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逾越
他們趕在宵禁的最後一刻回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裡的爐火此時已經全部熄滅,只有窗外碧綠的湖水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在慕羽准備回到寢室時西奧多諾特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有人知道你的過去,有人發掘出了你的故事,」他用的是肯定句,湖水的波光讓他的臉色在黑暗中十分古怪,慕羽此時也難以讀懂他的情緒。他不像是沮喪,也不像是遺憾,更不是憤怒和嫉妒,「能告訴我,是誰嗎?」
賭局千變萬化,光鮮亮麗的賭桌後往往是見不得人的博弈。他卻執著地想要掀翻賭桌,不顧一切地想要探尋背後隱匿的籌碼。
「沒有誰,」慕羽從他身上挪開了目光,她又一次重復了一遍,「再見。」
他們注定了不會有任何交集,甚至有朝一日還會反目成仇。西奧多諾特不願意去追隨,還想保留清醒的思想,便已經注定了他們會是敵人。
她的敵人已經很多,不缺多出來的一個。
過了半晌休息室內都寂靜無聲。
「再見。」在她要上樓時身後才傳來一聲囈語。再輕微的腳步聲也會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然而休息室內卻不止他們兩人。
「他邀請你了?」達芙妮的聲音從角落中幽幽傳來,「你拒絕了他。」
她隱匿在最黑暗的角落,連爐火都沒有點。冬日裡即使點燃壁爐也驅散不了地窖中累積的陰寒,更不用說達芙妮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連一絲火星都沒點。就連她的聲音都在打顫。
「把火生上,別凍著了,」慕羽不好對達芙妮視而不見,她走向達芙妮坐著的角落,一邊溫和地關切她一邊抽出魔杖准備點燃壁爐,「如果你想繼續坐在這。」
「不用,「在她掏出魔杖的時候達芙妮就拉住了她的手,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就這樣。」
「怎麼了?」慕羽坐在了對面,她聞到了和那天沈棲桐一樣濃濃的酒味,「棲桐帶你喝酒了?」
許久都沒有應答。達芙妮像是睡著了。
「你跟她很親密。三年來你很少對一個人展現出這樣的親密,」慕羽變出了一條毯子輕柔地蓋在了她身上,她的手冷得像一塊冰,「才不到兩個月你和她就像和阿斯托利亞一樣親密無間。」
她輕和的聲音回蕩在幽暗空曠的公共休息室中,平白地多了幾分誘導。她總是擅長於在人最虛弱的時候一步一步套出他隱藏最深的秘密。
首先溫柔地卸下她的盔甲。
「她懂我,」達芙妮的聲音陡然提高,發出幾聲低泣,「難得有人…這樣。」
「難道我就不懂你了嗎?或者我總以為你和其余純血家族的同學有共同語言。」
她直視達芙妮迷蒙的眼睛,黑暗中那枚胸針倏地閃過一道光芒。
「不一樣的,不一樣。」
慕羽一下一下撫摸著達芙妮胸前晶瑩的胸針,眼睛一直直視著達芙妮,語調也在這時帶上了刻意的憐憫:「你們倆的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家族。你們的處境也是外人難以理解的。」
一個出自東方的氏族,一個出自西方的純血家族,一個渴望奪回原有的法脈,重現舊日的輝煌與名譽,一個渴望奪取本不屬於自己的法脈,延續家族的榮耀。兩個家族都預見到了即將到來的命運,卻固執地不願意去接受。
野心和欲望逐漸扭曲了守護家人的初衷。
格林格拉斯和法國魔法部部長勾結暗自搜羅啞炮和默然者,最初是為了什麼?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達芙妮在慕羽的注視下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給爸爸寫過信,我,我勸過他。不要去奢望不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已經不缺錢,就算神秘人復活,去法國,甚至去九州都行,我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她哽咽了一下,「爸爸說我任性妄為,一點也不考慮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的責任。但身為一個格林格拉斯,我只想要我的妹妹健康快樂,我只想要我的家人平安幸福。棲桐告訴我,生死自有天命,個人如此家族亦如此。強行逆天改命只會失去更多。」
這還不夠糟糕,她的父親至今還以阿斯托利亞安危為由自欺欺人。
慕羽輕輕擁住她,任由她在懷裡抽噎,但在湖水反映的波光中,達芙妮看不到的陰影處,卻沒有絲毫動容:「你沒有錯,棲桐也沒有錯。不爭亦是爭,順亦是不順,這是東方的哲學,」她一手抬起達芙妮的下巴,這樣方便她直視她的眼睛,另一手撩開她散亂的發絲,「你的父親…或許已經開始逆天改命…. 強行改命必遭天譴,你忍心所有的天譴最終報應在阿斯托利亞身上?」
達芙妮迷茫地眨了眨眼,又很快搖了搖頭。
「他有秘密。他的秘密或許和阿斯托利亞有關。你是他信任的長女,是格林格拉斯家族未來的希望,」慕羽附在她耳邊,此時她語氣中的誘惑已經不需要遮掩,「他不會防備你,甚至樂意與你分享。找到他的秘密,看看他是怎麼改命的。」
那一定會是一個驚喜。
達芙妮昏昏沉沉地點頭,慕羽確保她已經徹底睡著後才放開她。在放開達芙妮時她已經不復剛才的溫柔和耐心,反而極為冷漠地看著她就在陰冷的休息室中熟睡。
她用魔杖點燃一小簇篝火後也虛弱地癱在了椅子上。她的手腳甚至比達芙妮還要冰涼。
看著跳躍的火焰,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遲疑地在半空中畫下幾個符號。銀色的符號卻僅僅只是閃爍了幾下便無力地熄滅了。但此時卻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已經淡化了的符號接著畫了下去。公共休息室泛著冷光的湖水在褪去,她又來到了那片虛無黑暗的空間。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
「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湯姆裡德爾走近慕羽,幻境中他黑色的眼睛中此時滿滿都是因為陰謀得逞的喜悅。她敢肯定他在其他人面前不會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或者其他人已經恐懼到不敢揣摩他的情緒,「要想不動聲色地挖掘出艾伯特格林格拉斯的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通過他的女兒。只有你是最容易接近他女兒的人。」
他握住了慕羽的手,好像牽住她的手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更改的習慣。
慕羽在湯姆裡德爾面前從來不會表現出軟弱,即使第一次將攝神取念和奪魂咒結合對她而言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愚蠢天真的女孩,」她簡單給達芙妮下了定論。空無的地面此時艱難地冒出了幾朵血紅的彼岸花,「我稍加引導她便急不可耐地向我傾吐出最隱晦的秘密。那個方法,也是你教我的。」
「你學得很好,」湯姆裡德爾恐怕自己也沒發現說到這裡時他多了幾分驕傲,「但不容易,對嗎?」
他彎下腰折下一朵最鮮艷的彼岸花送進她手裡。這樣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與優雅。
哪怕背後全是算計。
她完全看不出他如同小巴蒂克勞奇所說的那樣生氣。
「我第一次用,」她看著手中的花,鮮紅的花瓣在她手中緩慢地舒展,「以後會有很多次。」
他們誰也不願意提起挪威的事,更不會提之前霍格莫德那樁事。
也沒有人願意想。
「沈續威脅我,」她捏著花的力道陡然重了幾分,「他又算個什麼東西。」
花被擲到地上,一腳踩過後轉瞬淪為塵泥。她很少將情緒擺在明面上,然而在這裡無需掩飾,也遮掩不住。
湯姆裡德爾不會對她的憤怒作出任何評價,更不會有回應。走到如今包容已經不是一方的事。在這方面兩人的步調詭異地一致。
他們沉默地繼續在這片虛空中漫步。好像還有千言萬語,但又因過於了解彼此—不論是對方的過去與將來,他們早已無話可說。
和世界的棋局每推進一分,便也意味著他們彼此之間的了斷更進一步。湯姆裡德爾卻發現現在想要將魔杖對准她都十分困難。
每當他想舉起魔杖,那天早上刻印的溫軟便會一點點瓦解他的力量,那句輕柔的提問迫使他忘記所有殘忍的咒語。
她到底是誰?
他從上學開始便擅長解決一個個難題,他能輕易排除掉每一個可能,抽絲剝繭挖掘出最正確的答案。但是對於這個問題…
似乎只剩下一個可能—一個和鄧布利多一直倡導的東西息息相關的可能。
肮髒,卑微,無用的….
這個詞從來不會存留在他的世界中。
慕羽只是一朵偶然飄過他世界駐留片刻的雲彩、盛開在深淵被他折下的彼岸花。
雲彩最終也要飄走,失去了根系的鮮花也注定要凋謝。
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樣類似催眠似的告誡究竟是在適當的時候幫助他將魔杖對准那個女孩,還是逃避那個本不應出現的詞語。
「聖誕舞會那天來霍格莫德,那裡離霍格沃茨不遠,到時所有人都會去參加舞會,沒人會注意你,」他用手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照樣溫軟而冰涼,他卻如同觸了電一般收回了手,仿佛那裡是什麼禁地一般,「你不適合滿天星。」
慕羽抬起頭,那雙黑色的眼睛只倒映出了這片虛空絕望的色彩。獨屬於深淵的顏色,湯姆裡德爾最愛的顏色。
「我以為你會和那群朋友在一起….」
鄧布利多已經知道他復活的消息,即使他使用從前的樣貌,每來一次霍格莫德也照樣會冒上一分被發現的風險。
「我只想和你過聖誕節,和從前一樣。」
有一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和她走過倫敦大街小巷的湯姆裡德爾,那個固執地想要在霍格沃茨和她一起過一個聖誕節的男孩。
她猶豫了許久後才拉住他的手:「為什麼要躲呢?瘋子。」
長久以來兩人都在共享的疆域邊界上徘徊不定,這個問題順著界限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向外探出了一丁點苗頭。
她輕輕啄了啄他的唇角,和萬聖節那天輕柔地一貼沒有任何分別,好像這樣便能跨過五十年的光陰觸及倫敦朦朧泥濘的細雨。
似是恐懼於邊界之外的黑暗,那點苗頭又迅速縮了回去,重新融入漫長曲折的邊線。
「晚安,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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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新聞
不管外面風雲如何湧動,學校中的日子仍然一如既往流逝,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空曠的禮堂每天都有新的花樣。集聚幾所學院特色的裝飾逐步開始占據禮堂的每一寸角落。現在幾乎是所有人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舞會,諸如弗立維教授這樣好說話的老師已經允許學生在課堂上做一些小游戲了。
但斯內普永遠不可能成為其中一員。
寒冷漫長的冬日讓地窖裡的魔藥課顯得格外漫長痛苦。
達芙妮對待慕羽沒有什麼差別,她已經忘記了那天晚上的大部分事情。
除了慕羽想要她記住的。
在結束魔藥課後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慕羽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哈利?」她挑了挑眉,疑惑地詢問,「有事嗎?」
自從第一個項目後哈利波特就成為了霍格沃茨的焦點,作為勇士他簡直是大部分女生心目中的理想舞伴。據慕羽所知就已經有不下三個女生邀請過他。
他看上去非常不對勁,像是又要被迫去鬥一頭火龍一樣。
在慕羽的注視下哈利感覺更加不自在,他好不容易找准這麼一個絕佳的時候,周圍沒有多余的人,這條路也足夠僻靜。但此時他卻感覺喉嚨被塞了什麼,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雖然慕羽仍然耐心地等待著他,他現在卻感覺整副身子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甚至能看見一只不知道從哪飛來的甲蟲慢悠悠地停在了斑駁的牆上。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和羅恩約定好的回休息室前必須要找到一個舞伴。
「羽,能不能,聖誕舞會,做我的,舞伴。」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說出這個句子的。
慕羽握緊了玉佩,她一字一句重復道:「哈利,你邀請我做你聖誕舞會的舞伴?」
哈利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是。」
她在沉默,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在這短短數秒的時間哈利感覺自己如同被擱淺在岸上的魚,大口大口拼命呼吸著。
「對不起,」慕羽放開了手中的玉佩,這句話對哈利來說卻無疑像是宣判了他的死刑,「哈利,聽著,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太晚了… 不是你的錯,是已經有人邀請你了嗎?」 哈利打斷她原本只是不想讓她過於愧疚,但他發現越解釋便越不對勁。
他願意付出古靈閣裡所有的金子換來當場消失。
「聽我說,哈利,」慕羽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溫柔的聲音輕緩地拂去了飄散在空氣中的尷尬,「我不太會跳舞,也不喜歡舞會這樣的場合。很多女生想作你的舞伴,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重勇士的頭銜。找一個合適的女孩子和你一起跳舞。」
他活不了幾個月了,在這種時候同親手將他推向死亡的人跳舞未免太過諷刺。而且她已經答應了….
哈利愣在了原地,他原以為是因為有人已經邀請過慕羽她才會拒絕,但沒想到她會對他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像是在變相地拒絕更多東西。
「真正想要和你這個人跳舞的女生總會流露出蛛絲馬跡,」慕羽沒有管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道。一只甲蟲忽然從他們身邊掠過像著走廊盡頭慢悠悠地飛去,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甲蟲身上,「抱歉,失陪了。」
她急匆匆向著走廊盡頭奔去。
哈利還沉浸在她剛才的話中,真正想要和他跳舞的女生總會露出蛛絲馬跡…
他再一次認為女生比十條火龍都難搞。
另一邊那只甲蟲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它拼命扇動翅膀飛得更快,然而它剛剛飛到城堡外的草坪上時一道淡藍色的魔咒便精確地擊中了它。
它無力地從空中跌落,在半空中甲蟲的身形化作了一個女人,狼狽地跌在冬日凍得僵硬的草地上,渾身沾滿了積雪和泥土,完全失去了往日刻意裝出來的優雅。
「麗塔斯基特,」慕羽悠閑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預言家日報著名記者,原來是一個阿尼馬格斯,甚至阿尼馬格斯的形態也是一只只會偷窺別人隱私的小蟲子。」
麗塔斯基特驚恐地環顧四周,索性沒有人願意在十二月到戶外來吹冷風,她想迅速爬起來,這個小丫頭總不可能在校園裡面就施展攻擊性的魔法,只要她擺脫她….
然而她卻發現好像有無形的力量壓在身上,使得她只能在冰冷的地上艱難的蠕動。
她這時才感到恐慌,如果,如果…這個小丫頭把一切抖出去,那麼她的事業,她的名聲,全完了… 她得罪了不少人,他們都不可能輕易地放過她…
未經注冊的阿尼馬格斯一旦被發現那是要蹲阿茲卡班的。
一想到阿茲卡班她便止不住地發抖。
然而借余光向上看去卻發現慕羽正頗有興趣地端詳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神采飛揚的金發青年。
這張照片對慕羽來說很眼熟,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二年級在戈德裡克山谷墓地偶遇的女巫。
湯姆似乎對她頗感興趣,可惜還沒等他細說便被挪威前來的人打斷。
「這是誰?」對麗塔斯基特的禁錮沒有放松,她似是完全被照片上青年的相貌吸引才隨口一問。麗塔斯基特原本想要敷衍,卻在看見她手中轉動的魔杖時沒了半分骨氣。
這個瘋子能殺了她。
這就是個魔鬼。
「格林德沃,那是年輕時的格林德沃,」她尖叫道,見慕羽仍舊笑吟吟站在原地,幾乎快要發瘋,「我,我都告訴你。剛剛我去找了巴希達巴沙特,絕對最新鮮的第一手資料,她告訴我鄧布利多和蓋勒特格林德沃是最親密的摯友,他們年輕時在戈德裡克山谷一起待了整整兩個月,比兄弟還要親密,你,你不能想像他們間可能的關系。我都告訴你了,今天也沒見過你和那個男孩,求你,不要把阿尼馬格斯的事告訴魔法部。」
當時想著用她時沒想到在挖掘新聞上面她會那麼好用。
慕羽一直沉默著,對她的壓力卻一重大過一重,直至她的臉色徹底灰敗下去後才慢悠悠地說:「我對校長的私事沒有任何興趣。我也沒想過告訴任何人,倒是你提醒了我。」
麗塔斯基特的臉扭曲了一瞬,卻不敢多說什麼。
這就是個怪物。
「該寫的還是照常寫,」慕羽重新站了起來,忽視掉她扭曲的臉色,「還得趕快寫。我要在聖誕舞會前看見一篇凄美的愛情故事。孤傲的女孩拒絕了熱心的勇士…. 但如果在這之外你敢多說一句話,多編造一個詞…」
她用魔杖撩動著那頭已經散亂沾滿泥污的卷發:「你知道後果。」
在遭到威脅時麗塔斯基特寫稿子的速度總是會十分迅速。在聖誕節的前三天貓頭鷹不僅遞來了新鮮出爐的預言家日報,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堆信封,所有東西都在早飯時劈裡啪啦砸在了慕羽的桌前。
效果比她想像的還要戲劇。她正准備隨手拆開一封信封時一邊的沈棲桐卻眼疾手快將其奪了過去直接撕碎,碎裂的紙片在她手中還不斷冒出白煙。
「你看不見上面覆蓋的詛咒嗎?」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這不是鬧著玩的,你永遠也不知道這些人存的什麼心思。」
沈棲桐眼窩深陷,眼底下一片烏黑,臉色也蠟黃蠟黃的,再不復初至時的明媚。她這副樣子慕羽一點也不奇怪。自從那天她帶來南方多數首府被控制的消息後,不論是昆侖還是世俗都再無消息傳出,昆侖部分人還因契約被迫滯留霍格沃茨,情況屬實十分糟糕。
「這有什麼,」慕羽裝作體貼的樣子,「棲桐,不用為我多操心,這些都是小事。」
她又重新拆開了一個信封,相比剛才那封神不知鬼不覺藏有詛咒的信,這一件更為直接一些。在還未開封前便已經如同被烤熟了一樣呲呲地冒著煙。
「別。」達芙妮剛剛說出這個詞時信封已經被打開,她對吼叫信的威力再清楚不過,不忍地閉上眼,但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極度不安分看上去隨時會炸開的信紙在慕羽手中變得異常溫順,和普通的羊皮紙沒有絲毫區別。她甚至還看得津津有味:「挺有趣的。」
在掃了幾眼後她便毫不在意地將所有信掃在一邊,繼續面不改色地喝她的粥。
禮堂中不止達芙妮和沈棲桐在注意她,所有讀過預言家日報的人都以各種各樣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都在等待著她或是難堪或是憤怒的回應,然而他們注定要失望了,慕羽冷靜得像是議論的焦點在另一個人身上一樣。
一時間都分不清她是真的不關心還是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過於冷靜。
沈棲桐瞄了一眼被擱在一邊的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你竟然敢拒絕那麼誠懇邀請你的男孩!他已經夠可憐了,每天晚上還要為死去的父母哭泣,你這個…」
後面的字眼不看也知道是什麼。
連日來的壓抑擔憂煩惱全被她一股腦發泄在這些寄信人頭上:「一群神經!跳舞本來就是你情我願!」
以潘西為首的那幫女生咯咯笑著,一邊還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議論:「看誰還會邀請她。」
在她們笑聲還沒來得及收斂時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直接插在了她們面前。匕首深入了餐桌好幾寸,還微微地打著顫。
「會有人邀請你們?」沈棲桐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潘西,「管好你們自己吧。」
潘西帕金森看見匕首時登時瑟縮了一下,沈棲桐和烏克蘭鐵肚皮搏鬥的場景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但她和德拉科馬爾福一樣心裡害怕時嘴上越是不願意服輸,尤其是沈棲桐對她相貌的鄙視已經擺在了明面上。
她咬著牙嘟囔了一聲:「你這個比泥巴種還要肮髒的啞炮,偷竊魔法的卑鄙小偷….」
「道歉!馬上道歉!」
這聲尖叫不是來源於沈棲桐本人,而是來源於達芙妮。她第一次拿著魔杖指著潘西:「馬上道歉!」
電光火石間事情的變化已經超出了慕羽的預料,她從未想過達芙妮也有為朋友拔魔杖的一天。她輕輕拉了拉達芙妮:「達芙妮,禮堂上不能施法,等會級長要過來了。」
達芙妮卻甩開了她:「潘西,你必須道歉。」
「你讓我給她道歉?」潘西同樣震驚,手指顫巍巍指著達芙妮,「你瘋了嗎?」
最後還是沈棲桐拉下了達芙妮的魔杖,她一把將插在桌上的匕首拔出來,潘西還往後退了兩步。
她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我不知道你從誰那裡知道的一些事,但是現在作為勇士參加爭霸賽的既不是告訴你的那群人,更不是你,」她像是嫌棄一樣用帕子擦了擦匕首的手柄,「難以想像幾百年了你們還糾結於血統。東方只有買寵物的時候才論血統了。順便說一句在這方面你確實挺純的。」
她半拉半拽著達芙妮重新坐了回去。
後者還在為此憤憤不平:「你是靠自己努力有了今天的成就!才不是什麼偷竊!」
達芙妮的轉變實在讓慕羽驚訝,要知道三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地方,這個女孩還在洋洋自得向她誇耀純血的優越。
「好了,多大點事,別理他們就是了。」沈棲桐對此倒是十分看得開,想來這樣的言論她從小到大聽見了不少。
「你們找到舞伴了嗎?」慕羽輕飄飄地岔開話題,提到聖誕舞會的話題達芙妮才沒有再在剛才的事情上生氣。
她先看向了沈棲桐:「我倒沒什麼,但我們的勇士可是已經找到了舞伴。」
沈棲桐不自在地擺弄著杯子,在兩人的目光下她才小聲說:「菲爾加西亞邀請我了。」
「但你們兩人都是勇士。」
「哦,我問過了,他們可以接受兩位勇士之間互相作為舞伴,」沈棲桐此時用杯子不停地敲打著桌面,「你也不要問我們了,小迪也找到了舞伴。你呢?你不可能真因為麗塔斯基特寫的一堆垃圾就不去舞會了吧。」
「我還真不打算去了,」在兩人開口前慕羽已經飛速說道,「我原本就不太想去,這也是我拒絕西奧多的原因,我也不太會跳舞。又出了這樣的事,哈利畢竟是勇士,總有些尷尬….」
沈棲桐和達芙妮竟然已經親密到互稱小名的地步了。
慕羽說得情真意切,她看上去對舞會真心不感興趣,沈棲桐不死心地說:「可是我給你的禮服…那麼漂亮,不見見光太可惜了。」
提到那件禮服只會讓慕羽越加頭疼,她迅速喝完剩下的粥:「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以後總有機會,」接著她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催促達芙妮,「走吧,該去上課了。今天最倒霉,上午黑魔法防御,下午又是兩節魔藥課,穆迪教授和斯內普教授可不會因為舞會要到了就放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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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風起
「你居然用這樣的方法來逃避舞會,」小巴蒂克勞奇擋在通往打人柳的必經之路上,「損害自己的名聲?」
聖誕節當天下午天色已經極為昏暗,泛著紅色的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城堡外的空地上空無一人,一盞盞燈光從一扇扇窗戶中透出,連帶著裡面的熱鬧興奮一起投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總歸都是要沒有的,」慕羽抬頭望了一眼在節日中更加煥然一新的城堡,「已經快要七點了,能讓開一下嗎?」
那雙魔眼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看來有人已經找到了舞伴,這場約定就那麼重要?」
他沒有讓開,反而顯得極為奇怪,像是在他的心目中有什麼秘密徹底浮出了水面一樣。
慕羽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無比拒絕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小巴蒂克勞奇的視線如同探照燈一樣在她身上來回掃視,執意將她逼到一個退無可退的角落。
她很想說不重要,然而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回答是多麼蒼白。
可惜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她破罐子破摔地說道:「對,很重要,讓開。」
她說不清小巴蒂克勞奇此時看她的眼神,這樣的目光絕對稱不上欣喜,但若說是厭惡也太過了,這更像是一種迷茫和驟然受到打擊的無措。
他沒再說什麼,稍稍側過身,「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才在公共休息室入口看見你。」
「謝謝,雖然我頭一次見你這樣客氣。」
慕羽壓下所有奇奇怪怪的念頭,對他點點頭,在兩人轉身交錯之際小巴蒂克勞奇迅速說:「斯內普是叛徒,我親眼所見。」
原本快要走到打人柳旁邊的慕羽回過頭來,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中小巴蒂克勞奇也清晰地看見她的身形晃了晃:「你跟蹤了他?這是非常,非常冒險的行為。」
「已經七點了,」小巴蒂克勞奇指了指眼睛,「有這只眼睛就算不得冒險。聖誕節後我們需要商討一下波特的第二個項目,你不能指望他自己解出金蛋的秘密。聖誕快樂。」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拄著拐杖向城堡的方向而去。舞會的笙歌混合著青春的迷惘與衝動從燈火輝煌的城堡中透出,在雪地上交彙成哀樂的前奏。
那道遠去的身影在風雪中像是秋天最後一片落葉,翻滾著被狂風撕成碎片。
霍格莫德的聖誕夜與往年相比格外冷清。數百只蠟燭懸浮在道路兩旁的冬青樹上,每一家店面都只留下一盞微弱的燈光。
天藍色的禮服被她改為了黑色,彼岸花取代了明艷的滿天星,血紅的花瓣盛開在裙間,老氣橫秋的黑色和鮮紅硬生生被她撐了起來。隨著她的走動,禮服上的熒光才真正活了起來,在黑暗中如同一只只螢火蟲一般跳動。
披肩長發被挽起,一根發簪斜插入發間,剩余的頭發溫順地披散下來,顯得她整個人更加溫柔似水。
一陣風夾雜著幾粒雪花拂過裙擺,裙上的彼岸花也搖曳生姿。
湯姆裡德爾從沒見過這樣的慕羽,她顯得越發不真實,也越發能勾起自萬聖節後便蓬勃生長的渴望。
他伸出了手。他們已經一起度過了第四個聖誕。
當時那個執念不該索取那一個擁抱,否則五十年前煙雨朦朧的倫敦也不會刻入他的靈魂,以至於如今他都不能將魔杖對准她。他更不該任由日記本中那一片靈魂碎片融入,否則那晚高塔上的狂風也不會時不時在記憶中呼嘯,以至於…
他默許了那場交易,默許了一個人平等地站在他身邊,甚至帶他走過大半個世界。
慕羽搭上了那雙修長的手,這是他恢復身體後的第一個聖誕。
他的力量在瘋狂增長,她能感覺到。他或許已經不需要用一副恐怖的容貌去震懾別人。力量,便是最好的威脅。
湯姆裡德爾將她拉近了幾分:「你不害怕?」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好像是本能的驅使,又好像是欲望的推動。
都是他不能完全掌握的東西。
「我該害怕什麼?」慕羽揚著頭就那麼看著那副俊美的面龐,她擰了擰眉,像是在糾結要不要說出口,最終仍然緩慢地說了出來,「我早已見識過你的危險,哪怕你用魔杖指著我我也不會害怕。」
他們一起步入了灑滿燈光的街道。
強大的幻身咒掩蓋了兩人的身形,連雪地上都沒能留下腳印。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像是多余的。
這個時候也只有小孩子還能無憂無慮玩耍。幾個小孩在雪地上追逐著一只被施了魔法的千紙鶴,留下一片歡聲笑語。
歡笑並不長久,千紙鶴在空中化為灰燼。一個女人從一間店鋪中走出,毫不分說將幾個孩子推攘進了屋子裡,臉色都是青白的:「看在梅林的份上!可惡的麻瓜瘋子極有可能把你們抓走再吃掉!」
這樣的話沒怎麼嚇到孩子,他們朝著那個女人做鬼臉,卻仍然聽話地回了屋子。
外面每時每刻都充盈著變化,城堡仍妄圖打造一片淨土。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喜悅,既像陰謀即將得逞的快感,又像因野心而純粹產生的愉悅。她越來越擅於明辨他的感情。
「五十年前你來過霍格莫德嗎?」
慕羽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累積的雪花簌簌從屋檐滑落。
她在主動探尋他的過去。這一舉動沒有讓他惱怒,相反欣喜與興奮像是化開的雪水漫向不知名的方向。
這條街道好像太短了,他甚至想用無痕伸展咒將這條道路無限延伸下去。
「每到周末這裡便會充斥著無聊的人,他們喝著黃油啤酒,興衝衝談論著佐科笑話店新出的玩具,」他的不屑從骨子裡散發了出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那時你就和你的『朋友們』策劃著一些事情。」他們此時正好路過三把掃帚,整條街上只有這裡最為熱鬧。不知從哪裡彙聚而來的巫師在酒吧中舉著酒杯高談闊論,醉醺醺地唱著不成調的曲子。慕羽淡漠地挪開目光,她像是想說什麼,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們已經快要走到街道的盡頭,走過前面的廣場便是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從這裡已經能夠望向明亮的城堡。聖誕舞會的樂曲也通過這條小徑一點一點充盈整座村莊。
湯姆裡德爾握緊了她的手:「羽….」
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說下去。
她在這時仰起頭,稀疏的光暈融入那雙黑眸中,使得那雙眼睛第一次有了幾分靚麗的色彩:「幸好我沒有在那個年代出生。」
手上的力道更重,她依舊面不改色:「如果出生於那時,你於我不過普通同學,我於你更如螻蟻或工具。也許彼此相處會產生興趣,但也僅僅是興趣了,」她摸了摸那張臉,「因為你想要的權力,我也正好想擁有。」
那一段湮滅的時空於兩人間構建了微妙的平衡。在那段時空中,於她而言湯姆是一個唯一能說得上話又無需任何顧忌的游魂,她於湯姆更是唯一的朋友。
她察覺真相察覺得太晚了。
她又在邊緣小心翼翼行走試探。
越過燈火通明的三把掃帚,這條小徑也差不多到了盡頭,分成了兩條岔道。往前看去,在張牙舞爪的樹影掩映下便是孤獨矗立的尖叫棚屋。積雪將屋頂的形狀都淹沒了,從遠處似乎都能聽見這間屋子在雪的掩埋下痛苦低吟。
大多時候雪都能覆蓋一切,在這裡卻毫不留情地扯開最後一點遮擋,使得腐朽破敗暴露於天地間。
往左的岔道通往黑漆漆的森林,白雪將漆黑的小路也照得煜煜生輝。小路一直向前延伸著,看不見盡頭。也許路之後仍然是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森林,也許是城市,也許是荒蕪。
慕羽停住了,頗為認真地研究著兩條岔道,還不等她有所反應,便被強行拉著向尖叫棚屋的方向走去。
樹林裡安靜得像是沒有一只活物。
「為了構建這具身體,你付出了代價,」突兀地,湯姆裡德爾不再滿足於拉住她的手掌,手指一點點往上移動,在胳膊處一遍遍畫圈,「你的生命在枯萎。」
他將慕羽推在了一根樹干上。明明處於如此被動的境地,那雙眼眸中映射的平和總讓他狼狽。他避開她的目光,轉而在她頸間輕嗅。
「你用了很多手段遮掩,」兩人間距離如此之近,近到每一次呼吸都足以交相互纏,仿若只有在這樣的距離中他才能一點點找回主導,「但羽,每一個魔法,每一種魔藥都會留下痕跡。」
慕羽像是被丟進了雪堆,當一粒粒雪層層裹挾時寒意自然侵入骨髓,然而當習慣之後清涼的雪花一片片開始變得灼熱起來。寒冷與溫暖反復交替著將她埋入更深的雪洞。
「我以為你還要很久才會發現。」在他面前她永遠是平靜的,仿佛沒有什麼值得掀起情緒上的波瀾。她不因他的發現而驚訝,更不因他語氣中的冷酷、淡漠、毫無愧疚而哀傷。
正是這樣的平淡瓦解了他好不容易調動出來的冷硬,也讓他不得不加快進度,以免出現更多不可知的變數:「無論怎樣你也走不到最後了,凋零的生命也不再具有價值。」
「你在承認你害怕了嗎?」慕羽沒有任何懼意,還帶上了幾分玩味,倒讓整個人鮮活了起來,「害怕我不能同你走到最後,害怕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了結,害怕到現在便打算先下手為強解決我。」
她一字一句吐出於他而言最殘忍的話:「斯內普背叛了你,瘋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早已抽出來的魔杖,「但我會一直在,至今為止還沒有什麼能殺得了我,更沒有什麼有那份能力使我軟弱。會有更多的人步入神靈守望的牧場,直到那一天來臨。不許闖進我的世界後又毫無征兆地離開,湯姆裡德爾。」
憤怒、暴戾再一次消融在清冷的空氣中,被解構成鋪天蓋地的欲望。只有這樣才能使他確定慕羽就在掌控之中,從未想過離開,也絕不會離開。
不管是開學前還是萬聖節的試探,於他而言都足夠了。
他們不可避免地因此而相擁,慕羽不厭其煩糾正他一直以來僵硬生疏的擁抱姿勢。在擁抱間,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轍中,她似乎也連同著他一道腐朽、破敗,沉溺於毀滅。
遠處的燈火撲閃撲閃,在她眼中顫動著,升騰著,變成一簇明亮的火。
他似是終於艱難地做出了什麼決定。
就是這樣的間隙讓慕羽抓住了機會,兩人的位置瞬時便掉了個。
那團明滅的火落在那雙紅眸裡燃燒。
「不准離開我。」從說出這句話起湯姆裡德爾便意識到他再一次妥協了,他伏在她肩頭低語,指尖一遍遍劃過她滾燙的臉頰。
慕羽唇角微揚,微微偏頭看向兩人來時走過的路:「我很早就說過,在這條路上我們是一樣的,我會一直陪你走到路的盡頭,瘋子,不會有背叛,也不會有欺騙。但前提是…你也要陪我。」
他驀然想到了在山丘上的那滴眼淚。苦澀的淚水既是她最後的良知,更像是和光明的訣別。
她說虛空中太冷了,也太黑了,卻在其中走得如此堅定,如此義無反顧。
「我會陪著你。」
湯姆裡德爾一生中說過許多精心修飾的謊言,又用謊言去編織致命的陷阱。
這一句是他為數不多的實話。
他總是這樣,急切而危險,慕羽卻是完全從容不迫的,完全像一個孩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玩一場游戲。
湯姆裡德爾不甘心被她的把戲戲耍玩弄,想要重新將這場游戲的主導權握入手中,卻被慕羽屈膝踢了一下。
「你還沒想好我的問題,瘋子。我到底是誰?「慕羽不顧他的感受將他拉得更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九州一直做得很好,你覺得,他們現在在干什麼?」
遠處霍格莫德有醉漢在大聲吟誦不成調的詩,殘片短句□□枯樹枝層層傳遞著沒入樹林。
「From pride, and vainer ties dissever, (自尊心的束縛,也不能解脫虛榮的渴望)
And give herself to me for ever. (把自己永遠給我)
兩人以詭異的姿勢沉默,倒讓回聲在林中一遍遍回蕩。
「無非,在根治信仰。」
是他打破了沉默。
雪已然停了。一縷凄慘的月光從雲層中滲出。
大陸另一頭一縷朝陽才剛剛從地平線上噴湧而出,沈儀站在台前,下面是烏壓壓地躁動的人群。
雖然動作迅速,人心卻不一定能齊。這是沈儀第一次作為公開的話事人面向全員的演講。
內圍是第一批追隨他的人,也是最忠誠的「信徒」。而外圍是即將加入的人。對於許多事情他們還一無所知,不過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最親愛的朋友們,我知道你們最近遭遇了很多。這段時間我們看見了太多苦難,也見證了因平庸而生的悲哀。你們的每一分苦,每一分不甘,我都感同身受。我一直驚訝於我們是多麼能忍…」
自第一聲啜泣響起後哭聲便連綿不斷。濃霧中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攝魂怪。
城堡裡的舞池中也逐漸盛放出瘋狂。找到合適舞伴的人肆意翩躚,彷徨孤單的靈魂悵然若失,而那一只只螢火蟲,在嚴寒中固執地向著針線盡頭飛去,在冰冷的虛空中燒灼成溫暖的灰燼。
「…你們拋棄過神靈,但神靈從未拋棄過你們,甚至願意賜予你們力量以此保護你們的家人。只要加入我們,共同步入神靈的牧場,締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都無需使多少手段,信仰便足以讓他支付代價,」慕羽終於放開了他,伸出了手,「湯姆,回家吧。」
「我不能保證每個人的生命。我能保證的,便是加入的每一個伙伴都能使用這樣的武器,」一把武器明晃晃擺在桌前,一縷火焰從他手中升起又憑空落下,「每一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能力。加入進來,你們將會得到力量;加入進來,你們將成為新時代的先鋒;加入進來,為你們爭取自由,為你們家人博得安寧。從今以後,超自然的密碼不再握在權貴手中,每個人在力量面前都是平等的。」
他們並肩行走在茫茫雪地,無論是詭計也好陰謀也罷,都無需反復提及。
背後是張牙舞爪的森林及化不開的黑夜,而遠方在逐漸攀升的朝陽中,高呼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問題從來不在於歡呼與崇拜,只在於歡呼崇拜的對像是誰。
城堡中少年少女還沉浸在舞會的笙歌中。這個夜晚最為煩惱的不過是青春的迷惘與衝動。但宿命與歷史不曾停滯,他們一路轟隆隆地向前,將所有事物,不論美醜善惡,碾作塵埃。
午夜的鐘聲剛剛敲響,校長室內便傳來一聲劇烈的幻影移行產生的爆炸聲,多比顫巍巍地出現在校長室中迎向鄧布利多平和的眼神:「先生,先生,您,您不能相信挪威隱藏了什麼。必須,必須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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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紐蒙迦德
午夜之後禮堂中的一盞盞燈逐漸滅了下去,雪地中只余下熾烈的激情。但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的校長早已離席。
多比仍然在小聲地抽泣。鄧布利多一直耐心地等待著他情緒平復後才開口:「慢慢說,多比。挪威隱藏了什麼?」
「武器,先生,大量的,奇形怪狀的武器,「多比手指點在半空,空中便浮現出了一件件武器式樣,」家養小精靈被分為不同組別對各種零件進行魔力加工覆蓋。但多比找到機會闖入了武器庫,多比為先生記下來了裡面武器的所有樣子。「
小精靈驕傲地仰起頭,他的前胸像是被什麼燙掉了一大塊肉,到現在還在滋滋冒著煙。鄧布利多蹲下身撫摸上那道傷口,低聲念了一個咒語。然而在強大的治愈咒作用下傷口僅僅只是不再冒煙,開始以極其緩慢地速度結疤。
殺傷力極強的黑魔法。
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小精靈卻因校長親自為他療傷的舉動而局促不安:「先生,不用,不用為多比治療。黑魔法要不了多比的性命。只是,只是這些東西必須毀掉。」
到了這個時候他仍然心心念念著其他事情,根本不顧自身安危。
鄧布利多神色凝重地看著多比呈現在他面前的一幅幅圖像。他並不像一些巫師一樣固步自封,相反他對麻瓜的許多東西極為了解。麻瓜的潛能巨大,他們發明的東西既可以毀了別人,又可以毀了自己。如果當野心勃勃的巫師掌握甚至改進了麻瓜的發明….
他不敢想像後果。
小精靈仍然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待他做出決定。多比冒著生命危險從挪威帶回至關重要的消息,他甚至沒有多思考什麼。
哈利波特信任愛重鄧布利多,那麼鄧布利多也是多比最信任最愛戴之人。
「為什麼….」鄧布利多看著面前閃閃發光的圖像,每一件武器從一開始的威脅變成了無聲的誘惑,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刻從前的理想又開始死灰復燃,甚至已經冒出了一株嫩芽,「要毀掉他們?」
阿利安娜的尖叫驀然將他拉回了冰冷的現實。多比已經毫不猶豫地回答:「很多很多小精靈認為神靈恩賜了他們如今的生活,恩賜了他們光榮。但多比只看到了傷害,」他指著半空中呈現的虛影,哪怕他對這些武器的威力沒有絲毫概念,「創造出這些的一定是壞神。它們會傷害哈利波特,會傷害哈利波特的朋友們,會傷害世界上許多好心的先生和女士。」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半空中武器的圖像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他閉上眼陷入了一場漫長的思考,過了許久他將手輕輕放在多比頭上:「謝謝你,多比。它們會被毀掉… 一定會。」
小精靈還沉浸在被誇贊的喜悅中,他更有興致地說:「他們隱藏在挪威的地底。如果先生需要,多比願意再去留心。就算幫助先生毀掉這些東西也可以!」
鄧布利多能從多比清澈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醜陋:「不,」他感覺自己的嗓音都干澀了,「你立刻回到挪威,多比。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不要….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他敢相信如果不刻意交代多比真的會因為他無心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犧牲自己。
「多比明白了!「即使這樣小精靈也沒有氣餒,他一直高昂著頭,仿佛被派遣了什麼特別光榮的任務一樣,在他幻影移行的前一刻仍然興高采烈地說,「多比今年不能親自祝哈利波特聖誕快樂,請先生一定要轉告他。」
又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他幻影移行了。
鄧布利多獨自站在校長室的窗前,室內連一張張畫框都空蕩蕩的。只有福克斯靜默地矗立在他肩頭。
雪越下越大。
紐蒙迦德幾乎要被雪淹沒。從遠處看去搖搖欲墜的塔樓像是連一片雪花的重量都要承受不住了。風雪肆無忌憚地灌入空曠的塔頂。那扇木門在暴風雪中仍然無聲地矗立著。
一雙手再次觸碰上了這扇看似脆弱的門。
門輕而易舉便被推開,冷風毫無顧忌地搜刮著破爛陳舊的房間。在門外灌進來的風雪映襯下整間牢房顯得更為蕭索。牢房中只有一張已經結上一層薄冰的木板床,一床破破爛爛的毯子。稀少的光線艱難地通過唯一一扇窗戶透進室內。
鄧布利多終究還是推開了這扇門,也連同著推開了幾十年破碎的時光。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站在門口,任由幾十年的回憶充盈陰冷的牢房。
從他進來開始一道瘦小的人影便瑟縮在床的一角,既像是在回避寒冷,又像是在躲避更多的東西。只是哪怕這樣他的脊背仍然挺得筆直,再困窘的境地,再惡劣的條件也打不掉他的驕傲。
至少在鄧布利多面前是這樣。
兩雙眼睛一齊透過狹小的窗戶看著外面紛飛的暴雪,像是穿過無盡的風雪便能到達一個兩人都再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你還是來了。」蓋勒特格林德沃蒼老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之前的聲音充滿著活力和蠱惑。一個又一個巫師拜倒在他的演講下,心甘情願地為了更偉大的理想奉獻出一切。
如今蒼老的外殼下只余死一樣的平靜。
「都是因為挪威吧。」
他說得平緩,看不出感情,然而兩人都明了每一個字無異於刺向對方的利劍。
那個悠長的夏日兩人計劃了太多,當時兩個青年滿心滿眼都是為了更偉大的理想,直到死亡照進現實,將兩人撕扯到兩個極點。一個在刺眼的光明中迷茫前行,一個在濃郁的黑暗中浮沉。
鄧布利多關上了門,風雪在身後停歇。他仍然站在窗戶前不願意看床上的人影。
一簇火苗生在了早已落灰的壁爐上。幾十年來這間狹小陰冷的囚室第一次被火光照亮,火焰的光芒首先折射在天花板上,又跳躍至整面蒼白泛黃的牆上,最終蔓延於整個室內。
塔頂像是直接被點著了一樣。
過了許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天,兩人始終相對無言,也不需要言語,回憶足以說明一切。
狂風仍然在呼嘯,沉默逐步拉扯出最不願意回憶的記憶,沒有一人想在這裡得到答案,起碼現在不想。
室內的火苗晃悠悠地熄滅了,連同那雙藍色眼睛中的光芒。
鄧布利多嘴唇甕動了一下,最終卻仍然僅僅向後退了一步。
也許來這裡就是一個錯誤。
「當時有人設計出了圖紙。阿維德斯最擅長組織人保守秘密。在決鬥前我讓他帶領一批人在挪威隱蔽的地道中開拓出一座工廠,「就在他將要走到門口時一道被風雪模糊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阿維德斯將地道入口隱藏在奧勒松。他必然施了大量魔法掩蓋,就連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鄧布利多一轉身便對上了那雙湛藍依舊的雙眸。
幾十年的關押也磨滅不了那雙眼中的光芒。
「毀掉它。」格林德沃終於走下了那張木床。興許是因為嚴寒他的左腿有些跛,他的手中死死攥著什麼。
這個落魄老人似乎與曾經張揚的金發青年沒有任何不同。
他一直走到鄧布利多面前,將手中的東西硬生生塞入他手中。
那雙溫暖的,卻也遭受了歲月磋磨的大手。
他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那雙同樣湛藍的眼睛。
「毀掉它。」他又重復了一次。
鄧布利多攤開手,那是一枚鐵質的徽章。徽章的樣式像一只瞳孔裡有一根豎線的三角眼。
格林德沃抓住他的手,以便他能把整個徽章牢牢握在手心:「毀掉那裡,」他似是下意識想說名字,又生生忍住,剛開始聲音還細如蚊吶,接著每一個字逐漸鏗鏘有力起來,「毀掉那裡,不要剩一張圖,一張紙。」
他第一次請求—請求鄧布利多摧毀曾經偉大的理想。
「然後…帶著它,」他再一次死死握住鄧布利多的手掌,讓那枚徽章死死攥在他手裡,「帶著它,一刻也不要離身。」
他閉上眼,全身似是因為發冷而顫抖:「阿不思,我沒有多余的意願了。」
他似是在指挪威,又似蘊含了更多。
他像是失去了支點一般踉蹌了一下,卻始終不願意在鄧布利多面前軟弱地倒下。
晶瑩的液體在鄧布利多觸碰到那雙手時便從半月形眼鏡中流下。
「我答應你,蓋勒特。」
格林德沃第一次在戈德裡克山谷向他畫下聖器的符號是為了說服他一起踏上征服死亡實現更偉大的利益的旅途,而最後一次,他贈送給他同樣的符號,或許僅僅是為祭奠那一個夏日。
懺悔讓格林德沃跌下神壇,但他也因懺悔得以擁抱曾經錯過的整個長夏。
狂風一路吹過霍格莫德午夜空蕩的街道,揚起堆積的雪花。
午夜已經過去,慕羽卻一點也不打算回到溫暖的城堡。
他們並肩坐在尖叫棚屋的屋頂,遠處霍格沃茨的燈光幾乎已經全部熄滅。在凄然的月光下城堡只余一個猙獰模糊的剪影。
「魔法部分裂得很厲害,美國那個麻瓜勝局已定,他聲稱夏天前會給我們一個驚喜,」 湯姆裡德爾輕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發,他此時更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他還在憤怒,只是暴烈的怒火被她冷卻,「我也打算送給鳳凰社一份獨特的禮物。」
不等慕羽回應他便繼續說道:「殺死波特後,我會給忠誠的斯內普布置一項任務,一項他絕對完不成也不願意完成的任務。他死得只會比卡卡洛夫更加凄慘。」
「你想讓他去殺鄧布利多。」
湯姆裡德爾將她死死攬在懷中,慕羽一直能把握他的心思,他也不會再掩飾因此產生的喜悅:「到那時可憐的福吉部長應當知曉真相。那時注定將載入史冊,鄧布利多那麼推崇愛,我要讓他親眼見證愛是如何變成武器摧毀他苦心經營的一切。」
她似是不敢相信他會親口說出利用愛。
「無論是純血,還是卑賤的麻瓜出身巫師,都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隨同鄧布利多那伙人一起死,要麼跪在地上親吻我們的袍子,」他欣賞著她的驚訝,湊在她耳邊繼續低聲說,「羽,和我一起去魔法部吧,你定一個日子。」
他既是在報復斯內普的背叛,也是在伺機給鄧布利多一個重擊。他在逐步克服對鄧布利多的畏懼,只是現在仍然不是時候。
尤其是格裡莫廣場還寄存著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但他說…我們…
「我一點也不喜歡被別人親吻袍子,瘋子,」慕羽主動往他身邊靠了靠,即使深夜已經足夠寒冷,但這份寒冷對她而言遠遠不夠,她渴望著索取更多,「十三,我喜歡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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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詰問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聖誕節後的霍格莫德十分寂靜,大部分人似乎仍然沉浸在節日之後的歡愉中。一片烏雲遮住了好不容易透出來的那麼一點陽光,灰蒙的天色看上去又在醞釀一場大雪。
慕羽站在通往霍格沃茨的小徑上仰望著巍峨的城堡,遲遲不肯挪動腳步。
昨晚所有記憶在城堡前顯得那樣不真實。她忽然一點也不想回到已經待了整整三年有余的霍格沃茨。那裡實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她留戀。
「玩得開心嗎?」湯姆裡德爾站得離她遠了一點,幻身咒依舊將兩人覆蓋,他說得好像昨晚僅僅是去郊游了一場似的。
他並不開心,慕羽對他的情緒最為敏感。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背叛於他而言是一場不小的打擊。有一個人堂而皇之地逃過了他的攝神取念。
湯姆裡德爾的驕傲不允許他吞下這樣的屈辱。更為可惜的是斯內普靠上了鄧布利多這一保護傘,在如今這樣曖昧不明的情況下還不好明目張膽地處置他。這就越發讓人如鯁在喉。
「斯內普….」慕羽想要靠近他,卻總感覺整個人似乎都被凍僵了,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湯姆從不需要安慰。
安慰對他來說像征著可恥的憐憫。
她輕輕嘆了一聲,還是選擇咽下了滑過唇邊的無數句委婉的措辭:「第二個項目時哈利波特一定會被送到你面前。」
那雙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像是致力於要研究清楚什麼。慕羽已經准備向城堡走去。她從來也不會期望在湯姆這裡得到像樣的回應。
因此那個從後而來的擁抱才那樣突然而又迅速。像是偶然吹過臉頰的寒風,還沒等她從中索取更多她渴望的寒冷便已經悠然飄走。
「我知道。」
他連幻影移行都悄無聲息。慕羽不用回頭便明白他已經離開。禮服還沒來得及換下,她的手輕輕撫上繡著彼岸花的裙擺,昨晚的一點一滴才逐漸從虛幻變為真實,緊貼相靠的余溫這時才緩慢在周身傳遞。
他到底知道什麼?
一直到走入城堡大門時慕羽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她悄無聲息地回到寢室重新換了一件衣服打開公共休息室大門時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小羽,」寧岳站在地窖入口,在面對慕羽時雖然仍舊溫和,卻早已沒有了從前長輩對晚輩的隱晦關心,「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卻沒給她任何拒絕的余地。慕羽抓緊了懸掛在腰間的玉佩,臉上卻綻開慣用的毫無破綻的笑容:「當然,我也很想和您談談,寧爺爺。」
昨晚的舞會顯然耗費了大多數人的精力,以至於已經快要正午了往日熱鬧的公共庭院尚且還沒有一個人。
失去了人氣的庭院走廊看上去似乎和黑湖一樣無邊無際。
「棲桐應當告訴過你九州發生的大事,」寧岳都未同她迂回,直接開門見山,「留守區事態擴張,沈家借此生事。昨晚沈儀面向所有人演講,如今就連北邊留守區也…」
這一點也沒有出乎慕羽意料,不過她仍然配合地作出一副哀傷的樣子:「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只不過沈家這次插手,讓棲桐十分為難…」
「世俗更迭,不過如此?」寧岳打斷她,逼近了幾步。他不過是平緩地將慕羽的回應復述一遍,每一個字卻如同墜上了千斤鐵一般,「如若子懷尚在世,聽見你如此言語,不知作何感想?」
在如此大壓力下慕羽既沒有退縮也沒有慌亂辯解,她就婷婷裊裊站在那,臉上的笑意都還未散去:「如若爺爺尚在,也不會有這樣的話了。」
寧岳似是還想逼近,在觸及到她波瀾不驚的眼神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倒退了兩步:「沈儀聲稱加入的人將得到難以想像的好處,各地留守區已經開始躁動不斷。而他們內部…」
他在這時停頓了一下,極為厭惡地皺了皺眉:「紀律嚴明。最有意思的是他們如今相互問候的方式。神靈在上…」
慕羽望著光禿禿的庭院,她回想的卻是昨晚所做之事。那些初獲力量的人在第一次聽見神靈直接與他們對話時的喜悅與激動,她最為享受這樣的感覺。
一個都逃不掉。
「只不過是手段而已,」 她繼續對寧岳維持著溫和的面具,「這種手段在歷史上很常見。」
一瞬間她堅信寧岳是想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她的。她都能看見寧岳垂在一邊的手動了又動,最終緊緊攥成一個拳頭。
「我們從來沒有好好談過你從前的遭遇。」
她沒有想到寧岳會在這時提到從前的事,她低垂下眼眸看著腳尖:「都過去了。」
「是嗎?」他終於移開了目光,像是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慕羽,「小羽,我沒有孩子,但我明白從前的傷疤往往會跟隨人一輩子,尤其是孩童時代遭遇的創傷。而怨恨只會加劇傷口。」
慕羽安靜地等待他說下去。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也都是我們幾個老家伙的錯。當年再如何自顧不暇,也不該對這件事忽視到這種地步…」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沈續,沈儀,沈家有沒有任何牽連?如今九州的事你有沒有參與?」
「子懷一直都十分後悔當年沒能好好保護你,」他望著庭院中飄飛的雪花感慨,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沒有那麼溫和了,「小羽,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和謝儀有沒有任何關系,香海如今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你的參與?」
慕羽迷惑地看著他,輕聲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寧岳深吸一口氣,他此時仍然像是在哄勸一個孩子迷途知返:「人一生總會犯錯。犯錯並不可怕,之後的懺悔才是難能可貴。」
他說得越發艱難:「大錯未鑄成,一切尚可挽回。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會有人苛責….」
「我從沒有犯下需要懺悔的錯誤。「慕羽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平靜地說。她甚至都沒有任何遲疑便說出了這句話。她知道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朝光明回頭的機會。
然而她走得太遠了,自己更是不願回頭。
老人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她身上,他看她已經不像是在看故人之後,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敵人。他只不過是至今都沒有切實確鑿的證據,也不願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否則慕羽相信他一定會立刻動手。
「我在昆侖隱忍幾十年,暗中保護每一個弟子,尋找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拼命維護希望的火種,」 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平靜如死水的語氣下是隱忍著的極致的怒火,「你恐怕很難明白這 種感受。看著自己拼命保護的人一個個死去,連自己的結拜兄弟都保不住。為大計著想還不能表現出多余的哀悼。在黑暗中孤身奮鬥,目之所及無數同伴倒下,你卻不得不背負他們的希望繼續前進,你理解不了這樣的痛苦。」
我的痛苦和你一樣,甚至更加深沉。慕羽無聲接了一句。
「你….」他一甩袖,原本想說好自為之,但最終只是說,「自己保重吧。」
他直接大步離開,然而矯健的步伐也不能掩蓋雪地中那道蕭索的身影。
慕羽坐在了公共庭院冰涼的長椅上,沒有施加防雪防濕咒,連保暖咒都沒有施加,任由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身上。
她連寒意都感覺不到幾分了。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念納吉尼冰冷的軀體。她環住肩,似乎這樣便能回味方才那片刻的擁抱以及昨晚唇間的觸感。
那個擁抱太短暫了,以至於連回憶都尤為困難。
「你是想凍死自己嗎?」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才將她拉回現實。她回過神來時小巴蒂克勞奇正杵著拐杖用那雙魔眼直勾勾看著她,「我倒是很高興你這樣做。」
「我正要找你,」 慕羽掃落掉肩頭已經堆積的雪花,在小巴蒂克勞奇面前她完美地收斂了翻湧的思緒,「我們該商量第二個項目了。」
小巴蒂克勞奇揚了揚下巴,杵著拐杖率先走在了前面:「跟我來。」
他們沒有去黑魔法防御辦公室,相反他們從城堡後面繞出去直達禁林邊緣,那裡有一條穿過一小片樹林的羊腸小道,小道一直蜿蜒至黑湖邊緣。
如今這裡和城堡裡的其他地方一樣安靜,四下無人。
「他們總會試圖用一些大道理來說服你,「還沒等慕羽開口小巴蒂克勞奇突然說,「我父親也一樣。這也是他們慣用的武器。你無法理解便不要強迫自己繼續去思考。」
在提到他父親時他仍然帶著滿腔的仇恨,好像提到他一句便是莫大的折磨一樣。
慕羽沒有接話,沉默地走在這條道路上,直到兩人已經走入茂密的樹林後她才說:「第二個項目是什麼?」
小巴蒂克勞奇停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拐杖:「他又選擇了原諒?就那麼放過那個可恥的叛徒?」
「他從來不會放過叛徒,只是想讓他死得更凄慘一些,」慕羽低聲說出了那幾步險棋,「他容忍的限度很低。」
在樹梢上堆積的雪花又落在了她肩頭。
「第二個項目是從黑湖下救人,」小巴蒂克勞奇加快了步伐,然而拖著那只腿實在有些滑稽,「作為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教師,他們邀請我在黑湖底下提前設定障礙,欣克龐克,河童….」
「比賽時勇士長久地迷失在一片水域中再正常不過,」慕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霍格沃茨的禁制在比賽時會短暫放開,到時只需在水下布置一個傳送陣….」
「那也得先讓波特知道怎麼在水下呼吸,」他提到這裡時十分不耐煩,「鰓囊草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他的那個朋友,納威隆巴頓,對於草藥學十分精通,只要波特願意開口詢問….」
「我會先想辦法讓他弄清那枚金蛋中的秘密,」慕羽感覺此時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她和小巴蒂克勞奇之間又陷入了沉默,眼看就快要走出這片樹林了她才以幾乎難以讓人聽清的聲音說,「謝謝。」
小巴蒂克勞奇直接忽視了她最後的話。
「你對他很忠誠,」慕羽也沒想過他的回應。從黑湖而來的冷風此時吹過樹林,帶起一片鬼哭狼嚎,「但狂熱的忠誠過了頭,在他面前便成了自作聰明。」
即使他明白慕羽此時說這樣的話是在表達謝意,但他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一個比他小上許多的人提點他:「你怎麼會明白…」
他就不應該順口去安慰她,這個怪胎也不需要什麼安慰。
然而他還沒說完慕羽卻一把拉住了他:「有人來了。」
風聲帶來遠處的低語,還有灌木叢被人推倒在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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