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陽光撒在少年桀驁張揚的臉上，赭發微卷搭在肩頭，深色的Choker束住脖頸，屈起一條腿坐在窗框小憩。
七瀨真純雙手交疊，側頭壓在臂上看他：「中也偷偷睡覺。」
他眼睛也不睜，悠閑地回道：「我又不是學生，老師可不會說我。」
手指在腿上打著拍子，中原中也勾起嘴角：「真純，老師在看你了。」
七瀨真純被他嚇得坐直腰，瞬間變成認真聽課的好學生樣子。
中原中也嗤笑了聲，他都不用睜眼看就能想到七瀨真純現在的樣子。
平時總是在他面前沒大沒小的人面對年長者，總是會下意識端正態度，尤其是她認為值得尊重的人。
她幽怨地鼓了鼓臉，在草稿紙上畫了頂醜醜的帽子，筆尖飽含怨氣戳了戳醜帽子。
「還沒長大的小丫頭。」他瞥了眼紙上的不明物。
七瀨真純轉頭剛要反駁，就看到莫名站在中庭處的兩名少年，悄聲問：「那是外面的不良嗎？」
一個穿著足以遮擋住下半張臉的立領學生制服，一個背負著刀劍、神情怯弱，身後還跟著猙獰的咒靈，看著都不像普通的學生。
中原中也低頭與他們中的一人對上視線，「是吧，看校服不像是這所學校的。」
怯弱柔軟的少年才看到窗邊的中原中也，他身後的咒靈立刻發怒嘶吼起來，他忙轉過頭溫聲安撫。
中原中也輕嗤了聲：「他豢養的咒靈發現我了。」
還妄圖通過威嚇將他嚇退，該說是忠心護主嗎？
七瀨真純手撐著臉往裡靠了靠，躲開中庭望上來可能會看到的位置：「豢養咒靈不是會被判處死刑嗎？他們說不定是夏油那樣的詛咒師。」
她還不是很想直接跟詛咒師的人見面，也不知道他們內部圈子消息傳播快不快。
夏油傑知道她和中原中也的關系出於想要拉攏的心，必然不會輕易泄露他們的消息，但別人可就不好說了。
中原中也收回目光，趁豢養咒靈的少年同伴抬頭前閃身避到牆後，「詛咒師之間還會互相搶生意？」
這所學校的咒靈昨天已經被夏油傑祓除，怎麼還會有術師跑來。
七瀨真純轉了轉筆，抬眉問道：「中也想去試試他們？」
他應了聲，收回打量的視線：「只聽夏油告訴我們的消息，保不齊他會隱瞞誤導什麼。」
中原中也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收集信息從來不能只聽一家之言，想要探尋異常更是需要不斷深入咒術界與咒術師、詛咒師接觸。
她揚眉輕笑：「那就由我來打這個頭陣吧。」
……
乙骨憂太有些苦惱，盡力安撫咒靈：「裡香，這裡是學校，不要衝動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剛剛對上了那個少年的視線後，裡香就變得非常憤怒。
明明在他掌握咒力後，裡香已經很少再擅自行動，但這次裡香就像見到足以威脅她的存在，張揚憤怒想上前撕碎對方。
一旁的狗卷棘看了他一眼：「大芥？」
乙骨憂太擺了擺手，溫和弱氣地笑了下：「沒事，裡香不會隨意傷害別人的。」
他答應五條老師，不會再讓裡香隨意傷害別人了。
不管是為了保護無辜的人 還是裡香，他都會好好遵守五條老師的話。
宮城縣杉澤第三高中聽聞出現了二級咒靈，他們這一行來就是為了打探消息的真偽，確認無誤後就會將學校裡的咒靈祓除。
但不知為何，他們在學校裡轉了幾圈，都沒看到絲毫咒力殘穢，該說這裡過分干淨還是奇怪，對普通人生活影響不大的四級咒靈竟也沒看見一只。
「你們在找什麼？」突兀的女聲插•入他們的對話。
乙骨憂太順著聲音望去，蒼藍發的少女低頭垂眸，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也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
「啊，我們……」
他手足無措，下意識瞥向狗卷棘，希望能有個善於解釋的人替他說話，卻在同伴無辜回望過來的眼神中頭痛地發現狗卷棘跟他們語言不通。
若是輔助監督在就好了。
可惜他們這次只是臨時加的任務，並沒有負責配合解釋放帳的輔助監督在，一切都要他們自己處理。
「你們是偷溜進來的嗎？」七瀨真純跳下樹，落在他們面前。
乙骨憂太這才發現面前這少女小小一只，比起同齡的高中生更像是國中生。
他尷尬地解釋：「不是、我們其實是……」
眼神到處亂飄，想找到個合適的理由卻不擅長撒謊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是來找咒靈的嗎？」七瀨真純徑直開口。
乙骨憂太怔了怔，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小心試探：「你知道咒靈的存在嗎？」
她歡快地點頭，抬手指向出現過咒靈的教室：「它之前在那裡，前幾天被佛祖超度啦。」
他露出茫然的神情與狗卷棘對視一眼：「被、被佛祖超度了？」
衣領立起擋住下半張臉的狗卷棘雙手比了個叉：「木魚花。」
能祓除咒靈的人只有咒術師，和尚是超度不了咒靈的。
尚成為咒術師不久的乙骨憂太緊張地握了握刀袋，「祓除咒靈的是和尚嗎？」
好像沒聽聞杉澤第三高中的咒靈被祓除，不過也可能是路過的咒術師順手解決。
七瀨真純並未回答他的話，轉而好奇問：「你們是詛咒師嗎？」
「詛咒師？我們是就讀於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他靦腆地笑了下，「詛咒師的話，我不太了解，是咒術師的一種嗎？」
作為半路出家的咒術師，乙骨憂太還有很多關於咒術界的常識並不清楚。
身邊的人都以為五條悟都會告訴他，卻不想他幾乎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現在所知道的零碎也是由身邊的人想起才順口提了一嘴。
橘紅色眸輕眨，視線落在乙骨憂太身後的咒靈上：「咒術師跟咒靈混在一起，不是會被判處死刑嗎？」
難道說夏油傑騙了他們？
乙骨憂太像見風就動的兔子一樣緊繃起來：「是、是有死刑，但是五條老師已經幫我爭取了死緩，我也會看好裡香，不讓她隨意傷人……」
他頹喪地閉嘴，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這孩子看起來年紀不大，也不是咒術界的人，他跟她解釋這些她真的能理解嗎？
「哦——」
七瀨真純拖長了聲音：「是叫裡香的女孩子嗎？」
這只咒靈名字還挺可愛的，不過比不上中也就是 了。
乙骨憂太有些疑惑她的態度，但也暗暗松了口氣：「是的。」
他並不指望有高專以外的人理解他和裡香之間的事，但也希望他們不要將裡香當做是必須祓除的咒靈。
「蛋黃醬金槍魚。」狗卷棘目光平靜，看人的時候一雙紫眸平瀾無波。
被提醒了的乙骨憂太忙問：「你是杉澤附中的學生嗎？」
如果這孩子也是咒術師，以後也會進入東京咒術高專成為他們的同伴嗎？
涉世未深、天真的乙骨憂太並不知道咒術界中還有詛咒師一派的存在，總以為能看到咒靈的人被發現後就會被帶進咒術高專就讀。
「我是杉澤第三高中的高二生……」七瀨真純並不生氣，只是暗暗打量了下他們的身高：「大概比你們要大些吧。」
他們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她怎麼都能壓他們一頭。
「誒？！」
「木魚花。」
完全不敢相信，明明她看起來比狗卷棘還要小。
咳咳、當然也可能是受到了身高的部分影響。
「能跟我說說咒術師是怎麼樣的嗎？」七瀨真純雙手背在身後，走近一步。
懸於乙骨憂太背後張開雙臂，仿佛隔空擁抱他的咒靈裡香當即憤怒地嘶吼，「滾、滾開，憂太是我的！」
沙啞難辨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
乙骨憂太側身抱住她，溫聲安撫：「裡、裡香，她不是要傷害我，冷靜下來好嗎？」
七瀨真純歪了歪頭，不再靠近他們。
被叫做裡香的咒靈不是害怕她傷害宿主，而是察覺到她的咒力在警惕威嚇她。
還以為她將咒力藏得挺好的，沒想到還是會被高等級的咒靈看穿啊。
乙骨憂太有些壓不住咒靈裡香，明明之前還很聽話的裡香，這次卻怎麼都想發動攻擊。
尖長危險的指甲無意劃傷了他的臉，絲絲鮮血自傷口溢出，乙骨憂太愣了下。
「憂太！憂太！憂太！」
咒靈裡香暴怒，為傷害了乙骨憂太的自己也為威脅著她的七瀨真純。
「腌高菜！」狗卷棘抬手捏住立領的拉鏈，警惕地盯著咒靈裡香。
「狗卷同學、等等！」乙骨憂太慌亂地喊道：「裡香，不要在這裡動手！」
糟糕，再這樣下去狗卷同學和這孩子都會……
「好孩子不可以隨便發脾氣哦。」七瀨真純抬手拍了拍咒靈裡香的膀臂，語氣溫和輕松。
相較於龐大猙獰的咒靈，七瀨真純無論是身材還是咒力量似乎都不較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強大。
畢竟詛咒女王祈本裡香是被評價為擁有深不可測、幾乎於無限咒力的特級咒靈。
「乖啦乖啦，好女孩不可以讓喜歡的男孩子擔心。」她踮起腳摸了摸咒靈裡香，在乙骨憂太驚訝的眼神中安撫下咒靈裡香的憤怒。
七瀨真純軟聲哄她：「你要乖點，我也不喜歡對女孩子動粗呀。」
綿軟溫柔的京都腔帶著笑意，橘紅色眸平靜映出她猙獰的模樣，悄無聲息蕩開的引力場死死鎮壓住咒靈的動作，無論增加多少咒力都無法擺脫引力場綿密的控制。
咒靈裡香嘶吼著不甘平息下來：「憂太！憂太！」
第47章
「裡香安靜下來了。」乙骨憂太驚訝又意外望向七瀨真純。
他沒想到裡香竟然會被素不相識的人安撫下來，變成咒靈後的裡香連他妹妹都不喜歡，相較於生前脾氣更加暴躁警惕，厭惡一切接近他的女生。
「裡香醬是好孩子，你要好好保護她。」
食指輕豎在唇邊，她笑得意味深長：「不然喜歡的女孩子很容易會被搶走。」
乙骨憂太怔了下，回頭望向咒靈裡香，有些不明所以地應了聲。
「你的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是喜歡的女孩子送的？」
據說左手無名指中有一根血管與心髒相連，將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就是對外宣告已婚並且鐘愛不渝，是具有特殊含義的手指。
乙骨憂太下意識握住戒指，神情微頓看了咒靈裡香一眼，猙獰恐怖的外貌甚至無法看出尚是人類時姣好精致的臉龐。
過去的六年中，他陷入了被咒靈裡香纏身卻無法掙脫的困擾。
但自從他開始直視自己的內心，能平靜不帶恐懼面對咒靈裡香的時候，他仿佛能感覺到小時候的女孩還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
不，應該說裡香其實一直都在他身邊。
不管是咒靈裡香還是祈本裡香，她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他神情柔和下來，溫柔輕聲道：「戒指是裡香送我的，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約定好了會一直在一起，即便祈本裡香死去變成咒靈裡香，他也從未想過將戒指扔掉。
「憂太君和裡香醬都是好孩子，我喜歡遵守承諾的好孩子。」
七瀨真純站在咒靈裡香面前，微側過頭露出頸側被白色Choker隔斷的猙獰黑紋，隱隱不詳的咒力從她身上泄露出來。
狗卷棘緩緩拉下立領的拉鏈，露出兩頰的蛇目，紫眸緊盯著她：「明太子。」
她身上散發出受肉的氣息、很危險，但也可能是術式的原因。
「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對咒術界稍稍有些好奇……」她退後兩步，在狗卷棘的警惕和乙骨憂太不明緊張起來的神情中慢悠悠道：「畢竟先接觸我的人是詛咒師，我多少是對未知的領域有些好奇。」
七瀨真純的話語讓乙骨憂太隱約明悟，詛咒師並不是他開始以為的另一種咒術師。
他遲疑開口，心中還抱著不起衝突的美好想法：「如果只是想了解的話，五條老師會樂意解答的……」
他話沒說完，狗卷棘抬手擋在他面前。
「狗卷同學……」
「明太子、蛋黃醬金槍魚。」
七瀨真純苦惱地抱怨，柔軟的京都腔顯得毫無攻擊性：「只是好奇多問問，咒術師的消息難道是不能外傳的嗎？」
她還沒對他們動手，怎麼都像看大惡人一樣看她。
「不是的，狗卷同學並沒有惡意，他可能只是對詛咒師比較敏感。」
乙骨憂太有些心虛氣短，他能感覺到狗卷棘的警惕也清楚面前這個女生的不對勁。
但他成為咒術師後，還從未試過對人類對手，自然面對這種場面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對詛咒師比較敏感？」
「可是夏油跟我說詛咒師是不被咒術界接受、離經叛道的術師……」七瀨真純深深嘆了口氣，咕噥道：「我還不是很想被頑固的老爺子們判處死刑。」
咒術師跟咒靈 有所聯系會被判處死刑，這點夏油傑倒是沒有騙他們。
但也正是因此，他們才不好接近咒術師那邊。
只是與仍在學校的咒術師學生打個照面，就被警惕戒備起來，真想混進去怕是不容易。
與咒術界新人乙骨憂太不同，狗卷棘很清楚她口中的夏油傑是多麼危險的人物。
咒術界有且僅有的一名特級詛咒師，曾在十年前屠殺過上百人的極惡詛咒師，一直以來被列為高危等級的術師，從入學起就被告誡看到就努力逃跑，什麼都不要想的危險人物。
被夏油傑看好接觸的術師，且極可能會被咒術師判處死刑的身份，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吹——」
才吐出了一個音節，帶著蛇目的頰就被用力掐住，狗卷棘震驚地睜大雙眼。
他甚至沒看清她是怎麼過來的！
「我大概猜到了你的術式能力……」七瀨真純掐按住他的臉，強硬的力度堵住他的嘴，綿密的引力場抑制他反抗的能力。
「聲音或是話語，對嗎？」
術式她不了解，但類似的異能力她能數出將近上百種，只看他用立領遮擋住蛇目，警惕戒備裡香時會捻住拉鏈，就能猜到他的能力絕對與聲音或是話語有關。
橘紅色眸望進紫眸中笑道：「很抱歉，學校裡禁止使用術式。」
乙骨憂太震驚於他們突然緊繃對立起來的氣氛，但事態到了這一步也容不得他袖手旁觀。
他想將刀袋脫下拿出裡面的武器，卻發現身體沉重遲緩得厲害。
七瀨真純漫不經心道：「學校裡暴力禁止、術式禁止，杉澤第三高中是我的地盤，希望你們能好好遵守規則哦。」
他們這才明白，剛剛咒靈裡香並不是被貌似無害的少女安撫下來，而是強大的術式壓制住了身體。
即便咒靈裡香不是完全狀態，但能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壓制她的術師，實力至少在一級以上。
一級？還是特一級？
也可能是、特級。
「現在是問答時間……」
她聲音雀躍地揚起：「提問，憂太君和裡香醬是為什麼會被判處死刑？」
乙骨憂太怔了怔，下意識望向狗卷棘，卻對上了瑰麗的橘紅眼眸平靜溫和，她笑著提醒：「狗卷君禁止答題。」
「因為裡香為了保護我，將四個同學塞進了櫃子裡。」他遲疑著回答，心裡莫名晃過一個想法。
七瀨真純好奇問：「死了嗎？」
乙骨憂太瞥見狗卷棘垂下的手，緩緩搖頭：「沒有，只是重傷住院。」
「哦哦、沒死也要判處死刑。」
「你的老師只是給你爭取到死緩，咒術界真是個嚴格的地方呢。」她目露同情，一副乙骨憂太被騙了的眼神。
狗卷棘不動聲色地打著手勢，她假裝沒看到，接著問道：「第二個問題，裡香醬會變成咒靈是因為憂太君嗎？」
會送戒指給乙骨憂太，且是對他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咒靈裡香是因為什麼而誕生的呢？
「是……」乙骨憂太深吸了口氣，「六年前裡香出了車禍，為了跟我的約定才會變成咒靈。」
七瀨真純搖搖頭，「含糊不清的回答是違規的，我問的是裡香醬對約定的執念詛咒了憂太君還是說——」
「其實是憂太君詛咒 了她？」
七瀨真純緊緊地盯著他，仿佛不給出答案就絕不放他們離開。
乙骨憂太沉默良久，平靜又有些難過：「是我拒絕了裡香的死亡，詛咒了她。」
他其實早就隱隱有了感覺，真正讓祈本裡香變成這幅醜陋模樣的人，其實正是他在裡香遭遇車禍那一刻瘋狂閃過的念頭。
「我想要在咒術高專，解開裡香的詛咒。」
他釋然又不舍看向咒靈裡香，樣貌扭曲猙獰不復他記憶中的模樣，卻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他的祈本裡香。
他應該解開她的詛咒，讓她安然成佛才是。
七瀨真純垂眸抿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松懈下來的引力場讓一直奮力掙扎的咒靈裡香暴起，身體暴漲數倍輕攏住乙骨憂太、搶過狗卷棘，閃身撤出學校。
乙骨憂太最後回頭看了眼，訝異地發現七瀨真純身邊多了個人，看發色似乎是他之前在教學樓看到的學生。
「就這麼放他們離開？」中原中也從暗處轉出來，挑眉側頭問她。
若不是七瀨真純有意，以那只咒靈的能力還不足以帶著兩個少年全身而退。
被豢養的咒靈咒力量確實很客觀，但不能熟練控制以及帶著限制的咒力，還不足讓他們警惕起來。
「嗯，一個不能隨便說話、一個跟我們差不多的咒術新人，能問的也就這麼多了。」
七瀨真純輕頷首，語氣平常。
「雖然只是遇到了咒術高專的學生，但他們的老師應該就是夏油提過的特級咒術師五條悟，為了之後的清淨，學校是不能留了。」
鈷藍色眼眸定定看了她會，中原中也皺眉：「真純，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中也會變成咒靈是因為我嗎？」七瀨真純含糊低聲道。
「你怎麼還在想這個？」
「我的身份不是風鈴安排好的嗎？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抿了抿唇，神色安靜而沉默。
——不是這樣的。
中原中也輕嘆口氣，壓住七瀨真純的頭發揉了揉：「有空胡思亂想，倒不如想想我們接下來要去哪。」
她沉默一會，笑著回道：「說得也是呢，我們今晚就去投奔夏油吧。」
——中也會變成咒靈，不僅僅是因為風鈴。
他抽了抽嘴角，沒好氣地扯住她的臉：「你想好了？被假和尚騙到哭我可不管你。」
假和尚說話半真半假，難保不會偷偷給他們挖坑，真純這丫頭還想著跑去盤星教。
「我還沒那麼蠢……」
她只是不戳穿夏油傑的話，怎麼就在中原中也看來要被騙到哭？
「中也難道不好奇夏油的術式嗎？他手上大概有很多咒靈，特級說不定也會有。」
中原中也一哽，松開手挽尊道：「也、也就一點，我只不過是想知道有沒有其他會說話、有理智的咒靈而已。」
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咒靈，怎麼會不對特級咒靈好奇。
他輕咳兩聲，轉開話題：「既然學校不能呆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七瀨真純雙手背在身後交握，跟上他的步伐：「走吧，去盤星教。」
——中也會變成咒靈，是因為她詛咒了他。
第48章
「實力強大身份不明的咒術師？」五條悟聽聞乙骨憂太的話，捏住下頜沉思。
「是仙台那個突然加塞的任務中遇到的嗎？」他側頭面向他們，繃帶裹纏住雙眼的位置，僅僅是作出個看的動作和方向。
倒不是不相信乙骨憂太的話，只是他在想這件事是否又是咒術界高層不安分的老橘子們弄出來，試圖讓乙骨憂太死在任務中的一次嘗試。
畢竟這樣的事，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
「鮭魚。」狗卷棘點頭，他應該是最直觀感受到少女咒術師實力的人，苦於語言不通並不能將事情告訴五條悟。
「是的……」乙骨憂太神情略顯遲疑，顯然他還是對離開時看到的赭發少年有些在意。
他是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他們嗎？
「她話中的意思是如果來了咒術高專，很大概率也會被判處死刑。」這麼說著，他又想到了少女問他與裡香之間詛咒的事。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沉吟，「知道了，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
他准備親自去仙台的學校打探下那孩子的消息，以乙骨憂太告訴他的外貌特征，應該是在學校中很顯眼的人。
「她身邊好像還有個同伴……」乙骨憂太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告訴五條悟：「狗卷同學可能沒看到，是個赭發藍眼的男生，看校服大概也是那所學校的人。」
狗卷棘搖了搖頭，表示並沒有看到：「木魚花。」
他並沒有看到除了那少女以外需要注意的人。
「藍發橘眸和赭發藍眼嗎？」
五條悟饒有興致地笑了聲，「行，我會一並打聽的。」
他也想知道，會被傑接觸邀請的咒術師是擁有多強大特別的術式，對於有天賦的咒術師，他總是不吝於花費時間和金錢去接觸。
當然他這邊也差不多。
……
就如五條悟所想，七瀨真純的消息並不難打聽。
甚至只要說出是杉澤第三高中的二年生，藍發橘眸的女孩子瞬間就能從學生口中知道乙骨憂太他們被套走了大堆信息都沒能得知的名字和身份。
七瀨真純，宮城縣杉澤第三高中的人氣二年生。
相貌精致漂亮，相較於一般的女生又多了絲颯爽利落的氣質，本身性格也很好相處是深受同學喜愛的好孩子。
但也有人透露看到七瀨真純私下裡會自言自語、說說笑笑，作出些很奇怪的行為。
當然這些話都被當做是對七瀨真純的嫉妒、貶低她的話。
除此之外，只能知道她似乎是從京都搬家來仙台的人，她從前的身份信息學校裡無人知曉。
「跑得真快啊……」五條悟敲了敲桌面，翻看從教員室中翻出來的學生檔案，「是從傑那裡聽過我的名字嗎？」
更讓他覺得有意思的是，本該封存起來的學生檔案在前些天似乎被人動過，而查閱的檔案恰好就是屬於七瀨真純的那部分資料。
修長的手指插•入發根揉亂，五條悟忍不住發笑：「看來是來晚了一步，七瀨真純已經跑到傑的盤星教去了。」
他可不信這份資料夏油傑沒看過。
與乙骨憂太極度相似會被判處死刑的命運、過度關注他和詛咒女王祈本裡香之間的羈絆，隱隱昭示了七瀨真純身份的不簡單。
知道招惹了乙骨憂太和狗卷棘必定會引來他，判斷學校已 經不能再留果斷離開。
他以為他動作已經很快了，沒想到七瀨真純和另一個人比他想像中反應還要快。
不過令五條悟奇怪的是，乙骨憂太口中另一個赭發的少年，他並沒有在學校中打探到他的消息。
無論是在與七瀨真純走得近的人中還是整所學校裡，赭發藍眼如果不是染發和戴了美瞳，應該也是很顯眼的存在。
偏偏他一點關於他的消息都打聽不出來。
與打聽七瀨真純消息的輕松相比，簡直就是成反比的難度。
夏油傑作為咒術界僅有的特級咒術師，這十年都沉寂潛伏下來與商界、政界牽扯甚深，盤星教不斷招攬發展信徒，已經是咒術師眼中難以徹底根除的心腹大患。
相較於咒術師，詛咒師並不會刻意劃分實力等級。
畢竟咒術師有升等評定，詛咒師卻沒人敢衡量評定他們的實力，一旦遇上不是殺就是逃，根本不可能像評估咒術師一般判定詛咒師的實力等級。
唯有從咒術師中叛逃成為詛咒師的術師，才會擁有實力等級。
放眼望去整個咒術界這幾十年中，只出現過四個特級咒術師，其中三人都是擁有特級評定十年之久的強大術師。
而乙骨憂太是這十年中唯一一個獲得特級咒術師稱號的咒術新人。
若七瀨真純真的像他們所說能在他們毫無所察時壓制詛咒女王祈本裡香，那七瀨真純的實力大概不會低於特級。
咒力量強大到可以橫行無忌的裡香被另一個咒術師的術式壓制，除了本身特別的術式，她的咒力質量絕對不低。
「我這邊多了強力新人，傑也半點不服輸嘛。」
「你的家人？」七瀨真純好奇問道：「是夏油之前提過的養女嗎？」
穿著厚實莊重的僧衣袈裟，夏油傑顯然已經很習慣：「除了菜菜子和美美子，還有些不常在盤星教裡的家人。」
會常駐在這裡的人只有他們三個，他們以家人相稱，秉持著同樣的目標為打造只有咒術師的樂園而聚集在一起。
「哇哦……」七瀨真純感慨了聲，靠向中原中也小聲嘀嘀咕咕：「夏油聽起來就像個單身爸爸。」
中原中也壓低聲音：「是不是單身爸爸也不妨礙他的養女跟你差不多大吧。」
上次他就覺得，夏油傑說這話的時候，說不定是將七瀨真純當成他女兒一樣的小輩看待的。
而他這個七瀨真純附屬，要麼就是不配被他看在眼裡，要麼就是同樣降到了小輩的位置。
想到這裡，中原中也嘖了聲：「呆子，你被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比我大十歲就要升一個輩分嗎？」
七瀨真純驚訝又誇張，她認真低頭想了想：「那我還是跟夏油平輩相交吧。」
她還能白掙兩侄女回來，不虧。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真有你的。」
夏油傑走在前面，聽著身後的小聲嘀咕，好笑地假裝沒有聽到，留給小朋友一些隱私空間。
拐過回廊，進入和室能看到早就等在裡面的兩個少女，黑發的嫻靜內向、白發明媚張揚，她們都穿著樣式不同的學生制服。
「夏油大人。」
見到夏油傑的時候，神情一亮，視線中第一時間看到的他，繼而才看到一旁的七瀨真純和中原中也。
「菜菜子、美美子……」夏油傑神情柔和下來，「來見見我們新的家人吧。」
「這是七瀨真純和她的咒靈中原中也。」
明明是雙胞胎，長相和性格都不甚相似的倆姐妹露出意外之色。
「他竟然是咒靈？！」菜菜子驚訝出聲，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像人類的咒靈，若不是夏油傑主動開口她都不會認真細看他身上的咒力。
美美子目露不解，比起驚訝中原中也的身份，她更想不通的是夏油大人並沒有收服這只咒靈。
「嗨？」
七瀨真純抬手打了聲招呼，聲音歡快：「我們是來投奔夏油的。」
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美美子抱著娃娃心情稍緩，喜歡夏油大人的人，她們也會喜歡。
菜菜子視線左右在他們身上打量，相似契合的相貌氣質讓她劃過一個想法：「你們是兄妹嗎？」
明明是咒靈卻保持著人類的模樣，而且與他身邊的少女很相似，裝扮上也只是區分出了男女，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的關系。
如果是兄妹的話，似乎並不難理解夏油大人為什麼會選擇不收服他。
作為新家人更重要的羈絆，夏油大人當然不會選擇奪走。
七瀨真純無辜地搖頭：「我是獨生子女哦，不過中也確實是因為我誕生就對了。」
中原中也瞪了她一眼，就仗著他不會在盤星教教訓她是吧。
她討巧地湊過去，雙手合十放在臉旁，衝他輕眨眼。
即便沒有言語，他們之間親昵默契的態度都讓心思纖細的美美子較之旁人更快察覺。
「他們像情侶。」她細聲細氣的話，只被菜菜子聽到了。
「誒？！」
菜菜子小心掩飾著看過去的視線，不得不承認美美子說的似乎是對的。
夏油大人帶回來的新家人，不僅是離經叛道的咒術師，她還與咒靈相愛了。
難怪會成為詛咒師，咒術師根本不可能接受與咒靈在一起的咒術師吧。
「夏油大人，知道他們的事嗎？」菜菜子挪過去，隱晦地問道。
得到了夏油傑笑吟吟卻沒明白過來的眼神，「真純和中也怎麼了嗎？」
菜菜子拉過美美子，跟夏油傑小聲嘀嘀咕咕，把剛剛的猜測一股腦堆給夏油傑。
他詫異側頭看過去——
中原中也揪住七瀨真純的臉，眉眼間浸滿了縱容與無奈：「呆子，我剛說的你聽進去沒有？」
「中也不許喊我呆子！」
擁有強大術式，契闊之間也是平等的七瀨真純抬手去扯中原中也的臉，得意地哼哼兩聲：「不是只有中也能扯我的臉，我也會報復回來的。」
「沒成年的小鬼還挺有氣性？」
「中也也沒成年，差幾天也是沒成年。」
夏油傑收回目光，失笑道：「難怪他們這麼干脆來了盤星教。」
他其實並不在意咒術師加入盤星教的原因，像七瀨真純他們這般的或許少見，但也並非不能接受。
不過菜菜子和美美子說的沒錯。
那不是家人勝似家人的親昵態度，沒有血緣牽系卻能自然定下契闊，或許是只有戀人之間才會有的默契。
第49章
盤星教並不如七瀨真純開始以為的出名，它隱於城市之中卻又在達官貴人之間流傳，比起在一般民眾眼中的神秘，會找上盤星教的有錢人一般多少都希望他們幫著干些陰暗的事。
咒殺政敵與消除他們陰暗手段下滋生的咒靈，他們會供應大量金錢給盤星教運轉，雙方之間都打著互相利用的主意。
作為盤星教教祖，需要夏油傑出面的機會不多，只有極偶爾的情況下他才會出面，更多時候他都是行走於各地搜集咒靈。
盤星教教眾遍布本州島，許多政界、商界的人名字並不會出現在盤星教教眾名錄中，但他們與盤星教的聯系卻半點不弱。
「常常會感覺肩膀沉重酸痛，腹部有很重的束縛感、絞痛，身上經常會莫名出現細小的劃傷卻不知道在何時弄傷……」
夏油傑眸光落在信徒身上，狹長的眼眸微眯，語氣篤定。
「教祖大人說的完全沒錯……」信徒困擾地壓住上臂，雖說那樣的感覺他已經近乎於習慣，但他還是不清楚原因：「我是被什麼惡鬼纏上了嗎？」
夏油傑意味深長地笑道：「惡鬼嗎？這麼說也沒錯。」
從袖口抽出的手五指張開正對著信徒，纏繞束縛在信徒身上蟒蛇樣的咒靈化作黑色的流質，聚集在夏油傑的掌心處凝縮成漆黑的咒靈球。
「現在呢？」他施施然地問道。
信徒驚喜地發現困擾他多日的苦痛離他遠去，他忙拜謝教祖大人，感謝盤星教的恩惠、仁慈，驅走他身上的惡鬼將健康歸還於他。
看著信徒離開，七瀨真純他們這才從暗處出來。
他們躲在後面偷看很久了。
「夏油是怎麼知道他哪裡不舒服的？」她目露好奇，咒術師看咒靈的方式應該是一樣的。
但她就只看見咒靈猙獰粗壯的身軀纏繞在對方身上，壓得幾乎要看不見人。
夏油傑垂眸將咒靈球塞入口中，頓了會：「見識的咒靈足夠多，就會知道他們對人身體造成什麼危害。」
「但那也是足夠細心的人才會留意吧？」
「我跟中也祓除咒靈的時候都是直接動手，從來沒考慮過它們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病痛。」七瀨真純尋了個位置端正跪坐下來，低頭撫平了裙邊隨口道。
夏油傑有些好笑：「我記得真純習慣將視線範圍內全部咒靈都祓除吧？」
除了中原中也，就連他的咒靈放出來她都會悄悄警惕關注，即便他已經跟她解釋過他收服的咒靈只會服從命令並不會做多余的事，她也只是明面上放松。
前幾天，七瀨真純展開引力場的時候就順手炸了他收服的咒靈，待夏油傑無奈喊她的時候，才心虛地拉著中原中也跑出去，重新給他抓了只等級實力更強的咒靈給他賠罪。
不管是等級多低的咒靈，只要是無主的她都會祓除。
菜菜子跟她解釋幾遍，四級咒靈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最多只是讓人身體有些不適。
她表面乖巧應下，下次看到的時候還是會動手。
「嗯，反正祓除它們也不費什麼事……」七瀨真純無所謂道：「對我來說四級咒靈和一級咒靈都沒差，索性看到就動手了。」
眼眸輕眨兩下，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不過二級以上的咒靈，我都有好好給夏油帶回來。」
七瀨真純的引力場非常適用於困住、搬運咒靈，相較於別的詛咒師只能當場祓除或是將消息傳回盤星教讓夏油傑自己跑這趟，她為夏油傑積攢咒靈上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當然這點中原中也的重力也毫不遜色，但他並不打算費這事，畢竟日常他都是與七瀨真純一起行動，以她的實力用上他重力的機會約等於零。
「那還真是謝謝真純了。」夏油傑眉目溫和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發。
在中原中也的瞪視中笑眯眯收回手，他又轉頭瞪了眼裝乖的七瀨真純，不高興地重重哼了聲。
中原中也極肖人類的外貌和性格總能讓他忘記他本質上是特級咒靈，再加上本身性格中帶了點護短，他在夏油傑的「家人」中混得並不差。
「夏油到底為什麼要不斷收集咒靈？」七瀨真純疑惑歪頭。
在她看來有些二三級的雜魚，根本用不著夏油傑吞下咒靈球，那黑漆漆看著又難下咽的東西，每次看到她都會替夏油傑覺得難受。
七瀨真純連藥都不怎麼會吞，這種小孩子拳頭大小的咒靈球是她看了就會瘋狂搖頭拒絕的存在。
「我在積攢咒力……」夏油傑並不忌諱於對家人說，「咒靈操術的極之番可以將收服的咒靈咒力全都凝聚起來。」
七瀨真純往盤腿坐在她身邊的中原中也身上一倒，他無奈縱容支撐著她：「懶不死你。」
「積攢咒力是要做什麼呢？」她好奇寶寶似的接著提問。
「積攢咒力是為了之後的計劃……」紫眸平靜溫和，他笑起來時眼下的臥蠶為他填上幾分潤色：「清除所有非術師是我的計劃之一，但為了防止計劃不能順利執行，我還准備了另外的方案——」
「也就是將全人類變為咒術師。」
七瀨真純驚訝抬眸：「夏油不是說這是另一個特級的想法嗎？」
夏油傑托著下頜，認真思索笑道：「九十九由基似乎還是更傾向於讓全人類的咒力消失，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完成。」
無論是讓全人類成為咒術師還是消除全人類的咒力，似乎都不容易。
但歸根結底，他們都是想讓咒靈從世界上消失，不會再有咒靈殘害他們重要的同伴。
「日本境內由於天元的結界保護，使非術師都可以生活安定，輔助監督也能輕易掌握結界術。同時這也讓咒力被積蓄沉壓在結界中，導致高等級的咒靈更容易被催生。」
保護咒術師和非術師的結界也在助長著咒靈實力增強，這似乎就是無解的。
在沒有天元結界保護的百年前，咒靈、詛咒師橫行無忌，瘋狂擠壓普通術師和非術師的生存空間。
只從這一點上來說，天元的結界或許更多是保護了非術師，而非咒術師。
本該由人類共同面對的遭難，變成只壓在咒術師這一身份的人身上。
即便天元的結界使得咒術師中多了許多術式強大的咒術師，這也不能掩飾結界的弊端。
「所以夏油想積攢咒力，並且越多越好對嗎？」
因為他想改變的是全人類的體質，必然需要龐大近乎於無限的咒力。
讓普通人獲得特殊能力，七瀨真純只知道異能手術這一途徑，但異能手術也並非全能，且有著極高的致死風險。
不知道夏油的計劃會不會讓普通人死亡。
「除了咒力，夏油還需要什麼？」七瀨真純坦然問道：「我不反對打造咒術師樂園，但如果可以我並不希望對普通人下手。」
無論如何，她都不喜歡用異能或是咒術殺害普通人。
「美美子別擠我。」
「菜菜子才是，自己想看。」
夏油傑愣怔了下，抬頭望向門外偷偷探頭進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她們其實一開始就跟過來了。
但是想到夏油大人並不喜歡非術師，她們也很少靠近這裡，只是這次七瀨真純說好奇想來看看才會跟過來。
卻不想夏油傑說了從前並未告訴過她們的話。
殺死所有的非術師與全人類變成咒術師，她們其實都無所謂，只要是夏油大人的選擇，她們都會堅定追隨支持。
對普通人下手也好，與咒術師、詛咒師為敵也無妨，只要是夏油大人希望的，她們都會去做。
但是面對敢坦然說出不想對普通人出手的七瀨真純，她們又很想知道夏油大人會怎麼回答。
七瀨真純將非術師叫做普通人，語氣中並不帶輕蔑、厭惡，只是普通陳述事實。
這在盤星教中或許只有她和中原中也是這樣說話，他們是真心不覺得咒術師與非術師有什麼不同，加入盤星教也只是尋找一個棲身之處。
但夏油傑卻依舊留下了他們。
兩姐妹都很想知道夏油傑是怎麼想的，這將會決定她們之後對待七瀨真純他們的態度。
「還需要能轉變身體或是靈魂的術式……」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衝菜菜子、美美子招了招手，「能拜托你們幫我一起找嗎？」
他總覺得這個方法飄渺至極，實現的可能性極低，但詛咒女王祈本裡香都出現了，說不定他想得到的另一只咒靈也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只要夏油大人有需要！」菜菜子第一個回應。
「美美子也會、努力的。」美美子抱緊上吊娃娃小聲道。
倒是七瀨真純沒有第一時間表態，她略略思索了會：「夏油，能被電子設備拍到的咒靈就不是咒靈對嗎？」
她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連中原中也都沒聽明白。
「什麼叫咒靈不是咒靈？」他探了探她額頭，「沒發熱啊，怎麼就開始說胡話了？」
她扒拉下中原中也的手，眸光平靜地看他：「中也還記得我們在家裡祓除的咒靈嗎？」
那堆了滿滿一屋子、只會痛苦哀嚎，不得解脫、不會攻擊人的醜陋咒靈。
中原中也眉頭緩緩皺起，聲音低沉：「我記得，你那天還一直在想它們……」或許不是咒靈。
他聲音停住，眉頭皺得能打結。
七瀨真純垂下眼簾，將手機相冊調出來遞到夏油傑面前，黑紫色的血液撒在草叢中並不顯眼，更別說那時候還是晚上，只能看到一片較之別處更深的顏色。
「這裡，是我撒出去的血，它們沒有消失。」
引力場的威力他們都見過，被炸成碎塊、粉末的咒靈根本不可能存在，殘穢都會隨著咒靈被祓除而消失，根本不可能留下什麼血液。
「他們是從人類被轉變為咒靈了嗎？」她抬眸問夏油傑。
第50章
由人類轉變為咒靈，這種別的咒術師想都不敢想的問題，卻因七瀨真純並非正統咒術師出身，才能第一時間注意到異常。
尋常咒術師根本不會去留意祓除後的咒靈殘穢是否完全消失，尤其是像她這般能將咒靈干脆利落斃命祓除的術式。
她漂亮的橘紅眸定定地看著夏油傑，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這件事落在她心頭許久，夏油傑提起關鍵的信息，她瞬間就想到了舊宅裡咒靈的異樣。
「真純……」中原中也皺眉，包住她握緊放在膝上的拳頭：「冷靜點，事情不一定有那麼糟糕。」
七瀨真純的樣子很不對勁。
即便她表現得冷靜沉著，但中原中也明白這小鬼真正冷靜的樣子根本不是這樣。
七瀨真純平素看似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一旦冷靜起來便會全力以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就像在上個異世界一樣。
她的思維會框住她的精神與理智，強制驅使她完成給自己下達的任務。
這件事本不該被中原中也發現，畢竟七瀨真純平時最會在他面前裝乖耍賴。
若非那次任務，他也沒那麼容易察覺到七瀨真純對自己的強求。
「中也，我很冷靜。」
她松開拳頭，輕輕吐了口氣。
夏油傑見她神色轉淡，反握住中原中也的手，緩緩開口：「真純說的並不是沒可能，但只憑著一張照片我也不能就這麼確定。」
他已經失望撲空過太多次，不可以只依據七瀨真純的話下判斷。
七瀨真純神情微松，收回手機：「說得也是，畢竟那樣的咒靈我也沒見過第二次了。」
夏油傑說的沒錯，只憑手機拍照確實不能就這麼確定，或許只是那些咒靈生命力更頑強些，被分作碎片也不意味著祓除成功。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帶她離開了。」
中原中也眉頭緊鎖，不待他們回答徑直就拉著七瀨真純離開。
這是赭發咒靈第一次在盤星教中表現出這麼強勢的一面。
之前他都是一副縱容七瀨真純胡鬧的樣子，對她說的話偶有吐槽。
但都是順著她的意思去做，看起來脾氣壞、內裡卻很容易心軟妥協。
擁有人性理智會溫柔對待某個人的特級咒靈，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但有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的先例在，他們這般相處似乎又顯得並不十分突兀。
七瀨真純的契闊與中原中也的脾性，是他被盤星教詛咒師正式接納的原因。
「我倒是第一次見中也臉色這麼難看。」夏油傑饒有興致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似笑非笑的神情帶著打趣和戲謔。
菜菜子有些擔憂：「他不會欺負真純吧？」
特級咒靈要欺負打壓咒術師，簡直不要太容易。
便是中原中也在她們面前像懶洋洋並不愛發怒的雄獅，但他偶然間泄露出來特級咒靈的威壓也會壓得她們喘不過氣，沒有七瀨真純和夏油傑的場合，她們都不喜歡單獨與中原中也呆在一個空間內。
美美子細聲細氣：「他喜歡真純。」所以一定不會欺負她的。
最明白雙生姐妹潛台詞的菜菜子微松了口氣，點頭笑道：「說得也是，他怎麼舍得欺負真純。」
& 這時她們倒是選擇性忘記了中原中也總是喜歡捏七瀨真純的臉說些欺負人的話，畢竟那樣的氛圍太過親昵熟稔，看著就像是情侶間的打鬧。
……
中原中也拉住她大步往前走，臉色微沉。
「中也是有什麼要對我說嗎？」最後還是七瀨真純先停住腳步，不肯再繼續跟著他埋頭往前衝。
中原中也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寶石般的鈷藍色眸沉郁美麗得仿佛能吸住人的目光，他沉下聲：「難道不是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她不明所以眨眨眼，試探道：「中也是生氣我沒跟你說那件事嗎？」
她也不是故意沒跟中原中也說，咒靈血能被電子設備拍到，只是中原中也似乎不相信術式能轉變人的本質，她想多找些證據再跟他說這件事。
「我並不是在指責你。」
中原中也松開手，煩悶地揉亂頭發：「只是你將那件事一直憋在心裡，明明在意的不行卻不對我提起……」
他深深嘆了口氣，擔憂地看向她：「我在擔心你。」
七瀨真純顯然很在意她殺的到底是咒靈還是人類，尤其對方還可能是無辜被變成這樣的人類，她就更不可能不去在意。
只是中原中也沒想到，她能一直將心事悶在心底絕口不提，若非夏油傑提起了他的計劃，她都不會問出那個問題。
「中也是擔心我？」
她神色間隱隱露出一絲茫然，似乎並不能理解中原中也的擔憂。
「是因為我表現得很在意那些咒靈嗎？」
她有些笨拙地辯解：「我只是不想成為濫殺普通人的人，這不會讓我以後不敢祓除咒靈的。」
中原中也抬手壓住她的頭發，低沉磁性的聲音：「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是擔心你會為他們而難過。」
她抬眸想去看中原中也，卻被壓住頭發的手壓低了腦袋，「如果他們真的曾經是人類，我或許會為他們難過，但這不會影響我接著祓除咒靈。」
最多就是下次再遇到這樣的咒靈，她便帶回來給夏油傑好好研究。
「呆子。」
中原中也輕嘖了聲，手壓住她的後腦往頸上靠：「我是說你父母不是軍警嗎？一直偷偷秉持不殺害普通人、無罪之人的原則，結果那天卻殺了可能曾經是人類的家伙。」
「難受的話可以靠著我……」中原中也昂頭看向回廊上的橫梁，語氣平靜：「我的肩膀暫時還是能借你靠一下的。」
「呃……」睫羽輕顫了下，七瀨真純將額頭抵在中原中也的肩上，勁瘦結實的肌肉隔著衣料傳來溫熱，她伸手環住中原中也的腰，低聲道：「怎麼搞得我要哭的樣子？」
「我可不會為這個哭，我只是稍稍有點惆悵，將可能是人類的咒靈殺死了……」她聲音停了停，帶著點不甘心：「說不定、說不定他們還有恢復成人的機會。」
七瀨真純小時候的願望是追隨父母，成為守護國家、維護百姓安定生活的軍警。
即便中途改變了想法，她也是行走在保護世界秩序穩定、維持想要守護的人平靜安寧生活的路上。
她從來沒想過，她還會有殺害無辜民眾的一天。
咒靈可能是人類的想法，一旦出現就難以在腦海中抹去。
「如果證實了你的想法是真的，你會怎麼做？」
側頭就能碰到蒼藍柔軟的發絲，帶著淡淡雅致的香波味道，微打著卷的發尾不馴地翹起蹭在中原中也的臉上。
他不自在地轉回去，輕咳一聲。
一手壓住她的發、一手落在她背上，中原中也這才恍然七瀨真純有多瘦小輕盈，柔柔軟軟跟棉花填充的洋娃娃一般，較旁人稍小的骨架使她比本身年齡看著還要小些。
他暗暗嘆了口氣，這丫頭天天吃肉也不知道吃到哪去了。
「我不會做什麼……」
七瀨真純抱著中原中也的力度緊了些，輕聲道：「我只是想將那個咒靈或是詛咒師痛扁一頓，讓他好好嘗嘗被無邊引力壓制的感覺。」
如果是咒靈的話，她就交給夏油傑。
如果是詛咒師，她就匿名扔給咒術師所在的學校。
「不會在意自己沒救下他們？」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問道。
「有一點吧……」她輕閉上眼，神情淡淡帶著難言的惆然：「過去的事情終將會成為過去，我不會拿之前並不清楚的事來懲罰自己。」
中原中也安撫地順了順她的發，「能這麼想就行了。」
他就怕七瀨真純在這件事上轉不過彎來，死腦筋惦記跟自己較勁。
「中也。」
「嗯？」中原中也鼻音輕哼一聲，「怎麼了？」
「中也有傷害過不想傷害的人嗎？」她小聲問道。
「有……」中原中也平淡干脆，「除此之外，還有很重要的同伴因為我的原因死去。」
七瀨真純動了動，偷瞄中原中也的神情。
「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事情過去三年，我早就走出來了。」
拿自己的過去鼓勵旁人走出來，中原中也怕是港口黑手黨的第一例。
「中也那時候難過嗎？」她小聲問。
「家人被殺害，怎麼會不難過。」更何況動手的人，還是為了斬斷他的羈絆。
早上才以為在港口黑手黨獲得了歸屬與家人，徬晚的時候就發現旗會的屍體。
一切激烈的情緒都隨著事情的結束沉澱，只留下淡淡的緬懷與傷感。
「我無意對非黑手黨的平民動手，但很多時候戰鬥並不容我們多想，即便愧疚、後悔那都只是事後才能彌補的想法。」
「也只有活著的人才有想這些事的機會。」低沉平穩的聲音徐徐緩緩，中原中也用自己的人生經驗教育她，事情背後的血腥慘痛只化作輕飄飄的一句話。
除了自己或者根本沒人還在意那些事。
七瀨真純沉默半響：「說得也是，這些都是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
事事講究完美合理，努力掌控著各種變量，不讓意外出現那會非常累人。
「去找到那個咒靈，發泄你的憤怒與難過，別讓普通人再成為他手裡的玩具。」中原中也揚眉笑道：「你可以盡情在敵人身上宣泄怒火。」
七瀨真純哼哼唧唧地在他頸窩處蹭來蹭去：「中也像是肯定了對方是咒靈。」
她還想著可能是詛咒師的手筆。
「不管是咒靈還是詛咒師，將他們統統碾碎就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