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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橫濱的大空》作者:喵不可失【完結+番外】

《(綜漫)橫濱的大空》作者:喵不可失【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793個瀏覽者
文案:

從法國到意大利,再到日本橫濱。 
遇到了羊之王、黑泥精、異能力是蘿莉的醫生。 
外表是看似平平無奇,手無縛雞之力的蘿莉,事實上也確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前BOSS。 

家族遺傳技能是預言、讀心術以及大空般治愈的微笑。
可惜到了她這一代似乎有點走歪了。
港口Mafia內部有個傳說,首領為了個小女孩特別設立個門外顧問的部門。

據說對方有著好幾種異能力,其中最強大的一種就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有著天空般治愈包容的微笑,大海一樣深邃仿佛能看透內心的雙眼。
是港口Mafia內部的團寵級人物,見過她的人都會被她所折服。

閱讀須知:
*cp啾也
*Uni不會有戰鬥力,沒有異能力,只有家族遺傳的預言
*全員存活線【不包括常暗島】
*主小野犬和蛤蜊水產,咒術世界、某超能力者、科幻籃球、死小有一丟丟戲份
*短命的問題會解決,保證HE

2020.11.17截圖改文案

內容標簽: 家教 齊神 文野 咒回 正劇 日久生情
搜索關鍵字:主角:Uni(61),啾也 ▏ 配角:預收《重力與引力的互相吸引》 ▏ 其它:港口Mafia鑽石磨成粉,某意大利水產,彩虹戰隊,某卡密,咒術世界

一句話簡介:以大空姿態,去守護橫濱

立意:行我所想之事,救我所想之人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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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房間內空闊安靜,睜眼望去淨是素淨的白。

  白發紫眸的青年托腮,眼簾輕垂目光落在手上的一枚橙色奶嘴,臉上掛著無趣的神情,大嘆口氣:「還是這麼輕易就到手了。」

  他面前的不規則石板上,已經嵌入了六枚不同顏色的奶嘴,代表世界最強的七名嬰兒——阿爾克巴雷諾的奶嘴。

  伸手把最後一枚大空奶嘴塞進石板的凹槽裡,白發青年往後一靠,拆開了一袋棉花糖,細長有力的手指捏著棉花糖扔進嘴裡,狹長的紫色眼眸掃了眼石板上顏色逐漸變得黯淡的奶嘴。

  不甚在意地移開視線,看向窗外崩壞毀滅的世界。

  「這個世界結束了,該去下一個世界了。」

  白發青年把最後一顆棉花糖扔進嘴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在意形像地打了個哈欠,眼角下的紫色倒皇冠刺青張揚刺目。

  ……

  「公主,你醒了?」端正坐在旁邊守護著尤尼的幻騎士是最早察覺到尤尼呼吸改變的人。

  尤尼揉了揉眼睛,半夢半醒地衝幻騎士笑了下,「辛苦幻騎士了。」

  坐起來的時候翠綠的碎屑從背上落下,後背、裙子上還沾了不少花瓣、草碎,尤尼拍了拍臉清醒了下,深藍如海的眼眸澄澈溫柔。

  「與修行相比算不上辛苦,最重要的是公主的安危。」

  幻騎士低眉順眼,聲音沉穩,腰間的劍置於最合適拔劍出鞘的角度,他眉頭輕皺,道:「公主下次要休息還是回房間比較好,在草地上睡著很容易著涼。」

  尤尼略帶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下,「草地上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不小心就睡著了。」

  她撿起滑落到腿上的披風,站起來認真抖了抖,確定把披風上沾上的草碎都抖落干淨,對折幾下疊好還給幻騎士,「幻騎士不用擔心,我下次會注意的。」

  幻騎士嘆了口氣,接過披風,動作克制而輕柔地幫尤尼拍了拍背上的碎屑,「公主不用向我道歉,只是現在基裡奧內羅家族和傑索家族的關系十分緊張,白蘭·傑索這人深不可測,基地內部也不是完全安全。」

  說到這,他皺了皺眉。

  前任首領艾麗婭就

  是在基地內被人襲擊,傷重不治去世,那段時間正是艾麗婭拒絕傑索家族名為合並實為吞並的邀約。

  尤尼是他受艾麗婭囑托,親自從法國的鄉下找回來的,縱使現在還稱不上像她母親一樣是個合格的家族首領,他們也會好好保護她。

  「公主、幻騎士,」皮鞋匆匆踩入草地,γ眉頭緊皺神色凝重地走過來,在看到尤尼安安穩穩站在幻騎士身邊,他輕松了口氣,「傑索家族那邊再次發來了這個。」

  他把包裝精美的邀請函遞給尤尼,向幻騎士簡單解釋了下情況,眸光閃過一絲痛色,「是艾麗婭還在的時候收到過的邀請函。」

  「簡直欺人太甚!」γ捏緊拳頭,咬牙低聲道。

  幻騎士垂眸看著尤尼把邀請函拆了出來,神色淡淡地道:「欺人太甚也要忍著,傑索家族雖然是新興家族,但是單就實力上來說是幾倍於我們的,一旦開戰落入下風的只會是基裡奧內羅。」

  所以現在就是,傑索家族步步緊逼,強硬要求基裡奧內羅家族的現任首領尤尼去傑索家族談判。

  但問題是,尤尼無論是再怎麼早熟的孩子,也不可能比得過年齡比她大了十歲的白蘭,這本身就是閱歷的問題。

  再加上白蘭本人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他們怎麼可能放心讓尤尼去傑索家族,單獨與白蘭談判。

  「還是再想辦法拖一下比較好,」幻騎士沉思,「明明傑索家族之前還擺出一副要吞並彭格列的架勢,為什麼突然放棄了。」

  要是能找到其中的原因,逼白蘭放棄對付基裡奧內羅就好了。

  尤尼安靜地把邀請函看了好幾遍,抬頭笑道:「幻騎士、γ,讓我去吧。」

  「公主!」×2

  面對幻騎士的皺眉、γ的不解,尤尼並沒有多解釋什麼,她只是把邀請函重新塞回信封裡,伸手握了下綴在胸前的橙色奶嘴,像是要汲取勇氣一般。

  「我相信大家能保護好我的,」她歪頭笑了笑,「雖然γ不說,但是我能感覺到家族最近的氣氛越來越緊繃了。」

  那是所有人在共同扛著傑索家族的壓力,保護年幼的新首領。

  幻騎士和γ雖然不認同尤尼的想法,但是在家族首領堅持的時候,他們只能接

  受尤尼的好意。

  在家族想要守護首領的同時,首領也想要庇護家族的成員。

  尤尼暗嘆口氣,並不是白蘭放棄了吞並彭格列,而是他已經從彭格列手上得到他最想要的彭格列指環了。

  曾經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家族,在九代之後因為沒有人能繼承彭格列指環而衰落下去,直到去年被白蘭打壓到家族差點崩毀,才被迫交上彭格列指環得以存活下來。

  而她絕對不可能再交出大空奶嘴,白蘭已經集齊了除了大空奶嘴以外的所有奶嘴,所以才會頻頻給基裡奧內羅施壓。

  若是連大空奶嘴都到了他手裡,她的家族、她的世界都將被毀滅。

  這個世界對於能穿梭平行世界的白蘭來說,不過是八兆個平行世界中的一個,但是對於尤尼來說,卻是她重要的人所存在的世界。

  .

  戴上像征著家族首領的帽子、披風揚起落下,把系帶仔細在頸上系好,尤尼的這身打扮令家族成員都不禁愣了下。

  「很像母親嗎?」尤尼笑嘻嘻地背著手走過去,步伐輕快。

  γ寬慰又懷念地嘆了口氣,「很像,公主和白蘭談判這件事……」

  「嗯,我已經決定好了。」

  「我也想要保護家族成員啊!」

  倒是比γ更早認命的幻騎士點了點頭,沉著聲音道:「一切都按照公主的吩咐。」

  基裡奧內羅家族全部封鎖,撤去更加隱蔽的避難基地,而家族中武力值最高的幻騎士和γ則陪著尤尼一起去傑索家族。

  年紀不大的野猿吵吵嚷嚷著要跟尤尼一起去傑索家族,堅決不做逃兵。

  被太猿一手鎮壓了下來,黝黑的臉上滿是擔憂:「公主,我們在基地等你們回來。」

  這一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雖然幻騎士、γ都跟在尤尼身邊,但是傑索家族畢竟人多,最近還拿出了類似於彭格列指環一樣的武器,通過點燃火焰來戰鬥。

  不清楚內情的人以為白蘭是依據彭格列指環開發出來的,但是尤尼卻明白那都是白蘭通過平行世界的自己看到、學到的。

  大海般蔚藍的眼眸深深看了家族成員一眼,尤尼露出甜美又治愈的笑容,聲音堅定而溫柔,「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要怎麼才能對抗能

  連通八兆平行世界的白蘭,尤尼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七的三次方,唯有在它們承認的主人手上才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其中彭格列指環代表縱向的時間軸,白蘭所擁有的瑪雷指環代表橫向的時間軸,而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卻代表著點一樣的存在。

  所以唯有她的行動,是白蘭絕對無法預料到的。

  這件事,只有她一個人能做。

  ……

  「呀,終於見到你了。」白蘭的聲音頓了頓,觀察似的掃了眼尤尼,笑吟吟地補充道:「尤尼醬。」

  甜膩的嗓音拖長,帶著暗藏在深處的陰冷。

  「我來見你了,」尤尼鎮定地坐在白蘭的對面,隔著長桌與白蘭對視,「你一直要見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白蘭笑彎了眼睛,捏了捏手裡的棉花糖,似感慨似驚訝地說:「沒想到這個世界的尤尼醬會直接上來就問我呢。」

  γ和幻騎士就在她身後的門外守著,尤尼放在桌下的手指捏了捏。

  「你已經得到彭格列指環和瑪雷指環了,你現在是要做什麼?」尤尼坦言問道。

  青年狹長的紫眸對上女孩清澈見底的藍眸,白蘭似真似假地說:「我想要創建一個新世界。」

  甜膩輕挑的尾音讓人很難相信他的話,但是尤尼清楚白蘭是認真的。

  再沒有比這一刻的他更認真的時候了。

  尤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鄭重又認真地道:「你不會成功的。」

  通過世界基石來毀滅一個世界,本身就是不正確的行為。

  切爾貝羅把基裡奧內羅世代守護的瑪雷指環交托給白蘭,是因為瑪雷指環選擇了他。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肆意利用瑪雷指環破壞世界的生機。

  白蘭雙手交疊,下頜壓在手上,笑彎了眼睛,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尤尼醬在說什麼啊?」

  「難道還有什麼人能阻止我嗎?」

  他刻意停頓了下,才笑得惡劣接著道:「憑這個世界殘破的彭格列還是已經被我盡數殺掉的阿爾克巴雷諾?」

  手指抽動了一下,尤尼露出了個不忍的神情,她搖了搖頭聲音蒼白無力,「依靠世界基石來創造新世界,是不可能成功的。」

  「會不會成功尤尼醬你說了可不算,我會親自邀請你來見證新世界的到來。」

  細長的手指敲了敲長桌,白蘭氣定神閑地道:「現在把大空奶嘴交出來吧。」


第2章

  下意識地握上了胸前的大空奶嘴,尤尼皺著眉警惕地看他。

  白蘭像是被逗笑了般,「別這麼看我啊尤尼醬,如果能和平解決,我也不想傷害你。」

  「畢竟我可是和平主義者。」

  被白蘭厚顏無恥的話震得下意識捏緊了大空奶嘴,尤尼沉默了會,「……我要見Reborn叔叔他們。」

  白蘭被尤尼天真的話語弄得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尤尼醬不會不知道吧?」

  「阿爾克巴雷諾的奶嘴一旦取下來,就意味著死亡啊。」

  與彭格列指環、瑪雷指環不同,阿爾克巴雷諾算得上是世界基石中最神秘的一環。

  若說彭格列指環的主人可以追溯到彭格列的初代Giotto,那Reborn之前的阿爾克巴雷諾是誰,則不為人所知。

  「奶嘴裡存在著大家的靈魂。」尤尼這麼輕而堅定地說。

  海藍的眼眸直直地看著白蘭,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他們之間的身份反了過來。

  凌厲張揚的眉眼冷下來,他故作大度地笑了下,「可以,就讓你看看所謂的存在著靈魂的奶嘴。」

  按下機關,承載著石板的機械翻轉上來,七個坑上整齊地排列了一圈奶嘴,僅余最中間的位置被空缺出來。

  尤尼的眉頭下意識松開些許,目光溫柔地看著眼前僅剩下奶嘴的彩虹之子們。

  她雙手捧起大空奶嘴,通過阿爾克巴雷諾之間的聯系溝通起奶嘴裡的靈魂。

  溫暖的橙光一點點自奶嘴上亮起,仿佛回應般石板上的六枚奶嘴跟著亮起屬於它們的光彩。

  那是在白蘭手上絕對不會發生的反應。

  狐狸樣狹長的眼眸睜大,比起震驚於奶嘴裡真的存在阿爾克巴雷諾的靈魂,最令白蘭震撼的是大空奶嘴的持有人牽動了所有的奶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白蘭往尤尼的方向走了幾步,紫眸深深地看著仿佛靈魂都被喚醒的奶嘴,他迫不及待道:「我改變主意了,尤尼醬可以繼續持有大空奶嘴,基裡奧內羅也可以存活下來。」

  「唯一的要求就是跟我合作。」

  石板上的奶嘴震動起來,似乎亟不可待要去到尤尼的懷裡。

  其中晴之奶嘴動作最快落

  到尤尼手裡,其余的奶嘴卻被白蘭驟然上漲的威壓壓制了下來。

  純白的翅膀在他身後展開,星星點點的光點從翅膀上落下,那是白蘭強大到實質化的炎壓。

  「尤尼醬過來,」白蘭步步緊逼,他也不去看奶嘴們了,對於現在的白蘭來說尤尼更具有價值,「你擔心的事我都會幫你處理好。」

  不欲理會白蘭甜膩的誘哄,尤尼碰倒了長桌上的玻璃杯。

  清脆的破裂聲在會議室內響起,白蘭臉色一沉,「尤尼醬真是不聽話啊。」

  下一刻,會議室的大門被劍光劈開,幻騎士和γ趕來擋在尤尼面前,「公主你沒事吧?」

  尤尼搖了搖頭,退到他們身後,「γ、幻騎士要小心,白蘭的實力很強。」

  幻騎士和γ對上擁有瑪雷指環的白蘭,可以說是毫無勝算,唯一有所忌憚的就是殺死幻騎士和γ,可能會令尤尼心生反感。

  但是、真要到了最後白蘭也不會向尤尼妥協。

  八兆個平行世界,他大可以去找他還沒毀滅的世界中的尤尼,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控制住她。

  尤尼在後面悄悄碰了碰幻騎士的後腰,他頓時心領神會地展示幻術,帶著尤尼和γ一路逃出了傑索家族。

  幻騎士在幻術上的造詣不算頂級,但幸甚現在的白蘭也僅僅只是個十九歲的青年,並不能在瞬間就勘破幻騎士的幻術。

  ……

  「……到這裡,應該就沒那麼容易被追上。」γ神色凝重地放下尤尼。

  幻騎士搖了搖頭,沉思道:「白蘭手段詭秘,當初……的事情尚不知他是如何下手的,現在我們不能貿然回基地。」不然白蘭定會在那裡把他們一網打盡。

  尤尼握著奶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公主?」

  她深吸了口氣,「白蘭的目標是我,只要我……」

  γ皺眉打斷她,「放棄家族首領,獨自逃生這種事,我可做不到。」

  「冷靜點γ,公主是有什麼辦法嗎?」幻騎士抬手制止他,相比起γ跟隨艾麗婭更久的他對於基裡奧內羅代代首領之間的隱秘,多少知道些許。

  尤尼溫和地笑了下,「我可以借助奶嘴的力量逃到別的世界,在沒找到我和奶嘴之前,白蘭應該不會對基裡奧內羅動手。」

  投鼠忌器,白蘭想要利用尤尼,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傷害基裡奧內羅。

  γ微微一驚,旋即認同了這個辦法。

  雖然很不甘,但是現在意大利確實是傑索家族勢力最大,白蘭若想搜尋他們,多得是願意依附他的家族出手。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跟隨公主一起去。」

  尤尼搖了搖頭,抿出了個可愛的笑道:「基裡奧內羅就拜托γ和幻騎士了。」

  構築世界通道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人越多就越容易發生偏移。

  就連尤尼自己都不清楚,她會落到怎麼樣的世界。

  但是她清楚基裡奧內羅剩下的人都在等他們回去,在家族首領沒辦法回去的時候,γ和幻騎士的存在能帶給他們極大的安全感。

  「……一切聽從公主的意思。」幻騎士深深地看了尤尼一眼,壓下了γ的異議。

  明明年齡比尤尼大了一輪不止,但是在面對這個年幼的家族首領時,他總是會有種被包容著的感覺。

  「我們在這裡護送公主離開再走。」

  即使沒辦法跟隨尤尼去異世界保護她,也要看著她平安地離開。

  尤尼用力地點了點頭,抿著唇笑道:「謝謝你們。」

  強烈的意志可以點燃火焰,在所有人都借助指環點燃火焰的時代,阿爾克巴雷諾是特殊的。

  奶嘴之於他們就像特殊的指環一般,當尤尼握上奶嘴的時候,橙色的大空火焰釋放出來開辟出了一條不穩定的通道。

  尤尼往裡踏了一步,回頭看了一眼幻騎士和γ,衝他們揮了揮手。

  「我會回來的,你們也要小心。」

  「……尤尼醬要去哪裡?」

  與尤尼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白蘭壓低滿含怒火的嗓音。

  「公主快跑,別回頭。」

  看到這情景,白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哼笑一聲,語氣冰冷道:「是我對你們太寬容了,讓你們以為可以逃出這裡嗎?」

  天使般純白的翅膀使得白蘭可以凌空俯視他們,他不豫地垂下眼眸,在眼角下的倒皇冠刺青襯托下更顯得他冷淡傲慢,他抬手一指:「白指。」

  手指粗細的大空之焰如箭般疾射而出,穿透γ的胸腹,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血跡飛濺起來落在尤尼的臉上、披風上。

  「……」尤尼張了張嘴,手顫抖著要伸出去。

  幻騎士冷著臉,直接推了尤尼一把,「跑!」

  腳步錯開,尤尼從平穩的通道落下,墜入世界間隙中。

  昂頭可以看見幻騎士和γ在為她奮力拖延時間的畫面以及惱怒著要衝開他們的白蘭。

  開辟通道前往異世界本不是什麼易事,但是在大空奶嘴的幫助下,尤尼可以跟著奶嘴的牽引前往一個平穩安定的世界躲避白蘭。

  但是現在尤尼偏離了開始開辟出來的道路。

  世界間隙中宛若流星快速劃過穿梭,尤尼咬緊下唇卷縮著身體,握緊大空奶嘴,橙色火焰迸發出來隨意破開了一扇門。

  哪個世界都好、她必須盡快離開白蘭的視線。

  讓他絕對沒辦法抓回來的世界,這樣幻騎士、γ甚至基裡奧內羅才能存活下來。

  只有這樣告訴自己,才能克制住心生的恐懼。

  臨時開出來的門沒什麼安全保障,雖然不至於在半空中把人扔出來,但是三四樓的高度摔下來,最輕也是摔斷胳膊腿。

  不知道γ和幻騎士從白蘭手裡逃出來沒有。

  希望不要摔得太慘。

  重力使然下,尤尼下墜的速度很快,風吹起披風向上半裹住她的身體,有些害怕地縮著腦袋,唯一不敢放手的是懷裡的兩枚奶嘴。

  烈烈的風聲在耳邊刮過,雙眼緊閉,不知何時身體下墜的速度好像緩了下來。

  「嘖,」少年的聲音冷淡不耐,「是有人把你扔下來的嗎?」

  是……日語?

  睫羽顫了兩下,像海一般美麗的藍眸睜開,尤尼向聲音的來源望去。

  赭發的少年單手插兜,另一只手虛虛地托住她,沒有碰到她的身體分毫,濃郁的紅光自他手上延伸包裹住尤尼的全身,使她墜落的速度緩下來。

  鈷藍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圈尤尼,重點在她帽子、披風以及眼角的黃色小花上頓了下,煩躁地又彈了下舌。

  不會是什麼大家族的人被扔出來的吧?

  中原中也帶著默不作聲的尤尼落地,看她似乎沒回過神來,從兜裡掏了掏摸出張手帕,「……擦擦臉。」

  不說話,他該不會是戳到人痛處了吧?

  嘖,麻煩。

  他就不擅長應付這種年齡的小女孩,應該讓柚杏或者白瀨他們來的。

  尤尼接過手帕,眨了眨眼真誠地抬頭看他,抿唇笑道:「謝謝你、救了我。」

  ……笑得還挺可愛的。

  日語說得磕磕絆絆的,該不會是被拐過來的外國人吧?

  中原中也別過頭,不自在地往前走了幾步,「跟上來,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雖然只是個黑診所,但是總比沒有好吧?


第3章

  尤尼小心地抬眸看向走在前面的少年,一頭微卷的赭發細碎落在頸間,走著走著目光就會在高處上頓一下,似乎有些不習慣有人在背後盯著他。

  抬手摸了把後頸,中原中也惡聲惡氣地轉過頭來,「別看了,把你送到診所我就走了。」

  眉眼彎起,尤尼快走幾步跟上中原中也,「這裡是日本嗎?」

  並不流利,甚至帶了點國外的口音。

  「……這裡是日本橫濱,」中原中也沉默了會,最終還是敵不過尤尼笑起來的樣子,聲音稍緩,「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尤尼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看過醫生之後就快離開吧。」中原中也把尤尼帶到破舊的診所前,抬手敲了敲門。

  「有人嗎?」

  門內傳來一陣玻璃打碎的聲音,中原中也皺了皺眉,伸手推開門,擋在尤尼面前進去。

  尤尼抬眸看向診所內部的環境。

  破舊、雜亂。

  不說比得上基裡奧內羅的醫療部,就是尤尼當初在法國鄉下也沒見過這麼糟糕的醫療環境。

  「……你在干什麼啊?」

  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尤尼好奇地從他身後探出頭。

  墨綠的長發滑落下來,露出半張精致的小臉,海藍的眼眸就如橫濱海一般湛藍美麗,像精靈一樣可愛的女孩露出個好奇的神情,「?」

  狼狽得趴在地上揉著摔痛的臀部,半長的黑發垂下擋住臉,發出聲痛苦的呻.吟,「拜托,扶我一下好嗎?」

  森鷗外苦笑了下,「剛才好像摔到骨頭了。」

  中原中也煩躁地揉了下頭發,回頭看了尤尼一眼,漂亮的外國女孩彎著眉眼衝他笑了下。

  他暗嘆口氣,怎麼傻乎乎的。

  這麼容易相信人,放在這裡真的不會出事嗎?

  中原中也上前去把森鷗外攙扶到診所內長著黑色小霉點的白色病床上,「要趴在這裡是嗎?」

  「沒錯,謝謝你!好心的少年。」

  中原中也心情復雜。

  他可是帶著人來看病的,不是來幫醫生治病的,這都什麼事啊。

  森鷗外這時才有空抬頭去看仍站在門前的尤尼,他頓時雙眸一亮,熱情道:「小

  小姐是受傷了嗎?」

  視線在尤尼標志性的帽子、披風上一掠而過,熱情地招呼道:「來來,我幫你看看傷口。」

  尤尼看著森鷗外彎了彎眉眼。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按住森鷗外的背往下一壓,「需要什麼藥?」

  刻意施加的壓力頓時痛得他嗷嗷出聲,「輕點、輕點。」

  鈷藍色的眼眸瞥他一眼,雖然是擂缽街僅有的地下診所,但是這醫生看起來也太不靠譜了吧。

  森鷗外腆著臉笑道:「麻煩幫我拿一下,櫃子裡最上層左邊第三個瓶子以及中層左數第五個瓶子。」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來到櫃子前扭頭問了句,「……止血的藥在哪?」

  雙手交疊、頭側枕在手臂上,森鷗外看了尤尼一眼,「櫃子下層有碘伏和傷藥,棉簽在抽屜裡。」

  中原中也皺著眉蹲下翻找,抱怨似的伸手進櫃子裡翻找,「為什麼傷藥會放在這裡?」

  擂缽街裡用得最多的不就是傷藥嗎?為什麼這東西會放這麼難拿的地方。

  森鷗外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語氣,「那可是我很辛苦搞回來的特效藥,不愛惜身體的人用酒精洗洗醒醒神才好吧。」

  「同樣用於消毒,但是碘伏的價格卻略高於酒精,用在傷口上痛感也不會那麼明顯。」森鷗外頓了頓,看向明顯因為他們語速過快,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的尤尼。

  「用在可愛的小小姐身上,還是用不那麼痛的傷藥會好點吧。」森鷗外衝中原中也眨了眨眼。

  中原中也捏著好不容易扒拉出來的傷藥嘖了一聲,目光落在悄悄挪到他身後安靜地看著他的尤尼身上。

  ……確實,畢竟她看起來就是不怎麼受傷的人。

  「需要、幫忙嗎?」尤尼見中原中也面對滿櫃子藥瓶子似乎呆住了,雙手背在身後俯身去看瓶子上的說明。

  中原中也含糊地應了聲,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藥瓶子——全是不認識的字母。

  ……完了,剛剛走了會神。

  他低頭看著堆在面前的瓶瓶罐罐,頓時分不清哪些是放在櫃子上層,哪些是剛被他從底下掏出來的。

  尤尼湊過去看中原中也捏在手上的瓶子,「……這個大概是治療醫生的藥。」

  中原中也略顯詫異地問:「你認

  識上面寫的什麼?」

  說句實在話,在擂缽街長大的中原中也能做到日語讀寫基本不成問題,都是下過苦功。

  至於別的一看就很陌生的字母,他真的是一竅不通。

  尤尼點了點頭,輕快地說:「說明上有法語,我是在法國的鄉下長大的。」

  法國的鄉下?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了圈尤尼,皮膚白皙細膩、手指白嫩沒有繭子,再加上身上雖然沾了些血跡和灰塵,但是做工絕對算得上精致的衣服。

  這真的是從法國鄉下被拐過來的女孩嗎?

  看出了中原中也眼中的猶疑,尤尼笑著點了點頭,「是真的哦。」

  倒是森鷗外聽到尤尼來自法國之後,半張臉藏在臂彎裡,紫眸隱晦地打量著尤尼。

  「……我先幫他上藥,你自己可以嗎?」中原中也猶豫了下,拿起了尤尼幫他指出來的兩瓶森鷗外需要的藥。

  尤尼歪了歪頭,疑惑的神情幾乎要透出來,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沒聽懂。

  中原中也放緩了聲音,又重復了遍。

  「我身上沒有傷口,你去幫醫生上藥吧。」尤尼這才明白中原中也以為她是受傷了。

  但其實這些血都是γ和幻騎士的血,並不是她的。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點了點自己的頸側,「你這裡、還有腿上都有擦傷,你不痛嗎?」

  「……?」尤尼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受傷了?

  下意識地抬手碰了碰頸側,刺痛感隨之傳來,指尖上傳來微微潤濕的感覺,直到這時她才茫然地反應過來,原來她也受傷了啊。

  但是、之前完全沒感覺到痛。

  緊繃的神經勒住她的思緒,她扭頭見中原中也皺著眉,滿臉不耐地幫森鷗外處理腰傷,上藥的動作粗糙,明顯之前是沒干過這樣的事。

  但是在森鷗外陣陣痛嚎下,卻會不自覺放輕動作。

  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悶在胸口的濁氣被緩緩吐出,尤尼抿出了個無奈又溫柔的淺笑。

  在新的世界也能遇到好心人,真是太好了。

  自幼在法國鄉下長大,八個月前才被接到基裡奧內羅的總部,得知自己平日很少見面的母親竟是一個家族的首領,尤尼能大致把意大利語說好已是天賦異稟。

  至於日語,能聽懂多少就全靠緣

  分了。

  尤尼乖乖跟在中原中也身旁給他打下手,幫他看藥瓶上的使用說明,在表達不清的時候還會露出抱歉的小表情。

  把傷藥給森鷗外噴上,中原中也吐了口氣,目光轉向尤尼,「輪到你了,坐下來吧。」

  尤尼解下帽子抱在懷裡,偏頭露出受傷的頸側,碎石濺起擦過的血痕還在滲著血珠。

  用潤濕的手帕小心地拭去尤尼傷口附近的血跡,棉簽蘸取碘伏滾動著塗抹上去。

  中原中也凝眉,試探性問了句,「會痛嗎?」

  會痛他就想辦法再輕一點。

  尤尼感激地笑了下,「完全不會。」

  倒不如說,中原中也的動作很輕很小心,讓她不禁想起了還在家族的時候。

  好不容易把藥擦好,潔淨的紗布一圈圈纏繞上去,中原中也抬手擦了把額上的冷汗。

  好在她沒有哭。

  簡直比再去挑幾波小混混還要讓人心累,在羊的時候他可沒干過這活。

  要不是這個不靠譜的醫生扭傷了腰,他何至於要親自動手。

  「剩下的你自己來沒問題吧?」中原中也把東西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語氣猶疑。

  話說,這麼大年紀的小女孩會給自己上藥嗎?

  尤尼點點頭,笑道:「沒問題的。」

  比中原中也還熟練地清洗傷口、塗上傷藥,低下頭抱著腿呼呼吹兩下,繃帶把傷口裹纏上打結。

  「你很熟練嘛。」中原中也一臉詫異道。

  他還以為像她這樣生活富裕的孩子對包扎一竅不通呢。

  尤尼笑笑沒有解釋。

  「診金我放在這裡,」中原中也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掏出幾張紙幣放在桌上,「走吧,送你出擂缽街。」

  尤尼環住腿的手緊了緊,墜在胸前的大空奶嘴頂著胸口散發著溫暖的熱意。

  「……我可不可以,留在這裡?」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奇怪地反問:「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擂缽街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留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秀美的女孩垂下眼簾,輕聲道。

  中原中也下意識皺緊眉頭,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那個,」趴在病床上的森鷗外舉起手,「沒有地方去的話,我倒是有個建議。」

  尤尼和中原中也看過去,森鷗外笑道,「我有個認識的朋友,他想了解些關於法國的事。」

  「……或許你可以先借住在他那裡。」


第4章

  「你就是森醫生介紹過來的人嗎?」

  站在尤尼面前的是個黑發青年,他臉色發白穿著厚厚的大衣、戴著毛絨耳罩,金綠色的眼眸輕垂下來,給人以一種冷感疏離。

  尤尼彎起眉眼,笑得可愛道:「蘭堂先生,初次見面。」

  「我叫尤尼,請多指教。」

  蘭堂臉色稍緩,「聽說你從小在法國長大?」

  不管森鷗外因為什麼把尤尼推薦到他這個港口黑手黨底層手上,但是聽話乖巧的小姑娘,大概沒人會不喜歡。

  「只是在法國的鄉下長大,並沒有讀過很多詩集。」尤尼昂著頭跟在蘭堂身後,高大的青年跨一步她要快走兩步才能跟上。

  幸甚蘭堂是個善於觀察的,他很快就發現尤尼不怎麼跟得上他的步伐,主動放緩了腳步。

  「你就先住在這裡吧。」蘭堂推開一扇門,站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仿佛畏冷般呼了口氣。

  尤尼撲閃了下眼睫,彎起眉眼笑道:「謝謝,蘭堂先生。」

  待蘭堂點點頭轉身離開之後,尤尼才放松般靠著牆滑坐下來,懷裡緊抱著的紙袋子從手上滑落下來,砸在腿上。

  紙袋子口敞開,裡面是尤尼沾染了血跡的帽子和披風,以及身上換下來的髒衣服。

  「……不知道γ和幻騎士怎麼樣了。」

  似海般美麗的眼眸落寞地垂下,溫熱的晴之奶嘴與大空奶嘴一起被她握在手裡。

  牙齒咬住唇肉,嬌小的女孩卷縮起身體,橙色的大空之炎持續通過大空奶嘴傳遞到晴之奶嘴中,火焰在奶嘴裡跳躍翻滾。

  尤尼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起來,她眉頭蹙緊,在逐漸承受不住時停下了火焰的傳輸。

  縱使再怎麼早熟,擁有覺悟,尤尼畢竟只是個孩子,沒辦法全然釋放火焰喚醒晴之奶嘴中的靈魂。

  晴之奶嘴閃爍了幾下,尤尼露出了個笑容,柔和而溫暖,「Reborn叔叔不用擔心,我會注意分寸的。」

  ……她想守護她的世界、她的家族。

  .

  森鷗外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靠譜,且時不時還會出些小意外,但是他介紹的人確實很負責任。

  蘭堂平時一副不聲不響,縮在壁爐前不想動彈的樣子

  ,但是為人處事上卻非常細心。

  他給尤尼准備的房間裡東西不多,但是該有的都有,甚至第二天下午工作回來之後就先帶尤尼去買了換洗的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起碼就時不時偷偷過來看望尤尼的中原中也來說,她跟在蘭堂身邊肯定比跟他回羊要好。

  尤尼不適合擂缽街。

  這是中原中也一開始就看出來的,嬌生慣養的孩子即便遭逢過大難,但沒有吃過苦頭、沒見過人心險惡,整天只會傻乎乎的笑,似乎誰說的話都會信,這樣的人是無法在擂缽街生存下來的。

  ……

  尤尼抖了抖被單,把洗干淨的床單晾上竹竿上抻拉平整。

  溫暖的陽光灑下來,尤尼抬起頭輕舒口氣,光落在她布滿細汗的額上泛出細碎的光澤。

  她彎腰抱起裙擺和圍裙從踮腳的凳子上跳下來,回頭衝躲在樹上的中原中也招了招手,「中原先生,我今天烤了些小餅干,要試一下嗎?」

  中原中也身體一僵,往茂密的葉叢中縮了縮,看著仍在樹下抱著洗衣籃微笑的尤尼,「……你怎麼知道我在上面?」

  他確定他來的時候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想來看下尤尼在蘭堂這裡過得怎麼樣。

  畢竟森鷗外介紹的是港口黑手黨的人,最近港口黑手黨動作頻繁,他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尤尼歪頭笑道:「我看到啦。」

  其實也不完全是看到了,畢竟中原中也的藏匿能力還是挺好的,但以前在基裡奧內羅的時候野猿經常會這麼跟尤尼玩,所以中原中也一來她就察覺到了。

  別別扭扭的羊之王揉了揉赭發,跳下樹落在尤尼身邊,「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那個黑手黨沒欺負你吧?」

  雖然就中原中也暗中觀察,蘭堂家裡的環境很不錯,平時一些家務活也都是外包給家政公司,尤尼跟他生活在一起應該不會過得很差。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蘭堂是不是跟他表面看起來一樣無害,萬一他跟那個地下診所的醫生合起來騙小姑娘,那他不就是把人推進火堆裡嗎?

  尤尼是他救起的,他對她總有一份責任感,這跟他對羊的孩子是一樣的。

  尤尼搖了搖頭,她抱著洗衣籃跟在中原中也身邊,「蘭堂先生很

  好,沒有欺負我。」

  不僅沒有欺負她,甚至還給她開工資,允許她隨意在房子裡進出。

  有空的時候,尤尼就會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烤些小餅干作為謝禮。

  「沒被欺負就好,」中原中也松了口氣,鈷藍色的眼睛小心地瞟了尤尼一眼,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話題,「那個黑手黨背後的組織最近活動比較頻繁,要是有需要你就來擂缽街找我。」

  他實在是沒什麼跟這個年齡的小女孩相處的經驗,羊裡不是沒有這麼大的孩子,但是作為羊之王的中原中也平時與他們溝通並不多。

  對於中原中也來說,每天巡視擂缽街、保護羊的孩子就足夠了,他實在沒什麼心力再去跟每天來來去去的孩子們打交道。

  中原中也想了想,打量了尤尼一圈,「手伸出來。」

  「?」海藍的眼眸迷惑地眨了眨,尤尼把洗衣籃放在一旁,猶豫了下伸出了右手。

  較她高上些許的中原中也低頭垂眸,從手腕上把藍色的手環擼下來,放在她右手上,「這個給你。」

  尤尼有些懵地收攏了下手指,指尖感受著腕帶膠質的觸感,「這個是……羊的標志?」

  尤尼自那天離開擂缽街之後,就再也沒有進去過。

  中原中也是羊之王的消息還是森鷗外告訴她的,一群生活在擂缽街互相拉扯、依靠的少年組成的自衛組織,擁有異能力的中原中也是他們中的王。

  聽起來與彭格列的前身,彭格列primo建立的自衛組織有幾分相似。

  「嗯,我的手環給你。」中原中也蹭了下鼻尖,神情認真道:「來擂缽街的時候你就把它戴上,應該就沒有人會動你了。」

  就算真的有不長眼的小混混沒關注過羊的標志,經常在擂缽街轉悠的中原中也也能迅速留意到,這才是羊的手環選擇了藍色的原因。

  雖然橫濱就有橫濱海,但是在擂缽街中藍色算是比較少見的顏色,因此只要羊的人出來活動,附近的人很容易就會注意到手環,進而因為忌憚中原中也而選擇回避。

  睫羽忽閃了下,尤尼用力點了下頭,抓緊手環收攏到胸前,明媚燦爛地笑了出來。

  「謝謝你,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紅著耳根,羞赧地低咳了

  聲。

  「我就是來看看,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中原中也正要離開就被尤尼喊住了。

  「請等一下,我去廚房拿些餅干。」尤尼見中原中也還要拒絕,抱起地上的洗衣籃塞進他懷裡。

  「請幫我抱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中原中也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著尤尼提起裙擺一路小跑,來到門前時還回過頭抿唇笑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雖然蘭堂從來沒給尤尼立過規矩,但她就是很自覺地會放輕手腳不去打擾難得處於休息日的黑手黨。

  把放在料理台上晾涼的餅干裝進小盒子裡,尤尼抱著盒子小跑回到庭院裡,跟交貨似的把餅干盒子和中原中也手裡的洗衣籃換了個位置。

  「……謝謝。」中原中也抿了抿唇,他自問沒為尤尼做什麼,總感覺受著她的感謝受之有愧。

  湛藍如海的眼眸細細地看著他,尤尼彎起眉眼,「中原先生不用覺得負擔,就像你覺得幫我是順手的事一樣,送小餅干給中原先生對我來說也不過是順手的事罷了。」

  少年俊朗的眉眼稍松,雖然他沒有感覺,但他神情確實透露著他對尤尼的感謝有所困擾的感覺。

  不習慣、不自在、不理解。

  保護弱小、幫助無助的孩子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但他從來沒這麼不自在過。

  為什麼尤尼會這麼上心,甚至中原中也有時候會覺得,他是不是幫過尤尼很大的忙,他卻忘記了?

  但是帶她去找地下診所,這件事別人也可以做到。

  幫她墊醫藥費,尤尼在拿到工資之後也還給他了。

  更甚之,她現在的安身之處也不是他幫她找的,而是地下診所的森鷗外。

  所以尤尼的感謝對中原中也來說,一直都令他有些困惑。

  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甚至在見到尤尼之前他都不會想起,但是每次經過這裡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偷偷過來看一眼。

  在這之前,他已經收過她好幾次小餅干了。

  每次都放在庭院外面顯眼的地方,附上一張給中原先生的小卡片,讓他不知道拿好還是不拿。

  中原中也有試過不拿尤尼的餅干盒子,但是之後尤尼就會露出些許失落的小表情,讓暗中偷窺的中原中也負罪感瘋狂上湧。

  「……嗯,我先走了。」中原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胡亂點頭。

  不得不說,尤尼的這番說辭確實令他沒那麼困擾了。


第5章

  「送走羊之王了嗎?」蘭堂走了出來,低頭看向尤尼。

  海藻般的黑發披散下來,神情慵懶似乎並不在意只是隨意問一下。

  「嗯,」尤尼笑著點頭,「蘭堂先生,要吃小餅干嗎?」

  金綠色的眼眸垂下,蘭堂幽幽地嘆了口氣,「……請再給我一杯溫暖的茶。」

  好冷,比起香甜的小餅干,他現在更希望得到一杯能溫暖他的茶。

  尤尼自然地點了點頭,「蘭堂先生是想要喝茶的時候聽書嗎?」

  她認真地回想了下廚房裡還有什麼茶,似乎是紅茶、綠茶還有……抹茶?

  啊啊,她不是很擅長泡茶來著。

  家族裡真要算起來,其實是幻騎士最喜歡喝茶,對日本的茶也比較有研究。

  ……

  稚嫩柔和的女聲婉轉動聽,雙手捧著詩集娓娓道來,眸光溫柔而包容。

  蘭堂靠在躺椅上,近乎享受的聽著,法語常常給他帶來種熟悉到懷念的感覺。

  他微微側著頭,長發落在躺椅旁,「……尤尼,你在法國生活了幾年?」

  尤尼讀完一段之後才停下來,「八歲以前都是在法國生活的。」

  八歲以前尤尼都不知道母親艾麗婭是名黑手黨家族首領,只知道她似乎是為了保護她而把她安置在法國的鄉下。

  ——尤尼,如果感覺開心的話就發自內心的微笑吧。

  縱使與母親聚少離多,但尤尼很清楚母親對她的愛,並不會因此感到失落。

  八歲前在法國鄉下生活,每天都在牧場裡瘋跑、幫著隔壁農場主喂雞、擠牛奶,累了就找個麥草堆睡下待夕陽照在臉上時才伸著懶腰爬起來。

  八歲以後,母親艾麗婭傷重不治去世,她被幻騎士從法國鄉下帶到意大利的基裡奧內羅基地認識了γ、太猿、野猿以及很多現在已經不在了的家族成員。

  基裡奧內羅家族與彭格列家族一樣歷史悠久,但卻更為低調,家族首領是代代相傳擁有預知能力的巫女。

  僅這一點,尤尼作為基裡奧內羅家族首領就是無可替代的。

  在艾麗婭由於傷重不治去世時,尤尼的到來極大地穩定了家族成員的內心。

  金綠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

  看向她,空靈飄忽的聲線中帶著明顯的不解,「為什麼會來日本呢?法國不好嗎?」

  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問尤尼,倒不如說是蘭堂在問失憶前的自己。

  既然對法國如此熟悉又眷戀,那為什麼要來日本?

  為什麼把自己弄得一身傷、喪失了全部記憶,卻總是掛念著什麼無法忘懷?

  尤尼溫柔地抿唇笑道:「法國很好,日本也很好。」

  湛藍如海的眼眸溫柔而包容地看著蘭堂,有那麼一刻他仿佛感覺自己是被包容著、縱容著的孩子,無論他說出什麼尤尼都會一並接納。

  對上那雙溫柔到極致的眼眸,他恍惚間想起失憶後唯一記得的那片湛藍明媚的大海,溫柔平靜卻又細密地滲透進來。

  蘭堂低笑了聲,目光飄忽地看向窗外的藍天,「尤尼,如果你失憶了之後好不容易在這裡安身落地,卻發現自己可能有找回記憶的線索。」

  他聲音頓了頓,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猶豫,「你會怎麼做?」

  金綠色的眼眸抬起看向身旁那張稚氣的臉龐,幼女純真甜美的氣質尚未褪去,自從在他這裡住下之後每天都是開心快樂的樣子。

  或許他不該問這個問題,現在的尤尼根本不懂如何回答他。

  尤尼抿著唇合上了手中的詩集,密而卷翹的眼睫垂下擋住了那雙湛藍的眼眸,唇輕抿著嘴角微彎,「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想起來的。」

  「……是嗎?」蘭堂拽了拽蓋在身上的小毛毯,把臉縮在毛毯下輕聲喃喃,「那我就再等等吧。」

  溫柔到令人難過的目光落在蘭堂身上,尤尼輕嘆了口氣。

  一切都會在將來迎來了斷。

  ……不管是蘭堂、還是中原中也。

  .

  尤尼的預知能力是可控的,在她身旁想要預見的未來,她都能看到一二。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預知能力可以濫用。

  上一個濫用能力的人已經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的初心。

  尤尼在繼承了祖母露切和母親艾麗婭的片段記憶時,就對基裡奧內羅以及黑手黨世界有一定的了解。

  這也使得她對預知的內容,有著初步的了解和明悟。

  但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預知所看到的未來卻總是令她迷惑,搞不清根源。

  「

  蘭堂先生,是要去工作嗎?」半夜被渴醒的尤尼揉著眼睛走出房間,正好看到穿戴整齊的蘭堂。

  蘭堂伸手揉了揉她的發,輕笑了下,「只是臨時有點事,很快就會回來。」

  似乎從那天聊過之後,蘭堂對尤尼的表情多了很多,不再單純把她當做是來借住的小女孩。

  尤尼乖巧地點了點頭,「明天要准備早餐嗎?」

  「我大概沒那麼快回來,你明天自己吃就行。」蘭堂認真想了下今晚的任務,不是特別重要,但是卻很繁瑣。

  作為港口黑手黨的底層能攢到身家買房子,自是蘭堂持家有道且擁有額外的收入。

  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有著一切上了年紀的上位者的通病,多疑、殘暴以及不容他人質疑的冷酷,近些年似乎還生了場重病。

  身在底層的蘭堂了解不多,也不打算太過深入暴露自己的異能,港口黑手黨於他而言只是個臨時的棲身之處,待他找回記憶他應該就會離開橫濱回去法國。

  金綠色的眸子落在面前乖巧微笑的女孩身上,橙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溫暖柔和。

  「蘭堂先生,路上小心。」

  或許他會帶上尤尼一起回去,畢竟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蘭堂轉身正要走的時候,腳步微頓,「要是中原中也來了,就讓他陪你去一趟擂缽街。」

  「誒?」尤尼疑惑地看向蘭堂。

  他不是一向不許她去擂缽街的嗎?

  蘭堂沉吟了下,「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森醫生說有東西要我去拿一下。」

  「中原中也沒來的話,你不許自己去,」蘭堂像是想起了什麼,眉頭皺起低聲道:「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等我回來再去拿也是可以的。」

  蘭堂特意又強調了幾次,森鷗外那裡的東西並不重要,不需要尤尼獨自前往擂缽街去拿。

  若是中原中也願意,作為護送尤尼的報酬,他會回報些他想要的東西。

  見尤尼確實聽了進去,乖巧地點頭應承,蘭堂這才滿意離開。

  站在玄關時他還醞釀了下,才下定決心打開門,在微涼的夜晚出門。

  ……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蘭堂果然還沒回來。

  尤尼輕嘆了口氣,神色擔憂地看向遠處的

  五座標志性大樓,「蘭堂先生會沒事的。」

  小聲地安慰自己,尤尼還是習慣性准備了兩份早餐。

  正當尤尼面對著兩份早餐苦惱時,客廳內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門鈴聲。

  她愣了愣,是來拜訪蘭堂的人嗎?

  想了想尤尼還是搬著小凳子踩上去看門上的貓眼,赭發少年雙手插兜站在門外察覺到貓眼處透過來的窺視感。

  眉頭下意識皺起,而後中原中也才反應過來大概是尤尼在看他。

  原來她對陌生人也是有防備心的,他還以為她整天對著誰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還擔心過她會不會被騙了,這下看來倒是可以稍微放下心。

  「中原先生,怎麼這麼早……?」尤尼跳下凳子給中原中也開門,好奇地問道。

  中原中也掃了眼屋內的擺設,「早上遇到蘭堂了,他拜托我陪你去趟地下診所。」

  若不是正好撞上了,中原中也估計短時間內並不會再來看望尤尼。

  畢竟確定她在蘭堂這裡過得不錯,之後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

  外國來的大小姐還是不要跟擂缽街的小混混扯上關系比較好。

  「中原先生吃早餐了嗎?」看著中原中也,尤尼突然想到了今天做多的一份早餐。

  中原中也一愣,顯然沒想到尤尼會是這樣的反應,別扭著道:「我吃過了。」

  其實沒有。

  一大早剛出門就遇到了蘭堂,左右看著留在羊裡吃過早餐再去找尤尼可能有些晚了,他就直接過來了。

  雖然中原中也不說,但他其實也擔心尤尼是那種離家出走對陌生危險的地方十分有冒險精神的大小姐。

  不說別的地方貧民窟怎麼樣,擂缽街的混亂程度尤尼就算不進去,只是在外圍走上一圈都可能會被拐走。

  聚集了大量異能者的混亂城市,人販子異常的多,就連羊裡最近都有兩個孩子不見了。

  尤尼彎起眉眼笑得可愛,「吃過的話,也可以再吃點的。」

  雙手合十,舉到面前作出拜托的小模樣,尤尼小聲說道:「早上做早餐的時候,忘記蘭堂先生出去了,不小心做多了。」

  「中原先生可以幫我吃掉一份嗎?」

  都說到這份上了。

  中原中也紅著臉低咳了聲,跟著走進屋裡在玄關處脫鞋,低聲道:「……那就打擾了。」

  面對那雙與他極其相似卻更為通透湛藍的眼眸,中原中也總是不忍說出拒絕的話。

  不,應該說能拒絕尤尼的人就沒幾個吧。

  中原中也雖然說不出什麼大話,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跟尤尼相處的時候是很舒服的。

  是即便在羊裡也不會有的輕松舒緩的感覺。

  「我這邊才是,麻煩中原先生了。」尤尼回頭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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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從小生活在法國,八歲之後才被接到意大利,尤尼的很多生活習慣都比較偏向於西式。

  對於中原中也來說,夾雜著豐富內陷的法式可頌和溫熱的牛奶是鮮少嘗試的味道,平時在羊吃得最多的就是熬得稀爛的白粥以及超市裡的特價飯團。

  擂缽街的環境糟糕,羊裡的孩子也不善於料理,對於三餐他們一般都是隨便應付過去,中原中也這只負責守衛領地的頭羊更是不在意這些,能有吃的就隨意對付過去,至於味道的好壞這實在不是擂缽街生活的孩子可以挑揀的。

  「感覺怎麼樣?」尤尼雙手托著腮,雙眸閃亮地看向中原中也。

  這還是她借住在蘭堂先生家裡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做從前吃慣的早餐,法式可頌在橫濱的面包店裡並不常見,尤尼也是走遍橫濱才發現有賣法式可頌的地方。

  酥脆的可頌在側面切開夾進肉汁豐富的肉餅、清爽的蔬菜以及嫩滑的煎蛋芝士,一口咬下去層次感在口中豐盈起來,中原中也咬著可頌手忙腳亂去掏口袋裡的手帕。

  夾在可頌裡為了增添口感而加入的醬汁溢了出來,順著嘴角直往下淌,尤尼趕緊遞上自己的手帕,中原中也手頓了下,藍白色的手帕就被塞進他手裡。

  柔軟的手帕擦過嘴角、下頜的醬汁,中原中也有些尷尬地捏著手帕:「抱歉。」

  尤尼搖了搖頭,彎起眉眼又問了一遍:「早餐感覺怎麼樣?」

  中原中也大口把剩下的法式可頌塞進嘴裡,端起牛奶猛灌了幾口,「非常好吃,多謝款待。」

  得到中原中也贊許的尤尼開心地笑道,「中原先生覺得好吃就太好了。」

  從前在法國鄉下的時候,一直都是鄰居的婆婆照顧她,到了基裡奧內羅之後更是由太猿他們全權接手,她在家務方面的經驗不多,充其量就是幫忙打下手的。

  剛來蘭堂這裡時,尤尼還認真地向家政公司的好心先生請教過怎麼更好的上手,她想回報收留她的蘭堂先生。

  家政公司派來為蘭堂做家務的是個棕紅色發的少年,一雙藍眸總是有些呆呆沉沉的,但是本質上卻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不過對

  料理不太擅長,只會也只喜歡做咖喱飯。

  還把他最拿手的料理,咖喱教給尤尼。

  就連尤尼想找的法式可頌也是對方陪她去找的,是個看起來不好接近但是本質上對年幼的孩子非常友好的少年。

  ……

  「蘭堂有說讓你去那個地下診所干什麼嗎?」中原中也雙手插兜走在尤尼身旁,擋在她的外側把人夾在他和牆之間的位置。

  尤尼提著個竹編的小籃子,搖了搖頭。

  「蘭堂先生似乎是想讓我幫他去取東西。」

  眉毛狐疑地挑起,中原中也有些想不明白:「他今天來擂缽街的時候不是可以順便去取嗎?」

  尤尼跟著歪了歪頭,湛藍的眼眸輕眨,「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吧。」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蘭堂即便經過地下診所都不會主動去取,還要尤尼幫他跑腿?

  走在擂缽街的時候,由於身邊有中原中也陪著,即便暗處潛藏著很多窺探的目光,但是忌諱於中原中也的實力,他們都沒貿然出來對尤尼動手。

  鈷藍色的眼睛落在身邊稚氣可愛的女孩身上,中原中也眉頭微擰。

  他們該不會是把這孩子當作是運送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的中間人吧?

  「中原先生,怎麼了嗎?」尤尼疑惑地看向突然停住腳步,臉色沉重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沒什麼,我們走吧。」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也很難證明森鷗外和蘭堂確實對尤尼不安好心。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尤尼於他們而言就很有可能是可有可無的中間人存在。

  作為運輸他們之間秘密的中間人,要是拆穿了他們的真面目,尤尼的下場可想而知。

  尤尼注視著中原中也好一會,眸光瀲灩清透,她盈盈一笑:「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像是看透了中原中也未吐露出來的心聲一般,尤尼平和安寧的一笑微微穩住了中原中也越跑越遠的思緒,他把不靠譜的想法往下壓了壓,沉聲道。

  「走吧,診所快到了。」

  不管怎麼樣,到地下診所就能知道蘭堂和森鷗外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尤尼邁開步子跟上中原中也的腳步,跟著他走到破敗的地下診所,主動抬手敲了敲門。

  「森醫生在

  嗎?」

  門被緩緩打開,看起來較尤尼大上幾歲的金發女孩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尤尼露出了個明媚可愛的笑容,「我叫尤尼,是受蘭堂先生所托來森醫生這裡幫忙拿東西的人。」

  第一次出現在診所內的愛麗絲,眨了眨那雙與尤尼相差無幾,同樣湛藍美麗的眼睛,「林太郎現在出去了,你們在這裡等他回來吧。」

  愛麗絲拉住尤尼的手,就要把人往裡拉,「進來吧進來吧,林太郎很快就會回來了。」

  「誒?誒!」

  尤尼有些手足無措地跟著愛麗絲進了門,回頭時仍看到中原中也神色嚴肅地打量診所內的裝潢。

  「……」暫時沒觀察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是特別善於觀察推理的人,他只是憑借著他大致的危機預警感覺這裡對他威脅性不大,就隨意地邁了進去。

  「這個是給林太郎的嗎?」愛麗絲好奇地低頭湊過來看尤尼手上提著的籃子。

  尤尼點頭,從籃子裡掏出幾個便當盒放在桌上。

  「這些是給森醫生帶的,」尤尼打開竹籃子露出裡面的蛋糕和小點心,「搬去蘭堂先生那裡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感謝森醫生,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蛋糕!點心!」愛麗絲頓時眼前一亮。

  自從森鷗外搭上港口黑手黨的路子,成為港口首領身邊的私人醫生之後,愛麗絲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外面吃蛋糕了。

  作為一名人型異能,雖然她的性格都是由森鷗外賦予的,但是她對蛋糕、點心之類的熱愛卻是實打實的。

  因為被港口黑手黨的人時刻監測著,導致她不能跟隨在森鷗外身邊,甚至還要留在地下診所裡作為人質一樣的存在,以安多疑的暴君之心。

  「這個我可以吃嗎?」愛麗絲撒嬌似的挽住了尤尼的胳膊,「反正林太郎肯定不吃的,不如就給我吃了吧。」

  尤尼猶豫了下,小聲地道:「這個蛋糕可能不是很甜。」不一定符合愛麗絲的口味。

  上次在地下診所的時候,尤尼留意到森鷗外桌上的咖啡,顏色濃黑得仿佛沒有加過一點糖。

  因此做蛋糕的時候,她適當的減少了些糖,好讓蛋糕吃起來不會那麼膩人。

  話是

  這麼說,但是看著愛麗絲期待得雙眼發亮的樣子,尤尼還是切了一件下來給她嘗嘗。

  銀制的叉子插進蛋糕裡,豐盈甜蜜的口感瞬間充滿口腔,愛麗絲幸福地捧著臉,「好吃!」

  尤尼這才松了口氣,她看向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要一起吃蛋糕嗎?」

  中原中也凝眉看向窗外,聽到尤尼呼喚他時還愣了下,擺了擺手正要拒絕就對上尤尼那雙湛藍的眼眸,話梗在喉頭裡沒說出來。

  略顯煩躁地揉了下頭發,中原中也又看了尤尼一眼。

  怎麼就這麼不長心?

  她就沒想過蘭堂和森鷗外是騙她過來當替死鬼的嗎?

  外面竟然還有那麼多港口黑手黨的人守著,從進地下診所的這段路中原中也就發現了五六個。

  若不是因為尤尼就在身邊,他不好出面打跑他們,他定要讓他們看看重力的厲害。

  「……來了。」中原中也暗嘆了口氣,這孩子有雙很難讓人拒絕她的眼睛。

  尤尼端著蛋糕放在中原中也面前,伸手輕輕碰了碰中原中也擰起的眉心,笑著道:「辛苦了,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下意識眉頭一緊,隨即神情稍顯怔松,過了好一會才紅著臉嚷嚷:「你少點來擂缽街,就是給我省事了。」

  才覺得她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尤尼又表現出體貼的一面。

  很多時候,中原中也都分不清他到底把尤尼當成是比他小的女孩,還是同齡的少女。

  ……

  「中也君會護著尤尼醬,是蘭堂君拜托的嗎?」森鷗外在經過蘭堂時頓了下腳步。

  蘭堂垂下眼簾,輕聲道:「沒必要讓尤尼成為我們計劃中的犧牲品。」

  森鷗外低聲笑道:「尤尼醬那麼可愛的女孩子我也不願意她受傷,中也君要是能好好保護她就再好不過了。」

  負責監視森鷗外的黑手黨見他停下來,似乎是不小心撞到了人正在道歉,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走,別耽誤了見首領的時間。」

  「是是,這就走。」森鷗外假作無害般訕笑著舉起雙手,在監視他的黑手黨催促下繼續往前走。

  深邃的紫眸在昏暗的環境中滑過身旁人的神情。

  蘭堂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被幾個黑手黨包圍住的森鷗外,「他大概想干什麼?」

  在港口黑手黨當了幾年底層,不說別的就這個**的組織,他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麼值得森鷗外上心的。

  「……再過陣子天就要涼下來了。」


第7章

  「嗯?」尤尼昂起頭看向窗外,腳步下意識往窗邊邁了幾步。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窗外掠了過去?

  「怎麼了嗎?」愛麗絲咬住叉子含糊不清地問道。

  中原中也也跟著看了過來,神情專注認真似乎時刻都在關注著可能降臨在尤尼身上的危險。

  尤尼連忙搖了搖頭,「沒什麼,應該是我看錯了。」

  她總感覺剛剛看到了好像火焰一樣的存在,但又不是很確定那是什麼。

  其實在最初開辟異世界通道的時候,尤尼是有意選擇了一個沒有特殊能力的世界,在這樣嚴苛的世界規則下,就算白蘭真的找過來了,也不可能在那個世界使用火焰。

  可惜逃到和平世界的計劃中途就被白蘭發現了,尤尼為了盡快脫離時空紊亂的空間,隨意選擇了個異世界進入。

  一般來說,異世界對於外來入侵的生物都會非常排斥。

  但尤尼是特殊的,或者應該說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都是特殊的,她們並不在被世界排斥的範圍內,極高的包容性與兼容性可以使她們在任意一個世界穿梭。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就發現這是個擁有特殊能力的世界,並且是個世界壁異常薄弱的世界,非常容易與別的世界相融合。

  容易與別的世界相融合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會使得世界變得非常不穩定。

  不過這個世界的特性之一就是兼容性,這又使得它成為與多個世界融合兼容,把它們合並在一起的特殊存在。

  這個世界是特殊且唯一的。

  或許也正是命運的選擇讓尤尼來到了這裡,她不會選擇逃避。

  不管是世界的命運還是阿爾克巴雷諾的宿命。

  ……

  中原中也把用過的餐具收拾好,側頭隨性對尤尼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尤尼剛剛看到的那個東西,他也看到了。

  但是他並不認為那只是單純的眼花,倒是更傾向於是看守在外面的異能者搞出來的小動作。

  「麻煩中原先生了。」尤尼愣了下,她也不問為什麼只是笑著道。

  熨帖善解人意,不去追問別人不想回答的問題,沒有人特意去教導她,但是尤

  尼卻一直如此行事。

  這也是基裡奧內羅的成員如此快接受尤尼的原因。

  中原中也壓著聲音應了聲。

  白嫩的小手趁著尤尼目送中原中也時偷偷伸向蛋糕,尤尼轉過頭溫柔又無奈道:「愛麗絲今天已經吃三塊了,要小心蛀牙啊。」

  愛麗絲扁了扁嘴,懨懨地收回手道:「知道了,才不會蛀牙呢。」

  她是森鷗外的人型異能,怎麼會蛀牙。

  湛藍的大眼睛悄悄看了尤尼一眼,但是……

  大概是因為森鷗外對尤尼初始好感度在水平線上,愛麗絲看到尤尼的第一眼就覺得很喜歡這個女孩。

  晃了晃套著紅白條紋長襪的雙腿,愛麗絲衝尤尼撒嬌道:「下次尤尼還要給我帶蛋糕哦。」

  可愛的金發女孩皺了皺鼻子,「我們不要給林太郎帶,自己吃獨食。」

  尤尼彎起眉眼笑著以手指作梳,幫愛麗絲理了理仿佛糅雜了金子般璀璨的金發,「說好了,下次還給愛麗絲帶蛋糕。」

  愛麗絲和森鷗外之間的關系,她隱隱有所察覺。

  但要說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她卻覺得不盡然。

  蘭堂出門前明明跟她說了,是讓她幫忙去地下診所取東西,但是自她進門之後愛麗絲卻一直沒提起這事。

  再加上蘭堂幾次三番強調要中原中也陪同,尤尼不可以獨自前往,甚至在之後還單獨去找了中原中也以保護她為由,讓他來到地下診所。

  「……」尤尼看向窗外輕嘆了口氣。

  中原中也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標,她不過是他們引中原中也過來的筏子。

  藍眸染上一絲憂色,不精於戰鬥的她並不懂中原中也的戰鬥力在擂缽街屬於什麼樣的等級。

  但是單看他能跟彭格列Primo一樣,統領一個自衛組織就能明白,他的實力絕對不俗。

  愛麗絲眨了眨眼,「尤尼是在擔心中原中也嗎?」

  金發藍眼的女孩伸手碰了碰尤尼眼角下的黃色小花,隨即手快速縮了回來,「別擔心啦,羊之王可沒那麼容易被打敗。」

  羊之王中原中也要是真那麼容易被打敗,他手下那群囂張的小羊早就被瓜分干淨了。

  要不是現在港口黑手黨勢大,就她看來他們遲早要把手伸到港口黑手黨去。

  不過現在羊與高瀨

  會之間的衝突,也夠中原中也忙活的了。

  尤尼抿著唇笑了下,「……嗯。」

  眼睛靈活地轉了一圈,愛麗絲跳下椅子從櫃子裡翻出畫冊和畫筆,「林太郎太慢了,我們來找點別的事情做吧。」

  鮮紅的蠟筆被塞到尤尼手上,愛麗絲開心又得意道:「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現在我借給你用啦。」

  尤尼失笑,眉眼彎彎眼角的黃色小花猶如點綴一般,每個花瓣中特殊的星號仿佛蘊藏著獨特的含義,「謝謝愛麗絲。」

  愛麗絲低頭在蠟筆盒裡挑揀了一圈,手指猶豫地劃過來滑過去,「……我就用藍色好了。」

  用跟尤尼一樣的藍色,大概會畫出很好看的畫吧。

  蠟筆接觸到白紙的瞬間,地下診所那扇敞亮的窗戶被人打破,棕紅色發的少年雙臂交叉擋在面前衝進診所裡。

  愛麗絲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擋在尤尼面前,背對著她的藍色雙眸變得無機質一般冷,四只小針管夾在指尖,一副若是少年敢衝過來就直接甩針管的樣子。

  「——織田先生?!」反應較愛麗絲稍慢的尤尼,看清打破診所窗戶的人是曾經在家政公司工作過一段時間的織田作之助,頓時驚訝地出聲。

  愛麗絲動作一頓,藍眸重新變得靈動起來,她詫異地扭過頭問:「尤尼認識這個人?」

  尤尼遲疑了下,看向穿著藍色襯衫背帶褲的少年織田作之助。

  「是的,織田先生之前教會我很多東西。」

  比如說怎麼看日本的地圖、路標,家務怎麼做更快更容易上手,甚至他還耐心地陪著她在橫濱的大街小巷找法式可頌。

  織田作之助教會了尤尼很多,卻只要求她用他教的方法做一次咖喱給他吃,就當做是報酬。

  是個看起來不好接近,卻非常容易滿足的少年。

  同樣是藍眸,織田作之助的眼睛就顯得特別的純粹,甚至透著種不擅長表達的感覺。

  「是尤尼啊。」不得不說,他在闖進來之後看到尤尼,確實稍微松了口氣。

  尤尼在他看來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在他決意不當殺手之後,猶豫過很長一段時間他還能做什麼樣的工作,家政公司就是他其中的一個嘗試。

  雖然會做一些家務,但是對比家政公司

  中其他經驗豐富的工作者,織田作之助實在是不夠看,就在他准備改行的時候,他在蘭堂宅裡遇到了尤尼。

  一個日語都說不流利的外國女孩,經常會向他請教一些家務上的事。

  在把身上僅有的經驗教給尤尼之後,織田作之助發現尤尼已經做得比他還要好了,正當他要提出之後可能不會再見面的話時,尤尼問了他一個問題。

  「織田先生知道橫濱哪裡有法式可頌賣嗎?就是牛角面包。」尤尼手足無措地比劃了一陣,最後發現日語不熟練的她無法很好地表達她的意思,無奈又沮喪地嘆了口氣。

  木著張臉的織田作之助開口了,「說不出來的話,我陪你去找吧。」

  「言語無法表達的時候,我們還有更多的表述方式。」

  尤尼愣了下,猶豫著道:「這是不是太麻煩織田先生了?」

  畢竟之前織田作之助教她些家務的小技巧,還可以勉強算在他的工作範圍中,但是陪著尤尼在橫濱找不知道有沒有的法式可頌,就不是他應該干的事了。

  工作時間和空閑時間,兩者之間是有著很大的差別的。

  織田作之助沉吟了下,「沒關系,你做一次辣味咖喱給我,就當作是我的報酬吧。」

  尤尼眨了眨眼,小聲著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畢竟咖喱也是織田作之助教她的,用織田作之助教的咖喱來感謝他是不是太隨意了點。

  織田作之助平淡道:「沒關系,我覺得尤尼做的咖喱更好吃。」

  有種他說不上來,但是更特別且讓人掛念的味道。

  尤尼這才彎著眉眼開心地笑起來,「那就拜托織田先生了。」

  以橫濱的混亂程度,想要找個西式的面包店已是不容易,更別說法式可頌這種看似容易,實則要做好卻有些難度的面包。

  就算有織田作之助這個很擅長尋路的人,他們也在橫濱足足摸索了一個星期,最後才在一家偏僻的小店中找到,有個曾經去過法國的老婆婆會做法式可頌。

  這家小店甚至還不是面包店,而是一家和果子店,若不是無意中發現有坐在店裡的女學生吃法式可頌,他們估計還會錯過。

  在尋找法式可頌的期間,織田作之助每天都會去蹭尤尼的辣味咖喱。

  讓織田作之助來說,那個星期其實並不算難熬,因為尤尼在料理方面的進步很快,尤其是對於辣味咖喱她會一點點地根據織田作之助的反饋微調味道。

  唯一可惜的就是,跟著尤尼在橫濱大街小巷上尋找法式可頌的那段時間,他辭了家政公司的工作,沒有收入來源了。


第8章

  「織田先生,怎麼會……」尤尼遲疑著沒接下去。

  些許玻璃碎沾在織田作之助的襯衫上,他不甚在意地低頭捏起襯衫抖了抖。

  「唔,是意外。」

  不善言辭是織田作之助身上最大的標簽,愛麗絲狐疑地看著他,「不管你是因為什麼,這扇玻璃你總要賠的吧?」

  織田作之助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原本敞亮的玻璃窗被他撞出了一個大洞。

  他沉默了下來,之前在家政公司賺的錢本來就不多,之後一段時間他都沒找到合適的新工作,別說賠玻璃了,他身上的錢能維持住他的日常生活就不錯了。

  「你別告訴我你沒錢?」愛麗絲雙手叉腰,小皮靴啪啪啪地在地上踩著。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會,「……我可以打工還債嗎?」

  愛麗絲差點被織田作之助給氣笑了,「我們這裡是診所,雖然林太郎的行醫執照被吊銷了,但這裡怎麼說也是擂缽街唯一的一個診所。」

  「……」

  「……」

  剛剛,愛麗絲好像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吧?

  森醫生開診所難道是無證行醫的嗎?

  仿佛意識到剛剛脫口而出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愛麗絲握拳抵唇低咳了幾聲,「我們來商量下賠償的事吧,打工還債也不是不行。」

  織田作之助很自然地接了下去,「那真是太感謝了。」

  愛麗絲看著他那張說著感謝卻還是一片木然的臉哽了哽,她負氣地轉身抱住尤尼,發泄似的蹭著她一頓撲騰。

  「好了好了,織田先生沒有惡意的。」尤尼摸了摸愛麗絲的長發,笑眯眯地給她順毛。

  織田作之助沉默,他覺得不說話大概就是最好的選擇。

  本來他就不是什麼伶牙俐齒的人,現在看著面前這個金發女孩生氣了,更是不知道該從何哄起。

  「我們一起來打掃下診所吧。」

  畢竟玻璃碎了一地,還有不少濺到了病床和櫃子附近,若是不好好清掃,肯定會有人不小心受傷的。

  織田作之助默默地點了點頭,接過愛麗絲從雜物間翻出來的掃帚清掃起來。

  「不再問問他為什麼突然闖進來嗎?」愛麗絲不死心地在尤尼耳

  邊嘀嘀咕咕。

  雖然同意讓織田作之助留在診所幫忙,但是她還是很不爽尤尼對他印像這麼好。

  尤尼笑彎了眼睛,學著愛麗絲一般壓低聲音,「織田先生不是說是意外嗎?」

  愛麗絲撇了撇嘴,掃了織田作之助一眼,「他說是意外就真的是意外嗎?我倒是覺得是他仇家找上門來了。」

  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性格,會得罪人一點都不奇怪。

  尤尼被逗笑似的小聲接道:「是嗎?愛麗絲是這麼覺得的嗎?」

  兩個女孩之間的嘀嘀咕咕,織田作之助不是聽不到,只是他再沒眼色也知道,不應該在這時候插嘴。

  不知道為什麼從織田作之助闖進地下診所,直到現在港口黑手黨派來守在外面的人都沒出現。

  那標志性的黑西裝打扮是尤尼極為熟悉的,沉澱在黑暗中多年的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與普通小混混截然不同。

  港口黑手黨派來守著地下診所的,恐怕不是什麼組織裡的小啰啰。

  ……

  這邊地下診所被織田作之助闖了進去,那邊中原中也也不是一派安寧。

  他冷著臉站在樓頂,與對面的男人相對峙,「你的目標是那個診所?」

  男人右眼處從上而下劃過一道猙獰的傷口,他叼著煙道:「放心,我對那個小丫頭沒興趣。」

  中原中也嗤笑了聲,「港口黑手黨的人說的話,你覺得我會信嗎?」

  冷血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我只是幫人頂班負責來盯梢的,你大可不必那麼緊張。」

  冷血這麼一說,倒是令中原中也臉色稍緩,「……為什麼要在診所外面盯梢?」

  他沒仔細辯解他只是來保護尤尼的,若是愛麗絲遇到危險,他也不會視而不見。

  倒是地下診所裡的森鷗外,一年多前才搬到擂缽街裡開了間診所,雖然小又破舊、森鷗外看著也不是什麼靠譜的醫生,但地下診所的存在確實為很多在擂缽街生病受傷的人提供了一個治病包扎傷口的可去之處。

  聽他這麼一問,冷血略顯詫異,「你不知道嗎?」

  「森鷗外去港口黑手黨為首領治病了。」他還以為這已經是擂缽街很多人都知道的消息。

  不然最近地下診所這邊也不會冷清了這麼多,蓋因擂

  缽街的人們畏懼於港口黑手黨的名聲,不敢再來地下診所。

  冷血特意多看了眼中原中也,稚氣的羊之王皺起眉頭,他這才恍然莫約是中原中也平時除了羊,對於別的組織關注並不多。

  畢竟光是高瀨會那群愛使小手段的混混,也足夠中原中也頭疼了。

  「愛麗絲是他留下來的人質?」中原中也眉頭稍松,神色間有些復雜。

  他還以為在地下診所外晃來晃去的人是誰,一路追過來才發現是之前對上過的人。

  港口黑手黨內部訓練的殺手,外號冷血。

  是個沒有異能力,卻讓中原中也覺得不好對付的男人。

  冷血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道:「是監視,也是保護。」

  最近可不止他們港口黑手黨盯上了森鷗外,首領願意派人來監視愛麗絲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愛麗絲的存在也是他們控制森鷗外的手段。

  為了保證森鷗外不會反叛,他們自然會好好看守地下診所、保護愛麗絲。

  中原中也聽聞像是想到了什麼般,頓時臉色一變,「也就是說,剛剛在窗外的人不是你?」

  冷血一愣,咬著煙屁股道:「我可是一直在這裡用狙.擊.槍駕著的。」

  在距離地下診所有一定距離,同時也能通過狙.擊.槍觀察地下診所那扇敞亮的玻璃窗,依照情況來判斷接下來的行動。

  中原中也聽罷,腳一踩樓頂往地下診所那邊疾衝過去。

  「……幾個月不見,這小子的異能又變強了嗎?」冷血走過去,低頭看著樓頂處被中原中也踩出來的大坑。

  伸手在腰間的對講機上敲了敲,陣陣不規律的電流聲從中傳出。

  「嘖,被擺了一道。」

  中原中也是被人引過來的,他的對講機也被屏蔽了。

  把架在樓頂的□□快速拆下來,裝進琴盒,冷血憊懶地嘆了口氣,「……我不是要欠那小子一個人情吧?」

  他這邊都被屏蔽了信號,也不知道守在地下診所附近的人怎麼樣了。

  ……

  遠遠就能看到地下診所的玻璃窗被撞了個大洞,為了方便中原中也干脆直接抬腿踹了進去,把本來就傷了個大洞的玻璃窗踹得更傷。

  浦一闖進來,他就看到診所內多了個陌生的少年,在接觸玻璃窗的

  一瞬間重力順勢而上。

  片片鋒利尖銳的玻璃碎衝織田作之助直扎過去,同時中原中也冷著臉抬腿踹向他。

  織田作之助敏捷地閃身躲過玻璃碎,正要雙手交叉架住中原中也的踢擊時,看到了不好的未來,轉而往一邊躲開了他。

  「等等,中原先生!織田先生不是壞人!」剛被中原中也嚇了一跳的尤尼立刻喊道。

  中原中也循聲看過去,尤尼和愛麗絲都好好地站在一起,且愛麗絲還生氣地瞪著他。

  「你們沒事啊,」他松了口氣,略有些尷尬地收起腿,對織田作之助道:「抱歉,誤會了你。」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你是來找她們的嗎?」

  「中原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尤尼拍了拍氣鼓鼓的愛麗絲,主動上前輕聲問道。

  中原中也剛松開的眉頭再次皺起,「你們沒受傷吧?」

  湛藍的眼眸眨了眨,尤尼笑著搖了搖頭:「織田先生保護了我和愛麗絲,我們沒受傷。」

  雖然不知道中原中也為什麼人不在,卻知道她們這裡有人襲擊,但是剛剛確實是織田作之助出面保護了她們。

  踹開門闖進來的幾個人極其囂張,冷著臉就要把愛麗絲和尤尼拽走。

  織田作之助習慣性地往腰上一摸,後知後覺地想起他身上已經沒有槍了,而後才抓起手術小推車上的手術刀直接攻擊。

  槍是織田作之助最熟悉的武器,但是並不代表他用不好其他的武器。

  一把小小的手術刀在他手裡變得異常的靈活,只是幾個來回,織田作之助就用手上的手術刀放倒了要抓尤尼和愛麗絲的人。

  聽了尤尼的解釋,中原中也神色緩下來,帶著歉意和尷尬,「抱歉,剛剛誤會你了。」

  「謝謝你保護她們。」拳頭悄悄捏緊,中原中也抿著唇。

  他今天特意跟過來就是為了保護尤尼,沒想到還是差點被人鑽了空子。

  「我在這裡打工還債,保護債主是應該的。」織田作之助平靜地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

  中原中也驚訝地問他:「你是這裡新來的醫生?」

  冷血不是說森鷗外被港口黑手黨請去給港口首領看病嗎?多了個看病的醫生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織田作之助否認道:「不,我是因為打破了那扇玻璃扇被留下來打工的。」

  中原中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尷尬得發現——

  這扇本來就破碎的玻璃窗,被他剛剛撞了那一下變得更加殘破。

  鈷藍色的眼睛心虛地飄過去,難怪愛麗絲一副氣得要跳起來咬他的樣子。


第9章

  愛麗絲不爽地扭過頭哼了一聲。

  地下診所這扇漂亮敞亮的玻璃窗今天怕是水逆,被織田作之助撞破了一次,還要被中原中也再撞破一次。

  林太郎現在還不知道診所這邊的事,等他回來大概還會哀嚎一遍吧。

  畢竟是主要患者群體面向擂缽街以及一些見不得光的混混、黑手黨的地下診所,在最開始就不是以盈利目的為主,而是打聽橫濱裡世界各種隱秘的消息。

  為了維持在外界眼中落魄的形像,林太郎可沒攢到什麼錢。

  僅僅是這扇玻璃窗估計都要花費森鷗外不少的積蓄,想到他回來之後看到診所苦惱郁郁的樣子,愛麗絲就不禁高興起來。

  誰讓他把人都引過來診所這邊,打壞幾扇門窗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尖,悶聲道:「我來幫忙。」

  紅光亮起,沾在他身上的玻璃碎自覺浮起、整齊地飛入垃圾簍。

  「真是便利啊。」織田作之助看了不禁感慨道,要是他有這樣的能力在家政公司裡應該會更有競爭力吧。

  在中原中也蹲下伸手去碰地上的碎片時,尤尼先一步把手帕蓋在上面,他詫異地抬起頭,「尤尼?」

  尤尼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笑意盈盈道:「中原先生的能力是要接觸才能發動的吧?」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是,怎麼了嗎?」

  伸出食指點了點手帕,她笑著道:「玻璃碎容易劃傷手,中原先生用手帕蓋住接觸的話,就不會受傷了。」

  「呃、不是。」中原中也頓了頓,該怎麼解釋他的異能在碰到的瞬間就能用重力控制住,他並不會被劃傷手?

  「嗯?」尤尼歪了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中原中也咽回到了嘴邊的解釋,「沒什麼,手帕是吧?我知道了。」

  隔著藍白格子手帕,中原中也把手帕蓋在碎得過於徹底的碎片上,通過手帕的吸附和重力把濺到桌上、設備上,不方便用掃帚清理的小碎片裹起抖進垃圾簍裡。

  中原中也捏著尤尼的手帕,稍顯猶豫。

  話說他手上已經有尤尼兩條手帕了,但是這種情況下是應該清洗干淨再還回去,還

  是另買幾條新的還給她?

  磨磨蹭蹭、猶猶豫豫間,她們已經把地下診所重新打理干淨了,除了玻璃窗上的大洞,一切看起來都與之前無異。

  「……這幾個人要怎麼處理呢?」

  織田作之助看了眼被他打倒的幾個男人,神色平靜道:「把他們扔去擂缽街中心吧。」

  中原中也眉頭一跳,「喂喂!別什麼垃圾都往擂缽街裡扔啊!」

  這幾個一看就麻煩的家伙,往擂缽街裡一扔最後不還是要他收拾。

  織田作之助沉吟了一聲,「那就把他們扔去海邊吧。」

  這話一出,中原中也和愛麗絲頓時忍不住看向他。

  他們只是想把這幾個麻煩扔出去,沒想到織田作之助這個濃眉大眼的小子直接就想著把人推給港口黑手黨了。

  以港口黑手黨這幾年的作風,把人往他們那裡一扔,之後絕對沒什麼好下場。

  「我們不問問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和愛麗絲嗎?」尤尼看向被捆起來扔角落裡,明明已經醒了卻還在假裝昏迷,被他們對話嚇得瑟瑟發抖的男人。

  中原中也和愛麗絲頓時一愣,幾雙藍眼睛心虛地對視了眼。

  愛麗絲不問是因為她知道這幾個人是森鷗外計劃中的一環,中原中也則是猜測他們應該是衝著他來的,尤尼和愛麗絲只是無辜被他牽扯上的。

  至於織田作之助他不問,則是因為他覺得事情與他無關。

  當殺手的那幾年,他貫徹的原則就是與任務無關的事、與他無關的事概都不去管。

  可以說在場四人中只有尤尼真心實意為這幾人之後的去處猶豫,畢竟這樣的事之前都是由γ和幻騎士他們處理的。

  中原中也低咳了聲,「……那就問問吧。」

  他大步上前直接一腳踹向了被捆得嚴實的男人,背對著尤尼他的臉色瞬間冷硬下來,「誰派你們過來的?」

  要不是尤尼她們就站在他身後,怕嚇到人他估計會直接用上拷問的手段。

  一直假裝著昏迷的男人睜開眼,結結巴巴地道:「沒、沒人派我們來,我們就是路過看到診所裡沒有大人想搶些東西而已。」

  想搶東西?

  織田作之助走過來,保護性地擋住身後兩個女孩的視線,平靜道:「要不還是把他沉進橫

  濱灣吧。」

  男人臉色頓時一變,因緊張而流下的汗沾濕了鬢角、發際。

  中原中也瞬間就領悟了織田作之助的意思,雙手插進兜裡,腳步一轉作出一副就要轉身的樣子,「也是,反正他們知道的也不多,為了避免事後惹來麻煩還是現在就把人沉了吧。」

  男人的臉色瞬間變白,嘴唇蠕動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在畏懼著誰一般。

  「沉海這事我還是第一次干,果然還是要跟港口黑手黨討教一下吧。」織田作之助言辭振振,一副在港口黑手黨有熟人的表現。

  中原中也眉頭一抬,意有所指道:「為了防止他們中途逃跑,我們意思意思打斷幾根骨頭吧。」

  兩個半大的少年並肩站在一起擋在尤尼、愛麗絲面前,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

  愛麗絲低頭竊笑幾聲,牽住尤尼轉身大聲道:「啊,林太郎快回來了,你們快點處理好吧。」

  尤尼低頭掩唇,湛藍的大眼睛彎起。

  她怕她一開口就是笑出聲,畢竟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配合著演大惡人的樣子實在太有意思了。

  「……我。」

  男人正要開口,地下診所被他們踹開歪斜掛著的門被人敲響,「叩叩——」

  眾人跟著循聲望去,冷血歪斜地靠著門框,懶洋洋地道:「有空來聊聊嗎?」

  他抬眼看向了中原中也。

  「港、港口黑手黨!!!」原本就被他們嚇得不輕的男人,看到冷血出現頓時嚇得魂都要飛出來。

  他曾經見過這個男人,在他還沒加入現在的組織之前,見過這個在道上赫赫有名的殺手。

  他是港口黑手黨秘密培訓出來的人,雖然沒有異能力,但是卻精通於使用各種武器,凡是他要殺的人,就沒有失手過。

  中原中也挑眉,很自然地應道:「你來了啊。」

  冷血懵了下,沒想到中原中也態度竟然這麼友好,明明剛剛還一副火上心頭要打起來的樣子。

  「……嗯。」他咬著煙屁股含糊地應了聲。

  雙眼瞟了眼地上被嚇得顫顫巍巍的男人,頓時心下了然。

  大概中原中也現在是在借港口黑手黨的勢嚇唬對方,畢竟羊之王在擂缽街內名聲響亮,可出了擂缽街還是港口黑手黨的名聲

  更好用。

  「我說、我說!是個會用火的男人讓我們過來的,目的是抓個藍眼睛的小女孩。」恐懼不已的男人一疊聲吐露了計劃,畢竟會用火的異能者再強大也不如港口黑手黨在他心裡嚇人。

  他們所在的小幫派壓根抵不住港口黑手黨的碾壓,若是讓老大知道他們為了幾個小錢得罪了港口黑手黨,回去之後怕是皮都要被扒下來。

  藍眼睛的小女孩?

  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對視一眼。

  就現場來說,藍眼睛都能找出四雙,但說到小女孩就只能是愛麗絲和尤尼了。

  對方要找的到底是愛麗絲還是尤尼?

  「我、我們進來之後,發現診所裡有兩個……」他含糊了下,沒敢再在他們面前提藍眼睛的特征。

  顯然藍眼睛的人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雖然他話只說了一半,但在場眾人也都明白,莫約是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尤尼和愛麗絲,分不清哪個是對方要的,干脆就一起抓了。

  會用火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尤尼突然想到了她剛剛在窗外看到的那抹極像是火焰的存在。

  剛剛他就在外面看著她們嗎?

  她下意識地再次看了眼窗外,卻不成想跳躍的紅色火光就在窗外亮起。

  「就是他!就是他!是那個用火的男人!」男人驚恐地衝著窗外大喊出聲。

  「保護好她們,我去把那家伙給抓出來。」中原中也眉頭一皺,留下一句話就閃身追了過去。

  冷血和織田作之助同時一愣,顯然他們都以為中原中也的這話是跟他們說的。

  冷血叼著煙像個大叔般頹廢地嘆了口氣,「我就不應該跟人換班吧。」

  不過雖是這麼說著,但他仍是垂眸從腰間拔出把槍扔給織田作之助,「小子,這個給你。」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接下了槍,淡定地拉開保險栓給槍上膛,「謝謝。」

  愛麗絲拉過尤尼,「打架的活就交給他們吧,別擔心。」

  尤尼抿著唇,眼簾輕垂下來,「……嗯,我沒事。」

  胸前掛著的大空奶嘴散發出溫暖的熱度,隔著衣服熨燙著她的心口。

  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翻湧,促使著她使用預知能力去窺探未來,但是……

  「現在還不是時候。」尤尼握緊奶嘴,低聲道。


第10章

  大空奶嘴像個小暖手寶般溫暖著尤尼,她收起眉眼間那些許憂慮。

  奶嘴中的靈魂,在庇佑著她。

  基裡奧內羅的大家都在等她回去。

  尤尼握緊奶嘴的手微松,坦然地直面心中的不安和躁動。

  一旁緊挨著的愛麗絲眸光落在被尤尼作為支柱般捏著的奶嘴,神情若有所思。

  這奶嘴是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還有尤尼臉上的花,開始她以為是刺青,畢竟紋身不可能形成如此規整且具有特性的印記,但是現在她不確定了。

  以及那天的帽子和披風,雖然那天她沒有出現,但是森鷗外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

  那是和尤尼臉上的花一樣的標記,標志性特征極其明顯,就如同某個古老家族的家徽。

  「砰——」

  中原中也扔下人,從窗外跳了進來。

  赭發被風吹得凌亂,眉頭擰起,鈷藍色的眼眸冷漠地看著男人,「為什麼要抓藍眼睛的女孩?」

  男人瞪著眼,大聲辯解道:「什麼藍眼睛我不知道。」

  他掃視了圈診所內的人,冷笑出聲:「莫不是你們一屋子藍眼睛,就臆想著有人想抓你們吧。」

  陰冷的目光最後落在尤尼和愛麗絲身上,「小姑娘想引人注意我懂,但是撒謊可不是什麼好事。」

  愛麗絲氣惱地往前踏了一步,「誰撒謊了?這幾個人不是你派來的嗎?」

  男人發出了一聲古怪的笑聲,「我?我可沒有派人來抓什麼藍眼睛。」

  織田作之助不動聲色地挪了步,擋住男人看向尤尼她們的視線。

  「他是這麼說的,你呢?」織田作之助扭頭看向被他捆了扔一邊的男人。

  男人姓山下,來自一個距離橫濱很遙遠的小町,十幾歲的時候就想著要在外面闖出一番大事業,結果卻人生失意、一路渾渾噩噩得過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加入橫濱一個小有名氣的組織,他可不想就這麼被沉進橫濱灣。

  山下慌慌張張地向他們辯解,「就是這個男人,我記得他的臉、他的異能。」

  就是這個男人,在一天前找上門讓他去地下診所抓個藍眼睛的小姑娘。

  原本他因為不想得罪森鷗外決定推拒,

  但是男人卻承諾當天森鷗外不會在診所,門外那些黑西裝男人都由他來解決。

  山下唯一的任務就是,把藍眼睛的小女孩帶到指定的地方。

  男人嗤笑一聲,惡劣道:「異能?我可不是擁有異能的怪物,我擁有的可是……!!」

  得意忘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中原中也一腳踩上了頭,他垂下眼簾,神情冷漠得駭人。

  「說夠了沒有?」

  「你有沒有異能,我自會試出來。」

  「至於你說意外,」中原中也嗤笑了一聲,「你剛難道不是准備滅口嗎?」

  要不是尤尼和山下看到他,怕是在那一擊之下,山下就會被火焰灼燒至死。

  男人掙動著想要擺脫中原中也,冷血狀似好心地提醒,「勸你最好不要掙扎。」

  畢竟代表重力的中原中也都踩上去了,想要控制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男人不服氣般抬起手肘撞向中原中也,被冷著臉昂起頭的羊之王狠狠地壓進地裡。

  前方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頭斷裂摩擦聲,愛麗絲伸手捂住了尤尼的雙眼,低聲道:「別看。」

  「別聽。」

  「別去在意。」

  尤尼沉默了會,接受愛麗絲的好意,閉上雙眼睫毛掃過愛麗絲白嫩的手心。

  黑暗籠罩了她的全部感官,在這一刻聽力變得格外敏感起來,即便尤尼不想聽聲音也不斷傳入她的耳中。

  「可惡,別小看我了!」男人發出一聲怒吼,全身的溫度驟然升高,紅色的火焰包裹著他的拳頭向中原中也揮舞過去。

  中原中也冷著臉躲過了他的攻擊,持續加大重力的輸出,把人深深地壓進地面。

  診所內鋪設的簡陋石磚崩碎開來,形成一個圓形凹陷下去的深坑。

  愛麗絲嘟嘟嚷嚷地不滿道:「維修費又增加了,看樣子診所是要關上一段時間了。」

  「……嗯?」中原中也突然疑惑地哼出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

  原本閑閑地站在一旁的冷血、織田作之助也跟著看過去,神情冷凝警惕。

  作為與中原中也戰鬥過的冷血,能明顯感覺到中原中也施加在男人身上的重力不對勁,地面崩碎成那樣,對方不可能有能力反抗中原中也。

  織田作之助直接一手抓起一個,拎著尤尼

  和愛麗絲就往診所外撤。

  「喂?!」愛麗絲昂頭看向織田作之助,震驚又不明白他的舉動。

  「我現在沒空解釋,快撤這裡要塌了。」織田作之助神色凝重,也不打算走正門,護著懷裡的兩個女孩直接從窗戶撞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卸力。

  被織田作之助這麼一拉一拽,愛麗絲遮擋住尤尼的雙手也跟著松開,海藍的眼眸眨了好幾下才適應突然亮起的光芒。

  紅艷的火光在男人身上燃起,紅色晶體碎片自他胸口掉落出來。

  織田作之助站穩後,改拎為抗把兩個年紀不超過十歲的女孩掛在肩上,往遠處疾衝而去。

  尤尼的雙眼微微睜大,撐起身體、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特殊而紅艷的火光。

  那不是異能力,而是具有屬性的火焰!

  在擂缽街中混跡多年的少年,敏感地察覺到危機,蹬地緊跟著織田作之助往外衝,冷血緊隨其後。

  待他們堪堪衝出診所百米的範圍,藏著森鷗外地下診所的破舊樓房轟然被紅色的火光包圍,深色的磚石崩碎裂開、細碎的石塊從裂縫中滾落,在尤尼他們眼中直接坍塌下來。

  比火焰、爆炸甚至是地震更干脆地崩毀,一切就發生在幾分鐘之內。

  就連身上冒出火焰,致使大樓坍塌的男人也沒逃出來,就更不用說被織田作之助捆起來的幾個小混混。

  「……那個人沒逃出來。」中原中也眉頭緊擰,目露不解。

  那火紅的火焰威力確實強大,但是樓房坍塌的時候,連那個男人都沒逃出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他低頭張握了下手,神色有些凝重:「那個火焰會削弱我的重力。」

  所以男人才能在他一再加重異能後,還能動彈,蓋因他的能力雖然不強大但卻能一點點地分解他的重力。

  「總不至於是自己找死吧?估計是還沒辦法控制好異能。」冷血低頭從懷裡又摸了包煙出來,正要點上的時候看到尤尼和愛麗絲,懨懨地合上煙盒。

  冷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般,看向織田作之助:「對了,你剛剛反應那麼快是異能嗎?」

  織田作之助放下尤尼和愛麗絲後點了點頭,卻不打算主動透露他的異能。

  「你小子,當過殺手?」剛剛他就發現

  了,織田作之助打開保險栓給槍上膛的動作很熟練,估計也是裡世界的人。

  直至看到他選擇的撤離路線以及察覺危險的速度,冷血這才確定織田作之助是個殺手。

  織田作之助木訥地點了點頭,「現在不做了,我已經不會殺人了。」

  愛麗絲詫異地抬起頭看了他幾眼,沒想到他以前還是個殺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倒是之前對織田作之助頗多關注的尤尼,仍在看著燃燒的樓房廢墟,手握緊了胸前的大空奶嘴。

  在那麼一瞬間,她看到了。

  因為她穿越世界屏障,意外掉落進來的嵐屬性寶石,雖然精度不高但卻可以被意志堅定的人點燃。

  沒被做成指環的寶石,隨意點燃是無法控制的,更別說嵐屬性是所有火焰中有名的不馴暴躁。

  顯然男人就是因為失去對嵐屬性火焰的控制,被寶石牽引著點燃了全身的火焰,最終才導致暴走的火焰分解崩碎了整棟樓房。

  「尤尼,你怎麼了?」尤尼回過神時,就見中原中也擔心地看著她。

  愛麗絲擁住她,順毛般摸了摸她墨綠色的長發,「不怕不怕,我們都沒事。」

  尤尼勉強彎起嘴角,收回視線、濃而卷翹的眼睫垂下,輕聲道:「我沒事。」

  她的到來導致擁有特殊屬性的寶石掉落在這個世界,這是蝴蝶效應。

  本不該擁有能力的人,意外得到了可以引導力量的寶石,將其視為珍稀而偉大的財富。

  驟然暴富迷失了他的內心,最終導致了他的滅亡。

  她為了逃避白蘭躲到別的世界,卻導致了無關的人一生的改變。

  「只是有些難過。」她這麼低聲說道。

  歷代基裡奧內羅的大空都是感情豐富的女性,她們善於體諒他人、包容與她不同的存在,對世界上的大多數事物都抱有善心。

  但這也導致她們很容易為別人共情。

  換個自私點的人,壓根就不會去想男人的死亡有她一部分原因。

  尤尼卻沒辦法不在意,她努力從奶嘴中汲取著溫暖,眉頭輕擰起。

  或許有人知道了她的想法會覺得尤尼虛偽做作,如果真的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難道她不會逃到這個世界?

  正是因為知道再做一次選擇,她仍會選擇逃離白蘭,她的內心才會被潮湧不斷的自責壓迫。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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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中原中也看了尤尼一眼,女孩臉色蒼白地握著身上仿佛護身符的奶嘴,一副緩不過神來的樣子。

  「我先送你回去吧。」他這麼轉移話題道。

  畢竟是從前一直生活在法國鄉下的小姑娘,即便是被拐過來的,沒見識過裡世界的爭鬥、沒見過鮮血和死人,就算沒親眼看到屍體被嚇慌了神也不奇怪。

  中原中也抬手揉了揉赭發,光禿禿的手腕引起了冷血和愛麗絲的注意。

  「你的手環呢?」冷血抬了抬右手,這麼問中原中也。

  赭發少年動作一頓,他繃住神情,自然地回道:「不小心丟了。」

  面對質疑地看過來的幾雙眼睛,中原中也惱羞成怒地吼道:「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我也是會丟東西的好吧。」

  雖然是打著不讓別人知道尤尼和他之間的關系,所以才謊稱手環丟了,但是一旦被問及中原中也還是會羞恥。

  尤尼不是不可以戴羊的手環,但是戴羊的手環和戴羊之王的手環,完全是兩個概念。

  一旦被高瀨會或是敵視羊的人知道他把手環給了尤尼,一定會把她抓起來用以威脅他。

  蘭堂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底層黑手黨,尤尼跟隨他生活依仗些微港口黑手黨的勢,讓橫濱某些勢利眼的家伙不敢對她動手。

  這也是中原中也判斷尤尼跟在蘭堂身邊生活更好的原因。

  「謝謝你,中原先生。」尤尼壓下內疚自責的情緒,調整好心態淺笑道。

  內疚自責都是她的負面情緒,不應該讓她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別人的心情。

  縱使年紀尚小,但是在基裡奧內羅中尤尼也一直是充當著包容他人的存在,一切的不安、悲傷、內疚、自責都可以找她傾訴。

  而她也表現出像母親艾麗婭一樣強大的內心和抗壓能力。

  即使沒有武力值,不能像母親艾麗婭一樣拿槍戰鬥、守護家族,尤尼也是家族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因為她的溫柔包容而讓無數家族成員走出低迷,繼續為守護家族而奮鬥。

  「那我就帶他們倆回事務所那邊吧。」冷血無奈地嘆了口氣,地下診所都被炸沒了還談什麼監視,直接領著人回去算了

  。

  就算森鷗外有心想要重建,首領也不一定會讓他重建地下診所。

  愛麗絲不舍地抱緊尤尼,「不可以讓尤尼跟我們一起走嗎?」

  冷血懶懶地看了眼織田作之助,「多了這小子已經是破例了,再多一個不可能。」

  明白愛麗絲對他的嫌棄和不爽,織田作之助閉緊嘴巴默不作聲,反正現在有個包吃住的地方收留他也挺好的。

  愛麗絲不高興地跺了跺腳,轉而面向尤尼,「說好了,下次還要給我帶蛋糕。」

  尤尼笑著應承下來,「嗯,說好了的。」

  ……

  回去的路上中原中也像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不要跟他們走太近,森鷗外被港口黑手黨帶走給他們首領看病,愛麗絲那邊他們肯定會被嚴密監控起來,不想惹禍上身就離他們遠點。」

  雖然蘭堂也是港口黑手黨,但是底層人員跟港口首領身邊的醫生肯定是不同的概念。

  就那個病得不輕的老頭,近幾年港口黑手黨行事作風越發狠戾,逼得橫濱裡世界的其他組織一退再退,他可不想尤尼被那些人盯上。

  尤尼乖巧地點了點頭。

  「你真的聽進去了吧?」中原中也不禁懷疑道,鈷藍色的眼睛緊盯著尤尼。

  墨綠色的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束,劉海、鬢邊修剪得整齊,走路的時候一晃一晃掃過眼角的黃色小花,海般湛藍的眼眸專注地看著他,秀美精致的外國女孩見他停了下來也跟著頓住腳步。

  尤尼歪頭笑道:「聽進去了。」

  中原中也看著她久久不出聲,少年俊俏的臉上表情幾變,最終停在一個糾結無奈的神情上,「……遇到麻煩記得來找我。」

  「我一定會幫你的。」他這麼認真地看著她說。

  尤尼眨了下眼,用力地點頭,彎起眉眼笑道:「是的,我也是這麼相信中原先生的。」

  中原中也臉色稍顯復雜,雖然尤尼全身心信任給他的感覺很好,但是這是不是太好騙了點?

  他皺著眉不高興地看著尤尼,「給我有點戒心啊!萬一我就是個騙子呢!」

  尤尼笑著搖了搖頭,雙手背在身後踮著腳往前跳了幾步,「我能看出來,中原先生是個好人。」

  中原中也有著非常善良、正直的內心,或許他並

  不是普通人認知範圍內的好少年,但他卻有著比普通人更高的道德感,他的真誠、直率在尤尼看來就是他最好的品質。

  她也是黑手黨首領,基裡奧內羅裡不乏戾氣較重的人,但是他們對家族都有著十足的熱誠和真摯,在意大利街頭遇到有困難的老人,也會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並不是中原中也他們眼中,無知善良的小姑娘,有些裡世界的規則她甚至知道得比他們更清楚,她只是感情更加充沛,更能共情別人。

  黑手黨不是純粹的好與壞可以界定的,起碼基裡奧內羅就不會隨意傷害普通人,傳承了一百多年的古老家族在最開始,前身也只是為了守護人民的自衛組織。

  「我才不是什麼好人,別隨便用小鬼的眼光界定我的立場,不是對你好的人就是好人。」

  「我現在幫助你,可能下一刻我就會去搶走別人賴以為生的口糧,中原中也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到了這一刻中原中也的話反而不帶有什麼說教意味,只是單純的敘述。

  他臉上的神情平靜到近乎於放空,鈷藍色的雙眸直直地看著前方。

  「……」尤尼看著他,沒有接他的話頭。

  澄澈的藍眸仿佛能映照他內心一般,在中原中也扭過頭下意識皺起眉頭時,尤尼輕聲道:「我的心會告訴我答案,那就是中原先生是值得信賴的人。」

  不同於Reborn口頭上說是讀心術,實際上更接近於觀察微表情來推測對方的內心想法。

  尤尼或者說艾麗婭、露切,她們都擁有能看穿人心的能力。

  她們是擁有預知能力的巫女、通靈人,縱然武力值並不強大,但是在摸索人心上大概沒有人比她們更為擅長。

  「……切,」中原中也被尤尼直白的話語說得耳根發燒,他扭過頭別別扭扭地道:「隨你怎麼想好了。」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不敢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睛,太過純粹透徹反而給他一種縛手縛腳、手足無措的感覺。

  「到了,你快回去吧。」中原中也站定在蘭堂宅附近,雙手插進兜裡。

  「中原先生再見。」尤尼揮了揮手,在中原中也僵硬地抽出口袋裡的手揮別之後,才微笑著小跑回去。

  每每沮喪的時候都能

  遇到溫柔的人真是太好了。

  幻騎士和γ,她在這裡非常安全,請務必保重身體,保護好自己。

  被尤尼藏在懷裡的晴之奶嘴仿佛回應般微微亮了一下,她手輕放在胸口,「Reborn叔叔也開始恢復些許意識了嗎?」

  黃澄的晴之奶嘴裡藏著Reborn的靈魂,之前被白蘭利用針對阿爾克巴雷諾的特殊射線殺死後,他就一直沉睡於其中,直到尤尼在與白蘭談判時把他短暫地喚醒了一次。

  汩汩的火焰如涓流般自大空奶嘴流入晴之奶嘴,尤尼在感受到身體支撐不住之前中斷了火焰的輸出,「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必須在最合適的時候,作出選擇。

  這個世界擁有特殊能力,尤尼可以在這裡自由地使用火焰,同時空氣中沒有特殊的射線,不用擔心復活Reborn之後,他會再次受到射線的傷害。

  玄關發出門鎖打開又扣上的聲音,尤尼循聲望去。

  正是蘭堂回來了,他垂著頭往手心裡呼了口氣,十足畏冷的樣子。

  「尤尼回來了?」

  「中原中也來找你了嗎?」

  尤尼探出頭,興致高昂地應道:「蘭堂先生回來了。」

  端著剛泡好的熱茶放在蘭堂手邊,尤尼笑眯眯地抱著托盤,「中原先生來找我了,我們已經去過地下診所了。」

  蘭堂捧起茶杯,被熱燙的杯壁熨帖地謂嘆一聲,「是嗎?」

  像是靠在溫暖壁爐旁的貓一般,蘭堂懶洋洋地問道:「一切順利嗎?」

  尤尼捧著臉猶豫了下,「該說順利還是不順利呢。」

  金綠色的眼眸抬起,蘭堂似乎有些意外。有羊之王陪在身邊,難道還有什麼人敢對尤尼出手?

  「森醫生的診所被燒沒了,東西我們好像也沒取到。」尤尼放下手,無奈地笑了下。

  「診所被燒了?」蘭堂眼睛微微睜大,神情透出幾分迷茫,他定了定神道:「沒受傷吧?」

  尤尼搖了搖頭,「火燒起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逃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森鷗外之後得知地下診所被燒了,他的積蓄估計也跟著化為烏有會怎麼想。

  「愛麗絲他們被帶去港口事務所,大概短時間之內都見不到他們在擂缽街出沒了。」尤尼低聲道歉,「抱歉,蘭堂先生。」

  「……人沒事就好,東西的話森醫生那裡應該有備份。」蘭堂沉默了會,顯然也是被地下診所突如其來的災難鎮住了。


第12章

  那天之後過去幾個月,尤尼都沒和愛麗絲聯絡上,實現她當初的承諾。

  不過森鷗外如今已經成為港口黑手黨首領身邊的紅人,僅僅是從這一點看就不會有人特意去為難愛麗絲。

  至於中原中也,在幾次偷摸著遛到蘭堂宅附近都被尤尼發現,繼而邀請到進屋裡喝口熱茶,慢慢地蘭堂也習慣了中原中也的存在,默許他與尤尼交朋友。

  這一點也被港口黑手黨內的同僚調侃,讓外面的臭小子隨意接近家裡可愛的小閨女真的好嗎?

  當然這是在他們並不知道那個人就是羊之王中原中也的情況下。

  .

  「醬油……醬油……」尤尼挎著購物籃,順著貨架尋找慣常吃的醬油牌子。

  手指虛指著,順著貨架上的標簽一個個看過去。

  「啊,找到了!」她停下腳步,伸手去拿的時候,一輛輪椅突然撞到她。

  由於輪椅的移動速度不快,尤尼只是被撞得有些發痛,並沒有受多大的傷。

  她低頭順著看過去,那是個神情郁郁的黑發少女,發上別著一只金色的蝴蝶發夾,她低著頭含糊道:「……抱歉,你沒受傷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十分緊張,眉頭下意識皺起,卻不像是在緊張尤尼有沒有受傷,而是在逃避一些別的什麼。

  「我沒事,你呢?」尤尼彎起眉眼,安撫性地反問。

  與謝野晶子張了張嘴、聲若蚊吶,雙手扶在輪椅上就要推走,「我也沒事,真的、非常抱歉。」

  尤尼眨了眨眼,笑著贊揚道:「沒事就好,你的蝴蝶發夾很好看。」

  所以,可以不用這麼緊張的。

  她手指點了點頭發的側方,那是與謝野晶子別著發夾的位置。

  金光燦燦,做成蝴蝶的樣子,並不像世面上的做工精致,卻有種靈活生動擁有靈魂的感覺。

  就像是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人,對此並不精通,卻發自內心感謝時親手做出的蝴蝶發飾。

  與謝野晶子推輪椅的手頓了頓,她低著頭輕聲道:「……謝謝。」

  回應非常生硬,但她卻沒有要再次推著輪椅離開。

  尤尼彎下腰笑著問她:「是要找醬油嗎

  ?」

  瘦削的少女坐在輪椅上,身姿單薄、膚色蒼白,似乎並沒有善待自己的身體。

  與謝野晶子默默地點了點頭,近乎三年的交際空白讓她很難回憶起正常與人交流的樣子,即便身邊的同伴一直在照顧她,但是男女有別,很多事情上她也不方便與他們訴說。

  這次出來主要也是因為晚香堂裡的醬油要沒有了。

  偵探社方面,推理破案她了解的不多也幫不上什麼忙,留在晚香堂的這段期間她一直都在復健,即便她的異能是強大的治愈系,但是荒廢忘記如何走路的雙腿還是需要時間去適應。

  她抬眸對上尤尼海藍美麗的雙眸,情不自禁地問道:「你比較喜歡吃哪種?」

  被邀請加入偵探社之前,她最多只接觸過日式點心店裡的糕點,對家常料理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應該從何下手。

  雖然那個少年邀請她時說她的悲傷與那份溫柔才是她最大的價值,但即便如此,她也沒辦法容忍自己什麼都不干光在偵探社白吃白喝。

  異能治療由於一些復雜的原因,她暫時不願也不敢動用。

  為了幫助偵探社的同伴,她只好從一些別的地方下手了。

  尤尼彎了彎眉眼,踮起腳從一旁的貨架上拿出一瓶被安置在角落裡的醬油。

  「我的話,大概是這個吧。」

  「甜甜的、我很喜歡。」

  八歲以前的生活在尤尼的生命中留下深刻而濃厚的印記,即使是之後被帶到了意大利,尤尼對於甜食也非常熱衷,尤其喜歡把料理弄得偏向甜口。

  這一點上蘭堂表示接受良好,甚至有跟尤尼一起往甜黨的方向發展。

  而中原中也,在擂缽街長大的孩子即便對甜不算感冒,也不會嫌棄食物甚至很多時候他吃得會比蘭堂還多。

  「甜嗎?」與謝野晶子輕輕地復述了一遍,絳紫色的眼睛看向等待她回應的尤尼。

  她伸手從尤尼手中接過醬油,「謝謝,我會試試的。」

  與謝野晶子口中的會試並不是客套話,而是真的准備買回去嘗試。

  她原本是想找晚香堂之前吃慣的那款醬油,卻不想這個超市似乎並沒有那個牌子,也不知道這是他們從哪裡帶回來的醬油。

  「要是覺得好吃的話,請多多支

  持下它。」尤尼這麼認真地說道。

  與謝野晶子略有些詫異,還不待她問尤尼便輕嘆了口氣,苦惱地道:「這個醬油買的人比較少,超市這邊似乎要把它下架了。」

  見與謝野晶子愣住,尤尼笑著補充道:「因為怕以後不能買了,所以想一次多買幾瓶回去。」

  雖然喜歡甜口,但是尤尼在料理時除了提鮮一般不會額外加多余的糖,她喜歡的只是醬油中那股特殊的甜的風味。

  非常熟悉、很容易讓她想起法國鄉下時光的味道。

  與謝野晶子輕應了聲,手指攥緊醬油的瓶身。

  海藍的雙眸看著她撲閃兩下,尤尼走到她身旁,「這次出門主要也是為了這款醬油,要是沒什麼別的要買,要一起結賬嗎?」

  與謝野晶子低聲道謝,雙手推著輪椅與尤尼並肩向收銀台移動,遇到道路平順的時候,她會悄悄偷看尤尼。

  墨綠色的碎發在耳旁一晃一晃,尤尼眉眼彎彎,嘴角勾起帶著笑容,注意到與謝野晶子長時間注視她的時候,甚至還會主動彎下腰平視她。

  ……這孩子,就像溫暖的小太陽一樣。

  就算是對她這樣的陌生人也毫無戒備,依靠殘疾人的形像去欺騙拐賣孩子的案例,她在軍警交給偵探社的委托中就見過不少。

  就這麼隨意地相信她,真的不會出事嗎?

  直到她們結完賬走出超市,與謝野晶子仍沉浸在尤尼的性格太過單純,隨便對陌生人釋放善意很有可能會被奇怪的家伙纏上。

  一如她當初在點心店遇到森鷗外時一樣。

  「啊,下雨了!」尤尼把手伸出屋檐下,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她的手心,彙聚成淺淺的一窩清水。

  超市外沁涼的濕氣把與謝野晶子喚回了神,她彎腰從輪椅底下摸出了一把雨傘,撐起一面黃色碎花屏障。

  「我帶了傘,」面對尤尼驚訝感慨的目光,她多補充了句,「出門的時候被提醒等下可能會下雨,所以帶了傘出來。」

  並不是她多麼神機妙算,能通過天氣預報都沒播報的狀況知道今天會下雨,而是偵探社中有那麼一個擁有強大推理能力的人。

  她猶豫了下,「要一起撐嗎?」

  平靜的生活,與溫柔又可愛的女孩子走在一起談天說

  笑,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與謝野晶子帶的傘不大,即便是兩個身材瘦小的女孩一起撐都可能會被雨淋濕,當然最重要的是與謝野晶子的輪椅比較大,需要保持的距離就更多了。

  尤尼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購物袋,似乎她的力氣並不足以支撐她一口氣跑回蘭堂先生的家裡。

  「還是不了,我等雨小一點再走吧。」她可惜地搖了搖頭。

  與謝野晶子垂眸,咬了咬下唇,剛剛邀請尤尼共撐一把傘已經耗去了她大半年積攢的勇氣。

  這孩子似乎不怎麼會和人交流的樣子,是在害羞為難嗎?

  尤尼眨了眨眼,十指相觸歪頭笑得可愛,「不過可以請你陪我一下嗎?」

  「天色有點晚了,我有點害怕。」尤尼不好意思地笑著道。

  與謝野晶子抿了抿唇,因為被拒絕而沉寂下來的心情,再次上揚活躍。

  「沒關系,我也不是很急著回去。」她抿著唇搖了搖頭,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勾起了嘴角。

  ……

  由於倆人都不著急回去,也就沒有聯系監護人來接她們,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偵探社?」尤尼有些好奇地問她,「偵探都是什麼樣的呢?」

  說起來她還從沒見過偵探呢。

  與謝野晶子想了想,認真地回道:「我身邊的偵探只有一個,面對案件可以輕易地推理出真相,是非常聰明強大的人。」

  雖然與謝野晶子現在所處的是一所偵探社,但是社內的偵探只有一名。

  但僅僅是那一名,就比日本大多數的偵探都要厲害。

  「他破案的時間只要一分鐘,僅僅是戴上眼鏡看一分鐘,他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與謝野晶子這麼堅定地回答。

  尤尼看著她,眨了眨海藍的大眼睛,笑意盈盈、眉眼彎彎:「與謝野小姐一定很喜歡對方吧。」

  與剛開始見到低沉壓抑的感覺不同,現在的與謝野晶子給她的感覺是健康、活潑的,就像奮力想要向陽光追逐的向日葵一樣。

  她明白自己的問題在哪裡,她也在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心態。

  「……嗯,是的。」

  與謝野晶子輕垂下眸,露出個溫柔而感激的笑容。

  「我很喜歡亂步先生。」

  若不是江戶川亂步,她大概現在還跟在森鷗外身邊吧。


第13章

  「與謝野、與謝野!我來接你啦!」黑發少年高舉著傘,歡脫地一路踩著水啪嗒啪嗒地跑過來,臉上還帶著興致勃勃的笑。

  另一只手臂彎裡還夾著把傘,江戶川亂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超市前。

  「福澤大叔等你好久啦,他擔心你出事了。」眯眯眼的少年歡快地在與謝野晶子面前站定,腳上的雨鞋踢起地上的積水,濺起的污水落在尤尼和與謝野晶子的鞋面。

  「……」

  她們雙雙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被濺上污水的鞋子,灰色的污水點子沾在鞋面上。

  「與謝野我們快走吧,」江戶川亂步高舉著傘轉了一圈,完全不顧會有雨水落在他的發梢、鬥篷上,興致高昂得仿佛很樂於看到下雨,「我來接你,有沒有感到很驚喜!」

  與謝野晶子歉意地看向尤尼,「抱歉,亂步先生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的。」尤尼忍俊不禁,她倒不是生氣,畢竟下雨天走在路上本來就很容易弄髒鞋子。

  她只是覺得江戶川亂步明明看起來比她們還大,但是一副孩子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見她出聲,江戶川亂步轉而看向她,「是因為你沒傘,與謝野才在這裡等你的吧?」

  明明是在說著問句,但是少年的聲音卻異常的肯定。

  「抱歉,與謝野小姐是因為我才耽誤了回去的時間,」尤尼雙手提著購物袋,白皙的掌心被購物袋勒得發紅,「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與謝野晶子伸手拽了拽江戶川亂步身上的鬥篷,目光流露出擔憂。

  江戶川亂步低唔了一聲,低頭在口袋裡鼓搗了一圈,把之前夾在臂彎裡的傘遞給尤尼,「這個借給你。」

  「誒?」尤尼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江戶川亂步突然轉開的話題。

  「你不是沒有傘嗎?」他昂起頭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把就是給你帶的。」

  與謝野出門的時候,他告訴過她會下雨,她不會不帶傘。

  在行動不便的情況下她出門不會去很遠的超市,現在雨況不大,她遲遲未歸肯定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也是明白這點,他才會向社長自告奮勇帶著兩把傘跑出來。

  尤尼恍

  然間明白了與謝野晶子口中推理能力非常強大,一眼就能看破真相的亂步先生估計就是面前這個孩子氣的少年。

  與她想像中有些不同,但是卻非常可愛的少年。

  尤尼歪頭彎著眉眼,笑著道謝:「謝謝你,超厲害的偵探先生。」

  墨綠發的女孩笑起來的時候,仿若整個人都會發光一般,帶著溫暖人心的笑意。

  江戶川亂步耳根微紅,旋即留意到尤尼的話後,得意地叉著腰。

  「沒錯,我的異能超推理是全日本的瑰寶!雖然我現在還只在橫濱出名,但是我遲早會成為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知道的名偵探!」

  江戶川亂步抬起雙手比劃了一個大圓,整個人興奮地快要跳起來,傘柄隨意卡在肩窩,只在快要掉下來的時候才拽一下。

  「你很有眼光嘛!」穿著軍綠色小鬥篷的少年像只活潑的小麻雀般繞著人唧唧咋咋,「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盡管找偵探社委托,與謝野和我現在都在那裡。」

  尤尼笑意盈盈地接道:「嗯,我會的。」

  雖說江戶川亂步是來接行動不便的與謝野晶子,但是在看到尤尼的時候,他就沒再提起要跟與謝野晶子一起回去了。

  畢竟尤尼看起來再怎麼成熟穩重,也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江戶川亂步和與謝野晶子兩個比她大五六歲的少年少女,怎麼也不可能讓她在這種天氣獨自回去。

  橫濱的夜晚確實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尤尼也沒鬧得這麼晚回去過。

  眼看著江戶川亂步似乎跟尤尼越說越起勁,與謝野晶子低聲道:「要跟社長先聯系下,報個平安嗎?」

  「嗯嗯,與謝野你去吧,超市店員那裡應該可以借到電話。」江戶川亂步點了點頭,此刻的他早已收起了雨傘,把長傘斜靠在超市前的玻璃,雨珠順著傘面洇濕了地面。

  連同他特意多帶的、要給尤尼的傘,並排靠在一起。

  碧翠的眼眸悄悄睜開一點,瞥向與謝野晶子,手推著輪椅的黑發少女似乎沒那麼害怕面對陌生人了。

  「尤尼、尤尼,快看!這是福澤大叔給我買的糖,超級好吃的!」江戶川亂步從口袋裡摸出了三五顆糖果,用手指撥拉來撥拉去,像是在推彈珠一般。

  相貌稚氣的少年嘆了口氣,哀怨地道:「可惜福澤大叔每天只讓我吃五顆,說是吃多了會蛀牙。」

  他鼓著臉嘟嘟嚷嚷道:「……可是我每天都有好好的刷牙。」

  尤尼眉頭輕蹙,擔憂地看著他,「如果長蛀牙了,是要看牙醫的。」

  畢竟江戶川亂步的恆牙都換完了,要是不好好愛惜牙齒,就沒有新的牙會長出來了。

  他扁了扁嘴,有些不服氣地想反駁尤尼,他才不會蛀牙。但是在看到那雙湛藍的眼眸之後,他又猶豫了,最終不高興地嘟嘟嚷嚷了幾句。

  聲音壓得極低,不情不願地道:「……知道了。」

  那雙如海般湛藍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他竟恍然間想起了當年被父母寵溺著的時光。

  那是很溫暖、很溫暖,令人不禁沉浸其中的溫柔。

  所以一向任性,只聽福澤諭吉話的江戶川亂步才會奄奄地低頭。

  這時雨中隱隱卓卓地走來了一道身影,一身深色的連帽衛衣,低著頭兜帽拉起來遮住頭發和大半的面容,雙手插在兜裡,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身上附著微不可見的紅光,接連不斷的雨打下來似乎都沒有淋濕他。

  江戶川亂步聲音頓住,扭頭看過去,從懷裡拿出黑框眼鏡戴上,露出一雙碧翠的眼眸。

  「那是來接你的人。」他仿佛只是那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就肯定地說道。

  尤尼疑惑地跟著看過去,直到衛衣少年抬起頭時,她才發現那是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尤尼驚訝地喊道。

  中原中也皺著眉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尤尼,確認她沒受到什麼傷害,這才松了口氣。

  「你怎麼這個點還不回去?要不是我去看了下,都不知道你還沒回家。」中原中也語氣略強硬地道,眉頭緊皺、鈷藍色的眼眸掃過江戶川亂步。

  顯然他是認為尤尼是被他耽誤了,才沒能及時回去。

  哪裡來的臭小子隨便勾搭別人家的小姑娘!

  鬧得人這個點了還沒回去。

  「抱歉,中原先生是我忘記帶傘,所以留在這裡躲雨了。」尤尼上前兩步,拉了拉中原中也的衣袖,抬起一汪藍眸看著他。

  與謝野晶子低頭推著輪椅出來,見門前多了個少年還跟

  尤尼站得很近,「尤尼?」

  「中原先生是來找我的,」尤尼回頭衝她笑了笑,隨即歉意地看著中原中也,「對不起,讓中原先生擔心了。」

  中原中也看到與謝野晶子出來時就知道是他誤會了,「……抱歉,我剛剛說話語氣重了點。」

  俊俏的臉上滿是懊惱,顯然他已經後悔剛剛那麼跟尤尼說話了。

  畢竟他跟尤尼是走得近,但是這孩子並不是羊的孩子,他不應該對她管束那麼多的。

  江戶川亂步大喊了一聲,不高興地道:「你們別道歉來道歉去了吧,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啊!」

  這種客套話,他們是不是要說個沒完啊。

  尤尼和中原中也對視一眼,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了好了,既然他是來接你的,那麼我們趕緊回去吧。」江戶川亂步把多帶的一把傘塞給中原中也,不顧他頓時懵住的神情,推著與謝野晶子的輪椅撐著傘就往外衝。

  與謝野晶子向尤尼揮了揮手,便扭頭調整了輪椅的模式,撐著傘與江戶川亂步慢慢往晚香堂的方向移動。

  距離尚遠時,他們就看到一個撐著傘的高大身影站在路口。

  江戶川亂步歡呼一聲,抓著傘踩著積水跑過去。

  坐在輪椅上的與謝野晶子撐著傘,靠著剛調整好的電動自走模式,慢慢悠悠地跟上去,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

  中原中也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接過尤尼手中的購物袋,撐開傘理所當然地道:「走吧,我們也回去了。」

  尤尼抿唇,笑著點了點頭。

  「中原先生是特意來接我的嗎?」她昂頭看向身側的中原中也,笑盈盈地問道。

  中原中也哽了下,生硬地回道:「也不是刻意,就是經過了就順路看看而已。」

  所以千萬別以為他是什麼好人,他真不是!

  尤尼感慨了聲,清脆地道:「中原先生是個很善良的人。」

  這個時間回去,其實也是有些晚了,不知道蘭堂先生從港口事務所回到家沒有。

  「只是順便而已、順便!」中原中也色厲內荏地喊道。

  湛藍的大眼睛悄悄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尤尼忍不住掩唇彎起嘴角。

  是不是順便,她是知道的。

  擂缽街與蘭堂宅根本不順路,中原中也也從來不會在晚飯的時間來找她。

  所以,結論只能是中原中也看到晚上下雨去蘭堂宅看到沒人在家,再去附近的超市找她。


第14章

  淅淅瀝瀝的雨不斷打在藍色的傘面上,明明是不大的單人傘卻能好好地護住傘下的兩人。

  中原中也一手握著傘柄,一手提著購物袋,動作自然地把傘向尤尼傾斜,絲毫沒去在意自己還有半個肩膀暴露在傘下。

  微不可見的紅光自傘面延展,雨珠落下後迅速滾落,即使沒被傘完全遮擋住,中原中也也沒被雨淋濕。

  就如他剛剛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只是把兜帽拉起來罩在頭上。

  尤尼側過頭看著他,無奈地笑道:「中原先生可以靠近一點嗎?」

  雖然路上沒什麼行人,但是屋檐下躲雨的人還是有的。

  在他們看來中原中也明明大半個肩膀都在傘外面卻不會濕,大概是什麼靈異事件吧。

  大多數普通人在看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第一時間都不會覺得那是異能,而是以為自己看到了什麼奇怪的現像。

  中原中也看了眼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和尤尼的身量都不大,按理說就算只是一把單人傘也足夠撐他們。

  但問題就是他有意無意間,與尤尼之間的距離隔得有些遠。

  「中原先生要是不嫌棄我的話,我可以再站近一點嗎?」尤尼這麼開玩笑地說著,微彎看向他的藍眸澄澈明亮。

  中原中也條件反射地抬頭、看了眼四周,見不少在屋檐下躲雨的學生族、上班族都在有意無意地打量他們,頓時耳根通紅,胡亂應了幾聲。

  籠罩在傘面上的重力紅光消失,他主動向尤尼靠了過去,肩並著肩,傘面也不再需要傾斜向她。

  「……這樣可以嗎?」中原中也靠過去低聲問道。

  尤尼笑著點了點頭,「中原先生不會被淋濕就好。」

  雖然隱約聽說過中原中也的異能是重力,但是尤尼其實並不清楚重力的應用範圍,她只是單純覺得同撐一把傘中原中也沒必要離得那麼遠。

  鈷藍色的眼睛還是有些不自在地亂飄,尤尼看了不禁好奇問道:「怎麼了嗎,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拘謹地壓低聲音,「他們為什麼還看著我們?」

  順著中原中也警惕的視線看過去,尤尼對上路人頻頻看過來的目光,她彎起眉眼禮

  貌性地衝對方笑了笑,路人頓時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大概只是想快點回家的人吧。」尤尼回過頭笑嘻嘻地道。

  臉旁的墨綠色發掃過眼角下的黃色小花,尤尼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開心。

  中原中也雖然不明白尤尼在高興什麼,但是看到她的笑容,神經也不禁微微放松了些。

  「說起來,你臉上的花是紋上去的嗎?」走回去的路上,未免無聊中原中也問了他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距離第一次見到尤尼的時候也有幾個月了,直到今天中原中也還記得像白色小鳥般無助地縮著身子落下的女孩。

  白色的寬大披風被風吹得鼓起包裹住她的身體,與臉上、帽子上如出一撤的黃色小花放大到極致之後反而變得不再像花,而是某種特殊的標志。

  那種算是,比較古老的家族家徽嗎?

  尤尼下意識地抬手碰了碰眼角,她搖了搖頭。

  「這個是胎記,是我出生的時候就有的。」

  鈷藍色的眼睛瞪大,中原中也頓住腳步,俯下身忍不住仔細去看尤尼臉上的花。

  外圍是橙黃色的花型,內裡的藍色類似花蕊卻帶著星星一樣尖銳的弧度,形態完整、優美,讓人不禁懷疑紋都不一定能做到這麼細致的痕跡。

  這真的是天然形成的嗎?

  握著購物袋的手稍微抬起,中原中也忍不住想去碰碰那特殊而優美的胎記。

  淺粉的色暈上臉,尤尼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中原中也之間的距離。

  俊美的少年驟然貼近的臉讓她稍有些不自在。

  說句實話就是,尤尼很少會和男性靠得那麼近,尤其是這種幾乎貼臉的距離。

  幻騎士和γ面對她都是有禮而拘謹的,即使她年紀尚小,但是出於意大利男人的風度,他們也不會刻意與她靠得太近。

  便是抱著也只是像孩子一樣抱在臂彎上,不會讓她覺得冒犯不自在。

  「抱、抱歉!」瞥到尤尼略顯不自在的神情,中原中也尷尬又狼狽地後退一步。

  傘歪斜著撐在尤尼頭上,中原中也還勉強記得提著購物袋的手抬起擋在臉前,雨點落下來打濕了衛衣的後背和微卷的赭發,意識到不妥的時候,少年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中原先生,

  傘!」尤尼看著中原中也被雨打濕的樣子,赭發上滾落的水珠落入他的眉眼、頸間,擔憂地上前一步。

  「別、我自己冷靜下!」中原中也抬手把傘塞給尤尼,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身上,臉上的熱意稍降。

  面對尤尼擔憂的眼神,他抬手抹了把臉,用重力再次隔絕了雨水。

  「這樣就行,」他頓了頓,語氣稍緩,「走吧,送你回去。」

  剛剛確實是他失禮了,就算在擂缽街長大對男女的意識不明顯,他也不應該就這麼伸手去碰尤尼的臉。

  之後一段路,中原中也都是埋頭走在尤尼身後,不顧身前的女孩好幾次回過頭看他。

  她腳步慢下來,他就跟著慢下來,她正常速度,他也跟著正常。

  反正就是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尤尼握著傘無奈低嘆口氣,是不是她剛剛反應太大才把人嚇到了。

  低頭看著腳上被濺上污水的小皮鞋,藍色的雨傘架在肩上擋住了尤尼整個上半身,手指捻著胸前的大空奶嘴轉了轉。

  直到把人送到蘭堂宅前,中原中也這才松了口氣。

  他正要把購物袋還給尤尼回去羊,就看到她小心地回過頭,眸中滿是歉意地看著他,「中原先生,要進來喝杯熱茶嗎?」

  雖然剛緩過神後,中原中也就用重力隔絕了雨水,但是之前他終歸是被淋濕了。

  濕漉漉的赭發黏在他的額上,上半身的衛衣被打濕了一半,整個人狼狽得就像是被淋濕的野貓一樣。

  中原中也抬手把濕透的額發往後一擼,露出俊俏到逼人的面容,看向別處的眸光晃回來,「嗯?」

  眼簾輕垂下來,尤尼打開門,輕聲道:「中原先生進來用毛巾擦擦吧,不然會感冒的。」

  就算是強大的異能者,也是會生病的。

  中原中也踟躕了片刻,終是搖了搖頭。

  「不了,羊那邊還需要我回去看顧。」

  尤尼抿著唇,難得板下臉上前拽住中原中也,昂頭認真地看他,「中原先生,如果是我反應太大傷到你了,請告訴我。」

  「如果不是的話,也請不要討厭我。」

  女孩這麼昂著頭看他,一雙湛藍的眼眸明亮而真摯,眸中映出中原中也錯愕的臉龐。

  中原中也仿佛一瞬間被鎮

  住了般,他迅速反駁了尤尼,「不,跟你沒有關系。」

  不擅於口舌的少年,抬手抓亂了頭發,扭過頭不敢去看尤尼那雙異常澄澈的眼眸,「……是我的問題,你別在意。」

  本來這事就不是尤尼的錯,長在眼角處那麼特殊位置的胎記,他也沒過腦子似的伸手,尤尼躲開是應該的。

  他剛剛只是在思考,他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既不是尤尼的家人,也不是什麼特別親近的人,於情於理這事都是他太過唐突。

  「……我沒有討厭你。」他這麼低聲說道。

  眼眸撲閃兩下,尤尼臉上的神情一松,帶著些許笑意道:「既然中原先生不討厭我,就進來烘干一下再走吧。」

  說實話,有那麼一刻尤尼是真的害怕中原中也會討厭她的。

  即使擁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尤尼也不想時刻看得那麼明白。

  與預知能力一般,看穿人心的能力與其說是讀心術,倒不如說是由於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內心感情較之常人更加豐富、敏感,因此才會對別人的情緒感知更敏感。

  中原中也是尤尼在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

  她對他有些許雛鳥情節,在平時的生活中尤尼總是克制住想要依賴於人的感情。

  她對中原中也的感激之情,不應成為他的負擔。

  「……我,」中原中也哽住,他不是沒辦法甩開尤尼,羊之王甩不掉一個普通小女孩的手,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好吧。」

  比起他的窘迫、不自在,他更怕的是會傷害到尤尼,不管哪種意義上的。

  中原中也泄氣地想,羊晚上的巡邏反正已經晚了,再耽誤點時間也不差那一點半點。

  跟著尤尼極輕的拉扯感,中原中也別扭著走進蘭堂宅,進來這裡這麼多次,也就是前幾次進來的時候才會有這種難受得渾身發癢的感覺。

  但是現在中原中也仿佛一夜回到幾個月前,窘迫尷尬的感覺籠罩著他。

  尤尼推著中原中也進浴室,「中原先生快進去洗一下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中原中也還想掙扎,「我喝口茶、哈嚏!」

  他頓時心虛地對上尤尼湛藍的眼眸,她不贊同地看著他,「再不去洗真的要感冒了。」

  中原中也動作一頓,最終懨懨地被尤尼推進浴室,把衣服脫下來給她。

  在擂缽街長大的他,對病魔的可怕再清楚不過,縱使異能者身體素質較普通人強大,但也不是不會生病的超人。


第15章

  「中原先生?」尤尼在門外小聲地催促。

  浴室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半響中原中也悶聲道,「……這裡。」

  浴室門被打開了一條縫,半濕的衛衣、褲子被他抓在手裡遞出來,尤尼伸手拽了兩下,他都抓得死緊。

  羞恥到極致的少年完全搞不懂他是怎麼落到這步的,他最開始明明想的就是,進來喝口茶就走。

  「中原先生……」尤尼無奈地喊道。

  他抓那麼緊,她是真的沒有辦法拿出來。

  「請不要任性,今天下雨氣溫降了不少,中原先生對自己的身體再重視點吧。」尤尼這麼低聲懇切地說道。

  中原中也不自覺地松開了手,捂著臉蹲在地上。

  他怎麼好意思說他並不是尤尼想的那樣不愛惜身體,只是單純覺得羞恥。

  尤尼整理了下髒衣簍裡的衣服,「中原先生安心享受熱水吧,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麻煩你了,尤尼。」

  ……

  好在之後沒再發生什麼讓中原中也尷尬得渾身發燙的事,他換上清洗干淨烘干好的衛衣、褲子,走出浴室時清澈的茶湯已經放在桌上。

  中原中也甩了甩半濕的赭發,小心謹慎地道:「喝了這個我就回去了?」

  尤尼這孩子他是真的招架不住,明明她也不會說什麼強硬的話,只是那麼真誠懇切,帶著擔憂的目光看著他,瞬間就能讓他麻爪了。

  被人溫暖、關切的感覺太過陌生,又太過美好,讓中原中也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尤尼笑眯眯地點頭,「是的。」

  「中原先生太緊張了,放松放松。」

  尤尼像是沒意識到誰才是中原中也緊張的源頭,秀美的眉眼彎起,帶著甜美可人的笑容。

  中原中也紅了紅臉,把茶湯一飲而盡砰地一聲砸在桌子上,甕聲甕氣道:「……我先回去了。」

  尤尼笑著揮了揮手,「中原先生路上小心。」

  推開門的手頓住,中原中也忍不住回過頭叮囑,「下次出門記得帶傘,不要太晚回家,橫濱晚上非常危險。」

  「嗯,讓中原先生費心了。」尤尼乖巧地點頭應承。

  中原中也彈了下舌,「沒什

  麼費心的,下次如果真要晚上出去就等我跟你去。」

  ……他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扭過去的臉直接皺成一團,中原中也咬牙他怎麼就控制不住嘴。

  老早之前他就想遠離尤尼的生活,畢竟跟他走得太近,很難說羊的敵人會不會找上尤尼。

  即便尤尼跟在港口黑手黨的蘭堂身邊生活,但是區區一個黑手黨底層或許會嚇到些普通的混混,但是對於高瀨會的成員來說真算不上什麼。

  尤尼不適合裡世界,他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

  這孩子心太軟,沒辦法理解看透裡世界中的血腥與爭鬥,現在她還不明白羊和港口黑手黨意味著什麼,終有一天她因為他們受到傷害時就會恐懼、回避他們。

  中原中也並不是害怕離別,在擂缽街長大的孩子見過的生死比任何人都要多。

  他只是不想看到那雙像橫濱海一樣美麗的眼眸變得黯淡、沉寂。

  .

  尤尼降落橫濱幾個月,由於各種各樣的事情,身份信息一直沒有補全,直到今天蘭堂才把尤尼的證件帶回來給她。

  「裡面都是你在橫濱所需要的證件,監護人這一欄上寫了我的名字。」蘭堂坐在被爐裡,身上穿著米色的毛線衣,保暖耳罩取了下來。

  他把放在桌上的牛皮紙文件袋推過去給尤尼,金綠色的眸子帶著些感慨落在尤尼身上。

  距離森鷗外剛把這孩子介紹過來好像才沒幾天,不知不覺中原來他已經跟尤尼同住相處了好幾個月,甚至隱隱有把她當做真正的家人一般,甘願成為她的監護人。

  最開始拜托森鷗外幫尤尼補全身份信息讓她落戶橫濱的時候,黑發紫眸的地下黑醫甚至開玩笑地提出讓他成為尤尼的監護人。

  而這也被蘭堂拒絕了,並讓森鷗外在尤尼監護人那欄寫上他的名字。

  合適成為尤尼監護人的只有蘭堂和森鷗外,原本森鷗外還以為蘭堂不會成為尤尼的監護人。

  最開始蘭堂願意接手尤尼的時候,他也只是因為尤尼在法國長大,會說法語、看過些法國的詩歌。

  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之後,蘭堂似乎對尤尼上心了不少。

  蘭堂是五年前荒霸吐事件中的受害者,他被救起的時候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來歷

  ,身旁只有一頂寫著Rimbaud的舊帽子。

  救起他的醫護人員以帽子上的名字為他登記了蘭堂,自他醒後他就一直以這個名字活動。

  在渾渾噩噩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蘭堂加入了港口黑手黨,成為了其中不起眼的一名底層黑手黨,他每天工作就像是例行應付,不屬於他的事,他決不會沾手。

  就連同為黑手黨中的同伴們對他的印像都不深刻,只記得是個懶洋洋、怕冷的青年。

  森鷗外原以為他對尤尼也不會多上心,畢竟在港口黑手黨的五年中蘭堂似乎都沒遇到什麼值得交心,甚至是下班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

  他原想著充作尤尼名義上的監護人,賣個好給羊之王中原中也,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但是讓蘭堂欠他一個人情,似乎也不差。

  為尤尼取得合法的身份證明對森鷗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他也不在乎尤尼對他感激與否,他真正的目的是對她有幾分好感,願意護持著她的兩人。

  「謝謝你,蘭堂先生。」尤尼打開文件袋從中抽出了裡面的資料,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監護人以及家庭住址的那一欄。

  身份信息和監護人才是尤尼在橫濱活動的重要憑證,自此她才不是一名不受警察、法律保護的黑戶。

  ……

  米色的毛撣子掃過書櫃、花瓶、架子上的縫隙,帶走上面積下的少許灰塵粒粒。

  純白的頭巾把長發包起,尤尼戴著防塵的口罩和清潔衛生時才穿的圍裙,仔細地打掃屋內的邊邊角角。

  給房子大掃除這種活一般都是由家政公司那邊安排人來做的,但是由於最近橫濱益發危險的情勢,蘭堂一向委托的家政公司已於前些日子清算搬離橫濱。

  這一時半會,蘭堂也沒辦法找到新的家政公司委托,因此房子的衛生工作也就落到了蘭堂和尤尼的頭上。

  按照蘭堂的意思是,麻煩的清潔工作還是等到找到新的家政公司安排人再做。

  但是尤尼想著最近天氣下雨頻繁,若是不做好清潔,怕是角落裡會滋生些讓人害怕的小蟲子。

  於是她便主動拿著毛撣子去清潔邊邊角角裡的灰塵和蜘蛛網,而蘭堂看著堪堪到他腰處那麼高的女孩在房子裡忙忙碌碌也不好意思干看著,

  便拿著吸塵器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地毯。

  清潔到櫃子的時候,尤尼疑惑地停了下來。

  她看著放在玻璃櫃門裡的圓禮帽,黑色的帽子看起來舊撲撲的,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拿出來。

  「這個帽子是蘭堂先生的?」尤尼好奇地打開櫃門,小心取出圓禮帽。

  暗紅色的綢布圍繞著底部,把黑色的帽子翻過來,上面赫然寫著——Rimbaud。

  「……蘭波?」尤尼輕聲念出了帽子內側的字母。

  這是蘭堂先生的帽子嗎?

  但是她好像從來沒見過蘭堂先生戴帽子,也沒見過他把帽子取出來。

  湛藍的眼眸撲閃兩下,尤尼思考了會,最終還是決定把帽子放回原位。

  卻不想蘭堂這時候進來了,他看到尤尼手中的帽子時,神情明顯詫異恍惚了一下。

  「怎麼把帽子拿出來了?」蘭堂的聲音中並不帶有責怪的意味,雖然當初被發現的時候,他身邊只有這頂帽子上寫了他的名字,但其實他對這帽子並不抱有多少特殊的感情。

  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帽子不可以隨便亂放,必須要好好保管。

  尤尼抬眸看向蘭堂,湛藍的大眼睛中滿是不解,「蘭堂先生喜歡帽子嗎?」

  金綠色的眸光落在帽子上一瞬,蘭堂伸手把圓禮帽從尤尼手上拿了過來,「我感覺一般。」

  「還是毛茸茸的耳罩比較保暖。」他這麼接著補充道。

  也對、畢竟這帽子雖然好看,但是對時時刻刻都覺得寒冷的蘭堂來說,還是保暖耳罩更讓他覺得切實有用。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希望看到這頂帽子出現在別人手裡,即便那是尤尼。

  這頂帽子一定對他來說存在什麼特殊的含義。

  那是他失去了並執著想要尋找的記憶。

  尤尼彎著眉眼贊同,「那這是蘭堂先生朋友送的禮物?」

  畢竟蘭堂對帽子沒什麼熱衷,只是單純地放在櫃子裡好好保存。

  「上面寫著蘭波,跟蘭堂先生的名字有點像呢。」女孩柔軟稚嫩的話落下,站在她面前的青年頓時臉色微變。

  「蘭堂先生?」尤尼擔憂地看向蘭堂,青年俊秀的臉上略顯凝重,他喃喃自語道。

  「對了,我為什麼一直沒想到去查這個名字呢?」

  帽子上的名字不是蘭堂,而是法語的蘭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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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蘭堂陷入怔松的神情,讓尤尼不禁有些擔心。

  她昂頭想伸手拍拍蘭堂,卻被他亮得驚人的眼眸看得愣了下。

  「尤尼,可以再多告訴我些關於法國的事嗎?」蘭堂這麼勾起嘴角,笑著看向尤尼,神態間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蘭堂優雅從容的聲調放緩,他那麼緩緩笑著說道。

  尤尼心下輕嘆一口氣,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當然可以。」

  她不知道蘭堂先生從帽子上的名字聯想到了什麼,但是就目前看來蘭堂先生似乎對帽子上的名字非常在意。

  蘭堂身上一直有種虛幻的冷峻孤僻感,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對與他無關的事漠不關心。

  唯獨在尋找記憶上,蘭堂表現出了極強烈的執著。

  她隱隱不安地想到了當初預見的畫面,莫約是因為離事情的發生還很遙遠,她看得並不真切。

  但是蘭堂那時候的神情與現在的神情,異常的相似。

  ……

  那天的事情過去之後,蘭堂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經常會丟下一句不在家吃飯,讓尤尼照顧好自己。

  由於不知道蘭堂到底在忙碌什麼,關於自己的記憶又想起了什麼,尤尼只是在每次蘭堂深夜回來的時候為他准備一份宵夜。

  有時候等的太晚沒等到人,尤尼就會做了宵夜寫上便簽貼在冰箱上。

  ——蘭堂先生,今天准備了好喝的甜湯,請務必嘗嘗後告訴我感想。

  尤尼不會說過多擔憂的話,她只是把對未知的憂心默默壓下,體貼地為深夜頂著一身濕氣回家的蘭堂准備一份熱燙的宵夜。

  即便她問了蘭堂先生也不會說,倒不如什麼都不問,全心全意地支持他調查。

  每個人都有不方便說的秘密,即便是尤尼她也有不能跟蘭堂和中原中也說的事。

  .

  天色漸晚,尤尼看了眼窗外照亮一個小角的路燈,每次蘭堂回來都會在那裡駐足片刻。或許這只是他輕微的個人習慣,連蘭堂都沒發現這樣的習慣有多麼不符合他平時的性格。

  但是尤尼卻看出來,蘭堂似乎對於家的存在有一定的顧慮。

  尤其是亮著燈等他回去,廚房裡放著溫熱甜湯

  的家。

  就平時行動來看,蘭堂最多就是比以前忙上些許,絕不至於說一晚上都不回家,畢竟他又不是港口黑手黨中的什麼重要人物。

  他在港口黑手黨更像是在尋找一個暫時的穩定之處,卻又游離其中並不會深入參與。

  無法解開蘭堂的心結,尤尼只好每天為蘭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尤尼捧著菜譜站在書櫃前,手指點在目錄上劃過去,「甜湯已經喝好幾天了,還有什麼是可以暖身的呢?」

  她這麼輕聲自語,倏爾指尖頓在其中一頁上,抿出個可愛的笑容,「就這個吧,正好家裡也有材料。」

  把菜譜抱在懷裡,尤尼往廚房走去的時候聽到屋外傳來了一陣巨響,綴在胸前的大空奶嘴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

  她若有所思地頓住腳步,看向窗外。

  「天好像比剛才更黑了?」尤尼謹慎地上前兩步,手扶在窗沿上,往外探看而去。

  不僅僅是窗外的景色變得更黑了,就連屋外時不時就會傳來的蟲鳴、人聲都消失無蹤。

  湛藍的眸子不安地眨了下,尤尼快步走去客廳正要拿起話筒給蘭堂或是中原中也打電話,就有個黑色的身影翻進了家裡的庭院。

  客廳與庭院只隔了扇玻璃的推拉門,對方就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翻了進來。

  尤尼拿著話筒愣在原地,□□進來的人顯然也沒想到這屋子裡竟然是有人的,也跟著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下一刻又有一個人跟著跳了進來,因為那片位置平時就不怎麼亮,再加上剛剛不知為何天色變得極黑,站在客廳裡尤尼除了能看到兩道黑影,完全看不出對方長什麼樣。

  未知的恐懼籠罩著她,尤尼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捏緊手裡的話筒。

  「……普通人……怎麼辦?」

  「……直接進去……速戰速決!」

  若隱若現的竊竊私語飄進尤尼耳中,她唇緊抿著,湛藍的大眼睛撲閃幾下。

  是小偷嗎?

  怎麼辦,不管是撥蘭堂先生的電話還是中原先生的電話都需要時間,但是電話是不可能抱走的,且電話線就連在牆上。

  但是逃走、尤尼剛有這麼個想法,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白發少年,他笑眯眯地躬身拉低墨

  鏡,露出那雙宛如蘊含了百萬星空的鑽藍色眼眸。

  「別怕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有著一頭柔順白發的少年這麼嬉皮笑臉地說道。

  緊跟著他進來的黑發少年露出一臉頭疼的表情,「悟,你這樣說不會有人信的。」

  畢竟他們現在干的就是私闖民宅。

  也不知道輔助監督那些人都怎麼搞的,有咒靈存在的房子裡竟然還有生人在。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在客廳內掃視了一圈,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房子看起來格外的有人氣。

  通常會產生咒靈的地方都是學校、醫院等活動的人多,容易產生摩擦和負面情緒的地方。

  普通人居住的房子很少會誕生強大的咒靈,但是這次他們就是接到了窗彙報過來的一級咒靈出沒的痕跡。

  就算會誕生詛咒,也不應是這樣的房子。

  地上的毛毯、沙發上的花邊抱枕以及餐桌上的鮮花,客廳裡處處透著溫馨、舒適,無一不說明屋主的生活過得有多麼愜意。

  夏油傑略略出神了下,這樣溫馨的生活是他曾經想過退休之後的生活。

  不過話說、咒術師真的有退休的說法嗎?

  「哥哥們是來這裡消滅鬼怪的,」夏油傑猶豫了下該怎麼跟這麼小的女孩子解釋,他們真的不是什麼私闖民宅的小偷、強盜之類的,「可以當做沒看到我們嗎?」

  最終他還是只撂下了這麼蒼白無力的一句話,對他最為捧場的是旁邊立刻大笑出聲的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遜了吧,傑。」

  不像夏油傑,五條悟是光明正大用六眼去看房子裡留下的咒力殘穢,若有似無、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離他們很遠。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連六眼都看不透甚至周身隱隱有種所處空間被扭曲了的感覺。

  就在他們以為尤尼會恐懼到哭出來的時候,她反而緩緩把話筒放了回去,昂起秀美的小臉認真地問道:「是那種看不見的鬼怪嗎?」

  常人無法看到的存在,日本這麼似乎是叫做鬼怪或是化物的,但是由於尤尼對日語並不是特別的熟悉,她並不能理解夏油傑和五條悟要找的到底是什麼。

  在意大利語中鬼怪和化物都是一樣的發音,但是在日語中類似

  的詞語卻有很多不一樣的發音,這就讓尤尼對於生僻的詞語感到非常陌生。

  夏油傑點頭,笑眯眯地贊揚她,「是的,就是那種。平時在家有感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尤尼手托著腮歪了歪頭,「……沒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湛藍的大眼睛通透明亮,裡面盛滿了很多特別而美好的東西,就算是看慣了五條悟眼睛的夏油傑都不禁感覺,面前這個孩子有雙很美麗的眼睛。

  五條悟雙手插兜,悠閑地仿佛在自家一般,剛踩過庭院的皮鞋在客廳裡留下一個個黑色的腳印。

  「你真的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夏油傑看著干淨整潔的客廳被同窗好友踩得髒兮兮的,不由得扶額暗嘆,「悟,不要在別人家裡亂踩。」

  五條悟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撈起一個抱枕往沙發上一坐,謂嘆道:「啊這個沙發真不錯,等任務完成我們也買一個回去吧。」

  青筋在額上跳動,夏油傑笑眯眯地看著五條悟,咬牙切齒道:「悟,不要在別人家裡惹麻煩。」

  這人平時不著調也就算了,現在遇上情報出錯,誤闖了有人居住的房子還這麼隨意悠閑。

  尤尼眨著眼,倏地抿起可愛的笑容,「沒關系,兩位客人要茶嗎?」

  剛開始他們突然出現在庭院的時候,她會感到害怕是因為這倆個人從來沒出現在她的預知中,尤尼無法判斷他們是好是壞,也不清楚他們半夜□□的目的。

  但是當這倆個穿著相似制服,身上有著一樣旋渦紐扣的少年來到她面前時,她卻不怕了。

  他們身上沒有對她的惡意,甚至黑發的少年還頗為關照她的心情。

  雖然表現得很笨拙,但是尤尼並不反感。

  她能感覺到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即便尤尼從來沒見過所謂的不存在之物,人類無法看見的鬼怪、化物,但她覺得他們沒有撒謊。

  他們是真的能看見她看不見的存在,並且為了消滅這些存在而來的。

  夏油傑震驚地睜大雙眼,顯然他沒想到剛剛還一臉警惕不安要打電話的尤尼會開口問他們要不要茶。

  這態度友好的過分了啊?

  這麼說起來真的很不對勁啊,明明是窗觀測過存在一級咒靈活動的宅子,怎麼會有生人在這裡生活,並且還一副很習慣的樣子。

  五條悟沒理尤尼友好的杆子,他只是岔開雙腿,弓著腰下頜壓在交叉的十指上,犀利而又滿含興味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站在夏油傑面前的女孩。

  「訥,你脖子上掛著的奶嘴一直在發光啊。」他這麼說道。


第17章

  五條悟的話音剛落,房子裡就好像出現了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般,詭秘的違和感、異樣感縈繞盤旋在夏油傑的心頭。

  原來笑眯起來的紫眸慎重地看了尤尼一眼,他沒有像好友一樣的六眼,無法分辨面前這個無害的女孩到底有什麼異樣。

  墜在胸前的大空奶嘴仿若呼吸一般,光芒一強一弱,溫暖卻不刺目。

  夏油傑臉色一凜,在身後召出咒靈,成對似獅似犬的怪異之物落地伸展了下身體,俯下身衝著尤尼咆哮。

  湛藍的眼眸迷惑地眨了眨,尤尼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身為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她敏感而豐富的情感卻能感知到夏油傑的變化。

  「為什麼不說話?」五條悟眉眼上挑,神采飛揚的樣子。

  出色的容貌讓他即使說著咄咄逼人的話,也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高大的白發少年在尤尼眼裡,就像是矜貴美麗的大貓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對於沒見過的存在會仗著藝高人膽大,用粗長的大尾巴試探著輕抽一下。

  這個有著獨特且稀罕眼睛的少年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起碼跟當初白蘭帶給她的壓迫以及惡意相比,五條悟那點因為興趣而興起的負面情緒算不得什麼。

  尤尼眼簾輕垂,眸光淺淺,臉上帶著溫暖而開心的淺笑。

  「是祖母和母親在保護我。」

  夏油傑不禁陷入迷惑,有著這樣溫暖甜美笑容,仿佛無憂無慮沒遇到過挫折的女孩,真的是會阻礙他們祓除咒靈的存在嗎?

  五條悟拖長了尾音,饒有興致地開口:「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剛翻進來庭院就感覺不對勁。

  雖然輔助監督在附近布下了帳,但是這一片在窗的記錄中已經很久沒有人活動了。

  詛咒也是窗偶然之下發現的,在此之前並沒有人在這一帶死於非命。

  在窗的觀測下,這是只成熟的一級咒靈,極可能擁有特殊的術式。出於某種考量,咒術高專才會派他們來祓除咒靈。

  尤尼笑盈盈地看著他,眸中仿佛有星光點點,「我知道的。」

  她並不解釋她是如何感受到的,稚氣的女孩只是這麼微笑

  而珍惜道。

  「她們一直都在我身邊。」

  夏油傑沉默,他身旁的咒靈受咒靈使的情緒影響,不再咆哮。

  「我從開始的時候就覺得這裡很奇怪,」五條悟把墨鏡從臉上摘下來甩了甩,「不管是你還是那個奶嘴,我都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但是在誕生詛咒的地方,看不出異樣難道不是最大的異樣嗎?

  尤尼無奈地彎起嘴角,「這裡是兩個不同世界碰撞臨時產生的交錯點,在我的世界這裡是我的棲身之處,但是在客人們的世界大概是有別的意義的地方。」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個世界開始與別的世界發生碰撞。

  幸甚,與這個世界碰撞的世界也擁有強大的力量體系,並不會因此被碾壓、吞並。

  世界融合之間殘酷且具有壓制性,若是兩個世界之間並不擁有相等的力量,較弱的一方則會被壓制,強行融合並吞噬過去。

  沒有能力的普通人無法察覺到世界的變化,甚至會被不動聲色地篡改過去與記憶,變得與較強的一方相適應,他們會對突然出現的力量習以為常,並認為那是一直以來都有的。

  但是擁有力量或是感知較為敏銳的人卻會察覺到世界的改變,並且產生一定的違和感與不適。

  「原來是這樣,所以六眼看不穿你也只是因為這裡是交界處,力量不穩定對吧?」從尤尼的只言片語中,五條悟弄明白了他眼中違和感重到要溢出來的源頭。

  他就說嘛,就這麼個小丫頭他怎麼會看不穿。

  他跟傑可是最強的。

  夏油傑驚愕到忍不住打斷他們,「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不在原本的世界了,而是來到了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夾縫?」

  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

  他長到十六歲還是第一次聽說翻個牆就卡世界夾縫裡,他們的世界有這麼不穩定嗎?

  尤尼微笑著點了點頭,為了轉移話題,視線落在夏油傑身側靠下的位置,好奇地問道:「那是小狗嗎?」

  夏油傑臉上表情一僵,「你看得到這個?」

  雖說他今天叫出來的咒靈已經是他降服的咒靈中長得比較好看的存在,但即便是這樣它們也絕對不符合普通女孩子的審美。

  尤尼無辜地搖了搖頭,「只

  是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是它們身上流轉的負面情緒提醒了尤尼它們的位置,從牆外翻過來的五條悟、夏油傑他們身上都有種豐沛的負面情緒,並且牢牢地鎖在身體裡並不外泄。

  似乎是作為力量運用的一種方式,但是他們強烈的負面情緒就猶如夜晚的明燈在尤尼的感知中異常明顯。

  夏油傑聽罷含糊地應了句,「算是吧。」

  看不到的話,當成狗也沒關系。

  畢竟這倆只咒靈從開始就是因為被偷走了愛犬的犬主,發現珍愛的小狗被虐待致死的恨意混合著虐犬者的負面情緒而誕生的特殊雙生詛咒。

  雙生一級咒靈,夏油傑降服它們的時候發現單獨面對一只咒靈時,它們的實力相當於准一級咒靈,而當它們合攻的時候實力則會超越一級,算是夏油傑手上少有強大又稍微不那麼寒摻的咒靈。

  湛藍如海的眸子好奇地撲閃兩下,尤尼蹲下身抱住小腿,小心地昂頭問:「我可以摸摸它們嗎?」

  當初還在法國鄉下的時候,她經常會跟鄰居婆婆家的狗狗玩耍,幫著婆婆喂狗、遛狗,牽著狗漫山遍野地跑。可惜的是,自從去了意大利這種日子就再也與她無緣了。

  即便太猿問她要不要養只小狗解悶,尤尼還是笑著拒絕了。

  現在根本不是能照顧好小狗的時候。

  所以在得到夏油傑的肯定之後,尤尼不禁期待地看向他。

  作為家裡的獨生子,從小夏油傑就對別人家的妹妹非常羨慕,但是作為父母眼中的乖乖牌,他是不會提出任性讓父母為難的請求。

  畢竟他們家的條件不是很好,若是再多一個妹妹可能沒辦法養好,這也是夏油父母當初悄悄商量過的事。

  面對著這樣符合小時候憧憬的妹妹形像的尤尼,夏油傑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但是讓普通人跟咒靈玩……

  黑發少年猶豫著擰起眉頭,見他為難尤尼體貼的開口,「抱歉,擅自提出了過分的請求。」

  並沒有露出什麼失落的神情,尤尼只是這麼彎著眉眼、可愛得笑著,「它們都是很可愛的孩子。」

  圓滾滾的一團趴在夏油傑腳下,見她蹲下湊過來似乎還會警惕地抬起頭。

  溫馴而忠誠,似犬非犬的存在。

  沒見過咒靈長什麼樣的尤尼抱著小腿,帶著柔軟的笑意歪頭看向她感知到的位置。

  糟糕,負罪感上來了。

  若是尤尼任性點,夏油傑還可以狠狠心拒絕她,但是面對如此懂事的女孩他卻沒辦法冷下臉來拒絕。

  「有什麼關系嘛,她想摸就讓她摸唄,」五條悟無所謂地往沙發上一靠,「反正是你這個咒靈操使已經收復了的咒靈,肯定不會脫出你的控制。」

  尤尼略顯驚訝地看向五條悟,「真的可以嗎?」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想摸就摸吧,我就在這看著。」

  狹長的紫眸微微上揚,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夏油傑話中帶著無奈,無非是覺得不符合規定,卻並非真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在收復過的咒靈手下保護尤尼。

  白嫩的小手試探性地抬起,手下就有光滑的觸感蹭了上來,尤尼露出一臉驚嘆的表情。

  滑溜溜的、皮膚像魚一樣的觸感!

  動作小心地順著摸了摸,此時手臂上又傳來了相似的觸感,是另一只咒靈犬湊了過來,吐著舌頭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尤尼一時摸摸左邊、一時摸摸右邊,忙得不亦樂乎。秀美的臉龐逐漸掛上燦爛開懷的笑容,咒靈犬微涼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心,發紅的雙瞳中倒映著尤尼的樣子。

  夏油傑意外地挑了挑眉,之前收復咒靈犬的時候,他就覺得它們的智慧較之一般咒靈還要高,現在看來它們居然還會主動迎合面前這個女孩。

  「這不是挺好的嗎?」五條悟閑閑地出聲。

  夏油傑跟著看過去,五條悟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剛剛那樣太過懂事了吧?」

  「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樣子啊,該笑笑該鬧鬧,那麼成熟可是很累的。」矜貴的白貓吐了下舌頭。

  夏油傑目光放回尤尼身上,他這才恍然,這樣的性格才比較符合這個年齡的孩子吧?

  剛剛她的表現確實太懂事了點。

  俊秀的黑發少年失笑,他伸手揉了揉尤尼的發頂,「女孩子可以再任性點也沒關系的。」

  小孩子不需要那麼早成熟起來,他不知道尤尼經歷過什麼才會變得那麼懂事。

  但是……

  天塌下來總是有他們兩個最強先頂著,就讓小孩子多享受一下童年先吧。


第18章

  雖然五條悟和夏油傑表現得並不著急的樣子,但是歸根到底他們是來這裡祓除咒靈的,現在卻意外地落入世界夾縫中。

  不可控的一級咒靈長期放任在外面是很危險的,更別說在帳外等待著他們出去的輔助監督。

  像是看穿了夏油傑心中的憂慮一般,尤尼笑盈盈地抬起頭,「不用擔心,世界夾縫雖然不穩定,但是你們要找的存在也跟我們一起進入了這裡。」

  「只要找到它,我們就能回到各自的世界。」

  同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或物處於同一個空間平面,世界夾縫就會開始自動修復。

  夏油傑聽罷松了口氣,轉而看向五條悟,「悟,你能找到那個咒靈嗎?」

  五條悟得意站起來,昂頭嘚瑟,「當然,你以為我是誰?」

  找咒靈這事,對他來說不過是看一眼就能找到。之前一直不行動,不過是因為尤尼和這個異常的空間給他感覺更有意思,反正咒靈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倒不如先好好研究下尤尼。

  夏油傑額上的青筋一跳,悟早就看出來咒靈在哪,還看著他誤會尤尼,若不是怕嚇到小孩子,他現在就要抓著他出去打一架。

  他壓下臉上不爽的表情,低頭對尤尼道:「我們就在這裡等悟回來吧。」

  尤尼認真地跟咒靈犬道別,撐著膝蓋站起來,笑著點頭應道。

  五條悟不滿地嘀嘀咕咕,「什麼嘛,你不跟我一起去嗎,傑?」

  扎著丸子頭的黑發少年皮笑肉不笑的道:「悟,快去。」

  他要留在這裡保證尤尼的安全,確定她只是個與咒靈無關的普通女孩之後,他怎麼能扔下她跟五條悟在這棟房子裡尋找咒靈。

  嘟嘟嚷嚷的五條大貓不高興地抬腿往二樓走。

  「抱歉,悟有些任性了。」夏油傑無奈地笑著,話中滿是對五條悟的無奈和偏袒。

  尤尼笑著搖了搖頭,眸光清澈,「客人們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夏油傑這時才恍然想起,他們還沒交換姓名。

  雖然以後大概率不會再見了,但是……

  「我是夏油傑,」狐狸樣的眯眯眼少年抬手指了指樓上,「那是五條悟,我們都是咒

  術高專的二年生。」

  尤尼彎起眉眼,女孩臉上的笑容純摯可愛,「夏油先生,請多指教。我是尤尼。」

  還沒等他們再多說兩句,五條悟就坐著扶手從樓梯上滑了下來,手上還做了個抓握的動作,似乎正在提溜著什麼東西一般。

  「這個我抓回來了,要怎麼做?」五條悟把被他團巴團巴的咒靈往地上一扔,得意又驕傲的樣子。

  「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

  尤尼彎起眉眼,她抬手握上了大空奶嘴,雙眸輕闔,龐大而溫暖的火焰在奶嘴中跳躍蔓延,席卷而來。

  以阿爾克巴雷諾點的特性,隔開兩個世界的交彙點,讓世界重新恢復原本的模樣。

  別的世界氣息褪去,帶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房子內再次冷清下來只剩下尤尼一個人。

  她輕松了口氣,感激著小聲道:「謝謝。」

  若非大空奶嘴中殘存著露切和艾麗婭的火焰,僅憑現在的尤尼根本無法把正在碰撞融合的世界再次分割開。

  不過,「再有下次的話,就算是我們也沒辦法把世界再分開了。」

  暗含憂慮的輕聲,尤尼輕嘆了口氣。

  「哢嚓——」正門鎖扣被扭動起來。

  蘭堂頂著滿身涼氣走進屋子,他詫異地看向尤尼:「怎麼還沒睡?」

  要知道他今天回來可是較平時晚了很多,往常這時候尤尼已經熬不住上床睡覺了。

  「有些事耽誤了,」尤尼笑著搖了搖頭,「蘭堂先生想吃宵夜嗎?」

  「不,」蘭堂畏冷地嘆了口氣,「我想快點進入溫暖的被窩。」

  秋天的夜晚實在是太冷了,他可不是某些不怕冷的小孩子。

  除了尤尼三人,誰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曾經短暫地與別的世界交彙過。

  ……

  透著涼意的秋季過後,是寒冷的冬天,本就怕冷的蘭堂就更不願在這種天氣下出門。

  他穿著厚厚的大衣,身上還裹著一層棉被,仍是被冷得瑟瑟發抖。

  蒼白的臉龐被火光映得微紅,尤尼擔憂地看著蘭堂顏色慘淡的唇,可以看得出來蘭堂的冷並不是說說而已,就連他的身體都在抗議著現在這種溫度。

  「蘭堂先生這麼冷的話,為什麼不用被爐呢?」尤尼拿著鐵鉗撥了下壁爐中的木炭以期讓火燒

  得更旺一些。

  相比較於橫濱的冬天,法國的冬天會更加寒冷,再加上下雨冷起來的時候甚至會讓人感覺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意,但只要不出門室內的溫度還是非常舒適的。

  尤尼比起蘭堂還是要更耐冷些,墨綠色發的女孩穿著件高領的毛衣和長及腳踝的純棉長裙蹲在壁爐前,溫暖的火光烘得尤尼雙頰發紅。

  蘭堂低聲咕噥了句,「……被爐壞了。」

  所以他才重新用起了壁爐,在壁爐的熱氣沒傳達至全屋之前,他怕是會一直覺得冷。

  尤尼拍了拍裙子,輕快地說道:「我出去找人上門來修吧。」

  女孩柔嫩的聲音落下,蘭堂驚喜地抬起頭,「真的可以嗎?」

  畢竟由己及人,這種天氣他是真的不想出門,所以他也沒想過要求尤尼出門。

  尤尼歪頭笑道:「沒關系的,本來我也是想著今天要出門買雞蛋。」

  天氣冷的時候,人總是忍不住會犯懶,就算尤尼也不例外。

  多買些耐放的蔬菜、肉類,就可以兩三天才出門一趟,並不需要那麼頻繁出門。

  「那就拜托你了,尤尼。」蘭堂慶幸地說道,同時身體往被子裡再縮了縮。

  尤尼套上出門要穿的外套以及帽子,打開抽屜時看到藍色的手環安靜地躺在裡面,猶豫了下還是把它拿出來戴在右手上。

  這是之前中原中也給她的,代表著羊的標志,偶爾出門的時候她都會戴上。

  雖然只是普通的膠質手環,但因為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收到的第一份具有特殊意義的禮物,平時的時候她總是很珍惜。

  倒是中原中也幾次找她的時候,看到她手上戴著手環,會肉眼可見變得有些害羞和開心。

  不過他也跟尤尼強調了,如果不去擂缽街這個手環就不用戴出來。

  畢竟羊的主要勢力範圍還是在擂缽街,雖然也會在外面活動,但是名聲卻說不上好。

  看到這個的店家可能會有所忌憚,若是這家店背後的勢力屬於羊的敵對組織,甚至有可能會把他們叫過來,到時候反而給尤尼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很多時候尤尼都是聽話的好孩子,唯獨在這件事上,每每看到這個藍色的手環安靜地躺在櫃子裡,她就忍不住拿出來。

  出於保護本質的禮物,不應被束之高閣。

  拽了拽外套的袖子用來蓋住手環,尤尼回頭衝蘭堂喊道:「我出門了。」

  許是因為天氣寒冷,路上並沒有多少人。

  手一出門就被冷風吹得僵硬發冷,白皙的手指關節被凍得發紅,尤尼輕呼了口氣,白色的水霧在面前成團,屈了屈手指才小聲道:「要去買副手套才行。」

  她還是低估了外面的溫度,雖然身上的衣服是穿夠了,但是冷風吹在臉上、手上是真的冷得發僵發紅。

  蘭堂先生買被爐的商場距離他們家有些距離,要坐公交二十分鐘才能到。

  尤尼一路小跑著趕上了公交,抓著欄杆輕喘了幾口氣,隨即一抬眸就看到了坐在後排的織田作之助,側頭看著窗外一副出神的模樣。

  要不要上去跟織田先生打個招呼呢?

  還不待尤尼想到該如何處理,織田作之助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尤尼的視線,他扭頭看了過來,自然地喊道:「啊,是尤尼啊。」

  就像幾個月前在擂缽街外圍的地下診所時那般,織田作之助平淡的一句,讓尤尼不禁彎起眉眼走過去,「織田先生好像什麼時候都不會驚訝的樣子。」

  織田作之助詫異地眨了眨眼睛,「是嗎?可能是我驚訝的時候你們都看不出來吧。」

  「說的也是呢,」尤尼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她歪頭好奇地跟著看過去,「織田先生剛剛是在看窗外嗎?」

  穿著深色內襯外加一件風衣的織田作之助木著臉道:「一個不留神坐過站了,想著反正已經坐過了不如去遠一點的商場看看。」

  很樸實、也很織田作之助的答案。

  「我也是去商場那邊,家裡的被爐壞了要去找維修的人員上門看看。」

  女孩的雙手乖乖地壓在裙上,小腿怡然自得地晃了晃,公交內的暖氣烘得尤尼的身體逐漸溫暖起來,「織田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一起走嗎?」

  介意倒是不介意,表情木訥的少年想了想出來的時候他的債主給他交代的任務——

  哦,讓他幫忙帶雜志上那條暢銷裙子。

  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而且是商場裡也有得賣的款式。

  想到臨出門前森鷗外趴在港口事務所單獨撥給他的醫療室內,趴在桌子上哀聲抱怨,「好久沒給愛麗絲買新的小裙子了,再看不到愛麗絲穿新的小裙子我就要不行了。」

  坐在一旁畫畫的金發女孩嗤笑一聲,大聲嘲笑:「林太郎就是沒用。」

  「織田君,幫愛麗絲帶回好看小裙子的事就拜托給你了。」森鷗外抓著時尚雜志攤開,指著上面被折起來的一頁,鄭重其事地道。

  「……好的。」

  織田作之助衝尤尼點頭,「一起走吧。」


第19章

  介於森鷗外的要求,織田作之助在經歷了幾個月黑手黨生活之後,終於能邁出港口事務所。

  雖然只是去幫愛麗絲買新的小裙子。

  但是久違能出去呼吸下橫濱的新鮮空氣,還是很讓人高興的。

  港口黑手黨的伙食其實挺好的,但是織田作之助想吃的咖喱卻很少見,由於港口首領的禁令,織田作之助只能讓幫忙看守他的人帶咖喱回來。

  速食咖喱雖然也能令人接受,但終歸沒有剛出鍋的讓人眷戀。

  所以織田作之助這趟出來,除了揣上森鷗外的錢包出來買裙子以外,還想著順道吃兩頓咖喱。

  當然在公交上遇到尤尼,不可謂不是意外之喜。

  ……

  尤尼在商場的工作人員指導下填好了需要檢修的表格以及出示當初買被爐時的□□,他們表示稍後就會派人去上門維修被爐。

  待她回過頭來時,就看到織田作之助乖乖的跟在她身後,似乎對尤尼能這麼熟練找到負責檢修的部門感到很驚訝。

  「怎麼了嗎,織田先生?」尤尼不解地眨了眨眼。

  織田作之助默默抬手指了指前面,「你好像已經對這些事很熟練了。」

  說來心酸,在後續維修的事情上織田作之助一向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他從來沒想過原來還可以來商場這邊找人上門來修。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當初還是一名殺手,很少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很久,修修勉強能用的東西他都能接著用下去。

  不管是他的身份還是性格,都讓他的臨時居所不會出現太多不方便帶走,且讓人留戀的東西。

  「……織田先生,有想去的地方嗎?」尤尼抬手在織田作之助面前晃了晃。

  不知道織田先生剛剛想到了什麼,好像又走神了。

  織田作之助回過神,半點不尷尬地從懷裡拿出卷成一團的雜志,指著上面可愛的小裙子道:「要去幫森醫生買這個。」

  尤尼湊過去看雜志上清新的裙子,清爽的綠色與白色相交彙,形成一套活潑中不失優雅的小裙子,她贊賞道:「是要買給愛麗絲穿的嗎?很合適她啊。」

  藍眸遲鈍地眨了下,織田作之助想到了森

  鷗外趴在醫療室桌上來回打滾的樣子,平靜地應了聲。

  森醫生不靠譜的樣子還是不要說出來嚇到小孩子比較好。

  「可以幫我參考一下嗎?」織田作之助這麼說道,他上下打量了眼尤尼,本來還想讓尤尼幫忙試下尺寸,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愛麗絲莫約十二歲的樣子,與較她小上幾歲的尤尼身高相差十幾公分,並不是合適作為試衣的對像。

  這幾個月來織田作之助一直跟在森鷗外身後,做個默默無聞的幫工,他對森鷗外有什麼打算不清楚,但是關於愛麗絲,他是有些許猜測的。

  回想起之前撞破地下診所時愛麗絲的表現,她大概率也是個異能者,就是不清楚她的能力是偏向於哪一方面的。

  尤尼彎起眉眼點頭,「我會努力的。」

  跟在織田作之助身後走進店裡,尤尼好奇地張望了圈,她還是第一次進這種高端女裝店,各式各樣好看的小裙子穿在模特身上展示出來,蓬起的裙擺和層層疊疊的蕾絲花邊,看起來美好實則底下穿了很多層才墊起的裙擺弧度。

  在法國的時候,尤尼沒接觸過這些,去到意大利之後一應吃穿都由家族的成員解決,完全不需要她費心。來到橫濱之後,蘭堂帶她買的是日常方便活動的衣服、裙子。

  因此剛進來的時候,尤尼是真的被滿眼的蕾絲、裙擺晃花了眼。

  店裡的裙子遠比雜志上的還要浮誇,一時間讓人感覺無從下手。

  倒是織田作之助很直接地帶著雜志上去跟店員說,「麻煩給我這款。」

  說著他扭過頭看了尤尼一眼,「大概是比她高這麼多的女孩子。」

  手橫在尤尼頭頂比劃了下高度,尤尼衝看過來的店員彎了彎眉眼,「是個金發藍眼的女孩穿的。」

  剛開始織田作之助帶著尤尼進來的時候,店員還以為是要給他身後的女孩買的,不料他們卻說是給另一個女孩買的。

  在高端女裝店呆了五六年,什麼場面都見過的店員表情都不帶變一下,她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稍等,我去為您取來。」

  尤尼扭過頭看向織田作之助笑道,「店員小姐好熟練啊,應該很快就能拿到裙子了。」

  想到買了裙子又要回到港口事務所,織田

  作之助悶悶地應了聲。

  湛藍色眼眸輕撲兩下,尤尼輕快地道:「說起來上次的事還沒感謝織田先生,謝謝織田先生保護了我。」

  其實他那次也沒做什麼,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會正要開口。

  「今晚我打算做咖喱飯,織田先生方便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嗎?」

  織田作之助眼前一亮,一口答應了下來,「有空!」

  沒想到尤尼今天正好打算做咖喱飯,真是大幸運。

  ……

  就在他們等待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皮鞋啪嗒啪嗒地踩在光潔的地面。

  「……模特臨時退縮?那現在怎麼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請來的。」打扮斯文的黑發男人平井生氣地衝手機另一頭吼道。

  尤尼跟織田作之助回頭看過去,黑發男人雙眼透出深紅的血絲,眉頭皺得死緊,神經質般揮舞著手,似乎已經有些影響到店裡的其他客人了。

  本來在為別的客人服務的店員幾次上去想要勸男人安靜點,都被他不耐煩地揮開手。

  尤尼眉頭輕皺一下,笑容斂下來,上前一步。

  「請不要在這大聲喧嘩,你影響到別人了。」織田作之助左跨一步擋在她面前,正面對上平井。

  平井拿開手機,皺眉不愉道:「我跟這裡的店長是合作關系,現在正在為他們店裡新季度推出的裙子宣傳出力,你站出來又是要裝什麼好人?」

  約好的童模臨時跑路,手下的藝人要求解約,現場的攝影又不停在催他再找不到今天的攝影棚就白租了,各種糟糕的事情撞在一起讓平井頭疼煩躁不已。

  他為了這次廣告可是出了大力氣,請到新晉正熱的少年模特黃瀨涼太,要是浪費了這次機會,之後可不會再有這麼好的宣傳效果了。

  「織田先生並不是在裝好人。」尤尼聽不過去,抿著唇站出來認真說道。

  湛藍的眼眸如海面平靜無波,尤尼昂著頭安靜地注視他,平井被她看得一陣心虛。

  稚氣秀美的女孩神情微肅,專注而認真地道:「先生已經為別人帶來困擾了。」

  平井眉頭擰起,惡聲惡氣道:「那又怎麼樣?我連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又憑什麼去顧別人。」

  他現在可是遭遇到了事業大危機,

  要是收拾不好這堆爛攤子,他之後在業內的名聲必定會一落千降。

  尤尼搖了搖頭,她輕壓下眼簾,輕聲反問:「善心待人,終得善報。這不是先生一直以來奉行的嗎?」

  「不是跟人約定好了,不管什麼時候都要保持本心嗎?」

  兒時與母親拉勾做下的約定,堅決不成為帶人別人麻煩,正直善良、保持本心的職業經紀人。

  這些都埋藏進記憶的深處了嗎?

  平井皺眉想要質問尤尼是怎麼知道的,目光卻在對上那雙眸子時恍惚了一瞬。

  那種自己被一個小了十幾歲的女孩看穿了一切的感覺,震撼他的心頭。手機另一頭響起呼喚他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他表情一僵。

  就像失約的童模,決裂的藝人一般,她們給平井的工作帶來了巨大的困擾。同時,他在合作方的店裡肆意高聲喧嘩、打擾別的客人開心愉悅的購物時間,他也在給別人帶來困惱。

  扭頭看向店裡因為他神經質的發怒畏懼躲在一旁的女客以及想上前卻不敢、被他推開的店員。

  他曾經所奉行的原則,在那一雙雙熟悉又恐懼的眸子中崩碎,映出他激動邋遢的模樣。

  平井緩緩垂下手,舌尖頂了頂牙根,掛斷了通話。

  煩躁氣悶的情緒猶如被美麗安靜的海波撫平下來一般,平井大嘆了口氣,對上尤尼再度彎起的雙眸,「……活二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被小孩子教訓。」

  說罷,他朝著被他推得差點跌倒的店員深鞠一躬,大聲道:「很抱歉,給店裡添麻煩了。」

  織田作之助驚訝地看著平井,沒想到剛剛還一副暴躁的平井竟然會向店裡的人道歉。

  「你是怎麼做到的?」無甚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雙藍眸透著好奇。

  尤尼歪頭雙手背在身後,輕松地笑道:「織田先生,覺得剛剛那位先生是什麼樣的人呢?」

  織田作之助思索了一下,「……白領精英,似乎很能干的樣子。」

  至少看起來很會說話,不像他張口別人反而會更加生氣。

  「還有呢?」尤尼笑眯眯地追問。

  織田作之助沉吟了會,艱難道:「脾氣不好,但是能聽進去勸導。」

  「我跟織田先生看到的方面不一樣。」

  尤尼晃了晃腦袋,輕快地道:「熱忱、真摯對工作負責,凡事全力以赴,他剛剛不僅是在為被失約而生氣,更多的是覺得他是不是不適合這份工作。」

  負責勸導平井的店員眼中除了畏懼還有擔憂,她並不是在擔憂自己受傷,而是在擔憂平井。

  會被合作方裡的店員擔心,並願意直面平井怒火正盛的時刻,她認為這樣的人並不是真的脾氣壞的人。


第20章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眸光垂下落在目光柔和看著平井鄭重地道歉的尤尼身上。

  稚氣秀美的女孩察覺到他的目光之後,昂起頭柔軟地笑了下,全身上下都透著乖巧的感覺。

  剛剛有那麼一刻,織田作之助是覺得尤尼看穿了那個男人的內心。

  他們之間的對話,是純粹的直指心靈,敞開對方的大腦、心靈的透徹和通透,尤尼能理解對方的想法、體諒他的心情,也期望他能體諒、理解別人。

  「怎麼了嗎?」尤尼看向織田作之助再次出神的樣子,昂頭關切地問。

  織田作之助含糊地應了聲,轉而隨口問道:「……尤尼,你能看透我在想什麼嗎?」

  尤尼笑吟吟地看著他,嘴角揚起並不說話。

  織田作之助表情寡淡,就這麼直勾勾地跟尤尼對視了幾分鐘,直白又天然道:「是不是因為我太無趣了?」

  所以尤尼看透了也不想說?這麼想著織田作之助也非常淡然。

  尤尼彎起眉眼搖了搖頭,「織田先生覺得自己是無趣的人嗎?」

  她被織田作之助的表情和言論逗笑,看著店員小姐把包裝好的小裙子交給他,他自然地扭過頭從衣袋裡掏出森鷗外的卡遞過去。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反問:「我覺得是的。」

  他沒什麼特別的愛好,驚心動魄或是值得令人稱贊的經歷,幾年前還只是個普通的殺手,就這些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有趣。

  「但是我覺得織田先生身上有很多閃亮的地方。」尤尼這麼笑嘻嘻地說道。

  織田作之助接過遞還的卡時還愣了下,看向尤尼那雙深邃湛藍的眼眸,像大海揚起歡快可愛的小浪花般動人。

  啊,不是客套話呢。

  「謝謝。」談不上害羞,他只是有些驚訝,他在尤尼眼中竟然是這樣的。

  平井向被他遷怒的店員和幾個顧客道歉後,扭頭看向站在櫃台前的女孩。

  她正昂著頭與高她很多的少年說話,眉眼彎起氣質溫柔,很像那種乖巧的鄰家女孩子。

  但是想想尤尼剛才的樣子,那種仿佛能觸碰到他心靈深處的想法,喚醒深藏心底信念的話,他又無法相信她只是個普通的

  孩子。

  黃色小花點綴在眼角,更襯得她與平井從前見過的孩子不一樣。眼角下有淚痣的女孩子他見過,長在眼尾上眼睛輕輕一眨,甚至不用說什麼都帶著別樣的憂郁動人。

  但尤尼不一樣,她眼角下的特殊花型就是讓人感覺端正秀麗,自帶種特殊的氣韻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見尤尼和織田作之助快要走了,平井猶豫了下還是咬咬牙,上去攔住了尤尼。

  他支支吾吾地道:「那個、謝謝你剛才……」

  不知道為什麼一對上尤尼的眼睛,他就會下意識地心虛自審,他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這孩子不會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孩子吧?

  不過看看她身上的衣服,雖然料子不錯,但是卻怎麼都談不上奢華,不收起笑容的時候甚至就像個普通的女孩一般。

  尤尼注意到了平井的不自然,主動開口道:「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平井猶豫了下,咬牙請求道:「請問您有出道當模特或是藝人的想法嗎?我叫平靜孝太,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出名的經紀人,但是最近在年輕人中很流行的櫻井美緒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

  很衝動、也很冒犯,但是平井是真的不想錯過這種罕見的治愈系,他只是偶然來橫濱一趟拍攝廣告而已,之後還是要回東京的事務所,要是現在不說之後或許就很難再找到這孩子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之前從來沒想過簽一個童模,也不知道手頭上的資源適不適合。

  尤尼罕見地愣了下,她完全沒想到平井是過來邀請她出道的。

  表情空白了一瞬間,旋即很快地回過神,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沒有成為模特的想法。」

  雖然日本的演藝界近些年發展趨勢日益上升,越來越多的新人冒頭,但是尤尼在此之前對這些事並不怎麼關注。

  也不清楚模特與藝人之間的具體區別,但是她很清楚,她只是來這個世界避難的。

  一切露臉出面,會讓她被更多人看到的行業都不是她應該接觸的。

  白蘭的能力遠比她想像得還要強大,毀滅了近半平行世界、吞噬了泰半能接觸的白蘭精神體,她所見的那個白蘭已經是平行世界中最強的白蘭。

  若是他調查到這個世界有

  她留下的顯著痕跡,對接觸過她、認識她的人會有很大隱患。

  尤尼平靜而堅定的態度讓平井愣了一瞬,他是真沒想過會被拒絕,看著尤尼衝他頷首後就要離開,他向前邁了一步。

  「如果說不需要您露臉呢?」平井急急地道。

  這樣符合拍攝內容的孩子錯過了這次就再難找了,他激動地比劃,同時又盡量克制地不去碰到尤尼。

  「您若不想出道也沒關系的,只需要這一次。」

  平井懇切地弓下腰,深埋著頭。

  尤尼為難地看向織田作之助,實話說她並不怎麼會拒絕別人。剛剛也是因為平井的要求,後患太重才堅定拒絕的。

  織田作之助抬頭看了眼天色,時間還早。

  「想去就去吧,別擔心那麼多。」織田作之助伸手揉了揉墨綠色的發頂,平淡而沉穩。

  尤尼無奈地笑了下,她也並不是想去就是不知道要怎麼拒絕而已。

  平井抬起頭臉上剛冒出喜色。

  織田作之助慢悠悠地補充了句,「不想去也沒關系,想拒絕就拒絕。」

  頓時弓下腰的職業經紀人臉上一僵,「……請好好考慮一下。」

  被平井轉變迅速的神情逗笑,尤尼無奈地笑道:「為什麼平井先生想要找我呢?」

  作為職業經紀人的話,他應該見過更多更出色的女孩,尤尼實在不明白他邀請她的原因。

  平井猶豫了下,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實際上是有個下午兩點的雜志拍攝,開始選好的童模臨時反悔。這次的雜志宣傳主題非常特別,為了帶動人氣我還特意邀請了最近人氣火熱的黃瀨涼太。」

  來自籃球豪門帝光中學,籃球部的正選球員。

  閃耀的容貌、過人的身高以及那時髦值刷滿的身份,讓黃瀨涼太成為近一年來最受歡迎的雜志模特,當然這是沒算上演藝圈的排行榜。

  但是就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人氣已經非常驚人、讓人不禁感慨他將來的成就。

  尤尼了然地笑笑,她並不介意平井把她看作救急的人選,但是她沒懂他為什麼會選她。

  見尤尼神色間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激動,平井心下暗嘆接著道:「這次雜志拍攝的主題是國家瀕臨滅亡、臨危受命上位的幼帝與她忠心耿耿

  的騎士。」

  童模的要求是要演繹出那種出身高貴,但是國家瀕臨滅亡的悲壯與死守國家的堅定,在這一點上人設僅僅是忠心耿耿為幼帝效命的黃瀨涼太要求反而不高。

  原本的童模也只是勉強合格,並不能很好的演繹出那種感覺,且年齡也有些偏大了。但若是能換成尤尼,幼帝曾經是國家嬌養大的公主,因父兄都在戰場中死去,才臨危受命成為女帝,這其中能碰撞出來的元素絕對比原來要更精彩。

  尤尼恍惚了一瞬,垂在身側的手指收攏了一下。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覺地低頭看向尤尼,「想去了?」

  淡粉的唇輕抿了下,尤尼的神情顯得有些為難,湛藍如海的眼眸略垂下來——

  她在猶豫。

  看出尤尼有些許動搖,平井急忙忙地道:「若是還有什麼要求,我這邊也為盡量滿足的,薪酬合同方面也絕對不會虧待您的。」

  眼眸撲閃一下,再度抬起,「那就麻煩平井先生了。」

  ……

  攝影棚內,相貌妖孽閃耀的少年身著騎士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身邊的女性經紀人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注意形像涼太,這裡很多圈內人。」

  黃瀨涼太好脾氣地笑了笑,雖然平時為人很隨性,但是他其實還是很尊重經紀人小姐。歸根究底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經常因為籃球賽任性地推了很多模特的工作。

  這次還是別人托人情找到經紀人小姐頭上,他才從忙碌中抽時間過來的。

  拿著手機啪啪啪地在上面打字,黃瀨涼太垂眸,不過聽說跟他合作的那個童模臨陣退縮,大概這次拍攝是不成了。

  這樣的事,再有下次經紀人小姐也不會答應。今天大概就是過來走個過場吧。

  正當他這麼想著,便見平井略彎著從大門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棕紅色發的少年把中間矮小的身影圍得嚴嚴實實的。

  黃瀨涼太伸長了脖子好奇地看過去,是臨時找來的童模嗎?

  但是看平井的樣子又不太像,黃瀨涼太跟平井有過一面之緣,就算面對業內有名的前輩他都是一副大方得體的樣子,卻並不會露出恭敬謙卑的模樣。

  就連經紀人小姐都不禁喃喃,「平井到底找了個什麼人來頂?」

  被平井和織田作之助圍在中間的尤尼由於個頭實在太小,攝影棚內的人都沒怎麼看清,只能小聲地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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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由於最開始時廣告拍攝計劃中的童模是個男孩,工作人員並沒有准備同等量級的幼帝衣服,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取故事中自縊的公主裙子來給尤尼作拍攝服飾。

  尤尼提起精致厚重的裙擺,頭上戴著奢華閃耀的帝王之冠,長及地面的裙擺使她可以不用穿高跟鞋,只是穿著一雙便於行動的小皮靴。

  雖然不明白造型師為什麼要這樣搭配,但尤尼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女孩微收著下頜,眼簾輕垂提著裙擺走出來的時候,平井和織田作之助跟在她身後。

  在攝影師調整好的鏡頭下,女孩濃密纖長的睫羽輕顫緩緩揚起,露出一雙湛藍如海、深邃動人的眼眸,明媚璀璨的微笑在臉上綻放,眼角下的花獨特而美麗。

  一如故事開始時無憂無慮被嬌寵著長大的小公主。

  攝影師眉頭下意識一皺,這個女孩雖然好看,氣質也很合故事中的小公主,但若是讓她來演繹幼帝未免有些不恰當。旋即他又想到,反正平井都說這女孩不打算露臉,只拍黃瀨涼太還是能行的。

  高她許多的黃瀨涼太像一名真正的騎士一般彎下腰,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平攤在尤尼面前:「陛下,請跟我來。」

  就在尤尼驚訝於他進入狀態的速度,黃瀨涼太又抬起頭衝她安撫地笑了下,低聲在她旁邊道:「不用怕,跟著我就好。」

  他已經從經紀人身邊得知了情況,尤尼就是被臨時在街上找來的,可能本身並沒有什麼演技,但是氣質與小公主很符合。

  對於後輩以及年幼的孩子,他不介意多引導一些。

  把手輕輕放上去,尤尼彎起眉眼笑道:「謝謝你,黃瀨先生。」

  尤尼笑起來的樣子,讓黃瀨涼太不禁想到小時候他也憧憬過別人家可愛的妹妹,可惜他上頭只有兩個「欺負」他的姐姐,沒想到現在倒是圓夢了一把。

  牽引著尤尼走到攝影棚中早就布置好的道具場景裡,尤尼揚起披風轉身在王座上坐下,嬌小的女孩坐在寬大的王座上就像穿著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滑稽。

  但是看著眼前這一幕的人卻沒有一個笑得出來,離尤尼最近的黃瀨涼太甚至被尤尼坐上王座後的變化震撼住了。

  外貌秀美的女孩斂起笑容,眉心輕蹙起帶著些許輕愁,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藍眸看向黃瀨涼太,眸中蘊含著太多太多復雜的情緒。

  黃瀨涼太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演技的存在,他甚至深深陷入了他現在就是守護國家、最後的幼帝的騎士,國家瀕臨滅亡、年幼的公主臨危受命成為新任國王,他們決意死守這個殘破的國家。

  他深深地埋下頭,單膝跪下,神情中滿是被牽引起來的虔誠與堅定的信念,就猶如真正的騎士一般。

  攝影師瞳孔劇烈收縮、靈感瘋狂上湧,若不是職業操守讓他面前記得開頭平井說過的,演幼帝的女孩不希望入鏡,怕是會控制不住把她收錄在鏡頭中。

  方才他還不明白平井為什麼選她,甚至覺得他只是在街上隨便抓了個孩子充數,現在看來平井不愧是業內有名的經紀人。

  幼帝的表現是他從未想像過的方向,他從沒想過即使不通過對話、動作僅僅只是坐在那裡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到如此深切的覺悟、透徹。

  平井努力握拳壓下激動的情緒,他就知道他沒選錯人。即便尤尼不能入鏡,單單是她引導的黃瀨涼太的狀態、情緒,這次雜志也絕對會賣瘋。

  這並不是什麼耍帥意義上的騎士效忠,而是一名浴血奮戰、死守國家堅定不移的騎士與幼帝決定為國家共存亡的時刻。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座上的尤尼,平時不怎麼關注藝人、模特,對圈內關注不多的他倒是沒覺得尤尼的演技有多好。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尤尼的表現看起來並不僅僅是演出來的,更像是真實經歷過一般。

  那種背負上一切,決意犧牲自己也要守護的眼神,那種覺悟絕對不是單純的演技可以解釋的東西。

  「……還有多久結束?」織田作之助打斷了平井的臆想,平淡地問。

  平井愣了下,笑道:「看黃瀨君的狀態大概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本來以為今天拍攝時間會延長,租借的攝影棚時間不夠,可能會與下一波來攝影棚的人撞上,現在看來工作可以提前完成,也不必耽誤了黃瀨涼太的時間。

  織田作之助低聲唔了下,要不等等還是帶尤尼出去買點糖吃吧?還有車站那邊聽說有家很好吃的激辣咖喱飯。

  啊不行,蘭堂還在等尤尼回家,不能把別人家的孩子到處亂帶。

  「織田先生?」拍攝結束的尤尼抬手在織田作之助面前晃了晃。

  湛藍的大眼睛好奇地眨了眨,「織田先生在想什麼?」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回道:「在想森醫生好像想讓我回地下診所拿點資料。」

  可是地下診所不是已經塌了嗎?尤尼迷惑地眨了眨眼。

  面對尤尼不解的雙眸,織田作之助平靜坦然的回看她。

  地下診所在擂缽街外圍,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那個人。

  開解人的事他不擅長,還是讓給別人好了。

  尤尼彎起眉眼,笑嘻嘻道:「正好我昨天做了蛋糕,織田先生可以帶些回去給森醫生和愛麗絲。」

  對上織田作之助平靜的雙眸,尤尼不好意思地道:「之前答應了會再帶蛋糕給愛麗絲的,但是那天之後就一直沒機會見到她。」

  織田作之助冷靜地想,那天之後愛麗絲和他就被帶回了港口事務所一直沒出來過,尤尼找不到人是正常的。

  跟經紀人站在一起的黃瀨涼太喝了口水,神情有些復雜地看向昂頭跟織田作之助說話的尤尼,低聲喃喃:「……那真的是演技嗎?」

  不是身處其中的人只會覺得尤尼的眼神帶動了他的演技,但是直面那雙大海一樣的眸子,黃瀨涼太實在無法相信那只是單純的演技。

  那種難過、悲傷以及覺悟就像這個孩子真的經歷過家國滅亡的痛苦。

  猛灌了口礦泉水,黃瀨涼太甩了甩因為棚內暖氣太足汗濕了的額發。

  「平井不虧是老牌經紀人,臨時跑了一個卻找回了更出色的幼帝。」聽著經紀人贊揚的聲音,黃瀨涼太捏著礦泉水瓶低聲應了下。

  見黃瀨涼太拍完了之後,似乎還無法從剛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經紀人無奈地道:「你看人家小姑娘都恢復得比你快,你快收收要掉下來的眼淚吧。」

  金色雙眸驚訝地抬起,黃瀨涼太慌慌張張地抬手抹了下臉,濕漉漉的除了汗漬還有潤濕的眼角。

  雖然不至於像經紀人說得一般,眼淚快要掉下來,但他確實眼眶濕潤了。

  他剛剛還以為是棚內太熱導致眼前起霧了。

  「什麼眼睛起霧啊,」不自覺說出來的話被經紀人聽到,她笑罵著杵了他一下,「快去把衣服換了,你不是還趕著回東京嗎?」

  黃瀨涼太不自覺回頭看向尤尼的方向,年幼的女帝和她的朋友已經不在原地了。

  他感慨地低聲道:「我還想問問她名字呢。」

  ……

  換好衣服的尤尼低頭整理裙擺,織田作之助不由得感慨:「還是這樣看起來比較習慣。」

  剛剛那樣子實在陌生的很,拍攝出來的照片織田作之助跟著平井去看了眼。

  刻意避開幼帝秀美的面容以及那雙獨特而倍有神韻的眼眸,用陰影簡單處理過的照片下衣著奢華中隱隱帶著股頹敗的氣息,單膝跪下的騎士沉默而忠誠,露出的半張側臉滿是堅毅與決絕。

  他隱約旁聽了幾句,攝影師跟平井稱贊拍攝出來的效果很好,這次的雜志一定會大賣。當然若是幼帝願意露面,甚至不需要露出全臉只是半張臉或者是一雙眼睛都可以令雜志的銷量再上一個層次。

  黃瀨涼太在這次的拍攝中表現很好,即使單獨看他也絕對可以說是他發揮得最好的一次,才十四歲的少年身材高挑、結實,精致到妖孽的面容下很難擺脫外人對他形像的關注。但在攝影師拍攝的這些照片中,大多數人第一時間會看到的都是騎士的品格,其次才會注意到這個人是黃瀨涼太。

  身為幼帝的尤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絕對是無可替代的,只有見過現場的人才知道這女孩飾演的幼帝有多麼真實,僅僅是看上一眼就會有種心髒被揉捏住的窒悶感。

  幼帝在接受完騎士的效忠後露出的笑容,讓在場圍觀的人也不禁跟著露出酸澀感動的笑。酸酸麻麻的感覺遍布心髒,即便是在攝影棚工作多年的老人都差點忍不住喊出:「不要去送死。」

  可見剛剛那一幕的感染力。

  之後的拍攝反而是更加簡單的幼帝與騎士之間的互動,雖然也會讓人覺得很暖心,但就震撼度、影響力而言都遠比不上最開始的那一幕。

  尤尼彎起眉眼笑笑,「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大致檢查過攝影師沒有違背合同讓尤尼在照片中出現正臉,尤尼與織田作之助便准備打道回府了。雖然拍攝進行得很順利,但還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再不回去蘭堂估計要著急了。


第22章

  「森醫生最近還好嗎?」蘭堂客套地問了句,海藻般的黑發為了方便全部束在腦後,金綠色的眼眸輕垂下來注視著面前偏甜口的咖喱。

  即便他一周有五天以上都要去港口事務所,但是這也不代表作為底層的他能接觸到組織內部的紅人,首領的私人醫生。

  織田作之助低頭認真吃著咖喱的動作一頓,他緩緩放下勺子,斟酌了下道:「森醫生最近一切安好,首領似乎有意讓他幫忙照看一個孩子。」

  近些日子,雖然首領的身體狀況好些了,但是情緒卻日漸多疑、殘暴,他不知道從哪找到一個執著尋求死亡的少年,總是以阻止他的尋死為樂。

  聽森鷗外的口風,首領莫約是要把那個少年交給他看管——

  務、必、不、能、讓、人、死、去。

  慣常留在醫療室陪愛麗絲,偶爾會被隔壁同在醫療部門的港口醫生拉去做幫手,織田作之助對於上層的傳聞了解不多。

  但他偶然幾次在事務所內的病房見過那個少年,年齡與中原中也相仿,身上到處都纏著雪白的繃帶,由於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人都在昏迷,織田作之助也沒真正跟對方打過照面。

  蘭堂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那個人我見過,是與我同組的成員偶然在河中打撈上來的。」

  如果僅僅是這點,那個少年不應當被港口首領關注,這其中必然是還發生過什麼別的會引起首領注意的事。

  尤尼咬著勺子,圓圓的藍眼睛左右晃過來晃過去,她完全沒聽懂織田作之助和蘭堂之間的潛台詞。

  「即便是有壁爐,這種天氣下食物也是很快會冷的。」她這麼細聲細氣地說道。

  織田作之助與蘭堂對視一眼,埋頭沉默開始吃起來。

  除了不想讓尤尼知道太多關於港口黑手黨內不尋常的事,蘭堂也不想在本就寒冷的天氣還要吃冷掉的咖喱飯,而織田作之助自然是不想浪費美味的辣味咖喱。

  「多謝款待。」織田作之助這麼說道,狀似平靜的眼神落在尤尼因為脫掉外套而露出來的藍色手環上,「尤尼,稍後可以陪我去趟地下診所那片廢墟嗎?」

  尤尼驚訝地回看向他,藍眸小心地看了蘭堂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才道:「可以是可以,不過織田先生需要我做什麼呢?」

  織田作之助頂著張俊秀的臉龐木然道:「一些不大方便說出來的羞恥之事。」

  頂著這麼副表情,完全看不出來織田作之助覺得難為情啊。

  尤尼掩唇失笑,「樂意奉陪。」

  ……

  「……這張照片不能刪掉。」幾個小時前幫尤尼拍攝過的攝影師咬著指甲,神情掙扎地喃喃。

  他從來沒遇到過眼神這麼通透特別的孩子,與稚嫩的年齡成反比的是她較之成人更加堅定執著的信念,以及透徹的覺悟。

  黃瀨涼太是很好,但是這張照片少了幼帝的雙眼就會失色很多。

  如果開始他就沒看到幼帝,只是看到這張照片,他肯定會稱贊黃瀨涼太比之一年前剛成為模特的時候成熟了很多。

  但是現在他沒法克制,他以後真的還會遇到像幼帝一般罕見通透的模特嗎?

  這會不會是他職業生涯中拍得最好的一組照片?

  雖然拍攝開始之前平井就說了不能拍攝女孩的臉,但是攝影師還是沒控制住偷偷拍了幾張並藏了起來。

  照片中墨綠色發的幼帝眉心輕蹙,眼簾輕垂下來臉上帶著淺淡無奈的笑容,照片中的故事性幾乎要透出背景表現出來。

  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桌面,「平井只是要求雜志上不露面,我作為攝影師把拍攝得最好的作品偷偷收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不也是完成了他的要求嗎?」

  湛藍如海的眼眸朝鏡頭看過來的時候,簡直像是在與他對話,心虛煩躁的感覺不斷上湧,攝影師擰眉關掉了電腦。

  「……這也是我的作品,我有權決定怎麼處置它。」

  .

  尤尼跟著織田作之助緩緩向擂缽街外圍走去,他扭頭看到隱約在袖子裡露出些許的藍色,平淡地問道:「那個是羊之王給你的嗎?」

  尤尼下意識抬手捂住袖口,對上織田作之助平靜無波的臉,才抿著嘴彎起個開心的弧度。

  「是中原先生給我的。」

  上次再見中原中也時,他手上已經戴上了新的藍手環。袖口略短的外套下露出明晃晃的藍手環,盤羊一樣的標志在手環中並不顯眼,唯有湊近看的時候才會發現。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時神情焉地一肅,攬過尤尼的肩把人拽到他身後。尤尼還來不及表示驚訝,下一刻孩童拳頭大小的石塊砸向她剛剛所在的位置。

  作為前殺手、現港口黑手黨附屬的附屬打雜人員,織田作之助對異能和身手的鍛煉並沒有放下,他不殺人並不代表要放棄保護自己的手段。

  一群半大的少年從巷口處湧了出來,站在最前頭的銀發少年還不甚高興地嘖了一聲,「居然沒打中。」

  織田作之助肅起面容,神情冷淡地問:「你剛剛是故意瞄准尤尼的頭?」

  帶領著身後一群少年的白瀨痞子樣地看過去,「是又怎麼樣?」

  雖然衣料不怎麼樣但是周身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小女孩,這種以白瀨的經驗大概率是偷偷跑出來玩的有錢小姐。隨便砸上一下,又死不了人,還能嚇破她的膽子要挾她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這麼好的事不干才是傻子吧?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道:「你們是羊的孩子?」

  剛還被他們討論過的藍手環明晃晃地懸在這群半大的少年手腕上,尤尼小心地從織田作之助背後看過去,與她手腕上如出一撤的藍手環正是羊的標志。

  「知道我們是羊的人還不趕快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白瀨身後的少年大聲地叫囂著,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一哄叫嚷起來讓人聽得耳朵生煩。

  湛藍如海的眼眸輕撲幾下,尤尼有些驚訝,她以為中原中也的手下應該是與他差不多脾性的少年。

  畢竟當年Giotto建立的自衛隊,身邊都是與他志同道合一心想要保護當地平民的人。

  尤尼猶豫了下,拉下擋住藍手環的袖子,探出頭衝白瀨他們道:「我認識中原先生,這個是他交給我的。」

  套在素白纖弱手腕上的藍手環,松松地垂下來掛在袖口上,白瀨身後的少年頓時慌了,「喂,白瀨!她認識中也!」

  少年語氣急急,神情中隱隱帶著些不安。

  中原中也一向不允許他們打劫弱小的孩子和女性,但是這次他們不僅打劫到他嚴令禁止動手的對像,這個女孩甚至還認識中原中也。

  羊在擂缽街中是屬於少年們的□□,其中中原中也這個羊之王是他們生存在擂缽街最大的依據,他們之所以能在擂缽街中不愁吃穿也是因為中原中也。

  少年羊之王是羊名義上的首領,但即便是十幾個少年的自衛組織也難免有人心不齊的時候,更不用說中原中也本身並不熱衷於管束羊的孩子們。他對他們最大的要求也只是不去招惹港口黑手黨以及不對婦女兒童出手,不對沒有獨自生存能力的人出手。

  但也因為白瀨、省吾這些羊剛成立時就在的老人經常會對中原中也的命令陽奉陰違,導致羊的少年們時常會在中原中也看不見的地方,欺壓更弱小的一方。

  也就是中原中也明令不讓他們出手的那些人。

  即便總是私下違背中原中也的命令,但羊的少年們卻從來沒想過把這件事鬧得讓中原中也知道。

  「急什麼。」白瀨臉色陰沉下來,「你說這是中也給你的有什麼證據嗎?」

  即使他們都知道幾個月前中也弄丟了一條手環,向管理這方面後勤的同伴重新要了一條,但是他才不會承認有這回事。

  尤尼並不在意白瀨對她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惡意,她只是直視向他說:「羊的手環沒有人能仿制出來,多數人只知道羊都會佩戴藍手環,但是卻不知道手環上還有盤羊一樣的特殊標志。」

  特殊的盤羊標志是用來區分同伴與外人,若不是中原中也告訴這個女孩,她不可能會知道這件事。白瀨身後的少年們再也繃不住,像群慌亂的小雞仔一般吵嚷起來。

  白瀨看了尤尼一會,臉上掛上偽裝的善意。

  「好吧,既然是中也親自邀請你加入羊,那你也會願意來羊的基地吧?」

  白瀨的聲音頓了頓,故作恍然才想起來的樣子,「啊,當然外人是不可以進入羊的。」

  話語中藏不干淨的惡意,連織田作之助都能聽出來,更別說是尤尼了。

  撇開織田作之助這個□□,尤尼進入羊還不是任他們揉圓搓扁。甚至不用他出手,在中原中也回來之前,羊裡的女孩子們都會好好教訓她一頓。

  與羊格格不入的存在就不應該戴著屬於羊的東西,中原中也想通過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擺脫羊想都別想。

  戴上了藍手環,就來成為羊的一員吧。


第23章

  織田作之助伸手把從他背後站出來的尤尼往後攏,他平靜而坦然道:「我們來擂缽街還有別的事,不能跟你們去羊的基地。」

  全然無視了白瀨剛剛提到的外人不能進羊的基地,保護者一般擋在尤尼和羊的人中間。

  白瀨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間,他惡聲惡氣道:「喂,你聽不懂嗎?」

  「我只是在讓、」白瀨卡頓了一下,接著織田作之助提到的名字,「尤尼來羊的基地,我可沒邀請你。」

  「沒有藍手環的人不能進入基地,這是中也定下的規則。」白瀨身後的少年東尾這麼補充道。

  尤尼驚訝地抬手摸上腕間的藍手環,沒想到中原先生給她的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即便尤尼成為基裡奧內羅首領尚不足一年,也很清楚家族基地位置的重要性。除了明面上尤尼被帶到基地後一直居住的地方,基裡奧內羅還另設了一個隱蔽的避難所。

  但是羊不同於基裡奧內羅,他們的基地有且僅有的一個,可能就是他們在擂缽街的棲身之處。

  而中原中也就這麼把羊重要棲身之地的鑰匙交給她……

  女孩的眼簾輕垂下來,湛藍如海的眸中蘊滿了復雜且愧疚的思緒。

  她抬眼望向羊的少年們,他們身後殘破昏暗的路燈讓人看不清前路,些許黑灰色的小飛蟲繞著微弱的光芒飛翔。

  如髒污的痕跡落在路燈上,密集的飛蟲讓人不愉,路燈微弱的光暈都被染黑,尤尼錯開視線難受地連眨了幾下眼。

  陰沉晦暗的畫面像水墨般,在尤尼的記憶中鋪開,濺滿了四周的鮮血紅得讓人心慌,血跡順著牆面流下染紅了尤尼的記憶。

  殘破的樓房裡幾個半大的少年倒在地上,四肢扭曲變型地癱開,腹腔被全部掏空,周圍散落著破碎的髒器,雙眼瞪得極大,就像金魚的眼睛一般凸出眼眶,張開的口中溢滿了鮮血和半截斷掉的舌根。

  變癟攤開的手腕上赫然套著藍色的手環,上面的盤羊標記被血污得看不清晰。

  尤尼嘴唇顫抖著狠狠閉上雙眼,抬手捂著嘴干嘔幾聲,濃長的睫羽不斷顫著。

  那些、都是羊的人……

  同樣的手環,尤尼曾多次戴在手上,手環中央深色彎起的盤羊角凹陷下去,代表著保護自衛性質的盤羊端正肅穆。

  尤尼一度很喜歡摩擦上面的盤羊標記。

  生理性溢出的淚珠掛在眼睫上,埋頭閉著眼的女孩伸手拽住了織田作之助的衣服,顫著聲音堅定道:「……織田先生,我想去羊的基地。」

  織田作之助驚訝地回過頭,只能看到尤尼墨綠色的發頂,攥著他衣服的手用力到發白,他雖然看不到尤尼的臉色,但估摸著身後的衣服都被抓皺了,尤尼的狀態應該很是不好。

  「是身體不舒服嗎?」要找地方休息,他們可以往回走,沒必要去羊的基地。

  尤尼搖了搖頭,松開拽著織田作之助衣服的手,再抬起頭時她已經調整好狀態,她平靜而輕松地笑著:「只是對中原先生住的地方有些好奇而已。」

  水珠沾在下睫毛上蹭濕了眼角處的花紋,橙黃的底色與藍色的小星星被突顯,尤尼抬手整理了下鬢邊的頭發,睫羽上綴著的水珠順勢沒入鬢邊發間。

  織田作之助神情平淡與尤尼對視,「那就一起去吧。」

  站在他們對面的東尾不高興地高聲嚷嚷,「喂喂,羊的基地只能讓羊的人進來,尤尼沒經過審核就這麼進來已經是白瀨看在中也的份上破例了。」

  站在他身前的白瀨沒有反駁,顯然也是這樣的意思。

  他們邀請尤尼去羊的基地,本就沒抱什麼好意,怎麼會讓一看就高上他們不少作為尤尼保護者的織田作之助跟著一起來。

  織田作之助低唔了一聲,他不怎麼擅長口舌之爭。若是尤尼真的想去,他待會就偷偷跟在後面保護她吧。

  「織田先生。」笑盈盈的湛藍眼眸對上織田作之助的眼睛,仿佛在說交給她吧。

  就連離尤尼最近的織田作之助都沒發現尤尼剛才的不對勁,他只是覺得尤尼突然對羊的基地產生興趣有些奇怪,據他了解尤尼並不是什麼喜歡強人所難的人。

  所以她到底為什麼想去羊?

  尤尼走出織田作之助身後的保護範圍,尚且年幼女孩十指交握,藍瑩瑩如海般的雙眸直視向羊的少年們,「中原先生說羊是為了保護擂缽街內未成年的少年而成立的自衛組織,而他就是曾經被帶回羊的一員,所以現在他會盡力保護羊的成員。」

  白瀨眉頭皺起,她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尤尼稚氣輕快的嗓音接著道:「而我曾經聽母親說過,意大利最強的黑手黨前身就是由一群少年組成的,為了保護被歹徒欺壓的鎮民而自發組織起來的自衛團。」

  「羊的大家也一定是抱著相互保護的心聚集起來的吧。」

  尤尼歪著頭,眉眼彎起,端麗秀美的面容在夕陽下仿佛會發光一般。

  東尾紅著臉倒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少年,他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同他們一起來的少年也不知道為什麼紅著臉四處亂瞟,少年人臉上羞澀緊張但又高興的神情袒露無遺。

  東尾站定身體,握拳低咳一聲,眼睛不好意思到快速連眨好幾下。

  「你叫織田是吧?一起來吧,我們羊畢竟是為了保護未成年而成立的組織。」

  尤尼開心地笑道,「謝謝東尾先生、羊的先生們。」

  織田作之助有些懵地看著剛剛還脾氣不好、惡聲惡氣的羊,轉頭就一副害羞純情、不禁誇的少年樣。

  尤尼悄悄回過頭,衝他眨了眨眼。

  別說東尾他們,就連總是站在最前,一副想發號司令樣子的白瀨都被哄得有些發飄,「跟我們來吧,羊對未成年的孩子還是很好的去處。」

  七八個少年鬧鬧哄哄地往基地的方向走,半點也沒有隱蔽的意思。

  織田作之助早就猜到了羊的基地並不隱蔽,但是也沒想到他們平時回去的路線都不帶半點遮掩的,莫約還是靠著中原中也的威懾力。

  早些年的時候他並不在橫濱做殺手,因此也不清楚羊最開始的情況,只以為中原中也不是一直都在羊,在這之前應該還有別的異能者護持著他們。

  尤尼並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原本只是走在羊的少年們身後,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知怎麼織田作之助就晃了個神,尤尼已經站到了羊群的最中心。

  看東尾他們的樣子,臉上神采飛揚,抬手比劃。尤尼笑意盈盈地點頭附和,時不時會告訴他們一些關於彭格列還是自衛團時的事。

  果然是他不擅長說話,看尤尼就能很快與羊打好關系,織田作之助如此感慨著。

  這樣快速俘獲人心的能力,只要尤尼想她大概很容易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

  羊的基地內部,就像擂缽街內大多數地方一樣簡陋破舊。

  但莫約是一大群孩子生活在一起,年級太小不方便出門的孩子們就會留守基地負責打掃以及一些後勤工作。

  白瀨他們帶著人回來的時候,羊的孩子們都瑟縮著往後躲了下。

  東尾大聲解釋:「別怕,尤尼和織田是中也邀請回來的。」

  聽到新來的兩個人是同伴,她們頓時松了口氣。

  女孩們好奇地湧上去,「你是新來的嗎?身上的衣服是別人送的舊衣服嗎?看起來好新的樣子。」

  東尾身旁的少年抬肘捅了捅他,詫異又小聲道:「不是說要告訴柚杏她們,尤尼的手環就是中也丟了的那條嗎?」

  按說一般新人加入羊都要被老人耍一通威風,壓下在外頭孤狼的時候養成的壞脾氣,所以當初白瀨直接讓尤尼來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東尾撇撇嘴,翻了個白眼,「有什麼所謂嘛,尤尼看起來就不像刺頭。織田跟個木頭似的,他們會惹什麼事。」

  說著他朝正跟柚杏說話的白瀨努了努嘴,「你看白瀨不也是沒說。」

  少年恍然地點了點頭,但是心中卻仍是對尤尼沒吃到他當初加入羊時吃的苦頭有些不快。

  中原中也雖然平時在組織裡,與羊的孩子們接觸不多,但是很多人都對他強大的實力崇敬不已,尤其是女孩子們常常會對他偷摸著示好。

  可惜中原中也是個木頭,完全沒意會到她們的示好,反而讓羊裡的少年們嫉妒不已。在白瀨和羊裡另一個少年的帶領下,他們逐漸發現中也雖然看起來不好說話,但是很多時候只要他們提出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

  時間愈長,他們原本因為實力對中原中也產生的敬畏越來越少。

  但女孩子們還是很喜歡中原中也。

  因此若是他們在基地裡直接喊出尤尼的手環是中也送的,大概她會被女孩子們圍起來刁難。

  「尤尼,你是外國人嗎?」女孩子好奇地看著尤尼區別於她們的氣質和容貌。

  湛藍的眼眸看了眼基地內的樣子,尤尼笑著道:「我小時候是一直生活在法國的鄉下。」

  ……不是她剛才看到的地方。


第24章

  栗發女孩朋子聽罷有些嫉妒又不屑地看向尤尼,語氣輕浮:「哦,原來是鄉下啊。」

  朋子聽到鄉下就想起她曾經在村莊裡見過的環境,暗地裡撇撇嘴。

  看著像個大小姐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是裝的。

  「尤尼從鄉下過來之後沒怎麼逛過橫濱吧?橫濱可是臨海城市,比鄉下那種小地方厲害多了。」不自覺中朋子的話裡帶了些高傲。

  身旁的女孩不高興地推了她一下,「你在說什麼啊?鄉下怎麼了?」

  她在流浪到擂缽街之前也是生活在鄉下,靠著吃村裡人的百家飯長大的,她可不愛聽城裡人看不起鄉下人的話。

  朋子翻了個白眼,雙手環胸正要吵起來。

  「橫濱很漂亮,這裡有從前看不到的大海,」尤尼這麼說著彎了彎眉眼,「但是鄉下也有像海一樣的存在,每到秋天的時候風吹過麥浪時很美,就像徜徉在金黃麥子的海洋裡。」

  她喜歡法國鄉下時的自在歡樂,也喜歡橫濱多元化的包容,當然尤尼最喜歡的是遠在另一個世界意大利家族裡的同伴們。

  看著尤尼乖孩子一樣的笑容,朋子和另一個女孩晴子頓時輕哼一聲扭過頭,暗自嘀咕了一下。

  ……

  羊裡的不和諧氛圍比他們預先設想的還要糟糕,就算是同為一個組織裡的同伴,也會互相之間爭奪資源。

  尤尼與織田作之助對視一眼,她動作微不可見的搖頭。

  尤尼來這裡果然是有她的考量。

  即便羊裡來了新的同伴,也不會影響他們每日的日常生活,對於尤尼和織田作之助的存在也僅僅是好奇了一陣子就該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織田作之助不動聲色地擠到尤尼身邊,她也跟著配合落後女孩子們幾步與織田作之助並排行走。

  「尤尼,你想做什麼?」織田作之助微微偏頭,雙眼注視著羊裡的孩子。

  雖然他這麼問,但其實織田作之助也不知道尤尼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他感覺自己從來就沒看透過尤尼,她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叛逆些,織田作之助這麼默默地想著。

  尤尼眉心輕皺起,溫柔如海的藍眸看著羊的孩子們在基地裡忙忙碌碌地准備晚餐,眼簾有些難過地落下,擋住眸光中滿溢的哀痛,「三天後羊將會失去將近四分之一的孩子。」

  基裡奧內羅巫女的預言能力到底有多麼強大是經由代代人驗證的,其結果很多時候都會導向必然的事實,不管選擇出手改變還是靜觀其變,最終的結果都將會是預言中的未來。

  就連尤尼也不知道最初她看到白蘭毀滅的世界是屬於她的世界還是屬於別的世界的未來,她的一切選擇都將導向名為「正確」、「真理」的未來。

  明知道就算干預,很大可能也是失敗。

  但尤尼就是沒辦法視而不見。這些孩子甚至人生都沒有經歷幾年,就要早早離開這個世界,還是以這麼痛苦的方式。

  織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平淡道:「尤尼,這是你看到的嗎?」

  唇線抿直,尤尼點了點頭看向織田作之助。

  她不確定把能力暴露給織田作之助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但若是想要救羊,尤尼只能把事實告訴他,由他來做出決定是否救。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點頭,「知道了,危險在什麼時候發生?」

  尤尼她擁有的是跟他一樣偏向預言的能力,她「看見了」羊的死亡。

  就如他的異能天衣無縫一般,能看見未來五秒會遭遇的危機。

  尤尼驚訝地抬起頭,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織田作之助就這麼簡單,甚至不需要她的請求就答應了拯救羊的計劃。

  女孩彎起眉眼,「織田先生,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謝謝你並沒有把我的話當做孩子的戲言。

  織田作之助低唔了一聲,「我覺得尤尼不是會惡作劇,用這種事來開玩笑的孩子。」

  而且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明明沒有要去羊的基地的意思,卻在剛剛瞬間改變了主意,主動去接觸白瀨和東尾。

  尤尼不是會盲目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的孩子,平時生活中她對一些事也非常敏感,很會保護自己。

  溫暖的感覺自大空奶嘴中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心口,尤尼抬手握了上去,隱約能聽見母親艾麗婭爽朗大氣的說話聲——

  太好了尤尼,認識到很好的朋友了。

  不怕,想做就去做,有我們陪著你呢。

  .

  尤尼看到的未來僅僅是少年們死去的畫面,卻並沒有事情的源頭和經過,就連地點也不是她開始猜測的羊的基地,而是別的極類似這裡的地方。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趁著羊的人沒什麼戒備心,他們狀似無意地把所有地方都逛了一圈,尤其是織田作之助他以殺手目光看出了基地內的各種漏洞。

  尤尼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預言中的未來只能看出是近期會發生的事,但是具體會發生在什麼時候,尤尼卻無法判斷。

  「我……」尤尼咬著下唇,想再在附近看看就聽到中原中也詫異的喊聲。

  「你怎麼在這?」中原中也挑著眉,語氣有些不好。

  「中也你怎麼能這麼說,尤尼和織田可是你邀請來羊的。」白瀨假模假意地上前,似抱怨似無奈地道:「這次就算了,下次中也再想邀請新人進入羊可要讓大家考驗過他們才行。」

  中原中也頓時臉色一僵,語氣壓抑道:「你考驗他們了?」

  站在白瀨身後的東尾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這次我們沒有,尤尼跟女孩子們相處得挺好的,就是織田像根木頭似的。」

  少年羊之王輕吐了口氣,轉而面向尤尼:「你們怎麼還不回去?」

  柚杏奇怪地說:「他們不是要加入羊的新人嗎?還要去哪?」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氣,「尤尼是被收養了的孩子,織田每天都在外面打工,他們不會住在基地裡的。」

  少年這話一出,基地內的空氣頓時凝滯。

  羊的少年少女,不管剛剛跟尤尼相處得好不好的孩子,統統臉色不善地看向他們。

  「我不會對外透露羊的基地,中原先生曾經救過我一命,」尤尼這麼說著,真誠地笑道,「我一直很感謝他。」

  東尾的眉頭稍松,但仍沒卸下戒備之心。

  中原中也像是知道自己說錯話般,抿緊唇抓住尤尼的手腕把人往外拉,硬邦邦地扔下句,「我先送她回去。」

  連眨了好幾下眼,尤尼踉蹌了兩步跟上中原中也,隨即她發現少年已經默不作聲地放緩了腳步,就連手腕上的力度也只是松松地握著。

  被扔在身後的少年們略有些奇怪地對視了眼,「中也這是鬧什麼脾氣?」

  「尤尼是他邀請回來的吧?」「為什麼要邀請一個被收養的孩子進羊?」「有什麼關系嘛,可以讓尤尼從收養她的家裡偷些酒來羊的吧。」

  少年們堆在一起唧唧咋咋、理所應當地幻想著指使尤尼行動,好孩子怎麼敢對他們說不。

  織田作之助看著基地內似乎沒有人再關注他的行動,「再見,我先回去打工了。」

  「織田,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帶點酒啊。」

  「……好的。」

  ……

  中原中也雖然是窩著一肚子氣把人帶出羊,卻一路上都沒說什麼,只是陰沉著一張臉送尤尼回家。

  「中原先生是在生氣嗎?」尤尼走在中原中也身邊,輕聲問道。

  中原中也沉默了會,最終敵不住尤尼的注視,悶聲悶氣地道:「……不是讓你不要去擂缽街嗎?」

  「還有為什麼要去羊,那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湛藍的眼眸輕瞅著中原中也,尤尼無奈地彎了彎眉眼,「那什麼是我該去的地方呢?」

  中原中也眉頭一擰,聲音壓低道:「蘭堂家裡、市中心的商場、學校,哪裡都好總歸不是擂缽街。」

  上次回去之後他想了很久,他跟尤尼之間的距離真的有些過近了。

  擂缽街的羊跟生活在外面不會接觸到世界黑暗面的女孩不應該走得過近,即便總是被人稱之羊之王,但是中原中也始終記得他只是組織內的一員,是混跡於黑暗中擂缽街的小混混。

  尤尼以後會上學,會交到新的朋友,總歸不該跟他這個不同世界的人再接觸。再跟他接觸下去,她只會像羊的同伴們一樣成為倒下之後再不會起來的一員。

  這段時間中原中也的壓力非常大,自入秋之後不見的同伴被他在港口黑手黨管轄的範圍內發現,身體殘破地倒在地上,腹腔被盡數掏空,臉上的神情是迷茫和痛苦的。

  每次每次,距離抓到凶手都只差一步。

  中原中也一次都沒跟羊的同伴傾訴過內心的壓力,他只是默默地承受著每次被犯人戲耍看到同伴屍體的壓抑。怒火與悲痛高漲,每日早出晚歸地尋找那個人,並強烈要求羊的人必須要一起行動,不可以落單。

  他只能用失蹤的同伴告誡他們,但是在擂缽街生存多年見慣了同伴莫名其妙失蹤的白瀨他們卻不以為然。

  氣憤、悲痛時刻縈繞著中原中也,讓他變得越漸沉默。

  鎮靜美麗的藍眸安靜地注視著他,尤尼輕嘆了口氣,衝中原中也招了招手。

  中原中也不明白尤尼想做什麼,只以為她是有什麼話要跟他說,「有什麼……」

  女孩稚嫩的雙臂攬住了他的脖頸,柔軟的手心把中原中也的頭壓在肩上,輕柔地撫了撫赭發。

  彎起的眉眼,安靜又溫柔地閉上,女孩的臉輕輕貼著少年微卷的赭發,她輕聲哄道:「中原先生可以試著稍微依賴下別人。」

  那麼那麼難過的心情,全部壓在心裡默默承受的感覺,她是明白的。

  少年羊之王頓時愣住,寧靜溫和的嗓音在耳旁響起,「我閉上眼了,中原先生可以隨意。」

  中原中也抿緊唇,沉默了良久,「……為什麼我怎麼讓你離開你都不聽?」

  閉上眼更顯得容貌安靜甜美的女孩輕聲笑道:「大概是因為雛鳥情節吧,我對中原先生很有好感啊。」

  「……你是真的,奇怪又不聽話。」他明明一直想讓她遠離危險黑暗的裡世界。

  尤尼溫柔地拍了拍赭發,「好啦好啦,中原先生不要生氣了。」

  「現在沒有人會看到中原先生的樣子,想說什麼都是可以的。」

  少年的雙拳漸漸收攏握緊,鈷藍色的眼睛狠狠地閉了閉,他低聲罵了句髒話。

  「……我一定會抓住那家伙的,不會再讓他傷害我的同伴。」

  雙眼安靜地閉上,尤尼笑盈盈地應道:「會的,我相信中原先生。」

  現在就、稍微放縱下安心依靠她吧。


第25章

  好半響,中原中也心情平復了下去,赤色猛地竄上臉,他不自在得渾身發癢。

  「……可以放開我了。」中原中也含糊地說道,輕手輕腳想掙開尤尼的懷抱卻又怕弄傷她。

  尤尼松開雙手後退一步,背著手在身後,笑意盈盈地問:「中原先生感覺好點了嗎?」

  纖長的影子自他們腳下延伸,從重疊在一起的樣子變成分開並立在一起。

  中原中也胡亂地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應道:「……我送你回去。」

  看著尤尼笑嘻嘻的樣子,中原中也有些窘迫地扭過臉,「你走在前面,我在後面跟著就好了。」

  糟糕、在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面前撒嬌了。

  鈷藍色的眼睛一飄過去就對上尤尼湛藍色眸子的視線,女孩歪著頭笑盈盈地問:「怎麼了嗎,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連忙扭過頭,「沒什麼,快走你該回去睡覺了。」

  聲音快到讓人不禁懷疑中原中也是不是想轉移話題,尤尼無奈地笑道:「雖然小孩子要早睡才會長身體,但是中原先生現在才八點啊。」

  八點就要准備上床睡覺是不是太早了點?

  中原中也眉頭一擰,說教性地道:「八點也不早了,現在天氣冷晚上天黑的快,不要在外面逗留,最近橫濱經常有孩子失蹤。」

  在他逐漸的深入調查中,拐走羊的孩子的罪犯並不是刻意針對羊下手,而是整個橫濱,與一般的人販子不同,這次的惡□□件中對方的目的明顯只是取走孩子的髒器,過程中是否活取內髒還不清楚。

  話一出口中原中也就意識到他的語氣太重了,尤尼可能會害怕,補充著說道:「總之我會盡快把人抓出來的,在這期間你盡量不要單獨出門,晚上早點回家。」

  尤尼乖巧地點頭應是,雙眸輕垂下來看著一路上每隔一段路經過路燈就會出現在他們腳下的影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中原先生去過橫濱海嗎?」

  她的預言只能看到事情階段性的結果,而過程和源頭將會如何發生尤尼卻無法確定,但是依照中原中也的表現應該有不少孩子已經失蹤了。

  走在中原中也前面的尤尼眉頭輕皺,聲音平穩淺淡,「總感覺在碼頭那邊看海,海風會很舒服。」

  中原中也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你要在這種天氣去看海嗎?」

  就算是日落的時候也會很冷,海風什麼的。

  尤尼回過頭衝中原中也笑了下,雙手合十乖巧道:「就是有些好奇,但是一直沒去過而已。」

  想想尤尼說她以前住在法國鄉下,要是地方不靠海,來到橫濱這樣的臨海城市會對海產生興趣似乎也並不奇怪。

  中原中也了然地點了點頭,「待天氣暖和些,我再帶你去看海吧。」

  話音剛落,羊之王俊秀的整張臉就皺了起來,又一個嘴快給了不應該給的承諾了。

  「……或者、」中原中也連忙想補充著提出誰的名字,隨即絕望地發現,無論是蘭堂還是織田作之助現在都與港口黑手黨有關系,平時尤尼只在蘭堂宅附近活動還好,要是跑去橫濱海那邊難免會被港口黑手黨的人看到。

  「算了,」中原中也低嘆了口氣,「還是等之後我帶你去吧。」

  起碼他們倆走在一起,就算被港口黑手黨的人看到也只會以為都是羊的人。

  蘭堂雖然收養了尤尼,但是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他身邊的少許同僚和森鷗外,但是更具體的尤尼的長相、年齡,他們都是不清楚的。

  如果可以中原中也是真的不想尤尼被港口黑手黨的人發現,就目前看來蘭堂的想法跟他是一樣的。

  「中原先生……」

  尤尼的腳步頓住,她抬手握上了胸前的大空奶嘴,湛藍的眼眸看了眼就在前面十幾米的蘭堂宅,徐徐緩緩地深吸了口氣。

  「嗯,怎麼了?」中原中也挑眉認真地看過去。

  她緩緩轉過身,眸光柔軟暈染著淺淺的月光星點,笑容輕斂下來,張口輕聲說道:「那個人下一次的目標是羊,若是不能在三天之內找到對方,羊將會損失十數個孩子。」

  關於要不要告訴中原中也預言這件事,尤尼其實猶豫了很久,一方面中原中也剛剛的狀態是真的糟糕,另一方面也是擔心萬一她的預言反而導致羊的孩子提前死亡。

  但是最終尤尼還是選擇告訴中原中也,羊的孩子如果羊之王都不去拯救,又有誰能拯救呢?

  鈷藍色的眼睛猛地瞪大,中原中也不敢置信的樣子落入尤尼的眼中,她沉默地垂了垂眸接著道:「藏在陰影中的敵人對你含有很重的惡意。」

  ……

  那天晚上,中原中也眉頭緊皺捏著拳頭,一言不發地飛回了擂缽街,連跟尤尼道別都來不及。

  中原中也會把尤尼的話理解為什麼,她其實心裡也沒底,他可以當做是尤尼通過特殊的渠道得到的消息,也可以理解為這是尤尼的異能。

  不過就中原中也當時的反應,他應該是把尤尼的話當做某種意外得到的消息,至於消息的渠道到底是什麼,現在他也沒空去想,他只需要知道時間確實很緊迫就對了。

  預言中的地方到底在哪,在沒見到地方之前,尤尼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找。

  把預言告訴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之後,尤尼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依照她的武力值甚至連去找預言中的地方都有極高的危險性。

  但是她又沒辦法不擔心。

  因此她打算去上次與謝野晶子提到過的偵探社去委托江戶川亂步。

  尤尼抱著織田作之助收集回來的零散資料,手上捏著詢問過路人之後畫出來去往晚香堂的簡陋地圖。

  正低頭研究著手上的地圖,尤尼突然聽到了一道沉悶的呼救聲。

  循著聲音望去,她震驚地發現在一條極窄的巷子裡正伸出一只手,雪白的繃帶纏繞其上,被夾在牆與牆之間的少年聽到腳步聲之後,衝她胡亂地揮了揮手。

  尤尼小心地走過去,目露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卡在巷子裡的黑發鳶眼少年臉側過來,被繃帶纏得只剩下一只的鳶眼骨碌一下轉過來,勾起了乖巧又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的笑容。

  「可愛的小姐,能幫幫我嗎?」

  少年的臉上雖然帶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仿佛只是為了偽裝成與身邊的人相似的同類才這般勾著嘴笑。

  「剛剛經過巷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書上看過有被壓在極窄的巷子裡擠死的死亡案例,因為太過好奇了就想試一下。」

  太宰治說著皺起了那張俊秀的臉蛋,誇張又做作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因為太痛了,現在死又死不掉。」

  他垂下鳶色的眸子看向尤尼,眼底深處其中蘊藏著很深很深的東西,「小姐幫幫我吧,殺了我也可以的。」

  「因為真的太痛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臉上的表情反而讓尤尼有些看不清楚。

  尤尼抿了抿唇,眉心輕擰,「請讓我來幫幫你吧。」

  這孩子、總覺得放著不管的話,會像被拔出泥土的花一樣慢慢枯萎死去。

  不,應該說他現在給尤尼的感覺就是正在腐爛枯敗縮成一團的小怪物。

  太宰治驚喜地道:「真的可以嗎?請現在就殺了我吧。」

  在尤尼不贊同的目光中,太宰治笑吟吟地道:「畢竟光憑你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把我弄出的吧?那樣的話,倒不如直接給我個痛快好了。」

  「我口袋裡就有槍,只要對著頭或是心髒來上兩槍,我就不會再痛苦了。」

  湛藍如海的眸子沉靜而溫柔,尤尼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

  那是極深極黑,宛如泥沼般粘稠的負面情緒。

  太宰治見尤尼並不動,故意在她面前哀哀地叫喚著痛,「好痛啊,小姐幫幫我吧。」

  不管是不是裡世界的人都好,溫柔善良的孩子難道不是更傾向於解放他嗎?尤其是面前這個女孩,看起來並不是不能接受裡世界的樣子。

  「你能理解我的吧?」

  這個外國女孩,身上有他曾經見過很多次的東西,屬於上位者的憐憫以及那些人所沒有的慈悲、共情感。

  請給予他期待已久的死亡吧,拜托了。

  尤尼上前一步,按住了太宰治的嘴,她鄭重地說道:「我會帶你出來的。」

  所以,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把重要的資料放到一邊,尤尼把袖口往上推了點,先把太宰治伸出巷口的手推回去,「卡住變窄的只是這一段,只要能離開卡住的地方,原路返回就好了。」

  太宰治臉色一沉下來,不配合道:「可是我不想原路返回哦,那邊有追我的人,我不想跟他們回去。」

  所以你要怎麼做呢,尤尼。

  「覺得痛想要退縮是正常的,」尤尼看著他彎起了眉眼,「但是退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企圖依靠死亡來逃避這個世界……

  側身擠進巷子裡,尤尼抵住他往另一頭狠狠地推擠去,「試著去尋找活下來的價值,這個過程可能會難熬,但是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黑發的鳶眼少年被推出巷子,身上昂貴的西服上到處都是塵土和擦痕,臉、手凡是能露出來的地方都被擦出了道道血痕。

  太宰治踉蹌著後退兩步,站穩身子探究地看向站在巷子另一端的尤尼。

  背著光的女孩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資料,輕輕拍了拍灰,彎著眉眼笑得明媚而燦爛,回頭衝他揮了揮手。

  張口比劃道,「再多珍重自己一點吧,你的存在不是毫無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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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晚香堂所在的地方有些隱蔽,若不是手上拿著簡陋的手畫地圖,尤尼都不確定自己能否找到晚香堂所在的位置。

  「……」一個人走在廢棄的地下軌道裡,小皮鞋踩在碎石上的聲音經過地道的回蕩,空曠且顯得有些嚇人。

  尤尼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氣,抱著懷中的資料一路向前小跑。幸甚到了這裡已經不需要認路,只要一直往前走就是晚香堂所在的位置。

  當尤尼快到軌道深處那扇代表著晚香堂的大門時,遠遠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要推門進去,對方似乎聽到了尤尼小跑過來的腳步聲,扭頭望了過來。

  軌道深處的壁燈約莫是有些壞了,臨近大門的那片區域顯得格外的昏暗,男人站在大門前,胸部以上皆被陰影所遮擋,尤尼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她漸漸放緩了腳步,調整好呼吸,禮貌地出聲問道:「你好,請問這裡是武裝偵探社嗎?」

  沉默地站在門口等待她的男人,點了下頭,開口就是渾厚低沉的嗓音,「你是來委托偵探社的。」

  不同於站在明亮處的尤尼,福澤諭吉看她卻是看得非常清晰的樣子,是個比與謝野晶子年紀還要小的孩子。

  武裝偵探社在橫濱一般民眾中並不出名,更多的委托都是來自於軍警的特殊案件,少有民眾直接找上門的。

  看著年紀不大的樣子。

  福澤諭吉隱約聽過,有些偵探社是會承接尋找貓咪之類的委托,但是在此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接到過類似的委托。

  尤尼向前邁了幾步,在福澤諭吉面前站定,昂著頭笑道:「是的,我是來找江戶川先生委托的。」

  福澤諭吉寡言地點頭,推開稍顯沉重的大門,「進來聊。」

  晚香堂內裡是十幾米高的穹頂,擺設有些許像禮堂一樣的地方,就是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間偵探社。

  尤尼想找的江戶川亂步正盤腿坐在桌上,嘴裡不停地塞著洋芋片,些許食物的殘渣落在他身上,而與謝野晶子則在一旁整理著各種文件檔案。

  江戶川亂步順著推門聲,扭頭看過去,穿著深色和服的福澤諭吉大步走進來。少年偵探把吃空了的包裝袋隨意扔在一邊,拍了拍手上的洋芋碎碎,「福澤大叔回來了!」

  福澤諭吉目光落在桌上凌亂堆著的包裝袋上,心下暗嘆一口氣,往旁邊讓開一步,露出藏在他身後的尤尼。

  「尤尼!」江戶川亂步高興地喊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就像是看到春游小伙伴的孩子一樣,尤尼忍俊不禁地點頭:「是的,江戶川先生。」

  湛藍的眼眸看向與謝野晶子,露出了個可愛的笑容,「好久不見,與謝野小姐。」

  與謝野晶子神色稍松,忍不住也跟著勾起嘴角,但隨即想到尤尼不可能無故突然來到武裝偵探社,必然是有什麼要事。

  「尤尼,你是來委托亂步先生的嗎?」

  女孩臉上的笑容輕斂起來,眼眸輕垂低聲道:「是的,我想委托江戶川先生找到橫濱這幾個月中失蹤了,但仍沒死去的孩子。」

  話音落下,江戶川亂步便睜開了那雙碧翠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尤尼。

  「拜托了,江戶川先生。」溫柔的藍眸溢滿了悲傷,豐沛濃郁的情感幾乎要讓對上她眼眸的人溺斃其中。

  與謝野晶子抿了抿唇,絳紫色的眸子稍顯復雜地看向尤尼。

  這是軍警前幾天才委托他們的案件,尤尼是怎麼知道的?

  「亂步先生……」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按說軍警的委托是絕不會透露出去的,但是她又實在不想懷疑尤尼。

  作為一名普通的民眾,尤尼不應該知道這個案件。

  福澤諭吉雙手攏在寬大的和服袖子裡,他在審視尤尼。

  早年作為政府特工的「銀狼」,他的眼神和氣勢都不是一般人能抵御的,縱是與謝野晶子這個曾經的實習軍醫,見慣了生死的人在剛開始面對福澤諭吉的時候也難免局促。

  但是尤尼她卻並沒有露怯。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剛剛笑起來甜美可愛的女孩,有那樣一雙深邃的藍眸,其中蘊含的各種復雜情緒就連福澤諭吉也不能看的分明。

  面對武裝偵探社三人突然的沉默,尤尼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

  難過哀傷染上了她的眉眼,尤尼輕聲述說著,她所知道關於這次案件的事情。

  ……

  自秋季開始橫濱就陸陸續續失蹤了很多孩子,起初他們家人只以為是小孩子叛逆或是貪玩跑出去了,但是經過幾天的尋找無果之後,他們終於慌了神選擇報警。

  但即便是這樣,也一直沒有孩子回到家的消息。無奈之下他們只好選擇了登報尋人,以期有看到的人願意看在賞金的份上,給出些許零星的信息。

  尋人啟事就仿佛沉入海底一般,再無聲息。

  直到最近,那些失蹤的孩子在港口黑手黨管轄範圍內出現了,不過是以屍體的形式。

  尤尼垂眸從懷裡的檔案袋中抽出薄薄的十幾頁紙張,上面都是這三個月來失蹤的部分孩子身份信息以及在港口黑手黨附近被發現的孩子屍體。

  其中失蹤的孩子身份信息是尤尼翻出這幾個月的報紙,一點一點從尋人啟事上剪下來的,而還有更多在擂缽街失蹤,沒有人會去登報尋找他們的孩子,則不在資料的記錄上。

  尤尼很清楚,遇害了的孩子遠遠不止這個數。

  織田作之助通過森鷗外收集來死去的孩子屍體照片與尤尼收集到的登報失蹤被拐的孩子,只有少數重合上了,剩下的孩子來自哪裡不言而喻。

  「請救救這些孩子。」她神色落寞地再次請求。

  那雙藍眸裡有著名為慈與哀的色彩,以及對蒼生仁愛與憐憫的哀憐之心。

  這孩子並不是案件的涉事人、知情人,甚至可以說她與這次案件沒有一分關系。

  她只是單純地出於本心,想要幫助失蹤的孩子們。

  原本一直沉默著的福澤諭吉開口道:「武裝偵探社接受你的委托。」

  與謝野晶子驚疑道:「社長?!」

  江戶川亂步笑眯起眼睛,從尤尼手中抽出資料,「交給名偵探吧,我一定會把犯人找出來的。」

  晚香堂內凝滯的氣氛頓時一松,與謝野晶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絳紫色的眸子落在尤尼身上,「放心吧,亂步先生一定會抓到那個混蛋的。」

  殺害了十數名孩子的極惡罪犯,正潛伏在橫濱挑釁著軍警、羊之王甚至是港口黑手黨的顏面。

  在尤尼的預言中,三天之內對方將會再次行動。

  這次他將犯下的罪行是比之前還要嚴重、殘忍的殺害。

  無意識中咬緊的唇稍松,尤尼眨了眨濕潤的眼眶,用力點頭。

  「拜托你們了,武裝偵探社的大家。」

  無論是抓住犯人,還是救出失蹤的孩子,尤尼都不想再看見有無辜的人死去了。

  ……

  尤尼離開晚香堂之前,江戶川亂步塞了張一看就是隨意扯下來的紙條給她,破碎的三角形白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名字。

  小野敬平。

  那是江戶川亂步結合軍警以及尤尼給的資料,最後認定的犯人。

  一個早在今年夏就來到橫濱的異能者,能力極似吸血大公布拉姆·斯托克卻因為不具有傳染性,只是在異能特務科掛上名號的異能者。

  小野敬平早在前些日子失去在橫濱的行蹤,特能特務科的人本以為他是離開了橫濱,卻不想他才是案子一切的源頭,且現在正潛伏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暗處虎視眈眈。

  「嘟嘟嘟——」

  尤尼掛上電話,暗嘆口氣。

  在江戶川亂步找出犯人的真實身份之後,他們急匆匆地送別了尤尼,只讓她安心在家不要隨意出門,為免被小野敬平盯上。

  畢竟那家伙現在的目標,已經不僅僅是擂缽街的孩子們了,即便生活在城市中與人有正常生活交集的孩子也同樣會出手。

  尤尼最好的做法就是乖乖留在家中,在抓到犯人之前不要隨意外出。

  她本想通知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無奈倆人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一定會抓住的吧?」尤尼小聲地問自己。

  小野敬平的案件即便在犯罪者橫行的橫濱中,也屬於性質極惡的事件。當即便得到了軍方和政界的高度關注。

  就連東京都府的警察廳都忍不住過問,並讓他們務必要盡快把人抓住。

  「尤尼,事務所那邊大概會忙到很晚,早些休息不用給我准備宵夜,我今晚不回去了。」蘭堂飄忽空靈的聲音自電話中傳出,那是今早尤尼出門後蘭堂錄下的。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對膽敢挑釁他的人反應非常激動,他一方面恐懼著是不是真的因為年紀大了外界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另一方面他又憤怒於對方竟敢當面挑釁他。

  因此在森鷗外看似隨意的幾句調撥後,當即憤怒地讓港口黑手黨內全員務必要在軍警之前把人找到殺死,以重振港口黑手黨的威名。

  而身為港口黑手黨底層的蘭堂也不免要在嚴寒的冬天離開溫暖的被爐,跟著去搜尋膽敢挑釁港口黑手黨的犯人。

  尤尼憂心忡忡地關閉了循環播放的電話留言,就在這時她若有所感地扭頭看向玄關。

  「哢、哢——」原本緊閉的大門,門鎖處突然傳來幾聲生澀的扭動聲。

  尤尼臉色頓時一白,往後退了一步。


第27章

  稚嫩的手扶住身後的小幾,湛藍如海的眼眸中映出江戶川亂步給她看過小野敬平的樣子,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煩躁地擰碎了門鎖,闖進了蘭堂宅中,四處搜尋。

  逼近的危險讓尤尼心髒劇烈跳動,迷霧般的預知畫面在她眼前消失。

  用力握了握拳,修剪整齊的半圓指甲扎進肉裡,輕微的刺痛感讓尤尼微微緩過神,她深吸了口氣,左右打量了圈附近合適藏身的地方。

  最終目光落在了小幾旁的櫃子裡,一個新買回來只放了些紙巾、紙盒雜物的木櫃。

  年幼的女孩顫抖著手打開櫃門,小心地卷縮著身體縮在排列整齊的卷紙和紙盒後,期間玄關處的門鎖不斷發出試探性的哢哢聲。

  尤尼吞了吞口水,拉上櫃門努力藏好自己不留下一絲痕跡在外。

  雙手交握把大空奶嘴攏在手心,她咬著下唇雙眼緊閉,藏身於黑暗狹小的地方中,由於緊張害怕跳動愈發劇烈的心跳聲讓她心神難以安定下來。

  「哢擦——」門鎖被打開了。

  玄關處傳來熟悉的推門聲,尤尼把身子縮得更緊,努力屏住呼吸。

  皮鞋落地的聲音宛如敲擊在心髒上一般,櫃子外傳來蘭堂疏冷淡漠的聲音,「尤尼,沒在家嗎?」

  尤尼咬緊下唇,眼簾輕顫著。

  那不是蘭堂先生……

  根據江戶川亂步的推理,小野敬平除了明面上的異能力,還精通偽裝各種聲音。無論是誰的聲音,只要他聽過一次他就能順利模仿,這也是他能不動聲色拐走那麼多孩子的原因之一。

  「尤尼,我結束工作提前回來了。」

  「好冷啊,你今天沒有給我准備甜湯嗎?」

  與蘭堂相差無幾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是小野敬平在房子裡搜尋她。

  身體卷縮在狹小的空間裡,尤尼連扭動下身體舒緩長期保持著一個動作、緊繃的肢體都不敢,小臉自暴自棄地埋進膝蓋裡,臂彎擋住因為黑暗而變得敏感的聽力。

  她怕她不這麼做,會因為恐懼而暴露了自己。

  皮鞋和蘭堂的聲音逐漸升高,小野敬平似乎上樓去了。

  尤尼剛要松口氣,就聽到櫃門打開的吱呀聲,以及廊道上透進櫃子裡的光源。頓時身體渾身一僵,就連心髒都禁不住滯停一拍。

  「我猜對了,尤尼果然在這裡。」清朗潤耳的少年音在櫃子外傳來。

  尤尼愣愣地抬頭看過去,彎下腰探進來看她的正是她早上才見過,把自己卡進牆縫裡的黑發鳶眼少年。

  「別發呆了,那家伙可是很快就會下來的。」

  太宰治直接伸手把尤尼從櫃子裡扯出來,尤尼狼狽地被拽了出來,手臂被扯得生痛,眼睛由於驟然亮起的視野不由得滲出兩滴生理性的淚水。

  「快跑快跑!」太宰治嘴角勾起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拖著尤尼就往外跑。

  「誒?!嗯。」尤尼懵懵地眨了兩下眼,被拽得踉蹌幾步,只穿著長襪的腳跟著太宰治跑到庭院踩在草地裡的小石子時被隔得生痛,她抿了抿唇強壓下痛感。

  許是因為他們跑出來的時候太過不注重掩飾,小野敬平轉頭就看到他們跑出了庭院,「尤尼!!你要去哪?!!!」

  身後傳來極似蘭堂憤怒至極的吼聲,仿佛被背叛了一般。

  尤尼忍住想要扭頭看過去的衝動,極力邁動著雙腿,想跟上太宰治的步伐。

  「哇,可怕可怕。」太宰治仿佛嫌對方還不夠生氣般,笑嘻嘻地說道。

  雖然才十二歲,看起來一副瘦弱的少年樣,但是太宰治跑跳起來卻異常靈活,經常拽著尤尼一個急轉跨步。

  尤尼跟得艱難,她單手握住綴在胸前的奶嘴,喘不上氣來般手腳發軟,眼前開始出現細密的黑點。

  太宰治扭頭看了眼,還追在後面神情猙獰的小野敬平,以及體力有些跟不上的尤尼,細密的汗珠布滿額頭,洇濕了額發、鬢邊。

  尤尼已經跑得有些懵了,只能機械地邁動雙腿,手指松松地扣住大空奶嘴卻不放開。

  靈活的跑跳和躲藏路線,很好地避開了幾次小野敬平的繞路圍堵,不大的少年拖著體力不支的女孩卻能三番五次躲過一個成年異能者的追趕,不得不說太宰治對人心的計算通透。

  他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改道躲開敵人,也知道什麼時候敵人會自作聰明改道去堵他們,轉而跑正常的線路。

  快要進入擂缽街時,太宰治頓住腳步,尤尼一頭撞在他後背上,「啊,好累不想跑了。」

  他其實很不喜歡無意義的運動來著,太宰治郁悶地吐了口氣。

  鳶色的眸子落在尤尼身上,「尤尼,小野敬平已經注意到你了,你打算怎麼做呢?」

  剛拽著尤尼跑到擂缽街的時候太宰治特意繞了幾個彎,小野敬平現在怕是已經衝進擂缽街找他們了,就目前看來擂缽街外圍對他們來說比裡面要更安全。

  尤尼累得腦子有些發懵,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是因為我去了武裝偵探社嗎?」

  太宰治故作可愛地俯下身歪頭看她,鳶眸深深,「你是這麼覺得的嗎?」

  秀眉輕皺起來,尤尼不解又坦然地搖頭,「我不知道,先生你知道嗎?」

  深邃如海的眸子對上深沉的鳶眸,裡面滿滿的都是坦然真誠以及感謝。

  即使一眼看透了太宰治的本質,但是尤尼卻並不排斥他,更別說剛剛他還算得上是救了她一命。

  太宰治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所以他不喜歡這種大善人啊。

  「小野敬平,他選取獵物的方式不是從孩子下手的,」太宰治刻意頓了頓,見尤尼認真地聽著,才接著道:「而是先選擇大人。」

  先選擇要偽裝的大人或是他們身邊熟悉的人,再對被庇護於大人羽翼下的孩子動手,他期望看到被背叛的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痛失珍愛之人的眼神。

  就連取出孩子的內髒也不是為了販賣,而是因為興趣使然,這才是異能特務科將其危險性拔高的重要原因。

  在小野敬平沒離開橫濱的時候,頻繁出現失去內髒的孩子屍體。但是黑市上卻沒有突然出現的新鮮內髒、器官,那麼那些被取出來的內髒都去了哪裡呢?

  聯想到小野敬平極似吸血大公布拉姆的異能,其中的事情簡直讓人不敢深想。

  尤尼抿緊唇,她又想到了預言中看到羊的屍體。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尤尼?」說到這裡太宰治反而有些興致勃勃,雙眼放光地看著她。

  港口黑手黨的事他都知道,要是尤尼想問的話,他願意都告訴她,作為回報的是尤尼要親手殺死他。

  誰料尤尼卻搖了搖頭,藍眸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去尋找,只是盲目的游蕩可找不到想找的東西啊。」

  太宰治的臉色頓時冷淡下來,鳶眸郁郁沉沉,他勾起了個嘲諷冷淡的笑容:「可是我一直以來期待的都是死亡的救贖,而不是什麼過家家般的幸福。」

  不會找到,他這麼冷靜地想著。

  或許他就是跟常人不一樣,看得通透的人心和過人的聰穎,讓太宰治活得格外的清醒。

  他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糟糕,而他恰好就是想離開這裡。

  尤尼眼簾輕垂下來,感受著太宰治一片荒蕪的內心。

  空洞與泥沼般的黑暗,仿佛時刻有風穿過,清晰又冷刻的風聲帶來了繁雜的信息,讓太宰治看得太過通透。

  蝶翼般的眼簾輕顫抬起來,尤尼勾起了個可愛的笑容,她上前跨了一步踮著腳伸手摸了摸太宰治那頭微卷的黑發。

  「……?」鳶眸迷茫地眨了兩下。

  尤尼眉眼彎彎地問:「會感覺討厭嗎?」

  太宰治沉默,他不明白尤尼到底想說什麼,只是熟練地掛上應對旁人的乖巧笑容,「不討厭,我覺得還不錯。」

  大概又是覺得這樣子就可以感化他的大聖人吧。

  ……無趣又自滿,尤尼也就是這樣的人而已吧。

  卻不想尤尼收回手,笑嘻嘻地道:「試著放下腦海裡的揣摩,單純就剛剛摸那一下,先生其實並不排斥,甚至會放松。」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皺眉,「你想說什麼?」

  「生命的價值是否重要,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不一樣的。但是期望活下去,卻是每個人的本能,無數次自殺中人們都會下意識向別人求救。」

  尤尼彎著嘴角,輕聲道:「我想試著拉住先生求救的手。」

  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拉著他走過最深沉黑暗的那段路,直到太宰治的內心亮起一絲絲微弱的光芒,她就可以安心地放手。

  稚嫩的手伸出攤開在太宰治面前,「前路或許艱難,但是我想試著帶你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畢竟這個少年一直在向外面求救啊。

  太宰治仿佛陷入了迷茫不解中,鳶眸垂下來安靜地注視著尤尼的手。

  被繃帶裹纏起來的蒼白秀氣少年,渾渾噩噩地行走在橫濱這座混亂的城市中,一次次地入水、一次次的上吊,無論如此都找不到活著的價值。

  他嘲諷地勾起嘴角,想要嘲笑尤尼。

  卻在對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時頓住了口中的話,他隱隱想起第一次在照片中看到這個女孩的樣子。

  透徹的藍眸仿佛看透了一切,充斥著隱忍與犧牲的覺悟,那是一位當之無愧的仁者之王。

  而他則期奕著這位隱忍仁慈的王給予他溫柔哀憐的死亡。


第28章

  「如果我說不呢?」太宰治露出刁難的樣子,卻因為俊秀的模樣顯得有些孩子氣的可愛。

  即便心裡已經產生了動搖,但仍不會直白地袒露內心,反而像撇著飛機耳的貓咪一樣,警惕又蠢蠢欲動想試探。

  一團孩子氣的女孩勾起嘴角,眉眼彎彎,「只要先生一直呼喊,我就會一直拉著你往前走。」

  湛藍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他,如海般深邃動人,包容而溫柔的目光直指太宰治的內心,鳶色的眸子有些迷茫,他微微出神地看著尤尼的雙眸。

  沒有關系的,只要先生一直求救一直呼喊,她就會緊緊拽住他的手。

  太宰治發出一聲嗤笑,隨即越笑越大聲,笑得彎下腰抱著肚子,笑得淚花從眼角冒出,「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嘛、什麼嘛。」

  「原來是這樣啊。」

  尤尼確實如他所想是個大聖人,但是卻又並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

  她僅僅只是因為,她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喊,覺得沒辦法就這麼放著他不管才向他伸手。

  她是聖人卻又不是完全的聖人,她會保護與她無關的普通人,也會向內心荒蕪尋找活著意義的他伸手,僅僅只是因為她見到、聽到了。

  就如太宰治所想一般,尤尼看懂他心中的想法,卻沒有去否認,只是包容而溫柔地向他伸出手。

  太宰治保持著別扭的姿勢抬頭看去,尤尼正歪著頭笑看他,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花,站直了腰握上尤尼的手,「太宰,我叫太宰治。」

  「叫我太宰就好,不需要敬稱。」作為第一個被尤尼伸出手的人,提出些任性的要求也是可以的吧?

  擁有堅定信念的女孩握住了迷茫求死的少年,溫柔而包容,她並不是出於無知的同情憐憫,正是真正看透明白太宰治,才堅定向他伸出手。

  繼承家族遺傳詛咒的尤尼可能沒辦法完全理解太宰治,但是她能感受到一只覺得自己迥異於他人,在世間孤獨行走,找不到存在意義的小怪獸。

  缺乏對世界的認同感,存在於此的價值與意義,寂寞與空曠持續吞噬著他的內心。

  或許這一切都是他太過通透明悟,所以才成為與外界格格不入的小怪獸。

  尤尼歪頭笑道:「請多指教,太宰君。」

  太宰治聳了聳肩,他看了眼夜空,肯定道:「小野敬平估計快到羊的基地了吧,他找不到你,肯定會轉而向羊出手。」

  羊雖然在擂缽街稱得上一霸,但其中有多少水分,大多數人都明白。若不是仰賴於中原中也,羊只會是擂缽街裡苟延饞喘、抱團生存的小羊。

  無論對外多虛張聲勢,裝上攻擊性的角,未成年的少年天然就是弱於成年人的。

  尤尼眉頭一皺,失聲道:「他現在就要去羊?」

  太宰治閑閑地挑了下眉,「那樣隨意敞開的基地,只要有心都能找到吧?」

  正如太宰治所說,上次尤尼就發現了羊的少年們似乎並不懂如何隱蔽,每次回去基地都是大搖大擺的,完全沒想過他們出去之後可能會有人偷襲留在基地中幼小的孩子。

  鳶色的眼眸偷撇了尤尼一眼,太宰治故意道:「可別指望我去救他們,我可打不過小野敬平。」

  小眼神一飄一飄的,當然要是尤尼真的拜托他了,他也不介意想想辦法。

  像是亟待展示自己漂亮皮毛的貓咪一樣,太宰治不斷在尤尼身邊轉悠叫喚。

  女孩安撫地衝他笑了笑,她也沒打算請求太宰治去救羊,畢竟想要救羊的人是她。尤尼不會強求太宰治去救不屬於他的責任。

  尤尼低頭沉思,「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聯系到中原先生呢?」

  太宰治頓時瞪大了鳶眸,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可惜尤尼正低著頭沒看到。

  「……羊之王今晚怕是不在擂缽街吧?」他沉默了會扭捏道,所以快來問他有什麼辦法啊。

  雖然太宰治不打算對上小野敬平,但若是尤尼問他,他現在就可以給出上百種方法,怎麼救出那群傻乎乎的小羊。

  尤尼抿了抿唇,嘆了口氣,「不知道織田先生晚上能不能出事務所。」

  太宰治沉默,拖長了聲音不滿道:「……尤尼是故意的吧?」

  一次沒發現就算了,怎麼可能第二次他還沒發現。

  明明尤尼可以那麼輕易看透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

  矮上他許多的女孩認真地抬起頭,「羊是中原先生的責任,不是太宰君的責任。想要救羊,是出於我的本心,太宰君不需要為了我的任性而苦惱的。」

  就連織田作之助,她也只是告訴他預見的事,拯救生命不應該成為另一個人的負擔。

  鳶眸沉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少年,因為尤尼的話沉默了會。

  他彎下腰像抱孩子一樣抱起尤尼,尤尼驚訝地抬手扶住少年單薄的肩膀,「太宰君?!」

  「走吧,我們去找那群小羊的王,讓他去保護自己的子民。」說著討厭無意義運動的少年抱著女孩靈活地在擂缽街高低不平的地形上跑跳,向中心區域移動。

  尤尼眨了眨眼,「太宰君知道中原先生在哪嗎?」

  太宰治平靜地答道:「大概能猜到。」

  日本少子化的情況一直存在,即便橫濱混亂如斯,也鮮少有直接對孩子出手的,這才是中原中也來到羊之前,羊的孩子們正常的生存現狀,艱難但仍能活下去。

  因此小野敬平的案子露出水面,瞬間就引起了東京都府的注意,並給異能特務科以及軍警下了重命,務必要把人逮捕。

  拐走未成年殺害這件事性質十分嚴重,饒是橫濱再混亂再是犯罪者的天堂,也鮮有一次性得罪了軍警、港口黑手黨以及羊的存在。

  小野敬平莫約也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自首,而是想要再一次對羊出手,而且是目標明確的那種。

  各種意義上來說,尤尼是倒霉意外被盯上的。

  .

  濃烈的火光在夜幕中炸開,發出一聲巨響。

  太宰治驚訝地頓住腳步,「不是羊的基地?」

  尤尼跟著看過去,火光炸開的地方在擂缽街的最邊緣處,極靠近橫濱海的位置,太宰治轉念一想,「那個消息沒把羊之王引出去,看來小野敬平是提前對之前失蹤的孩子出手了。」

  眼睫一顫,尤尼的藍眸緊緊盯著那處火光,扶在太宰治肩膀處的手抓皺了他的衣料,唇抿得死緊。

  太宰治扭頭看了眼尤尼的神情,語氣近乎冷漠道:「他們不是你的責任,在擂缽街生存本就應該小心謹慎,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仗著他們的王冒冒失失、橫著走的。」

  唇蠕動了幾下,尤尼蒼白著臉搖頭,「不是這樣的,太宰君。」

  那是她早就預見,本以為能救的孩子們。

  「……我們去看看吧。」最後尤尼只能落下這麼一句,蒼白無力的話。

  太宰治安靜地放下尤尼,還有心情彎著嘴角,「事情鬧得這麼大,小野敬平應該不會再來追我們了。」

  「……嗯。」

  縱使清楚這麼短的時間絕對不夠小野敬平從追他們轉而向羊出手,被火光埋葬的孩子們應該都是之前失蹤的孩子,但尤尼就是很難平靜下來。

  明明都看見了、明明都預見了,就是改變不了的未來。

  擂缽街雖大,但沉浸在思緒中的尤尼跟在太宰治身旁,感覺並沒有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他們到時火光已經在漸漸變小,只剩下一朵朵火焰之花在破舊的房屋上跳躍,湛藍的眼眸中映出了站在燃起來的房屋前的中原中也。

  少年羊之王低著頭,背對著他們,擺在他身前的是一具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那是中原中也趕到時,衝進去搶救出來的。

  但是沒用,孩子們的腹腔早就被掏空,他們是在死後才被放火的。

  尤尼慢慢走過去,輕輕蹲下去看那一張張稚嫩尚未長大的臉,長裙落在地上被黑灰染髒,細瘦如柴的手腕上藍手環被煙熏得烏黑。

  唇線抿得極緊,尤尼低頭輕輕掰開,被火燒得面無全非的屍體緊握的拳頭,裡面嵌著一塊小小的紅色寶石,即使經過高溫依舊璀璨奪目。

  「……竟然就為了這種東西,」中原中也捏緊了拳頭,「就為了這種東西。」

  憤怒而哀慟神色染上羊之王的臉,怒火節節高漲,異能隨著怒火外泄崩碎了著火的房屋,碎石磚瓦砸下來的時候撲滅了僅剩的火焰。

  羊的孩子就是被這些東西騙出去,直到死的時候也沒放開手。

  「你口中的這種東西可是擂缽街內多數人趨之若鶩的寶石啊。」太宰治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仿佛與世界隔離般的疏離與事不關己。

  中原中也恨恨地咬緊牙關。

  「……不是寶石,」尤尼撐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低頭輕垂著眸,「這些只是偽裝成寶石的人造工藝而已。」

  中原中也皺眉看過去,尤尼是怎麼知道的?

  低垂下來的額發讓人看不清尤尼的神情,只能隱隱聽到女孩稚嫩微弱的嗓音,「要小心……紅磚倉庫……」

  話音落下,尤尼的身體晃了晃向後倒下。

  「尤尼?!」


第29章

  中原中也及時伸手接住尤尼,臉色蒼白的女孩倒在他懷裡,眉心蹙起、雙眼緊閉,唇緊緊地抿著,似乎就連昏倒過去了,都有解不開的愁緒。

  「尤尼?!」

  太宰治臉色微變,凝眉湊過來,「快送她去醫院,尤尼的狀態很不好。」

  尤尼倒下的時候,手還握著那枚奶嘴,即便是昏迷的時候也不忘握緊,很難讓人不把奶嘴和尤尼剛剛的話聯想在一起。

  這是她的異能方向嗎?還是別的什麼重要之物。

  中原中也眉頭緊擰,打橫抱起尤尼,回頭深深地看了眼地上焦黑的屍體,低聲道:「……我等下回來,你們稍等一會。」

  代表異能的紅光亮起,中原中也正要疾衝出去時,目光落在太宰治身上有些猶疑。

  身上纏滿繃帶,看著可疑又沉郁的少年擺了擺手,「我還有點事,你先送尤尼去醫院吧、羊之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臉色微沉,卻不好在這個時候反駁語氣輕浮的太宰治。

  他對太宰治的第一印像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警惕他會對孩子們的屍體做什麼。

  還是先送尤尼去醫院比較重要。

  ……

  幸甚尤尼之前已經有森鷗外幫她准備好的身份證件,即便一時沒帶,醫院也不至於拒收她。

  經過醫院初步的診斷,尤尼應該是營養不良以及疲勞過度導致的昏迷,暫時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只要回去好好調理就行。

  中原中也略松了口氣,幫昏睡中的尤尼掖了掖被子,低聲喃喃:「沒事就好。」

  不過蘭堂到底是怎麼照顧尤尼的,前段時間他看尤尼還是好好,並沒有什麼異常也不像是營養不良、疲勞過度的樣子。

  混亂的思緒在腦海裡一晃而過,中原中也甩了甩頭,在床頭處留下一張紙條,便關上病房門再次往擂缽街趕去。

  他要為死去的孩子們處理好後事,不能讓他們的屍體就這麼暴露在外面。

  .

  凌晨五點。

  尤尼的眼睫輕顫了下,她緩緩睜開雙眸,眼神略顯迷茫地看了眼周圍。

  純白的病房以及手上隱隱約約的刺痛感,順著輸液管看上去吊瓶裡的水液正規律地向下滴落,湛藍的眼眸輕眨兩下。

  她剛剛好像是昏過去了……

  安靜的病房內,就連淺淺的鼾聲都清晰可聞,尤尼尋聲望過去。

  灰頭土臉的中原中也雙手環胸靠在椅子上歪著頭,別扭地睡著了,稍長的零碎赭發落下擋住了他的眉眼,尤尼微微有些發愣。

  兩枚時刻揣在身上的奶嘴被安放在她枕頭邊,尤尼伸手去撈枕頭旁的兩枚奶嘴,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了中原中也,「嗯、嗯?尤尼,你醒了?」

  困得迷迷糊糊的樣子,讓尤尼有些忍俊不禁,她輕輕點了點頭,「讓中原先生擔心了。」

  中原中也甩了甩頭,赭紅色的發被他甩得亂糟糟的,像只狼狽的小狗,他用力搓了搓臉,「我沒什麼,倒是醫生說你是因為營養不良和疲勞過度昏迷的。」

  少年俊俏不馴的臉上滿是不贊同,尤尼偷偷往被子下縮了縮,拉高被子擋住了微紅的大半張臉,只留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無辜又可憐地看著中原中也。

  醫生口中的營養不良應該是她一直往晴之奶嘴中傳輸火焰導致的,盡管尤尼一直都有好好吃飯、注重休息,但是輸送到晴之奶嘴的火焰畢竟不同於一般的火焰,是要燃燒以生命為代價的火焰才可以復活奶嘴中的靈魂。

  尤尼的生命中還剩下多少壽命,她也不清楚,但是有些事是她必須要去做的。

  這是她的宿命。

  湛藍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中原中也,直把他看得不自在地扭過頭。

  「別一直看著我啊……」中原中也低低地呻.吟了聲,總感覺這麼被尤尼看著什麼責怪的話都說不出口,負罪感直線上升。

  尤尼悄悄彎起了眉眼,被被子掩蓋住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

  若是可以她也想要好好長大,像母親一樣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我會好好愛惜身體的,中原先生。」

  在宿命到來之前,她都會努力過好生命中的每一天,現在的她還沒有辦法完全下定決心,作出決定只敢斷斷續續地往晴之奶嘴輸入火焰。

  但是奶嘴中的靈魂卻並沒有責怪她,不管是Reborn叔叔還是母親和祖母,他們都坦然地包容了她小小的退縮。

  疲勞過度的原因是頻繁作出預言,縱使基裡奧內羅的巫女擁有代代相傳的預言能力,但是頻繁地去窺探未來,對身體的耗損是極為嚴重的。

  尤其是尤尼這陣子還一直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這才是導致尤尼克制不住再次預知未來後昏迷的重要原因。

  中原中也低咳一聲,勉強維持住了嚴肅的樣子,「你知道就好,我會時不時帶你過來體檢的。」

  尤尼無奈地彎起眉眼,那怕是不會有好的一天了。

  中原中也像是察覺到她想法一般,警惕地看了尤尼一眼,接著語重心長道:「平時也要多出來鍛煉,最基礎的每天跑二十公裡,跳五千個繩,仰臥起坐一千個……」

  還不待中原中也數完,尤尼就掙扎著從被窩裡坐起來打斷,「中原先生,我覺得這個真的做不到。」

  不知道中原中也是不是按照他的身體素質給她安排的訓練內容,不過尤尼覺得她再鍛煉個幾年都不可能做到。

  她的身體素質充其量就比普通人強點,但是若要跟異能者比那是絕對比不過的。

  放在枕頭邊的晴之奶嘴微閃了下,像是在贊同中原中也的話一般。

  尤尼無奈地苦笑,Reborn叔叔就不要在這個時候附和中原先生了。

  「這個不是裝飾品嗎?」中原中也困惑地看著亮了一下的晴之奶嘴。

  之前看著尤尼脖子總是掛著一個橙色的奶嘴,好像當作護身符一般,他還以為她身上只有一個。

  誰料剛剛醫院裡的護工幫她換衣服的時候,這樣的奶嘴又從她身上拿了一個出來,而且還是不一樣的顏色。

  雙手捧起兩枚奶嘴,尤尼搖了搖頭,輕垂下眼簾,眸光溫柔而珍重,「他們都是我很重要的同伴。」

  憑依在奶嘴上的靈魂,一直陪伴著孤獨來到陌生世界的她。

  不過是大半年的時間,尤尼就認識了許許多多新的人。

  大家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尤尼微笑著收攏手指,猶如擁有生命溫度的奶嘴貼著她的手心。

  中原中也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他轉開視線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臨近黎明的時候總是最黑的,連月色都難以窺見的黑暗。

  「蘭堂那邊我還沒通知他過來,」中原中也郁悶地彈了下舌,「我上你們家看了下,人還沒回來。」

  尤尼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她伸手衝中原中也招了招。

  「干嘛?」嘴上這麼問著,中原中也還是順從地彎下腰低頭湊過去。

  抬手輕拍了拍發頂上落下的灰塵,理順那頭帶著點小卷的赭紅色發,尤尼抬眸細致地幫中原中也處理了下凌亂的造型,同時手指沒有觸到一絲露在外面的皮膚。

  耳朵是非常敏感的部位,若是貿然沒有分寸感地去碰,會相當讓人反感。

  但與此同時,即便尤尼刻意沒去觸及中原中也的皮膚,少年的膚色還是緩緩攀上了一絲紅色,尤其是耳尖紅得發熱發燙。

  待尤尼手拿開的時候,中原中也才暗松了口氣。

  幸好現在正值最黑暗的時刻,病房內又沒有開燈,不然他耳朵、臉頰紅透了的樣子肯定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遜斃了,這就臉紅了。

  怎麼說他也比尤尼大三歲,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了。

  「怎麼了嗎,中原先生?」尤尼疑惑地看著身體僵住,一動不動的中原中也。

  陷入胡思亂想中的中原中也頓時狼狽地嗆咳出聲,他努力清了清嗓子,別別扭扭道:「咳咳、咳,沒什麼。」

  若無其事地站直身體,中原中也抬手把額發往後一撥,羞赧地扭過頭。

  鈷藍色的眼睛在病房中到處亂瞟,尤尼有沒有在看他,他剛剛是不是又把頭發弄亂了?

  越是這麼想,中原中也就越是控制不住,用手去扒拉他的頭發。

  像是不安分的貓,又像是注重形像在打理自己的小動物,躁動不安的小動作頻頻出現。

  尤尼失笑地看著他,「中原先生真的好容易害羞啊。」

  比他小三歲的女孩這麼感慨道,中原中也頓時一哽。

  惱羞成怒地伸手去揉尤尼那頭柔順的墨綠色發,直把人揉得暈頭轉向的,中原中也這才反應過來他有些激動了。

  收回手低咳了一聲,中原中也尷尬地壓低聲音道:「抱歉,尤尼。」

  大海一樣的眸子眼前仿佛還翻著浪花,尤尼暈暈乎乎地回道:「沒、沒事。」

  一看尤尼的樣子,中原中也就心虛地想離開,但是想到這個時間把尤尼一個人留在醫院的病房裡,難免有些不大安全。

  畢竟橫濱的治安也就這樣了,若不是真的病得需要住院,多數人都是寧願回家休養的。

  「對了尤尼,你之前說小心紅磚倉庫是什麼意思?」


第30章

  扶住頭的手輕輕放下,尤尼鄭重地昂頭看著中原中也,「傷害羊的那個人之後會出現在紅磚倉庫。」

  擁有預言能力這件事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中原中也,尤尼也是猶豫過的,但是不告訴他,又沒辦法解釋她的消息來源。

  第一次還可以理解為尤尼偶然間得到的消息,但是第二次就不得不讓人心生疑竇,便是中原中也不相信尤尼與那家伙有所聯系,但事關羊那麼多孩子的性命,他也不可能就這麼含糊過去。

  與織田作之助不同,他雖然為森鷗外打工還債,但是本質上並不完全是森鷗外的人,更不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他的定義是無限邊緣化的附屬。

  但是中原中也他是羊的首領,一個擁有預言能力的孩子出現在他面前,出現在羊面前。

  這是尤尼不敢、也不能賭的事情。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流傳百年名為基裡奧內羅的家族為後盾,庇佑這份特殊而強大的能力。

  尤尼只能懷揣著謹慎小心,獨自守護著秘密。

  但是在面對羊這件事上、在眾多孩子們的生命前,尤尼讓步了。

  人的生命比保守秘密更加重要,倘使她信錯了人,那也是她需要付出的代價。

  那一刻中原中也的腦海中晃過很多想法,最終他嚴肅的神情繃不住般,無奈地嘆了口氣,肩膀慫了下來,「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好好休息。」

  消息也好,異能也罷。

  總歸他都願意相信這孩子。

  中原中也盤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支撐著腿托腮,鈷藍色的眼睛看向尤尼,「等天一亮我就去紅磚倉庫,你在醫院乖乖等人來接你,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坐在病床上,身姿單薄的女孩緩緩勾起嘴角,「中原先生,果然很溫柔啊。」

  中原中也頓時爆紅,炸毛般直起了腰,「閉嘴,睡覺!」

  靈動美麗的藍眸在夜色中透著柔軟的色彩,尤尼看著中原中也比她反應還大的樣子,歡快地應了聲,「中原先生才是,要好好休息。」

  中原中也眼下都出現了淺淺的青黑,看著就是好長一段時間沒好好休息過了。

  「知道了,把人抓回來,要休息多久就能休息多久。」中原中也挑了挑眉,無所謂道。

  不把這件迫在眉睫的事解決了,就算讓中原中也休息,他也沒辦法睡得安穩。

  即便他不覺得自己跟同伴們有什麼不同,但是羊的孩子們是他的責任,是束縛住他的繩索與牽制器,羊是維持住他人性、存在意義的重要棲身之所。

  尤尼無奈,卻也知道自己勸不下中原中也。

  「對了,中原先生有看到跟我一起去擂缽街的那孩子嗎?」尤尼剛要躺下去,頓時想起了被他們遺漏在擂缽街的太宰治。

  饒是知道他不會在擂缽街出什麼事,尤尼也控制不住憂心。

  中原中也眉頭輕皺,回想了下道:「他說有事要做,稍後來醫院看你。」

  突然,中原中也反應過來,好笑又奇怪地看尤尼,「為什麼要叫那個小鬼孩子,你看起來比他還要小吧。」

  尤尼彎了彎眉眼,沒有解釋。

  「算了,說這個干什麼,快天亮了你快睡。」中原中也揉了揉頭發,又拖了一張椅子過來,把兩張椅子拼在一起,直接往上頭一躺,疲憊又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好夢,中原先生。

  ……

  許是因為昏迷的時候已經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再睡尤尼也只將將睡到天亮就睡不著了,但她也沒起床。

  中原中也的警惕性她昨晚就見識過了,還不想吵醒好容易睡個囫圇覺的少年,尤尼只是乖乖呆在被窩,扭頭看著中原中也發呆。

  在椅子上睡得別扭的中原中也,從原本的雙手環胸睡著睡著一只手一只腳垂了下來,整個人半掛在椅子上熟睡。

  便是這麼難受的姿勢,他也沒醒過來,可見他的精神有多麼的緊繃疲憊。

  湛藍的眼眸落在中原中也臉上,描摹著他俊俏的容貌,尤尼神情專注地數著他垂下來的眼睫,濃密纖長比之女孩子更加好看的小簾子。

  睡著的時候意外無害可愛的樣子,讓尤尼不禁彎起眉眼。

  就在尤尼無聊地去觀察中原中也的衣服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黑發鳶眼的少年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目標明確一副完全不擔心找錯病房的樣子。

  尤尼見太宰治進來了,衝他眨了眨眼,豎起一根食指示意他不要吵醒中原中也。

  披著寬大不合身大衣的太宰治繞著中原中也走了一圈,嘴角勾起了個惡劣的弧度,張嘴無聲道:「我——不——要——」

  隨即他在中原中也旁邊蹲下,惡作劇般大聲喊道:「起床了中原中也!你的羊窩要被掏空了!」

  中原中也猛地睜開雙眼,一下子跳起來頭狠狠地撞上了太宰治,還不待他看清面前的人,額頭頓時就腫起了一個大包。

  躲避不及的太宰治下巴被狠狠地磕了一下,痛苦地捂著傷處,「好痛,真是粗魯的小矮子。」

  「你說誰是小矮子啊,你個混蛋!」中原中也一手捂著額頭,瞪著太宰治大聲道。

  見中原中也已經被吵醒,她再躺著也無濟於事,尤尼坐起身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太宰治,若不是他不聽勸去吵中原中也,現在怎麼會被磕腫了下巴。

  「要去找護士要些傷藥嗎?」

  鈷藍色的眼睛瞪了太宰治一眼,少年壓抑著低氣壓道:「不用,小傷而已。」

  說著,中原中也又偷偷嘶了聲,呲牙咧嘴地揉了揉頭上的腫包。

  太宰治見狀,毫不猶豫地嘲笑他,「明明就是很痛,還想在小姑娘面前逞能。」

  中原中也臉色陰沉下來,抬腳往太宰治身上一踹,卻被看穿了他攻擊習慣的太宰治側身一躲。

  「太宰君,你剛剛說羊出事了是真的嗎?」尤尼見倆人吵架嚷嚷起來,聲音都要傳到隔壁病房去,無奈地出聲打斷。

  太宰治揉了揉下巴處的腫包,撩起大衣衣擺徑直在尤尼的病床上坐下,雙腿縮起踩著病床下的橫杠,「是真的哦,你的小羊們被引去港口黑手黨了。」

  少年清潤低柔的嗓音猶如帶著魔性般,嘴角彎起,「他們知道同伴們的屍體被港口黑手黨處理了。」

  鳶眸沉郁地看著中原中也,「……羊之王,知道你的小羊們去了港口黑手黨,你打算怎麼辦呢?」

  孩子們的屍體在港口黑手黨被發現這件事,本來就隱藏不了多久。就連軍警也早就知道這事,卻苦於港口黑手黨的暴戾不配合以及早早就被處理扔進海裡的屍體而拿他們無法。

  中原中也冷著臉看他,他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本也是想著早點把人抓住了再對孩子們說這件事,卻不想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被白瀨他們知道了。

  他們甚至還膽大包天地直衝港口黑手黨而去,以港口現任首領的暴戾殘忍、敏感多疑,只要有人敢挑釁他的權威就會被用以開刀。

  太宰治悠閑地搖了搖頭,故作無辜道:「不是我告訴他們的,是殺死羊的犯人小野敬平昨晚偷偷散播的消息。」

  也就是說,現在整個擂缽街、甚至裡世界大多數極道組織都聽聞港口黑手黨對孩子們出手了。

  ……真是糟糕,無論是對於羊還是港口黑手黨來說。

  太宰治笑吟吟地看著中原中也,他很好奇中原中也對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中原中也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突然一段白色的繃帶在太宰治面前落下,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繃帶像圈套一樣套住他的脖子,向上一提,太宰治被拽得頭往後一昂,撞到了跪在他身後的尤尼,「呃?!」

  「太宰明明已經想到辦法了吧?」尤尼低頭垂眸看著微卷的黑色發頂,一圈圈繞著下巴的腫包給他纏上。

  早在之前尤尼就看穿了太宰治的性格,所以便是現在尤尼也十分冷靜,藍眸對上少年鳶色的眸子,眉眼彎彎地道:「我相信太宰並不是壞孩子。」

  見太宰治似乎瞬間被尤尼制住了,中原中也嗤笑一聲,抬眸看他:「是時候該告訴我真正的消息了吧?」

  中原中也不是相信太宰治,他是相信尤尼。

  所以直到這時候他都能強忍住衝去港口黑手黨的衝動,不同於尤尼他看到太宰治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跟他相性不好。

  「切,」太宰治像是被戳穿了惡作劇的貓一樣,懶散又郁郁道:「傳到港口黑手黨消息被攔了下來,織田作把羊的人都趕回去了。」

  中原中也暗暗松了口氣。

  「但是你別指望這件事能瞞多久,以那位現在的心性怕是知道之後會讓人把小野敬平和羊都消滅掉。」

  當然做不做得到就另說了,但是那老爺子瘋得那麼厲害,下什麼命令似乎都不奇怪。

  人年級越大,就越多疑敏感。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欠你一個人情。」

  尤尼輕垂了垂眼簾,擔憂地抿著唇。

  ……必須在紅磚倉庫的時候就把小野敬平抓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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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中原中也離開之前,雖然還是覺得太宰治這個人不靠譜,但仍是認真地告訴他醫生關於尤尼的診斷,叮囑他不要帶尤尼去危險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尤尼什麼時候認識的太宰治,但是在這緊要關頭中原中也也只能認真地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可不相信尤尼會乖乖告訴蘭堂營養不良和疲勞過度這件事。

  太宰治聽了臉色微沉,鳶眸落在尤尼身上,看似乖巧的女孩衝他彎了彎眉眼。

  「我可不吃這套,」太宰治這麼說著,卻微微挪開了視線,「我也不是中原中也那傻小子以為你是真的營養不良、疲勞過度。」

  早慧通透的少年從一開始就看出了尤尼身上的不對勁,會看到攝影師手上的照片也是偶然,但也正是那張照片確定了太宰治開始感受到的不是錯覺。

  便是尤尼的身份信息寫著她再怎麼普通,有些事情也是掩藏不住的。

  尤尼也不慌張,她笑起來就像個鄰家女孩一樣,普通卻又可愛,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那太宰君覺得是因為什麼呢?」

  湛藍的眼眸對上沉郁的鳶眸,尤尼卻半點沒被其中的黑暗沉郁嚇退,還是個孩子的她笑起來時已經有幾分獨特的風采。

  太宰治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可能性太多了,總歸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虛弱。」

  畢竟蘭堂雖然是港口黑手黨的底層,但是他本身還有另外的收入,養著一個半大孩子的他即便在港口黑手黨也算得上是生活富足,比之橫濱大多數人過得都要好。

  這一點上,就算是中原中也也挑不出錯。

  這樣的家庭條件,加上蘭堂也很愛護尤尼,怎麼可能會讓她出現營養不良、疲勞過度的情況。

  尤尼笑嘻嘻地把兩枚奶嘴重新揣好,「那就等太宰猜到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正不正確吧。」

  ……

  回去基地安撫好同伴們,中原中也就緊趕慢趕去了紅磚倉庫。

  作為橫濱一大有名的景點,紅磚倉庫本不應該被人盯上作為犯罪的場所,畢竟盯著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即便是在橫濱這麼混亂的地方,紅磚倉庫的白天也不能說是完全沒人,中原中也實在不願相信小野敬平會在這裡動手。

  鈷藍色的眼睛掃過附近的各處商鋪,心下微微一沉,今天紅磚倉庫內部的人似乎太少了。

  中原中也左拐右拐找了個隱蔽不被人在意的角落,翻身竄上頂部的橫梁躲了起來,安靜地蹲著守株待兔。

  視線掃過底下的人群,在某個穿著軍綠色小鬥篷的黑發少年身上停頓了下,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頭。

  這個人好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比江戶川亂步先一步察覺到中原中也視線的是他身旁的福澤諭吉,銀發男人敏銳地抬頭看向上方,只見一個不大的少年蹲在上面低頭看過來。

  眉心擰緊,福澤諭吉不會低估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他之前還遇到過一個年少卻身手斐然的少年殺手。

  江戶川亂步跟著抬起頭,笑嘻嘻地轉頭對福澤諭吉說了句什麼。

  隨即福澤諭吉便收回目光,繼續警惕起隨時會出現的小野敬平。

  中原中也往陰影處藏了藏,他想起來那是誰了。

  是之前下雨接尤尼時遇到的少年,似乎是叫江戶川亂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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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是小野敬平也不可能躲過橫濱多方的圍堵,幾天之後橫濱官方正式公布已經抓住了殘忍殺害數名孩子的罪犯小野敬平。

  尤尼放下報紙,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蘭堂道:「犯人已經被抓到了,蘭堂先生我可以出門了嗎?」

  蘭堂窩在被爐裡幽幽地嘆了口氣,「……外面天氣這麼冷,尤尼你怎麼總是想出門呢?」

  由於小野敬平先一步被武裝偵探社的福澤諭吉、江戶川亂步聯同中原中也抓住,港口黑手黨也解除了高度戒備的狀態,蘭堂順利地恢復了在家蝸居的日子。

  能縮在暖烘烘的被爐裡,而不是窩在港口黑手黨狹小又透風的休息室裡,更不用出門去搜尋挑釁港口黑手黨的罪犯,對蘭堂來說是這個冬日裡最值得安慰的事了。

  尤尼無奈地苦笑,「但是蘭堂先生,我要是不出門家裡就沒有存糧了啊。」

  距離上次出門找人維修被爐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月,不說尤尼和織田作之助中途跑到攝影棚拍了一組照片,回來之後就完全忘記了原本出門的另一個目的。

  之後尤尼的心神也一直被預見的未來所困擾著,完全沒心思去思考家裡存糧的問題。

  直到從中原中也口中得知小野敬平已經被軍警的人帶走,她才真正松了口氣。

  尤尼低落地抿了抿唇,便是如此她當初預見的未來還是變成了事實,沒有絲毫改變。

  羊還是因此元氣大傷,慣來囂張的白瀨他們也蟄伏了起來。

  那天在紅磚倉庫,提前推測出了小野敬平會出現在紅磚倉庫的人是江戶川亂步。軍警的人暗中疏散了人群,並且派出少量異能者以及部□□手較好的軍警偽裝成民眾,配合武裝偵探社的福澤諭吉和江戶川亂步行動。

  而得到了尤尼預言的中原中也暗藏在紅磚倉庫的頂部,待看到福澤諭吉出手之後,少年直接從房頂上砸落下來,壓抑的憤怒爆發出來的重力異能崩壞了周邊數十米的地方。

  碎石磚瓦被重力席卷起來,當場就把小野敬平從二樓砸到了一樓,把地面砸出一個深坑,肋骨斷裂、內髒破損出血,軍警的人圍上來連拉帶拽才把他弄下來。

  小野敬平由於異能者身體素質極為強悍,反而死不去處於一個極端痛苦的狀態,在軍警過來拉他的時候,雙眼瞬間轉紅,張開滿口的獠牙咬向偽裝成平民,身上沒有穿戴裝備的軍警。

  雙手插兜站在二樓大洞前看著的中原中也,抬腿扭身踢出一塊堪比音速的半碎磚石,深紅色的磚石精准地把小野敬平的臉砸歪到一旁昏死過去。

  見他真的被軍警控制住,中原中也才冷漠地轉身離開紅磚倉庫。

  福澤諭吉慎重地看著年少而強大的羊之王離開,強悍的攻擊型異能嗎?

  「福澤大叔,」江戶川亂步拉了拉福澤諭吉的衣袖,抬手指向一看就要重建的紅磚倉庫,「我們要不快跑吧。」

  福澤諭吉沉默了會,「抓捕小野敬平產生的破損維修,會由橫濱的市政來負責。」

  畢竟早在知道小野敬平將會出現在紅磚倉庫,橫濱的市政已經做好要大肆維修的准備了。

  不過,他們考量到最多的應該是福澤諭吉這種破壞力不算強的破損維修,而不是那個少年的超規模破損。

  倒是江戶川亂步果斷接受了福澤諭吉的解釋,「那我們快去買大福,平時那家店都超級多人要排好久的隊。」

  正好這次紅磚倉庫被疏散了人群,而中原中也剛剛的攻擊也沒有波及到另一邊的建築。

  「……」福澤諭吉。

  之後的事,尤尼了解不多,中原中也他們也不願意她聽這些危險的事,她自然也就坦然平靜地接受他們的好意。

  「……醬菜還是可以接著吃的。」蘭堂沉默了會,聲音裡帶著滿滿的困意。

  尤尼笑眯眯地回看他,「但是米沒有了哦,空口吃醬菜會很鹹的。」

  冬日裡新鮮的蔬菜總是很少見,迫不得已尤尼他們只好囤了好些醬菜預備熬過這個冬天。但是就尤尼本身的感官,醬菜就算囤了十幾種不同的口味,要熬過一個冬天還是好難。

  蘭堂幽幽地嘆了口氣,「面也沒有了嗎?」

  尤尼在他身旁跪坐下來看他,笑著搖頭:「也沒有了。」

  「……」蘭堂扭頭,略孩子氣地把臉貼在毛絨地毯上,拒絕回答尤尼的話。

  湛藍的眼眸定定注視了他好一會,尤尼無奈地輕吐了口氣,「蘭堂先生,賴在家裡不動食物可不會變多。」

  蘭堂金綠色的眸子抬起看向尤尼,幽幽地道:「但是冬天會過去!」

  尤尼哭笑不得,問題是他們現在的存糧很可能熬不到冬天過去啊。

  「叮咚——」門鈴聲響了起來。

  尤尼站起來撫了撫裙子,疑惑地走去開門,「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門一打開,尤尼就看到了織田作之助提著兩大袋食材,木訥地打招呼。

  「打擾了,聽說蘭堂先生畏冷很嚴重,可能不方便出門采購,我帶了些東西過來。」

  尤尼驚訝地眨了眨眼。

  「還有我,我也來了。」太宰治從織田作之助身後探了出來,手上捧著個保暖的泡沫箱貼著警示性的黃色標貼。

  尤尼啞然失笑,讓開一步,「織田先生和太宰君都進來吧。」

  尤其懂得見縫插針、得寸進尺的太宰治從尤尼身側鑽了過去,嘟嘟嚷嚷地脫下身上的大衣,「好冷、好冷,再呆在外面感覺要被凍死了。」

  站在玄關處脫下身上的大衣,狠狠地抖了抖大衣上沾滿的雪水。

  織田作之助看了太宰治一眼,平靜地轉過頭面向尤尼,「抱歉,打擾了。」

  尤尼彎起眉眼,輕快地說道:「家裡的存貨不多了,要是沒有織田先生和太宰君送來,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畢竟這幾天橫濱真的是越發冷了,要不是家裡的米都要沒了,尤尼也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


第32章

  熱氣蒸騰起來,門窗關上僅留下一條呼吸的細縫,壽喜鍋端上桌面,鮮紅的螃蟹被擺放在最上面。

  太宰治跟在尤尼身後歡呼了聲,「螃蟹!」

  只有這時候尤尼才覺得太宰治就像個真正的少年一樣,會因為吃到喜歡的食物而高興,尚帶著嬰兒肥的臉上會閃閃發亮。

  脫下厚厚的棉手套,尤尼笑眯眯地歪頭整理了下為了方便盤繞起來的長發,「太宰君,要洗手之後才能上桌。」

  太宰治拖長聲音應了一聲,刻意叮囑道:「不可以趁我去洗手把螃蟹吃完!」

  尤尼和織田作之助對視一眼,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只是洗手的功夫,可吃不完這麼大只螃蟹。」

  蘭堂穿著厚厚的大衣,伸著雙手去感受著升騰的熱氣,仿佛把壽喜鍋當做了天然暖爐一般,臉上滿是舒適和放松,雙頰上還帶著被暖氣烘出來的紅色。

  尤尼笑著搖了搖頭,蘭堂先生比起吃壽喜鍋似乎更喜歡它的溫暖。

  各種噴香的食材在鍋裡翻滾,碗筷在面前擺開,太宰治咬著筷子神色凝重,「蟹腿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但是鉗子看起來也好多肉。」

  他到底該先吃哪個呢?

  尤尼夾了塊蘿蔔放進太宰治碗裡,「就算想要吃肉,也不可以不吃蔬菜。」

  少年鼓了鼓臉,恨恨地戳起蘿蔔塞嘴裡,舌尖沾到吸飽了熱燙湯汁的表面,頓時被燙得半吐著舌頭,不停在嘴邊扇風,含糊不清地嚷嚷著,「燙燙燙!」

  看著太宰治狼狽的模樣,尤尼不禁笑了出來。

  鳶色的眸子幽怨地看著尤尼。

  織田作之助默默遞了杯水給太宰治,好不容易才把口腔裡熱燙的蘿蔔吞下去,太宰治還來不及生氣,蘭堂就夾了根蟹腿放到太宰治碗裡。

  鳶眸垂下,定定地看著碗裡的蟹腿,太宰治當即決定看在螃蟹的面子上原諒尤尼了。

  織田作之助和蘭堂對視一眼,這樣大概算是翻過面去了。

  「叮咚——」門鈴又一次被按響。

  尤尼疑惑地站起來道,「我去看看是誰。」

  越過正在和蟹腿奮鬥的太宰治,尤尼走去玄關的時候還看了眼玻璃窗,外面的雪似乎變大了些。

  打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雙手插兜穿著駝色大衣的中原中也,脖子上圍著藍色格子圍巾,雪花還沒落到他頭上就被重力隔絕開來。

  「中原先生?」尤尼驚訝地喊道。

  中原中也仔細打量了尤尼一圈,女孩秀美的臉頰帶著暖烘烘的粉意,藍瑩瑩的眸中還帶了絲詫異,卻在下一瞬間彎起,「有什麼話先進來說吧,外面雪好大呢。」

  略顯窘迫的羊之王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包裝精美的小盒子被他攥在手裡,中原中也別過臉不去看尤尼,「這個送給你的。」

  「——誒?!」尤尼有些沒反應過來般眨了眨眼。

  見尤尼沒明白,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頭,緊接著補充了句,「那什麼,你們法國人聖誕節、平安夜是要收禮物的吧。」

  他也沒什麼特別意思,只是想著尤尼從法國孤零零一個人來到橫濱,往年過慣了的節日要是沒收到禮物,大概會很失落吧。

  濃密卷翹的睫毛輕眨了下,門外與門內之間仿佛被隔絕起來的兩個世界,卷起的風雪漸大、雪花悄悄溜進房裡,細碎的白色落在尤尼的發上、睫上。

  她輕輕撲閃了明眸,落在睫上的小雪花融化成水珠順著眼角落下。

  「喂喂、你怎麼哭了?!」中原中也不經意撇過來一眼,看到尤尼哭了一般抬手擦眼,頓時大驚失色。

  他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掏手帕,就像尤尼第一次遇到中原中也時的樣子。

  尤尼看著看著,不禁彎起眉眼露出了個明媚燦爛的笑容。

  「謝謝中原先生,我很喜歡。」

  她是真的很高興,不管是在今天收到禮物還是看到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困惑地看著尤尼,隱約弄明白了她剛剛應該並不是在哭,但仍搞不懂尤尼為什麼會笑出來。他略松了一口氣,「東西拿好,我要回去了。」

  少年語氣平淡,仿佛他只是來送個禮物就走,並不在意尤尼的看法。唯有被赭紅色發擋住大半的發紅耳廓才透出他幾分心思。

  「我可以拆開看看嗎?」尤尼低頭看著被塞過來的淺色盒子。

  「東西給你就是你的了,隨你喜歡。」嘴上這麼說著,本來想走的中原中也卻頓住了腳步,遲疑著想等尤尼看了禮物之後再動身。

  這個他還選了挺久的,應該不會討厭吧?

  尤尼輕手輕腳拆開盒子,一卷素淨的發帶被卷起放置在盒中。

  鈷藍色的眸子偷瞟著尤尼,專注又小心的樣子。

  尤尼一抬眸就看到中原中也別扭的樣子,自然而然地彎起嘴角,在中原中也轉開視線的時候,解下了頭上的發帶換上中原中也送的禮物。

  與眸色極其相似的發帶盤繞上墨綠色的長發,多余的緞帶自然地垂下來落在肩上,耳邊的鬢發在尤尼歪頭的時候微晃,擦過眼角處的橙黃色小花。

  「謝謝中原先生,禮物我很喜歡。」尤尼彎著眉眼這麼說道,「我一定會好好使用它的。」

  見尤尼確實喜歡,中原中也松了口氣,「那就好,我該回去了。」

  「今天做了壽喜鍋,中原先生要留下一起吃嗎?」尤尼想了想,又接著補充道:「分量很大,還暖烘烘的。」

  中原中也正要拒絕,就看到尤尼身後探了個頭出來。

  「尤尼你還不來吃嗎?」太宰治嘴裡叼著個蟹腿,含糊不清地喊道。

  只是有人敲門,要在外面聊這麼久嗎?是不是遇到什麼奇怪的大叔了。

  中原中也皺眉,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

  鳶眸在看清門外的人是中原中也之後,嚼吧嚼吧把嘴裡的蟹腿吞下去,太宰治做作地大嘆了口氣,「怎麼平安夜也要看到這個小矮子啊。」

  「我還在生長期啊混蛋!」中原中也立刻就被點燃了怒火。

  織田作之助聞聲跟著走出來,手裡端著碗筷,平靜地感慨了句,「是中原啊,要進來一起吃嗎?」

  他木然的臉思考了下,接著道:「還有很多食材。」

  尤尼眉眼彎彎,巧笑倩兮,「中原先生留下來吧,冬天最合適吃壽喜鍋了。」

  中原中也哽了哽,抱著某種不服輸的心態,本來沒想進來的他跟著進來了。

  「我去多拿一份碗筷。」

  ……

  「喂!那是我的螃蟹!」太宰治見中原中也夾走了他心愛的蟹鉗,立刻不滿的喊道。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咬了一大口,鈷藍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我可沒看到上面寫了太宰兩個字。」

  太宰治一副受到巨大打擊的樣子,鬥氣般氣哄哄道:「那可是我偷森先生的卡買的螃蟹,小矮子不許吃。」

  青筋在中原中也額上跳起,牙齒哢的一聲把蟹鉗咬碎,「小矮子小矮子的,你小子是活不耐煩了吧?」

  尤尼笑嘻嘻地看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吵吵嚷嚷,扭頭對織田作之助道:「中原先生和太宰君看起來能相處的很不錯呢。」

  「唔,」織田作之助含糊地應了聲,藍眸看了小學生吵架一般的倆人,「應該是吧。」

  原來這樣吵架是關系好的表現嗎?學到了。

  蘭堂低頭把鬢邊的發撩到耳後,雙手捧著微燙的湯碗,舒服地謂嘆了一聲,「……終於暖起來了。」

  冬日裡除了被爐,壽喜鍋也可以多來幾次。

  「啊,對了,」織田作之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從兜裡摸了個長盒子遞給尤尼,「聖誕禮物,是個手表。」

  尤尼愣愣地眨了眨眼。

  「禮物要讓尤尼自己拆才有驚喜啊,織田作。」太宰治撐著下頜歪頭看他。

  「直接說出來,包裝意義在哪?」中原中也一臉無語。

  「要平平安安地長大。」蘭堂則是自然而然地掏出壓歲的紅封。

  眼眸輕眨幾下,尤尼有些愣怔地看著放在她面前的禮物。

  織田作之助低唔了聲,又拿出了份禮物放下,「這是森醫生和愛麗絲准備的。」

  看著尤尼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他接著補充道:「這是他們偷偷包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拆這個應該有驚喜吧。」

  太宰治頓時興奮起來,「我知道這裡面是什麼……」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中原中也按著後腦勺磕了下去,「閉嘴,讓尤尼自己拆。」

  微卷黑發腦袋磕在桌上發出了砰的一聲,太宰治黑著臉抬起頭,「你是沒腦子的蛞蝓吧,只會使用暴力解決問題。」

  「你才是混蛋青花魚吧!」忍了太宰治一晚上的挑釁,中原中也覺得他脾氣真的再沒有這麼好過,但是這小子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忍耐力。

  耳朵裡聽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拌嘴,織田作之助和蘭堂平靜的交談聲,眼前仿佛起霧了一般變得模糊不清。

  「啊,都是小矮子的錯!尤尼要被你氣哭了!」

  「尤、尤尼,別生氣我們不吵了。」

  「要是覺得吵的話,我們把他們扔出去吧?」

  「太宰、中原,要好好跟尤尼道歉。」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尤尼卻抿著唇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抬手用袖子擦去忍不住落下的眼淚,「不是這樣子的,我沒有生氣。」

  淚水在衣袖上留下點點水漬,眼淚伴隨著酸澀又高興的心情不斷湧出來,怎麼擦也擦不干淨,洇濕了衣袖。

  女孩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是太高興了。」以至於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能遇到大家真的是太好了。

  能來到橫濱真的是太好了。


第33章

  聖誕過後沒多久就是新春了,即便是混亂如橫濱在這段時間也會有片刻的安寧,港口黑手黨進入輪班值守期間,財大氣粗的蘭堂直接出錢讓人幫他頂班,自己則舒舒服服地窩在家裡貓冬。

  「蘭堂先生,真的要陪我出門嗎?」尤尼驚訝地看向蘭堂。

  穿得厚實的青年往脖子上戴好圍巾,仔仔細細地整理著身上的衣服,露出個清淺的笑容,緩聲道:「我也是第一次在正月去神社參拜,往年我一個人也沒想過要在這時候出門。」

  此前的五年他都過得渾渾噩噩的,每天都沉浸在尋找記憶的路上,對許多事都不甚在意,便是橫濱的新春也從來沒在意過,只是麻木地出門尋找零星不全的信息。

  縱使冷風凍僵了身體,止不住的寒意上湧,由於心口時刻傳來陣陣的空洞寂寥感,蘭堂也會一直麻木地尋找。

  尤尼來到的這個冬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蘭堂都會選擇呆在家裡貓冬,明明以前也一樣畏冷,但他卻從不會逃避般呆在家裡。

  或許家真的是個能讓人變得放松憊懶的名詞,蘭堂還沒放棄尋找記憶,但他已經不會忘我地尋覓,每個夜晚即便不回家,他也會告知尤尼一聲。

  金綠色略顯疏冷的眼眸落在尤尼身上稍稍帶上了點溫度,「去求個身體康健的御守吧。」

  中原中也上次已經把尤尼的檢查結果告訴他了,便是蘭堂這段時間也十分關注尤尼的生活習慣,營養不良需要慢慢調養,但是疲勞過度卻是可以通過休息養回來。

  第二次檢查的時候,尤尼已經只剩下營養不良的診斷了。

  「……」這就讓蘭堂奇怪不已,尤尼這孩子不挑食、不愛鬧、早睡早起,生活習慣也沒什麼糟糕的地方,怎麼營養不良較之上次檢查沒有半點改善。

  面對尤尼乖巧的笑容,蘭堂也只能歸結為是她天生體質較弱。

  「蘭堂先生,要戴帽子嗎?」尤尼看到蘭堂拿出她聖誕節時送的加厚毛線帽。

  蘭堂點了點頭,戴上帽子把耳朵仔細掩蓋好,輕吐了口氣,「外面看起來好冷,戴上這個會比較好。」

  對蘭堂來說入秋就已經是要戴毛絨耳罩的時候了,到了更加寒冷的冬天保護敏感耳朵的裝備更應該升級一下才對,尤尼送的加厚毛線帽可謂是恰到好處。

  ……

  蘭堂和尤尼來到神社的時間不算早,神社裡擠滿了來參拜的人,蘭堂看著看著突然冒出了句,「忘記給你准備和服了。」

  湛藍的眸子掃過神社內穿著漂亮和服的女孩們,尤尼彎起了眉眼,原來蘭堂先生是在在意這個,「對我來說,蘭堂先生願意跟我一起出來參拜就很開心了。」

  那麼怕冷,怕到家裡食材都快沒了,還堅持說等冬天過去再出門的蘭堂先生願意在正月初一陪她出門初詣,還不夠表示他的在意和關心嗎?

  穿過高大的鳥居,在手水舍淨過手,排著隊來到神壇前,倆個此前從來沒參拜過的人學著前面的人,投入五円搖響神鈴。

  「啪啪——」平平地兩下合掌拍手,尤尼低頭默默祈願。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蘭堂先生許願了嗎?」尤尼笑盈盈地昂頭問蘭堂。

  參拜之後就可以去神社內的寺廟抽簽,把一整套流程走完,這個初詣對於倆個非日本本土的人來說就算是結束了。

  蘭堂若有所思地點頭,眼眸輕垂看向尤尼,「尤尼相信世界上有神明嗎?」

  尤尼愣了下,露出了個明媚的笑容,「……是有的,神明。」

  「不過大概跟蘭堂先生想的那種不大一樣,」她這麼想了想歪頭說道,「擁有強大力量與仁慈的神明之心的人在從前被稱為神。」

  她曾經在別的時空見過那一位神明,普通卻又不普通,擁有比七的三次方選中的人更特殊而強大的能力,卻不會肆意濫用,只是想當一個普通人的神明。

  「這一點在現在大概也是一樣的,」尤尼彎起眉眼,翻手把剛抽到的大吉亮出來,「新的一年大概會很順利吧。」

  蘭堂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末吉,又看了眼因為抽到凶而把簽綁在寺廟內的木框上,以求掃除霉運的人們。

  他輕嘆了口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湛藍眸子輕眨,尤尼笑嘻嘻地把手中的大吉放在蘭堂手心:「我的好運借給蘭堂先生。」

  蘭堂無奈地笑了下,揉了揉尤尼的發頂,眉目柔和下來,「謝謝你,尤尼。」

  ……

  或許是大吉和末吉加起來都壓不住工作的命運,蘭堂正要和尤尼逛逛神社附近的攤位,就被召集回港口黑手黨。

  神色懨懨地掛斷電話,蘭堂轉頭對尤尼叮囑道:「早點回去,不要逛太晚。」

  尤尼乖巧地點了點頭。

  「給你求的御守貼身放好,別隨便亂丟。」蘭堂像老媽子一樣,止不住的擔憂,總是聽事務所裡的人說家裡的孩子不重視神社求回來的御守,便是尤尼一向乖巧,他也忍不住一再囑咐。

  尤尼忍俊不禁,「御守我好好放起來了,蘭堂先生放心吧。」

  蘭堂蒼白的臉上滿是厭倦,卻還是不得不回去港口事務所。

  蘭堂離開之後,只剩下尤尼一個人擠在人潮中,看到來往的人多是結伴而行,她抬手揉了揉臉,勉強打起精神。

  「看看附近有什麼東西適合買回去當作聖誕節的回禮吧。」尤尼小聲嘀咕,臉上很快又揚起燦爛的笑容。

  「……是尤尼嗎?」

  尤尼循聲回頭看過去,一身樸素白色短袖的黑發少年神情恍惚地站在人流之中,以他不高的聲音本不應被尤尼注意到,但她就是聽到了。

  「夏油先生?」尤尼一見他就想逆著人流擠過去找他,卻不想被擁擠人潮擠得差點摔到。

  滑膩微涼的觸感在背後撐住她,尤尼驚喜地喊出曾經摸過的狗狗名字,「皮仔、魯仔!」

  生前名叫皮魯的狗狗在變成咒靈之後,名字被拆開來,一只是皮仔、一只是魯仔。

  夏油傑順著人流走過來,隔著尤尼厚厚的大衣扶了下她,垂眸看她的時候神色有些莫測,「果然是尤尼啊,還以為看錯了呢。」

  站穩後的尤尼認真地看了看夏油傑疲憊的神色,伸手想去摸摸他暴露在外的皮膚溫度,卻被少年觸電般敏感地躲開。

  面向尤尼擔憂的神色,披散著黑發的少年勉強勾了勾嘴角,「怎麼了嗎?」

  普通人、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普通人,但是卻不會產生咒靈,也沒有咒力。

  尤尼抿唇搖了搖頭,頭一次略顯強硬地去拉夏油傑的手,少年皺眉想再一次躲開尤尼的手,卻被她呵住了。

  「請不要任性,今天的溫度可是低於零度,穿短袖在外面是會被凍傷的。」

  夏油傑動作僵住,愣怔地被尤尼拽到神社處,問巫女借了張厚厚的毛毯披在身上,被推搡到火堆旁時,他還有些沒回過神。

  半濕的發在室外寒冷的天氣下凍得出現冰渣,被按著在火堆旁坐下時,發上的冰漸漸消融化作水滴落下來。

  「……尤尼,你不害怕嗎?」

  正在脫下圍巾的尤尼不解地眨眼,對於夏油傑來說堪堪能暖起來的溫度,對穿著保暖的尤尼來說有些熱了。她搖了搖頭,把圍巾整齊疊好,「不害怕啊。」

  雖然夏油傑問的沒頭沒尾的,但尤尼就是聽懂了他想說的話。

  「夏油先生一直在保護我們不是嗎?」女孩彎著眉眼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夏油傑披著厚重的毛毯,手上捧著熱燙的茶水,紫眸愣愣地看著杯中的茶湯,「可是大多數人都不是這麼想的。」

  詛咒因普通人的負面情緒而產生,咒術師負責祓除咒靈保護普通人,在那件事之前他從來沒質疑過咒術師應該保護普通人的正確性。

  狹長的鳳眼出神沒有焦距地低聲,「……醜陋、愚昧的猴子。」

  少年抬起那張清俊的臉,疲憊的色彩重重壓在他身上,「尤尼也擁有著不同於普通人的力量吧,就像是上次送我們回去一樣。」

  不知是為了尋求認同感,還是想要一個答案,他這麼問尤尼。

  兩個世界都存在著特殊的力量,但是相較於他的咒靈操術,尤尼的能力應該更為特殊。

  尤尼挽了下裙子在夏油傑身旁抱膝坐下,「是的,不過我這大概屬於家族遺傳的能力。」

  「家系嗎?倒是跟悟一樣。」聊及至交好友,夏油傑的神色稍松,語氣也沒那麼尖銳了。

  大空奶嘴繼承自母親艾麗婭,連同奶嘴對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也一並繼承下來,火焰在他們世界存在於每個人的身體裡,只區別於大多數人需要介質才能使用,極少數身體或能力鍛煉開發到極致的人類則不需要。

  而那些人就是最容易被選中成為阿爾克巴雷諾的頂尖強者。

  「擁有特殊力量的人到底該不該保護普通人呢?」

  「悟他總是說討厭我的正論,每每我說咒術師就是應該保護普通人,保護弱者的時候就會反駁我。」夏油傑說著說著,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

  「最後我們總是會因為這個問題打起來,被夜蛾老師罰過之後又自然而然地和好。」說到一二年級的時光,少年的眉頭稍松,眉目柔和起來。

  尤尼安靜地抱膝傾聽著夏油傑的絮絮叨叨,歪頭枕在膝蓋上看他。

  「抱歉,我現在說這個你也理解不了吧。」夏油傑搖了搖頭,不知不覺就跟小姑娘傾訴起來了,把負能量向孩子傾瀉的人實在是糟糕。


第34章

  尤尼眯著雙眸,笑盈盈地道:「夏油先生跟五條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夏油傑微微一愣,不明白尤尼提到這個是什麼意思。

  年齡只有夏油傑一半多點的女孩眉眼彎彎,「會吵架、會打鬧,但是最終也會和好,那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嗎?」

  夏油傑失笑,沒想到尤尼聽了半天關注的還是他跟悟之間的關系。果然還是小孩子嗎?

  「可是悟只會在我不高興的時候問我,」夏油傑清了清嗓子,學著五條悟的口吻,「傑,你涼面吃多了肚子疼嗎?」

  尤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五條先生就只能想到這個嗎?」

  覺得悶悶不樂的摯友是涼面吃多導致的胃痛,是對他的不了解還是不夠關心?

  尤尼覺得都不是。

  夏油傑在五條悟面前一直都表現得不會被任何事絆倒,也不會被外物動搖本心,堅定從容地貫徹屬於他的理念。

  大概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讓人那麼堅定的相信他的人性和理念吧。

  也正因如此,五條悟從沒想過他的摯友會因此陷入迷茫。

  夏油傑見尤尼瞬間就懂了,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吧,悟就不會看人眼色。」

  「夏油先生有告訴五條先生你不高興嗎?」藍瑩瑩地眸子看向他,眸中倒映出了夏油傑愣住的樣子。

  「難受的話如果不說出來,別人是不會知道的。」柔軟稚氣的女聲這麼輕聲道。

  難過壓抑的情緒一直不發泄出來,不能獲得排解只會越積越多,最終爆發出來只會傷人傷己。

  夏油傑抿了口茶,溫暖的感覺順著喉嚨一直流淌下去,原本冰涼的胃逐漸暖和起來。

  「……我只是想不通,」少年的聲音頓了頓,「我原以為咒術師保護普通人是天經地義的,但是咒術師保護普通人與咒靈以命相博,那誰又來保護咒術師呢?」

  詛咒因普通人而生,卻要咒術師以命相博,即便是這樣,普通人也不會尊重咒術師,他們恐懼擁有不同力量的人類,排斥、厭惡,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夏油先生是想成為保護咒術師的人嗎?」睫羽輕輕撲閃,尤尼這麼安靜地問道。

  夏油傑迷茫地搖了搖頭,「……我保護不了任何人。」

  「我和悟曾經接過一個護送任務,護送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去死。」夏油傑自嘲地笑了笑,「聽起來很荒謬對吧?」

  「我和悟也是這麼覺得的,所以我們決定若是那個女孩不想死就放她走,事後怎麼被懲罰也無所謂。」

  那時候的他們還仗著自己是咒術界三個特級術師中的兩個,認為就算被咒術界的高層懲罰也有能力抗下,卻不想他們連接受懲罰的機會都沒有。

  要護送去薨星宮的天內理子剛作出了選擇就被射殺,鮮血噴濺出來,直到一年後的今天夏油傑還清晰得記得那天,他被家入硝子搶救回來後見到盤星教那群愚昧的猴子歡笑著鼓掌稱贊的樣子。

  「多麼愚昧、醜陋,就像未開化的猴子一般。」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極低。

  時隔一年,夏油傑仍分不清他是因為被打破了眼前的幻夢還是因為天內理子的死亡,才變得如此厭惡普通人。

  他一直、一直在忍耐,在壓制住內心瘋狂上漲猶如浪潮般的負面情緒。

  從入學那天起,夜蛾正道就對他們說,「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

  他那時不以為意,自恃實力強大不會被咒靈殺死。卻沒想到終有一天打破他的「無悔」的不是死亡,而是普通人對咒術師的態度。

  在那之後的一年,每天每天他都在苦苦思索,他為什麼要保護普通人,咒術師又為什麼要保護普通人。

  稚嫩柔嫩的手心落在他頭頂,夏油傑側頭看過去,尤尼安撫性地揉了揉他半長的黑發,「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溫柔而包容的笑容,靜謐通透的藍眸中是滿溢的情感,夏油傑甚至恍惚中覺得,他剛剛所說的一切包括未說出口的話,尤尼都能理解、包容。

  紫眸緩緩眨了下,夏油傑失笑,「這話由你說出來,真是奇怪又不奇怪。」

  自相矛盾的話說出來引得自己都發笑,真是奇怪、他竟然被一個小他那麼多的孩子包容了。

  尤尼彎起眉眼,「有什麼別的話也可以對我說的,我很樂意傾聽。」

  「夏油先生一直以來做的都是很偉大的事,」女孩這麼輕聲道,「但是不想保護普通人也沒關系的。」

  尤尼俏皮地眨了眨眼,抿嘴笑道:「守護本身很美好,但是不應該強求,也不應該勉強。」

  臉上揚著可愛的笑意,藍眸在尤尼柔軟而堅定的神情下顯得耀耀生輝,「我也想要保護重要的人。」

  想保護家族、朋友,甚至是她的世界。

  夏油傑注視著尤尼良久,釋懷地嘆了口氣,像是與自己和解一般,「尤尼,能讓我抱抱嗎?」

  他不討厭這個孩子、不討厭她的觸碰,也不討厭她溫柔的安撫。

  他只是由衷地討厭咒術師的現狀,討厭導致咒術師死亡的普通人。

  若是能生活在沒有咒靈,沒有紛爭的世界就好了。

  普通人的負面情緒能盡數向外釋放,咒術師卻需要利用這樣的負面情緒化作力量去祓除咒靈,憤怒也好、難過也罷,一切都是他力量的源頭。

  少年輕柔地抱住女孩,動作溫柔而輕緩,像是想從她身上汲取力量一般。

  尤尼抬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好啦好啦,抱抱就舒服點了。」

  不想說的話,抱抱也是可以的,只要夏油傑別再把負面情緒積壓在心底。

  ……

  由於世界不穩定產生了短暫的交錯,被遺漏在這個世界的夏油傑暫時回不去了。

  世界交彙點消失,短時間之內就連尤尼也沒辦法送他回去。

  夏油傑有些感慨地道:「這算是命運嗎?」

  那個窒悶的夏天讓他想要逃離,沒想到他現在真的去了別的世界回不去了。

  尤尼衝他安撫性地笑笑,「夏油先生先安心呆在這裡吧,回去的時機總會到的。」

  夏油傑復雜地看了眼神社,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明,也不清楚自己再次落在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但是他期望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跟蘭堂打了招呼之後,尤尼領著夏油傑回去家裡,從櫃子裡翻出套蘭堂還沒來得及穿的厚實風衣給夏油傑換上。

  「暫時只有這個,」尤尼歉意地衝夏油傑道:「只有這個是因為天氣變冷太快,蘭堂先生還來不及穿上一次就閑置了的。」

  夏油傑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風衣,他覺得這件衣服用來對付外面的天氣已經盡夠了。

  「夏油先生快換上吧,我出門再去買幾件衣服。」尤尼匆匆地朝夏油傑叮囑道,套上鞋子就再次跑了出門。

  想要推拒的夏油傑看看身上僅有的短袖短褲,最終還是決定閉上嘴。

  .

  「白色的高領毛衣,」尤尼扒拉了下吊牌上面的尺碼,「XL、XXL?」

  湛藍的眼眸陷入迷茫,她到底應該買多大的?

  夏油傑的身高與蘭堂相仿,身材卻有些許差別,尤尼滿臉茫然地在男裝店裡到處亂竄,「褲子、褲子……」

  褲腰合適的,褲腿太短了,褲腿合適的,褲腰又太寬了。

  尤尼手上抱著一堆拿不定主意的尺碼,手忙腳亂地對比著,沉重的衣服堆壓得她倒退一步撞到了人。

  「你到底在干什麼?」中原中也扶住尤尼,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剛剛經過的時候他就看到尤尼了,一個人在男裝店裡像找不著目的地的小動物般到處亂撞。

  中原中也掃了眼尤尼手上的衣服堆,看尺碼她應該是在幫蘭堂選衣服。

  但是……

  蘭堂這麼怕冷,普通的高領毛衣這個冬天他真的會穿嗎

  「中原先生?」尤尼驚訝地回過頭,退出中原中也懷抱時手上堆滿的毛衣褲子歪歪斜斜,差點全部掉在地上。

  中原中也一把抬手扶住,「是要幫蘭堂買衣服嗎?他的衣服一向都是定做的吧。」

  蘭堂的尺碼不好找,在資金充裕的情況下,他的衣服都是專人定制的。

  白瀨他們曾經多次見他出入高級男裝店定制衣服,還暗暗想過去敲他一筆。但隨後他們看到蘭堂高超的體術後瞬間就決定放棄這個念頭。

  打不過,硬茬子。

  尤尼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是幫新認識的朋友買的,他剛來橫濱沒准備厚衣服。」

  這話一出,中原中也頓時警惕起來。尤尼不會又認識了什麼奇怪的人吧?

  「衣服我幫你選,等下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嗎?」中原中也試探性問道。

  尤尼歡快地點頭,「可以啊,那就麻煩中原先生了。」

  中原中也頓時心下一涼,那個人現在真的在尤尼家,她真的沒被騙嗎?

  這麼想著,他也忍不住這麼問了。

  尤尼忍俊不禁,搖了搖頭,「夏油先生是突然回不了家,才暫時留下的。」

  越聽越像不靠譜的人,中原中也謹慎地問了句:「他年紀多大了?」

  尤尼歪頭想了想,不是很確定道:「大概是十六、還是十七?」

  畢竟距離尤尼上次見到夏油傑的時候,只過去了幾個月,那時候他才十六歲,但是今天看著夏油傑似乎又長大了些。

  羊之王匆匆地幫尤尼選好了衣服,「無家可歸的未成年,可以跟我回去羊。」

  尤尼驚訝地反問:「真的可以嗎?」

  中原中也篤定地點頭,「嗯,這件事我跟白瀨他們說。」

  那個夏油先生,但凡有點羞恥心就知道不應該賴在今天才認識的女孩家裡。

  雖然貿然把人帶進羊很危險,但是中原中也更擔心尤尼,畢竟他會長期守著羊,但是蘭堂卻不常常在家。


第35章

  進門的時候,中原中也禮貌地低了下頭,「抱歉,打擾了。」

  鈷藍色的眼睛警惕地抬起掃視了一圈,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尤尼把靴子放進鞋櫃裡,給中原中也拿出待客的拖鞋,笑嘻嘻道:「中原先生好像格外的緊張啊,明明之前來過很多次不是嗎?」

  之前是來過很多次,不過那時候中原中也是不習慣與擂缽街外的普通孩子扯上關系,有特殊的親密聯系,但現在中原中也警惕得可是尤尼的那個「朋友」。

  中原中也噎了噎,正要接話就見一個高大的黑發少年從客廳裡轉了出來,沙色的風衣披在身上,內裡只穿了普通的白短袖、黑短褲。

  「尤尼,你回來了?」夏油傑見尤尼身邊多了個少年,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旋即想到了這個世界並沒有咒術師和咒靈,又再次松開。

  尤尼笑盈盈地應道:「是的,我回來了。」

  普通人看不見的咒靈狗狗從夏油傑身後竄出來蹭在尤尼腿邊,熱情地甩著尾巴,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過去。

  尤尼蹲下摸了摸皮仔、魯仔,眉眼彎彎笑得可愛,「皮仔、魯仔,我回來了。」

  站在尤尼身旁的中原中也臉色一僵,「尤尼你在跟什麼說話?」

  蹲下的時候窩成小小一團的女孩昂起頭,笑著介紹道:「它們是夏油先生的狗狗,皮仔和魯仔。」

  褲腿傳來被無形之物拱了一下的觸感,中原中也臉上露出了很難以言喻的神情,他僵著身體垂下的手心突然傳來被舔了下的感覺,瞬間炸毛一般用重力竄到了天花板上。

  尤尼笑嘻嘻地看了眼夏油傑,他扭頭掩唇笑了下。

  咒靈狗狗沒有咒靈操使的命令可不會隨意行動,夏油傑假意咳了兩聲,「不用擔心,皮魯只是對你有點好奇而已。」

  倒掛在天花板的中原中也眼睛瞪得溜圓,就像受驚炸毛的貓一樣,他謹慎地問道:「那是你的異能嗎?」

  是異能的話,總比看不見摸不著的鬼要好一些。

  夏油傑詫異了一瞬,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下,「這麼說也沒錯,我確實能操縱一些你們看不到的東西。」

  聽聞夏油傑能控制好剛剛舔了他一下的「狗狗」,中原中也稍松了口氣,從天花板上輕巧地落下來,謹慎又好奇地看著尤尼的身側。

  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它們剛剛跑過去尤尼身邊的時候,他感覺到有東西過去了。

  這麼說起來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鬼,這倆只「狗狗」大概還算他能對付的存在。

  「中原先生要摸一下嗎?」尤尼歪頭,輕眨了眨藍眸看他。

  中原中也糾結了一通,蹲在尤尼身旁,雙手撐著膝蓋,好奇想摸但是對未知看不見的存在又帶有些許忌憚,「算了,我……」

  「試一下吧,」尤尼捏著皮仔的爪子往中原中也面前一伸,溫馴的咒靈狗狗吐著舌頭昂起頭蹭了下尤尼的臉頰,「它們都是很乖的好孩子。」

  中原中也抿唇猶豫了下,緩緩伸手包住了皮仔的爪子和尤尼的手,滑溜溜、微涼的觸感令他露出驚嘆的神情,柔軟的肉墊表面有些硬,皮仔的爪子比他想像中還要大。

  少年溫暖的手觸到女孩微涼的手指,溫暖的感覺順著指尖蔓延上來,濃密纖長的睫羽輕顫了下,尤尼扭頭衝一旁的狗狗喊道:「魯仔過來。」

  與同胞兄弟長相一樣的魯仔上前親熱地拱到中原中也懷裡,孩子氣的少年驚喜地抱住魯仔,手忙腳亂地亂摸著。

  尤尼失笑,伸出手指點了點狗狗濕潤的鼻尖,「魯仔的頭在這裡,中原先生摸錯了。」

  「尤尼你看得到嗎?」中原中也驚訝地問她。

  尤尼笑意盈盈地點頭,「我能感受到皮仔和魯仔。」

  雖然是由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狗狗,但是皮仔魯仔卻並不討厭人類,尤尼可以從它們身上感受到對人類的喜愛之情,以及對夏油傑的感激和忠誠。

  「……我從來沒想過咒靈能跟人類這麼相處。」夏油傑看著看著這麼感慨,在此之前他對咒靈的定義一直都是操控、調伏。

  咒靈傷害人類,他因為特殊的術式選擇調伏它們,成為一名咒靈使。

  中原中也莫名地眨了眨眼,抬頭看他。

  夏油傑垂眸靜靜地述說著,「皮魯它們誕生於虐犬人的殘暴和犬主的悲痛和憤恨,但是真正凄慘死去的前身卻與它們沒有一絲關系。」

  自誕生的那一刻就撕碎了虐犬人的雙生咒靈,紅得滴血的眼睛以及呲開獠牙涎水直往下滴的模樣,讓夏油傑瞬間決定出手祓除它們。

  在它們面前還有個哭得跌倒在地上跑都跑不動的孩子,最快解救她的辦法就是直接把它們祓除了,但是下一刻夏油傑卻怔住了。

  它們在克制自己傷害人類的本能,獠牙劃破吻部卻在下一刻愈合再次劃破,相比較於犬類更似大型貓科動物的爪子抓破地面,摔倒在地上顫抖哭泣的孩子身上卻只有已經快要愈合的擦傷。

  「尤尼說得對,」夏油傑露出有些難言低沉的神情,「它們是喜歡人類的。」

  只不過它們是咒靈,源自於人類負面情緒誕生的咒靈,即便一時控制住最終也會咬碎獵物喉嚨的咒靈。

  被夏油傑調伏的咒靈被他所控制,皮魯反而能壓下傷害人類的情緒,讓喜愛人類的一面上浮,它們獨特的性情就像它們的存在一般罕見。

  中原中也低頭揉了揉魯仔的腦袋,除卻滑膩微涼的皮膚以外,它身上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口,即便是這樣魯仔也會親昵地去蹭尤尼和中原中也。

  湛藍的眼眸輕輕垂落下來,尤尼微抿著唇,她歪頭輕聲問道:「皮仔和魯仔被夏油先生收復之後是一直從事著救人的工作嗎?」

  夏油傑愣了下,「是的,不過我平時召它們出來的次數也不多。」

  除非是需要外出執行任務,一般在咒術高專的時候夏油傑並不會召喚咒靈。

  ……跟五條悟打起來的時候除外。

  作為一名咒靈操使,夏油傑最常使用的其實並不是他的咒靈,而是他強悍的體術,咒靈只是作為他攻擊的手段之一。

  聽起來很特立獨行,但是卻可以充分彌補咒靈使仰賴於咒靈忽略體術的問題,多數情況下夏油傑與五條悟的較量會從純體術逐漸升級到術式。

  尤尼彎起眉眼,溫柔的目光落在皮仔身上,明明看不見它們,但尤尼的目光卻總是讓夏油傑覺得她能看得到,也能接受這些異於人類的咒靈。

  「我想它們一定很高興,」尤尼扭頭朝夏油傑笑了笑,「作為退役的搜救犬來說。」

  夏油傑頓時怔住,「……為什麼你會知道?」

  皮魯這對雙生咒靈的資料是他前往祓除咒靈之前,輔助監督提供給他的。在被偷走虐待致死之前,它是一只優秀的退役搜救犬。

  它的主人以領養到它為豪,卻也因為弄丟它而痛苦到不願再領養別的犬只。

  強烈的自責、憤恨導致它再一次出現在這世間,卻從退役的搜救犬變成了凶狠的咒靈犬不得不說造化弄人。

  尤尼彎起的嘴角,連帶眼角下的花型胎記都變得生動起來,她捧著皮仔的吻部,用頭輕輕撞了撞它,「我小時候曾經接觸過退役的搜救犬,它們就像皮仔和魯仔一樣。」

  女孩眸中帶著些許懷念,抿起的唇線帶著些些悵意和無奈。

  指腹輕輕撫過傷口,中原中也突然開口:「你叫夏油是嗎?」

  夏油傑抬眸看向中原中也,蹲在尤尼身旁抱著咒靈犬的少年,只要他想咒靈犬可以扭頭就對他露出獠牙,他從容地點了點頭。

  中原中也張口卻不是他想的質問,他這麼認真地邀請道:「蘭堂不一定會收留你,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來羊。」

  少年低頭有些不習慣地擼了擼狗,隨即反應過來這狗算是夏油傑的異能,不自然地松開手站起來,雙手插.進兜道:「擂缽街那邊條件比較差,但是作為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還是可以的。」

  他原還想著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會被尤尼突然帶回家,中原中也暗暗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又一個太宰治。

  夏油傑遲疑了會,對上尤尼溫柔得宛如海面般的眸子,女孩笑盈盈地看著他,似乎並不打算干預他的選擇。

  「……謝謝,我會考慮的。」

  尤尼最後摸了一把皮仔,把手邊裝好的衣服遞給夏油傑,「不管要去哪裡,先試下衣服吧,尺寸要是合適的話,就拿去洗了烘干。」

  夏油傑笑了笑,「謝謝你,尤尼。」

  身高手長的少年拿著衣服進了衛生間,中原中也扭頭問尤尼,「這樣真的可以嗎?」

  尤尼笑著搖了搖頭,「沒關系的,中原先生。」

  她想會來到這個世界,或許也是夏油傑的緣分,他的迷茫、他的疑問,都將在這個世界得到答案,撥開心中的迷霧。

  ……

  最後夏油傑還是決定跟中原中也去羊看看,至於兩只咒靈犬則留下來保護尤尼。

  不僅中原中也和蘭堂對於尤尼的安危產生擔憂,就連夏油傑也不贊同讓這個年齡的孩子一個人在家。

  對此尤尼只是乖巧地笑笑,並不反駁。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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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不知不覺上次尤尼被臨時拉去救場的雜志已經開始發行了,平井興奮地打電話給織田作之助告訴他雜志大賣的好消息,木訥的少年只是平靜地應了聲。

  「織田作,收到好消息了嗎?」太宰治坐在醫療室的病床上晃了晃,意味不明地張口問道,雙手撐在腿中間的空隙俯身湊過去。

  織田作之助半點不為所動,任由名為太宰治的黏人貓蹭過來,無視他那雙被事務所內大多數人評價為死氣沉沉的鳶眸,一如往常般說:「算是吧,尤尼拍攝的雜志開始發行了。」

  說著這樣激動人心的話,織田作之助的語氣卻十分平穩,表情都沒怎麼變過,「聽說熱度傳得很廣,應該算是好事吧。」

  太宰治拖長了尾音,鳶眸瞪圓故作驚訝道:「尤尼還拍了雜志嗎?等下我們去報亭看看吧。」

  原本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畫畫的愛麗絲聽到他們正在討論的話,扔下筆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雙手背在身後,「你們是在說關於尤尼的事嗎,我也要聽!」

  太宰治悄悄地伸手向愛麗絲,被她警覺地看到之後,外表是幼女樣的人型異能蹬蹬蹬地躲到織田作之助身後,拉下眼皮衝他做了個鬼臉,「太宰討厭鬼。」

  「切,就差一點。」太宰治別過頭不甘心地嘀嘀咕咕。

  不管是面對太宰治還是面對愛麗絲,織田作之助都是一樣的平穩,「平井先生說有初印的版本送過來,我准備送一本去給尤尼。」

  說著他又陷入了思緒中,「雖說最近首領身體似乎還好,但是對森醫生的禁令好像還沒解除。」

  愛麗絲藏在織田作之助身後探出個頭,對上太宰治死寂的鳶眸,皺了皺鼻子,不高興地挪開視線,昂起臉來興奮道:「沒關系,我們把林太郎扔在事務所自己出去就好。」

  「唔,說得也是。」織田作之助一副有道理的樣子點了點頭。

  太宰治嗤笑了一聲,不高興地嚷嚷著:「織田作,我也要去找尤尼玩。」

  「太宰,我們不是去玩。」「都是一樣的啦。」

  ……

  慣例出門采購的尤尼看著道路旁栽種的櫻樹微微出神,她伸手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櫻花瓣,低聲喃喃:「……是早櫻嗎?」

  粉白色的花瓣躺在手心裡,像碗一樣翹起周圍的一圈,風一吹就打著轉離開她的掌中,落在滋養櫻樹的泥土上。

  「時間過得好快啊,」尤尼不禁感慨地道,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橫濱呆了那麼久,「啊,我十歲了,好像離蘭堂先生、中原先生更近了點?」

  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蘭堂先生和中原先生也在長大啊,這麼算下來我們之間的差距好像沒有變小啊?」

  歪頭手托著臉,尤尼看向經過她身邊的三五個國中女生,藍紫色的制服裙胸前系著端正的領結,「國中的學生啊。」

  前段時間蘭堂問她要不要入學橫濱內的中學時,尤尼思索了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與她產生聯系的人越少越好,若是真的進了中學,尤尼很難保證最後會不會牽連到學生們,成為白蘭威脅她的人質。

  正如白蘭知道,所有平行世界的尤尼都討厭鬥爭,若是因為她而牽連到普通人,她會毫不猶豫挺身而出擋在普通人面前一樣。

  尤尼也深知,無數個平行世界的白蘭為了逼尤尼出來,會利用不是裡世界的人作人質,這是最快能引出尤尼的辦法。

  她有成為黑手黨首領的覺悟。但即便是這樣,若有無關的人因為她受到傷害,還是會讓尤尼難過痛苦。

  櫻樹被風吹得梭梭作響,櫻花瓣打著卷被吹落,陽光鋪撒在上面光輝耀眼。

  「……好想快點長大。」

  不管是承擔起她身為家族首領的責任也好,還是體會到喜歡、心跳加速的感覺也好,尤尼都想能快點長大。

  「為什麼想快點長大?」

  尤尼微微愣了下轉過頭,粉色短發的少年站在她身後,身上綠色的制服和眼鏡搭配在一起有種莫名的喜感。

  「齊木先生。」尤尼笑著平靜地喊道,她抬起藍眸看向齊木楠雄。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這個尤尼曾經在別的世界見過擁有能輕易毀滅世界的力量,卻一直想做個普通人的「神明」。

  「小孩子只要負責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不要想那麼多。」齊木楠雄語氣平靜淡然,卻帶給人種說不出的安心。

  明明尤尼的事與他無關,甚至他的世界也在面臨著末日,齊木楠雄卻仍想著幫助尤尼。

  尤尼彎起眉眼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齊木先生。」

  像看到可愛的小動物,齊木楠雄手指輕輕動彈了下,有點想摸摸尤尼的頭,但他明明不喜歡小動物來著。

  下一刻,尤尼身後的一排櫻樹直接被攔腰折斷倒伏在地上。

  齊木楠雄臉上表情一黑,算了他不配。

  尤尼哭笑不得地轉身看著剛剛還是橫濱有名的櫻花大道,現在櫻樹直接倒下一半,只剩下另一邊還支撐著櫻花大道的名號。

  出生就具備超能力,但總是很難控制好的齊木楠雄打了個響指,把所有倒下的櫻樹都恢復原狀,努力平復著尷尬道:「等下還要回去上課,這個世界我剛剛加厚了屏障,白蘭沒那麼容易找過來,你暫時安心生活在這裡吧。」

  尤尼愣了愣,彎起眉眼:「謝謝你,齊木先生。」

  「不用總是道謝,」齊木楠雄沉默了會,最後還是伸手極盡克制地把手落在她發上碰了一下,「你才是最值得被感謝的那個。」

  秉持著犧牲自己,溫柔包容的內心也要拯救家族、世界的女孩,她明明還那麼小,不應該承擔起那麼多不屬於她的責任。

  她盡可以自私一點,守護世界不是她的責任。

  那個莫名其妙的奶嘴和詛咒也不是。

  .

  與織田作之助不同,尤尼是先在報亭裡看到雜志,才恍然發現她當初拍的那套照片,原來已經正式用上發行了。

  看著占據首頁封面的黃瀨涼太,坐在草地上笑得縱容無奈,他的上方伸出一雙稚嫩的手臂把拾撿來的大堆花瓣盡數扔在他身上。

  在攝影師的拍攝下,本就身材修長的少年騎士更顯風流,細腰長腿屈起,妖孽精致的臉上沾了片小巧的花瓣點綴在眼角,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微眯起一只。

  那是攝影師看到尤尼時產生的靈感,只不過尤尼臉上的是胎記,黃瀨涼太臉上的是撒上去的花瓣。

  「黃瀨君的新雜志出來了,好帥!」

  「這次的搭檔是小孩子嗎?真好,不用跟上次那個女模特搭檔了。」

  幾個國中女生翻看手上的雜志,興奮地圍著小聲討論,嬉笑打鬧著路過尤尼身邊。

  尤尼側頭看了她們一眼,彎了彎嘴角,她正要拿起報亭裡最後一本雜志時,身旁伸出一只手跟她同時碰到,對方先她一步縮回手,「抱歉,這本讓給你吧。」

  她昂頭順著聲音看過去,站在她身邊的少年身材高挑,僅僅只是站在那裡陰影就能把她完全籠罩住,臉龐逆著光讓人有些看不清楚樣子。

  金色的碎發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少年看到她的時候還愣了下,旋即迫不及待地問:「你還記得我嗎,上次跟你合作過的黃瀨涼太。」

  尤尼眨了眨眼,笑著道:「黃瀨先生,好久不見。」

  見尤尼還記得他,黃瀨涼太頓時興奮起來,扭頭對身後緩緩走過來的青峰大輝道:「小青峰,快看!小尤尼還記得我!」

  那天拍完雜志之後,他就死纏爛打讓經紀人小姐找平井問來了尤尼的名字,本想著萬一有機會遇上,他想再邀請她一起拍雜志,沒想到他之後幾個月都過不來橫濱。

  也就是這段期間,他們學校的籃球部在神奈川合宿,他才拉著小青峰又跑了趟橫濱,沒想到居然正好遇到了尤尼。

  青峰大輝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反問:「小尤尼是誰啊?」

  他已經完全忘記黃瀨涼太之前在他耳邊念叨,超級厲害的新人小女孩了。

  黃瀨涼太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垮,撒嬌似的抱怨,「好過分啊,小青峰。我明明在你面前說了那麼多遍的。」

  皮膚黝黑的少年打了個哈欠,隨意地應和道:「啊,是嗎?」

  見青峰大輝並不捧場,黃瀨涼太轉向尤尼,「小尤尼為什麼要買這個啊,平井先生應該會把初印送你的啊。」

  尤尼彎著眉眼,正要解釋。

  「啊,小尤尼是想一本收藏,一本安利對嗎?」黃瀨涼太狗狗一樣興奮起來,甩著小旋風一樣的尾巴,滿臉高興。

  那不就是跟他一樣嗎?

  他也覺得經紀人小姐送的一本不夠,想多要幾本,卻因為雜志大賣抽不出多的給他,只能偷偷摸摸自己來報亭再買幾本。

  「青峰君,黃瀨君那是怎麼回事?」淺藍色發的少年黑子哲也吸著香草奶昔突然開口道,頓時把身旁的青峰大輝嚇得一個激靈。

  青峰大輝嚇得連連拍了拍胸口,撫順了被嚇得加速的心跳後才沒好氣道:「誰知道他遇到誰了,叫什麼尤尼的。」

  黑子哲也走到報亭拿起了最後一本雜志,指著上面就露出了一雙手的尤尼,「這是黃瀨君說過很厲害的小女孩吧。」

  「只有一雙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青峰大輝湊過去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麼名堂,滿臉無語地吐槽。


第37章

  「黃瀨君不是在東京上學嗎?」尤尼彎著眉眼輕聲問道。

  她還挺驚訝的,橫濱的治安不算好,到處都是犯罪者和黑手黨,裡世界的氣息很重,若不是有工作需求,很少會有人來這裡旅行。

  黃瀨涼太頂著一張精致到妖孽的臉,卻一臉理所當然的天然道:「因為我想來找小尤尼啊,所以這次合宿提議去了神奈川。」

  橫濱位於神奈川縣的東部,距離他們的合宿地點只有十幾分鐘車程,黃瀨涼太見神奈川那邊新刊印的雜志都被搶光了,就想來橫濱碰碰運氣。

  尤尼彎著眉眼,好脾氣地聽著黃瀨涼太的絮絮叨叨,在他停頓下來時才略帶不解地問:「那個黃瀨先生為什麼要叫我小尤尼呢?」

  秀美的女孩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伸出食指和拇指比量了一下,「名字前面的小,指的是很小的意思嗎?」

  她一直以為日語裡對人的稱呼多是用桑、君,像是森醫生一樣會對愛麗絲用醬的也有,但是黃瀨涼太這種叫法她確實是第一次聽到。

  黃瀨涼太訕笑兩聲,手指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這主要是我對尊敬的人的稱呼啦。」

  他這麼說著把身後湊在一起不知道嘀咕著什麼的青峰大輝拉了過來,指著他道:「像是小青峰,我也是這麼叫的。」

  所以並不是尤尼理解的那種特指孩子或是什麼別的說法。

  青峰大輝一臉倦頓,野性十足的臉龐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與發色接近的藏青色眸垂下來看人的時候,有種被黑豹緊盯著不放的感覺。

  「干什麼啊,煩瀨。」膚色黝黑的少年這麼大大咧咧地說道。

  黃瀨涼太立刻不高興地喊道:「小青峰好過分,又叫我煩瀨了!」

  琥珀色的眼眸輕瞟了眼尤尼,黃瀨涼太嘟嚷著道:「至少在小尤尼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啊,我好歹也算是模特圈的前輩呢。」

  不過尤尼是不是不打算進模特圈來著?如果是這樣,他連前輩都算不上啊。

  某種意義上在熟人面前會很隨意的黃瀨涼太意外的好懂,尤尼眉眼彎彎,笑著道:「黃瀨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叫你黃瀨前輩嗎?」

  原本焉噠噠的金發少年頓時精神抖擻起來,黃瀨涼太神采奕奕地道:「當然可以!小尤尼想叫我涼太前輩也是可以的!」

  青峰大輝側頭對一旁的黑子哲也道:「他還得寸進尺了。」

  黑子哲也點了點頭,「之前好像說是不打算進入模特圈的路人模特。」

  譴責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黃瀨涼太背後,被倆個隊友盯得後背發涼的黃瀨涼太回過頭,哭喪著臉咋咋呼呼起來,「不要這樣盯著我啦,小青峰、小黑子!」

  身材高挑的少年像只大狗一樣焉噠噠地垂下頭來,「小尤尼想怎麼叫我就怎麼叫吧,我都可以的。」

  說這話的時候,黃瀨涼太都覺得心裡的委屈要變成水流淌出來了,他明明只是看到尤尼可愛又有天賦,所以才想帶帶她而已嘛。

  笑意盈滿藍眸,尤尼語氣委婉地輕聲道:「很感謝黃瀨前輩這麼喜歡我,但是我之後並不會進入模特圈。」

  黃瀨涼太神色有些緊張又滿是期待,抬手比劃著道:「可是小尤尼如果進入模特圈就可以成為我的後輩,我們可以一起合作,像是類似的拍攝雜志、廣告我都可以讓經紀人小姐介紹給平井先生。」

  湛藍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尤尼歪頭笑道:「同樣的條件放在黃瀨前輩身上,你會心動嗎?」

  黃瀨涼太扁了扁嘴,沉默了好一會才懨懨地道:「……不會。」

  畢竟他做模特只是一時興起,在國二加入籃球部之後,重心已經開始逐漸向籃球轉移,反而忽視了自己的模特兼職。若不是經紀人小姐經常幫他找通告,規劃合理的時間拍攝,甚至有時候還能為比賽時間作出些許讓步,他怕是早就在模特圈查無此人了。

  說白了,黃瀨涼太現在當模特更多的是感謝經紀人小姐對他的付出,不好意思就這麼扔下一切不管。

  五官精致秀美的女孩笑容盈在臉上,能讓人想像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就算是不懂模特的黑子哲也也不得不承認,或許黃瀨君說得是對的。

  尤尼是個會傳遞給人以幸福感的可愛女孩,跟她相處的時候不僅不累,甚至不會有受到教訓的感覺,她說的話總是很自然而然就能聽進去。

  「給你。」黑子哲也把拿在手上的雜志遞給尤尼,存在感約等於零的他經常會在不經意間嚇到人,就算對方是他經常會一起練習相處的隊友。

  尤尼態度如常地向黑子哲也道謝,淺藍色發的少年心下驚訝尤尼竟然沒被嚇到,臉上的表情卻一片平淡,「尤尼,能注意到我嗎?」

  唯獨在喊到尤尼名字的時候卡殼了一下,他想他大概是做不到像黃瀨君一樣對見面沒幾次的人就可以迅速親近起來。

  「可以的,黑子先生。」尤尼笑嘻嘻地點頭。

  黑子哲也慢悠悠跟在黃瀨涼太、青峰大輝身後晃過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他了。

  即便存在感較於一般人要低,很難被第一次見面的人注意到,黑子哲也內心的情感卻並不貧瘠匱乏。恰好相反,他是對某種事物有著強烈熱愛執著的人,為之奮鬥拼搏願意拼盡全力的純粹之人。

  「一開始就能注意到阿哲嗎?」本來對黃瀨涼太聊的模特相關的事完全不關心的青峰大輝見尤尼可以迅速注意到黑子哲也的存在,並且是真的沒被嚇到,饒有興致地挑起眉毛。

  黑子哲也稀薄的存在感是帝光籃球部的殺手锏之一,若是在往年的帝光籃球部中怕是很難會被發掘出來得到重用,但是他遇到了對人才極為敏銳的赤司征十郎。

  他在注意到他稀薄的存在感後,就單獨把黑子哲也拎出來鍛煉打磨,在一段時間之後成功讓他晉為籃球部的正選,雖然還不是首發,但是相比他之前的成績來說確實是進步了很多。

  幻之第六人是外面的人對場上近乎於消失的黑子哲也的稱呼,這屆帝光籃球部中彙集了五個強大的球員,他們俱都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種子級選手,強大的實力讓每個人被稱為帝光籃球部的殺手锏都不為過。

  尤尼有些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再問一次,藍眸輕輕撲閃兩下,遲疑著道:「……是的?」

  「要來我們合宿的地方看看嗎?」青峰大輝突然提出了這麼個堪稱突兀的邀請。

  不顧黃瀨涼太和黑子哲也頓時愣住的神情,他咧出了一抹狂放肆意的笑容,「看看黃瀨這家伙在籃球上的表現是怎麼樣的。」

  「小青峰?」「青峰君?」

  青峰大輝揉了揉耳朵,收斂起了身上的攻擊性,「聽到了,別喊。」

  「是赤司說的,他最近想找個能看破阿哲行動的人來看籃球賽。」青峰大輝這麼沒好氣道,他們倆真以為他要干什麼奇怪的拐騙事件嗎?

  他的真愛可是只有小麻衣啊。

  尤尼眼眸輕垂,略略猶豫起來。

  籃球……嗎?

  她好像還真沒接觸過這項運動,外國人提到日本第一個會讓人想起來的果然還是棒球吧。

  她果然還是有點好奇啊。

  既然齊木先生說短時間之內這個世界都不會被白蘭找到,那她是不是可以去外面多看看呢?

  她想再多看看,更多她不了解的事物。

  尤尼抬起眼簾,試探性地問:「會打擾到籃球部的訓練嗎?」

  黃瀨涼太本以為尤尼不會答應,畢竟尤尼看起來就是很懂事不會隨意跟人亂跑的孩子,他頓時興奮起來,「小尤尼可以跟小桃子站在一起,她是籃球部的經理,這次也跟著我們一起來合宿了。」

  黑子哲也也一怔,隨即平靜地說道,「帶尤尼去合宿地點這件事還是先讓她跟家裡人打個電話說一下比較好吧,還有赤司君那邊也是。」

  見他們已經商量起來了,青峰大輝溜溜達達地走到報亭前,張嘴就喊道:「老板,給我拿本小麻衣新出的寫真。」

  話音剛落,他的後背頓時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那是被人深深地注視著的別扭感。

  表面上人高馬大的青峰大輝其實異常怕鬼,他僵了下身體回過頭,見緊盯著他的是黑子哲也和黃瀨涼太,沒好氣地道:「都看著我做什麼。」

  嚇他一跳,還以為□□遇到鬼了。

  黑子哲也快步走過來,一拳錘在青峰大輝的側腹,聲音平淡道:「青峰君,請收回你剛剛的話。」

  眼睛猛然瞪大,青峰大輝不敢置信地問:「哈?」

  站在尤尼身旁的黃瀨涼太捂住尤尼的耳朵,一臉譴責地看過了,「小青峰,在小尤尼面前看這些不大好吧。」

  當著尤尼這樣的小孩子面買大胸美女的雜志,不管怎麼說影響都不太好。

  青峰大輝噎了噎,對上尤尼好奇又茫然地看過來的樣子,一臉憋屈地扒拉頭發,「嘖,知道了。」

  怎麼這麼麻煩,等下他自己偷偷溜出去買總行了吧。


第38章

  帝光籃球部正選這次的合宿地點距離橫濱不遠,乘坐地鐵只需要十幾分鐘,尤尼在電話跟蘭堂報備了一聲之後,就跟著黃瀨涼太他們來到橫濱的地鐵站。

  雖然是第一次來橫濱,但是經常需要出門乘坐各種交通工具的少年們反而比尤尼還要熟悉從橫濱回神奈川的路程。

  黃瀨涼太外表看起來閃耀,有距離感,但實際上私下裡卻很會對親近的人撒嬌,即便對方是年齡比他小四五歲的女孩,撒嬌式的叨叨也是信手拈來。

  難得能有事情,他可以充作教導者般的角色,即便只是普通的買地鐵票,也能讓他興奮不已。

  「小尤尼沒有坐過地鐵嗎?」黃瀨涼太彎著腰低頭跟尤尼說話,語氣中帶著點親熱和興奮,一點一點地教尤尼怎麼買票、投幣。

  尤尼神情認真地昂頭聽著,時不時會點頭,「是這樣嗎,黃瀨前輩?」

  黃瀨涼太笑得一臉慈祥,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小尤尼一下子就學會了,好厲害啊。」

  尤尼無奈地彎起了眉眼,機器的操作是為了便民,自然不會設置得有多復雜,看黃瀨涼太操作一遍就差不多會了是很正常的。

  「黃瀨前輩其實不用一直遷就我的,」尤尼看著自見面起就一直放低自己視線,要麼半蹲著要麼彎腰低頭看她的黃瀨涼太,「長期彎著腰還挺累的。」

  尤其是他們之間身高差距那麼大。

  卻不想黃瀨涼太好像把尤尼的話聽到了別的方向,當即被感動得脫口而出,「沒關系我不累的,是我想要這麼跟小尤尼說話。」

  小尤尼怎麼這麼乖啊,他其實真不覺得累來著,畢竟平時籃球部的訓練磨煉人的強度比普通的保持低視角的動作要辛苦多了。

  「黃瀨那家伙在干嘛,笑得好惡心。」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走在後面,一臉嫌棄地撇了撇嘴。

  黑子哲也看了眼黃瀨涼太臉上傻兮兮的笑容,波瀾不驚地道:「黃瀨君大概是體會到有妹妹的快樂吧。」

  這麼容易就感到快樂了,希望等下回到民宿的時候,黃瀨君也能這麼開心。

  赤司君對他們私自跑到橫濱的事,態度很嚴肅。

  橫濱的這趟地鐵每十五分鐘來一次車,真要等的話其實時間並不算長,真正讓赤司征十郎反對他們到橫濱的原因,還是這裡無序的社會治安。

  ……

  「叮咚——列車已到場,請乘客們有序上車,不要擁擠。」

  尤尼昂頭看了下牆上傳來甜美廣播聲的喇叭,歪著頭若有所思地想著廣播裡重復的聲音,連隧道裡駛來的列車都沒注意到。

  掛斷電話揉了揉耳朵的青峰大輝一臉不滿,「為什麼明明出來的是三個人,被五月罵的只有我一個人啊。」

  而且明明他是被黃瀨這小子拖出來,又不是他想跑到橫濱買小麻衣的雜志。

  「抱歉啦,小青峰。」黃瀨涼太不好意思地雙手合十道,睫羽濃密纖長得猶如畫了天然眼線的琥珀色眼眸賠笑著彎起,「回去請你吃大餐啦。」

  青峰大輝摩擦著下巴思考了下,跟著黃瀨涼太一起踏入了車廂,「成交!」

  反正他被五月叨叨是經常會發生的事,這次來橫濱雖然沒買到小麻衣的雜志,但是能換到一頓大餐也不虧。

  「尤尼,我們該上車了。」黑子哲也回頭看到尤尼還站在原地發愣,喊了她一聲。

  尤尼回過神來,應了聲小跑著上了列車。

  這個時間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車廂裡的人不算多,黃瀨涼太他們在靠近車門的地方選了個位置並排坐下,尤尼坐在最靠近車門的位置,其次是黑子哲也、黃瀨涼太和青峰大輝。

  對於三個少年不約而同地讓她坐在最內側的位置,尤尼彎著眉眼默默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三個少年和一個女孩的組合雖然奇怪,但路人也只是多看了幾眼就沒有再在意。

  相較於青峰大輝大大咧咧,就像普通的運動系少年一樣的坐姿,黃瀨涼太在外也會稍稍注重模特的身份,坐姿隨意卻顯得身材頎長好看,而黑子哲也就是最基本且無甚特色的好學生坐姿,雙手安穩地放在膝蓋上。

  坐在最內側的尤尼反而是最乖巧,膝蓋乖乖並攏,腰背挺直時不時會歪頭認真傾聽他們說話。

  「黃瀨君,剛赤司君打電話過來說,你完了。」黑子哲也平靜地對黃瀨涼太道。

  「誒誒誒?!為什麼?」相貌妖孽的少年被嚇得差點跳起來,震驚地反問。

  黑子哲也表情都沒變下接著道:「開玩笑的。」

  黃瀨涼太剛松了口氣,就被黑子哲也接下來的話嚇得猛地噎住。

  「不過大致意思差不多,黃瀨君這次合宿的訓練大概會變重很多。」

  赤司征十郎的原話是,既然訓練之後還有精力跑到橫濱,那就證明平時涼太還不夠努力,這次的訓練內容就給他加倍吧。

  聽完了黑子哲也的轉述,黃瀨涼太頓時變得頹喪地往青峰大輝身上一倒,被他一臉嫌棄地推開,「別靠過來,重死了。」

  「小青峰好過分。」黃瀨涼太控訴道。

  青峰大輝白了他一眼,「這次加訓我們三個都有份,只不過你作為主謀額外多點而已。」

  「我哪裡就是主謀了,」黃瀨涼太委屈道,「小尤尼你快幫幫我啊。」

  尤尼笑得無奈道:「黃瀨前輩太讓人擔心了,回去要好好道歉。」

  瞬間焉巴下來的黃瀨涼太長嘆了口氣,懨懨地應了聲,「——好吧。」

  確實這次是他考慮不周到,沒了解過橫濱的具體情況就偷偷跑了過來。

  地鐵停靠的時候,廣播中甜美的女聲再次響起。

  「叮咚——列車即將到站,請乘客們有序下車,不要擁擠。」

  尤尼若有所思地再次昂起頭,去尋廣播發聲的位置。

  「怎麼了嗎,尤尼?」尤尼倆次不尋常的反應,讓黑子哲也側頭低聲問道。

  食指節屈起抵在唇邊猶豫著,尤尼緩緩搖了下頭,「……沒什麼。」

  地鐵她此前也沒有坐過,不清楚這是不是屬於正常的,尤尼下意識碰了碰大空奶嘴,隨後抿著唇挪開手。

  不可以再讓大家擔心了。

  眼眸輕垂下來,基裡奧內羅的預知雖然出名,但是對於並不明確的事情卻很難找到正確的方向去下手,每每這個時候尤尼都不禁感慨,若有擁有超直感的彭格列沒有沒落下來就好了。

  尤尼再次彎起眉眼,「沒什麼,只是對廣播中的聲音有些好奇而已。」

  與發色接近的淺藍色眸平靜地凝視她,並不因為尤尼年紀還小就敷衍她,「列車到站的廣播都是列車員現場讀的,會根據各種實時情況改變內容,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尤尼微微怔住,唇輕輕抿起。

  車廂門打開,地鐵內的乘客開始有序的上下車。

  這時一個從隔壁車廂走過的棕發少年引起了尤尼的注意,她湛藍的眸子疑惑地撲閃兩下,那個人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反而興致盎然地打量了下車廂內的乘客。

  少年懷裡抱著滿滿一大袋黃色的檸檬,身上穿著毛線都變得松松垮垮的毛衣以及一件外披的白大褂,神色自然悠閑地站在車廂最中,被人推搡撞開也不在意,嘴裡哼著不知名也沒什麼規律的旋律。

  是要做檸檬料理嗎?一次性采購那麼大量的檸檬,看樣子那些都是香水檸檬?並不那麼酸,卻有著更加馥郁香味的品種。

  梶井基次郎發現對面坐著的女孩在好奇地打量他,他也跟著勾起抹平常的笑容,甚至還帶了點平靜和癲狂混合的味道。

  與織田作之助年齡相仿的少年手托著下巴,打量尤尼拖長了尾音道:「午好,可愛的小姑娘。」

  尤尼遲疑了下,輕聲回應道:「午好,先生。」

  護目鏡架在臉上擋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坐在他正前方的尤尼只能看清他嘴唇咧出近乎誇張的弧度,滿滿的期待癲狂之色溢於言表。

  「你也喜歡檸檬嗎?」梶井基次郎興致勃勃,仿佛遇到同好般興奮地問道。

  尤尼愣了下,眉眼微彎,「檸檬可以做很多料理,我很喜歡。」

  梶井基次郎拖長了尾音,「檸——檬——」

  「美麗的紡錘形,不管是用來做料理還是實驗都很棒呢。」

  他抬手激動地擺了擺,沾著些許污漬的白大褂隨著他的動作敞得越開,上車尋找座位的路人都下意思繞開這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少年。

  尤尼的眉頭輕輕皺起,她有些沒明白梶井基次郎的意思,遲疑了下:「……是的?」

  梶井基次郎嘴角高高地揚起,護目鏡後的眸子閃過一道亮光,他從懷裡的紙袋裡撿出來一枚檸檬彎下腰放在尤尼的懷裡,「可愛的小姑娘,這個送給你。」

  身旁的幾個少年眉頭皺起,警惕地看著梶井基次郎。

  尤尼垂眸平靜地看著放在手上的檸檬,昂頭對他道:「謝謝。」

  指腹輕輕摩擦了下檸檬的外皮,表面一個一個小小的坑洞,流暢合手的形狀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一枚檸檬。

  「祝你有個愉快的下午。」

  藍眸看著梶井基次郎笑嘻嘻地走開,尤尼的眉心輕蹙起。

  這個檸檬沒有香水檸檬的味道,表皮的手感接近於膠質,與其說是檸檬倒不如說是長得與檸檬極為相似的東西。

  尤尼眼簾輕垂下來,手指再次探向大空奶嘴。


第39章

  在車廂門即將關閉的時候,有個黑發戴圓框眼鏡的少年喘著粗氣,腳步踉蹌地擦著合攏的車廂門衝上來,不顧一直追在他身後吹哨示警危險的列車員。

  甫一上來就半掛在扶手上,呼吸聲猶如破舊的拉風箱,阪口安吾的眼鏡滑下來卡在鼻尖上,臉色青白、額上滿是冷汗。

  「你還好嗎?」尤尼擔憂地看向他。

  阪口安吾低著頭一邊擺手示意沒事,一邊調整呼吸,「我還、還好,總算是、趕上了。」

  「不介意的話,請用這個。」尤尼從包裡翻出紙巾遞給阪口安吾。

  少年手軟腳軟地接過紙巾,剛為了追那個人跑得太過激烈,上了車廂能停下來之後,他反而覺得比剛剛更難受,眼前陣陣發黑。

  「謝、謝謝。」他低聲道謝,並推了推快掉下來的眼鏡,轉頭掃視四周。

  「你是想要找什麼嗎?」

  尤尼好奇地眨了眨眼,在阪口安吾上來之前想再次預言的想法縮回去,雙手攏著那枚黃色的「檸檬」。

  阪口安吾謹慎地搖了搖頭,隨口道了句:「沒什麼,我只是隨便看看……」

  車廂裡沒有那個人,他明明在廣播中心那裡「看到」他上地鐵了。

  視線收回落在尤尼身上時,阪口安吾臉色頓時一變,正要脫口而出的話卻在對上那雙好奇的藍眸時,猛地咽了回去。

  他吞了口口水,強自冷靜道:「……這個檸檬看起來很、漂亮,能告訴我在哪裡買的嗎?」

  年僅十七歲的阪口安吾一陣絕望,他在說什麼啊?檸檬怎麼能用漂亮來形容,就離譜。

  尤尼被他的用詞逗笑了般,彎著眉眼道:「這個好像不是檸檬,只是長得像而已。」

  女孩說著拿起檸檬在鼻尖輕輕嗅了嗅,「果然沒有檸檬的香味。」

  阪口安吾驚恐地看著尤尼拿著檸檬炸彈晃來晃去,還湊到面前嗅,差點就喊出放手的話。

  「……」

  但是不行,追蹤梶井基次郎是異能特務科給予他的考核,在此之前他不能借助任何特務科的能力,除非他放棄提前觸及異能特務科的中心,只做一名普通的辦事員。

  阪口安吾捏緊拳頭,眼看著危險的東西在無辜的孩子面前卻不能出手干預,強烈的負罪感譴責著他的內心,讓他忍不住開口:「我……」

  「怎麼了嗎?」尤尼歪頭笑著問道。

  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阪口安吾勉強扯了扯嘴角。

  本想著上了地鐵後就用異能尋找梶井基次郎的蹤跡,但是現在……

  在不告訴尤尼的情況下,他是真不知道要怎麼把這東西要過來。

  湛藍的眼眸在他面前輕輕撲閃兩下,擔憂又柔軟的目光輕瞅著他,臉上還有著罕見的胎記。

  尤尼的家教顯然極好,就算在地鐵車廂、朋友的陪護,以及極盡放松的環境和氛圍之下,她也沒對自己的坐姿有所放松。

  「……那個檸檬,可以送給我嗎?」

  阪口安吾閉了閉眼,這話他本不該說。

  尤尼手上既然有梶井基次郎的檸檬炸彈,那她必然是跟他有所接觸過的,甚至更有可能對方剛剛還在這個車廂,跟她說過話並把檸檬炸彈給了她。

  以異能特務科的立場來說,用最小的代價把人引出來才是最重要的,其中會不會有無辜的民眾受到不可逆的傷害,他們根本不會管。

  但是阪口安吾做不到,起碼現在的他做不到。

  他一心想觸及異能特務科的中心,就是為了結束橫濱的混亂,守護橫濱的民眾。

  利用無辜的民眾去達成他的目的,他無法做到。

  黑子哲也冷不丁地開口道:「這個檸檬有什麼問題嗎?」

  不同於只是警惕梶井基次郎本身,對他扔下的檸檬毫不懷疑的青峰大輝、黃瀨涼太,一向存在感微弱的黑子哲也反而常常是能觀察到更多東西的人。

  阪口安吾被突然出聲的黑子哲也嚇了跳,他推推眼鏡冷靜了下,「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我突然想買些檸檬又不想再跑趟超市而已。」

  想救尤尼的心是真的,但是異能特務科的考核以及梶井基次郎的事不能外泄也是真的。

  黃瀨涼太皺眉,有些不愉的開口,「有什麼話不能跟我們直說嗎?你要找的是那個人吧?」

  他是不如小黑子心思細膩,但不代表他看不出面前這人不對勁的樣子。模特圈裡大多數人,都極擅長掩飾自己,這一點阪口安吾拍馬都比不上他們。

  「小尤尼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黃瀨涼太急急的模樣,讓同車廂內的人不約而同偷摸著看過來。

  青峰大輝拍了拍黃瀨涼太,「冷靜,黃瀨。」

  他只是那麼輕松地站起來,伸手勾著脖子把阪口安吾撈了過來,黃瀨涼太頓時就心領神會地跟著搭上了他另一邊的肩膀。

  「你們這是要干什麼?」阪口安吾雙手環胸,冷靜地反問他們。

  被兩個發育迅速的運動系少年這麼往肩膀上一壓,阪口安吾掙都掙不開他們,異能者優越的身體素質在他們面前就像個普通人一般,一無是處。

  「沒什麼就想跟你好好聊聊。」青峰大輝痞痞地壞笑,衝黃瀨涼太示意了一眼。

  他了然地擺出與對方寒暄的樣子,「沒錯,我們就是單純跟你一見如故想聊聊而已。」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阪口安吾頭痛地閉了閉眼,事情越來越麻煩了。

  尤尼捏著檸檬,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

  「別擔心,青峰君是專業的。」黑子哲也看了眼他們,神情波瀾不驚地安撫尤尼。

  尤尼搖了搖頭,把檸檬遞給阪口安吾,抿出了個可愛的笑容,再次重復了一遍剛剛說過的話,「這個檸檬上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阪口安吾愣了一下,他猶疑著接過檸檬,手指在觸到檸檬炸彈表面的瞬間異能發動。

  名為墮落論的異能在剎那間帶他看遍了梶井基次郎碰到這個檸檬時所做過的一切,就連之前不甚清楚的外貌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

  尤尼幾次看似不經意的話,在他腦海裡回蕩。

  阪口安吾頓時臉色一變,他動作激烈地甩開肩上的手,高舉著檸檬往地上砸去。

  黃瀨涼太眉頭擰起,「你……」

  卻見剛在尤尼手上還好好的檸檬,被阪口安吾扔到地上後猛然炸開,彩色的細帶碎片噴湧出來,掛了尤尼等人一身。

  「這是什麼啊?」青峰大輝嫌棄地扯下身上的彩帶,方塊狀的亮片落在他身上,帶著說不出的滑稽。

  黃瀨涼一臉意外,把彩帶收攏起來,撿起落在身上的小亮片,「是惡作劇嗎?」

  「……」黑子哲也沒有說話,看向一臉失神的阪口安吾。

  湛藍色的眼眸落在地面裂開兩半的檸檬上,白色的卡片躺在亮片彩帶中間,尤尼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祝你有個愉快的下午,小公主。

  卡片的角落處還畫了個可愛的帶帽小人。

  尤尼定定地看著卡片,緩緩輕聲道:「他在廣播站。」

  「——什麼?!」阪口安吾下意識皺起眉。

  「你要找的人,一直都在廣播站。」尤尼收起卡片,彎起眉眼對阪口安吾道。

  從一開始,尤尼遇到的那個瘋瘋癲癲的少年就不是阪口安吾的目標。

  他的目標一直都在,上一個車站的廣播站中,就在負責廣播列車到站停靠的乘務員身旁。

  阪口安吾脫口而出,「可是我明明……」

  他的神情猛地怔住,他是看到了梶井基次郎,但是這是他通過異能看到的梶井基次郎,而不是他的本人。

  「……原來是這樣。」

  阪口安吾深吸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快速發了條短信出去。

  「……這樣就可以了吧。」即便人並不是由他抓住的,但是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種田山頭火說得沒錯,他想要現在就進入異能特務科的中心,確實是太嫩了點。

  這次的任務也算是告訴他,異能雖然好用,卻並不是萬能的。

  他的墮落論是純粹的輔助型異能,於戰鬥上沒有絲毫助益,本身他也不善於打鬥,就算是正面對上梶井基次郎也很夠嗆。

  「謝謝你。」阪口安吾神情微松,自上車以來第一次放松了緊繃的神情,露出這種松動無奈的笑容,嘴角的唇邊痣跟著揚起。

  尤尼彎著眉眼笑嘻嘻道:「應該是我道謝才對。」

  謝謝他,寧願放棄考核也要留下來救他們。

  ……

  阪口安吾在地鐵靠站的時候就急匆匆地下了車,趕著坐回程的地鐵回去橫濱。

  即便梶井基次郎不是他抓到的,現場也有很多地方需要用到阪口安吾的異能去獲取信息。

  「所以,那個人就是送了個檸檬樣的禮花給小尤尼嗎?」

  直到下車黃瀨涼太和青峰大輝還一副狀態外的樣子,黑子哲也淺藍色的眼眸看了眼尤尼,點了點頭道:「黃瀨君就不要在意這件事了。」

  反正也不會有結果的。

  對事情知道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尤尼和阪口安吾,他們倆打啞謎似的對話,讓黃瀨涼太簡直摸不著頭腦。

  不過同樣是搞不懂的人,青峰大輝就心寬多了,反正人已經走了,具體為的是什麼也就不重要了。


第40章

  「有事?」雙手抱在後腦,晃晃悠悠跟在後面的青峰大輝,扭頭看向一旁的黑子哲也。

  黑子哲也眨了眨眼,「我沒有出聲。」

  青峰大輝挑了挑眉,「我是說你剛剛撞我干嘛?」

  那種突然湊上來,戳人後腰是黑子哲也經常會干的事。

  無傷大雅,但總會把青峰大輝嚇得一個激靈。

  膚色黝黑的少年壞笑了下。

  阿哲這小子看著不聲不響,但其實經常會仗著自己存在感低惡作劇,這下可讓他逮到了吧。

  黑子哲也無辜地搖了搖頭,「青峰君,我剛剛沒有碰你。」

  「不可能我明明感覺到了!」青峰大輝皺著眉頭斬釘截鐵道。

  尤尼和黃瀨涼太走在他們前面,不可能碰到他後背,他旁邊只有黑子哲也,不是他是誰?

  「真的不是我。」黑子哲也平淡地否認道。

  狐疑的眼光看過去,黑子哲也攤開手,青峰大輝正要說什麼,被拱了下大腿的感覺再次傳來。

  「!!!!」

  他猛地扭頭回看,身後什麼都沒有。

  「喂,阿哲。」青峰大輝抖了抖,聲音不平穩地問道:「你有沒有感覺附近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淺藍色的眼睛眨了眨,黑子哲也繞到青峰大輝身後看了眼,確實什麼都沒有。

  「好像……」輕輕的撞擊感從他身側傳來,黑子哲也看過去,冷風吹著葉子打著卷落下來,但他們身後真的沒有人。

  不僅沒有人,就連小動物都看不見一只。

  說來奇怪,他們下車走過來的這段路,好像一直都沒有聲音。

  可是他們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有聽到嘈雜的鳥鳴、犬吠聲,以及住在附近的居民出門散步活動的說笑聲。

  「確實有什麼東西在撞我。」輕柔中略帶點催促意味的輕撞感再次傳來,黑子哲也疑惑地肯定道。

  汗毛瞬間倒立,青峰大輝立時快步走上前,聲音急促對黃瀨涼太道,「黃瀨,我們走快點。」

  「啊?」黃瀨涼太不明所以地看他。

  青峰大輝雙手插兜,邁開步子大步往前,「快走,別問!」

  看著青峰大輝略顯慌亂的步伐,尤尼疑惑地看向黑子哲也。

  「青峰君好像遇到鬼了,」黑子哲也看著尤尼愣住的表情,補充了句,「他好像很怕這個來著。」

  遇到鬼了……?

  尤尼眼簾輕垂下來,神色間若有所思。

  她稍一轉念,悄悄落後幾步。

  微涼柔軟的觸感靠在尤尼腿上,她彎了彎眉眼,趁著黃瀨涼太他們不注意,小聲地低頭喊道:「是皮仔嗎?」

  隔著厚厚的長襪都能感受到的涼意,是獨屬於咒靈的溫度,皮仔和魯仔溫馴地蹭了蹭尤尼,跟在她身後護著她。

  果然,黑子哲也口中遇到的鬼是皮仔和魯仔。

  因為沒辦法被普通人看到,它們偶然看著青峰大輝和黑子哲也綴在後面,便以為是被落下的同伴,想拱著他們、催促他們走快些,不要再被落下了。

  再次抬眸看向前方,身體僵硬衝出去的青峰大輝已經走出去老遠,雙手揣在兜裡,一副生怕摸到什麼奇怪東西的樣子。

  尤尼彎著眉眼,拍了拍咒靈狗狗們的頭,「皮仔和魯仔是好孩子。」

  就是不小心讓青峰前輩以為遇到鬼了,還嚇了他一跳。

  ……

  回到民宿之後,黃瀨涼太他們果然挨了一圈批評,個個垂著頭安靜地跪坐著低頭認錯。

  尤尼被桃井五月拉到一旁,笑吟吟地問:「尤尼要吃小餅干嗎?」

  湛藍色的眸子對上玫紅色的眸子,尤尼低聲道:「這麼突然上門打擾已經很抱歉了,怎麼好意思再麻煩桃井前輩。」

  桃井五月笑眯眯地摸了摸尤尼的頭,「才不會,我可是很歡迎尤尼來的。」

  畢竟尤尼看起來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可愛的小朋友誰不喜歡呢?

  即便知道黃瀨涼太會跑去橫濱與尤尼有些關系,但桃井五月和赤司征十郎不是不講理的人。

  黃瀨涼太幾個人有手有腳,長這麼大還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去橫濱的事怎麼也不能怪到尤尼頭上。

  端上來的小餅干帶著粉嫩的顏色,點綴著彩色的糖霜小星星,外型精致可愛,桃井五月把耳邊落下來的長發挽到耳後,迫不及待和尤尼分享道:「快嘗嘗看,這個很好吃的。」

  尤尼雙手合十放在面前,歪頭笑得可愛:「那我就不客氣了。」

  跪坐在赤司征十郎面前的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頓時臉色劇變,「等、等等!」

  湛藍的眼眸迷茫地眨了眨,尤尼笑吟吟道:「黃瀨前輩和青峰前輩也想吃嗎?」

  兩人身體一僵,開始瘋狂搖頭,「不不不!」

  「?」尤尼有些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她猶豫著只拿了一塊,「我只要一個就好了,剩下的就留給前輩們吃吧。」

  黑子哲也神色淡定地舉起手,「我肚子有點餓了,可以給我一個嗎?」

  桃井五月在聽到黑子哲也開口的時候,高興地回應,「哲君也想吃嗎?」

  玫紅色的眼睛中滿溢著少女的感情,對上少年那雙淺藍色的眼眸,縱是再害羞也沒有挪開視線,她抬手順了下落下來的長發,唇輕抿著微微勾起羞澀的弧度,「我這份讓給哲君吧。」

  「謝謝,桃井桑。」黑子哲也拿起品相精致的餅干咬下去,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地嚼著,完全看不出他是覺得好吃還是不好吃。

  青峰大輝吞了吞口水,伸手推了下黑子哲也,「喂,阿哲。」你沒事吧?

  「非常好吃,多謝款待。」黑子哲也沒有理會青峰大輝,真誠地對桃井五月道。

  玫紅色的眼眸輕垂下來,桃井五月羞赧地捂住略略加速的心跳,語氣飄忽道:「哲君喜歡就好。」

  尤尼看了看桃井五月,又看了看黑子哲也,勾著嘴角抿出個可愛的弧度。

  桃井前輩喜歡黑子前輩,真好啊。

  滿心的期待歡喜擠滿了心口,心髒一下一下略顯急促的搏動,桃井五月的舉手投足無不在說明她喜歡黑子哲也。

  尤尼輕垂了垂眼簾,擋住了眸中復雜而羨慕的思緒,她輕咬了口餅干。

  「尤尼覺得餅干怎麼樣?」桃井五月回頭見尤尼已經吃起來了,笑吟吟地問她。

  「非常好吃!」甜美中帶著草莓的香氣,酥脆得恰到好處的餅干。

  尤尼彎著眉眼,回應道:「我很喜歡。」

  並排跪坐在一起的倆人眼睛瞪大,神色間滿是不敢置信。

  「怎麼了嗎?」桃井五月疑惑地看著他們,「阿大和黃瀨君也想吃嗎?」

  幼馴染有多不擅長料理這件事,青峰大輝再清楚不過,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吃桃井五月料理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但是這次的餅干黑子哲也竟然說非常好吃,「五月,你的餅干是買回來的嗎?」

  桃井五月眨眨眼,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神奈川這邊有家很出名的點心店,我早上出門買的。」

  她興致勃勃地跟他們說:「我想買回來試試,能不能做出來給大家吃啊,這樣以後我們不用來神奈川也可以吃到很好吃的點心了。」

  「紫原君應該也會很高興的吧!」畢竟他那麼喜歡吃甜食以及各種零食。

  「……是呢,紫原會高興的。」青峰大輝抽了抽嘴角,不好打破桃井五月美好的幻想。

  「小紫原一定會很喜歡的。」黃瀨涼太訕笑著,由於桃井五月對料理異常感興趣,且對自己的水平總是沒有個清晰的認知,他們都不好意思打擊她。

  腦海裡回想起上次部活的時候吃了桃井五月親手捏的飯團,米飯半生不熟粘成一坨的口感,腥氣十足的金槍魚內陷,僅僅吃了一口世界都變得一片昏暗的感覺。

  黃瀨涼太苦笑了下,這次合宿不用吃桃井五月親手做的料理,已經是赤司征十郎勸說過,並稱民宿會負責餐食。

  就算是這樣,桃井五月還是非常熱衷於做些「補充能量」的小零食。

  藍盈盈的眼眸看著桃井五月,活潑開朗、面對喜歡的人也不會挪開視線的勇敢少女,尤尼捧著溫熱的紅茶呷了口。

  喜歡啊、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尤尼自出生起就沒見過父親,但是她可以肯定母親非常愛父親,也非常愛她。

  基裡奧內羅家族的巫女背負著阿爾克巴雷諾的詛咒,祖母露切是在母親艾麗婭即將成年的時候去世的,堪堪活過了四十歲。

  母親艾麗婭比祖母去世的更早,僅留下尤尼一個人。

  面對被白蘭毀滅過半的平行世界,留給尤尼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可能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對人產生心動、戀慕的心情。

  手指輕輕摩擦了下奶嘴,尤尼無奈地抿著唇笑了下,小聲對自己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

  再忍耐忍耐吧。

  「尤尼,我可以坐這裡嗎?」帝光籃球部的部長是個溫和的紅發少年,他的用語文雅且不顯攻擊性,紅眸看過來的時候,盡顯少年有禮溫文的風度。

  尤尼微微一怔,笑著點頭道:「請坐,前輩。」

  不知道對方叫什麼的時候就一律稱呼為前輩,畢竟是與黃瀨前輩同社團的部長。

  「赤司,赤司征十郎,」他笑了笑,態度溫和,「大輝說你能一直看到哲也,對嗎?」

  尤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是的?」

  「可以拜托你在合宿的這段時間,給哲也他做下特訓嗎?」赤司征十郎提出了這麼個請求,看著尤尼愣住的神情,「當然,特訓是有報酬的。」

  他其實不大清楚尤尼需不需要這份工作,但是赤司征十郎是真誠地希望尤尼能來的。

  黑子的低存在感確實特殊,但並不是無法破解,他希望尤尼的特訓能幫助黑子變得更加「強大」。

  握著奶嘴的手微微收攏,尤尼不過考慮了一瞬,就點頭答應了。

  「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尤尼彎著眉眼笑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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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請尤尼幫助黑子哲也特訓的計劃並不是當即就可以展開的,幸甚橫濱距離他們投宿的地方不遠,在能坐地鐵的情況下,來回都能便利很多。

  「這麼說,你現在每天都要去他們那邊?」中原中也側了側頭,拿著塊小石頭在手上拋了拋,支起一條腿坐在碼頭上。

  尤尼不好意思地笑笑,雙手撐在身後,晃了晃小腿。

  「是這樣沒錯,」眼簾輕垂下來,尤尼抬手壓住被海風吹起的鬢發,「自被蘭堂先生收養之後,從前那份報酬拿了總覺得有些心虛。」

  中原中也略顯詫異地看她一眼,「也就是說你想自己賺錢用嗎?」

  被收養了之後,反而取消了之前會給的報酬嗎?

  倒是可以理解。

  湛藍的眼眸看了中原中也一眼,尤尼彎起嘴角無奈地笑道:「是的,不過其實之前的報酬蘭堂先生也沒有停掉,只是換成了零花錢的名目給我。」

  「那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還要每天辛苦跑出去幫人做什麼特訓?」中原中也有些不解道。

  冬天陰冷的海風吹過來,吹得人臉頰發紅干痛,鈷藍色的眸子瞥了尤尼一眼,厚厚的圍巾圍在頸上,僅僅擋住了精致的下頜,露出大半張臉在外。

  「如果沒有赤司前輩的邀請,我可能不會主動去找吧,」尤尼低頭看著平靜溫柔的海面,輕聲道:「但是現在我想試試,想試試各種各樣的事情。」

  女孩揚起可愛的小臉衝中原中也笑道:「而且特訓獲得的報酬還可以用來買些東西給大家。」

  雖然蘭堂有給她零用錢,但是用攢下的零用錢和賺取的報酬買禮物的感覺,好像會格外不同些。

  中原中也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對擂缽街的孩子來說,能好好活著、不愁吃穿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至於別的他實在是騰不出時間去思考。

  當然這也與某些規則有關,除了極少數的情況下,基本都不會有人願意雇佣童工。

  其中尤以橫濱的店鋪對此最為忌憚,他們上午雇的童工可能就是某些流浪兒群體派出來的探子,他們能用一個下午的時間摸清整個店鋪的大致情況,然後晚上把人引進來偷竊搶奪。

  經過幾次這樣的教訓後,大多數人都不再願意雇佣沒有身份證明的流浪兒。

  「中原先生有想要的東西嗎?」尤尼笑嘻嘻地歪頭問他。

  中原中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曾經在路上見過的一輛改裝機車,帥氣與桀驁並重,機械感十足、飆起來又十分刺激的交通工具。

  他低聲別扭著道:「……機車吧,看著很帥。」

  確實是很帥的東西,同時價格也非常美麗,絕對不是現在的中原中也能買得起的奢侈物。

  說到底,其實重力異能運用嫻熟的中原中也出行完全可以不靠機車,他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

  像橫濱海一樣美麗的眸子輕輕撲閃幾下,尤尼收起腿抱著膝蓋,彎著眉眼笑道:「喜歡機車啊,真好。」

  「有目標的中原先生可以向著這個方向前進努力。」

  鈷藍色的眸子瞬間一亮,中原中也眉毛挑起,神采飛揚道:「尤尼也是這麼覺得的吧,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有攢下些錢,現在攢到的錢雖然還買不起機車,但是買個頭盔來過過癮還是可以的。」

  對上尤尼歪頭看過來的視線,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白瀨他們總說我是白費功夫,還不如出去搶一輛來得快。」

  孩子氣的少年皺了皺鼻子,不怎麼認同道:「我想要的自然會靠自己得到,搶回來的沒什麼意思。」

  湛藍的眸子看著中原中也,看著看著尤尼緩緩笑起來,大半張臉埋在臂彎只剩下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眸,低聲喃喃著,「好溫柔啊。」

  明明就是覺得肆意搶奪別人的喜愛之物這種行為不好,才不願這麼做。

  擁有強大力量卻不會肆意濫用,有著比任何人都要堅定的人性,就像寶石一樣會閃閃發光——

  真好啊。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向尤尼,「你剛剛在嘀嘀咕咕什麼?」

  看著尤尼大半張臉埋在臂彎,整個人縮成一團,要縮得越發小的樣子。

  他無奈地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扣在尤尼頭上,「我說你,偏要這個時候過來看海,又不准備點防曬的東西,就這麼硬曬著也不吭聲。」

  「誒?」尤尼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被隨意扣在她頭上的帽子,那是頂樣式普通帶著短短帽檐的鴨舌帽。

  中原中也伸了個懶腰,捆長了腰線,被帽子壓得癟癟的赭紅發凌亂地翹起。

  「就算是冬季,長期坐在碼頭上曬著也是很容易被曬傷的,」中原中也勾出抹笑容,側頭看她,「防曬霜那類東西我是沒有了,帽子倒是可以給你。」

  「那中原先生你?」尤尼擔憂著就要把帽子摘下來還給中原中也,卻被他一把按住腦袋。

  中原中也無所謂道:「我不需要帽子也可以,本來就只是心血來潮會戴一下。」

  從小就生活在橫濱,中原中也的身體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海風和紫外線,但是尤尼不同。

  他瞟了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一眼,他要是不把帽子給她的話,大概明天皮膚就會紅腫起來。

  少年的赭發被海風吹起,雙手抱著後腦直接往後一倒,枕在手掌上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冬日的陽光灑落下來,暖洋洋得讓人不覺犯困,中原中也微眯著眼睛,「要躺下來休息下嗎?」

  尤尼微微一愣,藍眸迷茫遲鈍地輕眨了下。

  中原中也閉著眼睛,伸手拍了拍他身邊的空位,「躺下把帽子蓋在臉上就好了。」

  說著這話,他困倦的腦子突然想到,尤尼不會是從來沒干過這樣的事吧?

  也對,雖然尤尼總是說自己來自法國的鄉下,但就算單純以羊的目光去看尤尼,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出身差的孩子。

  單單是尤尼身上的氣質,就可以把她跟一般的孩子分割開來。

  「算了……」中原中也正准備讓尤尼不要勉強。

  尤尼就推了推他的手,「中原先生,手收回去一點。」

  她小心地轉身躺下,按著中原中也說的把帽子蓋在臉上,些許陽光透過布料照進來,湛藍色眸輕眨了眨,又緩緩閉上。

  尤尼輕吐了口氣,聲音帶笑說:「我還從來沒試過在碼頭躺下呢。」

  中原中也扒拉了下圍巾往臉上一蓋,以期擋住穿透眼皮刺進來的陽光,含糊地應了句,「現在感覺怎麼樣?」

  柔軟的女聲緩緩開口,「耳朵裡可以聽到海鷗的叫聲,剛剛吹在臉上覺得痛的海風也變得溫柔起來,太陽照得身體暖洋洋的,鼻子裡可以聞到大海的味道。」

  中原中也被她說得困得不行,哼笑一下。

  「這些都是你以前沒做過的吧?」少年的聲音略顯低啞,似乎已經開始進入了變聲器。

  尤尼輕聲否認,「鄉下那邊沒有海啦,不過有像海一樣的麥浪,我小時候不懂事時還會跳到剛收割回來的麥堆裡打滾。」

  「你現在就不算小時候了?」中原中也勾了下嘴角,十歲的小丫頭說什麼小時候。

  尤尼脾氣溫和地笑笑接著話頭,「中原先生說的沒錯,我現在還算是小時候。」

  八歲以前在法國鄉下的經歷是值得她深埋心底、珍藏的回憶,在基裡奧內羅的時候她幾乎不怎麼拿出來說。

  但是到了橫濱之後,她好像總是能想起更早之前無憂無慮的時光。

  小時候的她會望著月亮思念許久未見的母親,對家族的事一無所知的她並不清楚母親為了保護她,花費了多少心力。

  直至被接到基裡奧內羅,尤尼才真正明白了艾麗婭。

  她背負著家族的命運,同伴們的信任,帶著基裡奧內羅堅定不移地大步往前走。

  思念漸漸沉入心底,尤尼半是懷念半是溫柔道:「除了鄉下的麥堆,還有家族外面的草坪,長滿了可愛的小花,躺在上面午睡會非常舒服,仿佛可以聽到風吹動花葉的聲音。」

  提到家族這個詞的時候,尤尼用的是family,她的話聽在少年的耳朵裡,自然也就成了家外面的草坪。

  被尤尼描繪出來的閑適、放松哄得意識逐漸模糊,中原中也咕噥地應了聲,「……沒想過回去找你的、家人嗎?」

  一段話被中原中也仿佛含在喉嚨裡,言辭不清地吐露出來。

  尤尼側頭面向中原中也,帽子悄悄挪開了些許,湛藍的眸子深深地注視著身旁的少年,她輕聲道:「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

  中原中也沒有再回答,淺淺的呼吸聲自蓋住臉的圍巾下傳來,胸膛規律地一起一伏,手腳像只海星一樣攤開來。

  「睡著了嗎?」尤尼笑了笑,聲音極低地喃喃道。

  深邃美麗猶如寶石一般的眼眸輕輕闔上,嘴角自然勾起一個甜美的弧度,歪頭輕靠向中原中也的方向。

  尤尼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睛一閉上,困意就開始瘋狂上湧,意識瞬間被席卷進黑暗之中。

  被一起安放在懷裡的兩枚奶嘴微微亮起些許光芒,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復平時裝飾品一般的狀態。


第42章

  海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尤尼迷迷糊糊地想著,海面似乎很不平靜,身下開始搖晃起來,就像躺在隨波飄蕩的木板上。

  畏冷般縮了縮身體,雙手下意識環抱著自己,尤尼眉心輕蹙。

  一只微涼的手伸過來探上她的額頭,少年低沉的聲音忽遠忽近,「……發燒了?」

  眷戀地留住了那微涼的溫度,小動物似的蹭了蹭,尤尼小聲地撒嬌,「痛。」

  頭沉重且陣陣發痛的感覺,讓尤尼不適得很,身上忽冷忽熱,即貪戀著額上微涼的觸感,又覺得渾身發冷。

  「怎麼這麼嚴重,」中原中也擰緊眉頭,搭在尤尼額上的手被她雙手松松地扒拉著,只要他一抽手就能甩開她,「別給燒傻了,本來就看著不大警覺的樣子。」

  中原中也伸手把尤尼抱在懷裡,低頭貼了貼她滾燙的額頭,鈷藍色的眼眸看著她,擔心道:「也不知道這裡離橫濱有多遠。」

  迷蒙的湛藍眸子睜開,尤尼抬眼看向中原中也,少年俊俏的面容近在咫尺,眉心緊擰神色間滿是擔憂。

  尤尼軟乎乎地勾了勾嘴角,伸手輕輕戳了戳中原中也的眉心,虛弱地小聲道:「中原先生又皺眉了。」

  她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不過偶爾也有眉毛高挑,神采飛揚的樣子。

  她很喜歡那樣的中原中也。

  口中呼出陣陣灼熱的呼吸,尤尼小聲地喘息著,「中原先生不用擔心,我現在意識還是清醒的。」

  意識雖然有些昏沉,但是她還能看清中原中也的模樣,也能聽清他的聲音。

  又被中原先生擔心了啊……

  「別說話了,我們現在在海上,」視線掃向被木板封鎖起來只剩下一道細縫的木窗,中原中也眯了眯眼,「從這裡看出去,已經看不到橫濱了。」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被困在海上了。

  「……海?」鼻尖嗅到的鹹腥海風不是尤尼的錯覺,他們現在確實是在海上。

  明明睡著之前,他們還在那個廢棄碼頭。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他也是沒想到會有異能者專門守在那裡,大費周章就為了把他扔出橫濱。

  鈷藍色眼眸落下,他看了眼小臉燒得通紅的尤尼,語含歉意道:「抱歉,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尤尼自來到橫濱就沒得罪過誰,甚至之前想對她下手的小野敬平也已經被異能特務科逮捕收押。

  想來想去,他們現在會被一起放生到公海都是因為他,中原中也作為羊的首領在外一向高調行事,會得罪的人數都數不過來。

  真讓他臨時想出個會找異能者蹲守他的組織,估計也只有與羊積怨深重的高瀨會會出這個大價錢了。

  但問題是,高瀨會的首領是個非常吝嗇的人,他即便有錢也不會多給一分下屬,更不必說請人弄走中原中也。

  「嗯?」尤尼迷茫地眨了眨眼。

  女孩聲音細小微啞,皺眉低咳了幾聲,勉強提起嘴角笑道:「咳咳、中原先生真的好喜歡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啊。」

  中原中也哄孩子似的手忙腳亂地拍了拍尤尼的後背,「別說話了,你嗓子都啞了。」

  顯然他從前在羊也沒做過這樣的事,尤尼算得上是他第一個照顧的病人。

  或許還要加上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中原中也給她包扎的頸側擦傷。

  「而且我也不是會把無關的事攬在自己身上的人,我說的是實話。」他是真的覺得,尤尼在碼頭睡著被風吹得發燒以及病中都得不到好的修養環境是他的原因。

  尤尼無奈地彎起嘴角,吞了吞口水,潤潤干啞的喉嚨,「如果要這麼說,那我也是有責任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怔,失笑道:「你有什麼責任?」

  「因為提出要看海的人是我啊。」

  尤尼微笑著小聲說,「是因為我提出了請求,中原先生才會陪我來的,追根溯源原因在我身上、咳咳。」

  說到最後忍不住又低低地咳了幾聲,喉中強壓下來的癢意憋得她眼眶發紅,細嫩的臉頰紅撲撲的,看著可憐又可愛。

  中原中也被她難受的樣子弄得手足無措,忙又拍了拍尤尼的背,安撫著低頭蹭了蹭她的額發,無奈地道:「好吧,我們倆個都有責任。」

  所以別爭了,這個爭起來真沒意思。

  湛藍色的眼眸盈盈地看著他,尤尼掩唇小聲地笑了出聲,「中原先生好像皮仔和魯仔。」剛剛蹭她的時候。

  鈷藍色的眼睛無語地看她一眼,「留點力氣,嗓子啞了就別說話了,我們還不知道要在船上飄多久。」

  中原中也剛剛出船艙看過了,在使用了正大光明把被釘死的門踹開的方法之後,他成功地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

  他還想過用重力飛上天搜尋回去橫濱的方向,但最終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便是在冬季的海面,陽光對皮膚的傷害也要遠甚於橫濱的廢棄碼頭,畢竟廢棄碼頭偶爾還會有陰影落下來遮擋,海面上可是什麼遮擋物都沒有。

  中原中也可能還沒找到方向就會被曬脫水,以他在橫濱生活多年以及異能者強悍的體質尚且會如此,更不必說發燒中的尤尼。

  他無法長時間丟下尤尼去探尋方向,也不能帶著發燒的尤尼,便只能用重力操控著船一直往前,看能不能遇見別的船只。

  海風不斷從破碎的門框處灌進來,就算中原中也帶著尤尼躲到被封起來的窗後,也擋不住船艙內不斷下降的溫度。

  「好像越來越燙了。」中原中也心焦地反復去摸尤尼的額頭。

  船艙裡沒有食水,把他們扔上來的人擺明就想讓他們死在公海上,就算沒辦法一舉鏟除中原中也,讓營養不良、體質較弱的尤尼死在海上也能重創中原中也。

  呼吸越漸急促,張嘴小口地喘息著,尤尼雙眼微闔靠在中原中也懷裡,懷裡的兩枚奶嘴一直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大空屬性的調和以及晴之屬性的活性,沒辦法治愈發燒的尤尼卻可以讓她能堅持得再久一點。

  「……涼涼的,」尤尼閉著眼睛,小聲咕噥著蹭了蹭中原中也露在外面的脖頸,「中原先生借我貼一下。」

  燒得都會說出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了,中原中也緊擰著眉頭,「尤尼?尤尼!保持清醒,盡量保持清醒!我們會犯困是因為遇到了特殊的異能者,不要在這個時候睡過去了。」

  在沒有食水,沒有藥物的情況下,中原中也不敢讓尤尼再次陷入睡夢中,誰也不知道那個異能者的能力範圍有多大。

  若是再次陷入沉睡,就連中原中也都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再次醒來。

  不僅尤尼這個生病的覺得困倦想要休息,就連中原中也這種身體強健的異能者都忍不住總是想打哈欠,要一直強迫自己壓制住困意。

  睫毛輕顫了幾下,尤尼艱難地睜開眼,衝中原中也勾了勾嘴角,「放心吧,中原先生,我還沒睡著。」

  她只是頭痛得厲害,忍不住想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比上次因為疲勞過度暈倒時還要糟糕的狀態,臉頰燒得通紅,唇色卻極白,干燥到有些皸裂開來,尤尼眉心下意識蹙起,手無力地抓著中原中也衣服上的布料。

  中原中也抿著唇,神色凝重。

  要快點找到醫生,尤尼要堅持不住了。

  孤獨在海面上行駛的破敗小船,盈起一陣耀眼的紅光,速度猛然提升了好幾倍。

  鈷藍色的眼睛不住地關注著尤尼的狀態,唇緊緊地抿著。

  破開一道海浪開出快艇一樣速度的破舊小船,斜前方遠處出現了個極小的點。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操縱著小船扭轉方向,直到靠近些許發現那竟是一艘巨大的郵輪,他的臉色才稍稍松了下。

  把尤尼脖子上的圍巾給她拉上來點擋住臉,「再堅持一下,尤尼。」

  重力裹挾著倆人直直地往郵輪的方向衝去,趴在郵輪欄杆上的男孩睜大眼睛,自言自語道:「那是什麼?」鳥、還是……

  還不待他想明白,紅光略過他頭頂,重重地落在甲板上,巨大的衝擊讓整座郵輪不穩地歪斜起來。

  半跪在甲板上,減緩俯衝降落的威力,中原中也身上的紅光亮起,順勢掌控了不穩的郵輪,他把懷裡的女孩露出些許,「請給這個女孩找個醫生。」

  江戶川柯南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異能者?不是,異能者還有這種類型的嗎?」

  雖然早就聽聞過異能者的存在,但是就他所知警視廳那幾個被當做寶貝一般的異能者都是輔助向的能力。

  擁有這麼強大異能的異能者,他可是第一次聽說啊。

  中原中也皺著眉頭,沉聲又重復了遍,「這女孩發燒了,請給她找個醫生。」

  在摸不清出現在公海中的郵輪底細時,中原中也只能第一時間用實力攝住在場的人。

  能出公海的郵輪上必然是有聘請異能者,但是中原中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不管是被當做突然闖進來的入侵者,還是來歷不明出現在公海的異能者,能用異能震懾住他們真的是最簡單的辦法了。

  剛還在愣神的江戶川柯南扭頭衝一旁呆住的毛利蘭喊道:「小蘭姐姐快去叫醫生!」

  「好!柯南君你小心點。」毛利蘭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眼。

  江戶川柯南湊到突然出現在郵輪上的中原中也身邊,伸手去摸尤尼的額頭,同時眉眼也不抬下,話像甩出來一般問道:「她是怎麼燒起來的?」

  中原中也不確定道:「應該是著涼,尤尼雖然體質較差,但平時很少會生病。」

  雖然搞不懂突然冒出來的江戶川柯南是什麼人,但是看著他反應比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要迅速,問的話也很像當初在醫院聽到護士問的話,中原中也還是老實地配合了他。

  眼看中原中也並沒有要傷害江戶川柯南的意思,毛利蘭松了口氣,邊跑邊大聲喊:「醫生!船上哪裡有醫生?有個孩子生病了!」


第43章

  冰涼的液體順著靜脈流入身體內,藥性發散開來,長時間對抗睡意的頭痛感減輕些許,尤尼的眉頭稍稍松開,呼吸也跟著變得平穩起來。

  中原中也撥了撥她汗濕的額發,微松了口氣,扭頭對身旁的幾人道:「我可以接受你們的問話,但是尤尼必須要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少年眸中的警惕與不信任感,令幾個大人苦笑了下。

  「中原君,你其實不必這麼緊張。」目暮警部放緩了神情,雖然中原中也倆人出現得突然,甚至在剛落在郵輪時就展露了強大的異能,但他們畢竟都是孩子。

  在中原中也沒有先表露出要對一般民眾下手的惡意前,他們是不會對他出手的。

  年紀不大的少年和形容狼狽的女孩,出現在他們這些大人面前請求幫助,他們沒理由拒絕,即便這個少年是異能者且沒有合法合規的身份信息。

  中原中也繃緊的臉色稍松,生硬地說道:「抱歉。」

  他知道這幾個來自東京警視廳的警官想要獲知他的身份信息,但他能說的確實不多。

  橫濱是個獨特而混亂的城市,盤踞在這裡的異能者多,情況也混亂,就算是神奈川縣的警視廳也不好出手整治,只能全權交由內務省下屬的異能特務科去管轄。

  異能特務科成立的年限不長,在前期重點都是逮捕收押罪惡及危險性大的異能者,對橫濱的亂像暫時還騰不出手整治。

  普通的軍警在橫濱執法力度低,稍有不慎就會死在橫濱黑手黨的火拼中。培養一名優秀的警察需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警方優先需要考慮的是不應隨意在橫濱浪費資源。

  在異能特務科騰出手之前,軍警接到的命令都是盡量保護自身的安全,其次才是民眾。

  這是對付橫濱的應急事態方案。

  「我們就在門外聊可以嗎?」明明不是警官卻與警視廳的人站在一起的安室透笑著提議道,他見中原中也眉頭又要皺起,接著補充道:「房門的話可以掩上,那孩子休息也需要個安靜的環境吧?」

  中原中也抿唇,點頭跟他們走到客房外的走廊。

  在回答他們的問題時,鈷藍色的眸子時不時會掃向房間一眼,看看尤尼會不會醒來。

  「……中原君,你是說你們來自橫濱?」安室透臉色凝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木警官震驚地喃喃:「可是這裡是太平洋啊。」

  就連他們也是乘坐警用直升機才來到郵輪上的,以他們在郵輪附近搜尋到的小船配置從橫濱到這裡,就算飄過來怎麼也要個幾天吧?

  中原中也低咳一聲,含糊不清道:「……沒分清方向,就隨便向前跑了。」

  雖然中原中也說得不清不楚,但是他們都聽明白了。

  原本放他們出公海的人根本沒有把他們扔這麼遠,是中原中也跑錯了方向,才跑到了這艘環太平洋航行的郵輪上。

  目暮警部用手帕擦了擦額上被暖氣烘出來的汗,和藹地笑著對中原中也道:「中原君可以回去了。」

  中原中也微微愣住,他反問道:「你們就問這些嗎?」

  不再問些他們為什麼會被扔出公海,他的異能力到底是什麼之類的嗎?

  作為在場唯一一名女性警官,佐藤美和子合上記事本笑道:「對於警察來說,只要確定你們是上門來求助的民眾就可以了。」

  若不是因為中原中也的出場太過張揚,他們甚至連這些話都不會問。

  如果可以,他們也不願意對還是孩子的倆人詢問這些事。

  中原中也確實是異能者,但他首先是個孩子。

  大人保護孩子們,與他們是不是異能者並沒有什麼關系。

  「……謝謝。」中原中也抿著唇,壓低聲音道謝。

  這是他第一次在名為守護國家秩序的警察們身上得到普通公民的待遇,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那些人眼中的社會害蟲、給他們惹麻煩的流浪兒、小混混。

  中原中也沉默了會,扭捏著道:「我所中的異能應該是令人產生疲憊、困意的異能,最開始的時候我是比尤尼先陷入沉睡的。」

  誠然異能者的身體素質強悍,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對同為異能者作用於精神上的能力抗性會比普通人更高。

  由於長期壓抑著使用力量,中原中也對這類異能的抗性其實比一般的異能者還要高,但是他卻偏偏比尤尼還要早進入沉睡。

  那恰恰說明了尤尼這孩子看著不外露,實際上精神比絕大多數異能者還要堅韌,她這次會生病很難說與消耗了極大的精力去抗衡困意沒有關系。

  比尤尼的思想更早注意到困意不對勁的是她的潛意識,尤尼的潛意識一直在憂慮、忌憚著什麼,這才導致她潛意識中對這種非本身因素產生困意抵抗起來。

  中原中也的話令目暮警部等人神情一肅,他們幾人對視一眼,「這是很重要的情報,謝謝你願意告訴我們。」

  橫濱的亂像他們也有所聽聞,即便是異能者生活在其中也很難討到好,更不必說中原中也還是個半大的少年,即便是帶著人來求助,他的第一反應也是警惕。

  中原中也輕吐口氣,這也算是還了他們人情了。

  他果然還是不習慣欠人人情,鈷藍色的眼睛瞥了眼房間內,可惜總有些人的好是怎麼還都還不清的。

  ……

  尤尼迷迷糊糊睜開眼,手指剛動了下。

  「你醒了?我去給你倒水。」江戶川柯南跳下椅子,跑去外面倒溫水。

  毛利蘭扶著尤尼坐起來給她在腰後墊了個枕頭,松了口氣笑道:「總算是醒來了,你昨天燒得很厲害。」

  昨天傍晚突然闖上郵輪的兩個孩子,一個是年少的強大異能者,一個是發燒生病的普通女孩,若不是中原中也只是為了找醫生治療尤尼,怕是整座郵輪上的人都會跟著動起來。

  目暮警部並不是為了中原中也這個異能者而來,他會出現在郵輪上是因為江戶川柯南在底層的船艙中發現了一條鮮血淋漓的斷臂。

  而恰好這時,船上有幾個人失蹤了。

  因此他們在詢問清楚中原中也出現的原因後,便暫時放下了這個年少的異能者,轉而專心搜尋失蹤的人們。

  船上的異能者沒看到中原中也掌控整座郵輪的一幕,對他被誇耀的實力有些不以為然,對他也並不怎麼警惕。

  因此尤尼和中原中也才能安然地在郵輪中休整養病,不被打擾。

  尤尼彎了彎眉眼,接過江戶川柯南遞過來的水,低頭啜飲了幾口潤潤嗓子,「謝謝你們,請問這裡是?」

  「新騰財團的郵輪上,我們現在在太平洋,郵輪的話大概會出航一個月才會返回東京。」

  尤尼微微愣了下,雙手捧著水杯,指腹緩緩摩擦著杯壁。

  他們原來離開橫濱這麼遠了嗎?

  「跟你一起來的中原哥哥守了你一晚上,也就剛剛才被小蘭姐姐勸去休息了。」江戶川柯南解釋道,「要我去幫你叫他嗎?」

  秀美的眉目微怔了下,尤尼搖了搖頭,「不,請讓中原先生好好休息下吧。」

  一直對抗著那陣詭異的困意,強行使用異能幫她尋找醫生,中原中也確實該好好休息下了。

  江戶川柯南隱晦地打量著尤尼,單純看她這樣實在沒辦法想像,她是中原中也口中比他還要堅韌,在異能力的困意下支撐更久的人。

  「請問這裡有電話嗎?我想給家人打電話報下平安。」尤尼彎著眉眼,這麼對他們請求道。

  毛利蘭連忙從包包裡拿出手機,遞給尤尼向她解釋道:「可以的,不過海面上信號不怎麼好,橫濱那邊可能收不到信。」

  淺色的翻蓋手機上掛著可愛的海參吊墜,尤尼接過後撥出了蘭堂的電話,果不其然就像毛利蘭說的一樣,信號微弱到根本撥不出去。

  尤尼無奈地笑了下,「謝謝,看來是要回去才能跟蘭堂先生報平安了。」

  江戶川柯南暗暗記下尤尼口中的名字,狀似不經意般提到,「小蘭姐姐,我們可以讓目暮警部幫忙的吧?聯系橫濱警方那邊,幫尤尼報下平安。」

  不同一般民眾,警方另有自己的通訊手段,他們在海面上無法聯系到陸地,但是警方那邊卻是可以做到聯系橫濱的警方再轉而聯系尤尼的家人。

  尤尼略略猶豫了下,「……如果可以的話,謝謝。」

  蘭堂先生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讓橫濱的軍警先生們去聯系真的沒問題嗎?

  毛利蘭恍然醒悟站起來,「我去跟佐藤警官說。」

  目暮警部他們正在聯合海上保安廳全力搜尋在船上失蹤的人,這種報平安的事還是跟佐藤警官說比較好。

  江戶川柯南看著毛利蘭跑出去,扭頭問尤尼:「尤尼姐姐跟中原哥哥不是一起生活的嗎?」

  看中原中也慌亂的樣子,他還以為他們是家人,或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

  而且他們手上還有一樣的藍手環,上面的盤羊標記都是一模一樣的,這樣的東西不是信物就是標記之類的吧?

  尤尼靠在枕頭上,眉目柔和輕聲笑道:「其實我跟中原先生認識還不到一年,但是中原先生一直都很照顧我。」

  坐在椅子上的江戶川柯南一臉驚訝,「才認識不到一年嗎?」

  尤尼彎著眼眸,眼簾輕垂下來,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神色間帶著些許懷念,「中原先生曾經救過我,他的力量是為了保護而使用的。」

  許是看出了江戶川柯南對中原中也的忌憚,尤尼輕聲笑道:「我有次看見中原先生幫氣球飛走了的孩子取回來氣球。」

  食指豎在唇邊,尤尼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要告訴他我說了這個,中原先生會害羞的。」

  江戶川柯南瞪大眼睛,這可比尤尼不是跟中原中也生活在一起更讓他驚訝。

  看起來脾氣不怎麼好的中原中也居然會做這種事。


第44章

  「叩叩——」

  「請進。」尤尼稍稍提高聲音。

  佐藤美和子推開門,見尤尼確實醒了過來,神色稍松,「事情小蘭已經跟我說了,尤尼是想通過我們聯系到橫濱那邊對嗎?」

  說著她又忙補充了句,「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問問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東京警視廳,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們至少要在這裡停留三天。」

  郵輪上現在已經進入了全面封鎖的狀態,就算尤尼和中原中也是在人失蹤之後才闖上來的,也被禁止在這期間離開郵輪。

  搜查在郵輪上失蹤的人的工作可能沒那麼快結束,他們在詢問船上的人時發現,曾經有人在半夜聽到重物落水的聲音。

  以及一把掉落在失蹤者客房的帶血長刀。

  在郵輪中長時間搜尋不到對方的蹤跡時,警方就不得不考慮對方是不是已經被刺,身負重傷落入了海裡。

  這次的案件事涉好幾個政府高官之子,警視廳方面是直接出動了搜查一課的人在郵輪上負責搜證詢問。

  在聯系了海上保安廳一起尋找失蹤的人後,他們搜查一課至少還要在這裡逗留三天。

  尤尼愣了下,彎著眉眼笑道:「如果可以的話,麻煩警官小姐了。」

  她這邊有人幫忙向蘭堂先生報平安,羊那邊有夏油先生在,暫時可以安下心來了。

  見尤尼比中原中也要好說話不少,佐藤美和子猶豫了下,拖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尤尼還記得你們出現在公海之前的事嗎?」

  關於這件事到底該不該問尤尼,他們搜查一課的人也是私下商量過的,就算橫濱的事不會波及到東京,他們作為警方也不可能對這樣的事視而不見。

  把兩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流放到公海,甚至不在船上准備食水,這已經能構成刑事案件了。

  佐藤美和子一頓,反應慢半拍般想起來。

  ……中原中也是異能者不算手無寸鐵,但尤尼確實只是個普通孩子。

  在搜查一課中見慣了各種案件的警官們,不得不去深思這件事有可能引發的惡性後果,他們必須要考慮到對方是出於什麼樣的用意,才會對兩個孩子出手。

  在認真向中原中也解釋過後,他神色平靜地接受了,「尤尼是很堅強的孩子,她說不定會察覺到比我更多的東西,我其實不介意你們去問她。」

  鈷藍色的眼眸看向虛掩起來的門,「那是個過於溫柔、會體貼人的孩子,如果是出於想要保護民眾而問的問題,她知道的她一定會回答的。」

  中原中也收回目光,直直地看向目暮警部。

  「所以也請你們對於她不願意說或是回答不知道的時候,不要用上肮髒的手段。」

  尤尼身上的異常,中原中也不是沒有察覺到,他只是不去問。

  就像尤尼從來不會像白瀨他們一樣,不停地想試探他的過去,每個人都有屬於他不能說的秘密。

  「這是自然,我們日本警察,是為了保護民眾而存在的。」目暮警部鄭重地向中原中也承諾道,「以我身上的警徽向你保證。」

  中原中也抿著唇,點了點頭。

  比起橫濱無所作為的警察,對於目暮警部他確實是要更信任些許。

  ……

  「是要問我們昏睡之前的事嗎?」不像佐藤美和子擔憂的那樣,尤尼提起差點因此死掉的事情源頭,顯得十分平靜。

  在當時她其實只是潛意識中抵抗了那陣莫名的困意,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但是在陷入沉睡後尤尼聽到了奶嘴中的靈魂呼喚。

  若有似無的呼喚,保護著尤尼的神志,使她不至於徹底倒下。

  但即便如此,尤尼當時的狀態還是太差了。

  若非中原中也的警惕性讓他掙脫了困意,清醒過來及時找到郵輪求救,尤尼怕是會在船上先一步病死。

  尤尼垂了垂眼簾,輕聲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過我當時是比中原先生先一步到碼頭的。」

  「那時候剛好有個戴著帽子的老人在礁石上垂釣。」在發現中了異能之前,尤尼一直都沒察覺老人的異常,因為他當時坐在礁石上架著魚竿是盤腿睡著的樣子。

  佐藤美和子記錄的筆頓了頓,她謹慎地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廢棄的碼頭上有人垂釣,這應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就算尤尼和中原中也在之後中了異能,也不能確定異能的源頭就是那個老人。

  「我們約定的碼頭確實是個偏僻的廢棄碼頭,不過那個地方是屬於港口黑手黨的。」尤尼這才明白過來當時隱約的違和感是什麼。

  與他們的臨時起意不同,垂釣是個很考驗耐心和毅力的事情,很多時候去垂釣的人每天每天都會去同一個地方,一坐一整天。

  就算是中原中也要帶尤尼去廢棄碼頭看海,也是提前踩過點,那段時間不會有巡邏的人員經過。

  但是那個老人不僅僅是垂釣,還敢在礁石上直接睡著,一副完全不怕被港口黑手黨發現的樣子。

  尤尼無奈地笑了下,「是橫濱租界以港口為勢力盤踞的黑手黨,在橫濱的有名程度大概能說是止小兒夜啼吧。」

  圍著尤尼的幾人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尤尼無奈地輕嘆口氣。

  原本看海只是尤尼隱晦地提醒中原中也,小野敬平會出現的地方。

  卻不成想預言實現得那樣快,讓他們都反應不過來。

  事後中原中也再度提起尤尼曾經說過的,想在橫濱看海。

  那時她還不清楚,橫濱附近的碼頭包括已經廢棄了的,都屬於港口黑手黨的範圍。

  在之後了解了情況後,尤尼本想對中原中也說不去了,但是少年卻先一步告訴她已經找好了帶她去看海的合適地點。

  「那邊的警察會容忍這些黑惡勢力這麼發展壯大嗎?」問這話的時候,江戶川柯南心底閃過一絲異樣的違和感。

  他隱約感覺世界不應該是這樣,日本也不應當有這麼混亂無序,甚至把地盤拱手讓給黑手黨的警方政府。

  湛藍色的眼眸安靜地看了他一眼,尤尼眉心輕蹙,搖了搖頭低聲道:「橫濱的形式混亂,由內務省所設立的異能特務科也是剛剛在橫濱扎根。」

  在白道勢力處於下風時,□□勢力自然乘風直上,這也是橫濱的亂像一直止不住的重要原因。

  「那個垂釣的老人是在中原先生到來之前離開的。」尤尼抿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筆尖戳了戳記事本,佐藤美和子陷入了深思,「是個老人嗎?我知道了,謝謝你尤尼。」

  美麗颯爽的女警官合上記事本利落地站起來,「我會把情況彙報上去的。」

  就算是東京都的警視廳也不能直接跨過神奈川縣的警視廳去聯系橫濱的異能特務科,必須要通過橫濱的上級縣才能聯系,雖然有些婉轉不過規則確實如此。

  尤尼歪了歪頭,笑著安慰她道:「別擔心,事情一定會在擴大之前解決的。」

  突然出現的異能者能力確實防不勝防,但是橫濱卻不是那個異能者能隨意亂來的地方,那裡面彙聚了大量優秀強大的異能者,想要肆意挑撥港口黑手黨和羊的關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看著尤尼的笑容,佐藤美和子的神色稍松,揚了揚手中的記事本,「承你吉言。」

  尤尼看向毛利蘭,彎著眉眼,指了指吊瓶,「蘭桑,這個好像要滴完了。」

  毛利蘭站起來連連應聲,「我去找醫生,柯南君幫忙看下尤尼好嗎?」

  在毛利蘭面前總是異常乖巧的江戶川柯南乖乖地張口應是。

  眼簾輕垂下來,尤尼無奈地抿著唇嘆氣。

  擁有強大秩序的世界與擁有異能的世界相融合,世界與世界緊密相連,已經是不可分開、互相影響的狀態了。

  .

  中原中也和尤尼失蹤的十二個小時之後,橫濱租界。

  廢棄碼頭處站著幾道黑乎乎的身影,在昏暗無光的地方讓人看不清他們的面貌。

  「還不肯說嗎?」個頭最矮的少年率先開口,嘴角略略勾起,眸光沉沉。

  手指關節哢哢地活動幾下,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清潤的少年音再度響起,「沒辦法了,我只好靠自己親手問出來了。」

  長發束起的青年語氣疏冷地道:「太宰君,請快一點吧,我們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了。」

  雖說尤尼是跟中原中也一起失蹤的,但是看羊之王平時過得那麼隨便的樣子,他擔心尤尼會再次病倒。

  「太宰,天沉下來了,再不快點可能會下雨。」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雖然平淡,卻瞬間令太宰治和蘭堂的臉色一變。

  若是他們還沒從夢中掙脫出來,還在這種時候淋了雨,情況就糟糕了。

  太宰治聲音沉了沉,語氣冷淡道:「……我知道了。」

  被綁起來扔在地上的異能者嗚嗚地掙扎著,熟悉的困意再次席卷而來,蘭堂和織田作之助半點不為所動。

  太宰治無效化了他的能力,垂眸道:「不是說了嗎?你的小手段知道了之後,只要不能立刻讓人睡著,你就輸了。」

  作用於大腦神經的異能聽起來厲害,但若是不能瞬間起效,這個異能就相當於無用。

  中原中也和尤尼只是無意被暗算了,但在清楚這項異能的異能者面前,就算再困他們也不會入睡。

  異能力為彩畫集的蘭堂和異能力為天衣無縫的織田作之助都是如此,更不必說體術尚可,且異能是無效化的太宰治了。

  可以說是尤尼他們失蹤的消息一傳來,他們便暗中行動起來了。


第45章

  明明是待在擂缽街內羊的基地,夏油傑卻比所有人都要快得到尤尼出事了的消息。

  他留在尤尼身邊保護她的咒靈犬們,剛剛突然消失了,在斷了一瞬間鏈接之後又回到了他身上。

  夏油傑把玩著手裡鋼管的動作一頓,咒靈們最後傳遞回來的感受是困。

  ……它們是因為睡著了,才會回到夏油傑這裡的。

  但是咒靈不同於人類,他們並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睡眠,根本不可能會產生困倦的衝動。

  狹長的紫眸若有所思地落在手心處,這也是這個世界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嗎?

  對於尤尼的安危,夏油傑並不算擔憂。

  她有身邊有羊之王中原中也護著,就算咒靈犬回來了,也不必過於緊張。

  相貌俊秀的少年冷淡地抬起頭看向基地內聚集起來的十二個少年少女,稚氣未腿的臉上帶著自負和被保護得太好的不自量力。

  神色厭倦地撐著額角,夏油傑漫不經心地想著,現在這麼小的孩子都染上了爛橘子們的風氣了,真是看著就讓人提不起勁。

  「……夏油,你怎麼看?」名為評議會的十二個羊的成員,轉頭看向他。

  夏油傑熟稔地掛上浮於表面的笑意,隨意道:「嗯?我都可以吧,反正我只是來代替中原開會的。」

  其實他剛剛完全沒怎麼在聽他們的話,畢竟他只是名義上代替臨時有事的中原中也來參加評議會的代理人。

  省吾皺了皺眉頭,他不滿地問夏油傑:「你剛剛真的有在聽嗎?」

  狐狸樣的雙眸挑起,夏油傑吊兒郎當地反問:「你們真的在乎我的意見嗎?」

  看著評議會的成員隱隱帶著不滿的神色,夏油傑托著腮笑眯眯道:「只是意思意思來問我的意見,實際上根本沒打算聽的話就不用問我了。」

  雖然一直在尤尼面前表現得很有風度的樣子,但是夏油傑本質上可是能跟五條悟成為摯友的人,他們之間又怎麼會沒有臭味相投的地方。

  羊的其他孩子姑且不論,但是評議會的成員真的讓夏油傑想起了被御三家那群老頭子指指點點問責的時候,那讓人聽了就心生厭煩的話。

  省吾被夏油傑噎了下,臉色很不好看。

  「算了算了,我們就按省吾說的做吧。」晴子出來打圓場,其實她也沒聽懂省吾的長篇大論,就想著這點小事也要拿出來反復說嗎?

  這麼想著晴子也忍不住抱怨道:「與其現在就思考武器的問題,倒不如想想基地屋頂漏水的問題,這個才是比較著急的吧?」

  省吾臉色剛緩和些,又再度陰沉下來。

  晴子雙手環胸翻了個白眼,「你們男生住的那邊沒漏水是不在乎,可是我們女生那邊漏得床鋪被褥都是濕的。」

  房間漏水可是很遭罪的,尤其是在冬天還沒過去的時候。

  夏油傑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出來,「不介意的話,我等下可以去看下漏水的地方。」

  「當然不介意,麻煩你了傑!」晴子高興地一合掌。

  「好了好了,沒什麼事我們就快點散會吧!」一想到漏水的房間能修整,晴子就迫不及待想結束會議,就連評議會上的另外幾個女孩也意動起來。

  晴子順手挽住身旁兩個女孩的胳膊,衝省吾做了個鬼臉,故意裝腔作勢道:「這才是大家所想的,省吾你的提議就往後放放,等中也回來再說吧。」

  「喂!晴子你們!」省吾氣得臉色漲紅,拍桌而起。

  白瀨看了眼眾人的表現,「先散會吧,武器的事等中也回來我們再跟他說。」

  ……

  不過是十二個孩子,在評議會中竟也可以分出幾個派系,夏油傑冷眼看著羊裡很多孩子,本身並沒有什麼自己的想法,總是很容易被別人的話帶跑。

  這本身或許也跟羊的生活環境有關,為了活著渾渾噩噩沒有自己的思想,完全聽從評議會十三人的指令,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夏油傑嗤笑了一聲,這不就跟咒術界的現狀一樣嗎?

  大多數人只需要聽從御三家的高層行事,在向上晉級的路途全都被他們掌握在手裡的時候,他們只能聽那群爛橘子們的。

  ……就像當年的星漿體天內理子一樣。

  想到這裡夏油傑就不禁覺得有些無趣,他轉了轉手上的錘子,轉頭對晴子她們溫和地笑道:「漏水的地方已經修好了,今晚下雨應該不會再漏水了。」

  「太好了,終於不會再漏水了。」

  「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夏油傑把錘子收回櫃子裡,看向外面陰沉的天色,低聲喃喃:「快要下雨了。」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

  雨聲淅淅瀝瀝,從窗外傳來,尤尼從床上下來,走到窗前凝望雨水落下打在海面上的場景。

  吊瓶打完之後,醫生就沒再讓尤尼打針,畢竟輸液只是為了應急把溫度降下來,在考慮到尤尼本身身體素質不怎麼好的情況下,還是更傾向於好好休養,讓她的免疫系統修復治愈身體。

  「尤尼,醒了怎麼站在窗邊?」剛休息好,聽聞尤尼醒過來的中原中也匆匆地趕了過來。

  身影單薄的女孩穿著一襲白裙子站在窗邊,雙手扶著窗框回頭看中原中也,「中原先生,好像下雨了。」

  中原中也上前探了探尤尼額頭的溫度,皺著眉道:「我知道下雨了,我是問你醒了怎麼不叫我?」

  昂著頭微眯著眼,尤尼就像只被捏住了命門的小動物般,彎著嘴角乖巧地笑道:「中原先生也很辛苦,我想讓中原先生好好休息下。」

  從船上醒來之後,就是中原中也一直在照顧她,尤尼也想中原中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還有點燙,」中原中也收回手,輕松了口氣,「房間裡有暖氣也要把外套穿好。」

  溫度基本降了下來,尤尼也清醒過來,總算沒讓她在船上就因為得不到治療死去。

  發燒高熱是會死人的,擂缽街裡有好些孩子就是這麼死去的。

  羊的孩子們過得還算好,勉強能溫飽,身體也算壯實,基本不會生病。

  像尤尼這樣體質弱的孩子,中原中也還是第一次遇見。

  當然更多的可能是,擂缽街裡體質弱的孩子早就病死在某個角落,根本等不到長大。

  把搭在椅背上的毛線外套給尤尼披上,中原中也絮絮叨叨,「醒了不要到處亂跑,下床要穿鞋,不要靠近窗邊,就算窗戶沒打開。」

  尤尼彎著眉眼,雙手攏著外套,認真地點頭。

  「聽進去了吧?」鈷藍色的眼睛狐疑地看了尤尼一眼。

  尤尼忍俊不禁地道:「都聽進去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中原中也無奈地把尤尼塞回被窩裡,這孩子要真會照顧自己,就不會弄出營養不良和疲勞過度的診斷了。

  「……尤尼,你有沒有感覺困意好像消失了?」中原中也看著尤尼乖巧地躺好,這才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慮。

  從他剛剛醒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那股隨著時間推移越漸強烈的困意好像已經消失無蹤了,堪堪在床上睡了幾個小時的中原中也醒來後,可謂是神清氣爽。

  尤尼贊同地點了點頭,「我也是,已經不會有強烈的困意了。」

  困意消失之後,尤尼反而有些睡不著,不知道應該干什麼。

  要是平時這個時候,她估計已經在家裡洗澡准備上床睡覺了吧。

  鈷藍色的眼眸與湛藍色的眼眸相對視,中原中也別扭地先一步轉開眼睛,低聲道:「你怎麼還不睡?」

  尤尼無辜地眨了眨眼,藍瑩瑩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我睡不著了,之前睡太久了。」

  抬手揉亂了赭紅色的微卷發,中原中也在床邊踱步了兩圈,「……我給你講個事故?」

  尤尼眨了眨眼,疑惑地反問:「事故?」

  「不是,故事故事!」中原中也惱羞成怒地低吼,「你還聽不聽了?」

  在羊的時候,他都沒為了哄哪個孩子睡覺講過故事。

  湛藍色的眸子彎起如一彎盈盈小月,尤尼開心地回應:「要聽!」

  中原中也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也就這種時候尤尼才會像個孩子一樣。

  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地咳了一聲,中原中也從懷裡摸出了薄薄的畫冊,這還是他通過安室透在閱覽室那裡借過來的。

  薄薄的一本,封面的顏色十分童話,非常符合中原中也對於小孩子聽的睡前故事書的定義。

  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坐在尤尼床邊,一手捧著書脊,一手捻著書頁,神情專注而認真,「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長得非常貌美的公主,他一出生就受到了全國上下人民的關注與愛戴……」

  少年的聲音頓了頓,這上面為什麼印的是他?是印刷錯誤嗎?

  「……巫婆嫉妒公主的美貌,在她十五歲生日的時候詛咒了他,詛咒他最終會死於那得天獨厚的美貌。」中原中也越讀越覺得不對勁,聲音漸漸慢了下來。

  尤尼歪了歪頭,不解地看向他,「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皺著眉頭往後一翻,一字一頓地跟著讀,「公主用自己的美貌征服了各國的勇士,並在不久之後帶領著眾多勇士去打敗了巫婆,解除詛咒?」

  等等,這哪裡不對勁吧?

  這上面的配圖明明是公主提著浮萍拐把各國的勇士都打平了,再一拐子砸了巫婆的城堡,逼著她解除了詛咒啊?

  中原中也沉默地翻到了畫冊的背面,上面赫然寫著由於棉花糖老師臨時放了出版社的鴿子,沒辦法只好用了棉花糖老師的另一篇著作。

  故事與插畫有些許出入,但並不影響閱讀。

  少年面無表情地合上了畫冊,抬手蓋在了尤尼眼睛上,「故事聽完了,睡覺!」

  「誒?」尤尼迷茫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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