了那麼大一場,那時候他只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說,她或許……她或許在很久以前就想讓他留下來了,他恨自己是塊木頭,竟沒早一點發現她的心思,還在猜來猜去、想來想去。

  他連這種程度的擔心都不願讓秦蔻有,又怎麼舍得她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擔驚受怕呢?

  而楚留香其實並不是那樣需要他的幫助——他的身手遠比他要好,還有陸小鳳在側,甚至還有一個可以一口吞人的大橘在。他之所以想要回到大沙漠,與擔心楚留香沒有什麼關系,只是為了完成他自己的承諾,完成他自己的「說到做到」。

  一面是愛人的真心與眼淚,一面是自己的傲氣,一點紅這幾日什麼也沒說,也基本上都沒有猶豫,就選擇了留在秦蔻身邊與她廝守。

  他在現代,偶爾也聽過一些英雄史詩。

  然後他就發現,其實世界各地的英雄史詩,裡頭都有一些很相似的橋段,例如某位英雄,為了完成某個大的壯舉,拋棄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英雄的壯舉是大於妻子和孩子的,妻子和孩子在這樣的故事裡,只是作為必須要被拋棄的「代價」而存在的。

  聽那個故事的時候,他和秦蔻在另外一套房子裡廝守著,她暖洋洋、軟綿綿的身子像是一汪可以擠出岩漿的海綿,正在被他緊緊地攬在懷中,他們緊緊地相貼,呼吸著對方的呼吸。

  他下意識地看了他的愛人一眼,她的面頰紅潤,她的神情依戀,她已經睡著了,他還猶在興奮著。

  那時候,一點紅就想:他討厭這個故事。

  所以他立刻就做出了選擇,也很確定楚留香會理解他。

  楚留香果然很理解他。

  他的唇角勾起了淡淡地微笑,忽然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想什麼麼?」

  一點紅撩起眼皮:「嗯?」

  楚留香嘆道:「我在想,你這個人太倔強、也太孤獨,實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潤了。」

  一個孤獨的落魄的人、一個偏激而陰冷的人,永遠不可能會真正的成熟,自由不過是一無所有的代名詞,一個人之所以能那樣不畏生死、也不敬生死,乃是因為他的確不在乎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

  一點紅哼笑了一聲,道:「你說的不錯。」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其實不是秦蔻需要我,是我太需要她。」

  楚留香笑道:「你莫要如此妄自菲薄,蔻蔻哪裡不需要你了,我看她實在很需要你,你要是忽然走了,她連明天的飯都不知道該吃什麼好。」

  一點紅的嘴角就不自覺的上揚了一下。

  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意味著他的心思已經飛了。

  楚留香道:「你呀,安心的留著吧,反正我要你幫忙的時候還多得是,以後你想法子幫我一次就是了。好老兄,你可千萬不要學胡鐵花的臭毛病,大半夜躲在被窩裡抹眼淚。」

  一點紅失笑。

  楚留香眨眨眼,舉起杯子。

  二人相視一笑,碰杯共飲。


第160章

  大漠,孤煙。

  姬冰雁身上裹住條毯子,在沙丘背面,面對篝火坐著,時不時丟進去一根干枯的胡楊枝。

  這是個如鷹隼般的男人,十余年前,他與楚留香、胡鐵花一同共游江湖,江湖人稱「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後來,三人分離,十余年未見,而他也在這十余年間,成為了蘭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但凡是富商,似乎總是逃不開一種刻板的印像,腦滿腸肥、大腹便便、貪圖享樂、無利不起早……

  但姬冰雁卻是個不大一樣的商人,任何一個人瞧見他,總會被他那雙鷹隼一般銳利精明的眼睛給震懾到,他雖然已不在江湖之中混,但他身上的氣質卻依然精悍。

  這一回,精悍的姬冰雁為幫十余年未見的老友楚留香的忙,一頭扎進了大沙漠。

  結果又被卷進了更復雜的事情之中。

  先是在大漠中遇見了幾個狀似瘋狂的江湖人,後又被一伙兒不知名的敵手暗算追殺,失去了珍貴的水,再後來又是尋去了龜茲國的王帳,胡鐵花那廝莫名其妙成了駙馬,莫名其妙和一個絕世美人共度了一夜,結果一覺醒來,莫名其妙被扣上個殺公主的罪名。

  他為了尋找大漠之中的那個隱藏敵手,便一個人離開了綠洲,追蹤而去,卻不想又結識了「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楚留香也追來了,再之後的事情,就有如脫韁野馬一般不受控制地發展了。

  沙漠悍匪半天風的客棧,大漠魔頭石觀音的行舟。

  三人差點被石觀音制住,卻不想那沙漠行舟忽然側翻,他們三個在混亂之中失散,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行舟沒了蹤影,楚留香和一點紅也沒了蹤影!

  好在姬冰雁粗中有細,混亂之中,還記得薅了石觀音的一塊毯子、幾壺清水、一包干糧,這五日來的跋涉,便是靠這些東西度過的,他打算先朝著龜茲王帳所在的綠洲走——想來楚留香也會這麼做,他們說不定會在途中遇上。

  他年輕時,就是在大沙漠裡討生活的,對於沙漠的地形總比旁人要熟悉些的,對地下水脈的尋找,也頗具一些心得,死是死不了的,但他只擔心楚留香與一點紅……

  這兩人可從來都在關外生活過,再大的本事,在這大沙漠之中,也實在算不得什麼。

  然而,世事就是這個樣子,失散了就是失散了,即便他再焦躁,再心急,又有什麼法子?他難道能變出個貔貅,干脆一口氣將這大沙漠之中的沙子全吸了,再變出一大片的綠洲來麼?

  姬冰雁呼氣,嘴邊便出現了一片白霧。

  他的睫毛上似乎也已結了冰渣。

  忽然,一只水瓶子丟了過來。

  姬冰雁的頭也沒有回,人也沒有動,只是手那麼一晃,酒瓶就到了他的手中。

  這只水瓶子與一般的水瓶子不同,竟然不是牛皮袋、也不是銀水壺,而是一種……很難以言喻的材料,透明得像是最上等的琉璃或者翡翠,但卻是如此的薄,握在手上,甚至還能感覺到韌。

  有人笑道:「想不到在茫茫大漠裡,還能這樣遇上,我的運氣真可謂是不錯的。」

  姬冰雁冷冷道:「我看你還是少說幾句話吧,多留著體力走走路……你那什麼打扮?」

  姬冰雁站起來回過身,就瞧見了……穿的奇奇怪怪的楚留香。

  黑色的、奇怪的料子,不是交領、也不是圓領、翻領,而是一種特別奇怪的,背後帶了個帽子的兜帽披風——沙漠裡生活的人倒是有日常需要,不過多是在脖子上披條長巾,隨時可以罩在腦袋上擋風沙,要在衣服後面在接一個帽子,這對沙漠民族來說太精細了。

  而其實他的衣著奇怪的地方也不只是那個帽子,料子奇怪、能瞧出十分堅韌硬挺,上頭起碼有十幾個口袋,衣襟處一道奇異的金屬光澤由上至下,仔細一瞧,竟是個可以緊密咬合的機關,這……這……

  姬冰雁立刻問:「這也是你從石觀音的行舟上薅出來的?」

  楚留香:「……」

  楚留香遲疑道:「……也?」

  然後就注意到了姬冰雁身上裹得厚實毯子和他腰間掛著的牛皮水袋。

  楚留香笑道:「自然不是。」

  姬冰雁道:「我猜也是。」

  楚留香:「嗯?」

  姬冰雁冷冷道:「不然我實在想不明白,她僅靠這等機關,就絕對能富甲天下,何必去掙半天風那裡的三瓜兩棗,還是一次性的買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走吧,去避一避風沙。」

  姬冰雁應了一聲,慢慢地跟著楚留香走了。

  這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既沒有執手相看、也沒有激動得熱淚盈眶,好似這幾日的失散根本沒有發生過,亦好似方才心中的那些對老友的牽腸掛肚也根本不存在一樣。

  見了面就好——還活著就好。

  姬冰雁一向都是這樣冷冷淡淡,外冷內熱的人。

  不過在瞧見楚留香的裝備之後,他還是……毫無意外地震驚了。

  他盯著那個一般來說不會出現在沙漠裡的小桌子,盯著那個放在桌子上的奇怪的、明明沒有柴禾卻可以燃燒的爐子,以及那爐子上頭坐著的鍋,還有鍋裡煮著的東西……

  姬冰雁:「……」

  姬冰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楚留香還一派悠然自得、鎮定自若,只對姬冰雁笑道:「你在外頭受了寒,吃點鍋子暖暖胃,吃鍋子廢水,只今日奢侈一把罷了。」

  姬冰雁:「你……」

  話還沒出口,就只聽一聲輕響,然後便是那種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音,原是楚留香又不知自什麼地方掏出個奇怪的罐子來,罐子裡裝的是……碎魚肉?

  總之是有一股魚的味道的,還實在香得很,香氣彌漫在整個帳篷之中,姬冰雁雖然瞧起來依然精明銳利,似是永不會覺得疲倦,但他的確已在沙漠之中行走了五日,干糧雖有一些,但因為水有限,也不怎麼吃,五日下來,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已是強弩之末了。

  此刻,他的胃袋空空,被這鮮香十足的魚碎、帶著一股好辣味的熱鍋子一激,只覺得胃裡火辣辣的燒著,幾乎萎縮到了一種疼痛的地步,雖不知道楚留香這幾日到底有什麼奇遇,但此刻也已管不了那麼多了,伸手自然而然地便要接過那盛著魚碎的小罐子。

  然後一個毛茸茸的貓腦袋就一頭杵到這個罐子旁邊,把姬冰雁的手撞開了。

  楚留香笑道:「你心急什麼?在家裡是不是很少吃罐頭?來來來,這幾天跟著阿楚哥在外頭受苦,我也只有這點東西能補償你了。」

  大橘:「喵∼∼∼」

  姬冰雁:「……」

  ……你在逗我麼楚留香?

  姬冰雁默默地縮回了手。

  楚留香便引姬冰雁坐下來吃鍋子,那無柴也可以燃燒的爐灶令姬冰雁雙眼發直,不過人在極度飢餓的時候,倒是也沒那麼多的心思去探究旁的玩意。

  嫩嘟嘟的豆腐、煮的軟爛爛、一咬就可以撕開的菘菜梆子、粉絲、丸子、切成小塊的餅、還有一種彎彎曲曲的面,在橙彤彤的湯水裡翻滾著,冒著熱乎乎的白氣,散發出一種好似發酵過的奇異辣味,叫人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連湯帶水,一碗下肚,姬冰雁這才有余力長舒了一口氣,斜眼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顯然是沒挨餓的……這鍋子完全就是給他准備的,楚留香根本沒動,在一邊伸手擼貓,那貓還在把臉懟在魚碎罐子上大吃特吃,嘴裡發出哼哧哼哧的豬叫,楚留香一臉愛惜,還順嘴道:「瞧,我們大橘是不是很可愛?」

  姬冰雁:「……」

  姬冰雁:「……」

  姬冰雁:「……」

  姬冰雁古怪地道:「你這五天是被什麼貓妖怪撿走了嗎?」

  不然怎麼會被洗腦洗成這個樣子?

  而且還這麼豪橫的在大沙漠裡吃鍋子,這……行吧。

  來都來了,煮都煮了,還能怎麼辦?姬冰雁也只好安然地享受著五日來難得的一頓飽飯。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說:「貓妖怪啊……唔,你要這麼說的話,它的確是。」

  姬冰雁:「???」

  姬冰雁不可置信道:「你真的遇見妖怪了?」

  是了,否則也很難解釋這些古怪異常的東西。

  ——那奇異材料的水壺、無柴自燃的爐灶、奇異堅韌的衣裳……楚留香這五日來要是沒奇遇,那是鬼都不信的。

  不過,這世上真的有妖怪麼?

  楚留香沉吟片刻,道:「倒不是遇上妖怪,而是……」

  姬冰雁:「而是什麼?」

  楚留香嘴巴一閉,道:「這事兒倒是很難解釋。」

  姬冰雁:「……」

  姬冰雁冷笑道:「你是故意的麼?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道:「老姬,我是真不曉得怎麼解

  釋……簡而言之,便是我去了千年之後。」

  姬冰雁:「……」

  姬冰雁的大腦宕機了。

  半晌,他道:「你……你……」

  楚留香眨眨眼睛,似乎覺得這只一向精明強干的鷹隼露出這麼呆的表情很有意思,還十分欠揍地學著他說話:「我……我……」

  姬冰雁閉上了嘴。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假如是小胡說這話,我怕是覺得他又喝多了,倘若是你,我不信也得信。」

  他指著那已經關掉的爐灶,奇道:「千年之後的人,竟是活得和神仙一般,還有這種手段?」

  楚留香笑道:「非也非也,這是科技。」

  他解釋道:「像川地那邊,自古就有火井的記載,人們從地下引氣上來,可無柴自燃,說的便是此物。」

  說著,他的手敲了一下那爐灶旁邊的罐子,接著道:「千年之後的人們,不過是掌握了把這種地下的氣引入罐子裡,帶到各地去隨時使用的技術罷了,而這就叫科技。」

  姬冰雁怔了片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這火井的奇事,我也曾聽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道:「看來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你從千年後帶回來的?」

  楚留香道:「自然如此。」

  他又掏出件新的衝鋒衣給姬冰雁,姬冰雁接過一穿,果然合身暖和。衣服上那十幾個兜,也實在很方便,那叫「拉鏈」的東西,也著實比扣子要強很多——沙漠的夜晚風是很大的,衣襟就算拉緊了,也真是覺得呼呼灌風,這拉鏈卻是再妙不過的東西,往上一拉,真是嚴嚴實實,連一點風都灌不進來。

  這時,帳篷外忽然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

  這是一種姬冰雁從來沒聽到過的、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聲音,他下意識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只笑道:「小陸回來了?」

  姬冰雁:「?」

  小陸回來了,那小紅呢?

  姬冰雁沒開口,跟著楚留香一塊兒鑽出了帳篷。

  然後……他就又一次震驚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是一輛車。

  之所以他能認得這是一輛車,是因為他能瞧出車子的基本構造,四個輪子、一個車廂……剛才那聲音顯然就是這輛車形式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沙子上是有兩道車轍的。

  但是……這車子、這奇異的車子,卻沒有任何牲口在拉著,它居然是可以自己動的!

  車門開了,裡頭鑽出個假如刮了胡子會顯得年輕好幾歲的英俊男人,這男人一開車門,便只笑道:「前頭七十裡有綠洲,這一片的綠洲是一個個連過去的,想來很快便能找見那龜茲王帳所在之處了。」

  姬冰雁還在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輛寶車。

  楚留香拍拍他的肩,道:「科技,都是科技。」

  姬冰雁已經麻了。

  忽然,楚留香瞧了一眼不遠處的沙地。

  陸小鳳嘆道:「才剛來,就這樣歡迎我們麼。」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誰說不是呢?」

  一個黑衣人忽然自沙中一躍而起,雪亮的刀鋒滑過,帶出極其細微的風聲,又在這大漠的獵獵風聲之中被湮滅,這刀光正是衝著楚留香而來,楚留香何許人也?又怎會被這一刀斫中?

  他的雙手還是負在身後的,他的嘴角還是掛著笑容的,他的步法卻是沒有人能瞧得清楚的。

  那人一刀不中,揮刀再砍。

  吃完了貓罐頭的大橘嘴角還沾著魚碎,聽見聲響,急急忙忙地探出一只貓貓頭看熱鬧,然後就瞧見了它最喜歡的阿楚哥被人砍……被人砍……被人砍……

  大橘:(=OWO=)

  大橘:(=O皿O=)!!!

  姬冰雁只聽見一聲憤怒的貓咪尖叫聲,再然後……再然後……

  那只臉盤子很大的橘貓直接把那個黑衣人、一、口、吞、掉、了!!!

  姬冰雁:「……」

  姬冰雁:=口=!!!

  大橘:∼o(=∩ω∩=)m

  大橘:「嗝!」

  姬冰雁面無表情地轉頭,面無表情地指著大橘,說:「……這也是科技?」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無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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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楚留香望天:「這倒不是科技……」

  姬冰雁面無表情:「嗯?」

  楚留香開始胡言亂語:「這是心懷宇宙的胸襟……」

  姬冰雁:「……」

  姬冰雁古怪地盯著大橘看。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只圓潤的、毛很干淨蓬松的……橘貓。

  大橘睜著圓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位新朋友。

  俗話說的好,鳥會吸引貓,於是大橘莫名其妙地被姬冰雁的氣質所吸引,開開心心地、嬌嬌羞羞地過來,想蹭一蹭姬冰雁,姬冰雁面無表情地躲開它,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

  大橘:「?」

  大橘扭頭去看楚留香,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又把它拎起來。

  大橘不是貓,大橘就是大橘,它不怕冷也不怕熱,他既可以在海裡狗刨式游泳,也可以在沙漠裡打滾,因為這是第一次來大沙漠,大橘實在是興奮壞了,從沙子裡刨蠍子和小蜥蜴,也不吃,就是摁在爪子底下完,很好奇地放走再抓回來、放走再抓回來,玩死了之後繼續去抓下一條,抓累了就在沙地裡滾來滾去,本來柔軟的皮毛都打結了,渾身都是沙。

  楚留香:「……」

  楚留香道:「回去之後該不會還是我給你洗澡吧……」

  大橘:「喵?」

  楚留香:「算了,還是去寵物店吧,大不了加錢……」

  陸小鳳過來拎起大橘,放在自己視線平齊的地方,道:「哇,吃那麼大個人,你撐不撐啊?要不明天早上的罐頭就不給你了吧?」

  大橘:「……」

  大橘憤怒地嗷嗚喵嗚啊嗚,身子開始在空中亂扭。

  陸小鳳:「哈哈哈開玩笑的啦,貓罐頭不會少啦,不過你真的,少吃點人,給石夫人留點肚子吧。」

  楚留香:「……」

  姬冰雁:「……」

  姬冰雁扭頭直勾勾地盯著楚留香,無聲地質問著他。

  楚留香望天,無奈地道:「小陸你說話正常點好不好……」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爽朗地笑了。

  對於姬冰雁而言,他們只是五日未曾見面,而對於楚留香而言,距離分開那一天,卻已足足過了兩個多月。

  姬冰雁的五天,是飢寒交迫、焦急萬分的五天,而楚留香的兩個月呢?簡直是經歷了人生之中最奇幻的事情,這兩個月來的見識,恐怕比別人的兩輩子加起來還要更多、更難以置信。

  因而這一夜,便是姬冰雁與楚留香促膝長談的一日。

  在千年之後轉了一圈回來,楚留香果然豪橫了不少,那輛奇怪的、可以無牲口拉動就自行動起來的鐵皮車,據說這輛車的名字叫「沙漠越野車」,是千年之後,楚留香的好朋友的父親暫時借給他們的。

  這車後頭儲藏的東西簡直都要多到溢出來了。

  帳篷就不必說了,帳篷是收在車頂的,車後頭不僅有個裝滿新鮮瓜果的箱子,還放著七八桶潔淨的水、毯子、衣裳、睡袋應有盡有……除此之外,居然還有酒。

  酒是姬冰雁沒見過的一種酒,味兒有點怪,不過還不錯。

  他們促膝長談,談到那現代的種種奇異之景,姬冰雁的神色倒是也淡淡的,只是隨意嗯啊兩聲。

  楚留香奇道:「你居然不驚異?你居然不想瞧瞧這些東西?」

  姬冰雁冷淡地說:「可以照出人像的機器、三四十丈的高樓,到處都是精妙的機關,然後呢?有比那只貓還叫人驚奇的事情麼?」

  被大橘嚇過之後,他真是淡定極了。

  楚留香:「……」

  楚留香居然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道:「你說比大橘還叫人驚奇的事情,那倒是還真有一件。」

  姬冰雁挑眉,淡淡道:「那你不如說來聽聽。」

  楚留香湊過在,在他耳邊惡魔低語:「月亮上沒有嫦娥……也沒有廣寒宮和月桂樹……」

  姬冰雁:「……」

  姬冰雁冷笑:「你無不無聊,這有什麼?」

  楚留香悠然地打了個哈欠:「我是無聊得很……算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快睡吧。」

  姬冰雁:「……」

  姬冰雁冷哼一聲,也兀自躺在了睡袋裡,閉上眼睛,不肯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噌的一聲坐了起來,忍不住問:「月亮上若是沒有嫦娥也沒有月宮,那都有什麼?」

  楚留香:「哈哈哈哈哈哈。」

  楚留香哈哈大笑起來,差點笑破肚皮。

  趴在睡袋裡的大橘:「?」

  大橘疑惑地從楚留香的胸口處鑽出來,四處望了一圈兒,又很疑惑地縮了回去,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很響的呼嚕聲。

  另一張帳篷裡老早就宣稱自己去睡覺了的陸小鳳喊道:「天呀!這帳篷的隔音是不是太差的點!」

  楚留香回:「不錯,所以你剛剛打俄羅斯方塊的聲音我已經全聽見了。」

  陸小鳳不說話了。

  楚留香爽朗地笑了起來。

  這一夜,他們自然還聊了許多許多,比如一點紅的生活。

  姬冰雁只嘆道:「想不到那石頭人一樣的小子,倒是福氣好得很。」

  又復而一笑,道:「也不錯,他那樣的人,回了這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被人宰了,如今能安定的生活,也免得我要想法子去救他一回。」

  姬冰雁與一點紅,這兩個人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他們在大沙漠之中從朝陽升起時,一直打到了正午,最終分出勝負的那一下,乃是因為一點紅瞧見了姬冰雁腿上的一只毒蠍子,出劍幫他去挑,而姬冰雁並未察覺,他自以為發現了一點紅劍招之中的破綻,於是毫不留情地朝他的幾處大穴上點去……

  一點紅倒下時,表情仍然是冷漠而譏誚的,而當姬冰雁發現事情的真相時,他居然死都不願意受這恩惠,竟要把自己的一條腿給削去,還給一點紅。

  若不是楚留香及時出現,這兩個人早鬥得缺胳膊少腿了。

  不過自此之後,姬冰雁便認為他又多了一個朋友,作為富商,他的伙伴倒是不少,但作為姬冰雁本人,他的朋友卻很少。

  如今,聽聞那孤獨、冷傲的青年人,已享有了愛情、已對未來有了憧憬,姬冰雁又如何能不會心一笑呢?

  至於石觀音……他們倒是沒有提到石觀音。

  傳聞中的石觀音當然是非常可怕的,而在沙漠行舟上的那一次,三人也直面過石觀音,的確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僅憑姬冰雁,是萬萬打不過的,僅憑楚留香……也估計在人家的手下撐不過五十招。

  今天之前,姬冰雁認為這次的危機,實在是太驚險、也太難以面對了。

  然而今天瞧見大橘吃人的畫面……

  而且據楚留香所說,這大橘的胃袋是真的連接著另一個神秘的、廣袤的、黑暗的地方的,被它吃進去的人當然沒有死,而「只是去另一個地方旅游了」。

  姬冰雁:「……那豈不是活生生餓死、渴死?」

  楚留香摸摸鼻子,露出禮貌的微笑來。

  姬冰雁就不問了。

  希望石觀音能死的痛快一點吧。

  第二天,姬冰雁坐上了那輛不需要畜力的寶車,剛好就是楚留香在開車,既然已不是畜力,那麼寶車的方向自然不是靠韁繩來控制,而是靠個奇怪的圓盤去控制,楚留香坐在駕駛座上,臉上架著個「墨鏡」,身上穿著件「T恤」,十分放松地一只手搭在駕駛座的窗戶上,另一只手扶著那「方向盤」。

  陸小鳳坐在後座上,大橘在另一側的窗邊,整只貓都趴在窗口,呆呆地瞧著外頭的風景,時不時發出兩聲興奮的豬叫……當然,經過昨夜的事情,姬冰雁對大橘充滿了尊敬,肯定是不會當著它的面喊它是豬的,只是會這樣子腹誹腹誹。

  這車的速度極快。

  姬冰雁自然很熟悉高速疾馳時兩邊後退的風景,不過那是在騎馬的時候,顛簸得很。

  騎馬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在馬上疾馳,整個人其實都是在用力的,腿要用力的加緊馬腹,腳要用力地蹬著腳蹬,整個身子不是「坐」在馬上的,是基本要懸空的,如此,才能疾馳幾個時辰而不渾身散架。

  至於坐馬車……

  速度與平穩從來都不是能兼得的東西。

  可是這輛寶車!

  姬冰雁舒舒服服地坐在皮質的座椅上,按照楚留香教著的方法調整座椅靠背,打開窗戶,大漠的熱風在這樣的速度之下,吹在臉上的感覺也是涼爽的,前頭是巨大的擋風玻璃(千年後的人居然用這麼透的琉璃來擋風!擋風!!)。

  他心情相當復雜地說:「千年後的人,竟是人人都能坐上這樣的車麼?」

  楚留香道:「自然也不是每一

  個人都能坐上這樣的車的,但是……的確很普遍。」

  姬冰雁怔了半晌,才忽然嘆道:「恐怕就連皇帝老兒,也比不上前年後的普通百姓那樣舒服吧。」

  皇帝的生活比不上百姓,這想法即便在腦子裡出現一下,都覺得十分荒謬。

  楚留香又想起了那空調、自來水、電視機。

  楚留香笑了一下,道:「蔻蔻倒是說了,我的朋友想去做客自然也沒問題,等這次的事情解決了,咱們一同回去,也叫你瞧一瞧,到底什麼叫神仙生活。」

  姬冰雁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轉而問起了這車是如何開的。

  這輛沙漠越野車,是秦蔻的父親秦建國先生的,但其實秦建國先生並沒有喜好沙漠探險的愛好,只是幾年前突發奇想去買的,後來也只是偶爾開一開,畢竟這車長得不是很商務,秦先生一般出門談生意是不會開的。

  他試圖把車子送給家裡人,但秦蔻自己有兩輛車,夠用的很,而安寧安老師更喜歡小巧的車,不喜歡這樣直愣愣、看起來很狂野的車……

  原本,他們是打算買輛越野摩托來開的,但秦蔻憂心忡忡、准備了很多很多的物資——摩托肯定是拿不了那麼多物資的,她就福至心靈,把她爸爸的這輛車征用了。

  接下來就是包了個場地,然後練車的時間了,這玩意對反應速度和體力的要求,比之騎馬真的是容易得多,況且他們是見過秦蔻開車的,還見過許多回,楚留香、陸小鳳兩個聰明人,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學會了開車。

  但秦蔻還是不放心,沙漠裡頭開車和柏油路其實不大一樣,萬一車子陷進沙子裡呢?

  秦蔻說:「啊……要是再有一台車就好了,兩台照應著,一台陷沙裡另一台還可以拖出來……」

  楚留香趕緊阻止她的過度擔心行為,秦蔻垮著臉一言不發,楚留香又是說好話、又是買小蛋糕賄賂,才把人給哄過來。

  想到妹妹一樣的秦蔻,楚留香的唇角也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正在這時,用望遠鏡觀察的陸小鳳忽然道:「前頭有東西!」

  是船!是沙漠行舟!

  那是一艘長而窄的船,船底裝著兩條細長的板,就像是雪上的雪橇一般,一群正展翅飛著,它們的脖

  子上都掛著細細的鎖鏈,鎖鏈的另一頭,便連接在這長而窄的船頭上,原來正是這一群兀鷹,帶動著這沙漠行舟在沙上快速滑動。

  陸小鳳這麼一說,楚留香與姬冰雁便立刻確定,這就是石觀音的船!

  姬冰雁半個身子伸出窗戶,也用望遠鏡一瞧,瞧罷之後,卻肯定地道:「石觀音不在船上。」

  陸小鳳挑眉:「你連這個也瞧的出。」

  姬冰雁冷冷道:「那女人是個很講排場的人。」

  是了,石觀音是極講排場的人。

  石觀音生得極其美貌,自認為自己乃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她自視甚高,既不允許男人拒絕她、也不允許女人比她美貌。

  所以她的座駕,也一定比旁人的都要華麗。

  姬冰雁和楚留香是見過石觀音的行舟的,船頭和船尾都雕著極為精致的雕紋,船艙四面,掛著南海珍珠制成的珠簾與價值千金的香雲紗,旅人瞧見了沙漠之中出現那般華麗的畫舫,恐怕都要認為這是海市蜃樓哩!

  如今出現在望遠鏡之中的那艘行舟,雖也掛著珠簾與薄紗,但明顯要比石觀音的座駕要樸素上不少。

  想來,石觀音的弟子們都是坐這樣的行舟出行的,而弟子與師父的座駕,當然是有區別的。

  楚留香勾唇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打草驚蛇,悄悄跟著他們要去何處。」

  說罷,這輛黑色的越野車便悄悄地墜在了沙漠行舟的後面。

  越野車全速運轉起來,速度自然是要比沙漠行舟要快的,他們慢悠悠地開著車,又因為用的是望遠鏡拓寬視野,因此無需靠的很近就能跟蹤,行舟之上的人肉眼凡胎,便是有一雙銳眼,也決計發現不了他們。

  中午,換陸小鳳來開車,幾個人分食了一些干糧——這下就真的是干糧了,吃的是石頭餅,這東西在古代當然也有賣的,但很少有人會用這麼細的面粉來做,脆脆硬硬、有點微鹹,配罐裝的八寶粥、還有袋裝的牛肉干吃。

  在沙漠之中能吃到這樣的飯食,已然很是享受了。

  這一天的傍晚,他們似是到了大漠的盡頭。

  大漠的盡頭,是一片嶙峋的石林。

  大大小小的石峰,構成了這險惡的石林,這些石峰,短的高達十丈,長得起碼也有三四十丈高,半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半是人力所為,將這些石峰構成個了極其精妙的陣法,待到楚留香三人到了石林周圍時,那沙漠行舟早已拐了進去,七拐八拐,便已瞧不見了。

  這裡就是石觀音的老巢了。

  裡頭便有一片罌粟花海,石觀音用著這樣的毒,毒害了許多人,也控制了許多人。

  在現代呆久了,楚留香自然知道這花究竟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東西,而這可怕的東西,落在了向來肆無忌憚的江湖人手裡,就愈發變成了一種來自地獄的禮物。

  他們既要殺死石觀音,也要把這一片花海給徹底毀掉。

  但問題來了,怎麼潛入呢?

  姬冰雁眉頭緊皺。

  越野車是很好,但越野車的目標未免太大,他們三個人若是這樣大剌剌地進去……先不說會不會被發現吧,首先這石林之中的陣法,便是越野車的速度再好,該繞不出去還是繞不出去啊。

  姬冰雁道:「這石林中的陣法難辦。」

  他嘆道:「想來從高處過,是能過去的,但咱們三人又沒長翅膀,怎能跳上那三十丈高的石峰去瞧呢。」

  陸小鳳淡定地道:「這倒不算是什麼問題,不過進去之後,怕是得帶防毒面具,倒不如把石觀音叫出來,咱們就在她家門口解決事情好了。」

  說罷,便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了電腦、遙控器、無人機、HIMI線等物。

  姬冰雁:「?」

  這什麼東西?!


第162章

  無人機,自然又是一個很不錯的娛樂項目。

  但是這個娛樂項目嘛……在現代受到的管制也不小。

  其一就是很多地方都不能飛,什麼地方禁飛、什麼地方不禁飛都要記好;其一就是即便能飛,也不能飛很高,秦蔻說過這玩意飛行高度要是超過一百多米,就要申請專門的許可了,其三,城市裡人那麼多,這精細玩意萬一掉下來砸到了人,那事情可就大了,自己損不損失的不要緊,平白讓旁人受難可不好。

  這樣好玩的東西,卻不能好好的玩、盡情的玩,實在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但現代若是沒那樣多的規矩,若是也有許多無法無天的江湖人在飛來飛去,想來,阿蔻的生活也不會過的那樣愜意了。

  陸小鳳在發現這件極其好玩的東西之後,就已立刻做好了決定——他要帶回古代去玩!

  尤其是大漠風光!

  蔻蔻即便見過大沙漠,也一定都是在景區或者是公路上見的。這樣原汁原味、一望無際,仿佛讓人置身於天地的盡頭的大沙漠,她想來是沒有見過的。

  拍回去給她看看!

  而這作為天然屏障、陣法精妙的石林,無人機想進去,就更不是問題了。

  要知道,即便是武林高手,對這樣光滑、高聳、長達四五十丈的石峰沒有一點法子。

  爬上去?大多數人的輕功根本就爬不上去,半道摔死最有可能,即便是像楚留香這樣輕功頂尖的人……也絕不會想要爬到這石峰頂端的。十幾丈的石峰就是三十多米,四五十丈的石峰就是一百多米,現代也有一百多米高的摩天大樓,楚留香可從來沒生出要去攀一攀的念頭。

  但是,一架無人機想要攀到一百多米高,那簡直太容易了。

  任她石林之中有多少能困死人的精妙陣法,我不踏進去,直接從上面進去玩。

  陸小鳳盤腿席地而坐,那黑色的、多旋翼的小機器立刻開始運轉了起來,發出一陣嗡嗡聲。

  飛到五十米或者更低的地方時,它是很容易被武林高手的飛蝗石打下來的,但是一旦升到了一百多米的高空,那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兒,再往高升一些,就算是張開了弓,也沒人射的中的

  ——畢竟的確沒聽說過某人能從懸崖底下一箭射死站在四五十丈高懸崖上的人……

  順帶著如果能拍到石觀音就更好了。

  秦蔻還好奇來著。

  她那時候一邊用勺子挖著手裡的百香果送入口中,一邊帶著滿身的百香果味道開口:「我就想知道她有多好看。」

  然後就翻出了一些她自己喜歡的影視美女,問:「是這種級別的大美女麼?」

  楚留香摸著鼻子湊過來看,客觀評價道:「各有千秋。」

  一個人醜不醜,其實一眼就能瞧出——一個塌鼻梁、外翻嘴、三角眼、羅圈腿的人無論站在誰跟前,那都會在第一時間內引發人最原始、本能的不適感。

  江湖上有一種人的易容策略就是越醜越好,這樣叫人不忍細看,也就無人能發現端倪,那無花所易容成的吳菊軒便是如此,這般出現在一點紅面前時,連一點紅這種向來不在意美醜之人,也會一臉厭惡地說他是「一臉討厭相」。

  但美人的美是各具風情的,美麗的人與事物,總是讓人容易聯想到許多美好的東西,秦蔻是美麗又健康的,她的美麗帶著一種獨特的、如夏日般快活而香甜的氣息;林詩音也是美麗的,但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將她與秦蔻混淆,她的美麗好似帶著蘇州園林的假山與流水、小雪與梅花,清冽、古韻而貴氣。

  石觀音當然也是很美很美的,但楚留香實在鬧不明白,她到底是以什麼標准來決定旁人是不是該被毀容的。

  秦蔻就撐著頭說:「還是很好奇她長什麼樣子……」

  機會難得,來給石觀音拍遺照!

  陸小鳳相當快樂、相當自信的想到。

  而姬冰雁已經震驚到麻木了。

  他覺得這個時候,楚留香就算說他會意念殺人,心中一動,千裡之外可以取人人頭,他也會一秒相信的。

  這無人機……

  姬冰雁只嘆道:「若是哪個武林門派得了此種好物,只怕是要稱霸武林了。」

  當然,若是朝廷得到了,恐怕江湖上的各門各派就要遭殃了吧。

  信息的快速獲取和傳遞——這意味著可以比別的勢力獲取情報、轉達命令的速度要快得多,假如漫天遍野都是這樣的「眼睛」,那麼所謂的「皇權不下縣」,也恐怕要改一改了。

  這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啊。

  陸小鳳一面調試著,一面起飛,一面順嘴對姬冰雁道:「沒那樣簡單啦。」

  無人機的續航是個很大的問題,專業的航拍無人機,最大續航也就在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之間,飛行距離有限。要說有沒有更有能耐的,那當然是有的,軍用的就是,不過陸小鳳一個現代黑戶也弄不回來呀。

  所以倘若不同步獲取太陽能充電板……這東西頂多搞搞一次性的陰謀軌跡,就像現在。

  他漫不經心地道:「唔,可以走了!」

  無人機起飛,旋翼快速轉動著,在原地轉了個圈,驟然升高,又在高空之中穩穩停住,電腦之中的視頻畫面於是便展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開闊,嶙峋的石林,也只在眼底掠過,隨著無人機的前行、鏡頭的左右轉動,視頻的畫面也在不斷的變化著。

  這實在是……這實在是一種令人很驚奇的視角!

  姬冰雁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畫面,只覺得自己好似真的變成了一只在沙漠上空飛行的兀鷹,隨著畫面流暢的閃過,他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耳邊都有那種細微的風聲所響起。

  而陸小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無人機買回來之後,終於得到了一次酣暢淋漓的飛行,他擺弄著遙控器,視頻之中的畫面便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這玩意兒好玩是真好玩,回去倘若那只死猴精肯乖乖給他磕頭,喊上十聲「陸大爺」,那麼他就考慮把無人機借給司空摘星玩,哈哈哈哈哈。

  至於朱停就不借了,那家伙見過之後,肯定會發了瘋一樣的想制造出來,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技藝再高超都沒用,還不若丟給他一些他能玩的東西。

  思量之間,小巧的無人機已穿過了石林,進入了一條山谷之中。

  漫漫的黃沙之中,十數條頎長的人影正在掃地,動作緩慢而有規律,似是永不知疲倦一般,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他們都穿著白衣裳,因而就顯得格外的像是十幾條呆滯的幽靈,渾身上下都掛滿了看不見的鎖鏈,只能被鎖在原地,永永遠遠地做著無用功。

  無人機降低了一些高度,令這些掃地的人也能聽清這嗡嗡的聲音,

  但他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再往前走,山谷的出口處,一片美麗的花海便已展現,倘若楚留香沒看過《楚留香傳奇》,想來在第一眼瞧見這些花的時候,也絕不會想到要防備……當然,介於他是一個陳年老鼻炎患者,其實根本也聞不了花香,中不了這令人迷醉的毒。

  越過花海,便是一個美麗的簡直不像是沙漠之中的地方了。

  小橋流水、珠簾翠幕、假山奇石、亭台樓閣,居然一樣都不少。只可惜石峰雖然能擋住大部分的風沙,卻仍有少部分會進來,因而這美麗的、蘇州園林一般的地方,也有十數條幽靈在掃地——如此看來,在這地方掃地還真是苦役酷刑。

  庭中還有十數個衣著華麗的少女正在嬉戲,這些少女雖然穿的都很好,長相卻都平平,陸小鳳見了,不免覺得好笑,道:「石觀音這人,還真是……」

  ……小心眼。

  無人機是帶聲音的,此地都是習武之人,五感靈敏,這樣的嗡嗡之聲,即便是在五十米以上的高空,也能被人察覺,其中一名少女警惕地抬頭,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去看,疑惑道:「這……這是鳥麼?」

  眾少女便朝那方向瞧去,只見一個黑色的、奇怪的東西懸停在空中,嗡嗡地作響,即便是再奇怪的鳥,也絕不會能這樣子一動不動地懸停在空中的!

  眾少女離得遠,瞧不清,好奇大過恐懼,竊竊私語起來,那黑色的「鳥」就居高臨下地懸停著,繞著少女們的頭頂轉了個圈兒,有一種耀武揚威之意,少女們自然而然地從這個動作之中體會到了挑釁之意。

  這時,這黑色的「鳥」又下降了許多高度,簡直就已是騎臉輸出,距離這樣近的時候,這東西那泛著金屬光澤的外科、高速旋轉的葉片,便叫這群少女們看得極為分明,這……這根本不是活物啊!

  不是活物,難道是機關麼?可這樣的機關……這樣的機關……真的是人力可為的麼?

  少女們面面相覷,此刻都產生了一種被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因此物極為冰冷與陌生的外形,便叫人止不住的頭皮發麻,少女之中膽小的幾個,已忍不住打起了寒戰。

  而其中膽大的,卻是怒叱道:「什麼東西!」

  說罷,屈指一彈,一塊飛蝗石破空而來,直衝這黑色怪物而去!

  而這黑色怪鳥,也似乎挑釁一般的升高,剛剛好升到了這少女飛蝗石打出的拋物線最高點的上方,洋洋得意地轉了個圈,又忽然響起了一種全然不同的聲音。

  一種……無法形容的聲音,像是耳膜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所發出的那種聲音,隨即,便是「咳咳,喂喂,聽得到麼」這樣的話。

  眾少女便都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霎時慘白起來,其中膽小的那幾個,甚至連牙齒都開始打顫,一人慘叫道:「妖怪!!妖怪啊!!!」

  另一人當機立斷:「快去稟報師父!」

  那懸停在高處的妖怪就忽然爆發出一陣快活地大笑來,道:「不錯不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自稱觀音菩薩,她有本事叫觀音,她有本事收了我麼?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少女簡直要駭得倒在地上了。

  而這妖怪嚇夠了人,也不再理會她們,轉而四處轉悠著,在這一向平靜、森嚴,令外人聞之色變的石林之中大搖大擺,仿佛回了自己家一樣,甚至還十分具有娛樂精神地喊道:「石觀音,你出來!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作威作福,你有本事出來啊!」

  每喊一句,底下便是一陣兵荒馬亂,一些少女聽見「石觀音醜八怪」這樣的話時,當即便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嚇暈了,還是因為害怕她們的好師父聽見這話後會殺人泄憤,那就不曉得了。

  忽然,一道綽約的白影閃過,亭亭立在了庭中。

  這的確是一位絕世美人,她神色淡淡,身姿綽約,身上只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衣,整個人好似一團美麗的霧,與這風沙漫天的大漠極不相稱。

  這當然就是石觀音。

  石觀音冷冷地抬眸,就瞧見了那怪東西。

  怪東西此刻已經不再喊著極為囂張的挑釁之語了,似乎在她抬眸的一剎那間,這怪物也被她的美貌所驚到。

  這不禁讓石觀音輕輕地微笑了一下。

  然後那怪東西原本發出的年輕男人聲音忽然就變成了個口音古怪的中老年男人。

  「這孩子一笑像哭似得!」

  緊接著就是一陣大笑和鼓掌聲——這大笑和鼓掌聲,絕不是一人所發出,

  而起碼是成百上千人一齊發笑才發出的巨大熱烈聲。

  這!這!

  石觀音的淡笑幾乎立刻就從面上消失了,即便是武功高如石觀音,此刻也已感覺到了頭皮發麻。但比起恐懼來說,她卻是惱羞成怒的情緒更多一些,那些惱羞成怒的情緒,有一大半來自於——竟然有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人——發出了這樣的哄堂大笑,在嘲笑她!在……嘲笑她!

  血液瞬間便衝向了頭頂,這一個剎那,石觀音什麼都沒想,只想著無論這是什麼怪東西,此刻都先把它打下來才是正事!

  石觀音厲吒一聲,整個人忽然輕飄飄的飛起,立在了屋頂之上,伸手就去攫那怪東西,怪東西轉而飛起,石觀音卻在此是屈指一彈,十數枚飛蝗石已衝著那怪東西破空飛去!

  石觀音不是傻子,她聰明得很,早瞧出了這東西能飛到幾十丈的高空,幾十丈——饒是大羅神仙也打不中。

  因此她先飛上屋頂,伸手作勢去攫,叫這怪物放松警惕,實則袖中暗藏乾坤,她的指力強勁,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驟然彈出,怪東西便應聲而落,墜在地上,不動了。

  石觀音冷笑。

  而另一面,陸小鳳很是無所謂地放下手中的遙控器,道:「損失了一個。」

  這也很正常,無人機這玩意是真的很脆弱,但凡被打一下,就很容易直接墜機。它雖然很靈活,但也絕對靈活不過一個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的。陸小鳳雖操控著它,但也很明白,這樣的速度,降低高度去拍石觀音,那必然是要被打下來的。

  不過還是很爽啦。

  他關掉自己精心為石觀音准備的、藏著春晚本山大叔語錄和觀眾大笑聲的音頻,覺得石觀音當時的表情著實娛樂到了他。

  一扭頭,瞧見了表情一言難盡地楚留香。

  楚留香:「……你准備的還真是夠充分的。」

  陸小鳳表示:「那是當然。」

  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又拿出了另一台無人機,道:「咱們不是要把她給氣出來麼,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他們剛剛是拍到了石觀音的正臉視頻的,之所以降低高度,其實就是為了拍石觀音長什麼樣,回去好給蔻蔻分享。

  美麗是很美麗的,不過俗話說的好,再漂亮的美人,也經受不住一幀一幀的截圖,更何況剛剛石觀音實在被氣得不輕,於是在喪心病狂地逐幀截圖中就出現了翻白眼、翻嘴唇、眼瞼抽動的石觀音……

  陸小鳳惡魔一樣地說:「不如我們把這些截圖打印出來,進去從高處往下撒吧……」

  姬冰雁:「……」

  楚留香:「……」

  大橘:「喵?」


第163章

  石觀音打落了一架無人機,面色卻依然很差,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她的女弟子們七七八八地暈倒了一片,在她來之前,又有許多機靈地早跑得不見人影了,石觀音冷笑一聲後,七七八八暈倒的女弟子們又瞬間都醒了,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在地上跪成了一片。

  然後石觀音就叫了個弟子,去撿那被打落的怪東西。

  這玩意兒飛在天上時,叫人瞧不出是什麼妖怪,落到地上,卻能一眼瞧出,是機關、的確是機關,是精致異常的機關。

  然而……什麼樣的機關是能飛起來的、又是能說出話來的呢?

  即便是世上最好的匠人,用最好的手藝,雕出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是……絕對飛不上天的吧?

  弟子們眼觀鼻、鼻觀心,個個不敢說話,也不敢對視,生怕自己一亂動,心情不好的師父會把她的頭變成個裝著碎豆腐的破碗……

  石觀音的確出氣了,不過是拿她的親生兒子無花出氣。

  無花號稱七絕妙僧,琴棋書畫學得都很好,以前還沒被楚留香逼到絕路的時候,是個名氣很大的僧人,經常被邀請去各地名門講經,因此雜學學得也很好,各家門派都有些什麼看家本事,都清楚得很。

  後來,無花殺人的陰謀被楚留香發現後,無奈之下假死脫生,遠走大漠、投奔母親石觀音。

  而對於石觀音這樣的母親來說,與兒子之間不會存在什麼舔犢情深的感情。

  石觀音原名李琦,乃是黃山世家的小姐,也是黃山世家唯一的遺孤。她年少死裡逃生,東渡扶桑,在扶桑國與刀客天楓十四郎成親,也就在那個時候生下了大兒子無花與小兒子南宮靈。

  然而,石觀音委身天楓十四郎,卻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要學武功。

  學成之後,她拋棄了丈夫和兒子,回到中原,殺死了昔日的華山七劍,又來到大漠之中安了家,座下無數弟子,逍遙快活了二十年。

  所以,她其實並不喜歡自己那俊秀而聰慧的兒子無花,因為她一見到無花,總是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那種落魄。

  況且這兒子其實也沒有聰慧到哪裡去,做件壞事居然能被楚留香發現,還被逼的

  直接假死逃到大漠裡來了。

  對這個投奔自己而來的兒子,她只是當一個下屬在用,甚至還比尋常的下屬還要苛刻一二。

  無花認不出這怪東西的來路,石觀音心頭一陣惱怒,便一掌掀翻了無花,令無花胸口震痛,倒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就在這時,陸小鳳的重磅炸彈到了,無人機盤旋在空中,戰戰兢兢的眾人只聽得一陣囂張的哈哈大笑聲,隨即紙片如雪花一般的落了下來,古代人哪裡見過這種輿論戰的架勢,一個個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因那紙片上似乎還有圖畫,便有人悄悄探出頭去看一眼。

  翻著白眼的師父!那表情!救命啊!!

  那看畫的弟子差點沒嚇得厥過去,只恨不得立刻把自己一雙招子給摳出來,好讓師父莫要要了她的命。

  不過她的師父此刻也顧不上和她計較。

  天上的紙片紛紛揚揚地落下,石觀音一眼看過去,便只瞧見一向完美無缺、絕無半點缺點的自己正被畫在紙上,正……翻著嘴唇、鼻孔張大……

  另一張是翻著白眼的她……

  還有一張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她的腰身要粗許多……

  接下來的事情,就肉眼可見地變得一團亂了。

  石觀音氣得完全呆怔在了原地,整個人不停地發著抖,連帶著她的發髻、她頭上的珠飾都在一齊抖動,過度的憤怒令她的臉色漲得通紅,看起來像是被人照著臉上惡狠狠地抽了兩個巴掌一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呼哧呼哧的聲音,粗野的簡直好似不是這個風姿綽約、風采動人的美人所能發出……

  隨即,石觀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將自己手中的紙片撕個粉碎,她的雙眼迸發出憤怒到要燃燒一切的火光,整個人的嘴唇卻不停地在抖——因為她很明顯看出了這紙片上所印出的圖像,分明就是方才的她!

  衣裳、發髻、還有周圍的亭台樓閣,全都是清清楚楚的印在畫中,而那個角度……稍微高一點的角度,毫無疑問,正是方才被打落下來的那只怪東西的角度——

  那不是畫!那就是怪東西的眼睛看到的!它看到了,他就能將看到的東西全然的、分毫不差地印在紙上!

  所以那就是她的樣子!就是她在怪東西眼中映出的樣子!

  石觀音徹底瘋狂了!讓她接受自長得醜還不如讓她去死算了!

  她雙眼發紅,瘋狂地撕扯著那些掉落的紙片,又恨不得把這些可惡的紙片、挨千殺的紙片全都吞到肚子裡去,頭頂的怪東西盤旋了好幾圈,也不說話了,石觀音滿眼血絲,又暴起輕功,要去把這東西給惡狠狠砸到地上去。

  正在這時,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破空而去,完全瘋狂的石觀音一時不察,竟被這幾根銀針刺中,身子一僵,軟軟倒下。

  再一瞧,她美麗的臉已迅速開始灰敗老化、變成了一張干枯人皮,包裹在一副骷髏骨架之上。

  轉眼,這聲名赫赫的大漠女魔頭,就變成了一副紅粉骷髏,死了!

  全場鴉雀無聲,誰也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無花捂著心口站起來,又咳出了兩口血。

  他淡淡地說:「她死了。」

  女弟子之中有人驚詫道:「你……你殺了師父!你居然殺了師父!」

  無花道:「你們瞧見了她的醜態,她能讓你們活著瞧見明天的太陽麼?」

  此話一出,女弟子們陡然一靜。

  無花哼笑兩聲,淺淺淡淡地吩咐人把石觀音的屍首埋在罌粟花海之下,又另外叫人收拾這裡的一片狼藉、打發了幾個人盯著空中盤旋的怪東西。

  眾弟子應聲而去,這石林竟然就這樣簡簡單單、隨隨便便的換了主人。

  陸小鳳看得目瞪口呆。

  他關了麥克風,半晌,才嘆道:「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發展。」

  楚留香也嘆道:「我看人的眼光,好像有時很好,有時卻實在差得很。」

  就像這無花。

  他本認為他是一個風華絕代之人,即便他的身份尷尬,又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但那畢竟是一種命運的戲弄。在命運的漩渦裡掙扎的人,或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但他的人格——人格總是值得尊敬和惋惜的。

  然而,這七絕妙僧的人格,也實在糟污得很。

  假死之事就不必說了,那……奸污少女還要寫成一本品評日記的事情,就已實在叫人惡心得要命了。

  陸小鳳道:「嗨,你瞧我那朋友圈,十個裡頭也有八個都是莫名其妙要搞壞事的人。」

  在這個方面,他們兩個還真……挺像的。

  兩個同樣愛交朋友、也同樣經常被朋友背刺的浪子相視一笑,笑容中有種同病相憐的意味在。

  楚留香又道:「石觀音雖然身死,但無花掌握石林,叫這花海在他手裡,危害一樣不小。」

  陸小鳳嘆道:「你說的對。」

  楚留香道:「你把麥克風打開,我要同他說幾句話。」

  於是很快,無花便從這氣死石觀音的黑色怪機關處,聽到了他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這聲音低沉、溫文爾雅,似乎總是帶著一種奇異的煽動力。

  這一次,他說的話當然也一樣的溫和,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楚留香告訴無花,半個時辰後,在谷口相見。

  倘若他半個時辰內沒有出來,那麼谷內的花海就會被點燃,整個谷內所有的人都會中這種迷幻的奇毒,無論是誰、無論躲到什麼地方,這毒都會把他迷倒,而因為風向與山谷外石峰的原因,谷外的人會安然無恙。

  楚留香溫和地說——到時候,他就會進谷來,好好把他們早該算明白的的賬給一筆一筆的給算明白。

  無花面上的笑容驟然就消失了。

  這奇異的怪東西,居然是楚留香所擁有!

  他不是在大漠之中失蹤了麼!就在五日之前!迷失在大漠之中的人九死一生,怎麼就楚留香運氣那麼好能逃脫險境?!而且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啊?以前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怎麼從來不知道楚留香有過這種近乎於道的機關寶貝傍身啊!

  無花幾乎快氣得心梗!

  楚留香,好陰魂不散的楚留香!

  他已經從中原逃到這裡來了,只是想有一個安身之所,如今終於殺死那女魔頭,得到了一方可以東山再起的資本,怎麼他就非要在這時候出來攪局!

  說句實在的話,他不是很想和楚留香對上。

  他的武功的確不如楚留香,否則那時候殺南少林天峰大師的計劃暴露時,也不至於要假死脫生……

  但現在,不出去卻是不行的。

  石觀音是個心眼子很小的人,她收弟子,就是當貓兒狗兒養來玩的,其實十個裡頭九個半

  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剩下那半個雖然是個天賦極佳的武學天才,不過這兩日正因為她天賦太好被石觀音忌憚,活生生自己切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腕……

  碰上了事兒,還真是一個幫手都找不出……

  無花很想把已經被他孝順死了的老母親從棺材裡揪出來,問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養草包很好玩麼?

  算了,反正這群人剛剛收服,且還不知道忠心不忠心呢,用也用不成。

  況且……他也的確想要楚留香手上的這件好東西。

  無花眼珠一轉,忽朝無人機的方向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淡淡道:「楚兄有請,小弟怎敢不從?」

  說罷,衣服一甩,進屋去了。

  無人機中再沒傳出楚留香的聲音,這黑色的、嗡嗡作響的東西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就轉而出了石林。

  ——其實是因為快沒電了。

  陸小鳳還抱怨呢:「看來無論是多好的好東西,身上總歸上帶著一點缺憾的。」

  楚留香負著雙手,盯著石林的入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誰說不是呢。」

  莫名其妙被大橘纏上的姬冰雁此刻懷裡抱著貓,表情顯得比誰還臭,意義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情,陸小鳳又有些自言自語地道:「剛剛那一段兒似乎也錄進去了,不行不行,那一段兒要刪干淨,不然蔻蔻瞧見了要害怕的。」

  楚留香回過神來,道:「不錯,這是正事兒,你還是快刪干淨吧。」

  陸小鳳收了無人機和HIMI線,帶著電腦,輕輕巧巧地躍起,如一片葉子一般落在了車頂,坐在車頂開始把現代人不適宜看的畫面全刪掉。

  又順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包辣條來吃,問他們二人吃不吃。

  這樣一說,倒是讓兩人也感覺腹內空空了,幾個人干脆就又拿出了小桌子和便攜煤氣爐,倒了水,煮了泡面,窩了鹵蛋、香腸,又切了幾根菜葉子扔進去,攪和攪和,三人分而食之。

  這油炸過的面餅,就是帶著一股不大一樣的風味,姬冰雁頭一回吃煮泡面,忍不住感嘆:「這東西居然這樣方便。」

  竟然就是這樣放在袋子裡,隨取隨吃,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根本不費事,若

  是他沒瞧見煮面的過程,指不定要以為這是什麼百年名樓的招牌好菜呢!

  他這樣子感嘆著,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想到了自己剛來的那一日,秦蔻煮了兩碗泡面招待他們。

  大橘睜著圓圓的眼睛,喵嗚喵嗚的叫了起來。

  陸小鳳笑道:「是了……你原定的晚餐現在已經吃不成了,那不如就開個罐頭吧。」

  其他的話大橘不知道聽明白沒,但是「罐頭」這兩個字的音節,它一定知道意味著什麼,陸小鳳剛一說出來,它立刻激動地叫了起來,在濕沙地上快活地打了個滾兒,又收獲了楚留香與陸小鳳齊齊地倒吸冷氣聲。

  得,這貓真是髒得不能要了……

  算了,開罐頭吧。

  罐頭打開,放在地上,大橘歡呼一聲,衝過去哼哧哼哧。

  而這時,也已經到了約定好的半個時辰。

  無花果然應約而來。

  他只淡笑道:「多日不見,香帥似又有奇遇啊。」

  楚留香負著雙手,淡淡地瞧著這個他曾經的好朋友,並沒有說話。

  無花也收斂了笑容,淡淡問道:「你要殺我?」

  楚留香慢慢搖了搖頭,道:「你知道的,我不殺人。」

  無花:「所以?」

  楚留香道:「我只是要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已……刑部的捕頭本就托我解決天一神水案,我會把你帶回刑部大牢。」

  無花冷冷道:「你辱我?」

  楚留香嘆道:「難道在你眼中,向世人宣告你所做過的事情、要你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就是辱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這些事情?」

  無花恨恨地道:「我從沒傷害過你,你卻對我窮追不舍。」

  楚留香道:「所以你的確已逃不掉了。」

  無花忽然厲嘯一聲,有雷霆之勢,而在在雷霆之勢之中,他的雙掌已推了出去!

  楚留香負著雙手,腿不動、肩不搖,人已滑出了幾丈遠,陸小鳳坐在車頂,並沒有動,姬冰雁雙手抱胸,也沒有動,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這一對曾經的老友之間的決鬥,楚留香絕不希望他們也插手。

  而大橘……

  大橘還在快樂地哼哧哼哧。

  這倒不是因為它是只豬,而是因為它的確是只很單純的小貓,它看不懂很復雜的東西。

  昨天夜裡,那個黑衣人是直接抽刀便砍的,所以大橘就明白那人要傷害它最喜歡的阿楚哥,而今天呢……它根本就看不懂阿楚哥和另外一個人類在干啥……

  甚至會覺得他們在玩你追我趕的游戲……

  於是大橘安安心心地吃它的罐頭。

  楚留香和無花在剎那之間就過了五十招,無花的武功本就不敵楚留香,又因為剛剛受了石觀音一掌胸口陣痛,五十招之後,劣勢畢露,他只憤怒地道:「楚留香——你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為什麼偏偏要和我過不去——」

  說罷,拔足狂奔,居然要跑!

  楚留香又如何能叫他跑脫?他的輕功是那樣的好,好到以雙足之力,就能追逐千裡名駒,無花全力奔逃,楚留香神色淡淡,但這二人之間的距離卻仍是越來越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慌不擇路,無花奔跑了一圈兒,竟然正撞上了越野車旁邊的姬冰雁與陸小鳳,眼看就要被三人合圍,他的眼中卻忽然露出了狡詐的光芒。

  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碎裂在地,一陣紫色的煙霧騰空而起。

  是忍術!無花用了忍術!

  莫要忘記,他乃是東瀛刀客天楓十四郎的兒子,自紫色煙霧之中變化身形脫身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風向正朝楚留香而去,因而這一股紫色的煙霧,立刻朝著楚留香等三人迎面而去,楚留香根本不避,衝入煙霧之中,伸手去攫無花。

  無花身形又是一轉,手裡一甩,又是幾蓬紫色煙霧卷起,他倏地站定,楚留香也倏地站定,又聽兩聲悶響,似是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煙霧散去,楚留香一動不動地站著,那輛奇怪的鐵皮車旁已經沒人了,楚留香的伙伴已倒在了車後。

  無花哈哈大笑,只道:「你為什麼還不動?」

  楚留香:「……」

  瞧過了原著的楚留香哪裡能不知道,無花這人的陰私手段?他自從投奔了石觀音之後,便學會了用迷香,方才的那紫色煙霧,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不過是用於逃脫的障眼法,實則裡頭卻混了迷香,叫人一聞,身上立刻軟成面條,

  哪裡還能打架?

  楚留香是不必防備的,畢竟他的陳年老鼻炎實在太嚴重了……

  而陸小鳳亦是早有准備,他一瞧那紫煙,立刻掏出防毒面具,往自己和姬冰雁的臉上一扣,順勢倒地,佯裝被迷暈……

  楚留香嘆氣,他實在不想看無花再作妖了。

  但無花卻以為這是楚留香示弱的表現,他自以為自己的計謀已經得到徹底的貫徹,又認為今天過後,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陰魂不散的楚留香,從此逍遙快活,東山再起!

  無花忍不住張狂地大笑起來。

  這時,他便斜眼瞧見了不遠處那只哼哧哼哧,看起來異常呆笨愚蠢的橘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得意忘形,他的素質瞬間降低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順腳一踢,踢翻了這蠢笨胖貓面前的食物。

  楚留香:「……」

  陸小鳳:「……」

  姬冰雁:「……」

  楚留香遲疑道:「你……」

  無花:「我怎樣?」

  楚留香幽幽地道:「你說你沒事惹它干什麼……」

  無花:「?」

  大橘:(☉—☉)?

  大橘:(=O皿O=)!!!

  ——無花,卒。


第164章

  石觀音與無花這兩人都已身故,石林之中的女弟子們群龍無首,楚留香也無意去處置她們,只是點名道姓的找曲無容。

  曲無容近日來受到了石觀音的猜忌,石觀音瞧過她的武功進步之後,便憂心曲無容以後會超過她,無奈之下,曲無容只得斷手以求信任,這幾日正是傷口反復的時候,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裡養傷。

  石觀音死得太快,她還沒來及出門查看。

  聽說了師父身死之後的事情,這個帶著面紗的清冷女子冷冰冰的,只是立在那裡,並沒有激動,也沒有高興,既沒有想要為石觀音報仇,也沒有為她的死亡高興得撫掌大笑。

  她只是冷冷地問:「那麼,你們找上我是想做什麼?」

  楚留香負著手道:「只希望姑娘能主持,毀掉那片花海。」

  花海自然就是谷口處的花海,這玩意兒是不能一燒了之的,縱一把火,爽快是爽快了,但過不了多久,可能半個沙漠的人都要嗨了。

  所以他一開始就是拿燒花來逼迫無花出去和他面對面的,這花不但是石林勢力的根本,也同時對石林內的人有著極大的威脅。

  曲無容忽然狂笑起來,笑罷之後,厲聲叱道:「你們設計殺死了我的師父,竟還要我毀去師父的心血,石林的根本?!」

  楚留香淡淡道:「這東西為什麼是石林的根本……我想曲姑娘比我清楚。」

  曲無容忽然又頹廢下去,默然半晌,道:「這事情我會做的。」

  楚留香又道:「石林群龍無首,但是這些姐姐妹妹,總該還是要生活的。」

  曲無容冷冷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微笑著道:「她們總該需要一個新的領路人。」

  曲無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她是怎麼想的,楚留香並不大清楚,但其實不用看原著,只瞧著她的人,就知道這是一個倔強、冷漠卻正直的女人。石觀音身死,後頭掃尾的事情她一定會接下,而在銷毀花海的過程中,她卻一定會遇到阻力。

  曲無容的聰明才智、武功天賦,早已超出旁人良多,這些女弟子們,恐怕打個包在一塊兒,也沒法子敵得過她的,她自然而然地就會拿到石林的權柄,成為石林的新主人。

  未來,大漠深處的石林,或許也會成為一個干干淨淨、不再作惡的武林勢力。

  楚留香又留了些抗生素的藥給曲無容,曲無容瞧也沒瞧一眼,楚留香也不多說話,一揖而行。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胡鐵花本來是等在龜茲國王帳之中的,不過他那個性格,無論如何也等不住,於是便自己走了出來,與那龜茲國的琵琶公主同行,楚留香等三人開著車沿著綠洲的方向去開時,就遇到了這二人。

  胡鐵花都快把他貓一樣圓的眼睛瞪出來了!他圍著車子上躥下跳、左看右看,又無理地要求楚留香給他開一開,楚留香無情地拒絕,胡鐵花長長地切了一聲,連罵三聲老臭蟲,鼻子又嗅了嗅,納悶地道:「你這老臭蟲,身上這是什麼香味,倒是好聞得很!」

  楚留香冷酷地推開他:「你現在就去把你自己扔到水裡去涮三遍,否則別想上這車來。」

  胡鐵花氣得快要跳起來,指著大橘道:「這貓也同樣很髒啊!」

  大橘:OWO

  大橘:「喵?」

  楚留香:「……」

  楚留香:「……它是貓你是麼?」

  胡鐵花:「我是一頭豬。」

  楚留香:「你知道就好,豬仔。」

  胡鐵花冷笑:「豬仔的好朋友是什麼?」

  楚留香:「誰是你的好朋友,去去去!」

  胡鐵花:「死公雞你看他!」

  姬冰雁:「……」

  姬冰雁:「哼。」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

  大橘:∼o(=∩ω∩=)m

  大橘看起來也很喜歡胡鐵花,這種喜歡大概就是那種……感覺看到了同類的喜歡吧。

  啊∼好大一只人形貓!

  它親親熱熱地跑過去蹭來蹭去,胡鐵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把就抱起了大橘,快樂地道:「舉高高咯!」

  然後就把大橘拋起來,又穩穩接住。

  大橘:o(*////ω////*)q

  大橘:「喵∼∼嗚∼∼∼∼」

  大橘興奮地直叫喚。

  姬冰雁:「……」

  姬冰雁望天,幽幽嘆道:「果然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少越幸福啊。」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別這樣,我們大橘真的很可愛的。」

  姬冰雁冷冷呲他:「你也滾開。」

  楚留香:「……」

  楚留香:攤手.jpg

  傍晚,便在附近的小綠洲中取了水,又煮了鍋子吃——這一次不吃韓式的部隊鍋了,就吃清油火鍋,秦蔻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在他們的車上憂心忡忡地塞了不少東西,這海X撈的火鍋底料就是那時候被塞進去的,她說是為了防止大漠晚上太冷,讓他們暖暖身子……

  當然,菜色就不怎麼豐了,土豆可以有、泡面可以有,大白菜可以有,干豆皮可以有,但那些容易壞掉的菜倒是一個都無,這小綠洲現下無人,不遠處還有個更大點的綠洲,有人有羊,楚留香就用他的絕世輕功趕了個了來回,弄了些嫩嫩的小羊肉回來。

  五個人圍著一個小鍋,翻騰的紅鍋帶起濃郁辣香的味道,刺激的人口中不斷的分泌唾液,胡鐵花直呼過癮,認為他是同類的大橘不可置信地盯著胡鐵花看,湊過來聞一聞,然後迅速跑遠,瘋狂打噴嚏。

  胡鐵花哈哈笑道:「這好辣味對你這種小貓咪來說的確太過了些。」

  姬冰雁冷冷道:「你對它來說都不太過,這算什麼。」

  胡鐵花一呆:「啊?你什麼意思?」

  姬冰雁:「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洋芋好了,你要不要?」

  胡鐵花:「那東西有什麼吃頭!再來點羊肉!喂!阿橘,你吃不吃羊肉?」

  大橘:「啊啾!啊啾!」

  而在千年之後的另一邊,大漠的風沙無法波及,夜晚的寧靜與喧囂不帶有獵獵的夜風,只帶有一點帶著夏日余韻的習習涼風,天空並不高遠,燈火亮起。

  廚房裡,一點紅正在做飯。

  牛肉不能切的太小塊,因為牛肉煮的時候會縮水,土豆也要切得大一點,這樣子不容易碎。

  鍋裡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土豆被燉到綿而軟爛、一夾就碎,牛肉在已變成了一種誘人的醬色,米飯燜在電飯鍋裡,另外又做了個紅燒茄子、腊肉炒青菜。

  客廳裡,秦蔻正在教阿飛學拼音。

  這個八歲的小少年,擁有著和自身年紀完全不同的冷冽氣質,表情冷峻、身上又帶著一股令城裡人根本無法忽視的野性,而且他長得很好看。

  ……甚至不能用「長得很好看」來形容。

  阿飛在書中出場時,完全就是驚天動地的帥哥一枚,閱人無數的李尋歡在第一眼瞧見十七八歲的少年阿飛時,就認為這是他平生所見過的、最英俊的一張臉。

  秦蔻在閱讀原著的時候,就有點想吐槽那一段阿飛埋伏著潛入興雲莊去營救李尋歡時的劇情……

  就,怎麼說呢……你這小子帥得都快能驚動聯合國了,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完美融入人群,大白天的去劫獄啊喂!

  而幼年體的阿飛也已經展示出了他足夠優越的資本,昨天帶著阿飛出去買衣服的時候,那個售貨員小姐姐眼睛都直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瞧見了個已展現出足夠優越資本的小帥哥,還是因為看到了他用來扎頭發的那個太陽花發圈……

  太陽花發圈是秦蔻的惡趣味。

  一般長的漂亮的人的幼年體都是冰雪團子一樣可愛,小男孩扮成小女孩也毫無違和感,不過阿飛不太可以,因為阿飛太瘦了點,臉上沒肉。他常年在荒原之中捕獵為生,才七八歲的小孩,身上就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不過肋骨還是很明顯。

  扮成小女孩是不行了,況且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扮成小女孩其實人家自己也很抗拒。

  秦蔻就給了阿飛一個太陽花皮筋扎頭發。

  阿飛倒是無可無不可的。

  阿飛是個……很認真的人,他雖然看上去對什麼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很漠然,但唯獨對一件事在意得要命,那就是他的巨額欠款。

  更進一步來說,其實阿飛在意的不是欠款本身,而是——我居然欠了別人的東西!

  他的母親在臨死之前,曾告誡他一個人想要好好的活著,就決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恩惠,絕不能欠下任何人的人情。

  但他居然欠了別人一條命!

  這是一種異常沉重的負擔,但這負擔一旦背起來,這認死理的老實孩子也絕不會逃避,假如此刻秦蔻臉一板,要讓阿飛去做一件需要豁出性命才能做

  到的危險事去還這份恩情,想來這只有七八歲的小孩子的眼睛也不會眨上一眨,毫不猶豫地就會答應。

  秦蔻覺得俠客們似乎都是這樣,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去形容的精氣神。這種古樸而殘暴的浪漫主義,在這個時代早被認為是一種不合時宜,電視上出現的東西,要麼就是為了愛情毀滅天下蒼生,要麼就是什麼嫡庶有別、良賤有別,實在令人想要長嘆一口氣。

  扯遠了。

  所以阿飛大概是在很深沉地思考到底要怎麼「還」這份恩情,在思考的過程中,他就格外的乖巧,叫他扎頭發就扎頭發,叫他換童裝……好吧,他還是有點抗拒的,執拗地說著「我穿不起」這樣的話。

  秦蔻一點兒不廢話,指指傅紅雪:「上!」

  傅紅雪:「……」

  傅紅雪板著臉繼續上了,反正就是說你穿成這衣衫襤褸的樣子不但不能還恩情還會給她帶來麻煩雲雲,阿飛一聽,偃旗息鼓。

  買衣服回來就把掃地機器人的活兒給搶了,跑前跑後,一陣風似得忙。

  秦蔻:「……」

  好叭,隨他開心就好。

  然後教拼音啊、教生活常識啊這些事,阿飛一點兒都沒抗拒,這小孩真是省心得很。

  秦蔻就忍不住想起他長大後的遭遇了……

  是因為林仙兒沒見過這麼老實忠誠的男人所以才要折磨他麼?就像是一個新奇的玩具一樣,因為沒玩兒過,所以格外喜歡從各個角度去玩一玩。

  至於最後林仙兒發覺自己真的愛上阿飛,而阿飛已走出了這段感情涅槃重生,那已經是在痛苦中掙扎了兩年多後的事情了。

  秦蔻覺得這種事最好還是一開始就不要發生的好。

  好的感情可以使人滋潤,壞的感情會把人毒死,雖然也有許多人能堅強的站起來,但……能不被毒還是盡量不被毒嘛。

  可是要怎麼告訴他呢?

  直接粗暴地把書給他肯定不行,那種內容給七八歲的小孩看怎麼說也太過分了。

  秦蔻若有所思地盯著阿飛看。

  秦蔻:(個_個)

  阿飛:「?」

  阿飛抿著唇,視線很平地瞧著她。

  秦蔻幽幽說:「阿飛呀……」

  阿飛:「嗯。」

  秦蔻開始胡言亂語:「你長大了要記住,又漂亮又溫柔的女孩子說話不能盡信啊……」

  這話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啊!!這什麼殷素素對張無忌ソ臨行遺言啊!!好愚蠢!!

  結果阿飛還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蔻:「我亂說的!」

  阿飛瞥了她一眼,說:「那上頭那句話,我到底該不該信?」

  秦蔻:「啊?」

  阿飛冷冷道:「你說漂亮又溫柔的女人說話不能信,那麼你說的這句話我就不該信。」

  秦蔻:「……」

  秦蔻:(* ̄▽ ̄*)

  秦蔻:「啊!你是說我又漂亮又溫柔咩?」

  秦蔻:捧臉.jpg

  一點紅在那頭:「飯好了,來吃飯。」


第165章

  秦蔻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這問題對很多人來說,都有不一樣的回答。

  對楚留香來說,秦蔻是個非常可愛的妹妹;對陸小鳳來說,秦蔻是個可以一起玩些很無聊的游戲的損友;對一點紅來說,秦蔻是又活潑又美麗、讓他喜歡得不得了的愛人。

  而對於阿飛來說,這問題卻顯得很不好回答。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美夢。

  他從來也不知道,原來加了一點香油和醋的雞蛋羹是那樣的嫩滑好吃,他也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地方,不用擔心屋頂會被大雪壓塌、被大風吹跑,睡覺的時候可以就這樣子躺在被子裡,什麼也不用想,安安穩穩的沉睡進甜蜜的黑暗……

  這樣的美夢,他從前甚至連做都不敢做的。

  他的夢裡,也只有冰雪、風暴、豺狼虎豹,不幸、折磨和艱難,有無數次回到母親死去的那一天。

  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其實……秦蔻說是他欠了那麼多,其實不過是為了讓他能多養養病,不要著急走。

  飯菜已上了桌,秦蔻拉著阿飛一起去吃飯,又和其他正在做事的大人們喊道:「吃飯啦∼」

  土豆已經完全被煮的軟爛了,用筷子輕輕一夾,就能夾成兩半,濃稠的湯汁裹在牛肉上,使得牛肉呈現出一種光澤感,把土豆和牛肉連帶著湯汁一起舀進米飯裡,土豆沙沙的、牛肉很香,秦蔻一向出手豪橫又沒有常識,吃土豆燒牛肉都要去超市裡買谷飼牛排回來切。

  燒茄子就是另外一種口味了,這東西燒之前要預處理,茄子切塊要先下油鍋去炸。秦蔻喜歡吃她們家張阿姨做的燒茄子,會在裡頭放豆腐和土豆片,於是她這樣那樣的和一點紅形容了一下,一點紅就明白了,順便買了豆腐和土豆也下鍋一炸。

  土豆片還順便多炸了一點,用番茄醬配著給秦蔻當餐前小零食,秦蔻端出來和阿飛一起分享著吃掉了。

  吃過晚飯,林詩音在研究電腦上的excel工作表格,她在准備下一次帶給藍蠍子的商品以及定價,花滿樓去樓上給花澆水,秋天到了,再過一陣子,這些被養的很好的植物就要進屋來了,有一些植物是不耐寒的。

  傅紅雪去樓下遛彎,一直到十點多才回來,秦蔻問他怎麼這麼久,他說是看到有賣水果的,順便買了送到外婆家去結果被外婆抓著玩跳棋。

  之前他其實不太喜歡出門,每次都是秦蔻強硬的拉著他出門去逛的,但是上回從小李飛刀世界回來、自那天夜晚在露台上的對話之後,秦蔻就感覺他似乎變了一些。

  他似乎終於開始認真地對待這個世界,認真地對待自己的生活了。

  他也終於放下了。

  一點紅坐在客廳裡,陪著秦蔻,秦蔻在教阿飛拼音,教了一會兒又問他看不看動畫片。

  晚上,秋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令人產生了一絲纏纏綿綿的寒意,這一場雨過後,天空一定會變得更加高遠,寒意也像是薄紗一樣,一層一層地往身上裹。

  現在睡覺已經不需要開空調了。

  秦蔻把工作了一個夏天的空調關掉,舒舒服服地睡了。

  林詩音已決定住下來,長長久久地住下來再也不回古代去了,所以她就沒法子再這樣子住在秦蔻的臥室裡了。

  秦蔻和一點紅是一對兒,這樣長久的不叫人家相聚顯然是不合適的,於是林詩音主動提出要換個地方住。秦蔻想了想,就先把影音室裡的沙發床搬了一個到一樓的書房裡,給林詩音暫時住著。

  又說等這次阿楚哥回來收拾完東西走了之後,她就搬到那間客房裡面去。

  林詩音點頭說好。

  她當然不在乎什麼男人住過的屋子她能不能住……一個真正從古代那種壓迫的環境裡逃脫出來的女孩子,一旦來到了新環境之後,是會非常積極地去推翻自己腦子裡那種根深蒂固的舊思想的。

  另外一套小房子的事情秦蔻沒和林詩音說,她怕她覺得自己是要趕她走,而且自家的房子這麼大,只要不來新人,那是完全可以住得下的嘛!想住就住咯∼

  這一天的晚上,秦蔻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嗅著一點紅身上那種標志性的清潔味道,軟綿綿地抱住他,緩了好久,才嘟嘟囔囔地說:「都說一十五歲以上的男人都不行了,你怎麼、你怎麼……」

  一點紅摟著她,挑挑眉,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說:「是誰這麼說?」

  秦蔻臉上紅撲撲的,忍不住笑起來,悄咪咪在他耳邊說:「肯定不是我說的,我們家紅哥像鑽石……」

  一點紅:「……」

  她這些諢話都是從哪裡聽來的……著實有點招架不住。

  他無奈抱著她去洗澡了。

  這天秦蔻窩在自家男朋友慘白而炙熱的懷抱裡睡得很好。

  第一天,秦蔻懶得去上班。

  老板就是這樣的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早晨起來,她躺在床上給店裡的員工發消息說晚上不過去了,員工很快回復「好的秦姐」。

  雨已經停了。

  吃過早飯,秦蔻繼續給阿飛教拼音,之前面對幾波人時,她從來也沒有這樣過,這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好為人師了起來。

  阿飛其實還是個蠻愛學習的孩子,他認的字,而且以那個認字的量來說,《三百千》肯定是讀完了的。他學起拼音來很快,舉一反三的速度也非常快,感覺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熟練的運用手機了。

  但是秦蔻不太想讓他太早接觸網絡,主要是害怕他看到《小李飛刀》,更怕他看到《武林外史》。

  教了一會兒,秦蔻給阿飛拿葡萄果汁喝。

  阿飛現在已經完全放棄說什麼「我喝不起」這種話了,讓他喝他就喝了。

  他評價說:「野葡萄沒有這麼甜,汁水沒這麼好喝的。」

  秦蔻說:「那當然咯,這都不知道放了多少糖。」

  這種底味是酸的果汁飲料,就是要放很多糖味道才會好,葡萄還算好的,更可怕的是各種檸檬茶,那糖都是海量的加,但是喝起來還很清爽,一點兒都不甜。

  真是可怕的事實,秦蔻寧願去喝奶茶。

  不過阿飛多喝喝甜的果汁好像也蠻好的。

  秦蔻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臉。

  阿飛側過頭看他。

  秦蔻感嘆:「你真的好瘦啊……」

  八歲的小少年冷淡的看著她,很認真地說:「如果吃得胖了,動作就不敏捷了。」

  這倒是真的。

  而對阿飛來說,動作的不敏捷就意味著死。

  其實他也根本沒機會吃胖一點,他的飯量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來說其實根本不小,但他的消耗太大了。

  他要去伏擊野獸,那種長時間的埋伏、要控制身體的每一條肌肉都同步、要控制每一次呼吸的節奏、精神要極度的專注——這些長久的忍耐都是為了一瞬間的爆發力,這是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

  說到這個,秦蔻撐著腦袋,順便問他:「所以,這是你第一次下山麼?」

  阿飛搖搖頭。

  秦蔻:「誒?你之前也下山啊?」

  阿飛解釋:「要換鹽,不吃鹽人沒力氣,還要扯布做衣裳。」

  秦蔻有點驚訝:「你會做衣服啊?」

  阿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當然會做衣裳。

  他沉默了一下,又解釋說:「我娘之前教過我。」

  他娘大概是想好要在那個時間去死了,她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於是絮絮叨叨地教了他好多東西——不必買精鹽,買粗鹽夠使就成、縫衣服的時候縫密實一點,不要一抬胳膊就漏風、怎麼扎草鞋、怎麼納鞋底、怎麼鞣制皮子等等等等。

  說到這裡,阿飛的思緒似乎飄遠了。

  半晌,他對秦蔻說:「她教的我都學會了,哪天上山,我殺只狐狸給你鞣件皮子,你喜歡白狐狸皮的圍脖麼?」

  他現在吃秦蔻的、穿秦蔻的,身上沒一件東西屬於自己,所以就想要送她一件自己打獵弄的皮子,反正他也只會這個。

  秦蔻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阿飛。

  這小少年很瘦,臉上沒有嬰兒肥,側著臉的時候,就顯得鼻梁挺直,嘴唇很薄,瞧起來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但他其實並沒有什麼都不關心,他是個感情很充沛的孩子,和所有的孩子一樣,都很想念自己的母親,他這樣能干、這樣堅韌,只是因為對他來說,活著曾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阿飛不常提他的母親,也是因為即便提也沒有用,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阿飛在山上見過熊的屍體,先開始就那樣趴著不動了,後來鑽出不少動物來分食它的肉,很快露出森森白骨,骨頭上沾著的肉沒隔幾天就腐敗掉了。

  為了不讓娘也那樣,他生生用手挖出了一個坑,把她埋了,但是他知道……遲早,她也會變成一具他認不出來的白骨的。

  但是……或許活著對她來說真的很累吧。

  可是他或者也好累好累,但娘不許他也去死。

  ……算了,就這樣吧。

  阿飛坐在原地,並沒有去想多余的東西,只是在考慮著怎麼去獵一只通體雪白的狐狸。

  然後,他就被秦蔻抱住了。

  阿飛瞬間渾身僵硬,反射性地想要推開她,又忽然聽到了她抽動鼻子的聲音,他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又變成了個乖小孩,乖乖被她抱著一動不動。

  然後聽到她說:「不要給我鞣皮子,我不要圍脖,我們這裡野生動物不能亂殺,你獵狐狸是給我添麻煩。」

  阿飛奇怪地問:「山林中的狐狸吃野兔、野狼吃野狐都天經地義、人要吃肉也是天經地義,為什麼不准我殺動物?」

  秦蔻:「唔……這個很難解釋,總之現在不准去,你想吃肉的確天經地義,那今天我請你吃肉!」

  阿飛的臉瞬間紅了,嚴厲地拒絕道:「我、我沒說要你請我吃肉!」

  秦蔻:「好啦,走嘛走嘛,我一個人不敢出門你當我保鏢啦,我用肉付你的工錢。」

  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阿飛出門吃肯打雞去了。

  阿飛頭一回吃那麼多汁脆嫩的雞肉、還有那種脆脆的、帶著油香的薯條(比一點紅炸的土豆片片好吃多了),他認認真真地把自己手指上沾的番茄醬都給舔干淨,連一點油炸的渣渣都沒剩下,然後和秦蔻說:「這個雞肉比山裡跑的野雞好吃很多。」

  秦蔻說:「那當然,這是專門養來吃的,那是在山上跑的,渾身上下全是瘦肉,一點兒油水都沒有,能好吃麼?」

  她又不懷好意地戳了戳他沒什麼肉的側臉,說:「你看你也是,天天在山上跑,渾身上下一點油水都沒有,不好吃的。」

  阿飛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阿飛:「……」

  阿飛沒說話,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瞧著不遠處坐著的一個正在吃漢堡的小孩,那小孩的手臂看起來像兩截白生生的蓮藕連接在一起。

  順帶一說,之前他都沒沒見過蓮藕,是今天早上跟著一點紅去菜市場的時候看見的。

  阿飛指了指那小孩,語氣平平地說:「嗯,他有

  油水,他好吃。」

  秦蔻:「……」

  正張大嘴巴准備吃漢堡的小胖墩:「……」

  小胖墩他奶奶:「……」

  秦蔻:「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然後拉著阿飛去拿兒童套餐的玩具可達鴨,順便買了一盒十翅桶回家給大家分。

  這一天的晚上,阿飛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回想著那多汁的雞肉和油香酥脆的外殼,又想到秦蔻,胸中湧起了一種奇異的感情。

  自母親死了以後,他一直想讓自己的心腸變得和岩石一樣堅硬,因為如果這樣子的話,他就不會一直不停地流淚,就不會在那麼長的時間之內,每天都在反芻新鮮的悲傷,茫然的反應著自己心裡那種空空落落、無邊無際的空虛。

  後來他就逐漸習慣了。

  或許是因為,想要活下去真的很難,所以他漸漸也沒時間去想母親了。

  他似乎終於練就了一副鐵石般的心腸,這心腸卻在被她牽著手走進肯打雞的時候動了一下,他看到了好多孩子,都是這樣子被牽著走進來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個。

  如果這是美夢的話,就暫時……先別醒來了吧。

  母親,其實人並沒有那麼可怕的,這個世界上是有好人的,欠了旁人人情的感覺,也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希望明天睜眼的時候,他還是在這裡,而是不在一連串的冰雪和災禍之中。

  阿飛這樣悄悄地希望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睡了。

  而秦蔻在臥室裡,打通了和媽媽的視頻電話,安寧安老師又有了新一屆的研究生,今天剛和新學生們一起聚了餐,剛剛到家就收到了女兒的視頻電話。

  女兒在視頻對面,眼睛有點紅紅的。

  安老師嚇了一跳,趕忙說:「怎麼了?店裡不順利麼?還是因為古代朋友走了你不開心?還是說那個一點紅惹你生氣了?」

  秦蔻吸了吸鼻子,說:「都沒有,就是……想你了。」

  想媽媽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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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三天後,楚留香、陸小鳳如期歸來。

  他們走的時候,就是在晚上,因為要開著車去,所以地點定在了秦蔻爹媽家別墅的私人小車庫裡,卷簾門一拉,外人什麼都不曉得,今天回來,位置也是一樣的。

  還帶回來一個髒得看不出貓型的大橘……以及楚留香的兩位好朋友——姬冰雁與胡鐵花。

  不過她媽媽今天動身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區,她爸爸也去外地談生意去了,連七八歲的小阿飛都沒見著,不然這兩天又有的他激動。

  秦蔻這個最近才進化的塑料武俠迷當然瞧見什麼俠客也只是很淡淡的啦,她更震驚的是大橘……

  救命……是怎麼……髒成這樣的……

  秦蔻盯著大橘:(個_個)

  大橘盯著秦蔻:(OwO)

  大橘看上去開心得不得了,看來是在大沙漠裡吃好喝好玩好了,此刻瞧見自己真正的飼主,頓時親親熱熱地喵了一聲,親親熱熱地撲過來要狂蹭她!

  果然第一喜歡的還是飼主!阿楚哥只能排第一啦∼

  結果秦蔻慘叫一聲,迅速後撤,一點紅眼疾手快,伸手攔下了大橘,捏著它命運的後頸皮,拎到眼前和它大眼瞪小眼。

  秦蔻嫌棄地揮揮手:「快!快塞航空箱!……嘖,這個點兒寵物店都關門了,洗澡都沒法洗,髒死了!」

  大橘:(O_O)

  大橘:=(T﹏T)=

  大橘對秦蔻的嫌棄表示傷心非常,秦蔻不為所動,用力地關上了航空箱的門,大橘爆發出一陣傷心的叫喊聲,嗷嗷嗷的喊個不停,兩只爪爪不停地抓門,想越獄,秦蔻不為所動,還恐和它:「回去就把你丟去洗澡!」

  大橘:「喵嗚!!!」(不要啊!!!)

  秦蔻說:「早知道應該換個時間回來的,現在寵物店都關門了,還得自己動手洗……」

  楚留香摸摸鼻子:「我來洗。」

  秦蔻:「哦,好。」

  姬冰雁:「……」

  姬冰雁:「……」

  這兩天對大橘充滿敬畏、完全順著,它想吃幾個罐罐就吃幾個罐罐的姬冰雁感覺受到了暴擊。

  這……

  這個看上去年輕的、漂亮的姑娘,大概並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吧,最起碼是不是應該比大橘……emmm,更強悍點?比如說她的嘴巴長大也能伸出觸手來把人拉進去吃掉什麼的?

  這樣想著的姬冰雁,瞧著一點紅的眼神就顯得格外的幽遠和意味深長。

  一點紅:「?」

  這是什麼意思?

  他和姬冰雁其實認識的時間不長,就是不打不相識嘛,後來就在沙漠中失散了,再後來……他和楚留香就來這裡吃香喝辣了,留姬冰雁一個人在大沙漠裡喝西北風,還是摻了沙子的西北風。

  所以,他雖然也認為姬冰雁是朋友,但與他並不熟稔。

  姬冰雁的一個眼神過去,楚留香立刻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想干什麼,但一點紅不一樣,這甚是高深的眼神,他看不懂……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朝姬冰雁點了點頭。

  姬冰雁:「??!!」

  啊這啊這……

  再看秦蔻時,姬冰雁恨不得離她三米遠。

  不過作為一個成熟的商人、一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近一十年的成年人,姬冰雁心裡想的是什麼很少有人能看穿,秦蔻自然不會例外。

  秦蔻處理完大橘,轉身就回來,非常自來熟的和姬冰雁、胡鐵花打了招呼,又問他們吃了沒,她要盡一盡地主之誼,請大家吃飯。

  秦蔻問:「那麼?吃不吃火鍋呢?」

  陸小鳳立刻吐槽:「蔻蔻,假如現在在你胳膊上劃一刀,流出來的也一定不是血……」

  秦蔻:「啊?」

  陸小鳳幽幽道:「是火鍋紅湯……」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淨開玩笑!我哪有每天都在吃火鍋。」

  她很嚴肅地解釋道:「上回吃的是串串!再上回吃的是冒菜,那都不是火鍋的!」

  陸小鳳:「……」

  陸小鳳攤手:「好吧。」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很委婉地向秦蔻表示:「我們昨天把你塞過來的海X撈底料給吃掉了。」

  秦蔻:「啊!這樣啊!我想想啊……來現

  代不得不品嘗的東西……」

  她坐上駕駛座,熟練地發動越野車。直接把諸位古代俠客拉到肯打雞去了。

  對啦!如此鮮嫩、多汁、入味、酥脆的炸雞塊,才是來現代不得不品嘗的特產啊!

  白羽雞的嫩,還有長時間的高溫油炸所帶來的油香,還有裹面包糠所帶來的那種酥脆輕薄,與傳統油炸食物外層裹的厚重面衣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些都是在古代所無法實現的,饒是姬冰雁這種豪奢大商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食物。

  他和胡鐵花果然立刻就被征服了。

  楚留香一向其實就愛吃這個,這幾日去大沙漠之中,回來後還真覺得有點嘴饞。

  炸雞自然是吃剛炸出來的好,所以眾人就在肯打雞裡坐著吃了一頓。這幾位都是身形高大、寬肩窄腰的武林人士,幾個人窩在肯打雞的座位上,這樣幾個人坐在一起,就很容易被人圍觀,秦蔻還瞧見了昨天帶阿飛來吃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小胖墩,小胖墩有點驚恐地瞧著對面的一堆肌肉虯結的大漢……秦蔻衝他和善地笑了笑。

  小胖墩嘴角一撇,差點哭了。

  他奶奶立刻就把他拉走了。

  秦蔻撓頭:「哈哈,哈哈哈。」

  吃飽喝足,開車回家。

  胡鐵花真的像是一只大貓一樣,眼睛很圓、身形很松弛,還擁有極強的好奇心,把車窗搖下來,頭探在車窗上,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秦蔻從後視鏡裡看一眼,就瞧見他懷裡抱著航空箱,航空箱裡的大橘扒著箱門看窗外的表情,真的是……一模一樣。

  路兩旁的霓虹燈就很好的吸引了這只人形大貓的注意力,他一眨不眨地望著車窗外的世界,甚至還不由自主地想把身子伸出去,被楚留香一把就拉了回來。

  姬冰雁呢,的確和他的名字很像,冷淡、銳利、精明,眼神如鷹隼一般。

  秦蔻其實不免有點奇怪的,她們家也是做生意的,秦蔻自小就見過很多生意人,生意人嘛,其實講究和氣生財,面相笑眯眯的、看上去讓人很容易親近的人才適合做生意,但姬冰雁……

  秦蔻只能歸結於,在武俠世界做生意,大概、或許、可能,主要還是看武力吧。

  攤手。

  回到家,十點過。

  這個時間點,只有早睡早起的好孩子阿飛是去睡覺了的。

  阿飛現在住的是楚留香那間屋子,楚留香離開之前的那幾天,阿飛一直都是和他一塊兒住的,楚留香回去之後,這屋子自然還是他在住。

  陸小鳳順理成章地回了自己和花滿樓的那一間客房。

  而楚留香呢?他不欲打擾已經睡下的阿飛,和姬冰雁、胡鐵花一人在客廳打地鋪,這一夜就先這麼對付過去。

  他們離開的時間也確定了,就在明天。

  楚留香的三位義妹,還在擁翠山莊。

  她們其實一開始是同黑珍珠一塊兒去玩的。三位義妹雖然個個都是聰明靈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但偶爾也想戲弄一下楚留香,於是便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堆黃沙以及黃沙上一顆黑珍珠,還很惡趣味地留下一張「黑珍珠掠美」的紙條……

  這……楚留香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黑珍珠是個姑娘!一瞧這紙條差點暈倒,立刻腦補了黑珍珠挾持蘇蓉蓉的畫面,火速進大沙漠,這才撞上了時空亂流,在現代呆了兩個多月。

  而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呢?她們三人在大漠和黑珍珠姐姐玩得不亦樂乎,正等著楚留香過來會和呢,結果只瞧見了黑珍珠借給楚留香的馬,沒瞧見人,這下急了,以為是楚留香遇到了什麼問題,於是一路南下,路上,就被柳無眉、李玉函夫婦給暗算了,此刻還正被關在擁翠山莊裡呢。

  秦蔻評價為——一場沒有手機引發的慘案。

  要是有手機,有什麼事情直接打電話知會一聲,不就得了?

  楚留香認為即時通訊的手段絕對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所以這一次,他也准備了好幾個無線電對講機准備帶回去,古代沒有任何的空間頻譜的干擾,信號可以傳很遠很遠,只用來和親人朋友通訊,應當是沒問題的。

  是夜,露台。

  楚留香站在露台上,遠眺風景。

  這城市的景觀,曾在兩個多月之前,讓他極度的震驚,以為自己是在仙界,如今,他卻已經習慣了站在一十八樓的頂層,吹著夜風、喝著冰啤酒、眺望著明明滅滅的燈火。

  一陣涼風吹過,帶著夏日的一絲余韻,卻又多了幾分秋日的

  高遠和涼爽,楚留香驚覺,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三四天而已,回來之後,天氣就變得和他走時不一樣了。

  是下過秋雨了麼?他想。

  下一次來到這裡時,天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楚留香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回來會在什麼時候,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掛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玻璃珠子,瞧著面前熟悉的景色,又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夜,他與姬冰雁、胡鐵花、高亞男幾個朋友,一起在莫愁湖上喝酒,那一年荷花開的很好,接天的碧色荷葉擠滿了整個湖面,他們采摘荷葉、卷成酒杯一同暢飲,後來高亞男喝醉了,便舞起了她的「回風舞柳劍」,姬冰雁高聲喝彩。

  然後呢?然後就發生了一些並不太愉快的事情,胡鐵花和高亞男雙雙走了,姬冰雁借酒消愁,險些醉死,當天夜裡,就也離開了。

  而後十多年,他們四個人再沒相聚過。

  如今,回望過去,楚留香還經常會有一種很虛幻、很荒謬的感覺。

  離別——這似乎是一件很大的事,需要在長亭外依依惜別、需要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需要鄭重其事的一揖而行。

  但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回首過往,楚留香就發現,其實他和自己人生之中很重要的朋友的離別,絕大多數都是輕描淡寫、甚至敷衍的有些戲謔,而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樣隨隨便便地說一聲「我走了」,一走就是十多年。

  濃烈的、炙熱的,肝膽相照的友情,在戛然而止的時候,也充滿了戲謔的隨機性。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離別。

  楚留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著夜空舉起了酒杯,像是在對這個時代在道別。

  有人說:「你寧願對著夜空喝酒,也不找我喝喝酒麼?」

  楚留香笑道:「我怕你哭鼻子,還要我來哄。」

  秦蔻努努嘴,道:「哼,我都多大了,誰哭?我奉勸你阿楚哥,可不要把我當小女孩一樣騙。」

  楚留香失笑:「怎麼?阿楚哥在你心裡就是這樣子喜歡騙小女孩的形像麼?」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並不說話。

  楚留香一回頭,就瞧見了秦蔻同一點紅。

  一點紅手裡拎著酒,一打啤酒。

  楚留香笑了:「這是要不醉不歸呀。」

  秦蔻倨傲地說:「以後你想喝還喝不著呢!還不趁這個最後的機會喝個痛快。」

  楚留香瞧著她。

  他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這雙眼睛之中時常閃動著松弛而快活的光芒,但偶爾也會這個樣子,十分溫柔地瞧著某人。

  他並沒有笑,也沒有插科打諢地糊弄過去,只是瞧著她,溫柔地道:「好,我們不醉不歸。」

  秦蔻的眼眶立刻就紅了,拉著一點紅的那只手忍不住用力握了起來。

  楚留香忙走過來,有點無奈地給她拿紙,說:「不是成熟的大女人麼?說好不哭鼻子的。」

  秦蔻背過身去:「誰哭了!」

  楚留香和一點紅對視了一眼,有點無奈地笑了。

  三個人就坐在露台上喝起了酒,一開始是悶酒,秦蔻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漸漸地面頰也紅了,一點紅摟著她,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背,然後三人話匣子打開了,說起了剛來的時候的一些趣事,秦蔻說起一點紅剛來時那樣害怕電梯,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點紅的唇角也忍不住瞧起來。

  楚留香又說他很喜歡澡堂子,搓澡的感覺嘛——是真的很不錯。

  秦蔻就說:「那你有沒有買搓澡巾嘛?」

  楚留香說:「買了一百多個。」

  秦蔻震驚:「哇!你要這麼多干什麼,又不是永遠不過來玩了,這能用一輩子吧。」

  楚留香說:「送朋友啊,尤其是胡鐵花,得給他十多個,讓他好好享受享受洗澡的快樂。」

  秦蔻說:「他不喜歡洗澡麼?」

  楚留香:「像大橘那麼不喜歡。」

  秦蔻:「……」

  秦蔻嘟囔:「這人怎麼連習性都和貓很像啊!」

  三個人就輕快地笑了起來。

  楚留香又問一點紅:「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取你的錢財?」

  一點紅道:「這一陣子要等這頭的身份辦下來,走不開,等這頭的事情弄完,我就回去一趟。」

  楚留香:「好!你去蘭州找姬冰雁,讓他去幫你換些在這頭

  值錢的好物,他眼睛可尖著呢,保准你賺,反正他還欠著你一條命,你就發發慈悲,讓他想法子還你一次吧。」

  一點紅失笑——這楚留香,說話總是那麼妥帖周到。

  有人推開了露台的門,笑道:「好哇!你們喝酒也不叫我們兩個,是不是?」

  來的人是陸小鳳和花滿樓。

  他們也拎了一打酒來,陸小鳳一看秦蔻的臉就笑了,道:「看來我這一打酒,蔻蔻是喝不下多少啦!」

  秦蔻很是不服:「怎麼可能!給我上酒,什麼三碗不過崗,放屁!」

  陸小鳳差點笑得打跌,說:「我們蔻蔻這是要去打虎麼?」

  秦蔻:「哼!」

  花滿樓有點無奈地笑了,還是勸道:「蔻蔻,喝多了不好,待會兒要難受的。」

  秦蔻依偎在男朋友的懷裡,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過了一小會兒,原本早睡早起的傅紅雪也來了,他默默地進來,放下手中的袋子,裡頭是夜市上的麻辣蝦尾、牛羊肉串、豆皮涮牛肚和花毛雙拼。

  秦蔻笑道:「我們小雪都知道喝酒的時候要吃什麼小菜啦!」

  傅紅雪安靜地看著她,說:「你別喝了。」

  秦蔻歪頭:「那你喝麼?」

  傅紅雪接過杯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喝。」

  陸小鳳吹了個口哨。

  林詩音也來了。

  楚留香是個很好的人,她知道。在她要回去面對李尋歡和龍嘯雲時,他操了很多心,非親非故的,為她忙前忙後,甚至還操心著她之後生計的事情,她喊過楚留香一聲阿楚哥,他也就真的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的愛護著。

  林詩音不愛暢飲,她只小酌了幾杯,瞧著楚留香,忍不住說:「阿楚哥,你什麼時候有空,要回來玩啊。」

  陸小鳳趁機提議:「不若我們來做每年一次的約定吧!大家每年都聚在這裡聚一次,有什麼事情都不許推脫,如何?」

  楚留香撫掌而笑:「當然好!」

  秦蔻又說:「那我要是想你們了,就打開門,你們能瞧見的!看見門之後就順腿走進來坐一坐啊,可不能因為這個一年之約,就真的一年才聯系一回!」

  楚留香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好。」

  大家就一起吃起了菜、喝起了酒,一直暢聊到了半夜,借著酒勁兒,秦蔻抱了自己的吉他上來,輕輕地唱起了歌。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

  「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ヾ!


第167章

  唱完了歌,喝完了酒,相聚與離別都只是時間推著人往前走的選擇。

  楚留香走時,大家都沒有說什麼旁的話,他也只是微笑著揮了揮手,最後伸手揉了揉秦蔻的腦袋頂,說了句:「下次帶蓉蓉她們過來玩。」

  然後,他就消失在了門後。

  秦蔻悵然若失地瞧著消失不見的時空漩渦,轉身回屋換衣服,今天要准備去工作了。

  臥室的床頭櫃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上了一只白淨的花瓶,花瓶之中插著一支淡色的郁金香。

  秦蔻瞪著那朵郁金香,忽然抽了抽鼻子,眼眶又不由自主地紅了,換上衣服下樓的時候,被陸小鳳抓個正著。

  陸小鳳笑道:「瞧我們阿蔻多可憐,所以我要多留一陣子!好好陪陪阿蔻!」

  秦蔻板著臉、抱著胸:「說人話。」

  陸小鳳:「我想打完黑魂系列再走。」

  秦蔻:「……」

  秦蔻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重重地在陸小鳳腰上擰了一把,陸小鳳明明能躲開,偏偏就不躲,齜牙咧嘴地受了這一下,又笑嘻嘻道:「現在消氣了沒?」

  秦蔻倨傲地哼了一聲,出門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生活按部就班地過著。

  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的下,每一周都有好幾天的夜裡,秦蔻是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入睡的,這種聲音總叫人不禁會想把被子裹得緊一點。她枕在一點紅肌肉結實的大臂上,然後又很嫌棄這種華而不實會讓脖子很難受的臂枕,轉而背對著他睡覺,這個時候他就會默默地從後面抱上來,把她整個收入懷中。

  早晨起來的時候,露台的闊葉植物上帶著昨夜跳舞的雨滴,天氣會一天比一天冷,於是花滿樓把一部分不適合在室外繼續待著的植物搬回室內。

  林詩音沒有搬,她還是住在書房裡,秦蔻自己的臥室裡是有高度合適的桌椅的,她一般也不太去那邊的那間書房,書房雖然不是為了住人設計的,但其實放一張沙發床也綽綽有余,定做個窗簾掛上,就已經很像一間臥室了。

  況且她買了電腦,目前正在積極學習中,需要書桌和椅子。

  現代的工作倒是先不用忙。

  秦蔻更熟練的掌握了開啟時空之門的技術,不過十次裡還是有兩三次會開錯地方,她蠻喜歡這種掌握了一門新鮮技術的感覺的,這個月就很頻繁的使用著她的能力。

  也因此,林詩音、傅紅雪和花滿樓又回了一次古代,林詩音找了藍蠍子,說了自己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談成了第一筆生意。賣的是襪子、貼身衣褲和用分裝瓶分好的粉底液、香水等物,換了緙絲扇、徽墨、翡翠珠寶等物回來——這些東西是花滿樓幫著把關的,林詩音年紀畢竟小,怕被人蒙騙了去。

  ——徽墨和緙絲扇,秦蔻爸爸秦建國先生說是最近有幾個比較重要的生意在談,可以拿來送給對方老板,因此出錢買了一些,但大概其實是為了照顧她們的生意吧∼

  算啦,不管啦,總之也算是賺到的第一筆錢吧,大家開開心心地把錢分了。

  林詩音進貨+對接經銷商、秦蔻出的是她獨一無二的溝通古今的能力、傅紅雪是林詩音的保鏢,所以林詩音分四成、秦蔻分四成、傅紅雪分兩成,其實本來林詩音是想要平分的,但傅紅雪拒絕了。

  至於花滿樓,花滿樓說他只是友情提供一下技術服務,只收一頓烤肉的報酬。

  林詩音覺得這樣子好像不太好。

  花滿樓笑眯眯地比了個V字手勢,說:「那就請兩頓吧∼」

  林詩音:「……」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第二次去的時候,藍蠍子就和她分享了第一批貨物的售賣情況。

  襪子和內衣是賣的最好的——在行走江湖的女俠群體之中,運動內衣尤為受到歡迎,藍蠍子自己就深有體會,傳統的內衣……傳統就沒有什麼內衣,就是一件肚兜,肚兜也就是一塊普通的布而已,即便是有設計,那也是為了一種旎綺氛圍而設計的,於女性的行走方便之上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通常情況之下女子高手們都仗著身輕腿長,輕功靈巧,靈巧的輕功必然要求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位都要受控制,因此裹胸布就成了必需品,運動內衣不僅比裹胸布要更緊、還更透氣、更舒適,哪裡會有俠女不喜歡?賣斷貨了還有許多人跳著腳想要,藍蠍子這個月被找上門來最多的居然不是曾經的姘頭,都是女人!女人!

  而香水呢——玫瑰的香水賣的最好。

  香水是秦蔻和林詩音一塊兒去挑的,秦蔻從十五六歲,剛剛知道愛美的年紀起,就喜歡收集香水了,收集到現在,其實也覺得這東西沒什麼趣味了,香水就是香水,聞著好聞就是了,不需要給它附加什麼太大的價值。

  但現代這些花裡胡哨的香水她實在見的太多了,因而口味十分刁鑽古怪,喜歡那種很抽像的香型,譬如說什麼黑X片啦、冥府之路啦……這樣那樣的。

  林詩音的審美就顯得自然得多,經典的玫瑰味,再加一個橙花味。

  事實證明,果然是玫瑰味道的賣的最好,秦蔻非常喜歡的那幾款無人問津……

  第二次去找藍蠍子的時候,分裝類的香水就沒有了——因為味兒實在太大了,成天泡在這麼濃的香氣裡,鼻子都受不了了,小阿飛矜矜業業地當一個分裝工人,結果他胃口那麼好的人,居然都食不下咽了。

  更別說那間屋子……開了新風系統都散了好久的味道。

  所以還是做襪子和內衣的生意最輕松,香水、化妝品隨便搭著賣一賣吧,順便,林詩音在逛化妝品店的時候還看到了一盤非常誇張、非常美麗夢幻的藍紫色眼影盤,覺得很是適合藍蠍子,就買回來送給她當禮物。

  藍蠍子:☆▽☆

  總而言之,和經銷商的關系非常之不錯,生意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而這個月身份的事情也落實下來了,一點紅、傅紅雪、花滿樓、林詩音,阿飛,五個黑戶排排坐,拿到了村裡蓋著紅章的介紹信,去落下了集體戶口。

  秦建國先生擦著頭頂的汗,板著臉對秦蔻說:「只此一次,累死我了!」

  秦蔻笑嘻嘻地說:「我看你自己開心得很嘛,那天見阿飛的時候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嗷呦呦,還要忽悠人家叫大叔呢。」

  秦建國先生瞬間激動:「那可是飛劍客!飛劍客你明白麼!飛劍客!」

  秦蔻炫耀:「飛劍客現在在樓下給我剝栗子呢∼」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阿蔻哇,你要客氣一點,再怎麼說也是小娃娃呢!人家是客人,你要展現我們現代人的熱情好……」

  秦蔻不滿地打斷他:「耳朵要起繭了!」

  秦蔻:「好了好了,掛了掛了,明天回家吃飯,我要吃張阿姨做的蒸餃。」

  秦建國先生:「行行行知道了,自己跟你張阿姨說去,快到中秋了,吃不吃大閘蟹啊?」

  秦蔻厚顏無恥地說:「你幫我剝我就吃。」

  秦建國先生:「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秦蔻:「我不管嘛!」

  秦建國先生:「剝剝剝,你爹我能不給你剝麼?行了!掛了!」

  說完,豪氣萬千地掛掉電話。

  說起身份,這裡頭倒是還有另外一樁插曲。

  眾所周知,證件上是需要有名字的。

  而另外一件眾所周知的事情是——一點紅是沒有名字的。

  「一點紅」這三個字,其實只是一個江湖中人給他的外號,這外號也的確很好的說明了他殺人那種敏捷與陰森的風格。

  有一天晚上,秦蔻洗完澡,仰面躺在床上,就在思考這件事情。

  浴室的水聲嘩啦嘩啦,然後響起了吹風機的聲音,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只裹著浴巾、漆黑長發披散著的一點紅踏著拖鞋走出來,坐在床邊,伸手撥弄了一下楚留香臨走時送的郁金香。

  秦蔻拉了拉他的頭發。

  一點紅側頭瞧她,低低道:「嗯?」

  秦蔻:「紅哥在叫一點紅之前,別人都是怎麼叫你的呢?」

  一點紅道:「十二。」

  秦蔻:「嗯?」

  一點紅翻身上床,伸手去摟她,漫不經心地解釋:「我是第十二個被師父收養的小孩,所以就叫十二了。」

  秦蔻沉默了。

  一點紅垂下頭,啞聲說:「蔻蔻,抬抬頭。」

  秦蔻乖乖把頭抬起來,然後就接受了他的吻。她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這具滿是傷痕的性感軀體,一點紅早發現了,她其實還真的是有一種別樣的特殊愛好,對他身上的傷疤愛得不行,手總是不自覺地去撫摸他的傷痕,格外疼愛。

  這個吻結束之後,她的眼睛已經眯起來了,躺在他的臂彎裡,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那……再之前呢?」

  一點紅說:「忘了。」

  他說:「那個時候年紀不大,大概是自己給自己取過名字的吧,不過後來就忘掉了。」

  秦蔻又不說話了,眼神濕潤地親親他。

  他溫柔地說:「沒事的,都過去了。」

  之後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秦蔻仰面躺著,嗅嗅他身上的氣味,又說:「可是落身份的時候……總不能落一點紅呀,沒有人姓一的。」

  一點紅不太在意,只道:「隨便取個名字吧,本來我就沒有名字。」

  秦蔻忍不住笑起來,像只柔軟如水的大貓一樣伸展著自己的身體,她摟住他的脖子,說:「那和我姓咯,姓秦,也挺好的。」

  一點紅的身子居然在瞬間僵硬了一下、緊張了一下,臉色也一瞬間不太對勁。

  秦蔻:「?」

  秦蔻瞧著他驟然變了的臉色,有點奇怪、又有點委屈地說:「你不想麼?那也沒關系啊,隨便找個你喜歡的姓氏吧。」

  一點紅張了張口,有點干澀地說:「同姓不婚……」

  秦蔻:「……」

  秦蔻:「噗嗤!」

  她湊上去親親他的臉,說:「我們現在早不講究這個啦……不過我們現在才談了多久的戀愛,不許想這個,你這個流氓!」

  一點紅:「……」

  一點紅古怪地道:「想結婚的事情是流氓行徑?」

  他總覺得反過來這邏輯才對。

  秦蔻哈哈大笑,又噌的一聲坐起來,不由分說地坐在他身上,冷酷地說:「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想當另一種流氓,你不准動!」

  一點紅:「……」

  他的眼神黑漆漆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最後,一點紅還是隨了秦蔻的姓氏,他自己起名是完全無所謂的,就算是叫「秦紅」都無所謂。秦蔻自己又想了好幾天想不出合適的來,只好打電話給爸爸,她那沒文化的爸爸就起了個「秦一弘」。

  秦蔻其實不大滿意,因為她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普通了!

  秦蔻嚴肅地說:「可是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廣博啊,就……沒有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秦建國先生板著臉抱著胸:「那你想怎麼廣博,你想體現什麼感覺?」

  秦蔻:「就是那種,要體現紅哥神秘的過往與廣闊的未來,還有還有……唔,要展現他身上那種冷峻又熱烈的氣質!」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你說話能不能別和甲方一樣那麼無理取鬧。」

  秦蔻:(*/ω\*)

  秦建國先生警覺:「……而且熱烈是什麼,紅兄什麼時候熱烈過?」

  秦蔻輕描淡寫地放出大瓜:「追你女兒的時候很熱烈啊。」

  那可不是嘛,還會跑來店裡接她下班呢。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

  秦建國先生:「!!!」

  秦蔻還嫌棄地說:「你看你,這麼久都沒發現,我媽早就知道了。」

  秦建國先生:「啊??你告訴你媽不告訴我!天老爺!什麼人啊你們兩個!」

  秦蔻:「我媽自己看出來的。」

  秦建國先生:「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的事情?!」

  秦蔻:「在外婆家那回啊,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穿著你練太極的時候穿的那個衣服呢,記得麼?」

  秦建國先生:「……」

  當然記得。

  還記得紅兄答應了他很無禮的角色扮演請求,現在想想這好像不是因為他很有面子,是因為他女兒很有面子……

  秦建國先生陷入了沉思,掛斷了視頻。

  秦蔻:「啊!等等,名字!名字還沒想出來呢!」

  但是一點紅卻還蠻喜歡這個名字的。

  他指著那個「弘」字說:「這是宏大的意思。」

  秦蔻歪著頭瞧著他。

  一點紅說:「這樣很好。」

  是的,這樣其實已經足夠了。

  在看見秦蔻和秦伯父在為了他落在紙面上的名字打電話時,其實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不必如此麻煩,但是他還是沒有上前阻止他們。

  他瞧著蔻蔻打電話,一直瞧著,聽著她和老泰山為了給自己取一個好聽的、寓意很好的名字,想來想去、推翻這個取那個……他的心裡就湧起了一陣奇怪的情感。

  原本他並不覺得名字重要,但現在,他卻很喜歡這個落在紙面上的名字。

  他很喜歡那個「弘」字,因為這其中包含著美好的寓意,包含著……旁人對他的、美好的期待與愛。他沒有過,他從來都沒有過。

  這個時候,他似乎才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這些年究竟缺失了多少東西,他所認為自己不配擁有的,其實好像……他現在都擁有了。

  真好。

  又過了幾天,事情終於辦完,眾人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秦蔻歡呼:「要坐飛機!做高鐵,做動車!」


第168章

  解決完身份的事情,接下來就是辦卡,有自己的銀行卡可以儲存金錢,才算是安定下來。

  一點紅抽空回了一趟古代,果然去找了姬冰雁,他半輩子在屍山血海裡打拼出來的錢財就這樣到了他的手中,換成了成色、樣式都一流的珠寶首飾,秦蔻正好有個非常壕的朋友想入手珍珠的首飾,便給一點紅的賬戶帶來了一筆七位數的收入。

  其他的也就等著慢慢地賣了,秦蔻還說要那位朋友幫她介紹其他的買家。

  而另一件有了身份帶來的改變,就是悍在臉上的墨鏡、口罩和鴨舌帽終於可以摘下來了。

  花滿樓倒是沒什麼,他的墨鏡完全就是裝飾品,自己反正也瞧不見,好不好看的都很無所謂;林詩音就還蠻不喜歡帶墨鏡口罩出門的……近來為了去進貨,她其實在騾馬市那附近來來回回轉了好多次,這體力活兒做一天,帶著口罩那真的是要難受死的。

  從今往後就不用這樣了,從今往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現代的街道上了。

  是現代人了,是她很想成為的現代人了。

  至於一點紅,他對口罩倒是沒什麼,也沒覺得這玩意兒會影響呼吸,他曾經還和秦蔻提過,以前初出茅廬時,殺人還要著夜行衣、帶面巾,那面巾是硬棉布做的,那才叫厚重呢。

  他甚至覺得,假如林詩音把這種醫用外科口罩給帶回古代江湖去的話,什麼防病防疫完全就是其次,最有可能的,是蒙面殺手組織齊齊換上口罩去搞暗殺。

  他還合理地暢想了一下,認為這種立體剪裁、十分合乎人體面部輪廓的口罩,大概會成為某種神秘的、用來代指殺手的花樣和符號吧。

  秦蔻:「……」

  這真的很黑色幽默。

  但他其實不大喜歡鴨舌帽和墨鏡,所以毫不留戀地摘掉,因為他覺得這玩意兒擋視線。

  二十多年的殺手生涯,早就讓他養成了一系列與常人全然不同的習慣,他很厭惡自己的視線被遮擋,拿到身份以前,他出於遮擋面容的需要,經常把鴨舌帽壓得很低,視線自然而然就被縮窄,除此之外,晚上帶墨鏡還真是……

  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秦蔻還挺遺憾的,因為紅哥帶墨鏡真的非常好看。

  帶墨鏡好看的人一般都擁有十分優越的鼻梁和下頜骨,因為在臉上的墨鏡會讓人的注意力不自覺地往臉上裸露的其他部分去瞧,鼻梁首當其衝會受到審視。

  一點紅的鼻梁是很挺直的,不經意地一側過頭時,下頜骨的線條便顯得十分冷峻、流暢且恰到好處的冷硬,他的嘴唇很薄,薄薄的嘴唇抿起的時候,就似乎會顯示出他極硬的心腸,秦蔻坐在他身上的時候,其實也很喜歡壓著他去擷他的薄唇。

  她很喜歡看他有點濕漉漉的模樣,會有一種她好像很掌握了他某個隱秘的人格的感覺。

  所以他不喜歡帶墨鏡還真是讓她有點遺憾。

  一點紅說:「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繼續帶著。」

  秦蔻擺擺手:「算啦,不喜歡就不要帶嘛,還有安全感什麼的……」

  帶著墨鏡會因為視線受阻而沒有安全感什麼的……就好像他一直都在忍受著那種應激的折磨哦,秦蔻恍惚之間覺得這樣的他讓自己想起了他剛來的那段時間。

  看到很多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緊繃、需要安撫。

  不過……

  秦蔻有點懷疑地瞅他,回想了一下,說:「我總覺得你很早就開始帶墨鏡了誒,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所以,你那個時候就想留下來了麼?」

  一點紅掩飾性地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去假裝認真切菜。

  秦蔻:「不許逃避!老實交代,是不是老早就對我有賊心了?」

  一點紅:「……嗯。」

  秦蔻:o(*////▽////*)q

  說到這種話題就很容易讓人飄飄然嘛,秦蔻還想繼續飄一會兒,就不依不饒地問他:「什麼時候嘛?」

  一點紅的右手握著菜刀的刀柄,修長的食指伸出來摁住刀背,唰唰唰三下,就切完了土豆塊。

  今天吃咖喱飯。

  切完土豆塊,他放下刀,雙手抱胸,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眸瞧著秦蔻,說:「……很早。」

  早到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吧。

  飢寒交迫、奄奄一息的他,來到了全世界最舒適溫暖的屋子,見到了全世界最快活溫柔的女

  孩子,在面對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美好事物時,他的心就在那個時候動了一下。

  愛情是如何萌芽的,這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它在心裡發芽、生根,鑽入血肉裡,仿佛引起一陣永不停歇的、高熱的悸動時,他所感知到的那種美妙。

  秦蔻的臉就紅了。

  一點紅很想上來摸摸她的臉,但又忽然想到自己手上還沾著土豆和胡蘿蔔的味道,於是作罷……

  他忽然也好奇了起來,就問她:「那你呢?」

  秦蔻仰頭:「嗯?」

  一點紅:「你是什麼時候……」

  他沒能再說的下去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這種話聽起來也未免太過煽情,一點紅這種鋼鐵直男有點說不出口。

  不過秦蔻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咯。

  秦蔻歪著脖子想了一下,說:「也很早。」

  一點紅:「嗯?」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你記不記得剛來那天……你們兩個的衣服都髒到不行了,我家裡又沒什麼男士的衣服可以穿,壓箱底找出來一件T恤和一件背心,你穿了那個背心。」

  一點紅:「記得。」

  怎麼可能不記得,那件背心又緊又小的。

  秦蔻歪著頭,期期艾艾、結結巴巴:「就……你穿那個……好性感哦……」

  一點紅:「……」

  感情是因為這個啊……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正巧瞧見了大臂上的一道傷疤,忍不住心道:恐怕也有這疤痕的功勞吧。

  好叭。

  他有點無奈地抿了抿唇,說:「出去吧,准備炸雞排了。」

  秦蔻乖乖地出了廚房,等著開飯了。

  大橘有氣無力地窩在懶人沙發上,盯著楚留香曾經住過的那間臥室,很希望他能從裡面走出來,可憐兮兮地喵喵叫了起來,被秦蔻抓住抱在懷裡,慢慢摸著。

  身份的事情解決了之後,給花滿樓的眼睛做手術這件事情就可以正式的提上日程了。

  花滿樓和陸小鳳回了一趟他們的時代。

  花老爺正和朋友們一塊兒准備出門釣魚去呢,瞧見花滿樓和陸小鳳一塊兒回來,還笑呵呵地表示:今天一定要讓他們家七童和小鳳吃到老爹我親手釣的大鱸魚!

  花滿樓:「……」

  陸小鳳:「……」

  莫名想起他們兩個穿越就是因為在摸鱸魚……

  而且花爹你還真是……心大啊……兩個兒子(?)都失蹤了快有兩個月了居然完全沒發現麼!

  但其實他沒發現也很正常,因為花滿樓不住家裡,百花樓距離江南花家的宅邸也遠得很,走特殊渠道的加急信件也得半個月才能到,況且花滿樓還時不時就會被陸小鳳給引誘去江湖上玩兒,孩子出門玩兒嘛,一玩兒幾個月,太正常了!

  ……其實如果是花家大哥這麼玩的話,大概會被花老爺一巴掌拍後腦勺上。

  但是花滿樓是七童啊,是老么啊∼幼子就是有這種底氣可以玩!

  花滿樓:<( ̄︶ ̄)>

  花滿樓:理直氣壯.jpg

  花老爺:「七童啊,和小鳳先去休息吧,你娘那裡有新做的桂花米糕和桂花糖芋苗,去吃些吧,晚上咱們清蒸鱸魚,如何?」

  花滿樓用胳膊肘戳了陸小鳳一下。

  陸小鳳:「你干嘛?」

  花滿樓:「你說。」

  陸小鳳:「……」

  花老爺:「啊?怎麼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板著臉對花老爺說:「其實這兩個月七童和我一起去了趟千年之後,伯父你知道麼,月亮上!居然!沒有玉兔和嫦娥!」

  花老爺:「……」

  花老爺:「……」

  花老爺古怪地道:「小鳳啊,你這孩子是吃多了撐糊塗了麼?」

  陸小鳳:「……」

  花滿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氣得跳起來:「是真的!我們兩個還帶禮物給伯父你了呢!」

  花滿樓帶來的禮物是一套按摩儀。

  陸小鳳帶的是電風扇。

  江南的夏天很熱的,濕熱濕熱,叫人實在難受,自感受過空調之後,陸小鳳就覺得古代的生活真是一種……浮在表面上的享受。

  但是空調是沒戲了,太陽能充電板不可能帶得起來,電風扇就很好,那個轉速首先就不是人力搖動的銅扇片能達到的,花家巨富,夏天也不缺冰塊,放一盆冰在電扇前頭,電扇那麼一開,送來的便是涼爽的冷風了,和空調雖然比不了,但這也是了不得的享受呀!

  有了這兩樣禮物,花老爺總算是不再懷疑陸小鳳把自己吃撐了,但他真的很沒辦法接受月亮上沒有嫦娥。

  花老爺和花夫人還順帶去了現代溜達了一圈。

  回來之後,花老爺在夜晚的月色之中、金桂樹之下的搖椅上坐了很久,花滿樓靜靜地陪著父母,忽然就聽到父親的聲音:「咱們家的七童有福氣啊……有福氣啊……」

  這麼多年,連他這個當爹的,都已不再抱希望,卻原來,自己的孩子還有復明的可能性……

  明年的中秋,他就能看到圓月與桂花樹了吧。

  花滿樓得到了身份,去醫院辦了等待角膜的登記,登記電話寫的是秦蔻——因為怕花滿樓回家小住的時候沒信號,收不到醫院的通知,白白錯過消息。

  陸小鳳自然也回了他的時代一趟。

  不過他同楚留香還是有所不同的。

  楚留香嚴格來說,是有家人的,他的家人就是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他也無法拋下他的那只漂泊在大海上的白色小船,更無法拋下他的大海與陽光,他天生就喜愛那種海風所帶來的微鹹,那艘船、那片海,便是他的家。

  但陸小鳳不一樣,他甚至沒有那麼一條船是屬於自己的,他……他沒有家,即便只是一間沒有人的、只屬於他的屋子,他也沒有。楚留香其實偶爾瞧起來是有點憂郁的,陸小鳳一向樂天,但陸小鳳卻比楚留香還要更飄忽不定,更四海為家。

  所以在現代呆兩個月,於陸小鳳而言,也不是什麼「離開家鄉兩個月」這樣的事兒,只是在一個好玩的地方呆著,他有時厭煩、有時想回古代,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也非常沒心沒肺——一是有了新鮮玩意想拿回去饞一下司空摘星,二是因為現代攝像頭太多了,想自由自在地施展輕功、在屋頂上飄蕩都難以做到。

  所以他脖子上掛著珠子要回古代的時候,就非常積極地問:「蔻蔻,什麼時候接我回來呀。」

  秦蔻問他:「你想什麼時候回來?」

  陸小鳳:「哦,今晚吧。」

  秦蔻:「……」

  秦蔻:「你認真的麼?」

  陸小鳳:「今晚有我追的節目更新了!我當然是認真的!」

  秦蔻:「……」

  秦蔻:「一周後我再接你!」

  陸小鳳憂心忡忡地叮囑他:「你可千萬別忘了!要是有了新朋友忘了我可不成!你要不接我就……」

  秦蔻板著臉:「你就怎麼樣?」

  陸小鳳笑眯眯甜膩膩:「我就天天念著你的好∼」

  秦蔻:「……」

  秦蔻:「快滾吧你!」

  一腳踢飛這蠢蛋!

  或許是因為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只是暫時離開,還計劃著要兩頭住,甚至陸小鳳還想得很美:他計劃著在那頭享受一禮拜的閑雲野鶴,再回來享受一禮拜的線上爭霸……

  所以他們離開的時候,秦蔻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大家親親熱熱地一塊兒吃了個飯,陸小鳳還問她要不要吃大閘蟹,他在那頭買回來帶來。

  秦蔻嫌棄:「怎麼又是大閘蟹……」

  陸小鳳:「讓一點紅給你剝。」

  一點紅:點頭.jpg

  秦蔻:「那行,正好我嘗嘗古代的大閘蟹和現代的有什麼區別!」

  說完送走了他們兩人。

  然後,剩下的大家背著陸小鳳出門旅游去了。

  這次就可以坐飛機了!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諸位古代人站在玻璃牆內,怔怔地瞧著外頭的鋼鐵巨鳥。

  在視頻裡,他們都見過飛機,但……實際見了,才知道根本不一樣。

  這樣巨大、沉重和冰冷,完全人造的產物,人站在它的面前,卻顯得如此渺小,似乎連呼吸都被壓制住了,唯有親眼瞧見,才知道這樣的人造之物,到底能精確、能震撼到什麼程度,令人頭皮發麻。

  這樣沉重肅穆的鋼鐵巨鳥,居然是可以飛上天的麼?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道:「可惜陸小鳳瞧不見……」

  這樣震撼的東西。

  秦蔻攤手,說:「沒辦法咯,誰叫他沒身份。」

  一點紅勾唇笑了笑。

  林詩音把手貼在玻璃牆上,也瞧了許久。

  上飛機後,秦蔻把靠窗的位置給阿飛坐,阿飛一直湊在窗口,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窗外的雲彩,今日飛機碰上了彩虹,客艙裡的乘客們也都驚異地去用手機拍照,阿飛怔怔地盯著彩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把手機遞給他,教他怎麼去拍出一張漂亮的照片。

  他們去了首都,在天安門看了日出和升旗,去了故宮,人們排著隊,隨意地進入昔日最能代表至高無上皇權的地方,一點紅瞧著皇宮裡那些矮矮的、昏暗的房間,覺得皇宮裡的人過的日子,其實也實在很一般。

  林詩音還笑道:「恐怕就是進宮當娘娘,也過的不如現代舒服呢。」

  秦蔻:「那是……誒!你帶漢服了麼?不如明天找個攝影師幫你拍一套啊。」

  林詩音呆住:「啊……沒帶。」

  主要她那些衣服其實蠻脆弱的,又不能洗又不能折騰的,帶來旅游太麻煩了。

  秦蔻:「那算啦,回X市再說吧,其實我們那裡也有大唐芙蓉園這樣很適合拍古裝的地方呢!」

  林詩音忍不住笑起來。

  在首都呆了一周,心滿意足地回家。

  正好這天也要接陸小鳳回來玩,陸小鳳拎了不少大閘蟹回來,蒸了一半,另一半養在水池裡明天吃。

  這天晚上,秦蔻又開始練習她自己的能力了。

  陸小鳳窩在沙發上,盯著那個出現在客廳裡的時空漩渦,問:「這是通向哪裡的?」

  秦蔻:「不知道哇,要不你過去看看?」

  陸小鳳:「等我把黑魂系列打完就去!」

  秦蔻驚了:「……哇,還真去啊。」

  陸小鳳「嗯哼」了一聲。

  秦蔻唔了一聲,准備關掉新漩渦。

  就在這時,變故又發生了,出現在新漩渦之中的,是兩個人,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個,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俊秀青年,而另一位,則是個眼睛幽幽閃著綠光、渾身都充溢著不屈與野性的狼類青年。

  秦蔻:「……」

  到底是她體質有問題還是武俠世界就格外喜歡這種人物狼系人物設定啊?!!


第169章

  這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年輕男子,這年輕男子的容顏十分出眾,卻很難去用「英俊」、「英武」詞語去形容,他的面色十分蒼白,黑眉如劍,雙眸極黑,像是兩點高懸夜空之中、高傲且孤僻的寒星。

  而立在這個人身邊的,則是個瞧上去更年輕的黑衣青年。

  這黑衣青年脊背筆直,薄薄的衣衫裹著勁瘦有力的身軀,頭發高高地扎起,腰間別著一柄薄而無鞘的劍,一看就是慣常行走江湖的武人打扮。

  這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叫無情、一個叫冷血。

  當然,這不是本名,天底下是沒有人的名字這麼奇怪的。

  他們兩個人的本命,其實一個叫盛崖余、一個叫冷凌棄。只是由於他們的外號在江湖上實在太過於出名,叫本名,反倒叫人認不得了。

  這一天說上去普通也不普通。

  這一天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白天、晴,昨夜下了一場秋雨,今早起來,青石板的地面被浸成了深色。

  不普通的是,今天的冷血與無情居然都在神侯府內,而且居然都閑著。

  這的確是非常不普通的一件事。

  四大名捕、四大名捕,當一個人的名氣大到這種程度的時候,通常沒事也會有許多事兒找上門來。

  四大名捕名義上都是隸屬於刑部的,但因他們四個人共同的師父諸葛神候,刑部其實也沒法子和調動其他捕快一樣的調動他們,他們一般不在京城,都是四處亂跑。

  一年到頭來,四個師兄弟也很難見上一面,上一回齊心協力一塊兒破大案,還是在好幾年前,那個時候無情和冷血的年紀還都很小,他們四個人一塊兒破了那「驚怖大將軍」凌落石的案子。

  這一回呢,冷血的本事可就大了,他一個人去追蹤十三個惡徒,連著追蹤了七八天沒合眼,把這十三人一個不留的全殺死了,自己渾身上下成了個血人,卻還能拼著爬到安全的地方才合上眼,無情接到他的時候簡直都嚇了一跳。

  所以冷血現在屬於躺平養傷期。

  他的體質……怎麼說呢,有時候無情見了都覺得他這個人簡直不像人,旁人若是受了他受的這傷勢,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但他居然才躺了半個月就能起來活蹦亂跳,並要求世叔再派活兒給他。

  無情瞧著這樣的冷血,就想到自己曾瞧見的一只小狗,這小狗精力充沛,雙耳直豎,在草地上非常有活力的瘋跑,飛撲起來接他主人扔出來的球,然後叼著球回到主人身邊,眼神亮晶晶、尾巴搖搖搖,就這麼期待著主人再扔一次球。

  就……無情總覺得要求世叔繼續派活給他的冷血還真的既視感蠻強烈的。

  世叔就無奈地笑了,瞧著他身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說:「過了中秋再去吧。」

  冷血雙手抱劍,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

  他瞧上去雖然是個十分桀驁不遜的人、實際在在面對很多人的時候也都很桀驁,但在面對自己真正信服和敬仰的人時,他確實一個很乖的人。

  所以他這兩日就在自己鎮守的「大樓」之前,又開始勤耕不輟的練劍。

  原本這半個月來,因為他在躺屍的原因,大樓前被一群小狗給占了,這兩天冷血又活蹦亂跳的起來了,狗都被攆得沒地方曬太陽了,委屈巴巴地跑來無情的地方,蹲在角落裡。

  而無情呢,這一日只是剛剛結了一樁案子,便回府小住幾日。

  無情乃是諸葛神候的大徒弟,入門最早,他的師弟——鐵手和追命,雖然是他的師弟,但年紀卻比他大上不少,因為這二人在入門之前,便已是成名之人,後來帶藝來投。

  而無情之所以入門那樣的早,乃是因為他在幼年時,便遭人滅門,他自己的雙腿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徹底打斷的,幸虧得到世叔全力相救,這才活了下來,也因此,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認得世叔,拜於世叔門下,成了大弟子。

  如今十數年過去,他已長大,雙腿仍不能行,當年滅門時他身上留下的傷依然在,他的身子依然弱到不能習武,但他卻練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與極高的輕功,位列四大名捕之首。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這一日只是正好路過小師弟冷血所在的「大樓」,瞧著天色已晚,便想著叫他一同去吃晚飯,冷血換了衣裳出了門,兩個人才剛踏出一步,就忽然感覺不對勁,周圍的空氣都在已肉眼可見的程度扭曲著。

  二人正要急退時,卻發現自己已身處一片奇異的虛空之中,冷血一步踏出,這片奇異的虛空便又立刻坍縮,有人的聲音傳來,再然後……

  無情只是眼睫顫動了一下,他們就已來到了這個地方。

  只片刻之間,身為名捕的素質就已讓無情將此處的各類擺設、機關、人物收入眼底,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忽然有些怔住了。

  因為這裡……

  ……這裡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格局、擺設、器具、全然陌生,不似是無情所瞧過的任何一個地方,巨大的琉璃窗光可鑒人,外頭的天是黑的,因此那琉璃窗上甚至非常清晰的倒映出了他蒼白而冷淡的樣貌,恐怕就是奸臣蔡相、豪奢至那般程度,也絕不可能會有這樣大的手筆。

  而燈居然是掛在頭頂的……他倒是見過掛在檐角的紅燈籠,不過那一般都不是單純為了照明,而是勾欄瓦舍用來招攬客人的把戲——所謂紅燈高掛、紅袖輕招,說的便是如此。

  真正在室內,都是放燈架的,一個燈架上能放十多支蠟燭……但即便是油燈、是鯨魚油的長明燈,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有如萬千明燈一起亮起而向四周輻射的這種光芒!

  也只有在這樣內亮而外暗的環境之下,那巨大的、豪奢的琉璃窗,才能如此清晰的倒映出人影,甚至比銅鏡還要清晰很多!

  ——不似人間。

  這裡處處不似人間,充滿了從未見過的陌生東西,卻又有一種很奇異的氣質,這裡分明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的,因為充滿了生活氣息,即便不似人間,卻更不似鬼神之居所。

  他們方才分明就是在神侯府內,神侯府內絕沒有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間屋子是長成這樣的!方才只在剎那之間,他們便有如那誤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亦好似是那在館舍之中等待店主人蒸好黃米飯而睡去的盧生,只眨眼之內,就已來到了這個前所未有的陌生之地。

  這屋中還有人在。

  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男人斜斜坐著,倚在這個像是羅漢床、又瞧起來比羅漢窗要大許多的松軟坐具之上,這男人生的很英俊、卻留了兩撇怪異的小胡子,另一個男人坐在這坐具的另外一邊,這男人猿臂蜂腰,皮膚慘白,雙眼極其銳利,瞧上去倒像是冷血再大十歲的模樣……但冷血與他卻有不同,冷血再大十歲,也不會瞧起來有這麼一股陰森森的氣質在的。

  兩個男人中間,坐著個披散著長發的漂亮女人。

  這倒都不是什麼問題,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無情又不是沒見過,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身上穿的衣裳。

  短得露出胳膊與大腿,似是床笫間的打扮……三個人皆是如此,他們、他們是在……麼?啊這……啊這啊這……

  這一連串的想法與觀察,看起來一大堆,其實也只是在剎那之間便滑過了無情的大腦。

  而在無情與冷血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裡時,原住民們自然也在觀察這兩個新出現的人。

  一點紅很久不帶劍出門,也很久都沒再用過他的劍,但這一柄黑皮劍鞘的劍對他來說卻依然很重要,方才坐在客廳之中,他正好在用手帕擦拭劍身,剛剛將劍回鞘之後,變故便在此刻發生了!

  一點紅幾乎在立刻就握住了他的劍柄,冷冷地瞧著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他不動聲色,渾身的肌肉卻已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一旦情況不對,便可一劍封喉!

  而在秦蔻看來,就是她身邊的紅哥突然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冷冷地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然後對面也站這個綠眼睛的漂亮狼崽,但這狼崽顯然沒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同類身上,而是快速地掃過他們三人,身子一僵,耳朵居然莫名其妙的紅了。

  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冷淡輪椅青年,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腿上,指骨用力、骨節微微發紅,耳根子也微微發紅。

  秦蔻充滿狐疑且自來熟地說:「……不是,你們兩個為什麼要臉紅?」

  無情:「……」

  冷血:「……」

  陸小鳳:「……」

  陸小鳳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蔻和一點紅的衣著打扮,忽然很深沉地說:「我覺得我明白為什麼……」

  秦蔻:「啊?」

  陸小鳳:「我猜他們此刻一定很想說他們不是來破壞我們的事情的……」

  無情:「……」

  冷血:「……」

  秦蔻更加莫名其妙了:「……啊?」

  陸小鳳顯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不能和秦蔻說的事情,完全沒打算回答她,哼哼唧唧地糊弄了過去,起身笑道:「在下陸小鳳,不知二位是……?」

  他雖然穿的很像是在床笫之間、亦或者像是個化外之地的蠻夷之人,不過這瀟灑自如的做派,倒的確是老江湖的那個味兒,無情面上沒什麼表情,淡淡一拱手,道:「盛崖余。」

  冷血道:「冷凌棄。」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自我介紹環節,面前這留著兩撇整齊小胡子的陸兄表情驟然變得奇怪起來,他不知為什麼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了無情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呆了片刻,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

  這面部表情高深莫測、甚是難懂,無情甚至從裡面品出了一絲失魂落魄的心碎滋味,不由覺得莫名其妙,面上表情卻是淡淡,薄唇輕抿,倒要看看這陸小鳳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小鳳其實也沒什麼意思,他就是被震驚到了而已。

  陸小鳳其實蠻喜歡看武俠電影的,這武俠電影只要不演到他自己頭上,他都是能抱著一種很娛樂的眼光去瞧的,有那麼一天,他就正好看到了一部叫《四大名捕》的電影,隨便點進去看了看,原來那電影講的便是輪椅美少女無情與她的冷凌棄冷大哥的愛情故事。

  輪、椅、美、少、女、無、情。

  那無情大師姐還當真是個大美人去演的,清冷美貌至極,就是這武俠電影中出現讀心術和意念操控什麼的,讓陸小鳳覺得這不是四大名捕是緋紅女巫……

  好吧,總之也沒什麼,衝著無情大師姐的頂級美貌,他還真的看完了這電影三部曲,並且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都很沉迷這個演員,又去瞧了不少這演員演過的劇,嘴裡快樂的念叨著「無情大師姐∼」

  然後無情大師姐就變成了個男的。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沉默.jpg

  其實他看了無情大師姐之後,還曾經在看小說的那個app上搜了一下,知道這《四大名捕》乃是武俠宗師溫瑞安所創作的系列小說,不過神奇的是他連著看了幾個小說app,這四大名捕系列居然一本都沒上架,正好那一陣子沉迷塞X達,陸小鳳也懶得去在網購一套書了。

  不過偶爾也會好奇一下蔻蔻會不會真的把無情大師姐帶過來,他還是很想看看真正的無情大師姐到底有多漂亮的∼

  結果……

  長得的確很漂亮,就是性別不太對勁。

  陸小鳳:=。=

  ……電視劇的魔改果然完全沒有下限!!!

  比起性別都被改掉的無情,好像、或許、自己的那些魔改也還行?無非就是髒辮陸小鳳啦、中年陸小鳳啦、長得比較醜的陸小鳳啦……啊對了,還有一個非常英俊、非常可愛的陸小鳳呢!

  陸小鳳頗為同情地看了無情一眼。

  無情:「?」

  ……到底怎麼了?這人到底什麼意思?

  陸小鳳卻已收回了自己的怪異情緒,轉而笑道:「四大名捕?」

  無情微微一頷首,淡淡道:「正是我二人。」

  接下來便是解釋時間了,陸小鳳松弛、熱情且自來熟,對著這兩個異世界的旅人一通解釋,無冷和冷血一開始果然愣住了,冷血眉頭皺了一皺,似乎覺得陸小鳳是在說胡話,不過當陸小鳳打開電視機之後,他們兩個呆怔了好一會兒,面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之色。

  如此大小的一個……方塊兒,很薄,裡頭卻有山川湖海、人間百態,好似志怪故事之中神仙妖怪的法器。

  ……而既然連神仙妖怪都可以相信,來到千年之後這種事,又為什麼不信呢?

  秦蔻說:「我的錯,我在這裡玩我的能力,倒是讓你們莫名其妙地走一遭了……不過今天我好像用的有點過度透支了,所以……不如你們在這裡小住兩天吧,過兩天保准把你們安安全全地送回神侯府去。」

  陸小鳳也笑道:「是咯,暫且先歇上一二日,我同你們一樣,也是誤入這裡的,你們放心,她說話很是算數的。」

  話都說成這樣了,那還能怎麼樣呢?

  無情也只好微微一頷首,道:「如此,便打擾秦姑娘了。」

  這個一看性格就非常好、活潑大方的秦姑娘擺擺手,很沒所謂的說:「沒事沒事,我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住過了。」

  無情與冷血其實都不是多話之人。

  他們四個之中,當是鐵手最擅長與人打交道,說起話來溫柔妥帖,做起事來也多留有

  余地,無情脾性是個淡漠的,而冷血……冷血是真的自小被狼養大的狼孩,對人類社會之中的禮儀全然一竅不通,況且冷血還有個毛病,那就是他極不擅長面對女孩子,一瞧見女孩子,便立刻會變成個呆子,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冷血的毛病完全犯了。他的嘴唇抿得很緊,又因為實在沒見過這麼穿衣服的女孩子,很是克制的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完全不落在秦姑娘的身上。

  無情:「……」

  無情總覺得那個好似冷血失散多年的兄弟的成年男人正在用一種涼颼颼的眼神去看冷血……

  ……同性相斥麼?

  無情在心中無聲地嘆息著。

  好在,雖然這裡有三個人都不是很喜歡開口說話,卻仍有兩個人是又熱情又自來熟的,秦蔻開口就問他們吃了沒,又點了一波外賣(她是不會使喚紅哥去為了兩個陌生人做菜的)。

  陸小鳳呢,瞧著這二人都不像是會攀談的,也很理解——有些人的確是慢熱嘛,他也沒有必要非逼著人家與他一見如故。因此只笑道:「二位若不嫌棄,不若先坐下喝口飲料,看上一會兒這電視,不是我要拿過來人的款,不過若想了解這千年後的世界,看電視的確是個好選擇。」

  誤入千年之後,這正是極新奇的事情。無情和冷血又怎麼可能對千年後的世界一點兒興趣都不感呢?

  當下,無情便淺淺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有勞陸兄。」

  秦蔻正好去倒了兩杯冰鎮的小青檸汁回來放在茶幾上,冷血脊背筆直、像是坐在冷硬板凳上一樣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小青檸汁,道:「多謝。」

  陸小鳳開始換台。

  他是想換新聞台來著——了解現代社會最快的法子,那當然就是要看新聞。

  結果他的手一揚,沒換到新聞頻道,倒是換到了電影頻道,電影頻道之上出現的,正是那無情大師姐美貌、素淨而憂郁的臉,在無情大世界的身邊,是那看上去比大師姐老了起碼十多歲的冷凌棄冷大哥。

  陸小鳳:「……」

  秦蔻掃了一眼,順口說:「啊,這不是四……」

  陸小鳳寒毛直豎,趕緊截口打斷她,十分堅定地說:「不錯,這正是神奇四俠!啊換台換台……」


第170章

  秦蔻:「……」

  陸小鳳:「……」

  秦蔻:(個_個)

  陸小鳳:(個_個)

  一點紅:狀況外.jpg

  陸小鳳這個救火隊員火速准備換台,卻在手摁上遙控器的那一秒,忽然聽見無情清清淡淡地聲音:「陸兄且慢。」

  冷血亦是雙手抱劍,冷冷道:「這不是神奇四俠,這是四大名捕。」

  現下,他們已經知道這「電視劇」是為何物了。

  電視電視,便是用特制的機竅,將人做的事、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再放在電視上供給千家萬戶來觀賞,只要想通了這一關竅,那麼很自然而然的,說書、戲曲、歌舞,這一類的東西一定會出現在電視上,這「電視劇」嘛,不過就是不用唱,只用說話的戲曲而已。

  至於他們二人是如何從這個冷艷不可方物但與無情看不出半點關聯的美人身上看出這是《四大名捕》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側面標了片名。

  冷血和無情何許人也?這樣明晃晃的四個字,就算並不大,就算只閃過一眼,那也足夠看清了。

  四大名捕——這意味著誰,實在再清楚不過。

  但……千年之前,或許人們一提四大名捕,便會立刻想起他們四人,難道他們的名聲居然還流傳到了千年之後?難道這千年之後的說書人也會將他們四人的生平事跡宣講出去?這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冷血又轉念一想,想到昔年那「驚怖大將軍」之案。

  以凌落石的地位與手段,進史書列傳自然是沒一點問題的,那麼,大破凌落石的四大名捕,自然也會被歷史所記住,想那千年之前的茶樓瓦舍之中,亦有說書人去講昔日三國的故事,那麼千年之後,有人會用這種全新的「電視劇」去說他們幾個人的故事,也很正常。

  ——冷血雖然看上去是個很山野、很不諳世事的人,但實際上,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讀書也讀了不少,甚至還能過目不忘,將所看之書一字不差的背出來。

  故而,他的腦子十分靈活,只片刻之間,就想清楚了其中關竅,唯一納悶的是——陸小鳳干什麼一副這樣的表情?

  無情也已淡淡地問道:「陸兄難道不想叫我二人瞧見這東西?」

  陸小鳳:「……」

  陸小鳳長嘆一聲,幽幽道:「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會越痛苦……」

  比如說看完了那個「當你文學」之後的他,之後有好幾天,他一瞧見阿楚哥那閃閃發亮的古銅色皮膚、勻稱而健美的身子時,腦子裡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到那些「紅唇親啟」「眼神朦朧」之類的形容,瞬間嚇得一個激靈,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把原著翻出來細細卒讀,字裡行間,怎麼看楚留香也是個聰明風趣的好男兒,怎麼就……哎……哎!

  連著想了這事兒好幾天,連飯也吃不香!所以陸小鳳當時才那麼邪惡的想讓楚留香也看看那篇神文啊,結果沒想到阿楚哥不愧是阿楚哥,人生的智慧的確很高,說不看就不看,連一丁點好奇心都無。

  於是陸小鳳也懂得了這個道理——人生,難得糊塗。

  他覺得自己懂得還算不得太晚。

  此刻,他也很情真意切地把這道理告訴了這二位眼神極其清澈、還完全未曾被二創改編給污染過的後來人。

  但這話在無情與冷血的耳朵裡聽來,卻完全是另一番深意了。

  冷血想到的事情,無情自然也想到了,他也只是稍稍驚異了一下電視上會出現四大名捕,而後便十分平淡地接受了這件事。

  但陸小鳳的態度……

  ——有的時候,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會越痛苦。

  什麼叫「知道的越多」?

  是指……他們的結局麼?

  不錯……人都是有自己的一生的,從前他去看史書中的列傳,便時常會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波瀾壯闊三十年,落於紙上,只余下寥寥數百字,有些人得以善終、有些人求仁得仁,有些人的人生戛然而止,有些人的落幕荒唐不已。

  但總歸,每個人都是要走完這麼一遭的,即便自己什麼都不做,時間也會推著人往前走。

  無情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史書上的一頁,用寥寥數百字去概括一生。

  其實入朝為官的人,做到一定位置上的人,多多少少也會去想這件事的,但他們四人卻不一樣,他們兄弟四人,誰也沒提過這個話題,也估計誰也沒想過這個話題。

  冷血——這不用說了,他一向覺得人活著便是活著,活的時候要好好活、用力活,死了就是死了,誰管他死了之後的事情?他的想法干淨淳樸,的確像是個從山林之中出來的野孩子。

  追命——追命昔年是江湖中人,四處漂泊,離不了酒,乃是個再正宗不過的浪子,拜入公門之下,一不為功名、二不為利祿,完全不是沽名釣譽之人,又怎麼會去想這種事情?

  鐵手更不用說。

  至於他自己……

  無情的腿,乃是在幼年時期,被生生打斷的。

  如今,他的輕功與暗器都已化至臻境,境界極高,江湖人稱「無腿行萬裡,千手不能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幼年時的他,究竟忍受了多少苦難。

  一個雙腿殘疾的人,想要與常人一樣,擁有著普通的尊嚴,擁有著不會潰爛的皮膚,就已經要付出極大的艱辛與毅力。他如今擁有絕世輕功,但天底下還有多少雙腿殘疾的人,躺在床上,連翻一個身都翻不了?壓在床榻上的皮膚都潰爛了也只能忍受?

  他雖名叫無情,卻是個極有情的人,他雖然面容蒼白冷淡,卻是個極其仁慈的人,他受過了許多苦難,因此他這一生之中最大的願望,就是這世間的惡徒能再少一些,這世間受苦受難的人們,也能再少一些。

  這樣一個心思如玉般澄透的人,不會是個沽名釣譽的人,他做事情,也從不考慮旁人會怎麼看他,若有人誤解了他,他也不屑於去解釋。

  但……來到千年之後,這的確是一件從來也沒有想過的奇異之事,這世上何止千萬人,而在這千萬人之中,恐怕也只有寥寥幾個人,才能有這種奇遇吧!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的一生,已經蓋棺定論了麼?

  無情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有如此神奇的經歷,居然能在活著的時候瞧見自己的一生……這感覺的確讓人忍不住會加快呼吸,心頭又不免會覺得抗拒,只怕自己這一生的結局令人唏噓。

  況且,以這陸小鳳同情而欲言又止的態度來看,恐怕他的結局……的確並不怎麼好?

  是死在了追凶的過程中麼?是死於同凶惡之徒的決戰麼?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反而覺得很好。

  人總歸有結局,無論什麼樣的結局,也總歸要面對的。

  無情沒什麼表情地瞧著陸小鳳,平靜地道:「但有些事情,卻是人必須要知道的。」

  陸小鳳:「?」

  ……啊?什麼必須要知道的?

  他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這輪椅青年平靜的決心,你到底在決心什麼啊??

  ……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陸小鳳決定做最後的努力,他很委婉地道:「有些東西……身在局中之人是很難接受的。」

  無情平靜地道:「無妨。」

  ……fine。

  那你看吧。

  人啊……怎麼總是想自己栽幾個跟頭才能學會長大呢?哎……

  陸小鳳:鄧布利多搖頭.jpg

  陸小鳳把遙控器一扔,一面嘆氣,一面大剌剌地坐在了沙發上,對無情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請自便。」

  無情微微一頷首,輪椅的方向一轉,便轉到了電視的方向,冷血坐在沙發上,雙手抱劍,面無表情地瞧著電視之中那個漂亮清冷的輪椅女子。

  他不由有些納悶。

  無情與冷血都來自古代,自然不懂現代的電視電影制作的各種彎彎繞繞、大特寫什麼的,但電視、電影,制作出來本就是為了給行外的觀眾去看的,觀眾雖然不懂名詞,但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精准的接收到這些畫面的信息,就比如此刻,這輪椅女子的一根頭發絲兒,他都能看得清,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則被模糊,像是一串在暗色裡溜走的霧一樣,讓人不甚在意。

  ——這女子是很重要的人物。

  冷血這般想到。

  但……這是誰呢?

  他自己就是四大名捕之一,自然對自己和師兄們的身邊人都很清楚,從來也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漂亮的輪椅女子出現啊?此人究竟是誰、又究竟是做什麼的呢?

  冷血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探究般的神色。

  無情也面露困惑之色,不過在這困惑之上,他隱隱從這個輪椅女子身上感知到了一種奇怪的信息,再同陸小鳳方才的神色聯系起來,很奇怪,他感覺有點不妙。

  秦蔻:「……」

  圍觀剛剛陸小鳳和無情冷血推拉打啞謎過程的秦蔻:(個_個)

  看不出來,陸小鳳今天還挺有良心的……

  但很顯然,秦蔻並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她是真的很想看看這兩個酷哥看到創人的改編是什麼反應,於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她又坐下了,還很熱情地對冷血說:「誒,你喝飲料啊。」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伸手,把裝著小青檸汁的玻璃杯往冷血那頭推了一下。

  冷血一聽她說話,脊背立刻又僵住了。

  他大概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怎麼和女孩子正常相處,於是只是看上去很冷漠地點了點頭,端起那個外壁凝了一層冷霧的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

  正在這時,電視裡有人在叫那個漂亮的輪椅女子:「無情!」

  女子應聲轉頭,整個屏幕便被她的美貌所占據了,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冷血:「噗————!!!!」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雙綠色的眼睛,盯著電視機的樣子像是盯著鬼一樣,噌得一聲站了起來。

  無情:「……」

  無情:「……」

  當事人無情情緒穩定地說:「小師弟,放松一些。」

  冷血瞠目結舌:「大師兄,這……」

  無情淡淡地說:「……你一定沒看過市面上的三國話本子。」

  ——比如說那種司馬懿其實是個女的,因為他穿女裝顯然很開心,這是一種解放天性的開心。

  再比如說什麼關羽是女扮男裝,與曹操共度一夜後生下了關平……哦,有一些版本裡關平的生父還是呂布來著。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見多識廣、酷愛讀書的無情大爺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就很淡然地接受了這個魔改。

  陸小鳳頗為佩服地看了無情一眼。

  冷血:「……」

  冷血緊皺眉頭,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重新坐下。

  有性轉無情在前,接下來電影之中出現的讀心術玩家無情師姐、超級發明家鐵手、怪異偏分鐵劉海追命、看上去三十歲的冷大哥、以及會給胡子扎小辮的世叔(冷血覺得世叔倒是的確能干出這種事),冷血都很平淡

  的接受了。

  這故事一開始,便是講鑄造銅幣的官模失竊的案子,電影中的無情、鐵手、追命都效忠於世叔,唯有他冷血,是那什麼六扇門捕神養大的孤兒……這令冷血很是不爽,他小時候是被狼養大的!而且一開始就認准了世叔!

  算了……和性別都被變了一下的大師兄比起來,這倒也算不得什麼了。

  就是這種身為當事人的感覺……的確還蠻奇妙的。

  接下來的故事便是銅模一案草草結案,冷血被捕神派往神侯府臥底埋伏(冷血冷笑了兩聲),然後就是冷血被神侯府請進了門,然後忽然莫名同無情對視一眼。

  ……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

  冷血雖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他自小就是個直覺非常強的人,他一看見這畫面,就只覺得自己渾身不舒服,也說不出是哪裡怪怪的,總覺得這對視,似乎不是師兄(姐)弟之間的對視那麼簡單……

  於是他立刻就問:「難道這二人曾經見過面?」

  陸小鳳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冷血:「?」

  下一秒,他就知道答案了。

  因為下一秒,那會讀心術的無情大師姐就淡淡地一語道破天機——

  「我感覺他喜歡我。」

  無情……感覺……冷血……喜歡她……

  冷血:「……」

  冷血:「……」

  冷血只覺得腦瓜子「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什麼都沒法去想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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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這一個瞬間,冷血只覺的天旋地轉、眼前閃過一片哲學的白光……他只覺得自己只好似又忽然回到了一個人生活在山林裡、誤食了毒蘑菇的那個下午,那時他直挺挺地躺著,瞧著眼前一片小人手裡揮舞著螃蟹,圍著自己像是圍著一堆篝火一樣跳草裙舞……

  但現在的場面簡直比那草裙舞小人的臉是大師兄還要驚悚得多啊!!!!

  冷血:……%¥……%()*&)

  冷血感覺自己的靈魂與肉體都在此刻分開,整個人已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滿腦子都是那句淡淡的「我感覺他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

  這時,陸小鳳的聲音幽幽飄來,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遠,縹緲異常——

  「現在,你們想必已經明白了,人有的時候的確不應該知道那麼多……」

  冷血:「……」

  無情:「……」

  半晌,冷血才從這種極度玄妙、靈魂出竅的境界之中掙脫出來,再一瞧自己的大師兄無情,臉上也顯得蒼白了幾分……不過他倒是沒有生氣。

  emmmm,在看過很多三國小文之後,他對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東西有了一定的了解。既然要把他性轉成女人,那麼很顯然,就像性轉的關羽給曹操生了個私生子一樣,女版無情自然也需要有那麼一些愛恨糾葛……只是這個被選中的倒霉蛋恰好是冷血而已。

  他只不過想要感嘆……這,一千年過去了,人民群眾的愛好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而這時,電影已經演到了冷血抱著嬌弱、美麗、如白花一般的無情姑娘轉圈圈的地步……

  冷血只瞧了一眼,立刻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

  秦蔻看熱鬧看得正興起呢,瞧見他這個反應,立刻將飲料補滿,冷血於是立刻又飲盡了第二杯。

  如此連著喝了三杯之後,他才感覺發麻的頭皮漸漸緩了過來,但不能看大師兄……他一看見大師兄那張蒼白、冷淡而面無表情的臉,立刻又生出了一種無法面對他的感覺。

  ……他甚至都覺得這是什麼非常惡毒的、用來離間他們四大名捕的精神攻擊。

  秦蔻:「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盯著冷血,特別沒良心地笑了起來,笑得超級大聲,簡直都要跌在一點紅的懷裡了。

  她一面笑,還一面說:「冷血,我感覺你剛剛的表情,真的很像……一只貓。」

  冷血:「……」

  冷血困惑地道:「貓?」

  他自認為是犬科來著。他很親近狼,一般的狼瞧見了他,也都會覺得氣息相近,甚至他偶爾會覺得有些狼是把他當做是修煉成人形的老祖宗來崇拜的(……),狗也很喜歡他。

  與此相對的是,沒有貓喜歡他。

  貓見了他,要麼是翻白眼、要麼是炸毛、要麼是直接嚇得跌倒在地、要麼是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往他臉上拍……他其實是個很喜歡小動物的人,對什麼毛茸茸都喜愛得很,困於自己身上的孤狼氣質,從來沒成功摸到過貓。

  現在居然有人說他像貓?

  ……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麼?

  但秦蔻很顯然是認真的,她翻出自己的手機,在上頭快速的滑動點擊了幾下,然後把手機遞給冷血,說:「喏,你看,就是這只貓。」

  震驚·宇宙·貓貓頭.jpg

  秦蔻笑眯眯:「你剛才的表情真的很像這個。」

  冷血:「……」

  冷血:「……」

  他莫名覺得這只油光水滑的貓貓頭看上去有那麼點痴呆。

  冷血把手機還給秦蔻,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嘶啞地道:「我已明白了。」

  他回答的是陸小鳳的問題。

  陸小鳳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所以倘若你們有空,還是多瞧瞧原著就是了,這等魔幻改編,實在沒有什麼可取之處,看了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其實這電影,如果不叫《四大名捕》,叫個《X戰警》或許會更好一點。可以看得出這片子是在做一些很新鮮的嘗試,但二次創作……的確……嗯,或許還是需要考慮一下原著人物的接受程度的。

  無情的注意力卻在另一個地方。

  他冷靜地抓住了關鍵詞:「原著?」

  原著是什麼?

  陸小鳳一怔,方才想起這二人並不知道自己是一套武俠

  小說之中的人物……他們許是認為這是根據自己在歷史上的形像所改編的?

  陸小鳳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面上卻是面不改色,坐在沙發上,十分淡定地放出了這個驚天的消息:「是了,《四大名捕》乃是一套名家所著的話本。」

  此話一出,室內陡然一靜。

  無論是無情,還是冷血,二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了陸小鳳的身上。

  無情的呼吸瞬間輕了幾分,只重復道:「話本?」

  陸小鳳道:「話本。」

  秦蔻很平靜。

  既然是小說裡的人物,來到這個世界,遲早都會有這麼一遭,除非要完全瞞住他們。

  其實秦蔻是完全沒看過《四大名捕》的原著故事的,就連改編的電視劇,也沒看過幾個,至多就是知道四個人的名字,以及無情坐輪椅這個重要設定。

  除此之外,她連這個故事是誰寫的都不知道,甚至在看見冷血的時候忍不住懷疑……難道這又是喜愛冷面劍客人設的古龍大大寫的?!

  然後剛才她就火速用手機查了一下。

  哦!金古梁溫,原來這套書是溫瑞安、人稱溫巨俠的武俠名家寫的。而且這位溫巨俠居然還活著!而且他看起來還蠻活潑、蠻與時俱進的,在那個充滿《當你文學》的同人女聚集的app裡還認證了賬號,點進去一看,全是自拍……

  秦蔻:「……」

  秦蔻:=口=!!!

  咋說呢……感覺這位名家他……應該也看過不少《當你文學》了吧?

  一說《當你文學》就忍不住要想起阿楚哥……

  啊……阿楚哥……

  不知道阿楚哥現在在干嘛呢?

  算了,不想他了!專注新朋友!

  秦蔻沒找到可以在線看《四大名捕》的地方,而且這套書看起來著實很亂。它並不是按照一二三四來分的,而是叫什麼《四大名捕逆水寒》、《四大名捕會京師》這樣分不出先後順序的名字。

  更奇怪的是,裡頭有些單元還只有個名字,內容是沒寫的,像是一套體量極大、時間線難以把握、很難入門的作品。

  不過但凡是武俠故事,總免不得要死人的。

  這些死人,在秦蔻看來不過只是一個個寫在紙面上的名字,但在無情和冷血看來,卻都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即便他們只能呆幾天,即使為了避免麻煩,她完全可以做到把這事兒瞞下來,但秦蔻仍然認為他們是有資格知道真相的。

  陸小鳳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很平淡地說了出來。

  無情和冷血仍在沉默著。

  無情坐在他的輪椅上,一動不動。

  他是個皮膚蒼白的人,會讓人覺得病弱,卻又有種如冷玉一般瑩潤的質感,此刻,他甚至連呼吸都難以讓人感覺到,像是一座冷玉雕琢而成的雕塑。

  半晌,這冷玉雕塑般的人抬起了眸,他目如寒星,漆黑且明亮,灼灼地盯著陸小鳳,並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震驚與不適,只是一字一句地確認道:「既然我們是話本之中的人,也就是說——我們辦過的案子、經手過的人、那些殺人的凶徒、被害死的苦主,發生過的、未發生過的,書中都有詳細的記錄?」

  ——話本,與史書是不同的。

  在史書之中,主角絕不會是四大名捕。

  主角是皇帝、是權臣,是天生站在權勢最高位置的人,那個位置距離無情很遠……他只能出現在角落裡,譬如說,因為滅了一方封疆大吏凌落石,他才可以被提上一兩筆。

  四大名捕齊心協力地殺死凌落石,的確是一件大案要案,但他們四個人的人生之中,絕不是只有這樣的案件,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案件、許許多多的凶手和受害人。這些人與事物在無情心中的分量,絕不比凌落石要低。

  史書之中卻不會記在這樣的事,因為他是捕快,是「吏」而不是「官」,是沒資格進列傳的。

  但倘若有一本話本叫《四大名捕》,事情就又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四人是主角,整本話本子的故事,都該是圍繞他們所寫,那麼他們所遇到的案件,一定也會被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來——

  那麼這些會被害死的人就可以被提前救下來!這些隱藏在人群之中的惡徒也能提前被揪出來!活生生的性命,他當然是能救一個算一個,而這些剩下來的時間,當然就可以拿去破其他的案子了!

  當然,話本與史書還有另外一個區別。

  那就是……史書是記錄已經發生的事情,而話本則是人為創造的故事。

  也就是說……他斷掉的雙腿,慘死的全家人,以及這些年來為了練成武功而受的苦難和折磨,也都是那名家為了精彩的故事,而加誅在他身上的。

  這些遭遇,原本是被稱作「命運」的。

  命運之所以為命運,正是因為其無常且宏大,身處其中的人只能承受、無法抗拒,但倘若這命運是旁人加誅的呢?命運二字是否失去了宏大的壓迫感,反而變成了一種巨大的荒謬了呢?

  但此刻,這充滿哲學與苦難的問題,無情竟是連想都沒有想!

  亦或者,他雖然想到了,但也只想了一瞬。因為那些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比起糾結於過去的、已經發生的苦難,他更注重於那些還沒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人。

  冷血當然也是一樣,他雙手抱著劍,只是點了點頭,道:「倘若如此,這江湖上的陰謀就能提前被我們所堪破了。」

  陸小鳳深深地瞧著他們,忽然揚唇一笑,道:「看來,四大名捕四大名捕,這四個字並非只是因為武功。」

  還有這種一心為公的氣勢,這種澄透、堅強的赤子之心!

  無情的唇角勾起了一個輕輕淺淺、極為清淡的微笑,神色很快又轉為悵然,只道:「捕快……的確是見過太多本不該發生的慘案了,倘若這書能令這些慘案被阻止,是不是書中人又有什麼關系?」

  反正是不是的,已經是了,與其在這裡糾結一些自由意志之類的縹緲之事,還不如利用這套書去做點實在的。

  這樣的氣魄,讓陸小鳳的臉上也不由地露出了贊賞和欽佩的神色,不過他卻攤手道:「我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套書,但並沒有看過,說來也怪,這套書在網上似乎並不能找到在線看的地方,蔻蔻,這是怎麼回事?」

  秦蔻撓頭:「確實很奇怪誒,或許是因為那幾個在線閱讀app都沒有得到授權吧。」

  正版沒授權,盜版……秦蔻從來沒關注過這種東西,根本不知道渠道,也沒考慮過這個選項,那怎麼辦呢?

  她攤攤手:「我爸那兒似乎也沒有……那買套實體書吧,也沒什麼。」

  說著,她打開手機,搜索了關鍵詞之後,把這個詞條下面所有的書打了個包,一塊兒下了單,還說:「這樣你們也可以帶回去,也好隨時翻閱。」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道:「多謝。」

  秦蔻:「唔,沒關系,等下啊,想想你們今晚住哪間屋子。」

  說著,就開始風風火火、劈裡啪啦地安排了起來——花滿樓不在,所以陸小鳳單獨住一間屋,阿飛住在楚留香和一點紅先前住的那一間,傅紅雪還住在影音室裡沒挪窩——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住挺好的,不想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怎麼說呢,還是有那麼一點自閉的因素在的。

  秦蔻指著陸小鳳:「那你這兩天帶著阿飛一塊兒吧,空一間臥室出來。」

  又轉頭問冷血:「你們兩個不介意一塊兒睡一間屋子吧?」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呢!他甚至經常很不講究地睡在野外,直接就睡在野地裡,連一張席子都沒鋪過,夜晚的寒氣自地面滲入他的身體,他也毫不在意的。

  冷血避開了秦蔻的目光,微微頷首,只道:「當然不,多謝。」

  秦蔻:「那行。」

  正在這時,門後的走廊忽然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無情冷淡的目光立刻就掃到了門口……他能認出那是一道門,門口放著個櫃子,地上鋪著個小地毯,地毯旁邊擺了一排鞋子。

  這格局是無情沒見過的,不過僅憑推測,都能推測出這是進門的地方。

  有人回來了。

  聽腳步聲是三個人,三個人都會武功,其中一個武功很低微,另外二人的腳步聲卻非常非常的輕,是輕功高手。

  無情又忍不住瞧了秦蔻一眼。

  她是此間的主人。

  她這裡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不過僅僅也就是這麼一會兒的相處,無情的確能看出這完全不會武功的秦姑娘的魅力之處——她身上有一種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豪氣和熱情在,幫起人來根本不帶含糊。

  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想要親近的氣質在,也因為有她在,這個奇異的屋舍充滿了人情味與快活感,一瞧便知,住在這裡是真的會令人很愉快的。

  無情的唇角也忍不住輕輕地翹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幾位未曾見過面的朋友是什麼樣子的。

  正想著,門已經開了,迎面便走進來了三個人,一個少女、一個……嗯?

  走進來的那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脊背如青松,長發高高束起,瘦削、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眼神冷而銳利,還有那種無情非常熟悉的野性氣息……簡直就是個兒童版冷血啊!

  而這小孩子身後,又緊接著走進來一個……額,瘸腿版狼崽?

  再加上坐在沙發上的這個成熟陰森版……

  無情:「……」

  無情看看冷血,又看看一點紅,在看看和冷血年紀一般大的傅紅雪以及縮小版的兒童狼團子。

  無情繼續:「……」

  他的神情終於變得有些古怪,瞧了瞧秦蔻、又瞧了瞧秦蔻,心中忍不住腹誹:……你是開犬舍的麼?

  這時,一只大橘漫不經心地路過。


第172章

  無情:「……」

  秦蔻:「……」

  無情:(個_個)

  秦蔻:望天.jpg

  不過這四個人細細去觀察,還是有區別的。

  一點紅年紀最大,人最成熟,近來或許是因為秦蔻安撫得當,周身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也淡了不少,只不過神情依然冷淡,他的皮膚太過慘白,因而即便是猿臂蜂腰、精壯結實,也會給人一種陰森森的壓迫感。

  要說秦蔻也真是個膽子大的人,她居然瞧中了這樣一個男人,她雖然看上去比她爸爸要正常得多,但或許……其實……還挺中二的吧。

  傅紅雪呢,比起冰冷,他性格之中更大的部分是孤僻,他還沒動手殺過人,他的心很正派,因此同殺手一點紅相比,便少了幾分屍山血海之中打拼出來的、陰森而殘忍的殺氣,他很少用正眼去看人,有種刻意去逃避他人眼神的孤僻感。

  一點紅是不孤僻的,他不正眼瞧別人是因為他看不起人。

  以前傅紅雪還喜歡一個人待在屋子裡,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練功,見了一次白天羽後,終於放下了一切,也終於決定要好好地把現代當「家」,好好生活下去了。

  今天,他吃過晚飯之後,就主動去樓下丟垃圾、遛彎去了,秦蔻順便把阿飛塞給他,阿飛還不大樂意。林詩音今天去逛了幾家漢服店,在給自己規劃未來的新道路,正好在小區門口碰上了傅紅雪和阿飛,就一塊兒回來了。

  至於阿飛……阿飛年紀還小,同所有的狼崽一樣,性格堅韌、善於埋伏忍耐、又足夠具有野性,第六感極強,經常是根據直覺做事的。

  比如說前兩天,他在地鐵上瞧見個男人,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就覺得不是好人,那雙冷冰冰的招子就一直盯著他看,那男人被盯得惱羞成怒,要動手教訓「熊孩子」,被阿飛一招摔落在地,又大喊著要報警什麼的,被秦蔻抓著道德制高點「欺負小孩還打不過小孩也太丟人了」一頓嘲諷,嘲諷的他面皮都漲紅了,周圍的人也一片竊竊私語聲,這男的面子上掛不住,罵罵咧咧就走了。

  阿飛冷哼了一聲,也沒解釋為什麼看這男人不像好人,沉著一張撲克臉,跟在秦蔻

  身後去吃漢堡王,吃著好吃的脆皮巧克力新地,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果然,這世上惡心的人也不少。」

  秦蔻揉了揉他的腦袋,說:「誰說不是呢?但人可以選擇自己的朋友和愛人,他們才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也是可以主動選擇的家人。」

  阿飛這個年紀,對這樣的話大概是沒什麼感觸的,他也不是會敷衍的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注意力又被漢堡王那種粗的薯條所吸引,吃掉一個,冷淡地說:「我沒有主動選擇你,但我很高興你會選我。」

  秦蔻笑了。

  眾所周知,由於同性相斥,一點紅和傅紅雪屬於互看不順眼,但對阿飛,他們兩個居然都還不怎麼排斥,一點紅甚至會在阿飛探進廚房的時候順手給他扔一牙西紅柿吃。

  秦蔻當時正在把綠豆銀耳湯的料往鍋裡扔——她做飯不行,但是很喜歡做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綠豆銀耳湯,再加點去芯的蓮子和百合,咕嘟咕嘟煮四十分鐘,加□□糖後晾涼,一個下午都可以想喝就喝,比起奶茶和果汁,算是健康多了。

  她把東西冷水下鍋,攪和攪和,阿飛已經出去了,一點紅准備炒菜。

  秦蔻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喜歡他的嘛。」

  一點紅表情淡淡的:「還好。」

  秦蔻:「他是不是像小時候的你?」

  一點紅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他不像我。」

  秦蔻:「嗯?不像麼?那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一點紅勾唇笑了笑,道:「應該像是那種餓極了的狗崽子吧,滿眼都是凶光,叫人討厭。」

  秦蔻不說話了。

  一點紅說:「你出去吧,要炒菜了,當心嗆著。」

  秦蔻若有所思地說:「唔,如果我遇到小時候的紅哥……」

  一點紅道:「最好不要。」

  秦蔻:「為什麼?」

  一點紅淡淡道:「否則我想要你,還要等好多年,我等不了。」

  況且……那時候的他太狼狽了。

  不想讓蔻蔻看到他狼狽得都不像人的樣子。

  秦蔻:o(*////▽////*)q

  秦蔻飄飄然:「你的情話說的是越來越好聽了。」

  一點紅失笑,把她推出了廚房,關上廚房門,打開抽油煙機。

  當晚,兩個人一塊兒躺在床上的時候,秦蔻又懶洋洋地說:「還是想見見小時候的小小紅。」

  一點紅龍精虎猛的,此刻還猶在興奮之中,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啞聲道:「為什麼?」

  秦蔻超膨脹、超自信地說:「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你要好好長大,以後會遇見我這麼漂亮可愛的女朋友的,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沒說話,他只是扶著秦蔻的腰,把她翻了個面,讓她趴著了。

  但秦蔻還是很郁悶,為什麼一點紅不喜歡傅紅雪。

  她問過之後,得到了一個非常模糊的回答:「我和他太像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這大概率只是因為一點紅和傅紅雪都是成年人的緣故,到了成年的這個份兒上,同樣的屬性就讓他們互相瞧著不順眼了。

  一點紅瞧著冷血同樣不怎麼喜歡,他也很想問:「你特麼耳朵紅個什麼勁兒啊!」

  瞧見秦蔻就不自然,真是一臉討厭相。

  狼狗開會,三只想打架……這犬舍怕是開不下去的喲。

  傅紅雪、阿飛、冷血、一點紅,四個人面面相覷,冷血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很奇怪的氣氛,陸小鳳這只誤入其中的胡子小雞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莫名覺得他們打起來會不會有一地的狗毛在亂飛。

  啊,說起來他摸過柯基,那狗的毛是真硬啊,跟針扎了似得,你要是一地狗毛亂飛,會不會像暴雨梨花針?

  陸小鳳:「噗嗤。」

  無情:「……」

  無情瞧著陸小鳳,總覺得他這個時候心裡在想很奇怪的事情。

  秦蔻就不一樣了,秦蔻捧著臉,欣賞了一下這四個氣質類似的大中小三個號碼的狼團子,然後又拿出手機非常大剌剌地去拍照。

  這種瘦削又極為立體的五官,骨感其實很強,而骨感很強的人上鏡都還蠻漂亮的,秦蔻覺得真的可以找個攝影師來拍套照片了,還可以給冷血一套讓他帶回去當紀念。

  秦蔻笑眯眯地問傅紅雪:「有沒有帶

  冰稀飯回來呀?」

  傅紅雪淡淡地「嗯」了一聲,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這社恐人士淡淡地朝兩位新出現的朋友點了個頭,權當打過了招呼,然後就去浴室裡頭洗澡去了。

  林詩音寒暄幾句,也洗澡去了。

  秦蔻:「啊!來吃點東西吧。」

  這時候,外賣也送到了。

  這家外賣也是秦蔻自己蠻喜歡的中餐外賣,他們其實都吃過了,今晚吃的是陸小鳳從古代帶回來的真·陽澄湖大閘蟹,絕對不是洗澡蟹,吃了半筐,剩下留著明天吃。

  也不是她不舍得用蟹來招待朋友,第一個,蟹吃起來很麻煩,冷血一看也不是耐煩做那事兒的人,第二個原因頭前也說過,就是不想讓紅哥再麻煩一場。

  辣椒是現代的特色,不得不品嘗,所以點了個水煮魚、又配了魚香肉絲、葫蘆雞、西芹香干、荷塘小炒、臊子蒸蛋,甜點就配點玫瑰冰稀飯吧,正巧傅紅雪溜達到那家賣冰稀飯的店附近了。

  桌子上七七八八地擺了一桌,辣味是極具衝擊力的,無情和冷血都是性情中人,也不大講究虛禮,道了聲謝,便上桌吃起了飯。

  無情——無情的口味偏清淡,而且他吃刺激的東西似乎很容易上臉,盯著那紅彤彤、油亮亮的水煮魚警惕的看了一小會兒,非常保守地吃了一小塊,耳根子立刻就紅了,但他的面部表情控制地居然很好……還很中肯地評價道:「這東西千年前是沒有的,但倘若有,想來川地的百姓會喜歡,那地方陰濕,吃點這一味驅驅寒倒是很好的。」

  而冷血呢……他的口味居然和一點紅有點像,愛吃甜的!

  當然,他吃飯其實像阿飛,就是那種吃得很快速、但又似乎是經過充分的咀嚼去吸收營養。唯獨吃到冰冰涼涼、帶著重瓣玫瑰香味和軟糯糯、被糖水浸泡過的糯米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四大名捕這四個人,對衣食住行都沒有什麼很高的追求,也就追命,特別愛酒、愛好酒,像冷血這種人,你給他吃一碗蟹黃八寶飯和給他一碗兩文錢的街邊陽春面,效果都是一樣的,唯獨有個手上的錢愛花的地方,是街邊一家賣花雕蜜餞的,買回去泡水喝。

  無情淡淡地瞧著他發亮的眼睛,然後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冰稀飯推到他面前了。

  冷血抬頭,衝他的大師兄笑了一下,鼻尖似乎皺了皺。

  這冷漠的、身先士卒的少年名捕,其實個性很是單純。

  無情輕輕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樣子的武俠人物穿越,其實秦蔻已經經歷過了好多回。第一回 的時候,她只有一個人,於是跑前跑後、親力親為,又因為很少和古代人一同生活嘛,就總是暗中觀察,還出於一種顯擺的情緒,帶他們到處去逛去看——就連楚留香和一點紅吃個飯,她都很好奇地要觀察一番,楚留香後來說感覺那個時候她特別像那種被逗貓棒吸引了的貓,眼睛圓圓的,特別想伸手扒拉還顧忌著矜持要掩飾一下。第二回反應就平淡了許多,等到了第三回和第四回,就屬於完全當普通來串門子的新朋友來看待了,現在她再也不會去觀察古代人的口味如何了,無情和冷血吃東西的時候,她順便去陸小鳳的臥室裡薅了兩件T恤和短褲出來給他們換洗。

  陸小鳳:「為什麼總薅我的衣服!」

  秦蔻說:「當然是因為你衣服多啊。」

  時尚達人陸小鳳!

  一點紅穿衣服那是真的沒什麼意思,他的衣服現在也全搬到秦蔻的衣櫃裡來了,為此,秦蔻還把好些自己不穿的衣裳給收了,結果他的衣服一掛出來……好家伙,一模一樣的黑色緊身T恤有三件!

  秦蔻嫌棄。

  而且這樣的緊身T恤似乎難以被剛穿越來的古代人接受……她想像了一下無情穿著這種T恤的場面,感覺十分辣腦子。

  整件陸小鳳的皮卡皮卡亮黃色痛衫都比這個強啊!

  至於傅紅雪……傅紅雪的衣服比一點紅的花樣還少……秦蔻覺得得找個時間帶他們出去好好購置一波。

  因此只能強行征用陸小鳳的痛衫。

  無情和冷血吃過飯後,就進了那間騰出來的客房,洗了澡、換了衣裳,自來水果然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兩位新來的古代人的驚嘆,無情認為,比起電視機來說,上下水系統更是一項意義重大的發明。

  就比如說汴京吧,其實汴京有很多井,都是所謂的「苦水井」,有些巷道的名字就直接叫「苦水巷」,這樣的水是不能入口的,因為一個城市人太多了之後,便溺物隨便亂倒,自土中滲透,污染了地下水。許多人家明明距離井不遠,但是還得買水來喝,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想要隨時隨地,都能有甘甜清爽的水喝,也並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更莫說可隨時隨地洗澡了。

  常住人口百萬的汴京都是如此了……如果他們知道X市的常住人口在千萬以上的話,一定會非常驚訝吧。

  是夜,冷血洗完了澡,穿著陸小鳳的……寶可夢精靈球主題紅白T恤。

  他年紀應當是同傅紅雪差不多大的,最多大個一兩歲,身材瘦削有力,卻沒有一點紅那樣精壯,陸小鳳的T恤原本就買的寬松,他這樣一穿,倒是穿出了幾分潮牌的感覺。

  ……如果手能不像個老大爺一樣負在身後就更好了。

  此刻,冷血負著雙手,站如青松,正在盯著大橘看。

  大橘窩在懶人沙發裡,原本是在漫不經心地舔爪子的,舔著舔著,頭頂忽然多了一道陰影,抬頭一看,綠眼睛的人類。

  大橘:「……」

  大橘瞪著它的圓眼睛瞧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這個綠眼睛的陌生人神情嚴肅地盯著它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觀察什麼。

  大橘又舔了舔爪子,喵了一聲,從善如流地對著冷血翻出了肚皮,兩只前爪曲起來,尾巴晃一晃。

  來吧!摸摸看吧!

  冷血:「……」

  冷血:驚.jpg

  這貓……居然……不怕他!

  既沒有哈氣、也沒有弓背、更沒有炸毛。

  他有點受寵若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只胖大的橘貓,橘貓眼睛圓圓的,甚是可愛,還有點不耐煩地喵了兩聲,像是催促一樣。

  冷血試探性的伸出了手。

  大橘:「喵喵喵!」

  冷血的眼睛裡蕩開了一點笑意,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大橘毛茸茸的肚皮上。

  大橘:「喵∼喵∼喵∼∼」

  冷血:「……」

  這貓哪裡都好,就是撒嬌的時候這個聲音……有點太粗獷了。

  但是他一個從來沒成功摸到過貓的人,今天居然有只貓給他摸!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大橘在冷血心裡瞬間成為了全世界最可愛的貓科動物,他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把大橘抱在了自己腿上,大橘一動不動,乖乖保持著翻肚皮的姿勢,被從上到下、又從下至上地摸了個遍。

  它開開心心地叫了一聲。

  ——現在該給我吃罐罐了吧?

  然後充滿希翼地看著冷血。

  冷血不明所以地和它對視了好一會兒。

  大橘:「……」

  還不給麼?

  它又躺倒認摸了。

  結果不知道被翻來覆去地擼貓擼了多久,它才忽然反應過來:……他、該、不會、不打算、給我、吃罐罐、吧!

  大橘:(☉—☉)

  大橘:(=O皿O=)!!!

  大橘尖叫起來,瞬間炸了毛,一巴掌拍在了冷血胳膊上,留下幾道長長的血痕,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第173章

  大橘吃貓罐頭這事兒,中間還有一段故事值得說道說道。

  在楚留香和一點紅來之前,大橘的確就是當貓養的。

  秦蔻小時候,大橘就是這體型和德行,秦蔻長大了,大橘還是這體型和德行,整天要麼撲蝴蝶要麼玩自己尾巴。

  也就這裡不是南方了,否則它估計還得多一個玩蟑螂的愛好。

  總之,大橘看上去蠢呼呼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傳了四代的祖傳貓貓,秦蔻見過它口吞活人也生不起什麼敬畏之心,從小它在外婆家,都是當正常的貓來養的,她小時候還踩著小板凳給它做貓飯呢!

  後來秦蔻長大,自己有了自己的住處,大橘跟著她一塊兒來,秦蔻特別新鮮地每天都做貓飯給它吃。

  再然後就開始吃貓糧了,罐頭偶爾開,大橘最愛吃罐頭,不過秦蔻總不可能每頓都讓它這麼吃。

  事情的改變在楚留香到來之後。

  眾所周知,阿楚哥特別喜歡大橘,大橘也非常喜歡阿楚哥。

  楚留香手上閑錢不少,經常給大橘買小零食吃,有的時候秦蔻不許它吃罐罐,大橘委屈巴巴,趁著秦蔻不在去瘋狂和他的阿楚哥撒嬌,這時候阿楚哥就是悄悄開罐頭給它吃,伸出手指揉它腦袋,還悄悄說:「你可莫要告訴蔻蔻。」

  帶大橘去大漠裡玩的時候……因為要大橘上工嘛,所以他就帶了很多罐頭賄賂大橘。

  然後目睹了大橘生吞七絕妙僧的姬冰雁就徹底斯巴達了,完全順著大橘,想吃幾個罐罐就給幾個罐罐,可把大橘樂得找不著北,天天快樂地從沙地裡刨毒蠍子玩兒,玩玩就拿過來送給慷慨好人姬冰雁。

  姬冰雁:「……」

  回來以後,最會順著它的阿楚哥和姬冰雁都走了,大橘的生活水准斷層式降低。

  秦蔻才不聽它撒嬌,一點紅那個人類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大橘懷疑冬天他都會用貓來暖腳……

  大橘:「……」

  大橘嗚咽,大橘落淚。

  天天盯著阿楚哥的門,希望他能從裡面走出來,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在裡頭。

  好在林詩音和陸小鳳對它還是不錯的,傅紅雪對他也很好,經常過來揉一揉,揉多了還會主動奉上好吃的,大橘從善如流,覺得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哇!傅紅雪一來就翻肚皮,意思很明顯。

  傅紅雪也很懂規矩。

  阿楚哥走後的這一個多月來,大橘的就是這樣來獲取它的零食的。

  今天來了新的綠眼睛的人,大橘以為他也懂規矩。

  結果他不懂!他!不!懂!

  大橘震怒,伸出爪子就去抓這個白嫖怪,冷血其實是能躲開的,但他完全不明白大橘為什麼生氣,就這麼愣愣地受了一下,瞧著一溜煙跑了的貓,感到很傷心。

  大橘正好撞上了秦蔻,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又矮了下去,喵喵叫了兩聲,矜持地舔舔爪子。

  下樓來拿酒准備小酌的秦蔻:「……」

  秦蔻看向冷血。

  綠眼睛的青年男子脊背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目光,他的睫毛很長、眼睛是綠色的,鼻梁很挺直,嘴唇不太自然地抿著,耳朵莫名其妙地又紅了。

  這其實挺奇怪的……像這個樣子的男人,尤其他還是一套武俠小說的主人公之一,實乃人中龍鳳。正常情況上來說絕對不會缺桃花運,但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完全沒有和女人單獨說過話,看上去比傅紅雪還自閉。

  秦蔻:「……」

  她這裡好像特別容易吸引自閉少年。

  秦蔻只好主動開口:「你想和它玩麼?」

  她拎起了大橘的後脖頸,把它抱起來,又很嫌棄地說了一句:「嘖,好重,是不是又重了。」

  大橘表示抗議:「喵喵!喵喵!」

  冷血:「……」

  冷血張了張嘴,干澀地說:「……貓都不喜歡我。」

  秦蔻:「啊,為什麼?」

  冷血道:「或許是怕我。」

  秦蔻大笑:「它才不會怕你呢,你別怕它就成。」

  冷血困惑地眨了下眼。

  他小時候又沒被貓抓過,為什麼要怕一只矮胖的橘貓?

  秦蔻十分神秘地笑了,笑得冷血心裡都有點發毛。

  秦蔻說:「你等等啊。」

  然後去翻了個貓條和貓罐頭出來,遞給冷血,說:「用這個勾引它。」

  大橘急得探出頭來,捏著嗓子喵喵叫,把它的彪形大漢音給夾成了淨過身的公公音,讓冷血不由想到了宮裡的那個米公公,一時之間脊背都爬滿了惡寒,盯著大橘的眼神一言難盡。

  秦蔻教他打開貓條,大橘湊過來伸出舌頭舔一舔、再舔一舔。

  冷血伸出手來,試探性地摸了摸那豐厚而柔軟的皮毛,大橘根本不抬頭,快樂地舔著貓條,喉嚨裡發出豬叫。

  冷血:「……」

  冷血:「……」

  他明白自己為什麼剛剛會被抓了。

  秦蔻留下一瓶桂花米釀,說:「我走啦,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們出門看看。」

  說完,就拎著自己的酒和冰激凌上樓回屋去了。

  冷血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目光放在了小幾子上的酒和酒杯。

  厚重的琉璃酒瓶,外側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冷霧,將酒瓶之中那一抹米白色模糊的很是柔和,他瞧了一會兒,倒出一杯來,將酒杯捏在手中一飲而盡。

  溫潤的酒香,甘甜的米香,糯糯的、冰涼涼,濃而馥郁,帶出一點秋日裡金桂花的香氣,像是喝了一片甘甜的雲。

  冷血盤腿坐在客廳的小茶室裡,小茶室在客廳最邊緣,沒有隔斷也沒有門,做的是軟分區,地上高起來一塊兒,上頭擺了小茶幾和蒲團,正對著大而潔淨的落地玻璃窗,白天太陽正曬的時候這地方是沒人坐的,以前也就楚留香會躺著曬太陽。

  大橘喜歡楚留香,也就蹭過來趴在他身上灘成一個圓圓的大貓餅。但是楚留香總是擔心自己胸口處會被曬出一個貓餅形狀來……

  他覺得大橘在給他的美黑事業增加難度,所以總是很無奈。

  此刻,楚留香不在了,大橘哼哧哼哧地吃著它最喜歡的罐罐,吃完,打了個響亮的貓嗝,矜持地舔舔爪子,跳進了冷血的懷裡。

  ——既然他奉上了美味的食物,那就讓他多摸一摸吧!

  冷血端著酒杯,低頭看看懷裡那仿佛有三層橫肉的大餅臉貓貓,忍不住笑了笑,伸出骨骼分明的手,輕輕揉了揉大橘的腦袋,再看看外頭的景色。

  低頭,是他從未見過的明亮萬家燈火,抬頭,是一輪掛在夜空中的,潔淨而圓滿的明月。

  馬上就是中秋節了。

  ——不知道今年,他們師兄弟四人是否能在府中團聚呢?

  冷血這樣想著,將杯中那馥郁濃糯的桂花米酒一飲而盡。

  而在這時,秦蔻的杯中也有酒,但不是桂花米露。

  透明的玻璃杯,粉紅的草莓冰激凌球,帶著一點咖奶色的百利甜酒澆在上頭,浸沒大半個冰激凌球,秦蔻用勺子蒯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嘗一嘗味道。

  草莓味的冰激凌,大概是記憶裡最早出現的冰品之一了,秦蔻是非常喜歡吃草莓的,但小時候她很不愛吃草莓口味的零食,因為她總覺得那些東西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甜味,說是草莓,吃起來完全不像,她那時候吃冰棍都吃巧克力味的。

  不過那個時候的呵根達斯就已經有味道真的很不錯的草莓冰激凌球了,一個要二十九塊,小時候秦蔻經常請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去吃。

  莓果的口味是酸酸甜甜的,冰激凌球很緊密,裡頭還夾了一些像是籽一樣的東西,被帶著奶油和朗姆味道的酒液一激,好吃得不得了。

  秦蔻又蒯了一勺,喂給一點紅。

  一點紅剛洗完澡出來,腰間掛著浴巾,頭發還沒吹,濕淋淋地在腦後綰成個團子,渾身都是水汽,手指關節處有點發紅。

  他垂下頭,乖乖吃掉這一口。

  秦蔻又去研究另外一種兌法。

  不鏽鋼冰塊+百利甜+茉莉清茶。

  百利甜是奶油酒,兌一些茉莉清茶正正好能衝淡濃郁的口感,喝起來會清爽一點,加了茶風味也更復合有趣,不鏽鋼冰塊呢……反正不會融化,就不會讓這杯酒被稀釋啦。

  秦蔻問:「紅哥,你要喝哪一種?」

  一點紅一邊吹頭發一邊說:「隨意。」

  秦蔻不滿意了:「怎麼可以隨意,你說這話好敷衍!」

  一點紅的臉上浮起了一點柔和的笑意來,道:「我想讓你先挑。」

  秦蔻:「那我要加冰激凌的了,你頭發好長、吹起來好慢的,等你出來冰激凌都要化干淨了!」

  他的頭發比秦蔻還要長呢。

  秦蔻的頭發是很軟的,軟軟蓬蓬、又燙了法式卷,所以瞧起來還挺輕盈的,一點紅……或許是因為他的皮膚實在白的有點過分,所以頭發看起來漆黑漆黑,像是用墨潑過,秦蔻和他一塊兒洗澡的時候,還會幫他打護發素。

  養護了這麼好幾個月,他的頭發黑的像緞子。

  其實長頭發很麻煩的,又是拆又是洗又是搓又是吹的,即便是來了現代之後,熱水和洗發水都唾手可得,他也開始覺得有點麻煩。

  作為一個自小就流浪街頭的孤兒,一點紅才沒有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古代人觀念,他不剪頭發完全就是因為秦蔻喜歡。

  一點紅披散著長發,用吹風機吹動,聞到了自己發間那種淡淡的、並不具備侵略性的山茶花香氣,淡淡地說:「嗯。」

  秦蔻端起屬於她的杯子,坐在正對著露台的玻璃門那一側的椅子上,腿曲起來,整個人都縮在椅子裡,一勺一勺地吃著屬於成年人的甜酒冰激凌。

  她吃得算不得很快,所以粉紅色的冰激凌很快就化在了咖色的酒液裡,像是一個顏色很匱乏的調色盤,秦蔻盯著酒杯看了一會兒,觀察著小小的冰激凌塊完全化掉,握著杯子的手都被凍得有點僵。

  然後她用勺子攪一攪,喝一口,現在像是草莓味道的奶油酒了。

  因為還蠻冰的,所以也不會覺得膩。

  這酒雖然是奶油酒,但其實度數不低,秦蔻很快速地喝掉了一杯,面上就泛起了一陣高熱似的酡紅,一點紅吹好頭發出來之後,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只關中悍匪coco了。

  他的蔻蔻穿著條黑裙子。

  不是他們第一次的時候穿的那條真絲蕾絲邊黑睡裙,而是另外一條他沒見過的黑裙子。領口很低、很平,用兩條金色的鏈子做吊帶,月光之下,金色的、閃動著金屬光澤的鏈子與奶白色的豐饒皮膚交相輝映——一點紅甚至覺得她的皮膚也在發光,有星星點點的、鑽石一樣的光芒。

  這其實不是他的錯覺,剛才秦蔻等他等煩了,就從抽屜裡翻了個身體用的高光液出來四處塗了塗,塗完之後去鏡子前照了照,覺得沒有古銅色的皮膚塗著好看。

  那種黑人塗金色的高光在身上,才叫好看呢,亞洲人或許真的不合適吧。

  她失去了興趣,把這個買來只用過一兩次的高光液扔回梳妝台的抽屜裡去了。

  一點紅居高臨下地站著,眼神黑壓壓地瞧著她,順手拿起了他的那只酒杯,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酒。

  秦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加茉莉清茶的,小小抿一口,發出一聲爽快的哈氣聲。

  一點紅套上褲子,赤著上身,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秦蔻舒展身體,把兩條腿擱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窩著,又衝他晃了晃自己的杯子,一點紅心領神會,湊過去和她碰了碰杯,玻璃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帶著柔和笑意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干杯。」

  秦蔻歪著頭,高高興興地說:「干杯∼」

  秦蔻:[]∼( ̄▽ ̄)∼*

  兩個人大大地喝了口酒,秦蔻看著窗外,說:「月亮圓了。」

  一點紅也正瞧著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道:「嗯。」

  是啊,月亮圓了。

  秦蔻問:「中秋節去外頭吃飯麼?」

  一點紅道:「好。」

  秦蔻又說:「吃什麼好呢……想吃大餐。」

  一點紅忽然忍不住失笑,揶揄她道:「你的大餐還用說麼?不就是火鍋?」

  秦蔻:(*/ω\*)

  秦蔻:「被發現了!」

  她說:「要不去吃烤鴨也行!」

  一點紅說:「好,想吃什麼都依你。」

  秦蔻想了想,說:「阿飛年紀最小,還是聽他的吧。」

  她眯著眼笑了起來。

  二人忽然沒話,相互對視著,一點紅起身,把她橫抱了起來,秦蔻縮在他懷裡,在他耳邊說:「我給你准備了好東西。」

  一點紅把她扔到了柔軟的床鋪裡,一面轉身去拉窗簾,一面道:「嗯?」

  一轉身,他就看到她手裡拿著條挺長的……繩子。


第174章

  繩子,肯定不是用麻搓成的。

  麻與葛,纖維很長,乃是古代最常見的繩類的材料,像是普通的鄉間人,若是想要捆一捆柴火或者別的什麼,都是直接用砍下來沒處理過的葛。

  當然了,江湖人是不會這樣不講究的,起碼也得是細細搓成的麻繩,這是用來捆人的,再講究一些,就是用頭層的牛皮所切割、編制成的牛皮繩了,任他內功再深厚、再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也絕不可能扯得斷。

  繩子啊……

  一點紅下意識地伸手撫過自己的嘴唇,挑了下眉,說:「你要拿來捆我?」

  秦蔻羞澀地點點頭。

  一點紅失笑。

  他坐在床邊,伸手拿過了秦蔻准備的繩子——當然既不是麻繩、也不是葛繩,更不是牛皮繩,材質很是光滑,是先前端午節的時候買來的那種紅繩的細膩質感,就算捆在人身上,也絕不會造成什麼擦傷一類的傷害。

  一點紅目測了一下,說:「這得有十米?」

  秦蔻點頭:「嗯呢,是十米呢。」

  一點紅:「……」

  一點紅有點懷疑:「你能玩得轉麼?」

  秦蔻說:「你坐好,我試試!」

  一點紅:「……」

  他把繩子還給秦蔻,乖乖地伸出了雙手。

  然後秦蔻就在他身上比劃來比劃去的,把繩子套在他頭上(看起來像是要吊死他),然後又讓他把手背在身後去,這樣那樣,那樣這樣。

  最後把道具一扔,很是不滿:「這東西怎麼那麼長!」

  一點紅失笑,把身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扔,一伸手,就把秦蔻撈進了懷裡。

  他說:「十米的確太長了些,你從前又沒玩過這樣的東西。」

  秦蔻一斜眼:「你玩過?」

  一點紅沒說話,只是很淺淡地笑了一下。

  殺手嘛,也不是簡單地只會給雞抹脖子就行,他小時候薛笑人該教的都教了,於刑訊上,一點紅也是一把好手,精通分筋錯骨手,和姬冰雁、楚留香二人在沙漠上時,曾為了避人耳目,將那二人用繩子一串,像是拉牲口一樣的拉著走。

  自然那串法也不可能是被串的人自己捆的。

  他很是專業地問:「你想捆成什麼樣?」

  秦蔻:「過來過來。」

  一點紅湊過去。

  秦蔻拿出手機一張一張地給他滑著看,

  一點紅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張說:「這種,十米是肯定不夠的。」

  秦蔻:「啊……」

  他的手放在手機屏幕上,往前滑拉了兩下,說:「這個可以。」

  秦蔻:「那就這個,你教我。」

  一點紅不說話了。

  秦蔻:「嗯?」

  一點紅古怪地道:「你要我教你?」

  秦蔻把身子縮在被窩裡,露出一雙大眼睛,意義不明地朝他眨了眨。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一直把她看臉紅了才收回目光,淡淡地、慢慢地說:「那就只能在你身上教了,我自己總沒法去束我自己。」

  秦蔻的面上浮起了一片漂亮的紅霞,期期艾艾地說:「就這一次哦。」

  一點紅根本不接這茬,冷酷地道:「那要看你幾次能學會。」

  然後,他就伸手,把秦蔻從被窩裡拖出來了。

  窗外下起了雨。

  一點紅聽從秦蔻的指揮,套上褲子,從床鋪上下來,走到另一面的窗前,拉開了窗簾,然後又躺了回去。

  黑夜之中,月亮和星星都被烏雲所遮蔽,雨線打在玻璃上,有一種特殊的聲音,玻璃的內壁於是很快就浮起了淡淡的一層霧,而霧的外面,天旋地轉、仿佛天地都是蒼茫的一片。

  在這樣喧囂的、劈裡啪啦的大雨之中,人似乎是被孤立的,仿佛全世界都只有這個房間,全世界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秦蔻和一點紅靜靜地躺著,誰也沒有說話,都在看著玻璃上那劈裡啪啦砸下來的雨線。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抱我。」

  他慘白的雙臂就這樣環了上來,又輕輕一收,讓她的脊背與他的胸膛相貼。

  秦蔻像是能攥出岩漿的柔軟海綿,總想讓人再擠一擠,攥一攥。

  她懶洋洋地說:「總覺得還沒學會……」

  一點紅在她身後哼笑了一聲,聲音又低又啞,輕輕說:「沒關系,你想學幾次都好的。」

  秦蔻噌得一下轉身,瞪了他一眼,伸手重重地在他腰上擰了一記,一點紅大概是真的有什麼皮膚劃痕症之類的疾病,這樣一擰,腰要紅一大片的。

  一點紅一聲不吭地受了這一記,手還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背。

  他的蔻蔻就又甜蜜、又開心地笑了,一面笑,一面完全不帶埋怨意義地罵他:「流氓。」

  又說:「其實我看明白了,放心,下次咱們倆就要倒過來了,你別得意。」

  一點紅失笑,抱著她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只是又毀你一件衣裳……」

  秦蔻滿不在乎:「沒事啦……那衣服就幾十塊錢,專門買來就是為了……喵!我一次打包買了好多件呢,下回換另外一件給你看。」

  他擱在她腰上的手就又用力了一點,人似乎又激動了起來。

  半晌,秦蔻說:「我覺得現在的生活真好。」

  一點紅道:「嗯?」

  秦蔻環住他的脖子,說:「白天可以和大家一起吃各種好吃的,下午去店裡面忙一忙,晚上回家可以喝到微醺,還可以和你一起睡……我喜歡你。」

  也喜歡現在的家。

  有人氣的家,不是一個人住的家;可以一起去逛、談天說地的超市,而不是一個人去購入生活必須品的潮濕;是有土豆燒牛肉、紅燒茄子和青椒茄子的廚房,而不是所有的廚房用品都在抽屜裡落灰的廚房。

  生活,就是堆積在這樣的一個個細節之中的。

  秦蔻是個心很小的人,她其實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只想快快樂樂地生活,一點紅也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他的前半生太苦、苦到他永遠都在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任何一點自己沒見過的好東西,他也很容易滿足,僅僅是這樣,每天為她洗手作羹湯,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但阿楚哥絕不是一個心很小的人,他熱愛冒險,追逐危險,本性如此——秦蔻覺得他以後如果有了喜歡的女孩子,除非這女孩子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樣,都是熱愛冒險的,否則……那且還有的糾結。

  那麼看過原著的楚留香還會愛上張潔潔麼?他喜歡張潔潔好似也是因為喜歡上了那種神秘而縹緲的感覺。如今他在書中早知道了張潔潔的底細,事情的發展還會同以前一樣麼?

  秦蔻若有所思著。

  一點紅揉了揉她的腦袋,問:「你在想什麼?」

  秦蔻說:「中秋那天,花滿樓約好要回來的,不若再催促阿楚哥也回來,讓他把他的義妹們也帶上,大家一起出去吃東西嘛!吃火鍋!」

  一點紅失笑:「最後果然還是火鍋?」

  秦蔻:(*/ω\*)

  一點紅道:「好。」

  秦蔻又說:「對了,你也該去學車了。」

  拿到了身份,不會開車怎麼行呢?

  她想了想,又說:「和詩音一塊兒去學吧,她也要學的。」

  林詩音要進貨,一大袋一大袋的東西去坐公共交通的確有點太虐心了。

  她和一點紅其實身家都很豐厚,學了車之後買個車問題也不是很大,而且秦蔻有兩台車,他們買車之前也完全可以先利用起來嘛。

  一點紅道:「嗯,在看了,本來打算這一二日和你提的。」

  秦蔻上去親親他的嘴角。

  一點紅又問:「洗澡去麼?」

  秦蔻:「好。」

  他把秦蔻橫抱起來,抱進浴室去了。

  這一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雨,第二天清早,秦蔻打開露台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清晨的風一吹,有點涼颼颼的。

  秋老虎也都過去了,天氣真是一天比一天更涼。

  秦蔻打了個哆嗦,轉身回屋換秋裝。

  換了件薄厚適中的高領針織裙,秋天的針織裙一般都要選粗編織的,淡淡的灰色,看起來是松弛、柔軟、溫暖的。

  秋天的鞋子也可以從衣帽間拖出來了,這樣子長度過膝蓋的針織裙,最好配單靴穿,不能是工裝靴,工裝靴的氣質一點兒都不松散,切爾西靴挺好的,靴子口稍微開大一點,會有松弛感。

  頭發松松在腦後綰成一個低團子,她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兒,在耳朵上掛上方形編織紋的耳環,抬腳下樓。

  林詩音今天扎了垂髫分肖發髻,她也換上了顏色飽和度很低的粗針織毛衣和長裙,耳朵上掛了她自己的珍珠耳珰,是那種很典型的慵懶法式裝扮。

  林詩音人好看,天生對時尚又很有敏感度,才來多久,就已經可以裝扮的十分和諧好看了,況且這古裝的發髻與這種法式慵懶風格搭配起來,還真是有一種很別致的和諧。

  男士們就很乏善可陳了,一點紅還是穿著他的緊身黑色T恤和短褲,傅紅雪穿著他的短袖拎著大橘去給它洗澡,陸小鳳換了件聯名款痛衫,秦蔻一看,謔!胡子小雞!

  秦蔻:「……」

  秦蔻:「……」

  陸小鳳:「是不是很像我?」

  秦蔻:「……你真幽默。」

  陸小鳳爽朗大笑起來。

  他其實還蠻喜歡拿自己開玩笑的,這種自娛自樂的精神,秦蔻還挺羨慕的。

  總的來說,是一群仗著自己武功高、身體好,不避寒暑不怕冷就依然頭鐵穿短袖的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屬於二八月亂穿衣吧。

  至於新朋友無情和冷血呢,冷血當然也只是穿著昨天秦蔻給的家居服——畢竟沒有換洗的衣裳。

  秦蔻是給無情准備了衣服的,不過無情看上去沒什麼興趣,秦蔻今天准備帶他們出門看一看,就只好告訴他,如果穿的太「古代」會引發圍觀。

  在X市,穿古裝的人其實不少,一般穿古裝的人在街上走過去頂多就是被看兩眼好不好看,要說大驚小怪那可真是不至於。

  遺憾的是,漂亮的一般都只有古裝小姐姐……

  古裝的男人,額,那還真是沒幾個能看的,秦蔻有一回在賽格吃飯,就看見了兩個穿「曳撒」的男大學生。

  曳撒是錦衣衛的那種打扮,衣服其實又英武、又華麗。但架不住那二位眼帶黑框眼睛、頭發亂糟糟看起來不清爽、背上還背著個登山包,天!登山包!這就是吳彥祖來了都駕馭不住啊!

  更別提這兩人長得還很普通,也沒化妝。

  ……長嘆一口氣。

  所以,即便是在X市這種穿漢服氛圍蠻濃郁的地方,漂亮的、極富氣質的古裝小哥哥也很難得,更重要的是,他是坐輪椅的。

  無情聽完,沉默了片刻,微微皺了皺眉,居然問:「你希望我出門去?」

  秦蔻:「嗯?怎麼了麼?」

  她有點詫異:「我以為你們會想瞧一瞧千年後的世界長什麼樣子呢。」

  的確如此,但這裡很高。

  昨天無情來的時候,瞧了一眼落地窗就知道了,這裡足足有二十多層樓高。

  他並不太方便走樓梯。

  尋常時候,他身邊是帶著四個劍童的,上下樓梯都是抬著轎子、輪椅或者滑竿,但他上的樓頂多也就九層……那還得是佛塔才能有九層。

  二十七層的樓,難道要冷血來搬他和他的輪椅麼?

  所以,無情淡淡地說:「小師弟,你同秦姑娘出門看看去吧。」

  冷血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秦蔻卻已經反應過來了,微笑著說:「要不你先去樓梯口看一眼?」

  無情眯了眯眼,有些困惑。

  他雖然瞧上去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樣子,但其實並不難相處,也並不愛端著架子,雖然不明白秦蔻的意思,但也不大好意思拒絕她,便抿著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秦蔻順順當當地使喚著冷血幫他推輪椅,冷血本來就會去推,被使喚了,也沒一點兒不滿。

  打開門,進了干干淨淨的樓道,一拐彎,進了電梯間,秦蔻指著電梯說:「這個叫電梯,就是一個大鐵盒子,上下有繩索連接,就這麼直上直下,想去幾樓就去幾樓。」

  無情明白了。

  他點點頭,說:「那我去換衣服。」

  他當然也想看看千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他也是個年輕人,心又沒死,好奇心也沒死。

  秦蔻說:「算啦,你這樣的人,換上什麼衣裳該被圍觀還是要被圍觀的。」

  無情的樣貌是非常出眾的,蒼白的臉、寒星般的黑眸、難以用「英俊」兩個字去形容,他這種寂寥、高遠、蒼白的氣質其實並不健康,非要說的話,就是俊美,他的氣質、輪椅還有眼神,是極富故事性的。

  而且他這輪椅是木頭的……

  這輪椅裡頭估計還有很多機括和暗器……

  木頭的輪椅本身就很顯眼了,再加上他極為出眾的外形,換不換現代裝都一樣,該拍照的人還是會拍照、該看的人還是會看。

  所以,就這樣吧,反正他們兩個也沒打算在現代常住,拍上了網又怎麼樣?

  秦蔻催:「詩音,紅哥,出門啦!」

  一點紅手插著兜出來了,林詩音換上切爾西短靴,靴子落地,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很喜歡這樣的聲響,覺得很有走路的氣勢,不會像以前一樣,走路弄出聲響還會覺得自己不夠端莊。

  傅紅雪剛洗完貓,心力交瘁,不太想出門,阿飛喜歡黏著秦蔻,所以也換了T恤、短褲和球鞋一塊出門,秦蔻不贊同地看著他的衣服,說:「今天要去買秋裝。」

  阿飛不想花秦蔻的錢:「我不冷。」

  秦蔻伸手拉一拉小朋友的高馬尾,說:「到冬天怎麼辦?你還不冷?」

  阿飛說:「我可以上山去獵……」

  秦蔻:「打住!不要再提獵狐狸鞣皮子的事情!不可以!」

  阿飛閉上了嘴。

  林詩音揉了揉小阿飛的腦袋,說:「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進貨,我發工錢給你呀?」

  阿飛想了想,點了點頭。

  秦蔻心想:這年紀似乎該去上學了……晚上回去和爸爸打個電話問問吧。

  眾人下了樓。

  雨後,有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眼前出現的場景,當然是冷血與無情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高樓林立之中,各色植物被昨夜的雨水洗得青翠欲滴,晨風一吹,露珠滴入泥土中,地面鋪著石磚,即便下了雨,也不會有煩人的泥濘。

  這裡的樓都是二十七八層高,在樓下抬頭時,就恍然讓冷血想到了自己曾在林中見過的梓樹,梓樹很高,從下往上望的時候,會生出一種這樹木是通向天際的。

  這裡的高樓比之梓樹,還要高很多,像是一個巨大的、有遠古氣息地叢林,叢林中的樹木卻都是泛著冷光的琉璃、石材與鋼鐵。

  很怪異。

  唯有新雨之後,那種翻起的泥土與青草的香氣,那些青翠欲滴的植物,讓人有熟悉的感覺。

  再看眼前,是三三兩兩的人,閑適地走著,享受著清晨。

  無情的唇角就勾起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忽然,有什麼東西「嗖」的一聲過去了,風馳電掣的,無情用自己出色的動態視力一捕捉,是……嗯??!

  這是……輪椅麼?風馳電掣的輪椅??比馬車都跑得快的輪椅??!

  然後就是有個中年人氣急敗壞地在後面追,一面追一面喊:「爸!停下!你慢點!!」

  前面輪椅上坐的那個老年人得意地哈哈大笑,罵道:「慫娃!怕甚哩!你老子前面等你!」

  然後一溜煙不見了。

  中年兒子:「……&(*&……%……&%#¥&*……!!!」

  秦蔻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對無情說:「誒,那個是電動輪椅,你看是不是很方便,要不要你也買一個回去,就當是現代特產了嘛!」

  無情:「……」

  無情:「……」


第175章

  無情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氣急敗壞的中年兒子,又聽見遠處的老年人中氣十足的爽朗大笑聲。

  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瞧著秦蔻,也不知怎麼的,秦蔻莫名從中感覺到一種無語凝噎的情緒。

  陸小鳳這個過來人很熱心地出主意:「這東西該是裝鋰電池的吧,試試再買點太陽能充電板回去,天晴的時候攤在屋頂上充電,很方便的。」

  秦蔻已經饒有興趣地去翻手機了,找到個視頻,塞到無情的眼睛底下,說:「你看,還可以這樣!」

  無情低頭一看,視頻裡那個坐著輪椅的青年人正在搖曳的燈光與閃爍的燈球之下用輪椅轉圈,像是在跳舞一樣。

  無情:「……」

  無情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開口道:「秦姑娘,多謝好意,只是……」

  秦蔻:「嗯?」

  無情道:「在下並沒有此間的錢幣。」

  冷血眼神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

  秦蔻擺著手隨口說:「沒關系啦,我下回去找你玩,你們招待好我就是咯∼」

  反正就是個電動輪椅而已,價格再貴能貴到哪裡去呢?既然來了,那就說明大家是有緣分的人,有緣分的人之間送送禮物,倒是也沒什麼,況且最近她因為林詩音的兩頭跑也賺了不少錢,人在手頭異常寬裕的時候,就很慷慨大方嘛。

  至於她說要到四大名捕的世界去玩的話,其實就是個說辭罷了,她連花滿樓的家都還沒去過呢,怎麼可能去神侯府?而且他們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捕快嘛,說不定一年到頭四處出差、一心為公……無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陸小鳳這樣的頑主。

  秦蔻又說:「而且你的這個輪椅……」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圍,說:「有沒有發現周圍看我們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就行行好,把這個換掉吧,這個連公交都上不去的。」

  無情安安靜靜地瞧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了眼簾,眼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道:「有勞秦姑娘。」

  秦蔻擺擺手:「好啦!你再這樣秦姑娘來秦姑娘去的,一會兒又有很多人要看我了,我不想被人那麼看著。」

  無情的唇角又輕輕地勾了勾。

  於是,今天的行程就變成了先去買輪椅,再去商場逛一圈兒,給阿飛、還有一點紅買點秋裝,順便給傅紅雪撈兩件。

  X市這樣的省會城市當然也有賣輪椅的店,而且居然離這裡還不是很遠,冷血推著無情的輪椅,慢慢地走著,路上果然收到了不少的目光。

  無情神色淡淡的。

  其實即便是在京城裡頭,也不可能所有的路都是石板路,多數的路都是土路,走輪椅並不大方便,一般他都是坐轎子行路,等到了地方,或者是在府內,不便坐轎子的時候,他才會換輪椅來坐。所以一般時候,他其實是鮮少能體會這種走在路上被人圍觀的滋味的。

  不過……他也能看出,其實這些人去看他,似乎並不是因為他坐著輪椅、是個殘廢,而是因為他這個輪椅的確長相奇特、他的長發和衣裳也顯得很格格不入。

  看來……在這裡的這幾日的確是要換掉這把輪椅的。

  他若有所思地想。

  不過這種「電動輪椅」,等回去之後,其實是要改裝的,他打算回去之後先拆拆看,看看那「電機」和「電池」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這輪子瞧上去有些不一樣,轉動起來更自由,而且上頭纏著的那一圈兒黑色的,秦蔻稱之為「橡膠」的東西,似乎還能令輪椅更防震,走起來平穩非常……

  總之,感覺帶回去可以很好的改裝。

  半個小時之後,無情坐上了新輪椅。

  新輪椅是可折疊式的碳纖維輪椅,瞧起來輕便異常,坐上去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畢竟他的腿是完全沒有知覺的,旁人都覺得他鎮日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會很難受,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沒知覺就是沒知覺,沒知覺的意思就是連難受都不會有。

  但他還是很滿意這個新輪椅,不是因為這「碳纖維」的材質和這種異常堅韌的布料,而是因為右手上握著的那個把手。

  他沒什麼表情地坐在輪椅上,按照剛剛店中工作人員教的方式,輕輕把把把手向前一推。

  輪椅自動向前。

  他眨了眨眼,又向後一推。

  輪椅慢慢地往後倒。

  當然,轉向什麼

  的也還蠻方便的,手輕輕地用力,視角絲滑地轉變著,方向隨之朝左轉,他的手指又輕輕地動了動,方向隨之轉向右側,行隨意動,分外自由。

  無情有些怔怔的,低頭看了一眼輪椅扶手上凸出來的那個操作杆。

  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於無情來說,當然是陌生的。

  他的輪椅,名為「燕窩」,乃是世叔特地為了他制作的,精巧無比,裡頭藏有無數機括暗器,令人近不得身。

  他的轎子,名為「紅顏」,在「紅顏」問世之時,無情早已精通機關巧技,這頂轎子就是由他自己親手制作而成,上有二十四道機括,每一道他都無比熟悉,轎子也並不像人,是他最忠誠的朋友,絕不會背叛他。

  但是這些朋友,總歸還是沒辦法代替他自己的雙腿的。

  輪椅需要人推,轎子需要人抬,慢慢地、平穩的抬。

  被別人推著、抬著,是不自由的,他一般在這時候很少會說話,頂多就是決定一下方向,另外再決定一下停與行的時機,有時在路上錯過了什麼想要的玩意兒,再想起來時,無情也不會叫他的四個劍童再倒回去,他不樂意那樣去折騰人。

  所以他話不多,他在被人推著、抬著的時候,神色總是冷淡的。

  當然,他的輕功很強很強,當年他正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不良於行,所以才會苦練輕功。

  可是輕功是沒辦法用在生活的角角落落裡的,他不可能鎮日都是依靠輕功活動,完全不依靠別的東西。

  這些麻煩之處,其實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旁人都說他「無腿行萬裡」,但那是因為他們只需要同坐在輪椅上的他相處那麼一會兒,但他自己……他永永遠遠地在同自己的雙腿在相處。

  冷血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大師兄。」

  無情靜靜地抬眸,瞧著冷血。

  他這個綠眼睛的小師弟顯然很為他開心,眼中閃動著雀躍的光芒,問:「你感覺怎麼樣?」

  無情張了張嘴,說:「我有一件事想試一試。」

  冷血道:「是什麼?」

  無情手一推操作杆,呲溜一聲衝出去,拐了個彎,不見了。

  冷血:「……」

  冷血忍不住笑了起來。

  秦蔻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歪了歪頭,沒說話。

  一點紅去買冰激凌了,秦蔻說她想吃。

  冷血很快速地瞧了她一眼,在秦蔻的視線移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已經移開了,盯著旁邊那家賣電動輪椅的店,說:「我師兄他……很高興。」

  秦蔻笑了笑,沒說話。

  冷血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樣,又補充道:「他這個人情緒不寫在臉上的。」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知道啦,能看得出來,現在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看來自己一個人逛街的感覺很不錯的嘛,你看,拐彎過去都不想回來了。」

  冷血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看過來,和他對視著,這個綠眼睛的英俊青年堅持不過三秒,又很不自然地別開了眼睛,語氣卻很認真,說:「多謝你,秦姑娘。」

  他頓了頓,又說:「你以後來京城,我請你吃東西。」

  秦蔻臉上就帶上了笑容,問:「那你打算請我吃什麼呢?」

  冷血說:「梅花包子、細料馉絀兒、唔……看你喜歡什麼吧。」

  馉絀秦蔻知道,其實就是一種帶著餡料的、被湯水煮熟的一種面食,感覺上應當和餛飩、抄手一類的東西差不多吧。

  她笑眯眯地說:「好呀,到時候去找你玩。」

  一點紅買回冰激凌,秦蔻又請冷血吃了三個球的冰激凌,吃到草莓口味時他看起來還蠻開心的,吃到巧克力口味時,眉頭就皺了皺,似乎不大吃得慣,不過出於一種不浪費糧食的習慣,他還是把那個巧克力的給吃完了。

  秦蔻自己吃的是開心果口味。

  大家繼續逛街。

  大而空曠的商場果然讓兩位新朋友很是感嘆,無情瞧了瞧自己的新輪椅,只心道:想要如此隨心所欲的到處亂走,相比還是只有在這裡能實現了。

  他們那裡的地是不夠好的。

  但其實也沒關系,地不大平整,頂多開慢一點。

  商場巨大的水晶吊燈也讓無情仰著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好一會兒。

  商場——這樣子巨大的、充滿神性的建築,似水晶宮一般,居然不叫什麼什麼殿、也不叫什麼什麼宮,而就叫「商場」,字面意義上的用來逛街做生意的地方。

  他駕駛著自己的輪椅慢慢地走在商場光可鑒人的瓷磚上頭,來來往往的人瞧見他的長發古裝打扮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無情神色淡淡的,也不大在意,還頗有興趣的看回去。

  其實這裡的人是不大好認出是窮還是富貴的。

  在他們那裡,這是很好認的,因為平民有許多顏色的衣服不能穿,也不穿綢緞、只穿粗布麻衣,顏色灰撲撲的,上層的人穿衣裳才有花樣、也才鮮亮,至於那些更窮苦一點的百姓,總是佝僂著腰,瘦骨嶙峋的,眼中是遲鈍而渾濁的顏色,瞧起來甚至有點不大像人。

  偶爾,無情瞧見這些被苦難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再想想理直氣壯的、不拿他們當人看的達官顯貴,會想要嘆息。

  但在這裡,人們的窮富其實沒那麼好看出來。

  因為這裡根本就沒有衣衫襤褸的人。

  商場裡也好、道路上也好,的確沒有,甚至也沒有乞丐……他們倒是碰到了一個在地上鋪了張紙的男人在乞討,紙上的內容說的是「背包客走到X市手機、錢、證件全被偷了,身無分文求好心人給點錢吃飯。」

  無情只多看了一眼,秦蔻就小小聲說:「是騙子啦,不管他不管他。」

  她解釋:「他攤在地上的那張紙……你看到了吧,也不是紙、也不是寫上去的,那是印刷品,印刷品是要去店裡去弄的,要掏錢,他身無分文、連飯都吃不起了,怎麼還有閑錢去弄那麼大一張印刷品?」

  無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秦蔻說:「明白了吧∼」

  無情輕輕地笑了一下,很是配合地說:「嗯,明白了。」

  其實心裡想的是:這地方的乞丐竟也是騙人善心的,可見百姓的生活是真的過的不錯。

  他剛這麼想著,在商場裡就瞧見了一個褲子上破了洞都沒發補的人從他身邊路過了。

  無情目光一滯,盯著那人走了過去,又定睛一看,褲子都磨起了一圈兒毛邊,更同情了。

  那人被一個這麼俊美的古裝青年盯著,根本沒生氣,還被盯得臉紅了,朝無情羞澀地笑了一下,迅速跑走了。

  無情有些落寂地嘆了口氣,想:或許,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有可憐人的吧,只好在那可憐人瞧著心態不錯……這也很好,只要有心氣兒可以活著,怎麼樣都是好的。

  秦蔻問他:「你怎麼忽然嘆氣。」

  無情抬眸,安靜地瞧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如是那般地說了說。

  秦蔻:「……」

  秦蔻:「……」

  秦蔻歪了歪頭,有點艱難地解釋:「那不是因為窮所以褲子破了洞都沒法補,那是時尚。」

  無情歪了歪頭。

  正巧路過了一家賣牛仔褲的店,櫥窗的模特穿著破洞的牛仔褲正在展示,秦蔻說:「看到了吧,這是潮流、是時尚,這麼穿的人都是弄潮兒。我不窮吧,這衣服我也穿。」

  無情:「……」

  意思就是這麼穿反而是種時興?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說:「搞不懂你們現代人。」

  秦蔻:「啊!西裝店!無情!換一身吧,我感覺你穿這套黑色的絕對好看誒!」

  黑西裝!領帶!袖扣!皮鞋!

  再加上他的長頭發和寒星一樣的眼睛……這不就是某綠色站上最受歡迎的輪椅陰鶩精英大佬款男主麼!

  好叭……陰鶩可能還差了點。

  不過秦蔻覺得櫥窗裡這一套無情穿絕對好看!

  無情抿了抿唇,瞧了瞧她忽然亮起來的眼睛,又瞧了瞧那套他感覺怪了吧唧的衣裳,歪了歪頭,不太明白她興奮的點在哪裡。

  他心裡又腹誹了一遍「搞不懂你們現代人」。

  面上,他還是頗有些無奈地淡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如果你很希望的話,我去換。」

  秦蔻:\\(^o^)/∼!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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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無情依言換上了那套西裝。

  大的穿衣鏡前,長發青年面上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地瞧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是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長發青年。

  昨天無情來的時候,自然是束著發髻的,今天出門的時候順勢就拆了,他不樂意把頭發高高地扎成一股,於是就那麼垂著。但是古代人嘛……自小就是不樂意「披頭散發」的,於是出門之前,他想了想,找秦蔻借了個小皮筋,只抓起一縷頭發,在腦後像征性地扎了個半低馬尾,柔順的垂著。

  鏡子裡的長發青年黑發如墨一樣的漆黑,兩只眼睛也是漆黑的,卻亮得很,像是兩點暗器刺過來的冷芒,又像是高懸空中的寒星。他身上穿著件合身的黑西裝,袖口處,白色襯衫露出一小段袖口,很好的包裹了他的手腕。

  他大概是個冷淡而嚴謹的人吧,襯衫袖口處的扣子好好的扣完,使得袖口收緊,手腕被包裹,只延伸出一只蒼白的、骨節分明的的手。

  這只手安靜的放在他自己的腿上,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手指甲剪得很短,圓而潔淨。

  這個店的女店員在瞧見無情之後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聽到聲音,撩起眼皮,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女店員:「……」

  女店員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

  無情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

  ……果然,很怪。

  一個古代人是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擁有現代人的審美意識的。

  他在理性上觀察到了街上許多海報和視頻裡的人是這麼穿的,也大致從那些東西的氛圍裡猜測到這應當是一種很上流的打扮。但是在感性上,他一瞧見這個,還是覺得……啊,好怪。

  為什麼要在脖子上纏上這樣一條叫做「領帶」的東西呢?

  無情這樣想著,便伸出了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上了他的領帶夾,領帶夾上的金屬光芒被他如此冷淡且溫柔的撫過,黯了一瞬,又亮了起來,反射著店裡的燈光。

  店員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情:「……」

  無情:

  「……?」

  他抬頭去找秦蔻,秦蔻正忙著給他拍照呢,他安安靜靜地坐著,安安靜靜地等她忙完,才略帶困惑地問:「……很醜麼?」

  秦蔻:「……」

  秦蔻板著臉:「……你哪裡來的這種錯覺?」

  無情斜眼又瞟了那從剛才開始一直不停地倒抽冷氣的店員一眼。

  秦蔻:「……」

  秦蔻有點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在你們那裡……就被丟過手帕還有果子什麼的麼?」

  她以為無情在街上走的時候都是擲果盈車……啊不,擲果盈輪椅的呢。

  無情……無情僵硬了一下,搖了下頭。

  他還真沒有!

  他在大街上一般也不會推輪椅,都是坐轎子,轎子嘛,四面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哪裡會叫人看見他長什麼樣兒。

  輪椅一般是在府裡才推,或者是在什麼地方坐著和人要說話的時候才坐。

  況且他因為工作原因,很多時候都和凶惡之徒打交道,凶惡之徒嘛,碰見他基本就等於要死,誰能擠出個好臉來?捕快長的再好看,犯人的表情看起來也和哭似的。

  這就導致無情對他自己長得有多好看並無多大概念。

  好看的人也不是天生就對自己的顏值非常自信的,只有受到不斷的優待與追捧之後,才能對自己的美麗有正確的認知。

  就好比秦蔻吧,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哄她的時候多、她哄別人的時候少,所以才自信心膨脹,隨時隨地飄飄然,隨口就理直氣壯地要求別人「誇我誇我、哄我哄我!」

  林詩音也是大美人,但她就不會有這種理直氣壯,甚至她還很不自信。秦蔻一直覺得她去做古裝的博主一定會大受歡迎,但林詩音卻一直有些躊躇,她不相信自己會有很多人喜歡。

  李尋歡的那兩年冷待,的確摧毀了她很多。

  無情是沒被人PUA過,不過看來他是屬於深居簡出型的。

  適當的美而不自知,的確會讓人身上呈現出一種更獨特的風味。

  秦蔻摸摸自己的臉,覺得無情更有風味了。

  無情:「……?」

  總覺得秦蔻的腦子裡想法很多。

  他有點莫名其妙的,瞧了一眼鏡子之中奇怪的自己,又瞧了瞧秦蔻開開心心的樣子,輕輕問:「看來你覺得這衣裳很不錯。」

  秦蔻說:「很好看的∼」

  無情說:「你很開心。」

  秦蔻心想:打扮洋娃娃能不開心麼?

  面上卻是歪了歪頭,眨了眨眼,說:「你不開心麼?」

  無情神色還是冷冷淡淡的,他沒說什麼,只是用手控制了一下輪椅的操作杆,輪椅在原地轉了一圈。

  秦蔻:「……」

  這……這是表達了主人公怎麼樣的思想感情呢?

  看不懂、看不懂。

  冷血也去換了一套衣服——因為一開始他身上穿的是陸小鳳的寶可夢精靈球主體紅白T恤。

  冷血不是很習慣於穿顏色這麼艷麗的衣服。

  秦蔻給他挑了黑襯衫和休閑褲,搭運動鞋,畢竟是個小年輕嘛,不必穿尖頭皮鞋這麼有氣勢的東西。

  然後就是幫一點紅買衣服,這人大概是沒什麼自己購入服裝的念頭的,如果秦蔻不說,估計可以就穿著夏天的輕薄緊身短袖一直晃蕩到十月份。

  秦蔻:「……」

  秦蔻瞪他一眼。

  一點紅:「……?」

  秦蔻命令:「快挑。」

  一點紅:「……」

  一點紅表示遵命。

  其實商場裡的這些服裝店,早在夏天的尾巴時,就開始上初秋的新款了,現在已經是中秋節前後了,這新款都換了兩波了。

  總的來說,初秋的男士穿搭,還是以細編織的針織毛衣和長袖襯衫為主,顏色鮮亮的也不多,就是那灰色黑色白色三板斧,一眼看上去黑壓壓的。

  好在一點紅本來就不喜歡鮮亮的顏色。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他的同類(?)冷血還蠻像的。

  他隨便挑了幾件,挑剔的秦蔻覺得不好看,板著臉搖搖頭,又自己動手挑起了衣服。

  給紅哥挑了件中高領的黑色細編織毛衣。

  細編織的毛衣和粗編織不一樣,粗編織給人的感覺是柔軟、蓬松的,細編織反之,是貼身且細膩的,她的紅哥身材巨好,當然是要多展現展現。

  一點紅自試衣間走出來。

  黑色的毛衣一點兒都不扎人,薄薄一層,貼在身上,很忠實地勒出他緊實有力的大臂肌肉的形狀。他都懶得看一眼穿衣鏡,直接轉身對著秦蔻,又伸手輕輕地拽了一下衣服領子。

  他大概是第一次穿這種領子的衣服吧。

  慘白的成熟男人被黑衣包裹,中高領恰恰好裹住了他一半的喉結,叫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放在那個地方,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然後視線會不自覺的放在他脖頸側淡青色的經絡之上,然後才是被緊緊包裹住的、流暢、結實、極富爆發力的身軀。

  無論看了多少回,秦蔻還是覺得這個膚色和這個身軀反差感是真的巨大,也真的超性感的。

  這種衣服就讓人很想就隔著這一層薄薄的衣服去貼貼他,他炙熱的體溫完全可以透過衣服灼傷她吧。還有手,如果把手放在衣服裡面的話,這種柔軟貼合的面料一定可以把手的形狀還有他肌肉忽然的緊繃給誠實呈現出來。

  雖然說夏裝也可以,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秋裝更刺激!

  秦蔻:o(*////▽////*)q

  秦蔻:☆▽☆

  一點紅:「……」

  他一扭頭,就瞧見他的蔻蔻眼睛亮得要命!

  那種亮晶晶的眼神裡還有一種他特別熟悉的,她經常會在臥室裡頭出現的那種直勾勾的火焰,一點紅忍不住笑了下,對店員說:「就這件,拿兩件,包起來吧。」

  這樣他的心裡就又舒服很多了。

  ……剛剛蔻蔻眼神亮晶晶地盯著無情的西裝打扮的時候其實他心裡還略有些不爽的。

  店員正盯著這個長發男人巨優秀的身材看,忍不住又誇贊了兩句。

  如果是剛來的時候,估計一點紅聽見這誇贊都要渾身不自在了,現在他卻可以泰然自若地站著,輕輕頷了下首作為回應,說了句:「多謝。」

  然後休閑長褲和襯衫也是要買的,秦蔻順便買了兩件黑白紋樣的毛衣休閑背心,給他配襯衫穿。

  西裝外套就算了,還是夾克更配一點紅。

  還得是黑色的皮夾克,美式飛行員外套就算了,看起來好蠢。

  等從這裡出去的時候,一點紅比進來的時候就更時尚了一點。

  阿飛去童裝區,整了兩件帶帽子的衛衣,配到膝蓋上方的短褲。

  秦蔻是覺得小男孩穿短褲很好看啦……又很糾結穿短褲萬一受了凍以後老寒腿可怎麼辦?老寒腿的飛劍客還能是飛劍客麼?

  最後決定多買兩條打底褲!

  什麼打底褲是女孩兒穿的,這話完全是在放屁。打底褲不就是帶著彈力的在裡頭穿的褲子麼,哪分什麼性別啊。

  七八歲的小孩子,如果是在社會之中長大,無孔不入的性別意識早就養成了,而且這種性別意識一般還非常刻板機械。

  前兩天,秦蔻帶著阿飛去小區樓下遛彎,正巧碰上了幾個小男孩。秦蔻就想著要阿飛去和同齡的小朋友玩一玩,結果那幾個小男孩大聲說不和他玩,因為他是女的。

  秦蔻:「???」

  阿飛很瘦啊!

  這年紀的小男孩,瘦削的下頜骨都出來了,穿著短袖的身體都能瞧出一層薄薄的肌肉,就算他長得非常好看,也一點兒不像女孩子啊?

  小男孩說他留長頭發所以是女孩。

  秦蔻:「……」

  阿飛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秦蔻對他說:「你可別學他們這麼笨。」

  阿飛說:「哼!」

  山野裡出來的阿飛的確像是一張白紙一樣,但這張白紙與別的白紙不同的是,他其實很有自己的主意,也足夠的堅韌,根本不可能由著別人肆意的去塗抹。

  誰要是真把他當七八歲小孩子那麼去騙,肯定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所以阿飛完全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刻板性別印像,他還覺得打底褲挺好的——古代人見到有彈性的衣服好像都會驚一下然後非常喜歡,陸小鳳第一次看到運動褲的時候拽著那個松緊腰帶把玩了好一會兒呢。

  傅紅雪……

  傅紅雪今日心力交瘁,沒來參加換裝游戲,秦蔻給他撈了兩件高領毛衣。

  至於陸小鳳,秦蔻完全沒管,翻著白眼說:「你自己買別問我啦!」

  陸小鳳:「……」

  陸小鳳憤怒:「你這人怎麼區別對待!」

  秦蔻:「男裝都長一個樣兒,一點

  都不好逛,我要去逛女裝區!」

  陸小鳳:「哪有都長一個樣,你看這條褲子和這條褲子……」

  秦蔻:「……」

  秦蔻震驚:「這不完全一樣麼,連顏色都差不多。」

  她又想起了她爸爸那十幾條看起來完全一樣的西裝褲,他還能滔滔不絕地說出每條褲子的妙處……

  所以說,什麼男人都眼瘸、看不出女朋友的穿搭妝容區別,大概率只是扯淡以及懶得注意而已。

  秦蔻拉著林詩音去逛女裝區。

  女裝區的顏色就比男裝區那黑灰白三板斧要鮮亮多了,看著也叫人賞心悅目的,林詩音買了條連衣長裙,秦蔻也買了上下兩件套的裙子,裙子是長度到小腿的魚尾裙,再冷一點的時候,外頭套上大衣,感覺看起來像特工。

  又買了件V領的紅色馬海毛衣,買了條闊腿牛仔褲,當場就那麼搭配起來穿著走了,因為覺得今天帶出來的包似乎不是很搭這套鮮亮的秋裝,她又鑽進店裡買了個新包,是圓圓的經典款斜跨包,再買一個同款送給林詩音。

  林詩音已經不是剛來時候的樣子了,她和秦蔻的關系好得很,手上又自己捏著錢可以回禮,根本不需要去推拒,安安心心地受了這份兒禮,和秦蔻一塊兒試耳環,為她買了對珍珠耳環。

  秦蔻當場換上。

  一點紅面無表情、毫無怨言地拎著大包小包走在後頭;陸小鳳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拎著自己的東西,在電玩店門口探頭朝裡面看。

  冷血大概覺得自己太過於無所事事、連大師兄的輪椅都不必他推著,就想著也幫秦蔻拿一點東西,結果被一點紅那冷颼颼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

  無情:「……」

  無情無聲地嘆了口氣,對他那眼神清澈得要命的小師弟說:「不必多事。」

  冷血:「……?」

  什麼意思?

  眾人在商場裡消磨了大半天,中午去吃了烤魚,人多,上兩條魚,一條辣的一條不辣的,秦蔻沒那麼愛吃魚,吃烤魚都是為了吃裡面的豆花和土豆片,再加一份面。

  結果沒想到這家烤魚店最好吃的東西居然是甜品——玫瑰酒釀小圓子。

  玻璃小盞裡頭,粉紅色的玫瑰綿綿

  冰高高地堆起來,周圍擺了一圈兒實心的糯米小圓子,金色的小杯子裡放著粉紅色的玫瑰酒釀,吃的時候往上面一澆——

  這個十分具有巧思的甜品成功吸引了隊伍裡兩只狼崽的注意力,一點紅和冷血都很喜歡,開犬舍的秦蔻也很喜歡,三個人一口氣吃了六七盞,吃的店長都在旁邊咯咯笑,說要送果盤給他們。

  秦蔻說:「不要果盤,再送我們一個甜品吃嘛。」

  店長說:「好叭好叭,對了,待會兒可以合個影麼?小姐姐你們是模特麼?」

  秦蔻神秘地微笑著,很爽快地答應了合影的要求,但沒回答關於模特的問題。

  隊伍的第三只狼幼崽注意力不在這裡,他的注意力都在薯條小食上……哢哧哢哧吃個不停。

  秦蔻覺得這個年紀的小孩好像都對炸的金黃的薯條啊、炸雞塊啊格外喜歡,油炸食品簡直就是小孩誘捕器,連阿飛這種小孩都逃不過。

  秦蔻:鄧布利多搖頭.jpg

  心滿意足地吃完飯,又溜去秦蔻喜歡的法甜店,打包了幾個拿破侖,下午當下午茶吃。

  然後大家一起回家,逛了一上午,也該歇歇了,秦蔻拉著一點紅回屋睡午覺,結果因為她太喜歡這件中高領的貼身針織衣物,睡午覺活動瞬間變味,熱情活力!

  下午,秦蔻醒來的時候,發現無情和冷血又開始自虐了——他們因為原著的書籍得運輸三四天才能到的關系,決定先繼續看改編的影視劇。

  結果就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東西……

  比如說可以從輪椅裡伸出兩條機械觸手、像抓娃娃機一樣抓犯人的無情。

  陸小鳳差點笑裂開。

  他還順便推薦了無情一個單機游戲,無情拿過來一看——《黃金礦工》。

  無情:「……」

  無情:「……」


第177章

  無情用他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陸小鳳看。

  很奇怪,那雙眼睛明明就是很冷淡、很冷靜的,他的表情也是淡然的,但陸小鳳愣是從裡面看出了一種百轉千回、無語凝噎的譴責情緒。

  陸小鳳安然地受著他譴責性的安靜眼神,笑眯眯地評價道:「道是無情卻有情∼」

  無情:「……」

  無情轉過輪椅,懶得理陸小鳳,連一眼都不肯看他了。

  但是黃金礦工是真的很好玩……冷血很喜歡,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冷血眼下兩抹烏青,眼神卻是無比的清明和有神,神采奕奕的。

  秦蔻瞧見他眼下的烏青,充滿懷疑地問:「你這是……昨晚沒睡麼?」

  冷血抿著唇,輕輕地點了下頭。

  打著哈欠的陸小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房間裡走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聽見這話,眨了眨眼,壞笑著問:「你該不會玩了一整晚的黃金礦工吧?」

  冷血又點了點頭。

  秦蔻:「……」

  秦蔻倒抽了一口冷氣。

  冷血解釋:「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個畫面。」

  陸小鳳說:「很正常,我一開始來的時候迷上俄羅斯方塊,晚上閉著眼睛都在消方塊,連著一個禮拜都沒睡好。」

  他現在簡直就是個正宗現代人了,計量時間的單位都成了「禮拜」。

  秦蔻說:「為了打黃金礦工熬夜通宵也有點太過了……」

  冷血卻不覺得有什麼,他還告訴秦蔻自己前陣子連著七天七夜不睡覺追蹤敵人,也一點兒事兒沒有,這並不算什麼的。

  秦蔻眯著眼觀察他。

  綠眼睛的青年老毛病就又犯了,對視不過三秒就移開視線,耳朵微微紅起來,故作鎮定地咳了兩聲。

  秦蔻認得的這些古代人,在作息上大致上是分兩派的。

  一派是像楚留香、陸小鳳這樣的松弛頑主。

  他們一直以來都沒什麼固定作息的觀念,一向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今天和朋友一塊兒喝酒,那就不醉不歸,徹夜暢飲!明天又困又累不想做事,那就躺在床上睡個昏天黑地。

  據陸小鳳自己說,他有一次在客棧裡連著宅了七天七夜,睡得那叫一個香,睡醒了就叫飯食,喝酒吃飯,喝完了酒,就繼續睡。

  秦蔻精准地問出了關鍵的問題:「是只有你一個人,還是和女孩子一塊兒呢?」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露出一個「你明白的」的矜持微笑。

  秦蔻也衝他矜持地笑了一下。

  秦蔻:(* ̄▽ ̄*)

  那樣子的生活,她自己當然也可以。

  先前楚留香、林詩音、傅紅雪三個人一塊兒回古代去處理李園的事情的時候,她就和一點紅在另外一套房子裡關了好幾天都沒出去,她甚至都很少從床上爬起來,窗簾一直拉著,昏天黑地,有時睡一覺醒來,發現這時外頭萬籟俱寂,正值夜半。

  一點紅睡覺很容易醒,一有個風吹草動他立刻就醒來了,秦蔻一動,他就醒來。然後秦蔻就又去床頭摸索東西,去撕包裝,頭發亂糟糟、面龐紅津津。

  這是松弛的、極盡放縱和美好的日子。

  所以其實秦蔻和楚留香、陸小鳳屬於同一類型的松弛頑主。

  不過他們這一派也不是每天都這麼放縱,不可能夜夜笙歌,平時頂多也就是一兩點睡覺,早上九點、十點起床。

  另一派呢,就是花滿樓、傅紅雪這樣的養生派了。

  傅紅雪剛來的時候,作息簡直逆天,晚上九點半就去睡了,早晨也醒得很早,秦蔻從楚留香口中知道他大概每天早上都是五點半左右——也就是天剛蒙蒙亮時,就起床在露台練習他的掉幀刀法了。

  秦蔻當時:=口=!!!

  她覺得傅紅雪簡直比她小學的時候作息都要逆天……得多!

  後來他倒是沒這麼誇張了,畢竟大家一般都是吃過晚飯後才聚在一塊兒活動的,所以他的休息時間也在往後挪。

  不過一般也都是十一點過就睡了,早晨頂多六七點就醒了。

  醒來之後,他照例去練刀,順便拿著花滿樓走之前留下的便簽,按照他特別囑咐的注意事項去澆花。

  一點紅嘛……

  他原來可能屬於養生派,自從和秦蔻一塊兒睡之後就變成放縱派了。不過他早上起的比秦蔻早多了,這人大概是屬於天生覺少、精力足的類型。

  現在又出了冷血這種第三派別——鐵血熬夜少年派。

  秦蔻都想規勸他早點睡覺了!

  再一想,算啦……反正也就玩幾天,讓他玩吧,等他回去估計也沒機會再這麼放松了。

  倒不是說能不能帶太陽能充電板和游戲機回去的事兒,捕快嘛,感覺工作挺拼、也挺忙碌的。

  秦蔻自己不是這種一心為公的人,她的心很小,也沒什麼志向。

  但她很明白,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因為有一群這樣一心為公的人在前頭,才能讓她這樣的鹹魚安安心心的鹹魚著,她也很佩服這樣的人。

  有一次看電視劇,電視劇裡那個警察執拗、死腦筋、正義到幾乎把自己都給毀了,彈幕裡一群罵他的人,說這人太「偉光正」、太「不知好歹」,但秦蔻很喜歡這個主角。

  假如有一天,她自己遇到了不公正的事情,她一定會想要遇到這樣「正直死腦筋」的警察,而不是那種「知道好歹」的人。

  所以她很喜歡冷血和無情,很願意給無情買輪椅,也很希望他們在現代能享受到難得的假期。

  今天無情和冷血決定繼續去欣賞一些改編的四大名捕。

  他們之所以還在欣賞這些,其實是因為他們已經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譬如說連雲寨的寨主戚少商未來會被他的兄弟顧惜朝背叛,九死一生,因為這顧惜朝原本的身份,便是當朝的大奸臣傅宗書的義子。

  但這故事的其他部分顯然是有不少戲說成分在的。

  傅宗書其實根本沒有一個叫傅晚晴的女兒,自然這顧惜朝也就談不上和這位不存在的千金小姐有過一段兒刻苦銘心的愛情了,「晚晴」這名字……倒是更容易讓人想到毀諾城的二當家秦晚晴。

  所以這部瞧上去制作很是精良、也很有故事性的電視劇《逆水寒》便被無情直接關掉了,他不想被誤導什麼,只想拿到原著再來自己判斷。

  至於其他的,他完全只是看個熱鬧。

  繼黃金礦工無情之後還出現了隱身術無情。

  無情:「……」

  隱身術……

  更可怕的是這電視劇著實有在認真幽默,劇中這隱身術的設定居然是可以分開隱的,以至於這位忍術大家無情在剛出場的時候只有一個腦袋……(其余部分被隱了)。

  陸小鳳又一次笑裂開了。

  無情:「……」

  無情居然也勾了勾嘴唇,似乎覺得千年之後的人們的想像力還真的蠻有意思的。

  他的脾氣是真的很好!

  秦蔻就覺得很奇怪,這樣一個又安靜、脾氣又好,還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個人,為什麼外號會叫「無情」呢?

  她就這樣問他。

  無情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又垂下眸來,睫毛輕輕地動了動,似乎是真的很認真地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大概是因為……我對惡人的確很無情吧。」

  死在他手下的人,其實死的都並不輕松。

  他出手相當迅捷。

  而他的想法其實對惡人來說很殘酷。

  一個常識是:大牢裡的犯人,也是要吃東西的。

  一個犯人關在大牢裡,那麼朝廷就須得出錢養著他的命,甭管這人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總歸是要花銀子的。

  所以無情認為有一些銀子根本不必出,因為有一些人做的惡,讓他們根本就不配被養著。

  ——他們就不配活著。

  碰到這樣的惡人的時候,無情出手,根本就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

  他是個很光明正大的人,所以他會很冷靜、也很殘酷地告知對方:「像你這樣的人,實在不必活著,我不會生擒你,我會立即殺了你。」

  一般這樣的時候,對方會又驚又怒。

  被他嚇破了膽子的人,會腿軟、臉上的肌肉會抖動個不停,汗水不斷地滲出,他們會跪地求饒,但無情很明白,他們現下看著雖然很可憐,但那些真正無辜的人跪在他們面前求饒時,他們卻沒有發過善心,一次也沒有。

  而且這些人通常也不是真心求饒的,他們一般都是想趁著他卸下警惕心的時候出其不意的殺了他這礙事又可惡的大捕頭。

  這時候,這名叫盛崖余的年輕人,就會非常充分地表現出自己「無情」的一面。

  他的暗器曾經削斷過別人的鼻梁,嵌入別人的臉骨之中,他盯著那人倒下的身體時,莫名而悵然地想:此刻這人的眼前,大概是一片劇痛的血紅吧。

  他還曾把人變成過刺蝟,這刺蝟的身子是人的身軀,這刺蝟身上無數的尖刺,卻是從他手中揚出的、深深地釘進人類血肉之軀的暗器。

  這樣的刺蝟,他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從不心軟。

  所以……他叫無情,他也的確應該叫無情。

  秦蔻一邊吃拿破侖一邊問他:「那具體是怎麼做的嘛?你講講你追凶的故事咯?」

  無情看了她一眼,很模糊地說:「該殺的人,我都殺了。」

  秦蔻:「emmmmmm……」

  秦蔻:「你想說的就這樣麼?」

  無情點了點頭。

  秦蔻若有所思地走開了,把剩下半個切好的拿破侖留給了無情和冷血。

  無情帶上塑料手套,一面吃這種千層酥皮的甜點,一面忽然想:所以,《四大名捕》的那一套書裡,會很詳細地寫他是如何殺人的麼?

  無情:陷入思考.jpg

  過了一會兒,他驅動自己的輪椅,悄悄地來到了秦蔻的身邊,秦蔻正在餐桌上擺著她的電腦工作。

  ——對,工作,偶爾她也是需要工作的啦!

  無情說:「秦蔻。」

  秦蔻:「唉呀媽呀嚇死我了!你這輪椅怎麼沒有聲音。」

  無情:「……聲音不小,但是你耳朵上帶著東西。」

  秦蔻:「……」

  秦蔻:尷尬.jpg

  秦蔻摘下耳機,故作鎮定地說:「怎麼了?」

  無情問:「你看過《四大名捕》的原著麼?」

  秦蔻搖頭,誠實地道:「沒有,你來之前我只知道你是個男的,不是女的。」

  無情:「……」

  無情又想起了那個素淨憂郁的「大師姐」。

  他微微頷了下首,說:「或許你可以不看。」

  秦蔻歪了歪:「為什麼?」

  無情靜靜瞧著她,忽然嘆了口氣,罕見地遲疑著,然後才道:「因為我不想叫你看見我是怎麼殺人的。」

  秦蔻:「……你覺得我會害怕?」

  無情道:「我沒有這麼覺得,但你或許會不適,我不希望這樣。」

  他頓了頓,又說:「這裡很好,你也很好,我和小師弟……在這裡過的也很好,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直這樣開心。」

  ——沒有那麼多暴力的世界真的很好。

  他大概很少這麼直抒胸臆的說話,說完之後,不自然地側了側頭,秦蔻就瞧見他的耳朵有點紅,她若有所思地瞧著無情,無情也不等他回答,操縱著輪椅轉身走掉了。

  陸小鳳在換別的節目,指著另外一個版本的電視劇《四大名捕》,問無情要不要看。

  無情其實已經對這些電視節目沒什麼期待了,不過閑著也是閑著,他倒是很有興趣看看他們四個的形像還能怎麼魔改。

  於是他就點了點頭。

  這個版本的……四大名捕,唔,看起來導演的著重點在鐵手,這是個英俊異常、有著一雙深邃眼眸的鐵手,鐵手旁邊還跟著個看起來年紀比他還要小的英俊少年追命。

  而且這個追命的演員……

  他說:「顧惜朝?」

  陸小鳳:「誒,是哦,而且他看上去比演顧惜朝的時候要年輕很多。」

  是年輕很多,臉上看起來還有一點嬰兒肥,也不像真正的追命一樣喜歡敞開衣襟,更沒有愛酒如命的習慣,除了名字一樣之外,可以說沒有一丁點相似的部分。

  更奇特的是這個追命的腿功……

  ——他為什麼要在地上轉來轉去?

  ——他為什麼要叉著腿在地上像個大陀螺一樣轉來轉去?

  無情能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又不需要過度的暴力,因而習武的人很少。

  但是腿功這種東西,怎麼說都有一個樣板吧……為什麼這導演會對「追命的腿」這四個字有這麼大的誤解?這陀螺一樣的動作看起來還自成一派,原型究竟是什麼啊?

  無情:茫然.jpg

  冷血雙手抱劍,也十分茫然地盯著電視,他瞧見了不懂的東西,立刻就問了出來。

  只聽冷血問陸小鳳:「他到底在干什麼?」

  陸小鳳深沉而篤定地回答:「他在跳街舞。」

  ——沒錯,絕對沒錯,那種「地板舞」絕對就是這麼跳的!!


第178章

  其實這一天正是中秋節。

  秦蔻其實一直對中秋節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她自小就是在X市生活長大的,連上大學都沒出市,全然不曾有過離開家鄉的體驗,對「團圓」二字也沒什麼感觸。

  唯一的感觸可能就是她爸爸經常性的不在家、要出差。

  不過一般那種時候秦蔻想的都是:要不別回來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女兒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很嫌棄當爹的呢……

  而且現代人嘛,用的都是公歷,年紀稍微大點的人還經常會用農歷來算今天是幾月初幾,年輕人基本都是兩眼一摸黑。秦蔻自己的生日是用農歷來算的,她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要外婆提前告訴她才行……

  不過自從開了這個店之後,這傳統節日哪天是哪天就清楚得不得了了,畢竟每年都打算做活動的,今年正好要做國風主題的活動,晚上她還要去趟店裡呢。

  除此之外,她中秋的全部印像也就是月餅和大閘蟹了。

  她小時候也不是很愛吃月餅。

  月餅嘛……街上會賣那種現烤的芝麻糖餡的月餅,剛烤出來的時候是非常香的,半條街都是那種酥皮被烘烤之後的濃郁香味。

  這東西熱的時候還不錯,冷了之後就顯得很是乏善可陳,秦蔻不愛吃,外婆也不大愛吃。比起去現烤月餅鋪前頭排隊,外婆更喜歡去家門口開了十幾年的蛋糕房裡,買那種極其柔軟、撕著吃的老面包。

  然後就是那種禮盒裝的廣式月餅了。餡料倒是永遠都很多樣,秦蔻小學的時候就見過水果味的,不過最常見的還是蓮蓉蛋月。

  這種廣式月餅的皮是油潤潤的,與酥皮月餅不一樣,廣式月餅得放置幾天反油之後才是最佳的食用時間。

  ……但秦蔻也不喜歡,她覺得這東西皮和內陷都有種混在一起的感覺,還軟軟的,蓮蓉餡她自己也不是很能欣賞。

  他們家就完全沒有能欣賞這個的人!這種禮盒裝的月餅,完全屬於在手裡轉了一圈又轉送給了別人,一個中秋前後能轉送十幾回,就是把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給那個送月餅的原主,人家估計都很難發現。

  長大以後,她嘗到了更多的味道。

  比如奶黃流心月餅。

  這個倒的確很好吃,就是太甜了!

  不過近幾年來這家做奶黃流心月餅的企業,禮盒的包裝倒是真的越來越好看了,她要送禮還是首選這家的。

  今年是專門要去買這家的,因為紅哥喜歡吃甜的。

  他吃甜的也不像現代人一樣,只喜歡那種「甜、又不太甜」的東西,他對甜度很高的東西接受度也很高。

  前兩天一塊兒去外婆那裡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外婆的鄰居,那人就硬塞給他們一筒五仁的糖月餅,這古早的甜餡料,外婆都沒興趣,一點紅卻連吃了兩個。

  秦蔻問他甜嗎,他說不覺得,其實還好。

  秦蔻:(個_個)

  一點紅:「……」

  秦蔻:(ゴO▽O)ゴ

  啊∼我的紅哥真是好有反差萌∼

  秦蔻心裡那個隱秘的XP點又被戳到了,一點紅有點莫名,但還是從善如流地抱住了她。

  今年,秦蔻卻對中秋節有了期盼,在這個日子來臨之前,她就一直在數著。

  因為花滿樓說好今天要回來的。

  還有阿楚哥……不過和阿楚哥倒是沒約定好,秦蔻只是單方面決定要在他那頭開個門,威逼利誘他過來吃飯!不過來就在這頭放個大喇叭罵他!

  上午,秦蔻在忙工作。

  一點紅一大清早去了趟駕校,報了個名,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了肉和菜。

  人多,今天在家裡吃,況且他們談的天、說的地,去外頭也不方便被外人聽見。

  這麼多人,如果要做菜的話,那實在是很費功夫的事情,秦蔻想了半天,說還是吃火鍋,這樣方便,又跳到他身上,非常認真地表示可不是因為她太想吃火鍋啊!是因為做菜很麻煩。

  一點紅卻道:「許久未見,麻煩也只麻煩一次。」

  秦蔻想了想,說:「那行,我們一塊兒吧,再把詩音、小陸和小傅拉上,我們一塊做。」

  一點紅淡淡地「嗯」了一聲

  中午就隨便叫了外賣吃了點,畢竟重頭戲是在下午。

  吃過午飯,秦蔻自己去了趟超市,買了奶黃流心月餅,在超市裡閑逛的時候又看到了河馬先生大力強推的雲腿月餅,她湊過去嘗了嘗,眼前一亮,拿了一盒放在購物車,剛走兩步,又退回來,再拿一盒。

  好吃(^——^)V

  回到家,先睡午覺。

  不過這時候也沒有什麼睡意了,在床上略微躺了一會兒,就爬起來。

  林詩音在微信上喊她。

  寶鼎茶閑煙尚綠:蔻蔻

  關中悍匪coco:嗯嗯嗯嗯!

  寶鼎茶閑煙尚綠:我挑好你今晚要穿的漢服了,你來瞧瞧吧。

  關中悍匪coco:我來啦!!!

  關中悍匪coco:狗子飛奔.jpg

  她鑽到林詩音住的那間屋子裡,看見她在沙發床上平鋪著的衣裳——銀紅繡團花的襦裙、麥苗綠的上衫、鵝黃披帛。

  林詩音還和她說呢:「本來想著都用淡色的,不過現下秋天到了,寒氣日深,淺色怕是太浮,壓不住這天兒,我就把原本你喜歡的那粉綠上衫改成了麥苗綠的這件,你瞧瞧,怎麼樣?」

  林詩音的審美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那當然是一絕的。

  這紅、綠、黃的二色搭配,聽起來似乎很有交通燈那味兒,但其實很和諧的,因為顏色的飽和度其實沒那麼高。「銀紅」這顏色雖然叫紅,但秦蔻看來,這顏色其實更接近於那種「干枯玫瑰」色,再往裡加那麼一點兒橘色調。

  總之,是一種十分微妙,只有用肉眼才能完全領略的美麗顏色,秦蔻相當之感嘆:古代的染色技術其實真的很高。

  她還下意識地問林詩音:「這個是要干洗嗎?」

  林詩音歪了下頭,似乎在思考,這問題顯然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秦蔻又問:「那在古代的時候,這種衣裳要怎麼養護?」

  林詩音笑了,說:「就只穿兩二回啊。」

  下水一次,就成了「半舊不新」的顏色,這樣的顏色在富家的小姐太太們眼中也屬時興、有品位。下水兩二次,這衣裳就徹底廢掉了,根本不可能再穿,所以大家閨秀們隔一陣子就量體裁衣,做新衣裳穿。

  秦蔻:「……」

  秦蔻銳評:「快消品。」

  那些快消品品牌的衣裳也是下水一兩次就會變形,人家品牌主打的也就是一個「把衣服當成是一次性消費品來使用」這種理念,當然了,奢侈品服裝也有這樣的類型,衣服極其嬌貴,不能水洗且不能干洗。

  秦蔻家這種「二線城市土豪」,還沒到可以使用這種頂級快消品的階層……她家的錢還不能這麼撒著玩兒。

  嚴格意義上來說,李園在古代的有錢程度絕對遠超秦蔻家在現代的有錢程度。

  所以秦蔻看向那套漂亮的衣裳的眼神立刻就變了,離它二米遠,遲疑道:「那要不就算了吧……好貴重的。」

  林詩音噗嗤一聲就笑了。

  她只道:「你不穿,一直壓箱底,顏色也會不鮮亮的呀。」

  她這樣說服秦蔻:「這樣的料子,自染出來的那天起,就好似被摘下的荔枝,風味時刻在流失,若是因心疼料子貴重而不願穿著示人,與珍惜荔枝的香氣而不肯吃有什麼區別呢?著實不必。」

  秦蔻……秦蔻被說動了。

  她心動地說:「那……那就這樣?」

  林詩音說:「就這樣!」

  秦蔻:(* ̄▽ ̄*)

  秦蔻:「好∼」

  然後就是先盤發髻了,下午吃過飯再盤會擔心來不及。

  從林詩音的房間裡鑽出去的時候,她的頭頂又豎起了兩個狐狸耳朵一樣的發髻,是為雙螺髻,身上穿著T恤和闊腿褲,在家裡晃來晃去。

  無情坐在輪椅上,在客廳遠眺窗外的風景,聽見她的動靜,就靜靜地轉身,瞧了她一眼。

  秦蔻晃晃腦袋,問:「好看麼?」

  無情神色淡淡的,輕輕地點了下頭。

  秦蔻爽朗地說:「我還有更好看的時候呢,你等著吧!」

  說罷,瀟灑轉身,去廚房了。

  無情:「……」

  好自信的人!

  不過,這樣的自信也很好,這樣昂首闊步、挺胸抬頭的樣子,比士大夫們稱贊的那種含著胸的「貞靜」姿態,要好看多了。

  無情的唇角輕輕揚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色。

  陸小鳳從屋子裡走出來,伸了個懶腰,說:「無情,早啊。」

  無情:「……」

  無情挑眉:「……早?」

  說話也隨心所欲、亂七八糟的陸小鳳沒理會無情,順手拎起了大橘塞在無情懷裡,嘴上說:「你擼,我走了。」

  說罷,瀟灑離去,也轉身進了廚房。

  留下大橘和無情大眼瞪小眼。

  大橘:OWO

  無情:「……」

  大橘:「喵嗚∼」

  無情靜悄悄地嘆了口氣,伸出手,幫大橘梳理它的皮毛。

  大概是因為他擼貓的手法比冷血好很多,令大橘相當的受用,大橘安然地在他懷裡灘成一大灘含水量極高的貓餅,也沒准備索要貓罐頭吃。

  從屋子裡出來瞧見這一幕的冷血:「……」

  冷血無語凝噎地望著大橘。

  大橘傲慢地看了這綠眼睛的人類一眼,安然地舔了舔爪子,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甜膩膩的大漢粗獷夾子音,把無情嚇得手都頓了一下。

  冷血繼續:「……」

  他確定了,自己的確是很不討貓的喜歡。

  這只大橘……它不同凡響,誰也不怕,但它躺在自己懷裡的唯一理由是為了罐頭……

  冷血抿了抿唇,無言望天。

  廚房裡。

  做菜,尤其是做這種一大桌菜,其實是一門時間管理藝術。

  涼菜可以提前調,然後蓋上保鮮膜去冰箱裡凍起來,要動用炒鍋的菜,就先備料,等到了人都來齊了准備開飯時才下鍋,秦蔻愛吃糖醋裡脊,這道菜極其講究現吃現做,一點紅打算最後再開油鍋去炸。

  不過今天其實也沒那麼復雜,因為家裡有一箱昨天秦蔻爸爸寄來的大閘蟹,今天就得送它們歸西。

  說到這一筐大閘蟹,還有一個小插曲。

  昨晚一點多,秦蔻下樓來冰箱裡拿冰水喝。

  睡眼惺忪、腳步松散,剛走到客廳,忽然感覺好像聽到了什麼。

  秦蔻:「???」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開冰箱喝水。

  結果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又傳出了一陣特別低、又很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蔻差點嚇飛了,手裡的水都差點撒了。

  傅紅雪住

  的那間影音室距離客廳最近,門「吱呀」一聲開了,他握著刀掠出來。

  秦蔻:「有……有……有……」

  傅紅雪神色冷峻認真,不敢錯過一個字,生怕是秦蔻又開錯什麼時空之門,家裡進來什麼不速之客了。

  秦蔻捂臉:「有蟑螂!!!」

  傅紅雪:「……」

  傅紅雪:「……蟑螂是什麼?」

  無論是美洲大蠊、還是德國小蠊,古代都沒有。

  X市也很少看見這種東西,街面上也沒有小店打著什麼「蟑螂不死我死」的不符合廣告法要求的招牌。

  所以傅紅雪不認得。

  這時,住在一樓的其他人也躥了出來(二樓主臥裡的一點紅由於隔音太好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秦蔻嚇得臉色都變了:「是蟲子。」

  傅紅雪:「……」

  陸小鳳打了個哈欠,拉著阿飛回屋去了,懶洋洋說:「小傅你解決吧。」

  無情眨了眨眼,也和冷血回屋去了。

  傅紅雪知道秦蔻最怕蟲子。

  她都很不喜歡走在樹底下,說是小時候有一次走在樹底下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個毛毛蟲掉她身上了,這件事大概給秦蔻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她走路的時候瞧見熟人會衝上去大照顧,要是瞧見指甲蓋那麼大的蟲子就會下意識地繞路。

  傅紅雪瞧著秦蔻嚇白的臉,張了張嘴,啞聲說:「沒事,我會解決的。」

  角落裡再次傳出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

  傅紅雪:「……」

  這不能是蟲子吧,天底下哪有蟲子能發出這麼大聲?

  他很懷疑,但秦蔻卻很篤定地說:「我以前有個廣東那邊的舍友,她就跟我說,蟑螂晚上在地上爬過都有那種噠噠噠的聲音的!」

  傅紅雪只好說:「嗯。」

  他循著聲音去了,然後發現越獄的大閘蟹一只。

  傅紅雪:「……」

  秦蔻:「……」

  傅紅雪:=。=

  秦蔻:(*/ω\*)

  秦蔻:「……它待在泡沫盒裡,身上還綁了繩子,居然還能越獄出來!」

  再去廚房

  一看,繩子居然開了,這螃蟹……厲害的呀。

  傅紅雪無情地把極力求生的大閘蟹扔到水池裡,上頭壓了案板,案板上還壓了塊磨刀石。

  這只越獄大閘蟹身上沒繩子綁著,就開始特別激烈地在水池裡抓來抓去,這刺撓的聲音,一直到大清早都沒消停,一點紅早上起來一看,一刀就給斬了,做了個炒蟹中午吃掉了。

  主要是因為懶得再綁回去了,但要是不綁,它在蒸鍋裡會刺撓,這種蟹一般都是要肚子朝天去蒸的,否則的話蟹黃會流出來,大過節的,實不美觀。

  越獄蟹,死於不美觀。

  秦蔻頂著她的兩個狐狸尖尖耳朵,蹲在地上恐嚇別的蟹:「你們敢把繩子掙脫就是那個下場!」

  一點紅在唰唰唰地切藕片,一面切,一面陰森森地說:「無論怎麼樣也都得死就是了。」

  插著兜走進來准備幫忙的陸小鳳:「……」

  陸小鳳吐槽:「紅兄,你別用那種表情說話,我總覺得你要殺人。」

  一點紅:「……」

  一點紅:=。=

  另一面,江南花家。

  花滿樓左手提著一大筐大閘蟹,右手拎著他娘准備的一大包干建蓮和蘇州糕團、鮮肉月餅。背上背著兩匹蘇繡料子……大包小包拿了一身。

  他相當無奈的站在那裡,聽見他娘說:「咱們太湖的銀魚也是一絕,要不你再帶……」

  花滿樓趕緊阻止:「打住!娘,千年後不比咱們這時候,家裡沒有廚子下人的,秦姑娘那頭全然都是自己做菜的,這銀魚帶過去也不好處理,徒給人家增添煩惱。」

  花夫人這才停下了瘋狂給花滿樓塞伴手禮的行為,嘆道:「也是……不若你這回順便帶著秦姑娘回來玩一趟吧,現下江南不冷不熱,這銀魚啊、蓴菜羹啊,也正好讓人家來嘗一嘗,到了冬天怕是要濕冷。」

  花滿樓點點頭。

  花夫人停了一會兒,又道:「玉鐲子真不要麼?你給她帶去嘛。」

  花滿樓哭笑不得:「下回、下回吧。」

  秦蔻估計是真不收那麼貴重的禮物的。

  花夫人不甘心地作罷。

  這時,花滿樓手腕上掛著的那個小小的玻璃珠子忽然亮起了光來,閃爍了幾下,隨即,空氣忽然扭曲,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就這樣出現在了屋子裡。

  花滿樓:「娘,我過去玩了。」

  花夫人道:「好,去吧去吧,和朋友們好好玩吧,代爹娘向秦姑娘打招呼。」

  花滿樓微笑道:「好。」

  說罷,他就抬腳邁入了那漩渦之中。


第179章

  漩渦這一頭,秦蔻正在探頭探腦。

  一面探頭探腦,一面和自己的兩位新朋友介紹自己的老朋友。

  秦蔻:「我的這位朋友名叫花滿樓,是巨富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陸小鳳點頭:「嗯嗯。」

  「他自己住在一間小樓一種,這棟小樓的名字叫做『百花樓』,樓中當然是有百花的啦,因為他很精通花藝呢,我這裡的盆栽,還有露台上那些,原本都快蔫死了,全都是他幫我照顧回來的。」

  陸小鳳點頭:「不錯不錯。」

  「他是個特別溫柔的人,那真是當的上『長身玉立,翩翩公子』這幾個字。」

  陸小鳳繼續點頭:「沒錯,嗯嗯嗯!」

  「他還是個驚才絕艷的人,不但武功好,還精通音律樂理,於弦樂上很有造詣,古琴琵琶都很好,來現代之後,還學會了吉他和貝斯呢。」

  陸小鳳瘋狂附和:「不錯,花滿樓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人。」

  秦蔻:「完美的人!」

  陸小鳳:「完美的人!」

  (☆▽☆)╯╰(☆▽☆)

  擊掌!

  無情:「……」

  冷血:「……」

  無情瞧著面前的這兩人,覺得此時此刻他們的年紀加起來估計也不會超過六歲……

  不過……提起那花滿樓花七公子,他們竟那樣高興的麼?

  無情和冷血當然不認識花滿樓,他們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什麼「江南花家」。

  這倒是也很正常,因為據陸小鳳自己說,他們的體系不一樣。

  陸小鳳他們乃是正正經經的古龍人,而四大名捕呢,則是正正經經的溫書人。他們身處於不同的世界之中,武功的路子也大不一樣,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現代,估計他們一輩子也沒法子聽見對方的名字,瞧見對方的樣子,以及像如今一樣,同對方同桌吃飯、把酒言歡。

  花滿樓——聽秦蔻這樣說來,當是個驚才絕艷、風華絕代的濁世佳公子吧。

  無情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絲微笑。

  他並不是一個如外表一樣冷淡的人。

  他其實年紀還輕,性情溫和,也是好交朋友的性情中人,只是平日裡所見,多是為非作歹、肆意妄為的惡徒,實在也生不出什麼好臉兒來。

  在秦蔻這裡,他好似也放輕松了不少。

  能認識一位驚才絕艷的翩翩公子,這當然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況且,花滿樓同他一樣,也是在少時遭遇了變故,身體的一部分失去了機能,他是腿的經絡和骨頭徹底斷掉,而花滿樓則是雙眼失明。

  他也想見一見……這位驚才絕艷、如蘭芝玉樹一般的濁世佳公子。

  無情很期待。

  漩渦之中,逐漸聽見了人的腳步聲,這是個輕而沉穩的腳步聲,而後,一個頭戴玉冠、身著白色錦衣且……左手拎著大閘蟹、右手拎著一堆糕團,背上還背了兩匹和人一樣高的蘇繡料子,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的……翩翩佳公子。

  他手上拎著的大閘蟹還在不停地發出吐泡泡的聲音……

  無情:「……」

  冷血:「……」

  秦蔻:「……」

  陸小鳳笑得見牙不見眼:「嗨!來就來嘛,帶什麼東西嘛。」

  秦蔻很是不滿:「你怎麼搶我的詞兒啊,陸小鳳你這登堂入室反客為主的家伙!」

  陸小鳳才不理會秦蔻,一面說著,一邊接過裝著糕團的那個食盒,驚喜道:「哇,窨糕,專門給我帶的麼?太夠意思了七童,就知道你會帶我愛吃的來。」

  花滿樓放下手中的大閘蟹筐子,又把背上的兩匹蘇繡緞子放沙發上,才緩過一口氣來,不輕不重地在陸小鳳額頭上敲了一記,無奈地道:「這是給蔻蔻和紅兄帶的,你可不准多吃,要吃跟我回去吃。」

  陸小鳳:「切。」

  秦蔻探頭:「窨糕是什麼啊?」

  陸小鳳搖頭晃腦道:「乃是我們江南的一道名點心。」

  其實就是米做的糕點,不過做法頗為講究,用的乃是晚稻,要用水浸泡七日、期間又要淘洗七次,如此處理過的米在碾成米粉,如此蒸出來,糕體才會米香濃郁、軟而松散。

  花滿樓家那位擅長做糕點的塗師傅,做此糕最是拿手,調的餡料乃是紅豆沙、金桂花與金桔餅三樣一塊兒調,從蒸鍋裡頭出來,純粹的米香裹著還在流沙的桂花紅豆沙……哇,那叫一個舒服。

  秦蔻沒嘗過這種點心,當即拿了一個,咬了一口。

  陸小鳳笑道:「怎麼樣,不錯吧,他們家那塗師傅可真是有兩把刷子的。」

  秦蔻:(—_—)

  秦蔻:(☆▽☆)

  秦蔻:「好吃誒!」

  花滿樓好一陣子沒聽見過秦蔻的聲音了,此刻一聽,忍不住微微一笑,順手就伸上去准備去揉她的腦袋,被陸小鳳眼疾手快一把架住。

  花滿樓:「?」

  陸小鳳:「她今日可梳了發髻,你可別亂摸。」

  花滿樓:「……啊,原來如此。」

  他默默地把手縮回去,微笑道:「還有其他的,你要試試麼?」

  那一個大食盒,足足三四層,每一層都整整齊齊的碼著不一樣的花樣。

  桂花糕不是秦蔻平時見到的那種直接用松散米粉蒸出來然後中間夾一層糖桂花的那種,而是像用的蒸熟的糯米,還很是有韌勁,裡頭包著油潤的豬油洗沙,還能吃出陳皮的那種獨特酸味,外皮上粘的是桂花干。

  此外還有松子核桃糕、夾了玫瑰豆沙的酒釀餅、剛出鍋沒多久的一種叫蟹殼黃的烘焙小面點……

  江南也真不愧是鐘靈毓秀的江南,連各色的糕團瞧起來都十分的精致軟糯,再想想老S省的甑糕……就那麼一大鍋,呵!就糊在鍋裡,棗泥啊蜜豆啊直接扔上去一塊兒蒸,吃的時候也就是用勺子蒯一大勺扔碗裡給你。

  粗獷啊!

  即便是在物流發達的現代,其實也很難吃到這麼新鮮、這麼全面的江南糕團,秦蔻有好些認不得,陸小鳳就撐著腦袋坐在她跟前,一個一個的介紹。

  一點紅還順便插了兩嘴——這些糕團他居然個個都認識!!

  只有在這種時候,秦蔻才會想起來……啊,紅哥貌似是和花滿樓一個地方出生的人。

  但是花滿樓說話的尾音有點軟軟的,是那種典型的南方人會有的「吳儂軟語」口音,一點紅就完全沒有。

  他的嗓子據他自己說,小時候受過傷,聲帶被破壞過,所以聲音嘶啞且短促,一點紅心情再不好時,說起話來還陰森森的,像是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口音的問題他自己也說過:殺手帶口音,那不是等著被人發現老家在哪裡麼?

  但他應該是因為刻意的訓練才把口音完全收斂過來的吧,但這種江南小調、吳儂軟語……他應該也會說吧。

  秦蔻:宇宙·貓貓·思索.jpg

  一點紅叼著個松子核桃糕,一側頭,就瞧見了若有所思盯著他的蔻蔻。

  一點紅:嚼.gif

  一點紅:「怎麼了?」

  秦蔻:「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一點紅:「嗯?」

  秦蔻笑得很神秘:「晚上再告訴你啦。」

  她上回已經學會怎麼綁人了!今晚就要把他捆個結實,然後強迫他用這種吳儂軟語來求饒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莫名感覺脊背一涼,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又扭過頭去,很淡定地撿了一塊兒松花糕去吃了,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秦蔻警惕地看著他手上的糕點,伸手擰了一把他的腰身。

  還好還好,勁瘦有力∼

  花滿樓還在遺憾:「其實現在正到了太湖魚豐腴肥美之時,那鱸魚蓴菜羹、還有那太湖三白,實在想叫你來嘗一嘗。」

  秦蔻:「蓴菜羹麼……啊,聽說那個很好吃呢。」

  陸小鳳極力拐帶她:「可不是嘛,如今的太湖銀魚也正是最好吃的時候,你是不曉得花滿樓家那大師傅做的蓴菜銀魚羹,啊,還有蟹黃豆腐、響油鱔糊,嘖嘖嘖……我保准你會喜歡,怎麼樣,要不要去玩兩天?」

  花滿樓:「……我說陸小鳳。」

  陸小鳳:「啊?怎麼了?」

  花滿樓無情吐槽:「那是我家,你這個人好像到了什麼地方都有一種反客為主的本領。」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沒理會陸小鳳,也對秦蔻道:「不錯,現下正是江南天氣最舒服的時候,阿蔻若是來小住,一定會喜歡的。」

  秦蔻有點心動了,她捧著臉,糾結了一會兒,說:「那你等我考慮考慮嘛。」

  陸小鳳繼續:「現下不但魚蝦蟹豐腴肥美,也是塘

  藕最好的時節,你想想啦,我可就這麼跟你說吧,現下的塘藕,直接削了皮吃,都是脆津津的,再還有啊,那桂花糖藕、茨菇香干、桂花赤豆糊……」

  他語重心長地說:「這些東西,要在現代找第一流的,也只怕是不易,飯館就更是了,恐怕很難找到比花家的廚子更好的飯館廚子。你跟我們一塊兒回去玩兩天,保准把你伺候的周周道道,好吃的全部安排一遍……」

  秦蔻更心動了,眼睛都亮了。

  陸小鳳:<( ̄︶ ̄)>

  深藏功與名。

  花滿樓又敲了一下陸小鳳的腦殼,又轉而笑道:「好啦……我去蒸蟹吧。」

  秦蔻伸手就把他攔下來了。

  秦蔻無情地說:「眼盲心亮,不准動火……你去守著烤箱裡的烤魚吧。」

  花滿樓:「……」

  花滿樓:「……又守烤箱?」

  上回過端午他就負責守烤箱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動……

  秦蔻:「嗯嗯。」

  花滿樓嘆了口氣,很失望的樣子。

  又轉而笑道:「那無情大捕頭和大橘一塊兒來和我守烤箱吧。」

  ——他和無情才只說了兩句話,語氣便聽起來相當熟絡了。

  花滿樓其實也是超級自來熟一枚。

  無情微微一怔,瞧著這個真的很溫柔、又很活潑的翩翩公子,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唇,溫聲道:「恭敬不如從命。」

  花滿樓微微一笑。

  秦蔻又端出了今天上午自己嘗過的那個雲腿月餅給他們嘗,大力推薦道:「這個真的很好吃。」

  油油潤潤、肉類發酵之後特有的鹹鮮味道,一粒一粒的火腿越嚼越香,而且秦蔻剛才上網查到這種雲腿月餅加熱之後會更激發香氣,所以在微波爐裡叮了十五秒,現下那個酥皮的香氣喲……

  於是無情和遠道而來的花滿樓名義上來「幫忙做飯」,實際上一面喝著茶水,一面吃著點心聊一聊,大橘見了許久不見的盲人按摩花師傅很高興,嗷嗚一聲就鑽進他懷裡,搖著尾巴翻著肚皮等著全身按摩。

  ……結果花師傅掉了一堆酥皮屑屑在它的皮毛裡。

  大橘:(☉—☉)

  花滿樓:「啊……抱歉抱歉,大橘你先下去吧,現在我沒手摸你呢。」

  大橘繼續:(☉—☉)

  大橘莫名其妙地跳下來走掉了,大大的眼睛之中滿是疑惑,或許是在納悶兒為什麼這人走掉再回來之後對它就沒以前那麼好了……

  走著走著碰到了冷血。

  大橘嗷嗚一嗓子炸了毛,一巴掌拍冷血胳膊上了。火氣泄干淨了,肚皮一翻,對著冷血圓潤躺下,等著冷血來摸它,摸完就可以吃罐罐了。

  冷血:「……」

  冷血:「……」

  冷血無語凝噎。

  而另一面,廚房裡的蟹也蒸上了,涼菜也調好了,裡脊肉也切好了准備下鍋炸,秦蔻就打算暗搓搓地單方面邀請一下阿楚哥。

  她閉上眼睛,細細感受。

  在無數個時空之中,只有寥寥數個與她有緣,而在這寥寥數個時空之中,又只有兩三個裡頭,有她所關心的、也關心她的人。

  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她才會覺得在另一頭的那陌生時空是熟悉的、是溫暖的。

  睜開眼睛,漩渦開啟——

  她探頭去看,無情與冷血也饒有興趣地瞧著這場面。

  雖然剛剛花滿樓來時已看過了一次,不過這場面還真是……令人著實驚嘆。

  一陣濕潤的、帶著鹹味的海風從漩渦裡吹出,誰也沒有聽見腳步聲,但那漩渦之中,卻已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渾身濕透的人。

  這個人原本就不愛好好穿衣裳,此刻他的衣襟也是敞開的,薄薄的衣衫濕淋淋的貼在他的身上,海水自他的濕發之上落下,落在他寬闊、結實、古銅色的背上,他生得很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健康、古樸而浪漫的力與美。

  他的鼻梁很高,下頜骨的線條清晰且利落,薄薄的嘴唇瞧起來有點冷酷、有點薄情。

  但他的雙眼卻是如此明亮而溫暖,他輕輕一笑,那冷酷便立刻化作春風,那薄情便立刻化作同情,叫人的心裡要忍不住的喜歡他、依賴他。

  他只輕輕一笑,眨了眨眼,語氣又溫柔沉穩、又輕快調皮地道:「這是誰想我了呀?」

  秦蔻已忍不住撲了上去。

  結果有個橘黃色的胖東西和她撲的一樣快,一人一貓一塊撲到了阿楚哥的懷裡,秦蔻激動地喊著阿楚哥。

  大橘更誇張,眼淚汪汪地嗷嗚喵嗚啊嗚地亂叫起來,激動得渾身發抖。


第180章

  楚留香毫不猶豫,就緊緊地抱住了這一人一貓。

  他的身上是帶著濕淋淋的海水的,聞起來有一種微微的鹹味。但他的身體並不冷,手掌灼熱,緊緊地抱住秦蔻時,秦蔻就能感覺到阿楚哥身上的那種極其炙熱的、跳動的生命力。

  秦蔻其實一點兒也不矮,一米七的身高在很多時候都是完全夠用的,但在身高超過一米九的阿楚哥面前,卻顯得相當嬌小,還要他俯身下來才能好好地擁抱她。

  楚留香微笑著擁抱她和它,大橘激動得渾身發顫,它最不喜歡水了,一般瞧見渾身濕淋淋的人都不肯去親近的,現在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嗷嗚一聲喊,不斷地往阿楚哥的身上去拱。

  楚留香用一只緊實有力的小臂就能完全撐住大橘,讓它在自己身上造作來、造作去……大橘還激動得在他身上亂抓,一下子就抓出了好多血痕。

  楚留香也不在意,面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拍了拍秦蔻的背,又對大橘說:「這麼想我啊?」

  秦蔻揉著眼睛:「你都不多問我一句,光問它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一面笑一面想伸手去揉秦蔻的腦袋,再一看她腦袋梳得可講究了,只好把手縮回來,在她肩上輕輕一拍,調笑道:「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和一只貓比呢。」

  秦蔻:「……」

  秦蔻尖叫:「它的年紀比我曾外祖母都大!它多大,我才幾歲啊!!」

  楚留香哈哈大笑:「啊!我都忘了這茬,可能是因為我們大橘看上去太可愛了吧。」

  秦蔻:「哼!」

  秦蔻:╭(╯^╰)╮

  無情:「……?」

  冷血:「……?」

  什麼叫「它多大,我才幾歲啊」???

  不是,貓不是最多活過十多年麼???

  ……總覺得這裡好像還藏著什麼很奇怪的秘密。

  陸小鳳笑道:「來,楚兄!」

  說著,他自己也衝過來抱了抱楚留香。

  楚留香一只手還抱著大橘呢!

  大橘死活不肯離開它心愛的阿楚哥,這一回是打定主意死黏住他,扒拉著他胸口那穿的本來也松松垮垮的衣襟不肯放,楚留香也只好無奈地拍拍它的小腦袋瓜子、隨它的便了。

  陸小鳳過來湊熱鬧抱住楚留香,順便還把大橘擠成了一灘大貓餅。

  大橘:「……」

  大橘發出一聲古怪的喵喵叫,扒在楚留香的胸口上,佁然不動。

  陸小鳳哈哈大笑。

  一點紅雙手插兜,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瞧著楚留香,也沒說話。

  楚留香伸手拍了拍陸小鳳的背,一抬頭,就瞧見一點紅。

  這是一對老友。

  他們相識在詭譎的江湖之中,在層層的刀光劍影裡相識、在冷漠而冰冷的外表之下生出了欣賞、仰慕之心,又在大沙漠之中肝膽相照,成了生死與共的好朋友。

  他們一塊兒來到這個富貴與溫柔並存的地方,在歸途擺在眼前時,又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那一夜他們坐在一起,對月而飲,所有的言語、所有的理解與告別,都藏在那相視一笑中。

  一點紅不愛說話,他的感情時常都是很內斂的。

  此時此刻,這一對好友也只是靜靜地對視著,然後相視一笑,楚留香走過去,用力地拍了拍一點紅的肩膀,一點紅淡淡一笑,緊緊地握住了楚留香的手,道:「看來你這段日子過得不錯。」

  楚留香也笑道:「看來你這段日子過的也不錯。」

  一點紅哼笑一聲,只道:「是不錯。」

  楚留香又一轉身,微笑著瞧著兩位陌生的俠客,只笑道:「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又有新朋友了。真巧真巧,楚留香最愛交朋友,瞧見了朋友就走不動路。」

  他這話也真是說的又頑皮、又風趣,溫柔又瀟灑,實在讓人喜歡極了。

  無情一瞧著他,就覺得這一定是個活的很自由、很灑脫的男人。

  他瞧著楚留香,淡淡一笑,只道:「在下盛崖余,這是我的小師弟,冷凌棄。」

  沒聽說過的名字,但也正常。

  楚留香揚唇一笑,露出八顆閃亮亮的大白牙:「在下楚留香。」

  無情的唇角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楚留香其實蠻容易讓他想到鐵手和追命的。

  鐵手和追命,雖然入門的時間在他之後,從排行上來說,是他的師弟,但是他們二人的年紀卻比無情要大得多,無情都是把他們當成哥哥一樣看待的。

  鐵手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溫和有禮、對人對事都能有足夠的耐心,也很喜歡「留一手」,這留一手的意思,就是說他在碰上可以寬松、可以放過的人時,一般都會不遺余力地幫助他們,並不因為這身官皮而趾高氣昂、盛氣凌人。

  追命的脾氣也很不錯,他瞧著也是個灑脫的人,不過內在裡,卻總是有些落魄與失意。這或許與他年少時的經歷有關,他自出生時便有內傷,他的父親不大關心他,連名字都不給他好好取一個,每每要叫他,總是喊「喂,那個內傷的」。

  無情很了解,一個自幼就與傷痛緊密的聯系在一起的人,底色總是悲涼的,是沒辦法那樣陽光、那樣充滿蓬勃的生命力。

  更何況追命年少時還有一段很是悲慘的經歷,他喜歡的那個叫小透的女孩子,死於非命……

  所以無情瞧見楚留香時,便恍惚有一個瞬間,覺得倘若追三哥少年時沒那麼苦、沒遇見那樣子的許多事,大概也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吧。

  他伸出手去,和楚留香用現代的禮節握了握手。

  秦蔻說:「你這是剛下海麼?」

  楚留香道:「沒,我剛在海底撈了一把海鰻和海帶上來,才准備去洗澡,就瞧見你喊我了。」

  他又笑道:「蔻蔻肯定沒見過海底的海帶林,像是參天巨樹、原始森林一樣。」

  秦蔻:「唔……」

  秦蔻:「你的三個義妹呢?」

  楚留香:「船上呢。」

  秦蔻:「那你叫她們過來一塊兒吃晚飯嘛,宋甜兒姑娘不是做飯超級好吃麼,我也想吃她做的好吃的!」

  楚留香露齒一笑:「正有此意……蔻蔻你可有口福了,今日我們做了烤乳鴿、還有白斬雞、腊味飯……啊,對了,那順便借你的廚房一用吧,正巧把那條海鰻弄了,我在海裡游泳,那海鰻在海底杵著,膽子真是小,居然被我給嚇死了……這,死都死了,不吃了總覺得浪費。」

  秦蔻眼睛發亮:「鰻魚!做照燒汁的鰻魚吃吧!」

  又有點疑惑:「中秋了,你們不吃蟹麼?」

  楚留香擺擺手:「在海上吃蟹都吃煩了,還用得著找個好時候特地吃麼?」

  秦蔻露齒一笑:「那行,今晚吃大閘蟹,你就別同我搶啦。」

  楚留香對大閘蟹也不是很感興趣,擺擺手表示自己沒那意思。

  秦蔻又補充:「不過大家都在吃蟹,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幫我拆幾只叭。」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

  一面笑,一面還說:「好你個蔻蔻,找我過來玩,結果一來就打著叫我伺候你的念頭。」

  秦蔻蠻橫地說:「你就說好不好嘛。」

  楚留香:「好好好,當然好,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不好?」

  秦蔻道:「那好啦,你先去衝個澡吧,這麼濕淋淋的,多難受,誒……說起來你在船上要怎麼衝澡啊,提前燒洗澡水麼?」

  海水粘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下了海再上來,那肯定是要洗洗干淨的。

  楚留香道:「哪裡用得著燒洗澡水,海上的太陽很大的,早晨放盆水在甲板上,等我中午從海裡爬出來,水已經曬溫熱了。」

  其實直接用冷水也沒什麼的,他身子骨好,並不大在意這些小事,不過蘇蓉蓉卻是個很細致的人,堅決不允許他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

  但怎麼說還是沒有這裡的蓮蓬頭方便嘛。

  楚留香便道:「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的衣服沒拿去賣廢品吧?」

  秦蔻:「都扔了!哼!」

  楚留香失笑,自己進原來他住的那間屋子的衛生間去了。

  大橘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它最愛的阿楚哥,扒在楚留香胸口完全不肯下來,就算渾身毛毛都被他身上的海水給弄濕了也不肯下來。

  楚留香有點無奈地抱著它揉一揉,嘆氣道:「可是我要去洗澡啊,你想一塊兒去洗澡麼?」

  大橘:「喵嗚!!!」

  大橘聽不懂,大橘只是不想離開他。

  楚留香只好說:「那我們只能一塊兒去洗澡了。」

  秦蔻說:「正好,你身上都是海水,它沾上了也的確該洗一洗。」

  楚留香:「嗯。」

  然後就把大橘帶進了浴室。

  大橘一直在蓬蓮頭被打開的時候才意識到

  發生了什麼,它嗷得一聲慘叫了出來,跳下來想跑。

  但浴室的門關得很死,大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楚留香的影子無情地打在它身上,拿著蓮蓬頭的手是那麼的冷酷無情……

  大橘:「喵!!!嗚!!!」

  它怎麼也沒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阿楚哥居然會對它做這種事!

  大橘的慘叫聲衝破了浴室,呆在客廳裡的人都聽見了。

  秦蔻沒良心地哈哈大笑起來,覺得自己今日份的快樂都是大橘給的。

  楚留香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用著玫瑰味道的洗發水,洗發水在手心裡揉出細膩的泡沫,用指腹輕輕的搓在頭發上按摩著,把每一根頭發上的海水都完全洗干淨,身上干澀的海水也被完全衝洗掉,沐浴露、護發素,一個不少的都用了。

  當然了,這些東西其實他走的時候,秦蔻都給他帶了,還帶了不少給三位義妹,他們家現在是屬於洗護用品全面升級,該用的都能用上。

  只不過在這裡用的時候,那感覺就格外得好嘛。

  楚留香洗完澡,用柔軟而厚實的大浴巾把自己仔仔細細地擦干淨,濕淋淋的頭發用毛巾裹著一擰,水分吸干,再打開吹風機細細地吹干。

  他剛來的時候,對這吹風機其實大為驚奇,不過他頭發長嘛,很快就對舉著吹風機吹來吹去吹好一會兒這種事趕到了厭煩,一般都是隨便吹兩下,就等著自然晾干了。

  回去之後,當然就再沒有了使用吹風機的機會,他一般洗了頭,都是赤著上身躺在甲板上,讓太陽的溫度蒸干他的每一縷發絲。

  如今再回來,又開始懷念起了這吹風機吹出的柔和的風,說起來……這大概不是他的錯覺,用這吹風機吹完的頭發好似的確會更柔順柔軟一點?也許秦蔻正是因為常年使用這種東西,頭發的手感才那麼像小貓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把濕淋淋的、眼裡含著一包淚,裹在浴巾裡cos小嬰兒的大橘抱在腿上開始吹,大橘傷心又難過,報復性地對著楚留香一頓抖毛,把毛毛上的水全甩他身上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抱著大橘親了一口。

  大橘:(=OωO=)

  大橘又開心起來,蹭蹭它最喜歡的阿楚哥,乖乖被吹干,就又是一只柔軟且胖大的小貓咪了。

  楚留香換上家居服,抱著大橘出來,秦蔻問:「回去接她們麼?」

  楚留香道:「嗯。」

  於是時空漩渦再次被打開。

  大橘急了,嗷嗚亂叫著用爪子扒拉著楚留香的褲腿,死活不允許他走,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楚留香哭笑不得,說:「那我抱著它一塊兒回吧。」

  秦蔻點點頭,又警告大橘:「你可不能下海,你要是濕噠噠的回來,我就再把你按在浴室裡頭洗涮!」

  大橘:「喵喵喵∼」

  鬼知道它聽不聽得懂這種恐嚇,反正是很興高采烈地應了一聲。

  楚留香就這麼抱著大橘消失了,並約定一個小時後再來。

  與此同時,海面上。

  如水晶燈籠一般閃著粼粼光芒的蔚藍大海上,有一艘狹長而結實的三桅船,這是一條精巧且華美的樓船,樓船之上,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女孩子正在甲板上走來走去。

  她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鵝黃色T恤和運動短褲,赤著腳,踏在被陽光所照得溫暖的木板上,露出兩條勻稱而結實的蜜色長腿來。

  海上的姑娘是這樣的,能在海上討生活的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和向上的彪悍野性。

  這裡的女孩子不似中原腹地的人,講究什麼貞靜貞潔之類的狗屁東西,她們慣常就是赤著胳膊和腿,在陽光下跑來跑去、跳來跳去的,現代露胳膊露腿的夏裝在海上的姑娘看來,完全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

  這姑娘的打扮,叫一個老學究看見了,估計立刻就要氣得吐血三升,她自己倒是很無所謂,氣呼呼地在甲板上走著。

  又聽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另一個穿著紅色精靈球T恤,同樣赤著腳的美麗少女坐在樓船二樓的船板上,晃著自己的兩只腳,笑道:「宋甜兒!你做什麼呢?在甲板上走來走去的。」

  那蜜色皮膚的少女正是宋甜兒,她抬頭瞧了一眼這紅衣少女,口中「呔!」了一聲,跺了跺腳,埋怨道:「咱們家的楚大少爺跑哪裡躲懶去了,說好過來幫我處理海鰻的,那海鰻滑溜溜的,討厭死了,我不想動!」

  紅衣少女道:「他大概不是在甲板上的,我一直在二樓瞧著呢,跟本沒人,你瞧,他曬得洗澡水還沒用,許是又下海撈魚去了。」

  宋甜兒道:「天老爺!別撈了!可吃不完,弄的一船魚腥味可不好。紅袖姐,快過來幫我弄海鰻。」

  紅衣少女,也就是李紅袖,只笑道:「你抓不著楚留香那混蛋,就跑過來抓我。」

  宋甜兒吐了吐舌頭,輕輕一躍,整個人便靈巧地躍上了二樓,伸手就抓住了李紅袖,笑道:「你可跑不了啦。」

  李紅袖伸手擰了她一把,兩個人笑做一團,忽聽有人笑道:「我們紅袖姑娘和甜兒姑娘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這人的聲音又低沉、又柔和,富有一種獨特的煽動性。

  宋甜兒板著臉道:「好你個楚留香,說好來幫忙自己卻躲懶……誒,哪來的貓?」

  大橘:「喵喵喵!」

  宋甜兒奇道:「海上還有海貓?可是按理來說,即便是真的有海貓,大概也是油光水滑的吧,怎麼會這麼毛茸茸!啊,好可愛,摸摸!」

  大橘情緒很穩定地被宋甜兒揉來揉去。

  李紅袖一面伸手揉大橘的肚子,一面很嚴謹地指出:「也不一定呀,水豚也在水邊生活,身上照樣有皮毛。」

  宋甜兒正在捏大橘的梅花爪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這就是很普通的一只貓吧。」

  大橘聞言,情緒依然很穩定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李紅袖狐疑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海上哪來的貓,周圍都沒船經過啊。」

  她倒是沒對楚留香的家居服有什麼意見,楚留香上回回來的時候帶了好多,這衣裳穿上去的確很舒服、也很方便,現在她們在船上也是天天T恤短褲人字拖的,早習慣這種衣著了。

  楚留香:「……」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又眨了眨眼,道:「楚大哥帶你們去個好地方吃完飯好不好?」

  宋甜兒一聽這話,眼睛立刻亮起來,興奮地說:「啊!難道就是、難道就是你說的那個千年之後的世界?我要去!我要去嘛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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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楚留香與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等三人,雖無實質上的血緣關系,卻已有如真正的親人一般,在一塊兒生活了十年,甚至比許多家庭之中真正的親人的關系還要緊密。

  自然了,楚留香這一樁奇遇,也不會瞞著自己那三位義妹,興致勃勃地當做奇趣軼聞來講給她們聽。

  蘇蓉蓉性格溫和恬靜、李紅袖博覽群書、宋甜兒天真活潑,三個人各有性格,卻都對這千年之後,有如神仙之地的人間有著極其強烈的興趣與好奇。

  有時候,他們吃過晚飯,就一塊兒仰躺在傍晚的甲板上,聽著海面上那延綿不絕、永無止境的水聲,還有遠處海鳥幽遠的嘎嘎聲。

  楚留香便講一講千年之後那極其方便的自來水、仿佛天外來物一般令夏天無比清涼的空調(宋甜兒享受了電風扇就很滿足了),那只因為飯盆被人踢了就開口吃人的深淵巨口小貓咪(李紅袖總懷疑這是楚留香在誆人)。

  以及那些他在千年之後認識的朋友們的故事。

  秦蔻和一點紅的愛情故事大受姑娘們的歡迎,宋甜兒一面甩著自己漆黑柔亮的大辮子,一面捧著臉道:「哇嗚!落魄江湖的孤僻獨狼殺手,天生就是要被明艷活潑的美麗大小姐給收了的!不錯不錯,這正是這世界上最般配的兩人!我同意!我同意這門親事!」

  宋甜兒:(∼ ̄▽ ̄)∼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你見都沒見過他們二人,就這麼同意他們的親事啦?」

  宋甜兒橫他一眼,只道:「你這臭男人,你才不懂。」

  楚留香枕著自己的胳膊,悠然地躺著,任憑傍晚微涼的海風吹過發絲,再一睜眼,便是那海天相接的盡頭,溶溶的金色。

  他只笑道:「好好好,我不懂,你懂,你最懂了。」

  宋甜兒只嘻嘻笑道:「其實我的這種感情呢,紅袖姐對你和胡老兄也……」

  李紅袖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伸手擰了她的胳膊肉一把,嗔怪道:「小鬼!就知道胡說!」

  蘇蓉蓉笑而不語,十分神秘的樣子。

  楚留香:「……」

  楚留香又想到了自己那一回不小心瞧見了李紅袖藏在書櫃裡的那寫著自己和胡鐵花的小文,又禁不住想到了陸小鳳那神人分享給他的那個【當楚留香中藥後】的鏈接,立刻就明白了宋甜兒在說什麼,當下無聲地打了個冷顫,神色卻佯裝不知,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就混過去了。

  那一晚,三位義妹聽著現代的種種奇異之像,均是如痴如醉,想要去現代大飽眼福,卻因為去不去現代這事兒,楚留香自己也沒法子做主,一直沒能成行。

  如今一聽今晚要去,宋甜兒這急性子當即就抓著楚留香的胳膊晃個不停,開口道:「那太好了!咱們什麼時候走哇?話說,那時空漩渦長什麼樣子呀?走在裡面什麼感覺呀?嚇不嚇人吶?」

  楚留香笑著揶揄道:「喲,咱們家天不怕地不怕的甜兒姑娘居然也知道問嚇不嚇人吶?」

  宋甜兒當即重重地擰了楚留香一下,嘟囔道:「這千年未見的奇異之事,還不許我怕麼?」

  楚留香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宋甜兒的腦袋,溫聲道:「沒事,沒事,就走一步就到了,你踏出那一步,還什麼都未曾來得及反應呢,就已到了,要真的說的話,簡直比去岸上的市場裡買東西還要方便得多。」

  李紅袖道:「那……那位秦姑娘待會兒便會『開門』?」

  楚留香晃一晃手上的手表,道:「我們約定的是一個小時後,也就是半個時辰。」

  宋甜兒驚呼一聲:「半個時辰,我可來不及梳妝打扮!」

  楚留香下意識地誇獎恭維:「我們甜兒姑娘天生麗質,哪裡用的找特意去打扮。」

  宋甜兒聞言,卻並不露笑,反倒是惡狠狠地剜了楚留香一眼,罵道:「油嘴滑舌!」

  被莫名其妙罵了的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做聲了。

  宋甜兒瞬間又陷入了焦慮之中:「啊,白斬雞還要剁、烤乳鴿也還沒弄好,那海鰻滑溜溜地還在盆裡呢!還有那葡萄汁,剛融了蜂蜜進去,還未曾去冰好,咱們幾個人過去,也得添些菜呀!」

  蘇蓉蓉不知何時已經從船艙裡出來了。

  蘇蓉蓉是個性情極溫柔的女孩子,也很纖細,若說上去,大約性情更像林詩音一些。

  但她與林詩音卻又全然不同,林詩音在裡面中的近二年來,被她的表哥

  李尋歡摧毀了大半的自信,但蘇蓉蓉在這條船上,卻過的極為舒心,說起話來,也自信十足。

  只聽她溫聲道:「既然要去做客,且家裡本身就做了飯,的確也該給秦姑娘添菜。」

  楚留香道:「不錯,蔻蔻久聞甜兒的大名,也很想嘗嘗甜兒的手藝,那只白斬雞我去斬了,海鰻我也去洗了切段兒,等去了蔻蔻那裡再燒。」

  蘇蓉蓉道:「甜兒的烤乳鴿……」

  宋甜兒道:「我現在便去看著,馬上就能出爐了。」

  蘇蓉蓉又道:「好,我同紅袖去收攏禮物。」

  她微微一笑,面上立刻便出現了那種又溫柔、又親切的笑容:「我們都用了許久人家的電風扇和洗發香波了,也總該回一份禮。」

  她轉頭笑道:「我瞧,那一尊白玉美人像就很好。」

  白玉美人像,說的便是京城名門金家的公子金伴花手裡的那一尊,當然,現在已經在楚留香的手裡了。

  楚留香還在進行他按部就班的盜帥事業時,就曾寫下一張信箋,送入京城金家,嚇得那草包金伴花大驚失色,請了數位好手來護衛這一尊白玉美人像,這些人在楚留香看來,卻全然是浪得虛名、草包中的草包,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這尊美人像。

  原本,他是打算欣賞兩天就賣掉的,卻不想海上卻突然飄來了浮屍。為追查海上浮屍一案,楚留香離開自己的小船,在這過程中,才結識了一點紅、黑珍珠等人。

  此案終了,又因黑珍珠極力邀請蘇蓉蓉他們去大漠玩一圈,這才造成了楚留香的誤會,令他急急忙忙地奔向大漠,被時空亂流卷入。

  也因此,這尊白玉美人像就一直留在了他這裡。

  如今送給秦蔻,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一個小時後,時空漩渦如約出現。

  楚留香左手抱著大橘,右手端著個大盤子,盤子上擺了兩只烤乳鴿、一只白斬雞、兩盅腊味飯和一壺融了蜂蜜進去的冷葡萄汁。

  他大剌剌地走在最前頭,身後便跟著這三位性格各異的義妹,宋甜兒在甲板上,這時空漩渦憑空出現時,她便驚呼起來,仿佛瞧見了這輩子最為驚奇的事情一樣。

  但這還遠遠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驚奇的事情。

  她一腳踏入時空漩渦之後,也的確沒什麼旁的多余感覺,也並沒有如想像中一般,走上一條狹窄、黑暗的道路,只是一瞬,僅僅就是那麼一瞬間,她只眨了眨眼,然後立刻感覺到一陣不一樣的空氣。

  的確是不一樣的空氣,那種在海面上無處不在的鹹味空氣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家常的空氣?

  不是很好形容,是茶水裊裊的味道、是那種人身上的洗發水與沐浴露散發出的清香、是大閘蟹被蒸在鍋裡、是花與草散發出的清淡味道、還有布匹被太陽曬過之後的那種「太陽的香氣」。

  所有的這些混合在一起,就是這個新世界的味道。

  宋甜兒抬頭,免不得便發出一聲大大的、驚嘆的「哇!」

  楚留香走出來的時候,秦蔻簡直就要震驚了。

  她立刻真心實意地說:「阿楚哥你如果去酒店端盤子也一定是端的最好的那一個。」

  好大一個托盤,楚留香左手拎著大橘,右手托著一堆美味的食物,他聽見這話之後,忍不住便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去餐廳那邊放東西了。

  然後走出來的便是三個美麗少女。

  這三個人……還真的穿的很像交通燈。

  宋甜兒是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姑娘,她的皮膚簡直像被潑了蜂蜜一樣,閃動著健康的光澤,眼睛又大又圓,活潑靈動極了,穿著件黃色的寬松T恤,秦蔻一看……啊,果不其然,皮卡丘。

  李紅袖身材高挑,更白皙一些,身上穿了個寶可夢精靈球T恤。

  秦蔻:「……」

  秦蔻扭頭就問陸小鳳:「這衣服難道是你挑的?」

  陸小鳳聳聳肩,道:「是啊,那天買東西的時候我和楚兄一塊兒上的街。」

  秦蔻:「……果然。」

  陸小鳳:「果然什麼?」

  秦蔻:「就是你小子讓美少女變成宅味美少女的!」

  然後出來的就是蘇蓉蓉。

  謝天謝地,蘇蓉蓉沒穿個什麼塞X達傳說的痛衫出來。

  她瞧上去是個審美非常溫婉的人,只穿了一件很薄、很柔軟的嫩綠袍子,這件袍子很長,一直遮蓋了她的腳面,看制式的話,倒像是直裾深衣。

  她的頭發也是松松垂下,在下面綰了個很簡單的發髻,頭上只用了一根白玉釵子,相當素雅。

  三個女孩子一來,立刻便被秦蔻家中這些奇異的擺設給吸引到了,這時候,電視本來也在放著節目,因無情和冷血不想再受魔改電視劇的荼毒,因而現在電視上正在放唱唱跳跳的歌舞綜藝,她們三人便立刻呆住了。

  甚至不是吸引,而是有一些受到了驚嚇,宋甜兒露在外頭的手臂上,寒毛都豎起來了,瞧了半天,才對楚留香道:「你……你怎麼沒提過這一樣東西?」

  楚留香:「……」

  楚留香分辯道:「我明明就提過了!」

  但是宋甜兒當時的重點完全在磕CP,磕這明艷秦大小姐X孤狼一點紅的CP,興奮得要命,哪裡有空注意什麼電視機。

  不過這話現在倒是不必提,他不是怕蔻蔻羞澀,蔻蔻這人天生就不知道什麼叫羞澀的,他是怕紅兄臉皮薄,難為情……

  宋甜兒沒空理他,她已坐在了那懶人沙發上,只覺得一種從所未有的奇異承托力,瞬間承住了她的腰、腿、臀、背,只令人覺得渾身都陷入了一種極其舒適的入定狀態。

  宋甜兒:(☉—☉)

  李紅袖:「……甜兒?」

  宋甜兒:(* ̄▽ ̄*)∼∼∼

  宋甜兒:「哇嗚!紅袖姐你快來試試這個!」

  她大力的拍著身邊的另一個懶人沙發。

  然後李紅袖就和她一塊兒躺屍了。

  楚留香無奈地輕笑,蘇蓉蓉也頗為寵溺地笑了。

  蘇蓉蓉與秦蔻攀談著,又贈予秦蔻那渾身通透溫潤、無一絲瑕疵的白玉美人像。

  秦蔻不肯收這麼貴重的禮,但蘇蓉蓉卻說,電風扇與洗發水、護膚的面霜對她們來說才最貴重呢。

  秦蔻無奈地說:「可是這些東西在我們這裡,實在算不了什麼呀。」

  蘇蓉蓉笑眯眯道:「是了,對你來說十分不算什麼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卻實在好用和緊俏。那同樣的,這白玉美人像,對你來說是貴重的,對我們來說卻實在尋常。」

  她笑道:「這豈非是送禮的最高境界?一面令對方覺得貴重,另一面自己卻也

  不覺得肉疼,若我們之間天天都有這樣的禮送,豈非是世上最大的美事?」

  她說話倒是和楚留香蠻像的,簡直是無一處不為人著想,又無一處不令人舒適至極。

  叫她這麼一說,收下這白玉美人像,倒是見雙方都贏麻了。

  楚留香也笑道:「好蔻蔻,你不必為我心疼錢,這是我偷來的。」

  秦蔻:「……」

  秦蔻:「……」

  秦蔻還能有什麼話說呢,秦蔻當然只能開開心心地收下啦。

  倒是看見宋甜兒和李紅袖坐在懶人沙發上完全不肯挪開,她說:「你們今天在這裡住一晚吧,明天咱們上街去逛,甜兒和紅袖喜歡懶人沙發,我就帶你們去買兩個新的帶回去嘛。」

  宋甜兒聽見這話,歡呼一聲,在沙發上蛄蛹了一下。

  她想喝口水,都舍不得起來,還是心細如發的無情發現了,去幫這位活潑可愛的大辮子姑娘倒了杯可樂。

  理所當然的,這種黑褐色的、冒著氣泡的、仿佛一口能毒死十個人的現代特產先是讓宋甜兒非常遲疑,嘗了一口後,她眯著眼咂麼了一下,說:「有點怪……」

  然後又立刻喝了一口,繼續道:「還是覺得怪,但是又很……」

  她咂咂嘴,又喝一口,覺得這種味兒還真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一口一口的簡直停不下來。

  陸小鳳問:「怎麼樣,不錯吧?」

  宋甜兒:「還真是很不錯……誒,你便是那位百年之後的陸小鳳麼?」

  陸小鳳笑道:「不錯,正是在下。」

  宋甜兒又道:「那你是傅紅雪麼?」

  那人卻渾身僵硬著,不敢看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垂下眼簾,搖了搖頭,盯著窗外說:「我是冷凌棄。」

  宋甜兒道:「唔!」

  等著楚留香過來找宋甜兒和李紅袖的時候,宋甜兒已經和冷血(單方面的)相談甚歡了。

  她一瞧見楚留香,立刻就說:「快點拉我起來,我要去廚房做菜了,我要大展身手!」

  楚留香莫名其妙:「你自己不能起來麼?」

  宋甜兒板著臉:「可是我已經被這個沙發妖怪給封印了。」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道:「你才剛來多久,就和小陸學會說怪話了。」

  陸小鳳笑了一聲,沒說話。

  楚留香伸手一拉,就把這位廚藝大師給拉起來,宋甜兒衝他吐了吐舌頭,也沒說話,一溜煙就跑進廚房去了。

  進了廚房,才知道什麼叫做夢中情廚!

  這烤箱!這電飯鍋!這微波爐!這雙開門大冰箱!這抽油煙機!!

  宋甜兒:☆▽☆!!!

  宋甜兒擼起袖子:「我來!我來!我今天必要做一桌好飯!!」

  這時候其實蒸蟹已經吃過一輪了,反正吃大閘蟹這種活動就是蒸一鍋吃一鍋,隨時蒸隨時吃的嘛,秦蔻和一點紅在廚房裡,被衝進來的甜兒姑娘給趕了出去。

  一點紅身材頎長,身形優越,冷傲與野性十足;秦蔻渾身奶白,明艷動人,比他低了大半個頭。一點紅與她說話時,便是微微低著頭,十足乖順、十足溫柔的模樣。

  宋甜兒:☆▽☆

  好一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璧人!!!

  秦蔻:「……」

  一點紅:「……」

  他們兩個一塊兒走出廚房,只感覺身後那道灼熱視線愈發灼熱,秦蔻悄悄地捏了一下一點紅的手,一點紅立刻湊過來垂下頭。

  秦蔻跟他說悄悄話:「她為什麼那麼看著我們?」

  一點紅如實回答:「……不知道。」


第182章

  宋甜兒是廣府人,也就是今天的粵省,楚留香的船所在的位置,其實也差不多就是粵省和桂省外頭的那片海,他常年生活在炎熱之地,因而身上的皮膚顏色才是一種極其健康且誘人的蜜色古銅。

  不過這一家四口(?)和秦蔻刻板印像裡的粵桂兩省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在她印像之中,在南方很炎熱的地方生活著的人,很多都是黑且瘦小的,但是楚留香的塊頭……你說他去參加健美先生也肯定沒什麼問題。

  當然啦,秦蔻覺得健美先生對她來說還是太過了,那種肌肉其實遠不是正常狀態下人的肌肉,賽前嚴格的飲食控制會讓脂肪層最大程度的消失,露出極其誇張的肌肉。

  長期保持那種身材絕對是一種作死的行為,專業的選手們賽季和非賽季的體型瞧起來也是完全不同的。

  秦蔻認為人還是有肉感才好看。

  因此她覺得阿楚哥的身材非常非常完美,即充滿了一種關於力量的想像,又令人總覺得他的身體是炙熱而肉感的,他既有力、又溫暖……秦蔻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他的桃花運好得嚇死人。

  在現代估計他也沒少收到妹子們的微信好友申請……不過他倒是一個也沒接受,全都拒絕了。

  他不是會騙身騙心的那種人,他只是一個萬花叢中過、偶爾才采擷的浪子。他瞧見那種一看就是想真的談戀愛結婚生子的女孩子,恨不得躲得八丈遠,生怕自己做錯事惹得人家傷心。但他對自己的身體很誠實,也很歡迎和自己有著一樣想法的女孩子。

  所以,在現代不沾花惹草大概是因為借住在秦蔻家裡,很不想惹出什麼後續不必要的麻煩給她。

  至於同樣風流、同樣倜儻的另一枚浪子陸小鳳同學……他那江湖妲己、討人喜歡的本事似乎在現代的姑娘們面前很是失靈,估計是因為他的兩瞥小胡子實在是……看起來太怪咖了。

  全身都是痛衫就更怪咖了!

  而且陸小鳳似乎把現代當成大型的游戲房了,回去古代享受享受快意恩仇、瀟灑至極的江湖生活,再跑來現代享受享受電子游戲,他這雙面生活真是安排得妥妥當當,完全懶得出門去交際。

  當然咯,若說男人的身材,秦蔻還是最欣賞自己的紅哥,也許是因為她只近距離觀察過紅哥,她很清楚那慘白的皮膚有多炙熱,沁出薄汗、猶在抽搐的時候都叫人喜歡。

  這一對璧人走出廚房,完全由宋甜兒姑娘掌勺。倒是不必擔心現代的這些廚具她玩不轉,一個能完美掌握柴禾燒火大小的人不可能玩不轉煤氣爐這麼簡單的玩意兒……

  而且她也不是一個人。

  楚留香當然很自覺地鑽進廚房給她打下手了,陸小鳳嘴裡吹著口哨進來了,傅紅雪本來就是出門去買菜的,宋甜兒缺少原料,秦蔻就給他打了電話,叫他多買點東西回來。

  阿飛面無表情地鑽進廚房,認為既然大家都在幫忙,那麼他理所應當也不該吃白飯,畢竟,「不受人恩惠、不欠別人東西」乃是阿飛的人生信條。

  ……雖然他欠秦蔻的人情海了去了,不過人不能因為欠錢太多就躺平,該干活的時候還是要干活的!

  結果和這個陌生的新大廚大眼瞪小眼。

  宋甜兒嫣然一笑,伸手要捏捏阿飛的臉,被阿飛躲開了。

  楚留香笑道:「我們小阿飛可不是誰都能捏的。」

  進廚房來打下手的李紅袖聽見這名字,有點古怪地道:「阿飛?」

  楚留香衝她神秘一笑,示意她不要多說。

  宋甜兒大大咧咧地縮回自己的手,對這只小狼崽笑道:「小孩子只要敲著碗等吃飯就好啦,去吧去吧。」

  阿飛被她攆出去了。

  然後冷血進來了。

  他總覺得大家都在忙活,甚至連無情和花滿樓都在守烤箱,大概、或許、他也應該忙一忙。

  宋甜兒叉著腰咆哮:「……廚房盛不下那麼多人,出去出去!」

  冷血:「……」

  冷血只好乖乖又出去了。

  大家都在忙,秦蔻和一點紅就樂得輕松,一點紅平時多下廚房,秦蔻覺得他完全可以撂挑子的。

  她家和她的朋友,又不是塑料朋友,搞什麼待客之道這啊那啊的講究,大家都是好人,也都很明白怎麼舒服怎麼來。

  秦蔻就拉著一點紅回屋裡休息一會兒,玩一會兒(正常的玩)。

  兩個人在屋裡下五子棋,棋盤放在床鋪上,秦蔻抱著個軟乎乎的白雲抱枕趴在床上,兩條小腿抬起來晃來晃去,手裡把玩著黑色的棋子。

  五子棋,是小孩子們成本最低的游戲了,簡直就沒有之一。

  跳皮筋還需要去買一根三塊錢的皮筋呢,踢毽子還要去買個毽子呢,扇卡片屬於小學男生的豪賭,每一張卡片都是要從干脆面裡吃出來的,有些卡面還非常難以收集,成本貴得嚇人。

  但是下五子棋,只需要一個方格本,外加一黑一紅兩支顏色不一樣的筆就可以消磨一下午的時間了!完全不需要額外的支出。

  但秦蔻其實自小就蠻不擅長這種游戲的……

  現在想想她簡直什麼都不擅長,跳皮筋不會、踢毽子不會、五子棋玩不好、什麼圍棋像棋就更別說了,完全兩眼一摸黑,也怪不得小學時沒人肯陪她玩了,玩啥啊?根本就沒啥可以玩的嘛。

  不過後來可就不一樣咯。

  尤其現在,她還有一個絕佳的玩伴。

  一點紅之前沒玩過五子棋,不過只一聽了規則之後,立刻就意識到先行的黑棋倘若沒有限制是必贏的,他玩撲克的時候也會腦內自動開始算牌,推演能力很是不錯。

  然後他看了看秦蔻那清澈的眼神……沒多說什麼,只說:「你執黑。」

  連五子棋執黑無限制必贏都不知道的秦蔻:「好哦。」

  結果還需要他刻意讓著才能保持60%左右的勝率。

  搞得秦蔻大為興起,拉著一點紅要酣戰三百回合!

  玩了好一會兒,她才懶洋洋道:「你讓棋的技術真好。」

  他當然不會一直贏,他享受的是和愛人在一塊兒消磨時間的快樂,完全不追求壓人一頭。

  但他也不會一直輸,他讓的棋是很有技巧的,既不會讓秦蔻覺得贏得太輕松很沒意思,也不會讓她覺得很難贏,只會讓她被激起鬥志,贏幾把、再輸幾把,頗有一種「我們鬥得勢均力敵」的錯覺。

  結果她心裡門兒清的嘛!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瞧了他聰明的女朋友一眼,道:「你不想讓我讓,我也可以不讓。」

  秦蔻撒嬌:「我才不!我就要你讓我,不然我一直輸,多沒意思的。」

  她拍拍身邊的床鋪,說:「你過來。」

  他從善如流地過去,被秦蔻撲了個滿懷。

  秦蔻說:「我老早就發現了……你的棋牌功夫不錯啊,是不是也會下圍棋?」

  一點紅說:「小時候學過。」

  秦蔻:「……你們殺手的課程表還真是很豐富,你說你會彈琴我也行。」

  一點紅說:「……的確學過。」

  秦蔻瞪大眼:「你真會啊?」

  一點紅說:「沒天賦,學不會。」

  那會兒他師父大概是對組織的定位還不是很清晰,想養出十幾個無孔不入的殺手,干什麼都像模像樣。力求他們像水一樣,可以滲透進任何地方。

  故而,他總覺得他們應當做什麼像什麼的,一點紅認字、書讀的還不少,字寫的也還行,他人聰明,天生走一步就能想到三步以後的事情,反應極快,圍棋的棋譜也能過目不忘,耳力出眾,去賭場賭骰子也基本能傲視群雄。

  屬實多才多藝……

  但長大以後干刺客,一點紅沒干成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刺客,反倒干成了那種「把你們全鯊掉就沒人知道我來過」的狂暴刺客……

  這麼多才多藝的一點紅,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樂譜這種東西,就算可以過目不忘,但沒樂感就是沒樂感,莫名跑調就是莫名跑調,節奏不對就是節奏不對……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陸小鳳完全一個情況。

  好在一點紅從不愛勉強,對音樂事業也完全沒愛,弄不好就不弄了,才免於讓音樂少女coco每天忍受魔音入耳的折磨。

  秦蔻哈哈大笑起來,啾了他一下,說:「我們無所不能的紅哥居然也有不擅長的事情麼?」

  一點紅還很配合這句揶揄:「有很多。」

  秦蔻:「除了彈琴還有?」

  一點紅板著臉:「給貓洗澡。」

  秦蔻:「……」

  秦蔻捂著肚子狂笑起來。

  近來,為了今晚的這個中秋國風小展會,秦蔻還是忙活了一陣子的,在電腦前坐著的時間也增多了,肩頸不舒服,一點紅順勢把她翻了個面,讓她趴在床上,伸手給她按按肩膀。

  不得不說……武林高手真的是一群很逆天的人。

  對人體每一塊肌肉走向都很了解,同時手上的力道又掌握的非常好,可以輕也可以重,秦蔻被按了一會兒,眼睛都舒服得眯起來了,按著按著就要睡著了。

  好歹是告誡自己不能睡著……

  兩個人又窩在臥室裡說了一會兒悄悄話,微信上許久未發言的寧靜致遠私聊了她,說飯好啦,下來吃飯。

  二人就下樓去吃飯。

  桌上自然已七七八八地擺了一桌子,今天有多達十幾個人在這裡度中秋,菜色自然豐盛得要命,大閘蟹是管夠的,前兩天秦爸爸給送來的一筐子還剩半筐、花滿樓過來又拎了一大筐,一群在一塊兒吐泡泡,蟹的肚兒都是滾圓,蟹黃蟹膏撐得滿滿的。

  而且今天人工真是管夠。

  那還等什麼呢?這人工不用白不用,就做最簡單且最奢侈的吃法吧!

  四五十只蟹一鍋一鍋地蒸出來,打發楚留香、陸小鳳這幾個閑人去剝蟹,彈指神通、靈犀一指當真很是靈巧,剝蟹剝得又快又好,蟹殼扔了好幾個垃圾袋,剝出來的蟹肉蟹黃扔進鍋裡炒香,煮好的面條下鍋滾一圈兒,保准每一根上都沾上鮮甜的蟹汁水。

  這一波直接把所有的大閘蟹全部都非人道毀滅了。

  而且真的巨好吃,就是很簡單,但是因為食材實在太棒,這麼簡單的烹調就足以讓人鮮得想把舌頭給吞下去。

  四五十只蟹看上去雖然多,拆出來其實沒多少,在小盞裡分好之後,看起來倒是像老s省的一種叫「一口香」的臊子面。

  人太多,一人一盞,多了沒有。

  秦蔻感覺不是很滿足。

  不過還有別的東西。

  因為沒去過粵桂二省,秦蔻其實沒吃過正宗的白斬雞,今天一吃,簡直驚為天人——天!皮居然是脆爽脆爽的,這種口感對她來說真的是難以去形容的新鮮,脆到甚至感覺還在彈,雞肉也是,緊致而有彈性,冰冰涼、雞皮與雞肉之間還有一層顫巍巍的啫喱凍……

  秦蔻:捧臉.jpg

  對生活水平一向沒什麼要求的冷血和傅紅雪吃到這道菜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腊味飯也實在好,炭火香氣和極其明顯的腊腸香氣,金黃干爽的鍋巴,宋甜兒姑娘還在來到這裡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迅速的get到了一些新鮮吃法,比如在上頭直接放了生蛋黃,生蛋黃和米飯一塊兒拌,在米飯的余溫之下蛋黃就會變得半生半熟。

  這東西在不愛吃生蛋黃的人眼裡大概很詭異,但秦蔻是那種吃烤擀面皮都為難店主給她打個生蛋黃的人,這種程度完全可以接受,吃得很是開心。

  在山野中長大的阿飛:「……」

  阿飛雖然在山野中長大,卻從來不吃生食,看到秦蔻和宋甜兒毫無心理芥蒂的吃這玩意兒,一副看茹毛飲血原始人的眼神。

  然後還有特別鮮甜的白灼蝦,這東西也是宋甜兒他們幾個人過來的時候順便拎來的,這可是全世界最神通廣大的漁民楚留香從海底撈上來沒多久的,不鮮完全不可能。

  再來個白灼菜心、一個原本預定好要做的糖醋裡脊,一個涼拌藕、一個拌三絲、一個藍莓山藥、幾只烤乳鴿、還有一大盤在烤箱裡烤的非常不錯的類宜家肉丸子配醬汁。

  宋甜兒還嫌菜色不夠豐富,當場找個了做菜的視頻,現學了個炒牛奶,因為家裡沒水牛奶,所以秦蔻才給在外頭的傅紅雪打了電話,讓他去河馬先生看看,順便再買了點魚籽,出鍋之後撒在上面。

  這個菜真的是……秦蔻其實很少會形容一道菜為「入口即化」,因為多半的菜都做不到,但是這個炒牛奶是真的……啊,又香、又軟、又滑……

  很神奇的口感和味道,非常棒。

  秦蔻:捧臉.jpg

  秦蔻:(* ̄▽ ̄*)

  滿足!!


第183章

  這話雖然說來對一點紅很不厚道,但宋甜兒的廚藝的確勝過一點紅良多。秦蔻覺得粵省的人是有什麼地域天賦在的,就這道白斬雞,做法看著很簡單,但往往是這種越簡單的東西才越考驗人。

  秦蔻認為紅哥再多做十年飯也不大可能做出這種程度的白斬雞來。紅哥做菜很家常,但宋甜兒就像個廚藝大魔王,拿去粵省直接開店估計都能傲視群雄……

  不過一點紅技不如人,卻也沒什麼感覺。

  一點紅不討厭做飯,相反,因他的前半生實在太顛沛流離、失魂落魄,所以極其的珍惜這種對於這種旁人來說唾手可得的安寧。

  偶爾,他躺在這充滿馨香與冷氣的房間裡睡著時,還會忽然在夢中回到那些九死一生的過去。

  然後他會驟然驚醒,渾身冷汗,看到秦蔻窩在他懷裡安安穩穩地睡著的,慢慢地平靜下來,又忍不住要抱她抱得更緊一點。

  還有他睡覺,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立刻清醒這件事。

  這敏銳程度其實很反常的,尋常武林高手完全不可能敏感到這個程度。

  要知道,江湖上那麼多殺手,一大多半都是靠旁人睡著或者喝醉的時候一刀了結了人,倘若江湖上人人都那麼容易醒,這種暗殺方式多半是沒有用的。殺手們只能另辟蹊徑,和一點紅一起,走「把你們都鯊光就沒人知道是我干的」這種路子。

  這種極度反常的敏銳,除卻一些武功極高的人之外,都是自小苦功夫練出來的。

  至於怎麼練,一點紅不是很想回想。他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鞭子抽出來的傷痕就是因為這個得到的。

  所有的這些,秦蔻渾然不知,一點紅也根本沒打算把這種事說給她聽。

  因此秦蔻時常煩惱他願不願意就這樣洗手作羹湯,他自己卻很明白,他太珍惜現在的生活,也太願意就這樣生活下去了。

  這種平靜的、松弛的生活。

  所以他雖然沒那麼熱愛做飯,但其實也蠻樂意承擔起這件事的,正巧,秦蔻不愛做飯,兩個人極為互補,契合極了。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很滿足,秦蔻還拿出了酒來喝。她這裡沒什麼珍藏幾十年特別名貴的好酒,但勝在

  花樣很多,品質也都很不錯。

  按理說,吃大閘蟹這樣寒涼的食物,是要配溫好的黃酒喝的,不過今天蟹多人也多,平均分下來一人就兩口……實在沒必要為了兩口蟹粉面專門去溫一回黃酒。

  她就從冰箱裡挑挑撿撿,取了幾只白葡萄酒。

  這些酒一般她也不會特地拿來配餐,都是晚上睡前喝,秦蔻自己是不大喜歡干型葡萄酒的,欣賞不來那個味道。這幾只都是甜型和半甜型,酸甜適中,清新明亮,味型的描述聽起來都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很甜的東西:芒果啦、蜂蜜啦、柚子啦、蘋果啦、黃桃啦……

  冷血和無情平時都不大愛喝酒,對酒沒什麼特別的研究,只覺得這酒液清冽,竟不需要特別的去篩酒,又聽聞是葡萄釀造的,便覺得有些新奇——畢竟在他們的印像之中,葡萄酒都是閃動著紫紅色寶石光澤的模樣。

  喝起來——喝起來感覺甜甜的、酸酸的,回口都是一股芬芳的味道,但是勁兒卻不小。

  再看秦蔻,面色如常,一口接一口的飲酒。

  冷血不由覺得她酒量實在出色,是個豪傑。

  但這也是因為他們所處的那個年代只有發酵的低度酒的原因啦……

  楚留香和陸小鳳在現代呆的時間很久,這點度數的小甜水根本不放在心上。

  宋甜兒這會做也會吃的大廚就不一樣了,她的角度比所有人都更專業,喝一口,搖晃酒杯,品一品,再搖晃一下酒杯,得出結論:「這酒總覺得更適合配味道稍重一些的菜,像鹵菜那樣的,或許配生腌會更好呢!」

  這專業的!

  秦蔻知道那種米其林的法餐,的確會根據不同的菜色來搭配不一樣的葡萄酒。米其林餐廳她其實吃得不少,不同的餐酒搭配也的確嘗過不少,不過她這種純吃東西不愛多做功課的食客,實在也品不出其中的妙處來。

  在座各位裡無人能有宋甜兒這樣對美食獨到的見解,宋甜兒當然也不大在意,只又轉而說起了新鮮的海鮮做成生腌之後的那種獨到美味。

  生腌這一種東西,吃就要吃個最新鮮,X市在內陸,與大海的關系基本等同於沒有關系。這兩年潮汕生腌成了網紅食品,連X市其實都有賣的,秦蔻路過的時候去瞧過,對那些店主人說什麼「海

  鮮都是空運過來的」這種說法不置可否,反正是不信。

  宋甜兒就說:「那沒事!這樣,過幾天讓我們楚大少下海去撈魚蝦蟹,撈上來之後我做成生腌,給你送來,你配著這個酒再試試呢。」

  楚留香從盜帥降級成專業漁民,居然也渾不在意,還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只笑道:「阿蔻放心,我撈的東西絕對最新鮮。」

  秦蔻有點心動,又怕吃了拉肚子,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好呀,那我等著吃好吃的啦。」

  陸小鳳忽然噗嗤一聲笑了,揶揄秦蔻:「吃個生腌都要思前想後這麼久,我看我要把你拐帶回江南,那難度可不小。」

  花滿樓笑了起來,卻也不說話,只舉起酒杯。

  大家又碰了一杯,淡金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輕輕搖曳起來,白花、蘋果與黃桃的芬芳在酒液中被蕩起,又被人喝下肚去。

  號稱從不喝酒的傅紅雪早在秦蔻這裡打破了這原則,現下對酒根本也沒什麼排斥了,和眾人一起碰杯。

  不過氛圍組開始歡呼的時候他還是閉著嘴沒加入。

  唯一不能喝酒的是未成年人阿飛,他端著個高腳杯,高腳杯裡盛著半杯冰涼雪碧,毫無違和感的混入。

  真是完美的一餐。

  酒足飯飽,秦蔻超級滿足,依偎在一點紅懷裡,摸著自己的肚皮,感覺自己就很像是這個時節的大閘蟹,肚子滾圓。

  她噗嗤一聲笑了。

  一點紅垂頭看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低聲問:「你在笑什麼?」

  秦蔻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這個聯想告訴了一點紅。

  一點紅:「……」

  秦蔻:「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秦蔻:「……這話有那麼奇怪麼?你的神色好古怪。」

  其實他的表情在其他人看來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根本和平時就沒有半點區別,但是秦蔻和他乃是全世界最親密的人,她對他熟悉極了,這種微妙的變化也能捕捉到。

  一點紅:「倒不是這個……」

  秦蔻:「嗯?那是因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一點紅聯想到了其他的東西……

  他一想到被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螃蟹,就忍不住要想到那條十米長的繩子和她被……

  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一點紅瞧著秦蔻一無所知的眼睛,立刻對自己邪惡的內心產生了一點愧疚之情,只含含糊糊地說「晚點告訴你」這種話給糊弄過去了。

  這時候,這一對咬耳朵說著悄悄話的情侶就又收到了宋甜兒姑娘的捧臉星星眼。一點紅面無表情地站著,假裝沒看到,秦蔻指揮著沒做過飯的人收拾盤子。

  其實也就是把鍋碗瓢盆全扔到洗碗機裡面去啦。

  今天開宴的時間其實挺早的,家裡中午就隨便吃了點、墊墊肚子,主要就是為了下午這一頓,三點多的時候秦蔻和一點紅就在廚房裡呆著了,四點多,宋甜兒就來了,不由分說地掌起了勺,不過五點就開宴,等到大家吃完飯,各自都懶洋洋地時候,也不過才六點半。

  Cocolivehouse的中秋國風小展會八點才開始,這個時間也正好就是livehouse演出一般的開演時間,不過今天的活動可不是演出,或者說,不只是有演出。

  這次的小展會其實相當於一個小夜市,秦蔻的店不小,還帶著個院落,這院子可以發揮的地方就很多了,掛上一排一排的燈,正好可以做兩排小攤子。

  她們店員工出的攤子是賣酒,從米酒到葡萄酒、精釀啤酒一應俱全,全是秦蔻親自嘗過且喜歡的,找個店裡的一個開朗愛笑的女孩扮做沽酒女來賣。

  月餅是不賣了,找了個精品的私人蛋糕房,說服人家過來擺攤,把雪媚娘當月餅賣。

  今天這活動不要門票,店裡全靠賣酒和攤位費賺錢。秦蔻想著這是第一回 辦這種活動,首要的是提升知名度,賺不賺錢倒在其次,況且因為沒有房租,店子在那裡放著也是放著,其實成本也不怎麼高,因此不大緊張虧不虧。

  林詩音也占了一個攤子,她的攤子就不在院子裡了,在建築物裡面,因為她擺攤展示的是真正的緙絲扇,要亮亮的燈光,才能顯出細節來,所以中午給秦蔻編完頭發之後,自己就去那頭了,下午也沒回來吃飯,和店裡的員工結伴去吃的牛肉沙拉。

  緙絲是一種十分珍貴的料子,根據扇面上圖案的復雜程度,價格區間也很大,林詩音手上的這些精

  品,少則要賣幾千,多則要幾萬,今天特地挑的都是便宜的,那價格也都在一兩千,其實也不打算賣多少,只是去展示一下,撐場面。

  順便,再古裝亮個相。

  林詩音人生得美麗,一舉一動也皆有章法,行走坐臥皆與現代人的隨性截然不同,聘聘婷婷,動人極了。她從李園帶出來的幾大箱衣物,也都是定好的料子與樣式,穿上件紫衣,神色又冷淡,她身上沒有那種囂張的奪目氣焰,但是絕對能牢牢地吸引人的眼球,如梅花落雪、清淡美麗。

  秦蔻還找了兩家本地開漢服工作室過來擺攤,還有一個拿熱縮片能做出冰裂紋、玉質、點翠效果的手工奇人。這個奇人是個熱縮片業余愛好者,平時有自己的班兒要上,在社交網絡上也不求出名,就默默發東西,被秦蔻家的工作人員給翻到,超級熱情地邀請過來擺攤。

  自然的,料子和做工都很不錯的漢服賣的不便宜,這種很厲害的手工制品更不可能便宜,林詩音那一兩千塊的扇子拿去擺著,放在裡面居然也不算貴的很突兀。

  然後就是她找來的本地國風樂隊了……

  說實話,水平還行,但不夠好……

  所以秦蔻還找了上次那支秦蔻幫忙上台過的摩登復古的citypop樂隊,她總覺得這種夢幻的、浪漫的、舒緩的曲風,其實也很對這種城市限定款夢幻國風的胃口呢。

  這種演出其實很像是在普通酒吧駐唱的感覺,客人們不全都是專程為了聽歌才來的,吃吃喝喝、也有大聲說笑的,成名的樂隊肯定是不大願意來的,要找也只能找小樂隊。

  對小樂隊來說,一切能擴大知名度的演出都是好機會,態度積極,且演出費也很低,那只秦蔻上次幫演過的樂隊為了還人情還不要演出費。

  必要的時候,秦蔻自己也會穿著古裝背上吉他上台演奏。

  至於有沒有人來,來的人消費能力如何,秦蔻不大擔心。

  她的livehouse所在的地方可是一條非常小資、全是各色漂亮餐館的街!地點也不偏遠,就在市中。

  城市裡的年輕人,總有一種非常奇特的能力,那就是把一切節日都當成情人節一樣過,無論什麼節,晚餐的餐館裡約會的男男女女都不會少。

  而越是這種特殊的日子,餐館的格調與環境就越顯得重要,這條街環境優美,建築物各有特色,館子都很有格調,而且有幾家還真的好吃得秦蔻都念念不忘,大好的中秋佳節,當然會有很多人啦。

  暗搓搓的秦蔻就是要收割這一波飯後散散步的年輕人的錢包!

  所有的東西,秦蔻只需要大致看一下,自然有人去負責,老板是不必親力親為的,所以今天那頭忙得很,秦蔻卻在家裡悠悠閑閑的吃飯待客,吃完了飯,才邀請朋友們一塊兒上她店裡去看看。

  大家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秦蔻又神神秘秘地拉著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去玩換裝游戲。

  她早就知道楚留香有三個妹妹,也早就說過讓他帶著義妹回來玩的話,禮物老早就准備好了,是三套精心搭配過的現代衣裙。

  這禮物自然送得很合適,而且可以立刻用上。

  秦蔻自己也畫了個淡妝,換上了林詩音事先搭配好的衣裳,她頭頂兩個狐狸耳朵一樣的雙螺髻,又小心翼翼地插上了楚留香送的那一朵珠花。

  宋甜兒穿著秦蔻送的斑馬紋襯衫、墨綠針織衫、後開叉半身皮裙和中筒靴,按照秦蔻的建議,把兩條漆黑的大辮子拆了,高高扎成馬尾,耳朵上也掛了大而誇張的耳環。

  宋甜兒的眼睛大而圓,整個人的皮膚都是健康的蜜色,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頭發豐厚得令現代人能嫉妒得咬手絹。被拆散的麻花辮扎成馬尾之後,頭發就會自然地卷曲成一種羊毛卷一樣的感覺,秦蔻笑嘻嘻地給她塗上口紅,又把自己的包借給她一個背。

  出現在鏡子裡的,立刻就是一個時尚的摩登女郎了。

  宋甜兒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只覺得新鮮異常。

  而秦蔻呢,穿著她的古裝,也感覺新鮮異常,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裡這個美麗嬌俏的仕女(秦蔻語)就是自己。

  兩個人站在一塊兒,互相都覺得有趣,忽然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184章

  李紅袖穿了件白襯衫、牛仔闊腿褲、球鞋和外搭的菱形紋針織背心,鼻梁上架著金絲框的眼鏡,頭發綰在腦後,綰成個低低的馬尾。

  emmmmm……

  但是頭發太柔順太長了,瞧起來其實不像是都市OL。

  古代女孩子們的頭發,當然和古代男孩子們的頭發一樣,都是及腰的長度,漆黑且柔順的。

  但是男孩子的長發……因為根本也沒幾個男人在現代留長發,只要是頭臉齊整、身姿尚可,長發看著清爽,穿衣裳自然而然就好看,有一種長發自帶加成的時尚感。

  但女孩子不一樣,長頭發的女孩子太多了,況且女孩子的衣服種類本來比男人要多很多,從古至今,女子的發式變化都比男子多。

  秦蔻歪頭看著她思考。

  李紅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秦蔻掏出了卷發棒。

  李紅袖後退一步。

  宋甜兒大喊一聲:「呔!哪裡跑!」

  宋甜兒果斷叛變,從後頭截住了李紅袖,秦蔻拿著卷發棒猙獰地衝上去……

  十分鐘後,在美發老師傅秦蔻的妙手之下,這一頭黑而柔順的長發已經變成了蓬松的大卷,然後秦蔻的手上去嗖嗖嗖一頓揉弄,就把這一頭十分古代仕女的柔順黑發整成了個法式慵懶低丸子頭。

  順便用輕薄的定型水一頓噴,然後給她耳朵上掛了兩個小巧的編織耳環。

  李紅袖:「……」

  李紅袖道:「原來這樣看似懶洋洋的頭發,也有這麼多的講究……」

  秦蔻說:「還好啦,其實比古代的發髻要容易多了,今天編這個雙螺髻的時候,真是好復雜的。」

  宋甜兒頂著她的羊毛卷大馬尾一跳一跳的,道:「所以我們都不梳啊,你想想,我們可都是要下水的,早上弄個發髻,中午就浸了鹽水,不拆都可以在裡頭腌鹹魚了。」

  秦蔻:「……」

  秦蔻有點好奇:「你們都會下海游泳麼?」

  李紅袖笑道:「住海上的人,倘若不會泅水,那豈非是嫌命太長?」

  宋甜兒也笑:「是咯,我們雖然沒有楚大少的神功那麼誇

  張,不過下海去游游泳,浮在水面上曬曬太陽,也是常有的事。」

  說到曬太陽,秦蔻很有興趣地問:「阿楚哥會躺在甲板上很認真的曬太陽麼?」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宋甜兒道:「會!怎麼不會呢!他呀,還隔一會兒給自己翻一次面,像曬鹹魚一樣。」

  秦蔻試著想想了一下鹹魚一樣的阿楚哥……

  三個人爆發出一陣快樂的大笑。

  忽聽蘇蓉蓉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那樣開心。」

  宋甜兒:「啊!蓉姐!」

  秦蔻一轉身,就瞧見了蘇蓉蓉。

  蘇蓉蓉毫無疑問是個美人,且應當是個在粵桂地區很難得一見的、氣質有如江南仕女一般的美人。從前阿楚哥還回不去的時候,有時候講起他的三個義妹,言語之中不乏溢美之詞,但每次提起蘇蓉蓉,他言語之中的那種愛護與憐惜,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一見到蘇蓉蓉,秦蔻就知道為什麼了。

  李紅袖與宋甜兒,都是十分健康的美人,宋甜兒活潑得像條劍魚一樣,估計天天在甲板上從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吧。

  相比之下,蘇蓉蓉卻瞧起來是纖細、蒼白而多病的。

  當然了,一個武功不低的女孩子,不可能真的體弱多病,走兩步就喘,這只是蘇蓉蓉自身帶的病美人氣質而已。

  這樣的女孩子,任誰見了都要忍不住放輕語氣的。

  她身上穿了件墨綠色的裙子,這裙子的垂感與光澤度都非常不錯,貼著她的身體流線而下,裙擺做成了魚尾裙的樣式,她一走動起來,那墨綠色的魚尾巴就輕輕地曳動著,她足上穿著雙低跟的白色尖頭的穆勒鞋,在地上踩出噠的一聲。

  她的頭發還是松松綰著,這衣服極適合她,秦蔻就算自己穿,也絕穿不出這種聘聘婷婷的感覺。

  因為怕冷,秦蔻又借給她一件寬松的黯橘色薄西裝外套,某種意義上這也屬於紅綠搭配了吧。

  同樣紅綠搭配的秦蔻如是想到。

  蘇蓉蓉瞧了瞧秦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個綠顏色的香囊來,掛在了秦蔻的腰間,比上衣的綠色稍深一點的竹綠香囊壓在銀紅的裙子上,十分和諧。

  瞧著這香囊,秦蔻又想起一件事來,就問:「你們四個是不是都有一樣的香囊?這下我也加入你們了!」

  蘇蓉蓉面露不解,問:「什麼一樣的香囊?」

  秦蔻:「誒?是阿楚哥說的啊。」

  阿楚哥來的時候,身上就帶了個破破爛爛的香囊,顯然是在沙漠之中被弄成這樣子的,那香囊裡頭塞了各色香料草木,雖然已完全爛了,但依然散發著一種清新香氣。

  楚留香就解釋這是三位義妹給的,他們四個人什麼都是一人一份,香囊也是,必須帶著。

  宋甜兒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她笑道:「什麼胡話!除了蓉姐愛戴這些小玩意兒,我們倆可從來不帶。他呀,自己的鼻子聞不見,就格外害怕自己身上會有不好的味道,冒犯了別人。所以洗澡洗得特別勤快,又喜歡帶這種香囊香包類的小東西,就是想讓自己香香的見人呢!」

  秦蔻也忍不住笑了,又說:「那他怎麼騙我呢。」

  蘇蓉蓉微笑道:「害羞吧,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喜歡香噴噴的。」

  秦蔻:(*/ω\*)

  秦蔻:「沒想到咱們阿楚哥還怪可愛的。」

  四個姑娘笑做了一團。

  這時,剛好有人上來敲門,只聽楚留香那溫柔、沉穩、富有魅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小姐們,換裝換好了沒呀?」

  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她們笑得更開心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先出來的古代活潑仕女秦蔻小姐意味深長地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已經換上了他在現代的常態打扮,黑色的絲綢襯衫扣子從第四顆開始扣,露出結實、完美、誘人的古銅色肉體。

  再一想這家伙居然在那麼莫名其妙的地方害羞了。

  秦蔻:(* ̄︶ ̄)

  秦蔻神秘地微笑著飄走了……

  然後是神秘微笑的蘇蓉蓉,意味深長的李紅袖,以及憋不住笑的宋甜兒。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

  楚留香頓感頭皮發麻,忍不住轉身問:「你們四個說我什麼壞話了?」

  沒有人回答他,宋甜兒答非所問道:「快,准備出門啦,楚大少。」

  楚留香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面莫名其妙、一面繼續頭皮發麻。

  但是已經沒人理會他了。

  樓下,一點紅已換上了自己的秋裝,現下還不是很冷,他懶得穿外套,就只套了件秦蔻喜歡的那個薄而貼身的黑色中領針織毛衣,下身隨意套了條束腳的休閑褲、黑色球鞋。

  他的穿衣風格一向都非常的統一,從在古代開始,就是這樣利落、毫無多余的裝飾,現代如果有殺手的話,毫無疑問,也應該是他現在這樣的打扮,他只要站在那裡,瞧上去便是冷酷、堅忍、敏捷如狼豹。

  秦蔻換衣服的時候,他一直都是這樣習慣性地站在樓下的樓梯口處,雙手抱胸,垂著頭、靠著牆去等的。

  秦蔻一下樓,就瞧見了這樣的紅哥,他眯著眼,似乎是在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的一瞬間,便忽然抬起了頭,朝她望來。

  他漆黑的雙眸似乎忽然亮了一下,又似乎看出了她其實不大習慣穿這麼長的裙子,於是什麼也沒說,走上樓牽住了她的手,慢慢和她一塊兒下樓。

  男士們都坐在沙發上,傅紅雪順便去了一趟廚房,把洗碗機裡洗好的鍋碗瓢盆們全都歸類放好。

  花滿樓沒換衣裳,依然是一身白衣,他這身白衣還十分講究,加了件蘇繡紋樣的雲肩,這白衣上有許多暗紋,非得靠近了仔細看才能瞧見,連袖口上的緄邊都用的是銀線,不仔細瞧還瞧不出來呢。

  貴氣!

  這貴氣的翩翩公子手一動,玉骨折扇便已打開,扇面上提著一首小詩,字跡隨著他的手緩緩地扇動著。

  然後,他的右手又是一抬,帶了個星型墨鏡在臉上。

  秦蔻:「……?」

  花滿樓:<(★_★)>

  秦蔻:「……??」

  花滿樓:<(★ω★)>

  秦蔻:「……???」

  花滿樓的幽默感……有時真的很……冷……

  陸小鳳爆發出一陣快活的大笑聲來,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個心型墨鏡,扣在自己臉上了。

  花滿樓帶上異型墨鏡,仍然是個冷幽默感爆棚的翩翩佳公子,但陸小鳳一身二次元濃度過高的痛衫,兩瞥好似眉毛移了位置的小胡子,再加上異型墨鏡,看上去就真的很……怪……

  秦蔻嫌棄地說:「你就不能不穿痛衫麼?」

  陸小鳳冷酷回答:「不能。」

  秦蔻:「切。」

  再看看雙手插兜,悠然而下的精英鬼畜藝術家阿楚哥,秦蔻再一次深刻理解了陸小鳳為什麼在現代完全沒有女孩子來搭訕……

  說起來,以前喜歡穿粉紅T恤的時候,還有不少男孩子來搭訕他呢,自從換了痛衫之後,這些男孩子們再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難道這是他的防騷擾策略麼?!

  秦蔻:宇宙·貓貓·思考.jpg

  陸小鳳:「走走走,出門啦。」

  一行人便正式出門了。

  秦蔻的家就在市裡,她的店也在市裡,離得倒是沒那麼遠,開車頂多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不過這個節日、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以秦蔻二十多年的老秦人經驗來說,必定堵車。

  所以干脆去坐地鐵。

  秋天到了,夜晚會逐漸變得越來越長,白晝縮短,夏日裡頭,晚上八點半這裡的天才將將全黑,然而中秋前後,不過才七點多,天色就已黯了。

  一輪明月安靜地掛在天邊,城市的晚風吹來,柔和、涼爽而裹著喧囂。

  無論是什麼節日,現代的節日氛圍瞧起來也都就那個樣。

  城市裡的人每天都在接受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劇本殺、桌游、單機游戲、夜店、酒、清吧、搖滾樂、電影、舞蹈、綜藝……可以玩兒的東西太多,可以玩兒的機會太多,就不大會那麼重視節慶。

  中秋也是一樣的,真真和和美美、團團圓圓一家人去吃中秋晚宴的人家有多少呢?

  秦蔻爸爸去出差了,媽媽帶著研究生今天正好又聚餐,歡度雙節——教師節和中秋節。

  外婆前兩天興衝衝地去滬市的老姐妹家裡做客去了,今天早上還發了個吃生煎包的小視頻給秦蔻。

  中秋對於外婆來說,就是抱怨:「放假啦,外灘上人好多!都不好拍照的。」

  而X市呢,除卻今天特別堵、商場裡換上了中秋限定的大立牌、還有各家餐館約會的人變多了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濃厚的傳統節日氛圍。

  車水馬龍,如緩慢流動的地上銀河。

  楚留香、陸小鳳等人瞧這個已經瞧得很習慣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三位義妹卻是第一次近距離瞧見這樣的場景,當即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千年之後啊……」

  宋甜兒又抬頭瞧一瞧天,瞧一瞧明月,道:「真奇怪。」

  楚留香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問:「什麼奇怪?」

  宋甜兒道:「我方才站在那麼高的高塔之上去看月亮,卻反而覺得月亮沒海上那麼大,那麼明亮。」

  楚留香道:「或許是因為……海面上沒有這樣的地上銀河吧。」

  宋甜兒笑了,道:「是呢。」

  走到地鐵口的時候,無情是坐著無障礙電梯上下的,倒是也沒遇到什麼問題,唯一遇到的問題是……他只有一套現代裝,那就是秦蔻很喜歡的那套西裝,所以今天他是穿著西裝出門的。

  然後在地鐵上都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搔動。

  無情撩起眼皮,就瞧見了一個拿著手機的女孩子,正悄悄咪咪地看他,瞧見他那雙冷淡的黑眸看過來的時候,那女孩子的臉就慢慢地紅了,鼓起勇氣上來說:「那個……能跟你合個影麼?」

  無情下意識地扭頭去找秦蔻。

  秦蔻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秦蔻在另一節車廂,中間大概隔了有十七八個人。

  無情的頭又轉回來,瞧了那女孩一眼,對方沒什麼惡意……他又想到了那天吃烤魚時也有這種合影的要求被提出,秦蔻很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他就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脾氣真的很溫和,只是人瞧上去實在冷淡而已。

  其實這些古代俠客們在普通的現代人身邊,那氣質真的是極為出眾,個個都是鶴立雞群的英俊男子,但無情的氣質實在太過特別,這坐著輪椅的西裝美男子,因為太過容易讓人產生想像,就總是被人特殊關注。

  說到顏值這個話題,無情還是被溫巨俠板上釘釘過的絕美男子呢。

  而這烏央烏央一大群正經古龍人們,唯一被蓋棺定論是「頂級英俊」的美男子的人是阿飛……這位擁有著驚心動魄魅力的頂級美男子時年八歲,板著臉,雙手抱胸地站著。

  近來因為吃得好,臉上有了點肉,衝淡了那種後天習得的冷漠,喜提陌生姐姐讓座。

  阿飛下意識要拒絕,陌生姐姐卻立刻說:「快坐下吧,你都夠不到頭頂的拉手。」

  阿飛:「……」

  阿飛說:「……不必,我下盤很穩。」

  才不是因為夠不到才不夠啊,就這樣的晃蕩,根本也不需要他去扶什麼。

  陌生姐姐噗嗤一聲笑了,明顯帶著敷衍意味地說:「是啦,你下盤最穩當了,那也過來坐吧,我要下車了。」

  秦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阿飛只好坐在了地鐵椅子上,又抬頭瞧了瞧在頭頂上晃來晃去的拉手,有點郁悶地想:什麼時候才能長高呢……

  他又看了眼一點紅,這個皮膚慘白的高大男人的影子打下來,有一種十足的壓迫感。

  他想:要求也不高,長這麼高也就行了。


第185章

  太陽的余暉早已消失,即便是在城市裡,秋天的夜空也是如此的寧靜、漆黑與高遠,明月掛在天空,像是一汪明潭,盯得久了,甚至還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好似這一汪明潭的水光正在粼粼的波動。

  幾乎每一個來現代的古人,都會對一件事情感到震驚,甚至輾轉反側,晚上睡也睡不好。

  這件事既不是沒有皇帝、也不是沒有地主,更不是什麼歷史上的大事件,而是……月亮上沒有仙人。

  月亮上沒有仙人,沒有用玉璧所築起的廣寒宮,沒有搗藥的玉兔、砍樹的吳剛和美麗的、寂寞的嫦娥。

  秦蔻其實很能理解這種心情,因為偶爾抬頭去看這輪明月,會發現它實在是太美麗了。

  美麗,美麗到一種博大的程度,美麗到像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延伸性極大,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故事性,由不得人不去向往、不去仰慕,誰也不肯相信,這樣美麗的一個地方上,居然比大沙漠還要荒涼凄冷得多。

  秦蔻走在路上,大家一起走在路上。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coco的livehouse。

  道路兩旁,是矮矮的各色小飯館兒,爬山虎爬上了一面做舊的斑駁牆面,一半是紅色、一半是綠色,黑色的籬笆也是低矮的,裡頭是四五張夜色下的桌子,桌上是咕嘟咕嘟煮起來的泰式冬陰功與檸檬魚。

  香茅草泡的茶放在一邊的玻璃壺之中,但無人問津,人們的杯子裡是有著細密氣泡的香檳、甜白葡萄酒或者金湯力。

  俗話都說,燈下看美人,比白日更盛十倍。

  也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善解人意的餐館老板們,才將燈光調至如此,由得暗生的情愫與念想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內緩慢游走,被隱藏在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之中。

  說起來……

  好像也是在不久之前,也是在這條路上,她和一點紅也在路燈之下,東拉西扯地聊著天,漫天談地,一句話和一句話之間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關聯,但那種暗生的情愫與試探卻在內裡流動,那時她興奮極了,燥熱的晚風吹過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松一陣、緊一陣的發顫。

  他一定聽得明白,所以才與她心照不宣的糾纏著,冷淡而熱烈。

  仔細想來,那時候正值盛夏,如今也不過只是中秋,時間還沒過去兩個月,但她卻覺得這日子似乎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秦蔻忍不住去回想。

  她心裡喜歡他,那種過度的自信與長久以來談戀愛的經驗也告訴她——是的,他一定也喜歡她,他一定也覺得她很誘人。

  但是矜持又需要別人捧著、哄著的秦蔻小姐又怎麼會自己主動告白呢?她就算喜歡別人,也一定要把那人給釣起來,乖乖地跟著她走。

  那一陣子她還夢到紅哥好幾回呢,不知道紅哥有沒有夢到她呢?

  秦蔻有點得意地笑了,拉住一點紅的手,手牽手一塊兒走著,忍不住想唱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她又偷偷抬起頭去觀察她的紅哥,正巧碰上了他垂下頭來安靜地瞧著她。

  秦蔻的面頰上就出現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問:「你看我做什麼呢?」

  假如一點紅有楚留香的溫柔和撩人,此刻便該微微一笑,順勢誇贊她的美貌;假如他有陸小鳳的活潑,此刻或許就會伸手輕輕擰她的面頰一下,然後俯下身來啾一下,再說些俏皮的情話。

  可惜他是一點紅,這些他都不會。

  他只是垂著頭,用那雙漆黑又銳利的眼睛,安靜地收斂了一切的鋒芒,有點溫柔地瞧著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又因為她的臉上有妝容,怕弄花,手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只是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低低地說:「沒什麼。」

  秦蔻早習慣了他這種悶葫蘆作風。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沒說話。

  夜風清清淡淡地吹,送來了泰式魚那種又酸又辣,仿佛放了幾十種香料一樣的獨特香氣,與這家泰式餐館隔著馬路相對的,是一家西餐牛排館,估計是因為在氣味上實在打不過,干脆院子裡也不擺桌子,客人們一推門,門口的風鈴就清脆地響,聲音散在空氣裡,圓而脆,不刺耳。

  眾人都在欣賞著這樣的中秋節。

  一個緩慢的、沒什麼儀式感的,很愉悅的中秋節。

  無情自己控制著自己的輪椅,慢慢地駕駛,吹著夜風,享受這難得的假期。

  他穿著那套他並不大理解的西裝,一只手握著輪椅的操縱杆,另一只手安靜地放在大腿上,他的神色冷淡到了一種甚至有點凄艷的地步,他似乎很安然、但卻似乎也很疲憊。

  這條路上遛彎聊天的人不少,路兩旁的酒館之中,有淡淡的歌聲傳出。

  無情精通音律,卻聽不出這曲子的來路,每一個音符對他來說,都好似無比別扭,這首歌甚至是一個年老的男人來唱的,嘶啞、滄桑,咬字的時候令無情覺得他的喉嚨或許是受過傷。

  年老的男人唱歌供人欣賞,這在汴京……乃至整個中原,都是件難得一見的怪事。初聽之時,無情覺得這首歌到處都是別扭,但僅僅是片刻之後,他的輪椅慢慢停住,安靜地待在那裡。

  冷血道:「大師兄?」

  無情沒有瞧冷血,也沒說話,很安靜地聽著這首歌。

  酒館之中,也有很多人,在安靜且認真地聽著這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秦蔻走到了他的身邊,她身上那條鵝黃色的披帛被風吹起。

  無情忽然伸出了手,用那只蒼白的、修長的、發暗器的手捻住了她的披帛,輕輕地磨挲著。

  他沒回頭,沒看她,只是輕聲問:「這首曲子是講什麼的?」

  這是一首用英文去唱的歌,他聽不懂。

  秦蔻說:「是講愛情的。」

  這是甲殼蟲樂隊的《yesterday》,這個酒館之中放的版本,是靈魂歌王雷·查爾斯的翻唱。

  無情忽然垂下了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再次抬起頭來,目光卻好似凄艷的、朦朧的夜雨,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只是淡淡地說:「和我聽過的講愛情的曲子很不一樣。」

  講愛情的歌曲……一般只有在秦樓楚館之中、或者是賣唱的女子口中能聽到。

  那些女聲通常情況下都是柔媚、婉轉而動人的,像是黃鶯,她們的調子遠比這首歌的調子要更豐富,一個音能轉好幾個調兒,能繞梁三日、余音不絕。

  好,一定是好的,但無情厭惡那樣的歌聲。

  他沒有過愛人,但他有過未成形的愛情,他知道那種……那種……被背叛和拋棄之後的感覺。

  不是她們唱得那樣。

  那些幽怨的小調兒,太美、太美了,美到令人明顯能覺察出其中的討好——這是為了討好恩客而精心制作的。

  從古至今,寫出那些凄艷之詞的都是男人,他們寫出來,讓女人去哀美的唱,只能哀、不能怒、只能美、不能啞。

  所以無情總能從那些可憐的女子們的歌聲裡聽出恩客們的自戀與陶醉來。

  秦蔻卻不知道這片刻之間,無情的心頭百轉千回、惆悵萬千,她有些無知無覺地問:「你平時聽得是什麼樣的曲子?」

  秦蔻曾經也是正兒八經寫歌的人,遇到了古代的人,當然想要多了解一些傳統的小調了。

  無情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沒頭沒尾地說:「或許她們的心裡,都是想要唱這樣的調子的。」

  秦蔻:「嗯?」

  無情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說,這是一首好曲子。」

  他頓了頓,又問:「我壞了你的心情麼?」

  秦蔻搖搖頭,說:「沒有,我也很喜歡這首歌。」

  無情:「好。」

  旁邊酒館的小院子裡,有人瞧見了他,便有些驚異地看著這個俊美到叫人有點自慚形穢的男人,又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小姐妹一塊兒看,無情正巧瞧見了這一幕,居然露出了個很淺淡的微笑出來。

  那兩個女孩子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秦蔻:「……」

  秦蔻吐槽:「我總覺得最近聽到了好多倒吸冷氣聲。」

  無情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蔻:「……」

  秦蔻:「你道的哪門子的歉啊!」

  無情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近乎愉悅的笑容,一閃而過,秦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剛剛居然在開玩笑。

  夭壽啦,無情居然會開玩笑!

  她噗嗤一聲就笑了。

  無情又正色道:「不過……確實有點困擾。」

  秦蔻順手把一只路過的無辜陸小鳳的心型眼鏡薅下來塞給無情了。

  陸小鳳:「?」

  陸小鳳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沒說話。

  無情居然也沒有對這種無釐頭的異型墨鏡有什麼意見,很順手地就給自己帶上了,表情仍然很淡定。

  秦蔻:「……」

  秦蔻再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又詭異、又冷得幽默感,她警惕地瞧著無情,心想:他難道真的這麼懂幽默麼?

  無情有點茫然地看著她,遲疑道:「這東西……有什麼問題麼?」

  秦蔻:「……」

  明白了,無情大概是因為對墨鏡這個東西本身就沒有審美,所以根本瞧不出什麼好壞來,就好像他也不理解西裝輪椅大佬的審美點一樣,現在假如她讓他去換條運動褲配西裝外套,他估計也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秦蔻說:「沒事,很戲謔的。」

  無情:「?」

  ……戲謔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詞。

  他感覺有點怪怪的,不過還是沒說什麼。

  秦蔻飄然而去,問阿飛吃不吃冰激凌,阿飛神色淡然,剛說了個不字,就聽陸小鳳大聲道:「我吃,我吃,蔻蔻請我!」

  阿飛:「……」

  阿飛冷哼了一聲,沒做聲。

  然後手裡就被塞了個冰激凌,舔一口,沒吃過的味道。

  陸小鳳道:「桂花味啊,這糖桂花還融合得蠻好,比上次在超市裡買的那個好吃多了。」

  阿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激凌。

  原來這是桂花的味道。

  他又舔了一口那個淡淡黃色的冰激凌球。

  大家慢悠悠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在一汪藍嘟嘟的月光之下不緊不慢。

  聽說秦蔻的店裡在做國風的特別展會,蘇蓉蓉三人其實都沒多大興趣。

  漢服啊、米酒啊、緙絲啊什麼的,她們早見得不想見了,反倒是這一路走來的風景,叫她們看也看不夠、瞧也瞧不完。

  宋甜兒對那家泰國館子很感興趣,她的鼻子一聞,就知道這裡面一定有許多她沒見過的香料,若不是早些時候吃得飽飽的,她現在就想進去嘗一嘗呢。

  身上連一張現代貨幣都沒有的宋甜兒姑娘拉了拉她們家楚大哥的衣服角。

  楚留香低頭:「嗯?」

  宋甜兒拽著他的衣服角撒嬌:「楚大少、楚大少……」

  楚留香何等玲瓏心思的人,一瞧她這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當即便笑了,伸手上去揉她的腦袋,笑道:「我明天中午請你們吃飯咯?」

  宋甜兒:「好耶!」

  楚留香勾唇一笑。

  傅紅雪與楚留香和陸小鳳走在一塊兒,陸小鳳正在和傅紅雪說起下午打牌的事情,他只嘆道:「實在沒想到,小傅,你的牌技居然那麼不賴,我陸小鳳縱橫賭場十幾年,真是……哎!」

  傅紅雪:「……」

  傅紅雪面無表情地指出:「不是我牌技好,是你運氣太差。」

  陸小鳳的心被插了一刀。

  花滿樓:「噗……」

  陸小鳳:「才沒那回事!今晚咱們必須酣戰三百回合……!」

  傅紅雪繼續面無表情、又冷又硬:「不必,同你耍沒意思。」

  陸小鳳心上又被插一刀。

  他幽怨地說:「曾幾何時,紅兄也說過同你一樣的話,你們這一科的生物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會不會說話?」

  傅紅雪冷冷道:「我們這一科的生物?我和他?」

  陸小鳳:「……」

  陸小鳳不知看出了什麼,忽然笑了起來,笑罷之後,才搖搖頭,意有所指地說:「看來犬舍的確不好開啊,蔻蔻的日子難過啊……」

  傅紅雪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慢悠悠地一步三停,溜達溜達著到了店裡,這時,店裡卻出了一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一個男人,因為覺得林詩音賣的緙絲扇太貴,而大聲嚷嚷著糾纏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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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林詩音今天來這裡擺攤,其實果然也沒賣出幾把扇子,她也不著急,梳著如雲朵兒堆起來一樣的鬢發、氣定神閑地坐在自己的攤位後,手上拎了一把銀玉蘭蝴蝶緙絲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這一把蝴蝶團扇還蠻有意思的,做的是蝴蝶落於玉蘭花上的花樣子,這花樣本也沒什麼,關鍵在於那玉蘭花是用銀片堆的,銀片堆成的玉蘭之上,是緙絲彩蝴蝶,一彩一銀,一平面一立體,十分富有奇趣。

  其實理所當然的,這把扇子扇起來明顯能感覺到重量是往一邊偏的,其實不大好扇。

  不過誰家買緙絲扇真的是為了扇風啊?

  不說現代,就說古代,真想要扇風,還不如弄兩個大蒲扇呢。

  林詩音很喜歡這一把,還單獨配了個白玉流蘇扇墜。

  林詩音人長得美麗,卻不是如宋甜兒那般令人心生親近之意的美麗。

  李尋歡認為,林詩音的個性其實相當強烈,因而她的人總顯得如同梅林之中傲雪迎放的紅梅一樣,美麗是與冷淡的冰霜一塊兒撲面而來的。

  李尋歡雖然做下了很大的錯事,但他同林詩音的確有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誼,他所做出的評價,也的確非常的精准。

  穿現代裝的時候,林詩音多喜歡穿柔軟、蓬松、帶有法式慵懶情調的衣著,這多多少少也衝淡了她氣質裡那種傲然高潔的成分,但一旦穿上古裝,她伸展的脊背、隨隨便便地行走坐臥,那姿態,本就帶著大家小姐才有的氣度,再加上她這攤位一片珠光寶氣,同樣擺攤的其他人居然一開始都只是小心翼翼地欣賞著她的美貌,不大敢搭話。

  倒是林詩音,心情頗好,拜托秦蔻店裡的工作人員幫她看一看攤位後,挨個走了一遍,是米酒也喝了、雪媚娘也吃了,下午還吃了附近店家的外賣,也就是秦蔻十分喜歡、從前和她提過好幾次的牛肉沙拉。

  牛肉切小塊,居然還是用黃油去炙烤出來的,四面都有那種獨特的烤肉香,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調味,一咬,還能咬出牛肉的汁水來,蔬菜都很新鮮,圓生菜甜脆脆的、一點兒也沒有生吃蔬菜經常會有的那種苦味,然後是五顏六色的小番茄、一些藜麥、加油醋汁。很大一份,牛肉放的也多,根本不會吃不飽。

  其實除了秦蔻重點觀察的鋪子之外,還有一些零碎的攤位,這些攤位就多是賣「中國風首飾」的了,簪子、步搖、珠花這些,許是要和漢服的鋪子搭配起來聯合收割金錢。

  有一家首飾鋪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居然有點翠、螺鈿、絨花、琺琅彩……

  林詩音大感新奇,上前細看。

  這一看,更不得了!這些東西摸上去全然是一種……塑料的質感?再一問,原來是一種叫熱縮片的東西,林詩音當即拿出手機來搜,才驚覺這種材料她絕對見過。

  就是去騾馬市那頭進貨的時候,有一些一二元的精品店嘛,裡頭買的那種鑰匙扣,她覺得就是這樣子的,出現在網上的熱縮片呢,價格也很便宜,誰能想到,這樣的東西居然也可以玩出花來呢?

  她很好奇地問點翠的這種一根一根的光澤感是怎麼做出來的。

  對方告訴她是畫出來的,像畫工筆那樣。

  又只遺憾自己沒近距離觀察過真正的點翠飾品。

  林詩音對這位攤主大為敬佩,生出了結交之意,當下便表示自己的外祖有傳下來的點翠首飾,並邀請她來看。

  攤主震驚了。

  再一看林詩音賣的東西……好家伙,真正的緙絲扇,好像家裡有祖傳點翠也很說得過去……

  妹子大為心動,兩個人便互換了微信,交上了朋友。

  不過這位新朋友的東西也沒賣出去多少。

  熱縮片和熱風槍雖然都不貴,但是耗時耗力的手工很貴,所以定價不可能便宜,否則都對不起自己;但另一面來說,畢竟不是真正的貴料,在線上還好,網上人多,還有前置的篩選過程,總有欣賞的,但線下擺攤就很不一定了。

  好在她也不在乎,她說她平時偶爾也來cocolivehouse看演出,而且因為是國風活動嘛,攤位費也不貴,主要是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塊兒玩。

  結果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沒找到,找到了一只富婆。

  她們兩個聊起這些古物,妹子又說:「你看我這個螺鈿漆盒的質感仿的……哎就是沒摸過真的,去博物館裡只能看。」

  漂亮富婆平說:

  「啊?螺鈿漆盒麼?我想想……好像也有,你要看麼?我送你一個吧!」

  畢竟是自己在現代除了蔻蔻以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哇!!

  妹子:「……」

  又聊那種累絲的工藝,結果富婆又很平淡地說:「啊,這個我也有。」

  妹子雙眼放空:「……」

  妹子:「好的富婆,謝謝富婆,送就不必了,讓我摸摸就行……」

  兩個不打算賣錢的人就很佛系地擺攤,佛系地聊天。

  林詩音的氣質和美貌、還有她珠光寶氣的攤位的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也不推銷,氣定神閑地坐著,最後東西果然一件沒賣出去,倒是給很多人科普了緙絲是什麼,還有好幾個妹子請求和她合照,她都答應了。

  晚上八點多,蔻蔻發微信來,說是打算過來了。

  林詩音回了個好。

  蔻蔻又問她擺攤的體驗如何,林詩音微微一笑,告訴她自己很開心,這個中秋過的很有意思,還說她店裡賣的那個桂花米酒著實不錯。

  本來,這是很美好的一天,結果就來了個不那麼美好的客人。

  這是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青年男人,頭臉居然還蠻整齊的,也不彎腰駝背,穿著一身運動裝。看上去是那種浸泡在健身房裡,還會在朋友圈天天發自己運動過後、肌肉虯結的自拍照的男人,有一種……反正不那麼令人喜歡的氣質。

  況且他做出來的事情也的確很不令人喜歡。

  這種人如果自己一個人出來,是不可能來逛這樣的展會的,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對國風的小物感興趣的人。

  再一看,身邊的安全社交距離之內,走著個女孩子,很明顯這兩個人是在約會。

  而且他們之間的距離很是微妙,既不像是正常安全的社交距離,也不像是舉止親密的情侶戀人,今天林詩音擺攤時百無聊賴地觀察了許多對男女,很快便得出結論:這二人是在搖擺之中的人。

  她來了這段日子,大致明白了這現代人的「自由戀愛」是怎麼個談法。

  在這種階段,就是還未捅破窗戶紙的階段了,中秋一塊兒出來共進晚餐,或許已經快成了。用常理來想也知道,這種時候的男人當然是獻殷勤獻得最勤快的時候,即便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也會陪著來。

  來了之後,心頭也輕視,就覺得這地方擺夜攤,肯定就是那種賣十幾二十塊的小飾品的地方。於是便故作大方,大獻殷勤,對著自己的女伴說了一堆好話,大意就是今天過節嘛,我送你中秋禮物,你看看你想要什麼呢?

  這女伴也是個眼光好的,一眼就盯上了林詩音的緙絲扇,還單單就看上她手中搖著的那把銀玉蘭。

  這青年男人的態度很是戲謔的問價。

  林詩音平靜地說:「一萬六。」

  青年男人:「……」

  女伴:「……」

  男人誇下海口,瞬間下不來台,面露尷尬。

  而他身邊那女伴,貌似沒多喜歡這男人,本來神色就蠻冷淡的,此時瞧見這男人面露尷尬之色,也不解圍,就那麼看著,涼涼地說:「挺貴的哈。」

  林詩音先前雖然也做生意,但也只和藍蠍子交易,其實完全沒有這樣面對過世間百態,況且她生性高傲,雖然能瞧出來這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大對勁,但也並不想露出那等和氣生財的笑容,點頭哈腰地化解矛盾。

  因而她也沒多說話,只淡淡地說了句:「請自便。」

  然後繼續搖著她的團扇,那團扇上銀色的玉蘭花隨著輕搖,閃動著銀光,蝴蝶振翅欲飛,細膩到似乎能瞧見上頭沾著的片片磷粉。

  那男人還是很尷尬,欲找回面子,又隨意指了一把瑞鶴圖樣的扇子問價,這一把比起林詩音手中的那一把,倒是素雅不少。

  價格上也便宜很多,林詩音報價五千元。

  只可惜……這青年男人似乎認為追求女孩子送五千塊的扇子也很不劃算。

  這本身其實沒什麼。

  五千塊對於一個X市的普通上班族來說,大約也是一個月的工資了,隨口誇下句海口,然後就要付出一個月的工資來送禮,是個人恐怕都得肉疼,實乃人之常情,沒什麼好苛責的。

  這男人的女伴看起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冷淡地說:「這麼貴啊,那算了,走吧。」

  但這個青年男人愣是覺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男人的面子似乎是比玻璃還要脆弱、卻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東西,一碰就碎,偏偏碎了之後,他自己會認為,對方真是犯下了天大的錯誤!

  於是他立刻就要找回場子。

  他找回場子的方式……倒是比那種直接惱羞成怒要罵人打人的人要文雅一些……

  他就是很「懂」。

  懂傳統文化、懂緙絲、懂紡織,更懂的是消費主義、品牌溢價、飢餓營銷。

  於是他就開始大肆的高談闊論了,反正大概的意思就是這些都是智商稅,實在沒必要,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在買,買的人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順便還批評了一番旁邊攤位的熱縮片,意思就是,一個塑料片片賣幾百塊錢什麼意思?五塊錢就足夠了,這是消費主義的陷阱!

  林詩音是很漂亮的,但是一個漂亮、清冷,還渾身上下都極其講究的女孩子,如此去下了這樣一個男人面子的時候,她的美麗與良好的品味就好似也成了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當然,他還是知道什麼是體面的,不是那種真正的混不吝下三濫的人。

  因而他才會從這種「消費主義」的角度顧左右而言他,企圖表現自己犀利且富有內涵,並不是因為誇下海口卻買不起在女人面前丟了臉,而是因為他在解構。

  林詩音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人!

  有體面,但體面不多,好似在交流,但顧左右而言他,說出來的話十句裡有九句都充滿了各種拗口的名詞,好似很有道理的樣子,但其實仔細一聽就知道狗屁不通,全是唬人的面子貨,大致水平類似於電影院裡非要和女伴大談特談《黑暗騎士》的那種……

  這些話,他原本就是為了拗口而拗口、高端而高端的,根本也不是為了讓人聽懂,就是真的現代人也根本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更何談林詩音不是現代人!

  這怎麼辯論?

  隔壁那個賣熱縮片的妹子很不高興,就說了一句:「你不買你就別買,我強買強賣了麼?這是要干嘛?」

  結果這男的更來勁了,指責那妹子太坑人了,實在奸商。

  說實話……cocolivehouse的工作人員也都沒見過這種人,畢竟平時演出都是線上售票,買票用的app一般不關注地下樂隊的人都不曉得,這樣篩選之後,起碼人都挺正常。

  頓時,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工作人員上前勸阻,好聲好氣,結果那男的還演上癮了,今天本來大家都蠻開心的,林詩音的扇子雖然沒賣出去幾件,但人人都能瞧出是好東西,有許多人過來欣賞過,拍過照,如今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叫人好不煩躁,有許多的漢服妹子們都皺著眉竊竊私語,有一些覺得煩的人直接就走了,也不願意在這個是非之地呆著。

  他的女伴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就那麼雙手抱胸站著看,一副「我看你今天打算干什麼」的模樣,像個樂子人。

  這男人還試圖去拿扇子把玩,似乎是想要做出一副很懂行的樣子去觀察,林詩音討厭死這人了,他伸手的那一瞬間,便冷冷道:「別碰我的東西。」

  這個男人立刻說:「怎麼,假東西怕被人看啊?」

  然後還非要拿。

  林詩音拿不准要怎麼辦。

  林詩音是會武功的,她的武功水平放在江湖上,相當不夠看。但在現代,自保那是綽綽有余,出手教訓人,也絕對沒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動手,動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會不會給自己、還有秦蔻帶來麻煩?

  所以她遲疑了一下。

  秦蔻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的。

  秦蔻看見這騷亂,眉頭一皺,對身邊的一點紅說了什麼。

  一點紅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下一秒,他的身影就已然不在原地了。

  一只白慘慘的手,倏地抓住了那男人要伸向扇子的手。

  那男人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鐵鉗子給鉗住了。

  那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這麼看似輕輕松松地把他的手給鉗著拿開了,青年男人簡直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卻還是掙脫不開。

  他一抬頭,就瞧見了這個長頭發的男人。

  長發,黑衣,皮膚慘白,身形精壯,眼神銳利,居高臨下,拿下巴看人。

  他甚至還有一只手是插在褲兜裡的,就只是這個樣子,把他拖行了好幾米,拖離了林詩音的攤位,才一把甩開。

  這個鬧事的青年男人也是個健身的,其實塊頭練得相當大,但身材這東西,

  原本就很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他的塊頭練得不錯,但奈何腿短身子長,瞧上去令人很容易聯想到肌肉虯結的長臂猿……

  而一點紅呢,他的身材比例非常優越,四肢頎長、猿臂蜂腰,那一把細腰用寬腰帶那麼勒出來,連女孩子都忍不住想誇一聲「好腰!」

  所以……虐……

  而且一點紅真的很懂怎麼嘲諷,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只上下那麼一掃,面上就露出了那種極其險惡、極其容易令人發狂的譏諷笑意。

  長臂猿青年本來被落了面子,就很容易惱羞成怒,再一看周圍都是一圈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拿著手機出來拍,他的女伴也站在人群裡雙手抱胸,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氣氛都烘托到這個份兒上了,不打真的騎虎難下了。

  他惱羞成怒地吼了一聲小白臉,對著一點紅,一拳就揮了上去。

  一點紅甚至仍然是單手插兜,眼皮子都懶得撩動一下,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那拳頭揮過來的速度,在他看來簡直不如一只剛睡醒的猴子……他慘白的五指陡張,旁人只見輕描淡寫地那麼一下,這長臂猿的拳頭就已經被他穩穩抓住了。

  一點紅只是記得秦蔻的囑咐,那就是不要動手被人抓住把柄,去派出所一趟雖然也沒啥,但總覺得這樣子要和解很煩人。

  這也是秦蔻為什麼要一點紅出手,而不等著林詩音自己出手的原因,林詩音還不夠了解現代的尺度,況且現在這裡圍觀的人實在多。

  但一點紅不一樣,他已經有很多次下黑手的經驗了……

  他懶得和這種人多糾纏,也不想再看他沒睡醒一樣的拳腳,手上順便向前一使力,使得這人向前撲倒,他順便一個側身,伸手就捏住了他的後脖頸,手指威脅似得在他後頸椎上點了一下。

  長臂猿瞬間頭皮發麻,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閑適非常。

  一點紅拖著這人把他扔出門去了。

  到了沒人圍觀的地方,一點紅伸手一戳,點了啞穴,順手卸了他的小指,再給他裝回去,順便附贈了一個陰森森的眼神,這人當即被疼痛嚇得連個屁都不敢放,連女伴都不去找,就這麼連滾帶爬的跑了。


第187章

  一點紅雙手插兜,瞧著那人跑遠的背影,有點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這種人,要他花時間去好生折磨一番他都懶得去,這樣跑走了也好,免得他多浪費時間。

  解決了煩人的蒼蠅,他慢慢地轉身回去了。

  而院子裡面,展會現場,聊這件事的人也不少。

  中秋佳節,不光有一男一女愛出來吃飯,女孩子們也愛一塊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吃飯逛街、聯絡感情。

  來這種國風小展會上的,大多數也是女孩子。

  本來,這裡的酒好、音樂好、東西好,小院兒裡還特地放了那種大型的月球燈,專門拿來拍照用的,大家都很有素質地排著隊去拍照,結果突然出來一個這樣糟心的男人,搞得人人都不舒服。

  有一些女孩就皺著眉、拉著自己的小姐妹要走,結果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個寬肩細腰大長腿的帥哥,二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打走了!

  人嘛,都喜歡看爽快的劇情,況且那個腰細腿長身材精壯的男人還真的是……啊!仙品!

  那個高高扎起、冷颯冷颯的馬尾,那個酷酷的、游刃有余、還帶點譏諷的表情……

  讓人忍不住想掏出手機錄像!

  所以圍觀群眾裡掏手機的人還不少。

  一點紅對付一只沒睡醒的猴子,根本不需要全神貫注,當然注意到了這些手機攝像頭,但他沒管,秦蔻也沒管。

  先前他那麼注意這種拍攝,是因為他是個沒身份的人,一個人如果自己有點心虛(心虛的主要是秦蔻),那麼就會在意很多事情。

  如今他光明正大,擁有著「秦一弘」這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又極其克制自己,根本沒動手打人,就那麼兩下,要麼在躲要麼在控制,被拍了視頻也不怕呢!

  兩個漢服小姐姐坐在院子裡的編織秋千上,頭湊在一塊兒看手機。

  一個說:「誒,你看他……動作好帥哦,我感覺比電視劇上那些演員都流暢啊……」

  她的朋友說:「哇∼而且他好上鏡。」

  妹子說:「誒你頭上的發髻碰到我的假發了!!……因為他臉小吧,而且五官很立體。」

  她的朋友:「……」

  朋友:「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跳來跳去。」

  妹子:「我第一次盤古裝頭怕掉嘛,你別跟我頭對頭的。」

  朋友:「好好好。」

  妹子:「是……嘶,而且他腿好長啊,腰好細啊,嘶……這腰是真的細。」

  朋友:「有一天我有錢了要請十個這樣的細腰大長腿帥哥在我面前跳頂胯舞,然後往他們的腰帶裡塞錢哈哈哈哈哈……」

  妹子嘻嘻笑:「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是吧。」

  朋友:「哈哈哈哈哈哈。」

  妹子:「哈哈哈哈哈哈。」

  朋友:「臥槽!快看帥哥!這裡是捅了帥哥窩麼?」

  妹子:「啊?臥槽!」

  朋友:「臥槽!那個坐輪椅的好帥啊……」

  妹子:「……哇你看那個!他得有一米九五了吧,嘶,好帥啊!怎麼辦,我都可以!他們好像認識啊,這是什麼男模團麼?!」

  她們看見的當然就是無情和楚留香。

  無情認為楚留香身上有鐵手和追命的熟悉感,故而對他很有好感。

  而楚留香呢,他對正直的人都發自內心的敬佩,無情雙腿殘疾,心智卻堅定,能以無法練習內功的孱弱身軀練成舉世無雙的暗器與輕功,楚留香更是欣賞不已。

  二位義妹早跑遠了,她們被那個院子裡的大型月球燈給驚呆了,宋甜兒簡直激動地要尖叫,拉著兩個姐姐就衝過去了。

  無情和楚留香一道兒到了林詩音身邊,陸小鳳和秦蔻已經趕過去了,秦蔻拉著林詩音的手,問:「你沒事吧?沒受驚吧?之前怎麼回事?」

  林詩音本來也沒受什麼大的驚嚇,那男人的塊頭嚇不到她,只是美好的一天突然遇到這麼一件事情,心情就很有點不好。

  不過她並不想讓秦蔻為她擔心,便只簡單說了說來龍去脈,又淡然地道:「出門做生意,哪裡那麼順利的,況且紅兄也為我出氣了,是不是?」

  秦蔻眨眨眼,捏了你她的手,說:「也是,你別放在心上。」

  陸小鳳嘆道:「你賣你的,他想買就買、不想買就不買,真是閑得慌……」

  林詩音哼了一聲,沒說話。

  一個陌生的女聲忽然不鹹不淡地插了進來:「他之前說長這麼大都沒談過女朋友,的確應該哈,我早知道肯定他買不起,裝什麼大尾巴狼,沒勁,哼。」

  秦蔻一轉身,居然是今天那個和長臂猿一塊兒來的女伴。

  她若無其事地說:「你這個一萬六的太貴了,這個五千塊的給我包起來吧。」

  秦蔻的臉一下子就拉下去了,感情這人是知道緙絲就是賣這麼貴的。

  她大概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

  這個女的大概是看不上這男的,或許是家裡的壓力,反正今天不得不出來和這男的虛與委蛇,正好這男的大獻殷勤誇下海口,她就專門挑了個最貴的東西來故意打他的臉。

  她愛怎麼打臉怎麼打臉,但是當這件事扯上林詩音和她的店,給她的店裡帶來了麻煩的時候,她就不可能看這女的順眼。

  而且她似乎並不覺得她把無辜的人扯進來有什麼不對。

  秦蔻冷著臉,很不客氣地說:「我們不賣給你,出去。」

  林詩音也冷冷地說:「我不賣。」

  一點紅正好在這時候回來了,瞧見這一幕,就陰惻惻地看著這女的,心說她再糾纏就點了啞穴直接扔出去了,他可是對男對女都不客氣的。

  這人好像就是心情不爽快,本來還想再刺兩句,結果一看這邊人多勢眾,秦蔻下了她的面子,她也沒法子呈口舌之快,臉色很不好地走了。

  秦蔻嘖了一聲,故意大聲道:「我們開店的最煩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阿飛點點頭,說:「不錯。」

  林詩音很新奇地瞧著阿飛,八歲的未來美男子,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酷,若有所思、還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看上去真的……很可愛。

  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被影響的心情也覺得恢復了許多,伸手想戳戳阿飛的臉,阿飛沒躲,乖乖被這位林姐姐戳了一下,神色很平靜地說:「我本來要躲開,我也能躲得開。」

  林詩音:「……嗯?那為什麼沒躲呢?」

  阿飛淡淡地說:「瞧在你不高興的份兒上。」

  林詩音相當驚異,秦蔻也相當驚異,兩個人對視一眼,忽然都噗嗤一聲笑了,秦蔻一把就抱住了阿飛,對著他的臉蛋伸出磨爪,一陣搓揉,笑著說:「我們小小飛真的好體貼人!」

  林詩音用扇子擋著臉不住地笑。

  阿飛:「唔……!」

  過了好一會兒,愛心大爆發的秦蔻小姐才放過阿飛,阿飛倒是早習慣了她這種時不時的抽風,冷淡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又說:「我已經不小了,不要叫我小小飛。」

  一直很安靜地當人形立牌的傅紅雪:「……」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

  他似乎也對秦蔻說過「我不小」這種話,反被對方嗆「只有小孩子才最喜歡強調自己已經不小了」。

  他之前被這麼說的時候,還一直不大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今天看到阿飛,忽然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阿飛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收到了一個涼颼颼的目光,他霍然回頭,面無表情地瞧了同樣經常一張死人臉的傅紅雪,沒說話,又轉回去了。

  對這眼神官司無知無覺的秦蔻和林詩音還在問阿飛:「你剛才點頭做什麼,你又沒開過店,難道也知道開店人的辛酸麼?」

  阿飛說:「我賣過皮子。」

  有的時候確實是這樣,人不去找事,事卻會主動找上人來。

  他好端端地賣他的狐狸皮,偏偏有個看起來還蠻有錢的紈绔要欺負人,非不給錢要搶他的東西,最後居然還找幫手來把他吊起來往大冬天的水缸裡浸。

  但……若不是那時候被楚留香施救,他大概沒法子遇到秦蔻,遇到……這樣一大家子人吧。

  秦蔻知道他這段經歷麼?

  阿飛忍不住想。

  再看一眼開朗愛笑的大姐姐,阿飛覺得自己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她的。

  她一直這麼快快樂樂的就很好,她不生於那個殘酷的世界,又何必要知曉那種事呢?

  ——完全不知道秦蔻就連未來他被壞女人騙的事情都知道的小阿飛深沉且可靠地想著。

  秦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看起來挺冷酷的,又忍不住手賤,要上去捏捏阿飛的臉。

  上個月來的時候,阿飛還是個瘦削的沉默小狼崽,皮膚還被凍得不輕,被秦蔻強硬安排著塗了一個月面霜之後,現在小臉嫩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捏起來手感可好了。

  就是還是太瘦。

  阿飛淡淡地瞧了秦蔻一眼,沒躲開,任由她的磨爪繼續肆虐……

  秦蔻說:「好啦,詩音,我們去喝酒吧,後街上還有賣烤冷面的攤子呢,走走走一塊兒去吃!」

  說完,拉著林詩音就要跑。

  林詩音說:「啊……我的攤子……」

  秦蔻順手把正在和楚留香攀談的無情的輪椅給推過來當門神了。

  楚留香:「……」

  無情:「……」

  無情帶著那個心型墨鏡,秦蔻其實看不見他的眼神,但是就莫名感受到他正用一種無語凝噎的眼神譴責式地看著她。

  秦蔻大小姐說:「幫幫忙嘛∼」

  無情:「……」

  無情點了點頭,說:「你去玩吧。」

  秦蔻繼續指揮:「阿楚哥,你來你來。」

  楚留香雙手抱胸,很是好笑地瞧著她,故意道:「我來做什麼?你不是都有你無……盛哥來幫忙了麼?」

  秦蔻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說:「阿楚哥來,當看板郎。」

  古有可愛看板娘,今有健美看板郎∼

  楚留香摸摸鼻子,很莫名地問:「看板郎是什麼東西?」

  已經把ACG二次元的事情摸得透透的陸小鳳笑了兩聲,和秦蔻對視一眼,兩個人又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搞不明白他們兩個在笑什麼的楚留香又開始感覺頭皮發麻了。

  他有點無奈地摸了摸鼻子,道:「好好好,我看著,你們快去玩吧。」

  又忽然覺得好笑,揶揄道:「怎麼我不管去哪裡,你們這些姑娘一見了我,都要給我派活。」

  上個月他回去,因為提前就知道李玉函和柳無眉做的事情,他也沒中陰謀,二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這件事,把自己的二個妹妹從擁翠山莊救出來,四個人一路逛吃著回了廣府,二個義妹逛、吃、買,楚留香在後頭負責拎東西……

  秦蔻說:「因為阿楚哥脾氣好嘛∼」

  楚留香嘆道:「這難道叫馬善被人騎,天生勞碌命?」

  林詩音都忍不住以袖掩面,笑了起來。

  楚留香板著臉,道:「不行不行,我阿楚是什麼人,怎麼可以這麼隨隨便便被差遣,我必須收報酬。」

  說著,手上還做出了兩根手指搓一搓的動作。

  秦蔻忍笑:「你要什麼?」

  楚留香正色:「一根烤腸。」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O(∩_∩)O

  秦蔻豪放一揮手:「哼,我給你兩根!你多賣給我一天,明天給我拉磨去!」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起來,揶揄她說:「你是什麼黑心老板?」

  無情的唇角往上勾起了一個像素點。

  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林詩音心頭因為那個男人而產生的陰霾忽然之間就完全地煙消雲散了,她輕松地笑著,兩個人帶著阿飛和傅紅雪,一塊兒去後街上買烤腸、買烤冷面和火爆大魷魚。

  一點紅去了賣酒的攤位,自掏腰包多買了幾罐兒啤酒(這錢似乎最後會流進他女朋友的錢包),拎著個塑料袋子,在院子裡走著,瞧見盯著月球燈發呆的冷血,扔了一罐兒啤酒過去,也沒什麼攀談的想法,丟完就走,十分瀟灑。

  又丟了兩罐給無情和楚留香,無情第一次嘗這樣充滿氣泡的東西,很聽勸,等著氣泡應該消得差不多的時候,才拉開易拉罐,輕輕抿了一口。

  綿密如雲朵一般的泡沫,新鮮、飽滿,入口甚至帶著一種烘烤麥片一樣的香氣,風味極其具有層次,又清爽,又甜美。

  無情有點詫異,問:「這是酒?」

  陸小鳳開始了他的胡說八道環節:「是小麥汁。」

  然後他開始用力地搖晃啤酒罐,在拉開拉環的一瞬間,清爽又帶著氣泡的金黃酒液噴湧而出,也不知怎地,居然沒濺他一身,而是全進了他大張的深淵巨口之中。

  無情:「……」

  無情更驚異了:「這是你的絕技?」

  周圍二二兩兩的人也都驚呆了,瞪大眼睛盯著陸小鳳。

  陸小鳳:<( ̄︶ ̄)>

  陸小鳳:「我厲害吧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都懶得看這個幼稚鬼,久違的和他的好友楚留香碰個杯,慢悠悠地喝著啤酒。

  那一頭的秦蔻買了好多小吃。

  烤腸很好吃,在烤腸機上轉著,外皮都給烤到有些焦脆了,秦蔻就愛這種脆脆的、焦焦的烤腸,沾上一層辣椒面。她給阿飛也塞一個,阿飛小口小口地咬著,對食物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很認真,就是有點被燙到了。

  火爆大魷魚很不錯,就是太猙獰了,秦蔻和林詩音盛裝打扮,很怕大魷魚的醬汁滴下來,堅決不肯吃,本來想給傅紅雪吃,結果傅紅雪居然皺著眉瞧著那大魷魚,也不是很想動口。

  秦蔻:「哎,看來男孩子也很講究形像……那算啦,帶給陸小鳳吃吧。」

  秦蔻:︿( ̄︶ ̄)︿

  傅紅雪欲言又止。

  芝士玉米……秦蔻舀了一勺吃了之後就皺著眉扔掉了。

  其實這個東西只要芝士用得好,那就不可能難吃的。

  秦蔻曾經吃過一家特別特別好吃的,用了好幾種芝士搭配起來的芝士玉米,用勺子一舀,拉起來的絲簡直都令人迷醉,那種濃郁的香甜……啊!紅哥一定超喜歡的!回去就把這個食譜介紹給他。

  但是夜市上用的芝士真的很差,而且也加熱過頭了,干巴巴的,吃起來像在吃鞋底。

  又買了夜市限定款酸梅粉衝出來的塑料酸梅湯和加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料的大滿貫冰粉。

  林詩音還特地多買了幾樣小吃,說:「我要給我今天認識的新朋友也帶一點回去。」

  秦蔻:「哦呀!」

  秦蔻:☆▽☆

  秦蔻:「我們詩音交到新朋友了,值得慶祝哦!」

  她瞧起來比林詩音本人還開心。

  林詩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柔聲道:「是啊,值得慶祝,今天是個很好的中秋節呢。」

  非常非常好。


第188章

  秦蔻和林詩音提著裙子,在夜市上逛來逛去,每一個小推車上,都會帶著一個亮起來的招牌,周圍擺著三兩張小小的塑料桌椅,這幾張桌椅,自然坐不下來夜市吃東西的人,有人正隨意地站在路邊,手裡捧著一次性紙碗,唏哩呼嚕地吃酸辣粉,那一股極其刺激人口齒生津的味道就散發出來。

  秋日漸深,再過不久,這種路邊攤的夜市就會少很多,冬日裡頭,整條街都會蕭瑟下來,人們會裹著厚重的衣裳,行色匆匆地從這個街頭走過,一直等到來年的春暖花開,才會再次閑適下來。

  拎著小吃,回店裡。

  賣雪媚娘的那個鋪子大概會是今天的銷冠,早早的東西都沒了,秦蔻想去吃一個也吃不著。

  她店裡的那個賣酒的鋪子生意也不錯,米酒是放在一次性的出品杯裡,用吸管吸著喝的,活動之前,秦蔻還特地去買了一些蘇州的冬釀酒,這玩意兒在以前或許時令性很強,現在嘛,其實一年四季都有賣。

  冬釀酒比起酒來,更像是一種含酒精的小甜水,用黃梔子染色,最後再扔一把干桂花,是成本極低的國風復興情懷飲料,賣的也很好。

  不過……這生意是不是太好了點?

  秦蔻拎著烤腸、嘴裡還叼著一根烤腸的進門,瞬間被自家鋪子前面排的長隊驚到了。

  她狐疑地問林詩音:「店裡的人是不是變多了?怎麼這麼多人?」

  林詩音也很狐疑,說:「我今天在這裡呆了一下午,的確這會子人最多……」

  秦蔻又說:「而且賣酒需要排隊麼?我以為只有月球燈自拍要排隊來著。」

  林詩音:「啊……阿楚哥!」

  林詩音揮揮手。

  秦蔻遙遙一望,才看見現在站在自家酒鋪前面的「沽酒女」是她那高大俊美的阿楚哥。

  楚留香正好把一杯金黃色的冬釀酒放在客人手上,又溫聲道:「你們兩個女孩子出來,要少喝一點酒,千萬莫要醉得太厲害。」

  他生得極其高大,穿著講究且柔軟的黑色真絲襯衫,袖口挽起,箍在小臂中央,隨著他沽酒的動作,這一只古銅色的小臂上,肌肉就輕輕地張弛著。

  因著秦蔻兩個月來對他的捯飭擺弄,他對現代的一些美發理念也很是理解,今天下午,四個姑娘在屋子裡倒騰太久,所以他換衣服的時候順便也弄了下自己的頭發。

  楚留香常年下海,不耐煩天天洗長頭發,所以他的頭發沒一點紅那麼長而柔順,反倒是經常剪短。因此即便是綰成低馬尾,也絕不會長得很違和,微微卷曲的長發松弛地綰在腦後,他身上是一股由香包帶來的、原始的玫瑰香氣。

  這個一個男人,總叫人覺得他……是個游戲人間的渣男,關鍵是,他真的很有本錢啊!

  於是妹子們紛紛掏十塊錢近距離看一眼大帥哥,這大帥哥的脾氣也非常好,基本能滿足的要求都滿足,被要求拍照合影什麼的,也十分好脾氣的答應,甚至還在鏡頭裡比V。

  這十塊錢買的就是個情緒價值啊!

  秦蔻:( ̄△ ̄;)

  秦蔻店裡的工作人員,那個原本扮成沽酒女的女孩子,名叫李倩倩,她一瞧見秦蔻站在最後一臉呆滯,她大力的揮揮手,興奮地喊:「秦姐!秦姐!」

  秦蔻:( ̄△ ̄;)

  李倩倩嘻嘻哈哈:「秦姐你家二表哥真的太好用了!你要是早點把二表哥拉過來賣酒,咱們家的酒水票還愁賣不出去麼?」

  一點紅正好在此時飄過,又搬了兩打冰好的米酒,李倩倩十分乖巧地道:「姑二表哥好!」

  一點紅非常淡定地嗯了一聲。

  她轉頭對楚留香說:「姨二表哥,你累不累呀?」

  楚留香爽朗地說:「沒事,你歇著吧。」

  秦蔻:「……」

  秦蔻:( ̄△ ̄;)

  李倩倩又湊過來,悄咪咪地說:「店長,你……」

  秦蔻:「我?」

  李倩倩笑得很賊:「你這些新帶來的小哥哥們,也都是你二表哥?」

  這種心照不宣的詭異語氣總讓秦蔻感覺是兩個人販子在說話,問就是「這是我親戚」。

  誰懂……

  秦蔻:「……你這什麼語氣,都是我朋友!去去去,工作去,工作時間跑過來打趣老板還使喚老板表哥是吧,你真是要上天。」

  李倩倩嘻嘻哈哈地走了。

  秦蔻:撓頭.jpg

  再看一眼阿楚哥那裡……很好,阿楚哥成了第二個月球燈,過來的都是來自拍的,而且這個月球燈還很配合。

  圍著真正的月球燈的是楚留香的三個義妹。

  三個義妹估計早看楚留香這張臉看膩了,還是月球燈有趣一點,三個人在月球燈前,她們觀察了好一會兒別人是怎麼拍照的,但苦於沒有手機,正好一只陸小鳳路過,就被她們薅過來了。

  陸小鳳何許人也,那是最討人喜歡的小鳳凰,當即便拍著胸脯表示看我的,我幫你們拍照!

  態度是極好的,水平是極差的,笑容是真誠的,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三個義妹:「……」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

  秦蔻過去順手解救了她們一波,終於拍出了很好看的照片來。

  秦蔻還說,這個照片明天她去用照片紙打印出來,送給她們。

  宋甜兒:「好哇好哇好哇!」

  她很開心地摸了摸月球燈,扭頭對蘇蓉蓉說:「蓉姐,我摸到月亮了耶!」

  蘇蓉蓉看著她,忍不住輕輕地笑起來。

  宋甜兒抱住月球燈,又拍了一張照。

  其實月球燈是亮的,而周圍是暗的,人拍出來是黑色的剪影。

  這樣的照片,在月球燈火起來之後,也流行拍,但一般的現代女孩拍個一兩張,也就夠了,宋甜兒卻非常喜歡拍,她抱著月球燈,要秦蔻給她多拍兩張。

  拍完照片,幾個人就坐在附近空下來的椅子和編織秋千上,宋甜兒一面晃秋千,一面說:「我小時候啊,晚上就喜歡這樣子躺在甲板上看海上的明月,我可沒覺得它像白玉盤,我總覺得它是可以吃的,唔……皮應該是冰冰涼涼的、不糯,說不定還帶著冰渣,餡兒是流心的,或許是桂花味的。我在海上長大嘛,所以就覺得月亮應該帶點海鹽的味道,哈哈。」

  秦蔻撐著腦袋,說:「聽起來像圓圓的冰棍。」

  就是那種外頭有一層薄薄的冰殼,裡面裝餡兒的冰棍兒吧,聽上去也蠻好吃的。

  宋甜兒:「我要吃冰棍兒!」

  秦蔻一指店裡:「去那邊,有冰櫃,你就和李倩倩……啊,就是那個賣冰棍的,說你是秦姐的二表妹,讓她免費給你拿。」

  宋甜兒:「走了!蓉姐你要不要?」

  蘇蓉蓉搖搖頭,李紅袖倒是同她一塊去了。

  室內傳來一陣悠揚的古琴聲,秦蔻溜進去一看,居然是花滿樓,帶著他那個奇葩的星型墨鏡,在舞台中間盤腿坐下,輕撥琴弦。

  之前,秦蔻和花滿樓還在一塊兒合奏過,花滿樓在研究如何使得傳統樂器與現代西方的貝斯、鼓、吉他融合到一起,兩個人還一塊兒寫了個曲子,此刻正適合演奏。

  秦蔻穿著她的這身衣裳,袖子用披帛給扎緊,鑽進後台,就看見了上回她幫著演的那個樂隊。

  那個樂隊今天背了古琴來,他們居然新招了個古琴樂手。

  秦蔻:「我說呢,那把古琴是這麼來的,你們怎麼借給他用了?」

  主唱妹子:「他說他是秦姐的二表哥。」

  秦蔻:「……」

  花滿樓,你很懂啊……

  主唱妹子就是上回在後台撞見過楚留香和一點紅的那個。

  她頗有些揶揄地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秦蔻的胳膊:「秦姐呀,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

  秦蔻繼續:「……」

  秦蔻:「好啦好啦,上不上台,你們古琴的樂手呢?」

  主唱妹子:「他今天沒來啊,主要是還沒寫過加古琴的歌兒,今天把琴帶過來是因為這把琴上回放後備箱沒拿出來……」

  秦蔻吐槽:「你們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都沒寫出歌來就招新樂手。」

  秦蔻:「上台即興去啊,去不去?」

  主唱妹子頭皮發麻:「不要啊!!我不會現場編詞。」

  秦蔻給她出損招:「那你就上去唱吐字不清的英文,反正也沒人細聽。」

  主唱妹子:「……」

  一整個隊被秦蔻拐上了台,開始搞非常難啃的即興創作,不過這隊的鼓和貝斯都很優秀,秦蔻和花滿樓又專程研究過怎麼結合,音樂聽起來還蠻和諧的。

  從楚留香那裡買來米酒的客人們走進演奏廳,隨著夢幻而舒緩的音樂晃一晃,有人舉起了手機,對著漂亮又奇葩(?)的古琴樂手拍舞台直拍發在X音上。

  花滿樓:ㄟ(★ω★)ㄏ

  花滿樓:認真演奏ing

  主唱妹子在台上蹦一蹦,秦蔻抱著把吉他,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也不知道這種台風是和誰學的。

  陸陸續續的,人似乎越來越多,外頭的李倩倩都發微信來,說庫存的米酒都快清空了……

  因為人流量變大,林詩音的緙絲扇居然都賣出去兩把,身邊賣熱縮片的妹子的東西居然也差不多賣光了!熱縮簪娘喜極而泣……

  林詩音又大手一揮,把剩下的全買了,熱縮簪娘十分警惕:「你可不能因為咱倆是朋友就買昂!」

  林詩音再三表示她是真的喜歡,還很真誠地說了句:「這些真東西我都見煩了,反而是你這樣的質感我沒見過的嘛,好新奇!」

  熱縮簪娘:「……」

  這是什麼凡爾賽發言啊!!

  店裡的工作人員在群裡發了好幾個某音的鏈接,秦蔻打開一看——

  【家人們誰懂啊,這家店是捅了帥哥窩麼?位置信息:cocolivehouse(X市XX路233號)】

  文案:【和朋友一起來逛國風展會看見路肩不同的帥哥,真人真的超級帥很養眼,而且這個動作真的行雲流水好瀟灑,比電視上的打戲還好看!鬧事的那個已經被扔出去了(侵刪)#禁欲系##古風帥哥##長發帥哥##腹肌##狼系美男#】

  底下的評論:

  【臥槽!!好帥啊,他腰好細啊。】

  【我的眼睛就是尺,這腰圍目測不超過七十。】

  【……絕!】

  【啊啊啊啊啊我可以,正面上我!哥哥踩我!@咕咕咕咕我是鴿子姐妹過來看!】

  【姐妹你……你在網上是沒有在意的人了麼?】

  【演的吧?這年頭還有路見不平的啊?這花拳繡腿的,也就拿來騙騙你們這種小姑娘了。】

  【回樓上,演的怎麼了,演的balabala(後面忘了)】

  【絕對不是花拳繡腿,我在健身房見過他和他朋友用古武對照,臥槽那個拳風,那個出腿。我一米八,一百六十斤,絕對抗不過三拳,你覺得你行你去試試。】

  博主回復:【位置信息:cocolivehouse(X市XX路233號),花拳繡腿是吧,人家現在還在,我看你的位置信息也是同城,你可以現在去給找他,讓我們看看什麼叫真才實學。】

  【笑死,老懂哥了。】

  博主回復:【對了,這個小哥哥扔出去就是個懂哥,連緙絲是什麼都不知道,買不起東西就破防開始小嘴叭叭的懂了呢∼】

  【懂哥怎麼不說話了?】

  【懂哥去啊,正面掰頭。】

  【家人們誰懂啊,去翻了一下懂哥的主頁,沉默了啊(圖片)】

  【樓上你賠我的眼睛!】

  【誒我剛從這個展會上出來誒,那個賣酒的小哥哥也超帥!!(圖片)】

  【誒這個,我記得之前存的一個貓包帥哥就是他!在寵物店洗貓。】

  【轉跳鏈接:今天在寵物店遇到的帥哥……】

  【你們肯定沒看到這個緙絲扇攤位上的小姐姐和輪椅小哥哥,還有上台演出的那個古裝墨鏡小哥哥(圖片)(圖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星星墨鏡,笑死。】

  【關鍵他好淡定啊,哈哈哈哈哈哈。】

  【輪椅小哥哥……能不能……把墨鏡摘掉……他們是約好一塊兒用這種毀氣氛墨鏡麼?】

  【現在去還來得及麼?】

  博主回復:【人都還在呢,打跑懂哥的帥哥還在搬酒呢。】

  【營銷吧?】

  【回樓上,這種營銷我希望可以多來點。】

  【+1】

  【+10086】

  秦蔻:「……」

  她大概明白為什麼人好像忽然越來越多了。

  她很莫名地想到了自己夭折的俠客健身房創業計劃……還有那種噱頭是帥哥半赤身服務生的火鍋店……

  果然,這種營銷是真的很立竿見影啊……

  她算了下今天賣酒的收入……本來以為這展會辦的肯定虧定了,結果居然靠賣酒都回本了,還小賺一筆!

  秦蔻:嘿嘿,嘿嘿嘿……

  秦蔻:捧臉.jpg!


第189章

  這一天的最後,大家都很高興。

  秦蔻的酒賣完了,熱縮簪娘的手工制品也售賣一空,賣雪媚娘的早早就收攤了,也有很多來來回回的觀眾聽了這個樂隊的歌,在花滿樓下台之後,觀眾也沒減少多少,還有人打聽樂隊的名字,他們自己的周邊T恤竟然也賣了不少。

  就連那個定制漢服的攤位也喜提好幾十份訂單,這個漢服工作室的成員們當然也是穿著漢服招攬客人的,不過來這裡看展會的妹子們倒是都很容易第一時間被秦蔻和林詩音身上的漢服吸引。

  這也很正常,因為她們兩個人穿的衣裳料子用得都太好了……真要換算下來,這一身衣服光料子估計也得好幾萬。

  所以就有很多人過來打聽她們身上穿的衣服是哪一家買的。

  林詩音面露難色,秦蔻撒謊不眨眼,直接說是自己買的料子自己做的。

  頓時大家都相當驚嘆,順便還有人給她們出主意:「那你們應該開漢服工作室啊!手藝這麼好!配得也好看誒。」

  秦蔻笑眯眯:「誒!我們其實已經在籌備了哦,要不要加個微信呀?下個月籌備好了聯系你們呀∼」

  林詩音都驚了,一時愣住了,她們到底哪裡來的開漢服工作室的計劃啊?

  這當然是沒有的,不過就在剛剛那一秒,秦蔻忽然覺得這生意可以做,她們不會,大不了在古代買料子、找繡娘、找好的裁縫去做嘛,做好了帶回來賣不就是了?就算最後生意做不成,加一些有錢有閑的客戶有什麼不好,完全沒損失嘛!

  做生意的人就這樣,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拍著胸脯說「早就在籌備啦,下個月就能開啦」這種話,先把客戶攏到手裡再說!

  然後她就用自己的工作微信加了一圈兒人。

  也有人現下就對漢服起了極大的興趣,不耐煩等這虛無縹緲的開業,所以就直接去了外頭的那家漢服工作室的攤位上定做去了,秦蔻也不在意,收了一圈微信之後心滿意足。

  林詩音:(個_個)

  林詩音欲言又止,拿出手機,給她發了微信。

  寶鼎茶閑煙尚綠:(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寶鼎茶閑煙尚綠:阿蔻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呢……我還差得遠。

  關中悍匪coco:我從小就看我爸,他就這樣。

  關中悍匪coco:這就是排面.jpg

  林詩音以袖掩面,輕輕笑了起來,心中卻著實佩服秦蔻。

  她們看上去其實在某些方面很像,比如都是養尊處優、吃穿用度上都很費錢,偶爾,林詩音還會覺得或許是自己的實際年紀要更大一些,因為秦蔻實在又可愛、又驕縱的。

  但這個時候,她這樣談笑風生、八面玲瓏的樣子,才令林詩音想到:是啊,秦蔻今年二十七歲,她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這間店已經開了五年,一直都保持著良好的進項……

  所以,她還是要和她多多學習才是啊。

  眾人在店裡待到了大約十一點,展會結束,客人們三三兩兩的離開。

  楚留香忙著用各種叫人心頭一暖的好話去拒絕和他要微信的姑娘,宋甜兒、李紅袖兩個人立在一邊,嘿嘿冷笑,蘇蓉蓉笑得倒是蠻溫柔、蠻開心的,似乎覺得這是件很好玩兒的事。

  這三個人簡直又把她們的楚大哥給笑得頭皮發麻……

  秦蔻和林詩音鑽進後台休息室去換衣服。

  說真的,這一身古代衣裙,好看是真的好看呀,但不方便也是真的不方便。

  雲袖寬大,披帛隨風擺動,裙子的下擺時常要拽著,才能不拖在地上,秦蔻今天因為這裙子的長度,還特地穿的是絨面的高跟瑪麗珍呢。

  她換上牛仔褲、連帽衫和運動鞋,只有頭上保留了那兩個尖尖的狐狸耳朵,還對著鏡子晃一晃,覺得這發型配什麼都好看。

  林詩音換上了長的中高領毛衣裙和切爾西短靴,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也來了一句:「穿古裝真麻煩。」

  說完才想起,不對,她自己就是個古人來著……

  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

  秦蔻在更衣室裡翻出兩個袋子來,把兩套古裝衣裙好好的疊好放進去,交給林詩音帶回家。

  出來的時候,陸小鳳正盯著手機,臉色很糾結的樣子。

  秦蔻:「?」

  秦蔻:「你在糾結什麼啊?」

  陸小鳳面無表情的把手機塞到了秦蔻的眼睛下面。

  這是某音的app界面,正好是在X市的同城視頻區,今天很多家店都在搞活動,不過看上去有古代俠客們助陣的cocolivehouse贏得很徹底,同城視頻裡一堆人在刷。

  文案:【姐妹誠不欺我!有和帥哥合影到,聽工作人員說這是店主的表哥,哇嗚表哥我可以,我真的可以!!他真的看起來會是那種溫溫柔柔的弄了你之後狠狠拋棄的樣子啊!!嚶嚶嚶#長發帥哥##身材##帥哥直拍#】

  秦蔻:「……」

  配的視頻是楚留香立在那裡,輕輕地伸手挽了一下袖子,小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深V的襯衫領子裡,是他那極其令人浮想聯翩的胸膛。

  這很顯然是個直拍視角,畫面一轉,這位抖主就放出了她和楚留香的合影,楚留香淡淡微笑著比了個V,又因為這位抖主身材矮小,所以他還很貼心地俯下了身,一副暖男做派。

  底下的評論自然又是聽取尖叫聲一片,以及好多合過影的姐妹放出了她們的合影,自拍角度的看起來最讓人心動,還有人在底下說,表哥的名字裡有一個楚字,因為她有聽到有人喊的是「阿楚哥」。

  然後大家就很自發的叫他楚楚。

  秦蔻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問陸小鳳:「這看起來很正常啊,都沒有人在prprprpr,你連同人文都看過了,還糾結這個?」

  陸小鳳板著臉說:「你再看這個。」

  然後是下一個視頻,依然是那種語氣很激動的文案,只不過話題變成了#古風帥哥#和#狼系帥哥#這樣的詞,配的視頻是一點紅教訓長臂猿的那一段,這個抖主顯然對一點紅愛得深沉,甚至在拍到他面露譏諷之意晃了一下頭的時候用了個類似於特寫鏡頭的重點回放,還配了那種秦蔻這種挑剔音樂人大概一輩子都看不上的bgm……

  雖然BGM很糟糕但是人還是帥的。

  秦蔻:(* ̄▽ ̄*)

  秦蔻:「啊∼是我家的紅哥∼∼」

  陸小鳳:「說話不准帶波浪線!」

  秦蔻:「咳咳……所以你到底要我看什麼嘛?」

  陸小鳳的臉拉得比驢還長,硬邦邦地說:「你再看誰個。」

  秦蔻:探頭.jpg

  文案:【大家都在分享美男不如我分享個怪東西……#深淵巨口##搞笑男##幽默動物大賞#】

  配的視頻是陸小鳳長著深淵巨口正在使出他那個讓酒水噴到嘴裡的絕技……評論區一片哈哈哈哈。

  秦蔻:「……」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簡直都快跳起來了:「幽默動物是什麼?!幽默動物是幾個意思啊?!大家的標簽都是這帥哥那帥哥,我為什麼是幽默動物大賞!」

  秦蔻繼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差點捂著肚子跌倒,還作勢要拿這個視頻去外頭和大家分享,被陸小鳳一把奪過手機,陸小鳳冷笑著瞧著她見牙不見眼的樣子,陰惻惻道:「你癢癢肉露出來了,想笑是不是,要不要我幫你啊?」

  秦蔻:「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可是這個真的……好好笑……」

  陸小鳳:「……」

  陸小鳳:「呵呵。」

  他們幾個一塊兒走出後台,工作人員們基本上都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秦蔻略看了看,又囑咐了李倩倩幾句,就和朋友們一塊走了。

  十一點,正好趕最後一班地鐵回去。

  不過秦蔻和一點紅就不回去了,家裡人太多了,他們兩個去另外一套房子那裡去住,她的房間就留給李紅袖和宋甜兒住吧,蘇蓉蓉可以林詩音一塊兒住在她自己的臥室裡。

  就是那間由曾經的書房改造的臥室,再拼一個沙發床上去就好了。

  林詩音對秦蔻的臥室也相當熟悉,所以秦蔻就把安頓她們的事情托付給她了。

  林詩音比了個手勢,說沒問題。

  至於男士們呢……三個房間和一個客廳,打地鋪去吧,秦蔻不管了。

  秦蔻和一點紅把他們送到地鐵口,說:「回吧,我冰箱裡的食物啊酒啊,還有零食,你們隨便造作!啊……小陸,你知道零食櫃藏在哪裡吧?」

  陸小鳳:「這可是你說的哦!明天你可不要心疼。」

  秦蔻笑嘻嘻:「明天你給我補滿。」

  陸小鳳不屑:「小氣!」

  陸小鳳:「回了!不用送了,你們倆走吧!」

  秦蔻:「走了!」

  她瀟灑一揮手,轉身就走,一點紅雙手插兜,站在略後一點的地方,聽著她剛剛和陸小鳳插科打諢,唇角不免露出一絲笑意,秦蔻親親熱熱地過來挽他的胳膊,他從善如流地拉著她的手,一塊揣進了他的外衣兜。

  那一頭,陸小鳳十分高興,還說今天要不醉不歸,花滿樓輕輕地笑了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秦蔻和一點紅這麼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秋天的十一點多,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

  秦蔻路過一家粉紅色招牌的無人店鋪,停了三秒,問:「那邊好像沒有了?」

  一點紅:「嗯,我進去買,你要哪一種?」

  秦蔻:「我要最刺激的那種。」

  秦蔻:o(*////▽////*)q

  一點紅:「……」

  一點紅:「那進去一塊兒挑吧。」

  秦蔻:「好哦∼」

  出來的時候,一點紅手裡就拎了個黑袋子。

  當然不至於買一大袋子,不過這種無人售賣機裡一般也買些別的,就比如說繩子什麼的,秦蔻一看見繩子,摩拳擦掌地就買了。

  然後她又很警惕地站在原地想了想,確認她把臥室裡那條繩子啊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好好藏起來了,這才放心,繼續拉著一點紅的手回家。

  她說:「只可惜沒帶好看的衣服來呢。」

  一點紅的眼角也流露出了那種溫柔與愛意混合起來的柔情蜜意,他們兩個人的手都揣在他的那件皮衣兜裡,他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道:「沒關系的。」

  他說:「只要是你,怎麼都漂亮的。」

  秦蔻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很秦蔻:「那當然啦,我是誰!」

  她又神神秘秘地笑了起來,做出了很危險的發言:「上回你教的我可學會了,這次……你別想跑,我要把你五花大綁!」

  一點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嘶啞地道:「那你最好已學到了精通。」

  秦蔻似笑非笑:「如果沒學到精通呢?」

  一點紅笑了笑,這時的這種笑容,看上去就有那麼點危

  險、野性的意思了,他只說:「在江湖上,做一件事,就最好做絕,假如和人結了怨,該殺的時候就最好殺個干淨,否則等敵人緩過勁兒來,反客為主,就會……」

  秦蔻:「就會……」

  一點紅淡淡說:「就會很慘。」

  秦蔻瞧著他不說話。

  一點紅也就這麼垂著頭,目光卻有點居高臨下地瞧著她。

  秦蔻的唇角慢慢、慢慢地翹起來,眼睛簡直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更亮。

  她說:「那我也不管,我學會了,我就要在你身上試出來。」

  她忽然有點忍不住似得,輕輕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後踮起腳尖,在他的側臉上啾了一下,然後用氣音在他耳邊說:「我要折磨死你。」

  一點紅與她十指交握的那只手,忽然一下子就攥緊了,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眼神也黑壓壓地盯著她,又直白、又森冷,好似要把她盯出個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勾唇笑了笑,只道:「那你最好再去多買一條,這繩子太細,我怕我掙脫得太快,你不夠盡興。」

  秦蔻:o(*////▽////*)q

  秦蔻又期待,又有點害怕,捏了一下他的手。


第190章

  一般對話進行到這個程度的時候,人總是會止不住手指尖發軟的那一下的,秦蔻捏他的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手也似乎有點用不上勁兒,然後被對方反握回來,他的手極其有力,手心灼熱,兩個人掌心相貼的地方,似乎就沁出了一點薄汗。

  秦蔻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說:「那我們快走吧?」

  一點紅靜靜地站著,沒說話,只是低頭去瞧她。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有時候你感覺她似乎很害羞,但其實她心裡的那種興奮又大於害羞,即便耳朵微紅的時候,也能不斷地用那種嬌嘟嘟的語氣說出一些……反正他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背輕輕地蹭過她的側臉,說:「我抱著你走?」

  用輕功會更快一點。

  秦蔻眼睛又亮起來,點了點頭。

  下一個瞬間,她已經被一點紅橫抱起來,他倏地衝了出去,他的輕功不似輕煙,倒像是某一種正在捕獵的動物,空無一人的道路之上,只好似閃過這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甚至會讓人以為自己看錯了,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路兩邊的路燈正在飛快地後退,中秋夜晚的風是冷的,冷風打在秦蔻的臉上,又順著她的套頭衫刺在她的脖頸之間,立刻就帶起了一片細小的顫栗。她緊緊地摟住了一點紅的脖頸,對方的兩只手有如鋼筋鐵骨一樣,穩穩地撐著她。

  她於是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速度的刺激,和開車、坐高鐵和做飛機完全不一樣的,完全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著速度的刺激,這或許更類似於開摩托車。

  秦蔻其實是個很惜命的人。

  大多數的現代城市人,不是不惜命,而是沒概念,比如說,他們或許會因為去了游樂場,就出於一種「來都來了」的念頭去蹦極,他們其實不大清楚這裡面的危險,樂天的認為「沒事,專業設備專業人士」。

  但秦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上的,她總忍不住要懷疑所謂的「專業團隊」其實就是草台班子。

  有朋友邀請她去自駕青甘大環線,秦蔻都不信任對方的開車技術,又會擔心到了無人區手機沒信號怎麼辦,車子拋錨了怎麼辦……總之思前想後,最後拒絕了。

  所以,陸小鳳多次邀請她去古代玩一圈兒,她雖然很是心動,卻一直都沒拿定主意。

  但她又敢收留因為時空亂流而出現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這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或許是深受曾外祖母故事的影響、或許是因為家裡有安全感滿滿的大橘。

  總之,秦蔻就是這樣一個又膽大,又膽小的女孩子。

  她從來沒開過摩托車,也鮮少直接用自己的身體去體會直接的速度刺激,一點紅的輕功運到了極致,速度比那一回背著她回家還要快得多。

  她的身體松一陣、緊一陣地顫,在這種近乎危險的速度之中,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緊緊地抱著他,興奮地尖叫出聲,瘋喊了一路,還亂七八糟地喊了什麼「紅哥我愛你」、「我好喜歡你」這樣的話,一直到看到居民區靠近,才一下子閉上了嘴。

  一點紅倏地站定。

  他這個人,就好像沒有慣性一樣,起步的時候可以突然一下子起步、速度極快,停下的時候更是可怕,說停就停,身子都不帶往前撲一下的。

  他的人和他出的劍是一模一樣的,精准、穩定、對肌肉與力道的控制爐火純青。

  他停下之後,只問她:「你還能走得動麼?」

  秦蔻搖搖頭:「不行,我身上軟。」

  一點紅輕輕地笑了一下,說:「那我就這麼抱你上去吧,被人瞧見就被人瞧見,好不好?」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才不怕被人瞧見……」

  她環住他的脖頸,靠在他的懷裡,就這麼被抱進了小區,走進了電梯裡面,一點紅空不出手來,秦蔻自己去按樓層,她在這裡的房子在六層。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背著雙肩包,手插著兜要進來,進來才一抬頭,當場遲疑。

  然後又默默地退出去了,准備坐隔壁那一台電梯……

  可惡的情侶啊!

  秦蔻咯咯笑個不停。

  走到六樓房間前,秦蔻又從包包裡掏鑰匙,打開門,一點紅抱著她進去,用腳一勾,防盜門關上,他直接走到臥室,把秦蔻扔到床鋪上。

  秦蔻:「唔!」

  一點紅:「我去洗澡。」

  秦蔻點點頭。

  他又發出邀請:「一塊兒?」

  秦蔻瞪他一眼,又哼了一聲,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壞主意啊!」

  一點紅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沒分辯什麼,順手脫了毛衣,鑽進浴室去了。這個澡他洗得相當快,但也很仔細,頭發吹到半干,打開門出來了。

  他出來的時候,秦蔻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平躺著,動也沒動一下。

  一點紅挑眉,側躺到了她身邊,漆黑而柔順的長發撒在枕頭上,像是被潑出來的一樣。

  他拍了拍秦蔻,說:「你不去洗澡?」

  他的蔻蔻縮了縮,說:「軟,沒力氣。」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說:「那你還有力氣弄你想弄的事兒嗎?」

  秦蔻:「唔!我這就起來!」

  然後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軟了,爬起來就進浴室去洗澡。

  一點紅:「……」

  一點紅平躺著,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穿了條黑色的真絲睡裙。

  這樣的睡裙,單身的時候她是不怎麼穿的,雖然穿著很舒服,滑溜溜、冰涼涼的,但她還是更鐘愛放了一年以上的陳年老優X庫純棉T恤和運動短褲。

  不過有了一點紅之後,她就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裙子,全都當成一次性使用的衣服,一點紅最喜歡真絲睡裙,他其實蠻奇怪的,他對自己的吃穿用度渾然不在意,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都無所謂,偏偏在這個方面,有一種對艷靡之物的特殊喜好。

  秦蔻很樂得這樣去取悅他,因為一點紅同樣會很賣力地取悅自己。

  披散著長發從浴室走出來,她板著臉說:「你轉過去,手要反剪到背後。」

  一點紅乖乖聽話,把兩條胳膊往身後一背,交叉著擱在一起,秦蔻就開始矜矜業業地進行她的大業。她還真是個好學生,學得像模像樣的,唯一麻煩的是一點紅的長頭發,秦蔻又很貼心地給他把頭發先團成一個丸子,免得壓到。

  她詭異地想到了一句話:「啊,你壓到我頭發了∼」

  然後笑點還被戳中了,趴在他背上笑個不停。

  一點紅側頭:「……嗯?」

  秦蔻:「沒事沒事……」

  然後命令他轉過來,和她面對面跪坐著。

  一點紅乖乖聽話。

  秦蔻靜靜地瞧著他,欣賞著他。

  其實說實話,論英俊,他大概算不上頂頂英俊的男人的。

  他的皮膚冷白到發青,讓人感覺陰惻惻的,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但未免太過銳利冰冷和惡毒,令人心頭發寒。

  二十多年的習慣如此,要他改掉這眼神,那實在是太過強人所難。

  但他身上同時又有一種……很乖的氣質。

  秦蔻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照顧人的角色了。

  他會做飯、有潔癖、愛吃甜食、喜歡天天洗澡,這些無害的、甚至很可愛的特質,與他的外型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又給他帶來了一種極其獨特的魅力,令秦蔻喜歡的不得了,就想撲上去親他一口。

  而這樣子,被雙手反綁著跪著的時候,他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一下,像是逆來順受。這樣逆來順受的姿態總令秦蔻產生一種錯覺,他似乎什麼都可以乖乖地受著,她無論做出多過分的事情,他都可以忍受,因為他自小就在訓練如何忍耐痛苦。

  但他又說出了那樣危險而桀驁的話,他身上分明、流暢、結實的肌肉猙獰著扭曲起來,他左臂上的那道傷疤橫在皮膚上,秦蔻就忍不住用手指上去碰一碰代表著他過去那些傷痛的傷疤。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蠱惑到了。

  但……被這樣一個人蠱惑到,總不是什麼壞事吧。

  她湊近了她凄艷的俘虜,她的俘虜垂著頭,似乎對一切都無計可施。

  最後,他那只白得驚人、又有力得驚人的手摁住她的肩膀的時候,她眼尾紅紅的,只是很茫然、又很無助地問:「你是怎麼解開的?」

  他沒回答。

  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八月十五一定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十六日的凌晨,具體是幾點,不大清楚。

  秦蔻指揮一點紅拉開窗簾,賞一賞月。

  這套房子買得比較早,完全是為了學區而買,一共只有八層,普普通通的三室一廳,秦蔻高中畢業了之後就一直是拿去租房的。自然了,無論是硬裝還是軟裝,都完全比不上秦蔻現在住的那一套。

  窗戶是普通的窗戶,不是整塊的大落地窗,月亮被框在窗框裡,像一副有立體感的畫。

  她瞧了一會兒,說:「你說,現在的月亮真的比之前要更圓麼?」

  一點紅盤腿坐在床上,伸手就把他軟綿綿的可愛女友給撈進懷裡了。

  秦蔻坐在他懷裡,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一點紅嘶啞地說:「你笑什麼?」

  秦蔻說:「我小時候,每年都有那麼一到兩次,大半夜肚子疼,痛得睡不著覺,也不是吃壞了,反正就奇奇怪怪的,我外婆就這樣坐著,抱著我哄我睡覺呢。」

  她捏捏一點紅的胳膊,說:「紅外婆?」

  一點紅:「……」

  一點紅面色很微妙。

  這種微妙可能更類似於……emmmm,就,在這種氣息還沒完全散去的場合,說這麼純潔溫馨的話,的確容易很讓人起愧疚之心啊。

  秦蔻還教他:「你這樣搖一搖,就更像了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罕見地拒絕了秦蔻的要求:「不搖。」

  秦蔻也不在意,環住他的脖子,親親熱熱地和他一塊兒坐著看月亮。

  她又說:「我從小就沒觀察到什麼十五的月亮、十六的月亮呢。」

  一點紅道:「我倒是經常抬頭看月。」

  秦蔻:「誒?」

  一點紅平靜地說:「很多時候,沒事做,躺在別人家的屋頂上看看月亮。」

  師父是不大會給他們過節日的,他們這個組織,雖然嘴上喊得都是師父、師兄、師弟這樣的稱謂,但其實並不是個靠感情連接的組織,而是個靠恐怖與威壓所連接的組織,現在想起來,一點紅覺得薛笑人很幼稚。

  一個靠恐怖與威壓去維系的組織,注定讓人想要逃離,絕不可能一心一意,他的那些師兄弟們,心頭或許無一刻不在想著要背叛吧。

  他仔細一想,覺得這是因為薛笑人這輩子一直活在他哥哥的威壓之下,從未享受過一呼百應的權力,因為他創建的這個組織,實際上只是他的一個玩具,一個他用以滿足自己權力欲的玩具罷了。

  他的確是個很可怕的人,什麼也不為、只為了爭口氣,就能幾十年如一日的布置著,收養有根骨、有習武天賦的孤兒,培養他們、控制他們,像蜘蛛在織網。

  年少時,一點紅還想不明白這些事,他只是一個滿腔激憤的偏激少年,沉默地忍耐著一切痛苦折磨,日日勤耕不輟,又會在夜裡感到痛苦的火焰在灼燒他的身體與心靈。

  被折磨的受不了時,就會爬上屋頂,躺在屋頂上,吹冷風,看月亮。

  看著看著,就形成習慣了。

  不過這種由苦悶而生的習慣,在苦悶消失之後就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見,所以秦蔻不曉得他曾經有這樣的習慣。

  曾經的他……倘若知道自己這悲劇的半生,都是因為薛衣人薛笑人這兩兄弟為了爭口氣而催發的,一定會痛苦激憤得恨不得死掉。

  但如今,他二十九歲,有身份、有愛人,有內心的安定,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愛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所以他想明白這件事後,心情簡直毫無波瀾,甚至只覺得薛笑人幼稚的可笑。

  他滾燙的、可愛的愛人特別依賴地窩在他的懷裡,又開始糾結她先前糾結過的問題。

  她問:「你怎麼解開的?我都很捆得很緊了。」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給她演示了一下,把一只手腕交叉著搭在另一只手腕上,他的皮膚很白,因而現在已能瞧見相當明顯的紅色捆痕。

  他說:「這樣手交叉著捆,都是花架子,只要這樣絞十幾個來回,必定能絞出空隙。」

  秦蔻:「啊……」

  秦蔻呆滯:「你之前都沒教給我這種東西啊!」

  一點紅笑而不語。

  秦蔻擰了他一把,嘟囔:「藏私。」

  一點紅還是笑而不語。

  秦蔻就這麼坐在他懷裡,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啊……已經三點多了。

  把飛行模式關掉,這才發現陸小鳳給她發照片了。

  第一張照片是堆滿了各種薯片蜜餞巧克力辣條啤酒冰激凌還有燒烤的茶幾。

  第二張是大自拍,他高舉著手機,一個人占了四分之一個屏幕的大小,笑著比V,他的身後,是大家三三兩兩的坐著聊天喝酒,電視上再放的是《武林外傳》,楚留香正喝著酒,像是聽見了什麼特別好笑的台詞一樣,表情忍笑。

  阿飛、傅紅雪和宋甜兒在打撲克,剩下的三個姑娘在餐廳那邊,一面吃著什麼燒烤(太模糊了看不清楚),一面似乎在聊著什麼。

  第三張照片是月亮,從露台上拍到的明月,如此高遠和皎潔。

  秦蔻拿起手機,對准窗口,拍了一張在窗框裡的,看起來像是被囚禁了一樣的月亮,點擊發送。

  陸小鳳的聊天界面上立刻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秦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刻打開飛行模式,完全不肯和陸小鳳聊起來,她才不想在這種時候受到打擾呢,一點點都不想。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兒,說:「他們還沒睡呢。」

  一點紅不鹹不淡地說:「嗯,難得這樣聚一次。」

  不久之前,他們還都是住在一起的,鎮日裡形影不離,這才過了多久,便成了「難得相聚」。

  人的離合,人的境地,的確是處於隨時變化之中的,身處變化的世界裡,人類才會永遠都在追求「至死不渝」。

  那一頭,陸小鳳提拉著無情、冷血和花滿樓陪他一塊兒打麻將,因麻將可以摸,所以花滿樓也能參與;林詩音正在分享她的經驗,告訴蘇蓉蓉什麼面霜、洗面奶和洗發水最舒服,最適合帶回去用,楚留香湊過來,聽聽明天要跑多少地方買東西;打撲克的三人組裡,宋甜兒不會算牌,但她的運氣真的是好,把把都能贏,和陸小鳳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一頭,秦蔻和一點紅又溫柔地相擁在一起,在被框住的月光下說著那些或熱情、或柔情蜜意的愛之語,彼此幫對方去理鬢邊的碎發。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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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人們一般都不是以二十四小時制來定義「一天」的。

  人們通常會把睡著前定義為一天的最後,而把醒來的時間定義為第二天的開始。

  所以,在這一天結束的最後,秦蔻只覺得她是被泡在一汪溫水裡的,渾身都暖洋洋、軟綿綿。她的眼睛都困得睜不開了,一點紅的精力卻比她好上太多,還在一絲不苟、有條有理地做收尾的工作。

  抱著她去洗澡,給困成狗的她吹頭發,先把她放在沙發上躺著、去換了一套整潔清新的床單、把舊的扔在洗衣機裡預備著明天起來再洗……

  做完這一切,他才把已經沉沉睡去的秦蔻橫抱回了臥室。

  她的手安靜地垂下來,微微地蜷起來,連呼吸聲也平穩、疲憊而輕緩,她累得狠了,但臉上卻帶著一種略微透出一點甜蜜的笑容,即便在睡夢之中,她也是滿足的。

  在一點紅認識的所有人裡,秦蔻一定是最接近標准幸福模板的那一個人。

  她身體健康,雖說體力(相對於他來說)不大好,但自小到大都不是容易生病的人,每天都有很多充沛的活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擁有很好的家人,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好,和和美美,只有純粹的親情與關心,而無過多的執念與索取。

  她也擁有很好的朋友,男性朋友並不如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裡寫的那樣個個對她心懷不軌、女性朋友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文章裡寫的那樣隨時准備和她搶男人,她擁有著很純粹的友情,互相支持、互享歡樂。

  一點紅還尤睡不著,他今天的確興奮過頭了。

  他躺在她身邊,側著身子,瞧著她的睡顏。

  她蹭一蹭,把頭枕在他的大臂上,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懷裡,臉貼著他的胸膛。

  一點紅伸手,輕輕地撫了一下她的側臉,不去壓制自己心底那種湧出的、仿佛流遍全身一樣的愛意,他想到未來,忽然又有一點不確定性,突然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她不喜歡他了,要離開,要怎麼辦?

  這個想法一來,的確像是個黑洞一樣,帶來了一些患得患失。

  然後他忽然又明白,這正是他對她的感情至深,所以才會去想這種

  杞人憂天的事情。

  他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決定不去想這種根本沒必要絲毫、很是缺乏安全感的問題。他伸手攏了攏秦蔻的腰,她軟綿綿地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嘟嘟囔囔地說話:「紅哥……」

  一點紅低啞地道:「嗯?」

  秦蔻繼續嘟嘟囔囔、口齒不清:「紅哥……明天吃什麼……」

  一點紅柔聲道:「你想吃什麼?」

  結果她沒聲了。

  再一聽,她的呼吸聲勻長而平穩,睡得熟的不能再熟,原來剛剛是在說夢話呢。

  一點紅失笑,把他們身上的被子攏得緊了幾分,就這麼與她相擁著睡著了。

  第二天,秦蔻醒來的時候,就那麼一動,立刻感覺渾身都是又酸又脹的感覺,她唔了一聲,一點紅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一如既往的,他睜眼的時候,那雙漆黑的眼眸就已經一片清明了。

  秦蔻還迷迷糊糊的呢。

  一點紅聲音有點沙啞:「你醒了?」

  秦蔻趴在他懷裡,不說話。

  人剛醒來的時候,連睜眼都覺得是費力氣的事情,連手都不肯抬起來一下,更何況是說話呢?

  她又眯了十幾分鐘,才感覺自己清醒了點,伸手揉了揉眼睛,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紅哥……」

  一點紅的聲音就顯得清明和冷靜多了:「嗯。」

  不過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很是有趣的事情,又開口道:「昨晚你說夢話了,你知道麼?」

  秦蔻懶洋洋地說:「既然是夢話,那肯定是做夢的時候說的咯……我怎麼可能記得……」

  一點紅說:「你喊我了。」

  秦蔻忽然臉一紅,說:「我喊你干什麼……喊你求饒麼?」

  一點紅居然噗嗤一聲笑了。

  他如此愉悅的時候其實當真少見,眼睛裡都是止不住流淌的柔情蜜意——她這樣一說,他就大概明白昨晚她到底是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好夢了。

  秦蔻心虛地看著他。

  然後又問:「所以我到底說什麼了?」

  一點紅說:「你問我今天吃什麼。」

  秦蔻:「……」

  秦蔻:

  「噗嗤。」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悶悶地笑起來,又伸手摟住他,用一根手指繞著他的長發玩兒。

  一點紅道:「所以你今天想吃什麼?」

  秦蔻抬起頭,說:「今天我來給紅哥做飯吧!」

  一點紅挑了挑眉,「嗯?」了一聲。

  秦蔻親親他的嘴角,說:「紅哥昨天辛苦了嘛……」

  一點紅:「……」

  他淡然地道:「我不介意天天都那麼辛苦。」

  秦蔻又不說話了,她扭扭捏捏了好一會兒,面上又泛起了那種好看的紅色,才道:「反正……今天我做飯,我要做一道你絕對喜歡的菜!」

  一點紅瞧著她,輕輕道:「好。」

  住在秦蔻家裡的那一大幫人,中午的飯他當然是管不了的。

  有陸小鳳、花滿樓和楚留香在,怎麼也不至於令他們挨餓,他才懶得那麼有「主人翁」意識。

  秦蔻也不約而同的這麼想,不過她的想法略有些不同,她總覺得昨天晚上,大概那頭的一大幫人鬧得比他們兩個還晚呢,武林高手又不是苦林高手,不是每個人都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的,所以估計他們現在也還是在休息,秦蔻覺得他們下午再見面就挺好的。

  因此,兩個人心安理得地躺著。

  一點紅想了想,又說:「一塊兒去買菜?我幫你提著。」

  秦蔻很是不滿地說:「你這個人行動力怎麼那麼強?說要干什麼立刻就要干什麼呢?真是的,人家還沒有完全醒來嘛,要有預熱活動。」

  一點紅眼神一沉:「什麼預熱活動?」

  秦蔻:「玩手機咯……等等,你怎麼神色看起來有點失望?」

  一點紅:「……沒事。」

  秦蔻狐疑而警惕地眯著眼,忽然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說:「我懂了,我都感覺到了。」

  一點紅似乎不是很願意說話,只道:「你玩你的手機,別管我了。」

  秦蔻哼哼唧唧:「不要……和我們家紅哥一起晨練的事情我怎麼會錯過……」

  一點紅:「所以……現在可以?」

  秦蔻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再一次有空玩手機的時候,就又過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她窩在男人懷抱裡打開手機一看,好家伙,都十二點半了。

  秦蔻開始翻看微信消息。

  Cocolivehouse的工作群裡有消息,這個等會兒再看,先看陸小鳳的。

  昨晚,秦蔻發完那張月亮的照片之後,果斷開了飛行模式,完全沒理會陸小鳳即將要發送的消息。

  上午3:40:59

  陸·剝拿扒·小鳳:喲,你果然沒睡。

  陸·剝拿扒·小鳳:我找到你珍藏的巧克力了哈哈哈哈哈。

  陸·剝拿扒·小鳳:沒別的意思,就為了讓你心痛一下,我全吃了哦!(圖片)(圖片)

  陸·剝拿扒·小鳳:說起來我想辦一個真心話大冒險,誰敢選大冒險,就讓他讀一讀自己的同人文,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陰險)(陰險)(陰險)

  上午3:45:28

  陸·剝拿扒·小鳳:人呢?

  陸·剝拿扒·小鳳:……不會是被巧克力氣得不想說話把?

  陸·剝拿扒·小鳳:尖叫雞.jpg

  上午4::00::08

  陸·剝拿扒·小鳳:呵,情侶。

  陸·剝拿扒·小鳳:重色輕友!我的真心話大冒險大會的實況你是看不到了,後悔去吧你!

  下午12:25:33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所以你們的真心話大冒險活動最後成功進行了麼?

  關中悍匪coco:貓貓探頭.jpg

  沒回復,自由派睡眠的陸小鳳估計這時候還睡得二五八叉的呢。

  秦蔻又給阿飛發消息。

  關中悍匪coco:小飛∼你醒了沒有啊?

  阿飛秒回。

  阿飛:醒了。

  秦蔻本來想很戲謔的幫他取名叫「封心鎖愛小小飛」,以希望他未來無論在哪裡,都不要被林仙兒騙的團團轉,不過她又總覺得這麼干有點怪,於是作罷,最後還是讓阿飛自己選擇。

  阿飛也真的很像一點紅和傅紅雪……他們兩個人在知道微信還要取昵稱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要用原名。

  不過一點紅成功了,傅紅雪被秦蔻提前荼毒,冠名為雪雪喵,從此之後就喵來喵去的,秦蔻還特地選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可愛獅子貓作為他的頭像。

  以傅紅雪那近乎不存在的幽默感來看,他大概並不懂秦蔻這種指犬為貓的冷幽默。

  他只是很無所謂,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感激、在意的人是秦蔻,所以他就不會換掉她取得名字和頭像。

  秦蔻:唔,你還真早。

  阿飛:不早了。

  秦蔻盯著手機屏幕,都能想到阿飛拿著手機,板著一張小臉,一板一眼地回消息時候的樣子了。

  她忍不住笑了,又發消息。

  關中悍匪coco:吃不吃炸薯條哇?

  阿飛這次沉默了三分鐘才回消息,大概人是很糾結的,小孩子對油炸食品的愛真的很純粹。

  阿飛:不必,多謝。

  關中悍匪coco:不管不管,我也想吃,我吃不完,你幫我吃。

  阿飛:那好吧,就這一次。

  關中悍匪coco:哈哈,好,下午見∼

  阿飛:下午見。

  秦蔻關掉和阿飛的聊天框,發現cocolivehouse工作群的消息已經99+了。

  秦蔻:「……」

  一般有老板或者上司在的工作群,那氣氛是絕不可能輕松愉快的,發消息的畫風一般都是「收到」或者「(玫瑰)(鼓掌)(大拇指)」這種。

  但是秦蔻人很隨和,她的團隊裡大都是年輕的女孩兒,不用拿架子也壓得住,工作氛圍很是輕松,大家其實比起工作關系,更像是朋友關系。

  而且因為live演出一般是晚上八點開始,到十點結束,收拾收拾下班走人都十一點多了,工作都是分早晚班兩半倒的,早班的人不多,上午大家都待在家裡睡懶覺,所以上午閑聊的群消息就經常很多。

  不過再多……這99+也有點過分了吧。

  到底在聊什麼啊?

  秦蔻點進去一看,頓時失笑。

  奧∼∼喲∼∼

  李倩倩:【鏈接:和朋友一起來逛國風展會看見路見不平的帥哥……】

  宋紅梅:這個昨晚不是就看見了麼?咱們秦姐的超帥打星二表哥!

  李倩倩:不是,你看,你再看看底下分享的健身房視頻,說是夏天那會兒在健身房的拳擊室裡拍的。

  宋紅梅:讓我康康

  劉琳:讓我康康

  孫笑然:讓我康康

  張浩然:讓我康康

  張浩然:臥槽!!!發出雞叫!!這是姑二表哥和姨二表哥在對打麼??天啊,這也太帥了。

  張浩然:@關中悍匪coco,秦姐∼下午來店裡麼∼我請你喝奶茶呀,帶不帶二表哥們過來呀∼嚶嚶嚶∼∼

  李倩倩:你矜持一點。

  張浩然:我們死gay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矜持,姐妹。

  宋紅梅:哇……秦姐家的基因也太好了吧,哇這個視頻真的比昨天收拾那個長臂猿好看太多了!!

  李倩倩:這個視頻點贊都二十萬了!尤物……啊不,帥哥真的實火頂流∼

  李倩倩:@關中悍匪coco,秦姐,咱們要不搞個武俠快閃活動,趁亂撈一筆!!

  宋紅梅:@李倩倩,工作模範,吾輩楷模。

  關中悍匪coco:……

  李倩倩:呀,秦姐醒了。

  張浩然:給老板遞咖啡.jpg

  關中悍匪coco:讓我康康

  關中悍匪coco:哇,這個視頻我都沒見過,他們兩個在健身房居然是這種畫風麼?哇這評論點贊,這麼火的麼?

  李倩倩:這條視頻都上熱門了,就是那個#這才叫武打#!老板,你二表哥們真的不考慮開個賬號當網紅麼?真的很有火的潛質啊。

  宋紅梅:說實話……老板……真嫉妒你……

  關中悍匪coco:?

  宋紅梅:普通人想見帥哥好難,結果老板你一下子就有兩個帥哥表哥!!!哇嗚嗚嗚我也想要這麼帥的表哥哇嗚嗚TAT

  關中悍匪coco:嘖嘖嘖

  關中悍匪coco:不過他不是我表哥。

  關中悍匪coco:(圖片)

  照片是秦蔻現拍的,一點紅精赤上身,靠在床頭的軟墊上,一只手拿著手機在看什麼,另一只手端著水杯准備喝水,瞧見鏡頭之後,便順勢看了一眼鏡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的長發非常柔順的披散著,半身的肌肉緊實流暢,因為人很白,所以手腕上兩道被捆束出來的紅痕特別明顯,而且大臂上還有個牙齒咬出來的痕跡。

  慵懶、隨意、性感、不設防。

  而且這是什麼視角來拍的,很明顯了。

  關中悍匪coco:所以就是……兄妹play(咬手絹)

  宋紅梅:哇嗚嗚嗚嗚嗚嗚!!

  李倩倩:嗚嗚嗚嗚嗚嗚嗚!!

  張浩然:嗚嗚嗚嗚嗚嗚嗚!!

  李倩倩:天啊!!!要怎麼樣才可以擁有這種帥哥啊!!!

  宋紅梅:多久了啊秦姐,怎麼從來沒見你在朋友圈發過?

  關中悍匪coco:嘖,你當我是你們啊,還要在朋友圈秀恩愛,幼稚死了。

  冷艷高貴的秦蔻女士如是說到,顯得是那樣的雲淡風輕,那樣的成熟穩重,一點兒也不喜歡炫耀的樣子。

  ——前提是忽略她現在臉上那種止也止不住的、洋洋得意的、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的笑容的話。

  一點紅:「……」

  一點紅狐疑地瞧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真的很得意。


第192章

  秦蔻瘋狂上揚的嘴角、那尾巴翹到天上去的神態,一直持續到洗完澡吹干頭發換上衣服。

  一點紅:「……」

  一點紅狐疑地問:「你這樣開心?」

  秦蔻:「嗯哼哼∼」

  兩個人一塊兒手拉手走出門,一點紅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這麼開心?」

  秦蔻也做出了非常秦蔻的回答:「我不告訴你∼」

  一點紅:「……」

  一點紅失笑。

  去逛一下超市,順便回一下陸小鳳的消息,陸小鳳醒了。

  陸·剝拿扒·小鳳:喲,醒了,有空理我了?

  關中悍匪coco:嘖嘖嘖,陰陽怪氣哈。

  關中悍匪coco:你們准備吃什麼呢?

  陸·剝拿扒·小鳳:楚兄帶著他三個妹妹一塊兒去吃昨天那家泰式餐館了。

  關中悍匪coco:嗯哼,你們呢?

  陸·剝拿扒·小鳳:昨天大魚大肉吃多了,我去煮面,你們倆什麼時候回來?

  關中悍匪coco:晚飯前後吧……emmm,阿楚哥今天不走吧?

  陸·剝拿扒·小鳳:你自己問他咯。

  陸·剝拿扒·小鳳:難得人這麼齊全,今天有什麼安排麼?

  關中悍匪coco:人太多也不好安排啊……

  關中悍匪coco:誒!去不去玩狼人殺,小區附近有家很不錯的咖啡廳哦,酒和飯都很棒,還可以拼長桌子呢!正好可以順便在那邊吃飯。

  陸·剝拿扒·小鳳:好耶!終於湊夠人玩狼人殺了!

  關中悍匪coco:嗯?感覺你對狼人殺很了解嘛。

  陸·剝拿扒·小鳳:笑話,我什麼不知道?我可是時代弄潮兒。

  關中悍匪coco:你是#幽默動物大賞#

  陸·剝拿扒·小鳳:……

  陸·剝拿扒·小鳳:……

  陸·剝拿扒·小鳳:呵呵

  關中悍匪coco:人也是動物的一種嘛,這麼說也沒問題嘛(滑稽)(滑稽)(滑稽)

  陸·剝拿扒·小鳳:呵呵呵

  陸·剝拿扒·小鳳:滾吧你

  關中悍匪coco:那我不管你們吃飯了呀,拜拜,啊,阿飛想吃薯條,你幫他買一點吧,我本來說好買個他但我怕我回來的晚。

  陸·剝拿扒·小鳳:知道啦,我的蔻蔻姐姐

  關中悍匪coco:……

  關中悍匪coco:圓潤滾粗.jpg

  陸小鳳一叫她姐姐,她是真的瞬間渾身不舒服……

  上次提到年齡問題的時候,她真的超驚訝的……陸小鳳!居然!比她!小!!!

  仔細一想,這其實沒什麼奇怪的,少年成名的天之驕子嘛,在江湖上也是很年輕的一輩人,而且再一想他的性格……嗯,跟人打賭賭輸了去挖了十天蚯蚓、整天穿著痛衫嘻嘻哈哈、報復她的方式是把她藏起來的超級精品巧克力找出來吃掉……

  說他二十七可能還多,這人心裡年齡最多五歲。

  但是他那個小胡子真的……

  真的可以讓他的年紀憑空大個五歲……秦蔻還記得原著裡的描寫,大意就是說西門吹雪和陸小鳳開玩笑,要他把胡子刮了,陸小鳳刮了胡子後,真是又英俊、又可愛……

  現在嘛……

  一個胡子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愛穿痛衫的怪大叔,不被分到#幽默動物大賞#裡那才奇怪呢好不好,他還不忿,有什麼好不忿的。

  被這種怪大叔叫姐姐,真是渾身刺撓……

  所以說……西門吹雪什麼時候能再做一次好事啊?快點把這人的胡子都剃干淨!!

  順便路過了冷櫃。

  秦蔻:「啊!要買黃油,還要買芝士……」

  他們今天去的是大型倉儲式超市麥X龍,冷櫃都比尋常超市大了好多,聯排過去都看不到頭,氣勢恢宏,一走到這邊,整個區域的溫度都像是一個大冷庫,穿得不夠暖和還真是沒法子在這裡好好逛。

  地方大,所以選品種類就足,芝士的選擇不是什麼三瓜兩棗,什麼馬蘇裡拉、車達、馬斯卡彭、帕瑪森之類的,整整齊齊地拜訪,上頭包裹著紙外包裝,瞧上去像是一塊分量很足的磚頭,秦蔻每次瞧見了,不管買不買,都想上去顛一顛。

  她感覺這樣子就很像《誰動了我的奶酪》裡的小老鼠。

  扔了兩塊芝士進購物車,秦蔻走在前面,一點紅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面,又去買了兩塊牛排、一盒雞蛋、一盒吐司,一盒冰鮮三文魚、一瓶便宜的紅酒餐酒、奶油、煉乳、玉米。

  結賬,回家。

  回了他們兩個人的小窩之後,秦蔻就鑽進廚房去鼓搗了,一點紅雙手插兜,在廚房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遲疑地想要進來看看。

  秦蔻推著他的背把他推出來,說:「你不會認為我做不好飯吧?」

  一點紅道:「沒有。」

  作為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孩子,在一點紅和楚留香來之前,她已經獨居好幾年了,固然平時喜歡下館子,但總不至於會炸廚房,秦蔻一向認為,會炸廚房的那種選手,就是人菜還癮大,喜歡自己腦子裡靈機一動。

  菜雞可不適合靈機一動啊!

  她就很有自知之明,做的都是簡單的東西,咖喱飯、煎牛排、西紅柿炒蛋、電飯鍋燜飯……以及各種各樣的廚房半成品。

  一點紅當然清楚這一點,只不過他照顧秦蔻……照顧習慣了。

  秦蔻笑眯眯地說:「低頭。」

  一點紅依言垂下頭來,秦蔻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的唇角啾了一下,說:「紅哥去歇著吧,偶爾也要我來照顧照顧你嘛……啊,等等哦,走之前先幫我切割洋蔥。」

  一點紅失笑。

  他瞧著她,伸手攬住她的腰身,低低地說了句:「好。」

  這樣的感覺……其實還蠻新奇的。

  他們兩個在一起之初,就是一塊兒和朋友們住,到了如今,還是一塊兒和朋友們住,所以他們在臥室外面的地方一般都不會做出這麼膩膩歪歪的親密之舉。

  其實秦蔻都能想見,假如她當著楚留香的面去親一親紅哥他會是什麼表情,他肯定就是那樣一副含笑的表情,抱著胸瞧著他們,說不准還會順手拍張照片送給他們。

  總之,他是絕不會尷尬的,但秦蔻總覺得會有點尷尬,一點紅估計也不大好意思。

  這就是一個尺度問題了,秦蔻早過了那種談個戀愛天天要在各種人面前秀個不停的年紀了,一點紅更沒有那個概念。

  而朋友們呢,也是成熟的成年人朋友,看見朋友談

  戀愛就起哄,那是小學生才干的煩人傻事,他們才不可能那樣做呢。

  所以,在家裡,秦蔻和一點紅都是一出臥室門,就正正常常、大大方方的交往,頂多就是牽著手,神態和動作更親密一點,旁的就再沒有了。

  這種……在廚房、在餐廳、在客廳的沙發上,都能隨時隨地的窩在一起過小日子的感覺,對一點紅來說的確非常新鮮,也有一種隱秘的刺激感。

  一點紅進廚房,幫秦蔻切了洋蔥,然後她就把他趕出了廚房,自己動手做飯。

  平底鍋煎牛排,熱鍋熱油,橄欖油在鍋中跳動,用夾子夾著牛排放進去的瞬間,只聽「滋啦」一聲,美拉德反應會在瞬間被催發,接觸面由紅色變為熟褐色,汁水在鍋中滋滋作響,秦蔻一面哼著小曲兒,一面給牛排翻面。

  家庭煎牛排其實沒有什麼難度,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做就好了。

  轉小火,黃油和大蒜、百裡香一塊下鍋,讓這些東西一起烹出香味,把融化的黃油不斷舀起淋在牛排上。

  出鍋醒肉,順便趁這個時間弄個簡單的醬汁,直接就用沒洗過的牛排鍋去翻炒洋蔥,焦化洋蔥的味道非常香,秦蔻聞著這個味道,都忍不住為自己精湛的廚藝而迷醉。

  秦蔻:(* ̄▽ ̄*)

  切個蘑菇片扔進去同炒,開瓶便宜的紅酒咕嘟咕嘟倒進去大火煮,再倒奶油,出鍋前扔塊黃油,在撒點海鹽。

  與此同時,空氣炸鍋當然也用上了,做的是放了海量芝士的芝士焗玉米,還沒到時間呢,就已經能聞到那種帶著特殊風味的奶香與甜香味了。

  順便把三文魚拆了,不用切,直接拆了就能吃,秦蔻一般買三文魚都挑這種厚切好的,不然她實在不喜歡那種手壓在魚肉上的感覺……

  簡單的一餐擺上桌,不用她去叫,一點紅已經穿著白T恤出來了。

  秦蔻笑眯眯地把芝士焗玉米推給他,說:「昨天在夜市看到的,我覺得你肯定喜歡,可是夜市裡用的料太差了,今天我就自己做給你吃咯。」

  這話當真說的是又可愛、又親熱,又甜蜜、又關心。

  恐怕任何一個人,在碰到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的時候,都是毫無辦法的。

  他吃了一口。

  玉米是脆玉米,吃上去會有一種微微在嘴裡爆開的感覺,玉米的味道是清甜的,但芝士的味道卻是濃厚的奶香,濃郁的甜香被玉米粒的清甜說中和,口感……一點紅以前被秦蔻帶到披薩店裡吃披薩的時候就吃過這種口感,拉絲、濃稠、甜香,好似是流心的,但又同流心不一樣。

  一開始吃不慣,後來就習慣了,而且他口味偏甜,吃到這種東西,心情就會很好。

  秦蔻正撐著頭看他呢,眼神亮晶晶的:「怎麼樣,好吃麼?」

  一點紅點頭。

  秦蔻又問:「喜歡麼?」

  一點紅又點點頭。

  然後吃牛排,牛排秦蔻提前切好了,上頭澆了洋蔥紅酒醬。冰鮮三文魚是漂亮的橘紅色,中間白色的紋理十分清晰,厚切的三文魚咬起來是非常順滑的,像是黃油一樣,柔美細膩非常,但這玩意兒不能吃多,一吃多了就覺得膩。

  吃飯的時候,秦蔻順便把今天某音上那兩個點贊數超過二十萬的視頻給他看,一點紅聽見那個真的很難聽很土的BGM的時候,和秦蔻一樣,皺起了眉。

  然後面無表情地翻著底下的評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點紅道:「這事情我最近有在看。」

  在現代社會,想找一份差不多點的工作都得有學歷,除非說去工地搬磚、去小吃店端盤子、去外賣軟件送外賣,這樣子的工作當然沒什麼門檻,但秦蔻不樂意。

  像是在外賣軟件送外賣,這都不是說輕功好就能多掙錢的,人家那個派單的算法就很陰險,派到一定程度,算法就不會再派單、或者派一些刁鑽古怪的單,總之就不可能讓你每個月能賺到很多錢。

  這個和開網約車是一樣的。

  網約車剛剛興起的時候,司機還是可以靠這個賺一筆的,但現在……呵呵。

  一點紅剛來的時候,很急著去工作,就想著做這樣的外賣騎手,但秦蔻一聽就知道肯定不行,前頭說的這個是一回事,會碰到各種奇葩的、瞧不起外賣員的客戶是另一回事。

  秦蔻有一回買了冰棍吃不完,正好點的飯到了,她瞧見外賣員臉被曬得發黑發紅,氣喘吁吁的模樣,就順便塞了根冰棍兒給人家吃,可把那個外賣員給感動壞了,一個勁兒的道謝,都弄得秦蔻心裡難受。

  後來又和店裡的李倩倩聊天的時候知道,李倩倩的表妹高三畢業,出門送外賣做兼職,碰上一個尖酸刻薄的客戶,差點把小妹妹罵崩潰。

  所有的直接面對個人的服務行業,都會或多或少碰上糟心人,就好比林詩音那天碰上的那個,秦蔻開店五年,糟心人糟心事也沒少見,但她畢竟是有資本平靜以對的人。

  更可氣的是,平台還會在裡面插一手,客戶投訴一回,扣外賣員幾百塊,這幾百塊還不是賠付給客戶了,是直接平台拿走了,簡直是黑心!

  雖然比起古代隨意打殺雇工人要好,不過都來現代生活這麼久了,誰要和古代比啊,要是人人都和古代比,心甘情願地忍受剝削,那資本家嘴角都要笑裂開了。

  這種活兒現在看來是毫無必要的。

  他身家豐厚得很,根本吃穿不愁,以他手裡的財產,在X市買個幾套全款房一點問題都沒有,工作只是為了豐富生活、更多的和這個社會接觸,不是為了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她覺得上網開個賬號,還能順便把他的一身功夫給用起來,接接廣告什麼的就挺好的,關鍵是從這個點來擴大與現代社會的接觸面。

  ……而且還能順便來她店裡做快閃活動!

  不過想的雖好,行與不行,卻要以一點紅的意願為主。

  秦蔻說:「但還是看你的想法啦,而且我理解,這個東西卻是和拿武功去賣藝……額,沒什麼區別吧……」

  她說著說著,又覺得一點紅可能會不喜歡這種,於是有點心虛,說:「唔……你不喜歡就算了……好像確實有點褻瀆劍法啊。」

  一點紅淡淡地說:「拿劍法去殺人也是褻瀆劍法。」

  秦蔻歪頭。

  一點紅笑了笑,頗有些自嘲意味地道:「還是暗中的、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豈非比上網賣藝要更褻瀆劍法?」

  秦蔻愣了愣,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想。」

  一點紅道:「以前……我一定不會願意的。」

  他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會那個樣子。」

  他什麼都沒有,唯有一柄劍陪在身邊,他的生命裡只有這種殺人術,因此他只能在自己的劍上賦予更多的意義,把它變得高不可攀、與尊嚴、生命聯系在一起。

  一個人倘若擁有的太少,就會逐漸變得偏激的。

  他說:「我也想過這件事,你要聽聽麼?」

  秦蔻:「嗯?你說。」

  一點紅道:「這二日我看了不少,在視頻中露半身頂胯那種事我做不來,也沒必要做,也不大想開直播。劍術的視頻可以拍拍看,線下的漫展cos,我覺得也可以,這種活動一般都有主辦方邀請的人吧。」

  秦蔻:「哦!這個可以哦,正好你也可以去各地瞧一瞧、玩一玩,說起來,下個月初X市有漫展誒,去不去?」

  一點紅道:「好。」

  秦蔻:「那這兩天我們可以計劃著拍視頻發賬號什麼的。」

  一點紅道:「好,我已經在瞧了。」

  秦蔻:「嗯,我不管啦,你自己弄。」

  一點紅:「嗯。」

  一點紅做事相當成熟穩重,學習能力超強,他決意要做好一件事的時候,那就必然會做好,秦蔻並不擔心。

  吃過飯,一點紅負責去洗碗。

  吃了高熱量的芝士之後,秦蔻果然又開始昏昏欲睡,她毫無心理負擔地躺平睡了一覺。

  下午醒來的時候,一場小小的秋雨已了無痕跡的消失,只余下一點潮濕的涼爽,讓人很是愜意。

  秦蔻伸了個懶腰,正好接到了陸小鳳的電話,約定六點鐘在她定好的狼人殺場地去玩。

  秦蔻摩拳擦掌——看我陰險的現代人怎麼玩轉陰謀詭計!滅哈哈哈哈哈哈哈,叫你們看看我超強的騷操作!!


第193章

  秦蔻所說的這家咖啡館其實和她家還稍微有那麼一點距離,在老的大學城附近。

  X市高校林立,一般新修建的校區多不在市中心,能在市中的老四區裡有校區的學校,一般都是有些年頭、歷史悠久的學校,譬如說S省師範大學啦、政法學院啦、長安大學啦、外國語大學啦這樣子的地方。

  老的大學城之中,正好就有一條在整個X市也頗為有名的美食街區,名叫「師範路」,在這條兩側飯館兒林立的林蔭小路的盡頭,便是師範大學的側門入口,因此得名。

  這條街上的好吃的是真不少,韓餐、日料、重慶小面、羊城夾饃(秦蔻一直很想吐槽羊城人怎麼會吃夾饃)、煲仔飯、熱干面……在距離師範路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家秦蔻特別喜歡的烤包子店。

  而這裡也正好是有一家歷史悠久的咖啡廳。

  秦蔻上大學的時候,就經常來這邊吃東西,還和自己的一位老師一塊兒來過,那位老師今年年過四十,本科是二十年前在本校讀的,據他所言,這家咖啡廳在那會兒就已經有了。

  那時候,秦蔻通常會在期末、或者有作業要完成的時候去泡咖啡廳。

  帶著電腦,從早上坐到晚上,一日三餐都在店裡解決,中午困了就窩在沙發上睡一覺,寫累了就喝個咖啡啊、吃點蛋糕啊獎勵自己,這裡還有秦蔻認為是整個X市最好吃的薄底瑪格麗特披薩,每每學到苦悶時,必要點一個吃一吃。

  回去一算賬,好家伙,努力學習不僅費錢,還容易長胖……

  當然,這種咖啡廳是不可能安靜的,他們本身就設有可以拼起來的長桌,因為周圍就是外語學院,一周裡總有那麼幾天,外語學院的學生就會在這裡開一些外文的交流活動,哇啦哇啦說個不停,所以就算去玩狼人殺,也沒什麼關系。

  好久沒去了,還真是有點想念。

  下午,換了件柔軟的粗針織毛衣裙,踩上切爾西短靴,頭發松松一扎,早早過去占位置,她可不想被外語學院的學生搶了位置。

  不過她想多了,時值中秋假期,學生們都出去玩了,這個被學生們看做是做作業的場所根本就沒人,只招待了他們這一波客人。

  推開門,門上掛著的小風鈴清脆的響起,滿目看上去都是暖色調的木質桌椅,秋天還算不得太冷,這樣的場合,空調還開著,只是溫度不算太低,空氣中彌漫的是煮咖啡、黃油和芝士的香氣,一旁的貨品架上,是店家拿出來售賣的葡萄酒、明信片、茶包和掛耳咖啡。

  秦蔻拉了張椅子,率先占座,順便在微信上催人,楚留香和妹妹們在外頭逛了一天也不累,他告訴秦蔻,宋甜兒現在特別想過來,當即就開始玩呢。

  啊……果然,會武功的人體力都不是一般的好啊。

  如果是秦蔻,昨晚鬧了大半夜、今天白天再馬不停蹄的暴走逛街,到了晚上,估計人早都蔫了,神情呆滯、臉色陰沉,還玩呢……玩個屁。

  而另一面,無情也換上了更為日常的裝束。

  西裝……他主要是完全也不清楚西裝這種衣服到底應該在什麼場合穿,於是去逛街的時候也是這麼一路溜著輪椅,陸小鳳總覺得穿著西裝去玩桌游什麼的也實在太古怪了,所以翻出了花滿樓的衣服給他穿。

  於是,秦蔻就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薄套頭衫、米色休閑束腳褲的無情,他安然的坐在輪椅上,冷血幫他推開了門,他就控制著電動輪椅悄然地進來,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倒是眼下多了兩抹烏青……唔,看來他昨晚睡得也很晚。

  白色連帽衫還帶一點薄絨質感,無情原本很是瘦削,他的身體不能習武強身,與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精悍的冷血相比,便多了幾分冷情的孱弱感,來這裡的第一天,秦蔻要順便給他們穿T恤當家居服嘛……結果無情也不大願意。

  這二日熟了之後,他說,他是不想讓人瞧見他太過清瘦的胳膊,不大好看。

  西裝外套的質感是挺括而有質量的,故而適合無情。

  這樣子帶著薄絨的衣服有點毛茸茸的溫暖質感,居然也意外的很適合無情,甚至還衝淡了幾分他身上帶著的那種疏離的冷淡。

  無情進來的時候,秦蔻就一直盯著他瞧。

  他也安安靜靜地瞧著秦蔻,忽然皺了一下眉,輕輕問:「我是不是穿的很奇怪?」

  他想了想,又補充:「是陸兄說這個合適……」

  ……說實話,看著陸小鳳胸前那大大的胡子小雞,無情真的

  很難相信他說的話。

  秦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無情這個人啊……名字叫無情、看上去也很無情,但是誰能想到,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捕頭,居然年紀這麼小、偶爾也會糾結在意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事。

  秦蔻:「沒有,很好看的,而且這個還蠻舒服的嘛,我覺得你可以帶幾件回去居家的時候穿。」

  無情居然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同秦蔻說:「我居家辦公的時候可以穿。」

  秦蔻驚了:「啊,你們捕頭居然還可以居家辦公麼?」

  她總覺得四大名捕聽上去就像是很風塵僕僕的樣子呢……不過,捕頭的居家辦公指什麼啊……?比如在家裡拷打犯人?還是看案卷?

  無情說了個冷笑話:「轎子就是我的家,我坐在轎子裡追凶就是居家辦公。」

  秦蔻:「……」

  秦蔻:「……」

  秦蔻吐槽:「你這冷幽默的感覺是和花滿樓學的麼?」

  無情的唇角又向上勾起了一個像素點。

  花滿樓相當爽朗地問:「蔻蔻吃薯條麼?」

  秦蔻:「來來來,吃吃吃。」

  中午其實大家醒得都很晚,吃飯也玩,此時此刻,倒是沒人覺得很餓,於是就先隨便點了點炸魚薯角、黑椒雞塊之類的小吃,大家一塊兒排排坐。

  林詩音今天上午帶著她的螺鈿漆盒,去和她的新朋友見面吃午飯去了,秦蔻下午直接把這家咖啡店定位發給她,她是自己過來的。

  傅紅雪居然也來了,秦蔻還真有點沒想到。

  傅紅雪是個……

  怎麼說呢,秦蔻與很多人交際時就會變得很興奮,有點人來瘋那味道,陸小鳳也是個標准人來瘋,人越多越開心,甚至會撒酒瘋唱歌。但傅紅雪跟他們完全相反,他和人交際之後,就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裡,而且這個毛病簡直是不分任何對像。

  舉個例子,傅紅雪和秦蔻的關系是很親密的,他們偶爾也會在露台上聊聊天,但這種聊天的頻次一周一次,大概就是最多了,秦蔻再多拉著他,他就會呈現出一種兩眼失焦、靈魂很空寂的出竅狀態……

  秦蔻總覺得她在原著中那個可以三天不說一句話的狀態就是因為他說話是真的費力氣……

  平時的遛彎活動,他也多是不怎麼說話,秦蔻還以為這種需要說很多話的場合他會拒絕出席呢。

  相比之下,一點紅雖然看起來也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但他不說話其實是因為他懶得和自己看不上的人溝通而已。

  大家三三兩兩地坐在桌子旁邊,秦蔻張羅著,一會兒問問這個要不要吃薯角、一會兒問問那個要不要蛋糕和飲料,她對這家店很熟悉,好吃的東西熟記於心,很熱心的和美食家宋甜兒推薦菜單,來來回回的,一看就知道她又開始人來瘋了。

  無情和冷血安靜地坐著,感覺很是奇妙。

  冷血對玩樂的東西,說實話,興趣不大。

  他一向認為很多游戲都是富貴閑人們創造出來的東西,他們這種風裡來、雨裡去的人,根本沒有時間、也不大應該去做這樣的事。

  不過在這裡……他倒是……真的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干。

  躺在柔軟的床上,在這個地方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什麼壞消息傳來,沒有十三個惡徒要去搶賑災的銀兩、沒有刑部老總朱月明那張笑眯眯的、卻令人渾身刺撓的難受的臉,沒有皇帝的荒唐事……什麼都沒有。

  每天一睜眼,他似乎只需要思考今天去體驗一點什麼新的東西。

  體驗到了擼貓的感覺、體驗到了辣椒、奶茶與芝士、體驗到了令人見之而沉迷的美麗月球燈。

  他雖然身為天下四大名捕之一,年紀卻還很輕,有時候也會露出天真自然的神色。

  無情倒是對這游戲挺感興趣的。

  他是個失去了雙腿的人,一個人失去了可以行走的雙腿後,必然而然會失去許多正常人可以有的體驗,他接受了這件事,但卻也很珍惜自己還能繼續體驗的新事物。

  所以他對現代的很多東西都很感興趣,甚至因為有了一個上路很方便的電動輪椅,每天都喜歡早上就出門。

  秦蔻從包裡掏出一盒新買的狼人殺牌。

  狼人殺這個游戲,落在紙面上的規則其實就和圍棋的「把對方的子吃掉」一樣的簡單,無非就是陣營分好壞,分到各自陣營的人有著不同的勝利條件,好人需要把狼人全投出局,而狼人則需要把好人全殺光。

  當然了,一個游戲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風靡起來、席卷全國,一定是因為其具有豐富的游戲玩法和可拓展性。這「狼人殺」的游戲規則雖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但其本質卻是一種人與人之間博弈、猜忌與信任的過程。

  也就是所謂的:與人鬥,其樂無窮。

  也怪不得陸小鳳一直都很想試試了。

  第一把,沉默寡言、且不大愛參加社交游戲的傅紅雪兢兢業業地去當上帝主持人,負責cue流程。

  秦蔻如願以償地拿到了狼人牌。

  花滿樓是她的同伴。

  花滿樓雖然瞧不見,但有上帝可以幫忙在大家都閉眼之後在他的手心裡給提示,同樣,他自己的同伴是誰,也可以因此來得到提示……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開場前最無敵的角色,誰都無法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身份。

  秦蔻覺得花滿樓第一次玩這個游戲,或許很需要游戲體驗,而且她很好奇,一向又溫柔、又風趣、又沉穩的花滿樓會選擇殺誰。

  狼人花滿樓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把陸小鳳給殺了。

  一旁的陸小鳳閉著眼睛,還在傻樂呵。

  秦蔻:「……」

  秦蔻:「……」

  真……真沒想到啊。

  花滿樓高深莫測地輕輕一笑,似乎猜到了秦蔻這個時候在看他,於是衝秦蔻相當輕巧地眨了眨眼。

  她現在就很期待陸小鳳的表情。

  果不其然,陸小鳳得知自己死了之後,整個人便只如同一只風干的小雞,在椅子上呆坐了好一會,秦蔻覺得他現在的表情和那個尖叫雞真的很像,伸出手機,對准了他拍了一張照片。

  陸小鳳:「……」

  他衝秦蔻呵呵冷笑。

  陸小鳳是個極愛說話、也極愛游戲的人,好不容易和朋友們一塊兒,玩到了想玩的東西,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就被人拎著麻袋拎走了,當真是要憋死他也!他用手搓了搓臉,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花滿樓一臉無辜的微笑著。

  隨即,陸小鳳便是天南海北一通分析,當然這時候其實也沒什麼好分析的,游戲才開場呢,他硬扯了三分鐘,甚至懷疑秦蔻公報私仇,因為他吃光了她的精品巧克力所以蓄意報復!

  秦蔻翻了個白眼。

  陸小鳳又表達了一番絕對不可能是花滿樓,花滿樓是他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假如花滿樓是狼人的話,即便別的狼人牌想要殺他,花滿樓也一定會攔下來的!

  順便大力拍拍花滿樓的肩膀,說:「好朋友!你要幫我報仇!」

  花滿樓:( ̄▽ ̄)」

  花滿樓秉承著游戲規則,一言不發,只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安撫性的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

  陸小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小鳳又嘆道:「算了,算了……不過在我走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楚留香一直用手撐著頭,他其實是個很愛玩的人,賭場、投壺、圍棋……這樣的游戲他已不知道玩過了多少回,有個這麼新鮮、且朋友還多的游戲,他其實也蠻樂意去游戲的。

  他發覺陸小鳳在看他。

  於是他就對著陸小鳳露出了那種「觀棋不語」的微笑,十分矜持、十分神秘。

  陸小鳳說:「我要帶阿楚哥一塊兒走。」

  然後翻牌,啪嘰,獵人牌。

  秦蔻在心裡都快笑裂開了。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為什麼是我?」

  陸小鳳:「隨便選的,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楚留香溫和地問:「所以,你是根據你的直覺和運氣去選的?」

  陸小鳳:「不錯。」

  桌上忽然就出現了一陣長吁短嘆的嘆息聲,人人都愁眉苦臉,陸小鳳當即大怒,表示:「你們什麼意思?難不成我一天運氣差,就要天天都運氣差麼?」

  楚留香溫和地說:「我拿到的牌是……預言家。」

  陸小鳳:「……」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又摸了摸胡子。

  楚留香又道:「算了,蔻蔻不是好人,就這樣吧,我去要個披薩,你們誰要?」

  秦蔻:「……」

  得,樂極生悲。

  不是,為什麼查我呀嗎,我多無辜可愛的!!

  她第一個反應是當即焊跳起立,宣

  布自己才是真正的預言家,楚留香完全就是胡說八道,但這樣做未免也有點太明顯了……然後她的第二個想法是,那麼既然我不能宣布自己是預言家,那就希望我的隊友能給力一點,假裝預言家把水攪混?她的另外兩個隊友是無情和宋甜兒。

  然後立刻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無情的智商之高,應當是不用懷疑的,他還是個捕頭呢,邏輯之嚴密、態度之冷靜,假如冒充預言家,絕對可以騙過絕大多數人。

  但是呢……陸小鳳的運氣實在太逆天了。

  這人簡直了,鬥地主從來沒贏過、打麻將打什麼摸什麼,唯一胡的一把還是詐胡、開游戲寶箱從來開不到好東西、甚至他那令人窒息的運氣還不止體現在這種游戲上,他出去遛彎的時候,秦蔻都不大敢讓他幫忙買點吃的回來,因為她害怕這樣的話那家店會不開門……

  秦蔻還記得她問過陸小鳳:「你都這樣了,還去賭場玩?那不是做慈善麼?」

  陸小鳳板著臉回答:「我可以控制自己做不做慈善。」

  玩骰子這種東西,只要運用內勁,其實和運氣沒多大的關系,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摸透了這種玩法,而當他不使用內力去控制骰子的時候,就是他做散財童子的時候了……

  陸小鳳運氣差,這簡直跟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是一條舉世皆知的真理。

  秦蔻想了想,覺得犧牲一個隊友去對抗陸小鳳玄學一樣的壞運氣,實在是件風險很大、很容易折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況且陸小鳳真的已經很給力了,簡直相當於一個披著獵人皮的狼人,這樣子一下帶走楚留香,她心裡簡直要笑裂開了。

  她於是有氣無力、像征意義地掙扎了一下,靈魂出竅一樣的冒充了一下預言家,非常沒有求生欲的胡言亂語,攪混一下場面,然後安然地被投票出了場子。

  結果沒想到,冷血居然沒投她,投了無情。

  秦蔻:「……?」

  不能夠吧,當捕頭的人不能夠這麼單純吧。

  無情扭頭,用平靜且略顯困惑的目光盯著冷血。

  冷血偏過了頭,並在第二天的發言裡表示因為秦蔻是個慷慨且親切的好人,他不忍心背棄她。

  死掉的秦蔻捧臉:哇嗚!

  不得不說是非常狼系的回答,執拗、堅韌、認死理,而且相當的真誠。

  秦蔻……秦蔻被感動了一下。

  無情也在心底嘆息道:果然是小師弟的作風。

  冷血自幼生長於山林,擁有一顆極其純正的赤子之心,他不笨,人相當聰明,世叔找到冷血時,相當憐惜他,卻遲遲不肯收冷血為徒,反倒是為他找了許多老師,這些老師都能教他知識,他也的確如飢似渴地吸收著這些知識,但所謂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冷血這裡卻完全不屑一顧。

  他面對自己真正喜歡、真正敬佩和親近的人時,才會顯出如此忠誠與執拗的一面。

  無情認為這很小師弟,他也相當感動,然後感動地把小師弟扔出局去了。

  秦蔻在心裡給認真游戲的無情豎起大拇指。

  接下來的游戲過程就沒有什麼懸念了,花滿樓靠著他極其溫和誠懇的語氣和極其無辜的表情一路殺穿了好人,早就死掉的陸小鳳枯坐在椅子上,懷疑人生地盯著花滿樓,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只掛在櫃台裡的、黢黑黢黑的陳皮鴨……

  花滿樓還衝他十分狡黠地笑了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無情居然沒有撐到最後,中途就出局了。

  原因是一直喜怒不形於色、板著一張小臉的少年阿飛是女巫,他不大擅長這種游戲……他年紀太小,不適應爾虞我詐的社會,根本就不可能擅長任何需要其樂無窮與人鬥的游戲。

  前半場秦蔻總覺得他一直都是蚊香眼狀態。

  但是後半場,他居然眼睛都沒眨一下,非常篤定地把無情給毒走了。

  當時的秦蔻:=口=!!!

  結束之後秦蔻問他:「你居然從無情的發言之中聽出破綻了麼?」

  阿飛搖頭。

  秦蔻:「那你為什麼……」

  阿飛面無表情地說:「直覺。」

  沒有為什麼,就是直覺,單純的狼類生物擁有極其野性的直覺,而這種直覺通常上不會出錯……與倒霉催的陸小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然過程有波折,但總歸還是他們贏了嘛!

  秦蔻:「贏咯!」

  花滿樓:「很好!」

  然後兩個人歡呼著擊掌。

  (☆▽☆)╯╰(☆▽☆)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盯著花滿樓。

  花滿樓歪頭:「陸小鳳,你現在是不是在看我?」

  陸小鳳:「為什麼?」

  他簡直無法接受,為什麼是花滿樓!他還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可能,結果第一個背刺他的居然就是他……就是他……是他……他……

  陸小鳳:「……*(&%*(&!!!」

  花滿樓眨眨眼,說:「這個啊,我一早就想好了呢。」

  陸小鳳:「……」

  陸小鳳簡直都要跳起來了:「難道我最近做錯了什麼麼?我去百花樓也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一盆花,把你現做的鮮花餅吃光了,還有就是背著你多喝了幾壇子百花釀而已嘛?」

  秦蔻:「……」

  秦蔻:「難道這樣還不夠麼?」

  花滿樓笑眯眯:「不是啊,不是因為這些。」

  陸小鳳板著臉:「那是為什麼?我不管,今天你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

  花滿樓繼續笑眯眯:「因為我從來都沒做過壞事,所以還真想體會一下暗搓搓把朋友殺光但是沒人發現是我干的……這種幕後黑手的感覺呢。」

  陸小鳳:「……」

  陸小鳳:「……6」


第194章

  陸小鳳的表情實在太微妙、太好笑了,秦蔻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嘲笑他。

  ……然後很快就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第二把,她就被一點紅手起刀落地做主殺掉了。

  他面無表情、喜怒不形於色,沉著冷靜,因為秦蔻的死一直藏到了最後,並逃過了這一把真正的名捕頭·無情的火眼金睛,又因為他多少也算個野性直覺型生物,實在拿不准的時候靠直覺就刀准了人。

  秦蔻:「……」

  秦蔻:垮起個貓貓批臉.jpg

  秦蔻:=口=!!!

  而另外一只不幸拿到狼牌的冷血就沒這麼穩了,花滿樓拿到壞人牌會摩拳擦掌地把人都鯊光,冷血完全相反,他雖然表情還是很冷靜,心態卻不大穩定,被最了解他的無情大捕頭果斷揪出來丟掉。

  在場唯一一個真的當過反派角色的一點紅點評說這是因為他沒有當壞人的經驗。

  秦蔻:→﹏→

  幾把之後,眾人似乎逐漸咂摸出了這游戲的精髓之處,於是秦蔻就開始體驗到了各種花式翻車。

  ……她沒逃過花滿樓的耳朵。

  據花滿樓所說,他在狼人行動的時候聽到了秦蔻那邊發出的衣料摩擦聲。

  耳聰目明的楚留香也表示認同。

  秦蔻:「……」

  秦蔻不服:「等一等,難道別人動起來的時候沒有衣料摩擦聲麼?」

  還真沒有!

  楚留香可以做到落地無聲,這個無聲可不是只作為形容詞的無聲,在原著之中,原隨雲這個同樣耳朵靈敏到極點的瞎子,都無法聽到楚留香從小船上落到大船甲板上的聲音,其功力可見一斑。

  輕功要控制渾身的起落,要想落地無聲,自然十分高妙,但是抬起胳膊,壓低動作,想控制一下聲音還是沒問題的……陸小鳳顯然十分忌憚身邊的花滿樓,行走坐臥都很注意。

  而且在座所有人都能考慮到這問題……除了秦蔻,告訴她也沒用。

  秦蔻:「……」

  所以這還是一場無聲的武功較量是麼?這種貼臉玩法,真的高端。

  秦蔻吐槽:「我看你們這群人就適合在手機上玩,不適合坐在一起。」

  她一向覺得網殺沒什麼意思,現在卻覺得面殺她承受不起。

  說著,哢嚓咬了一口新鮮出爐的披薩,薄底的瑪格麗特披薩剛出爐時,熱熱燙燙的,底部的面餅一點兒也不軟,脆脆的、像是在吃一塊剛剛烘烤過的、散發著小麥香氣的薄脆餅干,又有點容易讓人聯想到那種剛從爐子裡拿出來的梅干菜薄餅,芝士厚厚地蓋在上面,芝士和面餅中間,能咬到像是流心一樣的番茄醬。

  秦蔻:「啊……!」

  秦蔻干脆又要了一份意面來吃,有點郁悶,用叉子攪起面條,不想理會他們。

  花滿樓笑眯眯地說:「抱歉抱歉,等下哦……」

  他其實早有准備,從包裡拿出了陸小鳳的耳機,給自己扣在頭上,說:「這樣就好啦。」

  秦蔻板著臉,說:「好吧,再信你一次。」

  順便再說說大家游戲的風格。

  陸小鳳——不用說了,他簡直就是個話癆,無論拿到什麼身份,總要洋洋灑灑地分析一大通並試圖左右形式,但因為他那逆天的運氣,他似乎總是拿不到帶著身份的排面,每次都是個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平民牌,然後跳起來一通暴民操作……

  不過也因為他這麼逆天的運氣,所以基本上沒人懷疑他真的有身份……每次都能安安穩穩地活到最後參加決勝局。

  額,某種意義上來說游戲體驗非常充足,很夠本。

  無情是冷靜派。

  他冷靜到你完全從表面上和語言之中看不出一絲端倪,行動上也沒什麼破綻,第一把的時候就能一邊感動於小師弟的赤誠之心,一邊手起刀落把他踢出局,畢竟這機會都在眼前,實在難以放棄。

  楚留香有點難說,他的聰明才智是絕對夠用的,但他屬於輕松游戲派,做很多事都是為了好玩,不會完全從如何贏得更快這方面去討論問題,經常會因為想要試一些有趣的東西而翻車。

  比如說他很想知道規則裡可不可以殺死自己,然後就那麼試了試,結果抽到女巫牌的蓉蓉姐簡直了解他了解得不行,一瞧是楚留香死了,根本不救。

  於是遂摸著鼻子出局,得知女巫是蘇蓉蓉之後,只能苦笑。

  一點紅就是喜怒不形於色派了,他既不是捕快、也不是名偵探,相較於楚留香、陸小鳳、無情來說,聰明才智肯定是要遜色一截的,以前沒穿越時,他在關外,就不曾識破吳菊軒易容的真相。

  但他的直覺很強,而且這種喜怒不形於色、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沒什麼表情地樣子,在加上十分沒有限制的行動力(他居然一開始靠殺秦蔻來獲取信任!),簡直就是個天生的狼人,每次都被重點忌憚。

  阿飛……阿飛的確感覺不到這游戲的樂趣,第一把打完就退出了。

  他一面慢慢細細地嚼著披薩,一面露出了這種宇宙貓貓在思考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出一句至理名言:「人果然比野獸要壞。」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捏捏這位未來頂級美男子的臉,表示那也沒辦法,人都是要活在社會裡的……所以你過一陣子就去上學吧!等弄好了插班的事情。

  阿飛:「???」

  什麼上學??什麼插班??

  秦蔻笑而不語。

  傅紅雪今日份的社交能量似乎在長達好幾個小時的cue流程之中用的差不多了,整個人又開始陷入一種陰沉沉的沉默寡言態,雙手抱胸,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秦蔻給他弄了個補充能量的藍莓蛋糕吃。

  這家店的藍莓蛋糕也很好。

  許多咖啡廳是沒辦法現做很多款蛋糕的,因此擺在櫃台裡的都是工廠生產的半成品,解凍一下就可以。這家店卻下了功夫。

  這個藍莓蛋糕是用新鮮熬成的藍莓醬來做夾層的,奶油裡也加了藍莓醬。

  傅紅雪睜開黑漆漆的雙眼,朝她點了下頭,口都不帶開一下的。

  秦蔻莫名覺得好笑,覺得這時候的傅紅雪就很像是一團陰暗的黑貓,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傅紅雪安然地坐著,動也沒動,根本也不躲開。

  這是他表達自己安全感的方式。

  游戲裡的另一個隱藏大魔王就是花滿樓了,花滿樓……emmmm,秦蔻今天才知道,花滿樓的心思真的很難琢磨。

  他的表情是那麼的純良,他做事的事情卻是那麼的肆無忌憚、

  橫行無忌,既可以在當狼的時候狠心地鯊掉他所有的親親愛愛的朋友,也可以在當平民的時候發布和陸小鳳一樣的暴民發言。

  秦蔻:「……」

  秦蔻:「……」

  花滿樓的心思真的很跳脫。

  而這幾位聰明才智都很足夠的大偵探、大捕頭、還有大偵探的朋友們,也只有在一開始的幾把不大熟悉這游戲,等真正熟悉了以後,就開始了一系列的騷操作,眼花繚亂,秦蔻……秦蔻放棄治療,專心觀察古代俠客。

  她又想起自己今天下午來之前那種自信心……

  大……大意了……

  現代人根本不夠陰險狡詐!花滿樓才是最陰險的!

  秦蔻:垮起個貓貓批臉.jpg

  花滿樓:<( ̄︶ ̄)>

  到晚上七八點,大家一塊兒在這個長條桌上吃飯,端著甜紅碰杯,這家的牛肉烤得也很好,滋滋岩烤,邊緣焦香,撒上粗糲的海鹽和黑胡椒粒,旁邊還有岩烤的香腸。

  披薩點了好幾個,陸小鳳不顧秦蔻那嫌棄的眼神,點了加著菠蘿的夏威夷披薩,一點紅也不顧秦蔻嫌棄的眼神,很是喜愛這種被烤過的、甜香十足的菠蘿。

  他其實覺得這個比芝士番茄的瑪格麗特好吃來著,不過他沒說。

  沙拉沒什麼人喜歡,宋甜兒這個粵省大廚,對這種完全生吃蔬菜、體現不出菜的美味的吃法嗤之以鼻,秦蔻說這是某些國外地區的吃法,宋甜兒就很不屑地表示,真是茹毛飲血的蠻夷。

  秦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她還關注過外國的幾個健康飲食博主……好家伙,天天生啃蔬菜、水煮雞胸肉,她感覺這玩意兒她吃一禮拜都不想活了。

  奶油蘑菇濃湯——這道菜秦蔻很喜歡,她還蠻喜歡這種又甜又鹹、濃稠滑嫩的味道和口感的,包容性很強的大廚宋甜兒也很喜歡,阿飛嘗了一口,覺得有點怪,又不好意思浪費,還是一口一口地全吃干淨了。

  最受歡迎的果然還是蒜香黃油面包,法棍配蒜香黃油就是最棒的!

  吃完飯,大家又聊了一會兒天,天色晚下來之後,這裡反倒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不過這時候來的人,一般都不是為了做作業,而是談情說愛。

  暖色調的咖啡廳之中,杯盤相碰撞的聲音、人們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廚房裡的岩板發出的滋滋冒油聲,空氣裡的芝士香、咖啡香、面包香和胡椒香交織在一起。

  窗外又下起了秋日裡那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雨,淅淅瀝瀝、織成一片細密的雨線,將這一方味美而溫暖的小地方獨立起來,無情聽著雨聲,瞧見了雨珠砸在玻璃濺出無數細小的碎屑,這景色對現代人來說,實在是司空見慣,但對古人來說,卻仍是少見。

  玻璃在古代不是常見的建材,是很奢侈的東西,或許在大奸臣蔡京的家中,才能瞧見這樣的景色。

  有這麼一個瞬間,他覺得這裡就是一方孤島,外頭的風和雨永遠都吹不進來,這種輕松、愉悅、無所事事、只為了和幾個認得的朋友們聊聊天的空間,將會永遠如此存續下去。

  他靜靜地瞧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秦蔻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她這時候正在和一點紅、楚留香、冷血、陸小鳳、還有宋甜兒一塊兒玩一個新的桌游,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短信。

  快遞到了的短信。

  她微微一怔,然後扭頭對無情說:「我買的四大名捕原著回來了哦,待會兒我去取快遞。」


第195章

  秦蔻說這句話時,無情還在略微出神地瞧著窗外的雨,聞言,他俊秀的、冷淡地面龐上忽然出現了一點恍惚的神色,又輕輕點了點頭,對秦蔻說:「多謝。」

  秦蔻的心情有點復雜。

  武俠小說,當然也分很多不同的種類,例如金庸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再譬如說古龍的那種永恆的江湖夜雨與漂泊浪子。

  浪子的漂泊,固然是悲劇的,但那悲劇只是一個人的放逐。

  他們自我放逐,在江湖之中游戲、玩樂、痛苦,但這一切的一切,需要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這個世界不是風雨飄搖的。

  陸小鳳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提,他一定隱藏了很深很深的痛苦,正是這種痛苦,使得他成為了浪子,患上了「流浪」這一種疾病,秦蔻總是忍不住想,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他終結寂寞呢?

  這種寂寞,就是夜班無人,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那種寂寞,是那種夜燈很多,卻無一盞為我而留的寂寞。

  在看到四大名捕之前,秦蔻覺得這已是一種很深的寂寞。

  但在看到四大名捕之後……她卻忽然覺得,其實可以心無旁貸的沉浸在唯心的世界之中,去追求自我實現、去不斷的剖析自己的內心,這種寂寞其實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四大名捕,生活在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想要理解他們,就無法去拋開這個時代。

  秦蔻沒看過原著,也不知道原著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故事,在此之前,她對四大名捕的印像僅僅停留在性轉版的無情真的很漂亮、陸小鳳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不過在見到了無情和冷血之後,她還是試著上網去找了找故事的梗概,結果猝不及防的,「道君皇帝趙佶」這幾個字就撞進了她的眼底。

  道君皇帝四個字,秦蔻不大熟悉,但趙佶二字卻很熟悉,只要是個中國人,就絕不可能不認識這個在中國歷史昏君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家更熟悉的,是「宋徽宗」這個廟號。

  他是個藝術成就非常之高的藝術家,他自創書法,在後世被人稱作「瘦金體」;他的繪畫水平也十分高妙,著有《芙蓉錦雞圖》、《紅蓼白鵝圖》等傳世的精品。

  但他做皇帝的水平顯然比他做藝術家的水平要低上百八十倍。

  他在位時,任用大奸臣蔡京,搞出了「花石綱」,令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同時他在位時,各地起義不斷……當然了,對於秦蔻這樣的歷史小白來說,提到這個名字,最先想起的肯定是……

  ——靖康之恥。

  金人打上東都汴梁,徽、欽二帝被俘,貴族、大臣、妃嬪、帝姬,皆成豬羊奴隸、供金人淫辱取樂。

  靖康之變,就是北宋滅亡的直接導火索。

  秦蔻當時瞧見這個,又想到無情那雙冷清清、黑漆漆、堅定卻清冷的眼睛。

  她一下子就沉默下去了。

  而後再見無情和冷血,心頭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暗壓壓的,不大舒服,又有點心虛。

  她其實在第一眼看到這二位的時候,就覺得他們與其他的古代俠客不大一樣。

  其他的人,所有的人都是瀟灑的。

  陸小鳳有著悲慟的過往,但他卻也是個幸福的人,瀟瀟灑灑走天下、朋友良多……雖然說一般令他很是痛苦、會莫名其妙地在背後捅他一刀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呢,楚留香生活的更加浪漫和精細,他是個有家的人,流浪只是間歇性會犯的病,病好之後,他依然可以待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像隱居一樣的過日子。

  傅紅雪身上背著很重的擔子,他努力了很久,也放下了這擔子。

  一點紅……一點紅其實一直都是個心很小的人,他不大關心這個世界如何、也不大關心海內沸不沸騰,生民煎不煎熬這種事。

  而他們也的確都很幸運,生活在一個相對很平穩的世界之內,也並沒有人推著他們,要他們去想這些事。

  但無情和冷血不一樣,秦蔻第一次瞧見他們的時候,就覺得他們身上的擔子似乎很重,他們似乎都對這樣子無所事事的生活感到……焦急、愧疚,只是出於還想要在這裡得到一些什麼,因此才堪堪留下。也正因為他們在等待原著,所以在這必要的等待時間之內,才給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喘口氣的理由。

  秦蔻總覺得,如果那一天,電視上沒有在放魔改版的四大名捕,他們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故事中的人的話,肯定會當即要求離開,不會在這個花花世界之中多做停留。

  他們身上的擔子……是一個名叫北宋末年的擔子,這擔子背在身上……真的能背得動麼?

  由己度人,秦蔻自己想了想,覺得她是一個從北宋末年穿越來現代的人的話,一定二話不說,決定留在現代,再不管什麼爛攤子不爛攤子的,因為她自認為是個普通人,能顧忌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親朋。

  但無情和冷血不可能做這種選擇的,秦蔻只要看他們兩個一眼,就能明白,這種人就是為理想而死的人。

  她忍不住要嘆息,又不知道怎麼把「北宋末年」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只得先閉上嘴,等著原著回來再說吧。

  不然……這走也沒法走,忽然又聽到這麼鬧心的消息,在焦慮中等待好幾天,實在太糟心。

  下單買了全套的《四大名捕》和《說英雄》系列,秦蔻卻希望這套書能慢一點送來。

  同時,她心中還有一種期望,總覺得……這畢竟是一套小說,小說與現實總歸是不一樣的,或許書裡的結局很美好呢?道君皇帝被趕下了台,新皇帝勵精圖治、並沒有被金人破城,反而成為了一代中興之主呢?

  武俠小說嘛!武功才是主宰一切的嘛,有什麼不能發生?說不准溫瑞安溫巨俠是個happyend愛好者,喜歡站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呢!

  秦蔻如此樂觀的想到,但到底也沒敢去通過各種渠道找一找盜版,看一看最後的結局。

  現在,美好的、閑適的假期似乎結束了,這條取快遞的短信,讓她有那麼一點恍惚,心情也受到了影響。

  眾人都知道,無情和冷血之所以還待在這裡,正是為了這一套原著,既然到了,他們估計也無心去玩樂,故而吃完了飯,眾人又攀談了兩句,就起身准備回了。

  回家之後,秦蔻把那一摞快遞給了無情和冷血,順便又給了他們一個ipad,教了教他們如何使用搜索引擎,人就迅速地退出了他們兩個人住的那一間房間,把時間留給他們自己。

  而楚留香也打算帶著義妹們回自己的小船上去了。

  無它,因為秦蔻家人太多了,昨天甚至把秦蔻和一點紅這對小情侶給逼到外頭去住了,這屋子再大,那也是秦蔻的屋子,楚留香自覺他們四個人給秦蔻造成麻煩了,再說這中秋也過的很圓滿。

  秦蔻於是就給他開門。

  這一次的離別,就沒有上一次那麼揪心了。

  秦蔻麻利地把給三位義妹的禮物打包好——那天的那一身現代裝的確不錯,但是似乎不大能用得上,畢竟住在海上,還穿什麼針織衫、開叉皮裙,多多少少是不大實用的。

  好在秦蔻還准備了其他的東西。

  粵桂地區常年炎熱潮濕,秦蔻准備了不少貼身柔軟的內衣,一大箱衛生巾;冬天海面上或許會濕冷,所以秦蔻還准備了幾件薄羽絨服。

  楚留香沒在X市度過冬天,也不大喜歡逛商場,故而不知道有這種輪胎人一樣的衣服是干什麼的。

  另外,他就算再體貼,也是個男人,由己度人,他知道給妹妹們帶一些柔軟的貼身衣物、家居服這樣的,但衛生巾這東西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所以這一次,秦蔻就補上了這些實用的東西。

  她還囑咐:「這些東西都不貴,卻是消耗品,我看一看,大概夠你們三個人半年的分量。所以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咱們互通往來,東西用完了,再同我說就是了。」

  宋甜兒有些依依不舍地瞧著她,拉著她的手,說:「你家的廚房真好用……」

  秦蔻:「……」

  感情是在不舍這個啊。

  她非常慷慨地說:「那沒問題啊!你想用,那就多來用用吧!什麼炒鍋電飯鍋微波爐烤箱的,只要你想用,隨時來!食材我出,你就讓我順便吃兩口就行!對啦,我下次買只波士頓大龍蝦給你發揮吧?」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說:「你這算盤珠子都打到我臉上了。」

  秦蔻雙手抱胸:「那又怎麼樣,你有什麼想說的?」

  陸小鳳:「沒什麼,下次甜兒姑娘來的時候叫我,我去買只帝王蟹給甜兒姑娘添妝!」

  秦蔻:「……」

  宋甜兒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

  她拉著秦蔻的手,說:「只要你想我,想我做的菜,隨時開門,我一定讓咱們楚大少下海撈魚,咱們美美吃一頓。」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了,眼含笑意,瞧著這二人。

  大家大致上約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楚留香還說起了自己之後的計劃,說是近來有點想念他的朋友左二爺,又十足想念鱸魚蓴菜羹,因而要去松江府一趟。

  一說松江府,一點紅渾身的肌肉忽然收縮了一下。

  他定定地瞧著楚留香,似乎想說什麼,楚留香微微一笑,卻道:「我只是去吃蓴菜羹。」

  一點紅眼神閃動,又忍不住道:「好……你千萬別為我鳴不平,這不平即便要鳴,也是我自己去鳴,你莫要同我搶。」

  楚留香哭笑不得,對天發誓:「天老爺!好紅兄,我真的只是饞了。」

  一點紅沒在說話,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總體來說,這離別的氛圍其實相當的輕松,唯一不輕松的大概就是大橘了。

  昨天,中秋,楚留香來了,這可把大橘給激動壞了,它激動得瞪大雙眼,黃澄澄的圓眼睛裡都是淚花,嗷嗚亂叫著往楚留香懷裡撲。

  大橘雖然不是貓,卻具有和貓很相似的特質,譬如說討厭潮濕討厭水,但是阿楚哥身上渾身是水,它都能激動地衝上去蹭蹭貼貼,完全不顧自己皮毛會濕,扒著他的胳膊不肯放手。楚留香就只好抱著它,抱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大橘才發出了幸福的豬叫聲。

  昨天晚上,大家一塊兒看電視,冷血就有點想要撫摸一下大橘,他這下懂規矩了,所以是帶著貓罐頭去的,結果罐頭開了,大橘吃了,吃完之後,它舔舔爪子,理都不理冷血,甩著毛茸茸的大尾巴走開了,然後看見了阿楚哥,瞬間夾起了嗓音,發出了甜膩膩的撒嬌聲,又是翻肚皮又是打滾的。

  冷血:「……」

  冷血還能怎麼辦呢,他只能把那個空了的貓罐頭給扔到垃圾桶裡去。

  這樣一只大橘,總覺得阿楚哥這回回來是長長久久地陪著它的,小貓咪不懂其他的,小貓咪喜歡這麼想,就是這麼想!

  結果……阿楚哥居然才呆了一天就要走!!!

  大橘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它傷透了心,用自己的爪子勾住楚留香的褲腳,在他腳邊翻來覆去的蹭,蹭的秦蔻都心酸不已,楚留香只好抱抱它,抱著來回哄,把大橘給哄睡著了。

  ……有點像是哄小孩睡覺呢。

  秦蔻趕緊:「行了行了,快走吧,一會兒它醒來,可就又麻煩了。」

  楚留香比了個ok的手勢,四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消失在了時空漩渦裡。

  下一秒,他們四個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此刻正是月朗星稀。

  X市的秋天,蟬鳴過了最後的季節,只能聽見兩聲半死不活的叫聲,而海面上是完全沒有這樣的聲音的,海風鹹,帶來有規律的波濤聲。

  宋甜兒有些怔怔的,對楚留香說:「好像在做夢哦……」

  又嘻嘻笑了,補充說:「不過是美夢!」

  楚留香也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你來往的多了,就不會覺得像是在做夢了。」

  而時空的另一頭,秦蔻撐著頭,度過了一陣輕微的惆悵,又瞧著無情和冷血緊閉的房門。

  大橘醒來,瞧不見阿楚哥之後,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眼裡含了兩包淚,直把秦蔻給心酸壞了。

  她連著給大橘開了兩個好吃的罐頭,又翻出貓條來給它舔,大橘吃得直打嗝,又依偎在秦蔻的懷裡舔自己的爪子,有氣無力地喵喵叫。

  這一天,秦蔻還把它拎到自己臥室,允許它睡到自己被窩裡來,結果前半夜還好,大橘沒打呼,後半夜那呼嚕聲,簡直讓秦蔻有一種想打它的衝動。

  一點紅居然睡得還挺好……畢竟他一開始和楚留香住一間屋子,大橘經常會溜進來睡覺,讓他難得的練起了養氣的功夫。

  秦蔻被吵醒了,板著臉盯著呼呼大睡的大橘。

  一點紅半睜開眼睛,說:「我把它丟……啊不,送出去吧。」

  秦蔻:「算啦,你睡吧,我去。」

  她起床,抱著大橘去了一趟一樓,准備把大橘放到懶人沙發上,結果剛下樓,就瞧見了無情。

  他就坐在窗邊,瞧著落地窗外凄冷的夜色。

  他一身白衣,目光似乎也如同這夜色一樣凄冷、面容似乎也比平日裡要更加蒼白兩分。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像是一團沒有實體、沒有呼吸的霧氣,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聽見她的腳步聲之後,無情忽然轉頭,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頓時有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她說:「那兩套書很厚的,你都看完了?」

  無情平靜地道:「很多人都是我認得的人,很多事,看了前頭,喉頭怎麼發展,我都能明白。」

  秦蔻不說話了。

  她抱著大橘,聽著大橘那震天響的呼嚕聲,忽然說:「要上露台去麼?我家露台很漂亮的。」

  無情點了點頭,道:「好,我也想……再看看這個時代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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