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野望
挪威地底五顏六色的光芒不斷交織,在咒語與咒語連綿不絕碰撞間本就殘缺不全的天花板有了即將坍塌之勢。瓦礫與滾滾塵土混雜著散落的零件飛揚,偶爾模糊照出幾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先生,您快走吧,挪威保守派殘部糾結鳳凰社,如今人數遠勝我們,」一個人躲過重重咒語飛撲向阿維德斯,咒語擦過身側旋即在牆上炸出火花。攻進來的這批人不下死手,甚至還顧忌著外面那群早已被事變嚇得呆傻的家養小精靈,所有咒語卻盡皆為毀壞眼中所見一切事物,「北歐所有事情不能沒了您,我們會守在這。」
他說起來稀松平常,像全然不了解死守於此的代價。
「藥水,重要研究,那些圖紙,人,能帶的都帶走了?」借著又幾聲爆炸的遮掩,阿維德斯輕聲問那人,絕口不談自身撤離之事。
又是幾道咒語混合滾滾飛石朝他席卷而來,被他尚算勉強地擋下。
那人越發焦急,但仍舊不著痕跡點了點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先生,趁著現在我們掩護您...」
咒語的攻勢此刻越發猛烈,如今哪怕剩余幾人聯手勉強抵擋也依舊是強弩之末。
「我不走。魔法部那邊早就做好安排。當年我們同受大人恩澤,為更偉大利益幾乎獻出了一生,你們都可以與理想共存亡,我又怎麼能置之度外?」他環顧著四周,昔日恢弘即將可實現的藍圖現今只余殘垣斷壁、火光衝天。這番話半是演給攻進來的人看,大半也是發自肺腑。
他們昔日無所不能的神為了懺悔將他們丟在挪威冰川之下不顧,鄧布利多更是對他們一生為之奮鬥的理想心血趕盡殺絕。
「敢嗎?」他們已然退到了一堵牆前,再退,似乎也無路可走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阿維德斯所問的這句敢嗎,根本不是在詢問堅守戰鬥的意願,畢竟這無需多說。
只有他們的命才能讓北歐保守派乃至鳳凰社信服奧勒松當真毫無保留了,才能將更多更重要的秘密埋藏在廢墟之下。而阿維德斯的命,是這一證據中最重的砝碼。
行動是這一問題的唯一答案。縱是撤退之路近在咫尺,莫說伸手,都沒人稍稍往那看一眼。
另一方顯然打著生擒目的,漫天咒語陡然變了勢,化作一尊牢籠罩來,同對面所爆發的孤絕之勢相對。更糟糕的是從一開始便游離於戰場之外的小精靈中似有幾只若有所悟,口中呢喃著,竟隱隱有了動手的趨向。
情勢壞得不能再壞了。
最終仍然沒能打得起來。
還在零星燃燒不停發生著小型爆炸的火焰變了色,化作一根根黑色繩索纏住了牢籠,堅固無比,由無數咒語塑造的牢籠在黑色繩索糾纏中如同草根,被無形力量稍稍一拉便分崩離析。
「我們的人,是你們能抓的?」
慕羽自火焰中幻影顯形而來,熊熊烈焰朝她裹挾而去,卻始終傷不了她分毫。她幾乎是慵懶地揮了揮魔杖,便化開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咒語。隨她而來的還有幾道黑影,不消一會便將另一邊快蠢蠢欲動的家養小精靈圍住了。
她悠閑地漫步而來,仿若被一朝摧毀的不是至關重要的生產線、費了大半年才謀來的事業基石:「我們那麼用心地愛著你們,守望著你們的理想,」她是對著無措的小精靈說的,「結果真令人傷心。」
被魔法重重保護的納吉尼乖順游走在她身邊,嘶嘶吐信,給原就空靈飄渺的嗓音增添了神秘。又一揮魔杖,借著煙塵的掩護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的研究室和原生產線間便豎起了一道流轉著五色光華的透明牆。
「看好他們,別傷著任何一個。我給他們一個機會好好反思什麼是愛,什麼是信仰,什麼又是自由。」
吩咐完了所帶來之人,她朝著阿維德斯那邊走去,像是有預謀般,在她剛來之時強攻奧勒松的所有人便直接幻影移行消失,快得不可思議。
這更應證了她一路急趕時的猜測。
「我錯了,」她朝著阿維德斯深深彎腰鞠躬,這一聲道歉道足了真誠,「你之前就提醒過加強對小精靈的管控,是我的高傲造就了今天。」
在場之人哪裡敢接受她的道歉。若說錯,那也是他們錯了,連一群家養小精靈都沒管好。
雖是如此,一聲道歉依舊激起了潛藏於內心那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他們的理想像是真真正正被關照呵護著。
阿維德斯驚覺他一個大男人,一個歷過腥風血雨乃至受過秘訓的巫師在見到這女孩的一刻恍惚見竟要落下淚來。他不驚懼於慕羽飛漲得近乎反常的實力,不害怕於怪胎的喜怒無常,僅余的只有濃濃的安全感。
似乎只要她在這了,僵死的棋局必然會出現扭轉。
他自己都驚訝竟然會將大量希望寄托在一個怪胎身上。
「你們保下了...」將局勢弄明白的第一時間慕羽便果斷地說出了要求,「那個咒語,你們獻祭了十幾人造出的能毀掉麻瓜重型武器的咒語,我需要那個咒語,哪怕只能小範圍使用。」
這句話問得奇怪,卻也是她選擇立刻趕來奧勒松而非前往挪威魔法部的因由。
去了,也許只會成為甕中捉鱉裡的那條鱉。
「可以試試,」阿維德斯回答得干脆,也聰明地沒有就事論事,「我把一部分人留在了魔法部,一部分人控制住德姆斯特朗,這兩處地方,絕不能再丟了。」
慕羽這時神色才完全松和了下去:「留幾個人在這裡,分兩個看著家養小精靈,另外的去德姆斯特朗地下告訴那些人,你們的理想沒有丟,心血更沒被毀掉,等處理完了魔法部他們仍舊可以去另一個地方繼續踐行理想,」她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這次的錯,不會再犯。」
他們...果然有底牌。
阿維德斯只覺今起起落落得比之前幾十年都要精彩。他都做好奧勒松元氣大傷數年不得恢復的准備了,不想竟是柳暗花明。然而不等他高興,新的憂慮便接踵而至。
她只帶了那麼點人過來,以挪威的重要性不太會有被放棄的可能,這是不是意味著...英國魔法部那邊,同樣不太平。
還不等他發問,慕羽便直接拉著他幻影移行,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魔法部所出之事還真不小。
挪威魔法部掩在首都廣場一座雕像之中,一座極是巍峨的大廈處理在四通八達的長街中央。幾十年前北歐三國魔法界便簽訂了將魔法部合並設於挪威的協議,因此這座魔法部比任何地方都修建得大氣。
然而如今修得漂亮華美的魔法部內部被戰火打得七零八落,各種文件、飾物糅雜著玻璃散落一地。籠罩在外面忽閃忽閃的光芒同樣昭示著支撐防御魔法部的咒語撐不了多久。
外圍一圈又一圈挖下了戰壕,焦點依舊圍繞著這座大廈。熱鬧的長街死寂一片,連衝殺吶喊聲都沒有。便是這樣才毛骨悚然。
只要有牆的地方都密密麻麻貼上了一張又一張標語,每張標語只有簡單幾個黑白分明的大字。
還我自由。
大樓頂端,魔法部部長獨享的寬大辦公室裡還在進行著一場幾乎是一邊倒的死戰。
「你們也看到了,再頑抗下去你們都得死,立刻替你們部長發表辭職聲明承認罪行,還有機會蹲阿茲卡班或紐蒙迦德,」桌前,為首一位老者向貼窗而站的眾人推出了一張紙,上面記載的全是規定好的講話內容,那老者臉上不無諷刺厭惡,「去紐蒙迦德,說不定還有機會陪你們的舊主子。」
「巫師比幾十年前更加墮落,居然和麻瓜牲畜攪成一團。」良久的沉默後,哪怕知道如今事不由人,情況大為不妙,仍然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即將到來的結果。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絕不允許如此。
「麻瓜和我們一樣,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如果這個時候我們還不會團結,那便徹底完了,」老者似是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僅僅是抖了抖魔杖,讓杖尖爆發出耀眼的光華,「帶著你們新舊主子的理念去地獄懺悔吧。」
一聲微響突兀地出現在死寂的室內,在聲音剛剛響起時老者眼中凶光暴起,以不符合年齡的矯健不知從哪抽出一柄劍便向聲音來源方向砍去,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劍光已在空氣中化為了一道殘影。
這麼猝不及防之下照理說任何活物都難活下來。
慕羽微一閃便躲開了劍光,一手將阿維德斯直接推開,另一只手則是直接輕輕以兩指夾住了劍身。
她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化去了劍的凜冽攻勢,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
「和我玩劍?」再稍一使力劍便哐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把鑲著紅寶石的劍實在是眼熟。她沒想著去撿,望著跌坐在地的人,「你算什麼?」
數道咒語剛剛冒出頭,便在拂手間被她悄無聲息回擋在了牆上,納吉尼在她身邊昂著頭,興奮地嘶鳴著。
慕羽再一抬魔杖,攔路之人便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到牆上生死不知。她一步一步極穩地走到專屬於魔法部部長的椅子前,拂袖徑直坐了下去,毫不見外,就連阿維德斯這個正經的魔法部部長在她面前都顯得像一個打雜工。
沒人出聲質疑。
「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外面沒有動靜。」她端正身子雙手交叉,微微側身俯瞰著下面似是劍拔弩張的狀況,姿態再是端雅不過,加上問詢時溫溫柔柔的語調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仕女。
然而下一秒地上之人卻自動漂浮起來,像是被人抓著又猛地丟出去一樣,撞開窗戶朝樓下跌去,不一會便是不絕於耳的慘叫。
摔下去的人沒有死,拖著殘破的身子在地上翻滾掙扎嚎叫著,留下道道血痕。
全程慕羽都微笑著,堪稱愉悅地坐在窗邊欣賞底樓之人絕望地掙扎,好像這一切都不是出自她的手筆一樣。
她的身上,手上沒沾絲毫血腥。少女坐於窗邊微微低頭的姿態在挪威加長的白晝中帶著油畫裡獨有的寧靜安詳,腳下盤繞的巨蛇似也纏上了一層柔光,褪去了凶性,乖巧得同一只寵物沒有兩樣。
不管哪邊的人都不敢在這時發出丁點聲響。
「你們的武器與依仗,向來可笑,」溫柔的聲音越過高牆,灌進了一點即燃的空氣中,像是及時飄過的雲雨,澆滅了本該不可避免的大火,「現在放棄,還有機會得到寬恕。」
聲音一聲一聲地在長街上叩響,婉轉哀嘆著混入微風中,消融掉手握武器的力道。
慕羽沒再管外面如何,摸著迫不及待纏在桌上對著室內另外幾個完全癱軟在地的人吐信的納吉尼:「吃飯了,納吉尼。」
她不會蛇語,不過多摸了摸光滑的蛇身,納吉尼便像聽懂了一般親熱地往她手上蹭了蹭,從桌上一路劃下朝著室內剩余的人而去。
室內很快也被慘叫充盈。
「手。」她對慘狀充耳不聞,往後靠了靠,雙腿微微交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對著阿維德斯他們吩咐。他們領悟得也快,不消她多說唯一一個被烙上黑魔標記的人便主動將標記顯露在她面前。
指尖一圈圈在那蛇頭上劃著,一圈又一圈劃過去那條蛇也隨之緩緩扭動著,標記的顏色越來越深,仿佛浸透入了血液。
這應該極疼,然而那人哼都沒哼一聲。
朦朧霧氣在半空中顯現,構成了一面清晰的鏡面,看見鏡面另一側冒出的人頭時慕羽才默默松開了一直攥在手裡的玉佩。
「那座島你收下了,」她開口時又是一派和風細雨,半點不讓人瞧出之前的緊張,「看來還算順利。完整嗎?」
「格林格拉斯果然背著莫利斯貝爾納在島上動過手腳,交接時有人想盡辦法將他送到了島上,以自身魔力為代價想毀掉那座島。我事先在你說的幾個方位施你那稀奇古怪的咒語....」除非緊急他們絕不會通過標記聯系,貝拉特裡克斯難能可貴地直入正題沒刺上她兩句,然而無論怎樣也不願承認是受了她的吩咐,「格林格拉斯被我切成塊扔進海裡喂魚了。」
說到這她興奮地舔了舔嘴角,想也知道不僅僅是那麼簡單。
「完整嗎?」慕羽極有耐性地就著同一個問題再問了一次。
無論說什麼她都像是屍體一樣不會有任何波動,這是貝拉特裡克斯最是咬牙切齒的地方。
「關著一堆啞炮默然者,還有一群被奪魂咒折磨傻了的麻瓜,只知道研究,」在說到與嗜血相關的事情時她最是激動,「莫裡斯這群人真狠。你該來瞧瞧一個默然者是怎麼被制成..麻瓜口中那堆武器的,他們還造了監獄,裡面的咒語比阿茲卡班還多,小雜種,你會喜歡...」
「我會送一批人和一堆東西過來,」慕羽截斷了她,笑得當真是人畜無害,「我們的人。安頓好他們,在他們來前不許碰島上的武器和那群麻瓜,這部分全由他們支配,其余的,隨你。」
不消多說貝拉特裡克斯此刻大概幻想了千百遍將這些咒語應用到她身上的場景,慕羽對此毫不在意,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知道了。」果然,她最終也只能惡狠狠丟下一句,不待慕羽多說便主動掐掉了聯系,一刻也不願多見。
「武器?」阿維德斯迅速從中嗅到了關鍵信息,有再深的城府此時也不大能忍住了。他設想了許多底牌,卻從未想到世界上還能有一個地方能供他們研究武器,甚至看這樣子生產線都不會斷掉,「我們還可以...」
他的眼眶在這一刻是真真正正濕潤了。
「不,奧勒松被毀掉了,那座島也被炸了,我們現在失去了挪威的根基,北歐魔法界亂成一團,我也分身乏術氣惱不已,」慕羽輕撫著玉佩上的裂紋,裂痕又有擴大的傾向,越是如此她的笑容便越是燦爛,「阿維德斯,北歐的魔法部部長你可能當得有些膩味了。」
魔杖在虛空中點了幾下,一個個光點便呈現出一張完整的世界地圖,此刻大量光芒都聚集於一片遼闊的土地上。
她以手撫唇,身子略微前傾,似是誘導又似鼓舞:「為什麼不把東歐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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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對弈
當看見地圖上浮現的點點亮色時,阿維德斯先是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回憶、哀傷、驚奇、興奮、渴求一一從臉上閃過。
「當年大人,不,格林德沃沒能...」
慕羽不介意他提及舊主,極為耐心地等著他說下去。
使勁咬了咬舌尖他才得以平息翻湧而上的情緒:「那裡和東方極北接壤。」
她大膽地想取東歐魔法部,若說沒有掌控東方之意那就是笑話。
「是。」
她大大方方承認了。
「那片土地資源廣闊。」
「對。」
她不帶多余解釋,只鼓勵著阿維德斯自己往深處思考。
「那邊麻瓜世界仍舊混亂,為舊國遺產分配而博弈,到今天也沒有對其他國家所公布的事實做出正面回應。他們那個舊國據說和東歐魔法部及科多斯多瑞茲學校大有往來。」
現在的確是黃金時刻,一旦等到利益重新分配想要再從麻瓜世界入手找科多斯多瑞茲魔法學校及魔法部蹤跡那便難了。
「你比以前有進步,阿維德斯。學會結合麻瓜時局思考了。」慕羽淡淡誇了他一句。
「這一步必須慎重,」阿維德斯對她的誇贊不置可否,思索了一會後竟是在這樣的時候勸誡起來,「越是大誘惑,越是有大難關。形勢不穩,人手不足,環境不熟,當年也是這樣...這場賭注太大了,女士。」
格林德沃同他暗中聯絡的那位麻瓜命運竟也極其相同,皆是因幾個決策上的重大失誤釀就了不可挽回的敗局。
不知不覺間,他對慕羽的稱呼已經換了。
「那幾場舊事,我當然了解,」慕羽撫了撫已然魘足的納吉尼,輕言細語化解著他的一個個顧慮,「麻瓜不會輕易攪局,觀望形勢是他們的本行。尤其是今日之事後,任何心生反骨的麻瓜都會好好考慮怎麼處置那根反骨。我們的對手,始終只有巫師。」
排除了外來因素,所要對付的人數便少了一大截。
她正了正身子,凝望窗外一片死寂:「誰說我們要在不熟的地方戰鬥?至於人手....先不說有一群人恨不得立刻將功折罪,你再看看外面。」
阿維德斯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霎時明白為什麼外面會如此安靜。
她的出現自然不能使所有人都心甘情願放下武器,然而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魔法部所在的街道便被另一群人所包圍。他們全身都被黑衣包裹,連面孔都難以看清,行進間整齊劃一,連多余的聲響都沒有,仿若他們本就該為一體。
失去武器的保守派勢力在這群人面前比待宰的羔羊還要孱弱。鮮血蜿蜒成一條條溪流,模糊了街道原有的顏色。這樣凶悍的不知名的隊伍竟心甘情願在血泊中向她所在的方向俯首,低頭的角度都近乎相似得令人挑不出錯,在血海中連成一片攝人的風景。
坐在窗邊的身影依舊單薄瘦弱,嫻靜得同一個普通少女沒兩樣,寒意卻直從阿維德斯心底冒出來。這群人顯然對魔法部附近地形極為熟練,不知在他眼皮子底下潛伏了多久。
阿維德斯死咬住嘴唇,以免不受控制打顫的牙齒泄露了情緒,引來這個怪胎更多注意。
若非鄧布利多為首的反對力量幾面夾擊,她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暴露埋在挪威的暗棋。
確保阿維德斯看到了她想要給他看的東西,慕羽才悠然轉過身,全然不理會他內心翻湧過的駭然,笑著問他:「還有什麼問題?」
「他們,會行動嗎?」阿維德斯沒有發現自己在無意間也低下了頭。
「綿延無絕,永絕後患是鄧布利多的路數,這一局棋他還沒走完,怎麼也得等等,」博弈大事被她說得如同家常瑣碎般輕松,「就算他猶豫著不走這步我也會創造形勢挪動棋盤,當然,這是下策。」
她站起了身徑直跨過一地殘肢斷體朝門外走去:「清理魔法部,將這次站在我們這邊的人清點出來,引導輿論,重新和麻瓜首腦聯絡,這些你們比我熟悉,」溫文爾雅的聲調和滿地血腥極不相襯,「黃昏前我要知道叛亂發生的來龍去脈。」
白晝悠長,黃昏實際上已是午夜。她給他們留了充足時間大致整合,也給自己騰出了空間。
阿維德斯所以為的運籌帷幄,處變不驚皆是錯覺。實際上從趕赴挪威起,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賭博,且無時無刻不被所犯下的大錯折磨。
長久以來的順心遂意助長了高傲,她當真將所有人包括對手當成了可以肆意擺弄的玩具,將把柄送到了鄧布利多面前,釀成了今日的局勢。
她輕輕將掛墜盒貼在臉上,只有從中透出的陰冷方能勉強安慰一波又一波蔓延而上的自責。再是順勢而為,也彌補不了接下來每一局將承擔的風險。
還沒有時間沉浸在自責中。
「你們的供應出了問題?」魔法部頂端唯有慕羽一人站立,俯瞰著腳下重又恢復忙碌井然有序的魔法部,這樣的組織能力,也無怪挪威能頂著格林德沃舊部名聲安然存續。四周強大的陣法遮掩下,沈續的一腔憤怒也只能撒到慕羽身上。
說是憤怒其實也奇怪,在從她口中確認這一消息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當真怒不可遏,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命脈,可漸漸地,這樣的憤怒緩慢沉澱冷凝,雜揉了不合時宜的情緒。
如釋重負,欣喜,陰狠...
僅僅一瞬慕羽便能推出很多。
沈續的憤怒很快重新爆發出來,若不是仔細觀察過,定會以為方才的冷凝僅僅只是錯覺:「我們攻下首府迫在眉睫,你現在告訴我戰爭的基本...武器都供應不上了?」畫面另一頭他顫巍巍用手指著慕羽,不顧形像城府盡失,破口大罵,「馬上就要開戰,你他媽告訴我沒武器了?」
老狐狸裝得太像。可惜他不知道無意中自己將底兜了個干淨。
沈儀曾經說他們自己研究出了武器,現下看來底蘊也不是那麼足。
「這邊所發生的意外總會以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傳到你們那,至於西歐狀況,沈爺爺耳聰目明,應當早就知曉。與其今後節外生枝,倒不如由我坦誠相告。」
她不經意地玩著掛墜盒,輕輕一聲嘆息卻好似泄露了無奈。
「小羽,我們當初訂下誓約,合作建立新秩序,現在看來,你們似乎不得不退出了,」沈續又堆上了讓慕羽極其惡心的老謀深算的笑容,仿佛剛剛大發雷霆的是另一個人,「退出的代價...我實在為你擔心...」
「我們給出的遠遠不止武器,」慕羽冷然截斷他,「沈家籌謀多年,然而不說我送出去的咒語,便是沒了不斷送來的攝魂怪乃至狼人在留守區制造事端,謀事至少也得晚上十年。攻下首府後,我們可以重新商量籌碼。」
沈續等的便是她這番話。以他們之力,沒了供應的武器,攻下首府會費周折,卻也不是那麼麻煩,然此患不除,實在心頭難安。
「首府之戰,不會那麼快解決了。你應該知道,守著首府的,是我親孫女。」他不願讓她覺得攻下首府是件易事,說到沈棲桐時心下難掩的悲涼卻也不是作偽。
棲桐太不聽話,以至於至親間還得兵戈相見。
如若不是場合不對,慕羽簡直要對他的惺惺作態笑出來。
「當時您打算攻下首府時,也知道守著城的是你的親孫女,」她說話不僅不尖刻,相反還帶著濃濃的同情,「何苦?」
腰間玉佩上那道裂痕根本沒有愈合架勢。
她第一次悠閑地欣賞奧勒松的日落。紫色與粉色在天空中層層暈染,於遠處拼接成一縷又一縷淡薄的輕煙。太陽的血淌進了輕渺煙雲中,一滴滴溢出,玷污了紫粉的天色。
剛緩緩落入地平線,流著血的夕陽又重新升起,拖著血痕搖搖晃晃掛在半空,任血沾染整座天幕。
挪威的夏天,夕陽永不沉沒,可惜那是用一個寒冬的黑暗換來的。
沒有意思。
這裡的寒風似乎有著不凡的記憶。上一場永晝夜中靈魂與軀體緊密相貼時的溫度乘著一陣陣刮來的寒風逐步侵蝕著她的身體。
她抬眼望了望下面,再是寒冷下面不管人也好,小精靈也罷連個哆嗦也不敢打。他們原以為自己好歹掌握丁點力量,不想到頭來只是一場笑話。
無力衍生絕望,而對生死的未知變質成了絕望爆發的添加劑。
她高坐頂端細品每一份絕望,任由多年以來怎麼也逃不出去的黑暗長廊成為每個人的夢魘。她自己則潛在黑暗中不被人所見。
如果染血的夕陽能真正永久不落,那該有多好。
「我們愛著,呵護著,教化著你們,給予你們自由、薪水、力量,守望著你們的理想,你們仍然做下了今天的選擇,」她支著額頭,需要的時候總能變得極其悲憫,帶著不解、迷惑、淺淡失望的纏綿嗓音幾欲催淚,「為什麼呢?」
不落的日光於她所在的地方凝成了一片血暈,令人懼怕的同時也更顯得神聖不可侵犯。
只有獵獵風聲回答她。對此她並不意外,替他們做出了回答:「因為有人蠱惑你們,宣稱神的存在只為剝去你們的思想,用清規戒律將你們壓迫成宗教奴隸。如此誘導之人,才是真正居心不良,其心可誅。」
她抬高了聲音:「宗教專制以清修為名,行剝奪理想之實。虛偽的教義反復勾勒輪回彼岸天堂,虛假由凡人構築的神靈接受信徒的禱告卻只肯賜予轉瞬即逝,所謂的心靈福音。真正的神從不禁絕理想、阻斷科技,而是慷慨地指出新浮現的進化之路,引導每一個人進入新的進化序列。」
那枚懸掛於腰間的玉佩,哢擦一聲,發出了一道極其微小,僅她自己能聽見的碎裂聲。上面那道裂痕在這時猛然裂開,碩大的裂縫橫貫了整枚玉佩。
這塊玉的溫潤質地、日日夜夜溫養出來的氣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慕羽只是看了一眼,悄無聲息地將玉佩用衣袖掩住。
「愛是恩慈,因此我們開放力量,讓每一個人都有脫離凡俗之機;愛是不妒,我們從不嫉恨擁有力量的凡人,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求自身益處,我們從不干涉世俗政權更迭;愛是不怒,不計算人的惡,我們包容每個人乃至世界進化的理想,從不降下無妄的天災。」
那道裂縫還有擴大的趨勢,竟被她生生用修為壓住了。
這番話聽起來極對,細想之下卻全是顛覆曲解。
慢慢被馴化的人不會帶著腦袋主動深思。
「你們也可以跟隨冥頑不靈居心叵測之人在舊道堅持到底。當初人學會直立行走時也有一小部分堅持舊道,成為了猿猴,」她帶上了笑意,「我不介意,更不會阻攔。」
說完了該說的,她又開始玩著掛在頸上的掛墜盒,將中間字母對准血紅太陽,等待著必然的結果。
「有人刻意蠱惑我們犯下大錯。」
「是他悄悄鼓動我們反抗。」
「是他告訴我神靈只是偽神。」
只要有一個起了頭剩下的便只會跟從。都不需要任何獎賞的引誘,一個個便自發地報起了同伴的名字,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便會在進化之路上落後一大截。
果然籌謀了很久,粗淺清理一遍後還有不少漏網之魚。
慕羽抬了抬下巴,不消多說底下的群體便在引導下分成了兩隊。
告密的和沒告密的。
有小精靈不奇怪,她不相信僅靠多比一個小精靈便能將奧勒松的地址泄露出去,還出其不意炸掉了幾乎大半條生產線。最令她感興趣的是引導嘩變的竟然還有獲得力量的普通人。
也正是這群人叫嚷得最厲害。
「真理不會永遠掩藏在謊言之下。無論是殺還是流放還是酷刑,只會提前真理到達的時間。」
他們還真以為她會的只有殺戮與刑罰。
「那群居心不良愚昧不堪的異端,只向你們灌輸了殺戮?」她更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將攀在膝上的納吉尼摟了過來,略抬了抬手一點點光暈便從那幾人身上飄回了她所在的方向。然而這都是造勢,從被捆綁的靈魂中剝奪力量不過抬抬手而已,「等哪天你們明白了今日所失去的,再來談信念與思想。」
她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家養小精靈:「給他們真正的自由,讓他們想去哪便去哪。」
這也只不過說說,她只會讓他們重新體驗一次四處流浪無人收留的痛苦,絕不允許他們回到霍格沃茨,成為鄧布利多的助力。
這對家養小精靈來說果然是最殘酷的懲罰。
「是多比,都是多比!這個墮落邪惡的家養小精靈蠱惑了我們,」那幾只被宣布命運的家養小精靈尖叫起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都是他!我們知道錯了...」
她揮了揮手,小精靈的哭叫討饒便再難吵到她。與此同時,真正的獎勵也開始頒發。一顆顆在血色夕陽中綻放出華彩的靈石准確落在了應得之人手中,一條條法脈勝過了昏暗的陽光,拂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
法脈賜予給這次堅定不移站在魔法部一邊的巫師。
「貢獻總會贏得獎勵,只要你們願意。」她歪頭試圖以各種角度欣賞每人拿到獎賞時的欣喜與一晃而逝的貪婪,不同的人,甚至或許連物種都不盡相同,究竟是怎麼達到如此之高的一致性的?
什麼信仰,什麼虔誠,遵循的無非是內心的欲念。
不需要再多說了。她將納吉尼往懷裡拉了拉,似乎這樣便能汲取力量。
奧勒松面朝大海的丘陵上,立著幾尊莊嚴的墓碑。不落的夕陽自然而然成為了墓碑最華麗的裝點,海浪的徐徐濤聲是一片死寂中唯一溫馨的陪伴。
挪威保守派勢力聯合鳳凰社,即使再不下殺手,仍舊免不了意外的發生。幾人誓死保護圖紙研究成果而葬身火海,找到時人都快燒成灰,連完整的屍骨都難集全。
慕羽面無表情手捧白花迎風立在墓前。從英國一路急趕至挪威,尋出後路將所有適合研究之人轉移到那座島上、清理魔法部、籠絡快要散碎的人心、籌謀下一步棋局,折騰到現在她就沒合過眼。更別說在先前她還強制用修為壓下了玉佩繼續碎裂的趨勢。
形勢容不得她休息,她自己也不願休息。
生產線的丟失不足以讓她心痛,總之那座島完全可以彌補,真正令她痛心的是失去的人。從格林德沃時代便精心培養挑選的人才平白無故折在了她的錯處中。
這是她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地方。
身後站立著所有從格林德沃時代熬過來的人,低頭默默送別他們的伙伴。
當著所有人的面,不顧地上的寒冷泥濘,慕羽直挺挺跪在了墓碑前,彎腰輕柔地在墓碑旁放上花。
她的舉動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阿維德斯做的居然不是將她扶起來,而是想隨同她一起跪於墓前,不止他一人,其余人皆是如此。
是她攔住了他們。
「這是我的懺悔。因為我的過錯,我們永遠失去了他們。他們是你們相伴幾十年的伙伴戰友乃至親人,同樣也是我們的朋友。我的高傲,傲慢,輕敵,差點讓你們的理想心血毀於一旦,也讓你們的親人付出了本不該付出的生命。」
巨蛇都感受到了氛圍,懨懨地盤在她身邊。
在場眾人眼圈都紅了。他們其實也清楚,沒有誰在乎過家養小精靈,都將他們當成了沒有思想可以肆意拿捏的牲畜。就連阿維德斯監控家養小精靈的提議,也不過隨口一說,根本沒掛在心上。
他們都承擔著失去伙伴的愧疚。
可就是這一跪,這一聲懺悔消彌了大部分無意義的自責與自我埋怨。
他們的理想,切切實實被人關照著,他們對理想的付出與奉獻,也切切實實被在意著。
「是我們的錯,生於挪威長於挪威,差點丟掉自己的家園,還要您前來幫忙收拾爛攤子,我們才應當懺悔,女士。」最終還是阿維德斯開口說話。他從沒對她那麼溫和恭敬過。
慕羽緩緩站了起來,沒有接他的話,反倒一圈圈圍著他們漫步。她起來了,他們卻不敢起身。她迎風而立,既沒有看見腳下的人,也沒有看見繞著她嘶嘶打轉的納吉尼。她的眼中只有綿延不息的海浪,殘破的夕陽被封存於浪花之間,至少在這一刻得到了永恆。
「阿維德斯,」她第一次用挪威語喚他的名字、對他說話,發音生澀而僵硬,卻使得阿維德斯全身都繃緊了,「難道我就當不得你的主人?」
在刺骨的冷風中阿維德斯後背被汗浸透了。
慕羽還是沒有看他們,繼續眺望著洶湧不息的海浪,再次用挪威語重復:「告訴我,我是你們的主人嗎?」
時間在不落的夕陽中失去了定義。
仍然還是阿維德斯率先挪到她面前,將頭埋得極低。他一動,其余人也以同樣的姿勢朝她聚攏,像極了乞求愛撫的羔羊。
阿維德斯執起了她衣服的一角,輕輕吻了下去:「當然,主人。」他恭敬地為其他人挪開地方,其余人一一上前親吻她的衣角,爭相表達絕對的忠誠。
她穩穩站著,在夕陽短暫的永恆中享受羔羊的懇求。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你們中有人會為無意義的錯處丟掉寶貴的生命,最後一次鄧布利多借著疏漏宣揚他口中的愛,」慕羽輕柔地理著被風吹拂的花瓣,「逝去的人會一直在這裡看著,見證著嶄新世界,更偉大利益的浮現。」
挪威的夕陽充盈著徹骨的寒意與無盡的空洞,一點也不似一次次環住她的懷抱。她瘋狂渴求著再次得到那個擁抱,幻想著每一次唇齒交彙的柔軟,懷念著每一次如疾風驟雨,卻總被倏忽打斷而不得的瘋狂。幻像,懷念軟弱不可實現,一遍遍落空扯著她落入無邊無際的空虛,空虛之後又是不絕的奢求,循環不息。
夕陽還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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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偏見
不止一處在舉行著哀悼。
茵綠草坪上立著幾塊墓碑。悠長夏日中,盛開在墓碑前的幾株鮮花迎風招展,就連自黑湖而來的潮濕陰冷的空氣,吹到這時也生生拐了個彎。其中一塊墓最是與眾不同。墓前堆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小衣服,墓碑上刻著一行大字。
「多比,一個自由的小精靈長眠於此。」
人群在草地上排成一列又一列,黑色飄飛的長袍倒顯得滿目的草長鶯飛扎眼。這樣的人數遠遠超過了霍格沃茨的師生規模。雖然霍格沃茨仍舊極力維持正常教學,然而誰都知道,學校已經遠遠不是一座學校。
接連不斷地從人群中傳來啜泣。
「多比說他會回來的,他還等著穿新衣服,還說要做餡餅...」赫敏趴在羅恩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多比因自由而獻出生命,只要今後有一個小精靈能回想思考他們的同伴因何犧牲,他就始終活著,」哈利凝望著墓碑上的刻字,仿佛萬般思緒都被這空洞的墓碑吸走了一般,他朝著前面白發蒼蒼,一日日佝僂下去的老人叫了一聲,「先生。」
羅恩還在小聲安慰赫敏:「別苛責自己了,赫敏。你幫了他們很多,教導他們什麼是愛,什麼是自由,SPEW在城堡裡發展得那樣好...」
輕柔的低語掩在了和煦暖風中。
「意志的永恆才是真正的永恆。這場戰爭是意志的戰鬥,哈利,我很高興你認識到了這一點。」鄧布利多緩緩踱步過一塊又一塊墓碑。他移動得極其緩慢,早已沒有前幾年的矯健。然而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露出不耐煩。他們注視著那道蒼老卻依舊挺拔的身影徘徊在一座座墓前,同遠處水天相接的黑湖似是融在了一起。
「救世主」的存在寓意著神的弱點,而老校長的屹立則代表著支柱還未完全倒下。
他最終停在了一座墓碑前。那座墓碑上的墓志銘極其簡短:一位偉大的父親。
「利亞還好嗎?」老校長溫和的問詢不摻雜任何敷衍,再是難過傷心之人驟然聽到這樣的問候都會頓生親切。
「反反復復地哭,喝了緩和劑後好不容易睡著了。」達芙妮擦了擦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的淚水,望著墓碑愣神。
前一晚還叮囑她照顧好家的父親,這個她怨過甚至恨過的男人,一夕間竟成了一座墳塚,再不能給予她堅實的懷抱,溫柔包容的笑,也再不能同她和利亞侃侃而談,敘述著昔日旅途中一個又一個離奇的故事。
怨和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他是一位偉大的父親。走過彎路,受過誘惑,然而保護你們的初衷至死不變,也是對你們的愛,促使他做出了最終的選擇,用貢獻彌補之前所犯的錯,不要怨他,」鄧布利多難得柔和地拍著達芙妮腦袋,「有時候我覺得分院帽做的決定太過草率了。」
「我不怨他,他始終是我和利亞的爸爸,是我們的親人,」達芙妮抬頭看著這位從前高不可攀只能暗暗編排的校長,淚眼婆娑,「先生,讓我參加魔法部那場行動吧。我想去戰鬥,想為爸爸...」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那麼迫切地想要參加戰鬥。為父親報仇?還是...仿佛只有不停地陷於戰鬥,為所謂的正義自由而戰,才能勉強拼接出記憶中那個完美溫和的父親。
提到戰鬥時鄧布利多的神色逐漸冷凝下來,細看下去那雙藍色眼睛中懸浮著的竟是滿滿地自責內疚:「我們得改變方案了。」
乍聽此哈利攥緊拳頭第一個開口:「先生?」
他們所有人等這一刻等得太久了,或為了分崩離析的家,或為了逐漸遠離原屬於自己的意志,即便明白或許他們大部分都極有可能葬身於此。
現在忽然被告知這一刻被推遲乃至取消,每個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們聽見了挪威的演講,」鄧布利多負手看著遼闊的黑湖,「雖然做出的選擇全是錯的,但她依然是霍格沃茨百年來最出色的學生。我犯了一個大錯....」
鄧布利多沒顧及到哈利此時的欲言又止:「曾經我固執認為純粹的邪惡中不足以誕生像愛這樣高尚的情感,邪惡與邪惡間只會相互利用,自我至上。偏見蒙蔽了我的雙眼,使我錯估了一段感情,造就了後面棋局的失誤,不得不從另一面著手。」
他對著黑湖發出了一聲長嘆,這是自形勢變化以來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嘆息,也讓其余人明白了,眼前這個老校長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他同樣也有無奈與後悔:「很可能預示著更多人的犧牲。」
倫敦上空正醞釀著一場暴雨。天空昏黃,一時分不清天色和泰晤士河哪一個更濁。路燈早早點亮,然而同樣黃橙昏暗的光線頃刻間便被濃雲壓頂的天色吸收。貫穿空曠大街的狂風將燈光吹得一搖三晃。
街道上那座紅色電話亭色彩更刺眼了。旁邊一棟私宅的大門被開了一道縫,嘎吱嘎吱在風中搖曳,怎麼也不肯關上。逆著風向走來一個全身被包得嚴實的瘦長身影,看似仿佛一不小心便會被刮走,走得倒是極其穩健,一把拉住了似關非關的門扉,閃身便擠了進去,將風雨欲來之勢盡數關在了那扇鐵門之後。
室內連盞蠟燭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比外面的陰雲更具有壓迫之勢。看不清方向、空氣不暢的空間稍站一會便足以令人窒息。那道身影站定在玄關處,不再往前走。
也不能往前走。
同黑暗合為一體的霧氣擋住了他的去路。
「誰?」
從中傳來男女之聲不可辨的問話。霧氣開始在腦袋周圍打轉。
「瓘熊。」這顯然不是真名,然而話音剛落時濃郁霧氣連帶著壓抑的黑散開了一些,依稀可見室內輪廓,分明看出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具體形貌卻是怎麼也看不透的。
「那件事暫時不做了。」瘦長身影不急著進去,兀自站在玄關處。他剛一說完,裡屋一個人影便急不可耐站了起來,在牆上投下猙獰的剪影。站於玄關之處的人手往下壓了壓,才勉強止住了那人的詰問。
「她去了北歐,接手了魔法部,壓下了本來有望發生的叛亂。你們不會天真地以為她不在,英國魔法部便能成我們的後花園吧,」後面他是面對著站起來的人說的,「我們目標一致,都想著一擊必中,斬草除根,過回從前的日子。」
站起來的人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明不白嘟囔了一聲後坐了下去,卻依舊不服輸地嘲諷:「我們合作可是看誠意的。那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可以斬草除根的機會?」
觸及到周圍無形的不善的目光後他才意識到這是在別人的地盤,咳了兩聲以示遮掩。
坐於另一邊的人開口時明顯比這人多了幾分底氣和氣定神閑:「說得也不無道理,錯過這次,下一次又會是多久?」
站在玄關的人影還在看著剛才站起來的人:「時機取決於你們是否願意斷尾求生。那個麻瓜不傻,更何況一個幫手還潛藏在暗處。你們的主席已經被架在火上烤,左右都是粉身碎骨,倒不如趁他們撕破臉時....」
不用看也明白這時對面那人的臉色定然極其難看。
雨點重重打在屋頂上,倒襯得屋內死寂瘆人。
「我會和...主席商量。」最後的句子比嗚咽還要微弱,「那到時....」
自玄關處亮起了光點,光點飛速組成了一行字,照得那道影子亮了些。
「裡應外合。」
這時室內所有視線都聚焦到角落的一個人身上,懷疑,審視,期待不一而足。
那個人只是久久注視著那行字,聲音沉穩有力,卻依舊掩蓋不住稚嫩:「不管誰先回來,我都有辦法。」
「很好,」站於玄關處的人欠了欠身,沒有半點要顧及裡面眾人的意向,「我要說的說完了,先告辭了。」
他徑自掩上門,關上時老舊的大門又嘎吱一聲巨響,散去的光點勉強照亮了半邊臉。
那赫然便是福利。
「美國魔法國會蠢蠢欲動是常態了,不值得你專程報信,巴蒂,你的每一秒都極其寶貴。」慕羽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室內裝飾得再是雍容華貴,她只喜歡長久坐在這。
從纖塵不染的窗戶中能望見被不落夕陽染紅的大海。無波的海洋總能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般望下去便能望見遠方。
玻璃的另一側浮著一張影綽的人臉,雖是溫和勸慰,她卻沒怎麼看那張臉:「東歐的麻瓜首領正在訪問,之後他給出的回應比什麼都重要。」
自奧勒松事變後她既要在北歐等待鄧布利多的下一步棋,又要兼顧英國,防止鄧布利多趁虛而入,已經多日沒好好休息過了。不知是因為連日疲乏還是為何,她說話時氣勢都弱了許多。
「如果薇歐拉在這個時候想趁火打劫攙一腳,我會直接殺了她,不會再管能釣上什麼魚,」似是發現他說得太義憤填膺,溢出了過多感情,小巴蒂克勞奇迅速恢復了平靜,甚至面對她時還有幾分冷峻,「只是告訴你一聲。」
納吉尼在這時緩緩靠了過來,她僅僅略一彎腰伸手巨蛇便極其依賴似的順著手攀上了膝頭,支著腦袋同她一起看血色流轉的天空與夕陽。她像是被克勞奇逗笑了,清清淺淺的笑容衝淡了多日積累的疲憊:「你一點也沒變。」
平靜的海面上連船只都少有。
靜默了許久發現窗上的影子沒有消失的架勢,反而表情越來越奇怪,似是拼命想壓抑某種情緒而失敗,又似是在拒絕一段回憶,她隨意問了聲:「那麼閑?」
剛才的那點笑容也跟著一朵拍打在岩石上的浪花消散。
她過於自律,連丁點放松都不願意給自己。
「當年那個男孩都沒能....」觀她臉色克勞奇便知道最好不要往下說了,迅速轉移了話題,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話裡話外總有一種自傲與自信,「不管是魔法國會,還是美國麻瓜,都有我在。」
這下不等多說他便聰明地知道再也不適合多待下去。
玻璃上的影子消失後,慕羽攬著納吉□□持同樣的姿勢如雕像般坐了許久,直到泛著紅波的大海與天空的濃雲在眼中盡皆化為單調的線條,她才終於放開納吉尼,任其在地上四處游走。輕微的幻影顯形聲音響起,當從玻璃中看見身後顯露出的人影時所有一瞬間流露的彷徨乃至脆弱方收斂下去。
她變得極端冷靜,和剛趕來坐鎮挪威無聲平息掉有可能爆發的叛亂時一樣,波瀾不驚,不外露半分不該有的情緒。
「東歐行動了?」開口時她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悠閑與興味。
「不,是...」阿維德斯深吸一口氣,極其順暢地接了下去,「德國眾國並巴西魔法部部長想要訪問北歐,名曰相互交流,共議大局。」
「他們倒難得地混到一起去了,」她說得渾不在意,撫摸納吉尼的手停滯了一下,終於還是問,「西歐真的一點消息都沒傳出?連麻瓜那邊都沒有動靜?」
阿維德斯的沉默就能說明一切。
她使勁咬了咬嘴唇,裝作剛才的猶豫凝滯不存在:「正巧一周後你們計劃巡視德姆斯特朗。」
阿維德斯反應極快,也為了掩飾剛才的沉悶,立刻便回應:「相信眾位魔法部部長很期待看見德姆斯特朗的成果,他們對這所學校好奇已久。」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心。慕羽不由莞爾:「我們的人,夠嗎?」
阿維德斯領會到她所說的足夠,不僅僅是數量:「自從那天後,所有人恨不得獻出全部力量,我們緊趕慢趕訓練了那麼多天,前後布置了多重陷阱,借助地勢,他們更不會想到我們底牌並未被銷毀。他們看准了一星期後的機會,我們也正巧看中了科多斯多瑞茲和東歐魔法部,您會轟開防御魔法...」
之前慕羽一直在靜靜聆聽他的計劃,不置可否,然而聽到最後半句時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科多斯多瑞茲好歹是和霍格沃茨齊名的學校,他們的魔法部也不是一塊豆腐渣,你覺得,我能破開他們的防衛魔法?」
她帶著逗弄,可分明是笑著,阿維德斯卻連汗都要下來了,還有什麼是這個怪胎做不到的:「您能....」
「我不行,」慕羽將話說得極其直白,「我還沒有充足的魔力去破開一座魔法學校的防衛機制。」
直到這時阿維德斯才恍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怪胎一樣的女孩,這個在關鍵時刻牢牢鎮住危局、於亡者墓前誠懇懺悔的領袖,也剛過十五。他們竟然完全將她當作了另一個...
能驟然破開一座魔法學校防衛機制的...阿維德斯萬般不願談到這,剛才的氣氛已經夠他受了。實際上許多事阿維德斯都是能不提及便不提及。
從格林德沃時代一路熬到今天,他在某些方面極具有洞見力,只是多數情況還輪不到他來多嘴。
慕羽失掉了逗弄的心思:「貝拉特裡克斯不停吹噓著那小島上的武器有多麼厲害,我也看過那群人發來的報告,是時候檢驗檢驗實際威力了。科多斯多瑞茲還沒有霍格沃茨那群人犧牲魔力的覺悟,」提到這時她眼中一點點亮起光芒,濃濃的期待像極了要擺弄新得玩具的小孩,「轟就行了。轟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我要試驗科多斯多瑞茲的魔法陣到底有多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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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人心
塵封已久的德姆斯特朗終於在霧氣朦朧的清晨敞開了一小半入口。剛剛開學沒多久,可校園上上下下找不著一絲鮮活氣息。蜿蜒走廊上不見打鬧喧囂,更別提魔法碰撞時偶爾迸出的火花。偶有人影閃過走廊,一步一行卻像是用標尺量好的。衣著更像是統一用復制成雙貼上去似的。
一群半大孩子在城堡邊緣角落忙碌,擦拭著幾乎快要同鏡面一樣光滑明亮的牆磚,清理著走廊地板上壓根不存在的污跡,鏟除著稀疏的雜草。他們的一舉一動似同一批生產線上刻出來,每一個動作都被完美圈在了有限框架中。
唯一沒有限制的,只有他們的眼睛。一雙雙眼睛,或大或小,色彩各異,擁有著離奇一致地貪婪渴望,一錯不錯或凝視著,或仰視著一間間門扉半掩的教室和走廊上翩擦而過穿長袍的身影。
貪婪、渴望、夢想、欲求不僅不會被禁止,反而在言語中傳誦,於行動中銘刻。收回目光後每人都不約而同將舉止約束再約束,努力契合上限定的框架,以此換來邁入瑰麗世界的鑰匙。
他們不會相互交流,畢竟鑰匙有限,在那扇新世界大門吸引誘惑下,舉目皆敵。
慕羽立於最高處,悠閑敲擊著欄杆,等待著全新棋局的開始。
同霍格沃茨相比,這座僅有四層高、方方正正的城堡寒酸得不像樣。可是她總是被霍格沃茨排斥,那座古老學校中處處充斥著別人的氣息,昭示著那裡始終是他人的疆土。
她要打造獨屬於自己的領地。
大霧非但沒有散去的傾向,還越來越濃郁。身後不斷傳來虛虛實實的腳步聲,來訪者走馬觀花繞過了四層樓,終於抵達了此行終點。
好戲將要開場了。
她聚精會神凝望著底下朦朧大霧,不曾轉身。來訪者也未想到心心念念的幕後之人看上去是那麼瘦弱單薄,不堪一擊。如果不是地上的蛇過於猙獰,眼前這幅場景實在普通,像極了清晨躲懶的學生偷偷跑到城堡頂端發呆,恍若稍一伸手便能將她推下去。
這一想法剛一冒頭所有人便不約而同將其掐滅。一個個在自己國度威風凜凜能言善道的魔法部部長在這時如同喉間被塞了一團灰塵,說不上話來。
外面的霧氣越發渾濁,一點也不似往常的輕薄飄渺,之前還能看見遠山的輪廓,現在四下裡霧氣升騰,什麼也難看見。頂樓這篇方寸之地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不僅不能給予人安全感,還會加重不安。
「你們把麻瓜的孩子也弄了進來,讓他們為巫師服務…太違反人權了…簡直罔顧人倫…」
過了好一會巴西魔法部部長才第一個顫顫巍巍開口,從結結巴巴的語氣不難推測出沿途所遇景像給他帶來了不小陰影。
「從進來開始便證明他們有機會接觸力量,不再是麻瓜的孩子。至於人權,」慕羽仍舊注視著大霧,手指不停在欄杆上敲打出無聲的節奏,「霍格沃茨尚且雇佣啞炮,讓一個啞炮整日望著怎樣也得不到的魔法。你不和他們談平等關懷,倒和我談起人權來了。」
她沒給他們辯駁的機會,偏了偏頭繼續望著堆積的濃霧:「你們所說的和平訪問,共商大計,便是在這和我爭辯德姆斯特朗的辦學理念。當然,如果對這方面好奇,我們有專門的人可以向你們傳授經驗,甚至可以幫助你們在自己國家打造一座德姆斯特朗。」
說著她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個好主意。」
她表現得太肆無忌憚了,看這樣子根本沒有談判的意向,更不將如今詭秘狂熱的新局勢放在心上。一時間前來的眾部長都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們…」德國魔法部部長剛想開口,一道破空之聲徹底打斷了他的未竟之語。灰蒙霧氣中一縷金色光束直直向城堡頂端射來。雷霆之勢震得人耳鳴。
在其余人尚未反應過來時縈繞於城堡的濃霧似乎有了靈氣,須臾間包裹住了那道金光,叮一聲落在身後的牆上,發著顫音。
那是一支金色的箭矢。
霧還沒散去,從中卻傳來一聲接一聲地爆炸轟鳴,五彩之光與灰黑濃霧相間,將道道嘶吼慘叫掩埋其中。細心之人仔細看去還會發現霧氣的變幻極有規律,牢牢圈畫出了一個戰場。
位於高處的人不是沒有那麼一兩個不想趁機渾水摸魚動手,然而剛剛拔出魔杖便被團團圍住,平平無奇的天花板在昏暗天色中流轉著銀色光華,上面分明刻滿了魔法陣。
這完全是一場在自家地盤精心設置的局。他們之前還不要命地想往裡面鑽。
慕羽只掃了掃尾尖還在顫動的箭矢,一抬手霧氣頃刻化作一把鉤,由魔杖為引竟是生生從濃霧中勾出了一個人來。被甩到地上時這人明白逃不過,直接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咽喉插去。
這群人出發前必是報了死志。
慕羽沒給他這個機會,掐著喉嚨便將他舉起來抵在了牆上,反手一拔,力透牆體的箭矢便被拔了出來。她再隨手一釘,箭支便重新插在了那人肩膀上。
「你們陰險無恥!」劇痛都抵擋不住這人的憤怒,還有力氣吼叫,「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
他再也說不出話。被扔於地上的匕首准確插入了另一邊肩膀,將他牢牢釘在了牆上。
下方的戰鬥還在繼續。
慕羽沒急著操心這人腦袋中隱藏的答案,反而還溫聲細語地向其他人解釋:「我們的鄰居實在稱不上好,總想著趁火打劫,」她欣賞著那雙眼睛中的掙扎憤恨,在探索大腦這塊她從來不急,「你們若是好奇,也大可以試試。畢竟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挨個找你們談心。」
血腥味混雜著清晨的霧氣飄入了頂樓。
一面被魔杖指著,一面正面承受眼前的修羅場,誰還願意在這時候接話?更無心計較她到底哪來的能力聚集出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這完全和之前的情報大相徑庭。
慕羽沒給這些人思考時間,攏了攏裹在身上的厚重鬥篷:「好好招待各位部長,起草友好互通條例給部長們過目。」
她完全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意見。說罷看也不看神色各異的眾人,專注凝視著被釘於牆上之人的眼睛:「和平,戰爭,兩條路都任由你們選擇。」
「師姐,回去吧,待會便要和沈...沈續協商休戰條約了。」
沈棲桐站在首府最高樓上極目遠眺。這座老都城千百年來幾經戰火,最近多場戰爭、一次又一次圍攻,甚至是法術與法術的碰撞,都不過僅僅在城牆上新增斑駁。城牆只顧著添加歷史年輪,將重組與戰火余波悉數丟給了城市。
滿目所及盡是殘垣斷壁,所見樓房要麼缺了一塊角要麼直接被炸塌了半截,她所站之處已然算是最完好的地方。夜晚凄凄慘慘昏黃的路燈照不全坑窪焦黑的地面,倒將一個個艱難穿行於碎石瓦礫的人影照得形像。
沒了建築物遮擋,平原一覽無余的好處得到了極大體現。大約十幾裡開外五色燈光照亮了半邊夜空,靡靡之音借由四周一片死寂擴散開來。自從事變以來,新修律法無數,然而從沒有規定真正禁絕娛樂,相反在上面的默許下,縱然是戰爭期間也極盡娛樂之能事。
兩方相對不過十幾裡,卻猶如處於兩個世界。不絕於耳的嗡嗡音樂與變換不停的燈光一次次吸引蠱惑著城中之人,啃噬著原本還算堅定不移的信念。
停火是停了,然而戰爭一刻未休。
「別看了,師姐。」高樓上另一人還在勸沈棲桐,滿心滿眼都是敬仰。能守住首府,全因她身先士卒,一遍又一遍鼓舞士氣,闡明何為正道與自由,否則光是悄悄逃離的人數都要翻倍。
沈棲桐沒怎麼動作,只不過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投向了仰視她的面孔。這個比她小了整整兩歲的師妹還未脫稚氣,眼中全是光,似乎天生就不會為未來擔心。
昆侖最終站出來的,除了部分成年學生和老師,便只剩下了這群熱血沸騰的少年作為戰爭中堅力量。
「不怕嗎?」她還是沒挪動腳步,溫柔地問眼前的少女。
「只要這個世間正道尚存,哪怕受一時蒙蔽,都沒有什麼好怕的,」回答沒出乎她的意料,少女脆嫩的嗓音說起這樣的話卻沒有絲毫違和,「這次我們能將他們生生打退十幾裡,逼得他們商討休戰協議,那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個世道還沒那麼墮落無救。」
休戰....上佳之策講究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可是他們耗不起了。即使他們能耗,也不可能置城中千萬生命而不顧,否則同那群人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眼裡光芒太盛,使得她差點不忍心破壞其中濃烈的期冀:「縱使世道無望,我們仍然得救得守,所救所守不是為了現在,」她忽略掉對方不解迷茫的神情,「還有不用顧及沈續,沈續就是沈續,我和他沒什麼關系。」
她守得住城,卻難守住人心。
「你們遲早會自取滅亡自掘墳墓!我看不到那天,總有人能看到!」當看見遠處安詳熟睡在淺淺光暈中的城堡時,被一路提著的人涕淚橫流,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這麼多天輪番飽受奪魂咒鑽心咒攝神取念的折磨,這人早就和一具骨頭架子沒多少區別。此時罵起人來卻是中氣十足。有限的英語水平使得他只能清晰表達出前兩句。其余的落在慕羽耳中不過是一連串無意義的音節。
她專注地凝望科多斯多瑞茲。站於高地使得她能清晰覽盡城堡每一處磚牆瓦壁,屋檐勾連。一陣風吹過,縱是趕上了夏天的尾巴,極北處的風依舊凜冽,執著地將寒意填滿每一寸骨頭。
唯獨眼前這座同霍格沃茨極像的城堡安然矗立於罹風中,呼嘯的風聲是為城堡編織的搖籃,外層一圈又一圈光暈像極了一個人睡夢中輕緩的呼吸。她曾經也穿行於其中,做著一個又一個夢,現在卻連城堡內各種細節都快記不清了。黑夜中泛銀光的甲胄,休息室窗外碧綠的湖水,晝夜不停巡邏的管理員,這些曾經或是鮮活或是淡漠的記憶才更像夢境。
她撫摸著身邊龐大的武器,上面所附著的極具毀滅的力量將她拉出了莫名其妙浮現的夢境。沒人察覺到短短數秒內回憶在她腦海中洶湧成潮。
「他們的魔法部沒人報信?」她問著站在旁邊的人。說是站在旁邊,其實這人退了有好幾步。
「為了對付我們,他們出動了大部分力量,沒遇到多少抵抗魔法部便被我們控制住了,主人。」自從挪威之事後,北歐這群人對她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慕羽看了看懷表,等秒針再走過一個圈、納吉尼極其不耐煩地嘶吼時才淡然吩咐:「送部長上路。」
一道綠光閃過,咒罵不息的人便再沒有了聲響。
寒風獵獵,這座城堡連同所有回憶盡皆化為了亟待征服的領土,立於高地,這片領土又如同握於手中,隨擺隨弄的玩具。
她安撫著納吉尼,勾了勾唇角:「開始吧。」
轟隆一聲,圍繞在城堡周圍的光暈同漣漪一樣顫動,旁邊的人不安地將手絞在一起,她還有閑心安撫:「默默然的精華,不會那麼沒用。」
又是一陣轟鳴,這次那層光暈便再也支撐不住,劇烈晃動,肉眼可見地極速皸裂,最終一縷飄渺的金色散在了空氣中,被狂風撕成碎片。
「我還以為科多斯多瑞茲的防護魔法能撐多久,」她玩了玩指甲,一揮手,陡然揚高了聲音,「攻下這座城堡,沿途所遇一切財富寶藏都將屬於你們。」
炮火接連不絕,持續摧殘著這座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堡,將其中的人如趕螞蟻一般趕出來。火光照亮了她身後黑壓壓的,之前宛若死人般的道道人形。之前他們的存在感還比不過刮過高地的狂風,可當最後一句剛落,一雙雙眼中登時迸發出光芒,又在耀眼火焰中燃燒成狂熱的信仰。
人潮無聲順著斜坡朝城堡灌下,多道黑霧也旋轉著朝城堡俯衝,除了這幾道黑霧中肆無忌憚爆發出的大笑,整幅場面宛如一場於深夜上映的默劇,怎麼看怎麼駭人。
一聲聲尖叫怒吼同被炸飛的瓦礫一道迸濺,對於城堡中所有人來說今夜的襲擊猝不及防,許多人甚至來不及拿起魔杖念出咒語,便連同碎石化為塵埃。幸運匆忙逃出的人,不等慶幸劫後余生、搞明狀況,便湮沒在了來勢洶洶的人潮裡。
說來可憐,一座古老的魔法學校,在這樣的突襲中四散分裂,猛烈綿密的攻勢連召喚暗中守護力量的時間都沒給他們。
狂風不再是包圍學校的搖籃。一陣陣呼嘯刮過的風成為了一道又一道催命符。又一處可供人安然熟睡的家園即將轉化為她的牧場。她穩穩站在風中,看著轉瞬即成的修羅地獄,既無激動也沒多少喜悅。
掌控一切的感覺慣來是她最為享受的,無需任何多余的亢奮。
「如果他們頑抗到底不願談判...」每多炸一次,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一陣心疼,卻礙於她而不敢更進一步上前,「成為廢墟的科多斯多瑞茲對我們來說好處將大大減半。」
慕羽揮了揮魔杖,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抵抗頃刻間便變了形勢,重新成為了一面倒的傾軋。
「我記得他們現任校長混血出身?」她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是。」
懷表上指針又走過幾圈,一只貓頭鷹悠悠飛過,落下一封信。在黑夜與戰火遮掩下沒引起一分不該有的注意。然而拆開信才看第一眼喜色就湧上眉間:「麻瓜領袖公開了,願意與魔法部...」
竟然和小巴蒂克勞奇預料的時間分毫不差。
慕羽止住了他未完的話,抬手間一縷嫣紅的光亮在頭頂炸響。比起此時城堡中的戰火這道光亮同螢火蟲的微光一樣渺小,然而剛聽到這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時,所有攻擊都有如按下了靜止鍵一般。
「抵抗毫無意義。你們國家的麻瓜已經決定歸入嶄新的秩序。負隅頑抗墨守成規將與世界潮流相對,無論是武器還是人數,我們都遠勝你們,」清冷柔和的嗓音貫穿整個校園,語言相通咒確保了每一個人都能准確無誤明了話中含義,「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治愈傷者安葬死者,尋求談判。」
納吉尼似是被血肉味道刺激,嘶嘶在腳邊抗議,想要破開保護它的魔法陣。慕羽索性將它撈在手上輕輕撫摸:「妄想聯系外援或悄悄轉移學生,將直接被視作談判無效。一小時後不能達成協議,戰爭會繼續。這一次,我不會對手下人進行任何約束。」
尖叫、怒吼、哭喊於風聲中逐漸消匿,凄涼的風裹雜上了聲聲嗚咽抽泣,遠處天空剛剛泛白便很快同零星燃燒的火光融為一體。焦糊與血腥味染上了稀疏的晨藹。
她像是獨立罪惡與血腥之外,連灰塵都沒沾染多少,低著頭兀自哄著焦躁不安的納吉尼:「你會嚇著客人的,乖一點,不然什麼也吃不到。」
蝰蛇在安撫中逐漸乖順地低下了身子,只趴在她肩膀上對被嚴密監視著的來人吐著信子,更顯眼前畫面鬼氣森森。
她將賴在身上的蛇扒開,頭也沒回:「把契約條例給校長過目,安德斯,」一聽見吩咐一直陪她等待的安德斯立刻將一卷羊皮紙硬塞到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面前,「沒有問題就簽了吧。」
說是談判,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通知。
突襲發生得過於迅猛,根本沒有人想到在如今北歐遭受重創,西歐形勢不明情況下,他們竟然不穩住英國魔法部,反而組織隊伍繞道東歐,將科多斯多瑞茲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武器,他們哪來的武器?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至今依舊滿腹疑惑與驚懼。然而迫人的形勢容不得他思索更多。他站立於幾步之外,遲遲不願看手中契約。
「殺我是沒用的,」慕羽輕柔地建議,「殺了我,他們也會拼命。」
那群人崇拜的分明是私欲。滅掉了私欲的像征,斷掉了追尋欲望之路,怎麼能不拼命?
她語氣中滿滿都是譏笑。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深吸一口氣,又緩了一會才扯開手中羊皮紙,剛看第一行便冷笑出聲:「強制低齡入學,思想教育,魔法在後,你想將科多斯多瑞茲變得和德姆斯特朗一樣,成為培養你們信徒的搖籃。」
慕羽像是聽不出他的不屑與憤概:「安德斯會協助你。這方面他極其有經驗,現今的德姆斯特朗便由他一手打造,放心就是。」
「絕對不可能!我們縱使流干最後一滴血也要捍衛屬於我們的學校!」
「啪啪」,她轉過身,直視這位尚處於中年鼎盛之期的校長拍了兩下掌:「精神可嘉,令人感動,」無論怎樣她都不見動怒,還好心提醒,「你還剩二十分鐘。」
她不顧安德斯阻攔徑直走上前兩步,好聽的音調卻總有化不開的陰氣:「還有二十分鐘,我就可以讓我的人為所欲為,科多斯多瑞茲眾多尚還不明白何為信念的小巫師將隨你們的犧牲精神凄慘葬送;還有二十分鐘,這座古老的學校將遭受更嚴重摧殘;同樣還有二十分鐘,世界上將會多添幾個支離破碎的家。」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只讓她笑得越發歡暢:「你明白這點,所以才站在了我面前,」之前她還會稍微掩飾下嘲諷,現在根本不會偽裝諷刺,「是鄧布利多慫恿你們反抗,與時代潮流抗衡。讓我想想,他告訴你們自我的信念比什麼都重要,莫要落入壓迫的陷阱。或者,你那出身於舊國的麻瓜父親堅定的信念也是你硬氣的來源?」
「你沒有資格提鄧布利多,更沒有資格提我的父親。他雖然不會魔法,卻遠比你勇敢,比你偉大...」
周圍人顯然不能接受他將麻瓜列於巫師之上,是慕羽抬手制止了即將投向他的數道咒語:「是啊是啊,他堅定地效忠於一個分崩離析的國家。就如同鄧布利多,固執地讓你們在人心盡失的情形下堅守沒用的信念,並為此付出生命,」她低低笑了出來,「麻瓜願意獲得力量,巫師甘願取得地位。你們救的守的是什麼?又是為誰請的命?」
「那是你們無恥!卑鄙地設下陷阱...」
下方的哭聲低泣沒能隨著時間流逝而平緩,反而在一分一秒中被無限拉長。
「十五分鐘。」她敲了敲表。
「我們寧可戰死,也絕不屈服。」
有孩童凄慘的哭聲被風揉碎了傳到山崗。
「五分鐘,」她轉頭囑咐安德斯,「到時候讓他們從低年級開始。」
高地上只余懷表滴答作響,一聲一聲地像極了刀刃相碰時發出的聲響。
科多斯多瑞茲校長閉上眼,發出的聲音也似是踩在刀上說的:「行了,我簽。」
分針還剩一圈。
他顫巍巍拿出魔杖,差點連紙都拿不穩,慕羽還毫不避諱地上前幫他穩住了,根本不擔心他會有更多動作。瞥見這位校長心如死灰的樣子,她照舊笑意吟吟:「你會發現識時務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
當印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後,羊皮紙自動化為點點光華消失,科多斯多瑞茲校長的手還在顫抖,卻仍冷冷看著她,絲毫不因所處極端劣勢而卑微:「我們的所守所望,不是你們能理解的,」他挺直脊背,即使受人所逼也風骨依然,「世事變遷,幾百年前橫行霸道如星如月的皇室貴族如今照樣化為黃土。當初他們也自稱神靈下凡,上天之子。」
他越是如此,慕羽便越覺好笑。他們仿佛都認為她追求的永恆便是千秋萬代,綿延不息:「究竟什麼給了你錯覺,認為這就是我眼中的永恆?」她輕輕嘆了一聲,似覺多說無用,無聊地擺擺手,「帶校長下去。」
安德斯沒隨著科多斯多瑞茲校長一起離開,似乎剛才他便像是有話要說,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剛剛北歐傳來消息,布斯巴頓宣布願與德姆斯特朗合作,共同重建歐洲魔法教育體系,」不知為何怎麼看他怎麼古怪,「科多斯多瑞茲與他們魔法部有我們就行。阿維德斯先生請您立刻回德姆斯特朗。」
「布斯巴頓上一個月還說與霍格沃茨同處一條戰線...」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將目光死死定格在納吉尼身上:「知道了。」
一瞬間從不知名處湧上來的喜悅與隱隱被看破什麼的復雜情感交織,怎麼也壓抑不住,最終反而使得聲音異乎尋常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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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偷閑
德姆斯特朗背靠遼闊的高山湖,將城堡與山巔倒影雜糅在一起,倒映出歪曲又宏偉的形狀。近一年來這道奇形怪狀的倒影中又增添了一行歪斜的字。
字體被端正地用魔法鐫刻在德姆斯特朗城堡的牆裡牆外。從遠處反光不難看出內外皆被反復擦拭得锃亮。微風一吹,歪歪扭扭的字體勉強在水波掩映下顯出了輪廓,輪換著用六國語言顯現。
Drive the devil, Save human.
從身體中驅逐惡魔,拯救人的靈魂。
一層層怪像、層出不窮此起彼伏的貪欲渴求清晰地倒映在澄澈湖水中。一道對其他人來說不可見的身影立於湖岸,居高臨下審視著水中倒影。幻身咒使得他的影子融成了湖面上跳動的點點微光。
慕羽剛一回來便認出了他。包圍在群山與湖泊間,以雄偉城堡為襯,湯姆裡德爾少了幾分罪惡狠戾,多了幾分本質未明的神性。
他回來了,直接趕到了挪威。
這時候什麼都忘了,他們新納入的版圖、變幻莫測的棋局、以鄧布利多為首一派下一步路數統統被她拋在了腦後。所有理智、冷靜、思考全被她調動起來抵御奔跑的渴望。她一步步走著,不緊不慢,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步傾注了多少力氣。
過了永晝夜時期,無邊黑暗逐步侵蝕挪威的天空,所幸真正黑暗來臨前霞光與夕陽依舊在時間夾縫中苟延殘喘。晚霞將湖水染得紫紅,他們的身影共同投映在彩霞與斜陽裡,審視著湖水中映射的城堡,像在逡巡共有的土地。
晚霞與夕陽最適合掩蓋彌漫的血腥。
時隔幾月未見,兩人誰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
之前的數次試探與謹小慎微因時間流逝而生疏,不用說明,彼此皆能知曉對方隱匿的恐懼。這也是算是一場游戲或對弈。
當向她伸出手時,湯姆裡德爾便知道他輸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阿爾巴尼亞的日日夜夜,每一分每一秒被無盡幻像折磨,反復質疑又卑劣地渴望她的存在。為了證明片刻存在,某些時候他允許自己置輸贏而不顧。
慕羽搭上了這只手。從搭上開始雙方都在握緊,直到十指相扣再無轉圜余地。
「瘋子,」她做出了退讓,或者竟是走出了相同的棋子,湊近輕嗅著沾染的血腥,使得這場局沒有輸贏,「你回來了。」
她的話語比湖面漾起的漣漪還輕薄。
他們在湖岸上漫步。納吉尼不知道為何沒有粘著人,倒是鑽進了亂石從中。
「我殺了那些酋長,沒有煩人的老東西,他們世世代代守護的土地終將易主,」他從不會掩飾傲慢與野心,在她面前更沒有必要,說這些也不知是為著無聊的威懾亦或單純的炫耀,「鄧布利多的計劃落空了。」
情勢必定不是那麼輕松寫意,卻被他輕飄飄淡化成了一面倒的壓制:「那老頭小看我了,以為這樣就能殺掉我,牽制我們的力量,卻沒想到布斯巴頓被滲透得全是法國魔法部的內奸,」他主動停了下來,驕傲地摸著她的臉,「阿維德斯都告訴我了,你果然不會令我失望。」
鄧布利多未必小看他的實力。有沒有一種可能,西歐的局勢根本不是為他而設的?鄧布利多算漏的,是另一種東西?
慕羽不願意糾結這個問題。
「你受傷了。」她拉下他的手,不因勝利而過分沉溺於喜悅,不因他的驕傲而滋生崇拜,僅僅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後,對湯姆裡德爾帶來的恐慌竟遠勝當日被十數人聯手圍困的窘境。有那麼一刻他可恥地萌生了逃離的想法,知道可恥、清楚如此代表著示弱,他自是不會那麼做,轉而用冷酷的言語掩蓋真實:「我不用你的幫助。」
慕羽忽然大笑了起來,她從不會在他面前帶上面具與偽裝。笑聲與以往不同,不摻雜任何權欲利益嘲諷,單純發自於惡作劇得逞後的竊喜。她本就處於最好的年華,偽裝與籌謀使得她過於老成,這一刻摘下面具,方顯出比晚霞夕陽璀璨的明媚。
她笑得差點直不起腰:「誰說我要幫助你了?」
他又被戲弄了。這個女孩總是這樣,奸詐狡猾。每每以為抓住了她的一縷思想,卻不想這只是刻意制造出的幻像。她以此為樂,瘋狂踩踏著他暴怒的邊緣。漸漸這片邊緣被磨平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怒火。裡德爾接納了她的惡趣味,將一瞬間迸發的明媚歡欣納入了自身理應擁有珍藏的範疇。
占有促使欲望又萌了芽,被瀲灩眸光引導著,催人采取最切實的行動。
慕羽趁此直接撕開了他的衣服,露出了幾乎貫穿胸膛的猙獰傷口。傷口都沒結完伽,不停滲出黑血,散發出不祥的氣息。如若不是新身體太特殊,傷口就不會這樣簡單了。
饒是這樣,她照樣騰起了怒火。他們竟然想要摧毀她親手締造的身體。她創造的,只有她自己有資格銷毀。
可惜那群人大概死了,興許連全屍都難留下。想到這她不由大為遺憾。
她如此想,基本也是如此說的:「咒語傷到了你的靈魂。我才不會接受和一個殘缺的靈魂進行最後決鬥。你的靈魂是我的,」她開始仔細研究那道傷口,語帶凶狠,「不許亂動,瘋子。」
湯姆裡德爾任由她擺弄,畢竟在渴望擁有這方面他們一模一樣,實在沒什麼可相互指摘的。她念誦咒語念誦得極其緩慢,悅耳的聲音同拂過的微風交響成了奇異空靈的樂章。東方果真最擅長靈魂,在聲聲咒語中靈魂中的罪孽與瘋狂都被撫平,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傷口龜速愈合著,黑血在逐漸減緩,疤痕覆上了表層。然而他注意力早就不在上面了。
他在看她,專注認真地看她。這種凝視在夜深人靜時進行過無數次。他貪婪無法滿足地掠過她每一寸容顏,確認她的存在,享受彼時的擁有,偶爾會如兩年前那般幻想這將是多麼完美順從的魂器。
這一次不同。療傷的同時咒語似乎暫時抽走了什麼,他開始留意膚淺的東西。
她的眉眼更加精致,一顰一笑間逐步有了風情。黑發一如既往柔順光滑,流過指尖時比絲綢還要柔軟纏綿,連嘴唇都更加飽滿紅潤。十五歲上頭少女長得飛快,抽高的個子生出了搖曳之姿,仿若輕輕一攬便能如一灘清水般軟在懷中。
毫無疑問,她長大了。
灌木掩映,夕陽昏黃,從遠處看不過是一對正在幽會的男女,赤紅斜陽最大限度挑起了曖昧,大膽抹於畫卷之上。血腥和詛咒淪為了配角。
應當是他先開始的-受不了誘惑並極度渴望擁有的煎熬,覆上了探索過無數次的溫軟:「你也是我的,羽,靈魂,身體,」他稍微停了下,「只能由我動手。」
慕羽愣了幾秒,隨即便開始了反擊,自是沒能令他如願:「鄧布利多在北歐布了更大的局,不止煽動家養小精靈。屬於麻瓜的軍隊中,得到力量的,沒得到力量的都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她狀若幽靈般在他耳邊低語,「猜猜我做了什麼?」
本來這時說這些話十分煞風景,然而由她將來卻別有韻味,巧妙與流動於空氣中的曖昧融合在一起。
「你讓他們再難生出反抗,借助鄧布利多的手擴充了疆土,」答案太簡單,他凝望著那雙眼睛,同樣開始布下陷阱,「他們從海峽登陸,通過內部殘存的反抗一路推進到梵蒂岡,魔法部隱藏的入口,也是...」
「麻瓜為虛構神靈創建的聖地。」
「再也不是了,」他於起伏中流連,「他們興許想讓我同卑賤的麻瓜葬在一起,甚至被麻瓜踩在腳下。我讓他們的血流了七天,給那群麻瓜制造了一場真正的福音。我才有權力定義什麼是惡魔什麼是神靈...」
陷阱果真有用。他終於得以窺見到一抹真正的情緒。
她的愧疚自責太濃厚了。
「我也有錯,」承認錯誤於他而言太難了,不管怎樣都顯得生硬,「我們的高傲,輕敵,都一樣。」
任何時候都適合說這番話,唯獨不是現在,慕羽立刻明白剛才他干了什麼,意識到踏入了怎樣的陷阱。
氣惱代替了所有有可能出現的復雜情緒。
她使上了力道:「瘋子,你不能在這種時候攝神取念,」她干脆將他帶到了地上痴纏低語,「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你怎麼能在這時攝神取念,窺探我的大腦?」
握的那地方顯得她根本不像之前以為的那樣對某些事一無所知。
「放開,」他威脅著,哪怕知道她根本不會懼怕,「松手,羽,我最後警告一次...」
「噓。」慕羽將食指豎在他的唇上,既不松手也不進行多余的動作,毫無畏懼地就這樣吊著他,連剛才展露的憤怒似乎都消退了。
湖水忽然被引上來,劈頭蓋臉澆在他身上,緊隨其後的便是她肆意輕快的笑聲。
一切仿佛都是她的一場玩樂。她似乎將為數不多的快樂,幼稚,放肆傾瀉在了這場游樂中。
當然換作另外任何人除了變成一具屍體外再沒有多余的下場。
「今天不是時候,瘋子。」她歪了歪頭,又一捧水潑了過去,像是沉溺於打水仗的小孩。
終於松開了,然而冰與火的交疊折磨尚還沒有結束。裡德爾幾次三番舉起魔杖,他太縱容她了,即使在孤兒院時也沒有這般待遇。很簡單,只需要一個咒語,一個咒語而已...
之前做不到,現在更別想做到。不提看到那張笑顏時駕輕就熟的咒語差點忘得一干二淨,便是滴落的清涼水珠也強行將他拉回了理智。
誰知道這又是她的什麼花招。她今天鮮活得過分。
慕羽仰躺在他身邊,天空中流雲聚攏,送別著最後的夕陽,也為這場荒唐畫上了休止符。
浮雲尚在流動,光線在褪去,唯獨停止的只有時間。
她忽然有些懷念挪威的永晝夜,至少勾勒出虛假的永恆。她輕輕地,重新握緊了那只手。
他們在這上面極為默契,仿佛緊扣間便能留住消逝的時光。
「會消停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需要鞏固領土,他們需要整頓人手,重謀棋局,」裡德爾將她拉得近了些,「這次是他們最後一次占據上風。」
最後一抹霞光也若隱若現,半死不活地即將消失。
慕羽將玉佩對准那縷光線,黑夜來臨前最後一束光線都能照出玉佩上清晰的裂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立刻收起了玉佩,輕柔地在臉上烙下一吻:「我們一起下地獄吧,瘋子。」
她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思考言行中的深意,拍了拍灰塵站起來:「該回去了。將阿維德斯那群人累死對我們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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