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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故事] 大俠沈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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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間絕色


  石室中無風,燈光繽紛而柔和。慕容孤芳忽然歎了一口氣,那剎那,方重生忽然又發覺,慕容孤芳比方才憔悴很多。他雖然不知道慕容孤芳與那個潘安之間又是什麼關係,亦已想得到,絕不會簡單。他很想一問。可是他的終沒有開口。慕容弧芳也沒有多說潘安什麼,歎著氣,拍手理了理雲發,倏的笑一笑,問道:「天下間有這樣完美的男人,以你看,有沒有同樣完美的女人?」

  方重生心念一動,道:「莫非就是白玉樓的那個女兒白冰?」

  慕容孤芳嬌笑道:「我畢竟沒有看錯,你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方重生追問道:「那個白冰,真的像潘安那樣子完美?」

  慕容孤芳道:「是事實。」她輕吁了一口氣。道:「白冰實在是人間絕色。我沒有見過第二個比她更美麗的女孩子。」

  方重生道:「姑娘要與白玉樓作對,也就是因為要得列白冰?」

  慕容孤芳道:「就是為了要得到白冰。」她的目光一寒,道:「潘安配白冰,天造地設。絕世無雙!」

  方重生道:「姑娘要將白冰也像潘安那樣處理?」

  慕容孤芳點頭。方重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慕容孤芳盯著他,問道:「你是反對我這個計劃?」

  方重生一笑道:「絕不反對。」這個人的體內所流的毫無疑問是邪惡之血。

  「很好。」慕容孤芳嬌笑道:「我總算沒有看錯人!」

  銀鈴一樣的笑聲,是那麼悅耳,卻又是那麼詭異。

  方重生亦自大笑,道:「我有生以來,還沒有做過一件這樣奇怪,這樣刺激,這樣有意思的事情,拼卻一命,也替姑娘你完成它。」

  慕容孤芳連聲道:「好,太好了。」

  方重生笑聲一頓,道:「憑姑娘的武功再配合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要將白冰弄到手,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慕官孤芳道:「白府門禁森嚴,府邸中高手林立,而且還蓄有嗷犬,陌生人要進去,實在非常困難,況且,白玉樓視白冰如生命,愛護無微不至。也唯恐她有什麼損傷,白冰的住處也就猶如銅牆鐵壁。」

  方重生道:「這簡直已不是愛護,已猶如監禁了。」

  慕容孤芳道:「也怪不得白玉樓,你若是有那樣的女兒,也一樣會那樣緊張的。」

  方重生苦笑道:「但我若是白冰.只怕受不了。」

  慕容孤芳道:「所以她整天嚷著隨白玉樓外出走走。」

  方重生道:「據說白玉樓無意官場,不時在江湖走動。」

  慕容孤芳道:「這是事實。」

  方重生道:「他當然間也會將途中所見,諸般得意有趣的事情,告與白冰。」

  「當然。」

  「所以白冰嚷著外出不難想像,而白玉樓,當然不會答應的。」

  「這一次例外。」

  「這一次?」方重生一愕。

  「他們現在正在南下,一路遊山玩水。」

  「是什麼令白玉樓改變初衷?」

  「一個人!」

  方重生心念一動,道:「沈勝衣?」

  「正是沈勝衣!」

  石室中本來無風,那剎那忽然有風。方重生那剎那的思想不禁回到照壁上沈勝衣那幅畫像上,及那些資料之上,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慕容孤芳道:「你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方重生卻問道:「沈勝衣與白玉樓是什麼關係?」

  慕容孤芳道:「他們是朋友。」

  方重生「哦」的一聲。

  慕容孤芳道:「他們是在江湖上認識的,據知還聯劍瓦解一裔強盜。」

  又一頓道:「那是有名的獅林九惡,詳細的資料,已經錄在那十三卷軸中。」

  方重生道:「我一會兒再翻閱。」

  慕容孤芳道:「這一次,沈勝衣路經白家,拜訪白玉樓,正遇白玉樓準備外出遊玩,白冰就嚷著要跟他走一趟。」

  方重生道:「有沈勝衣這樣的高手在一旁,白玉樓當然放心讓白冰外出走一趟的了。」

  慕容孤芳道:「這也是我唯一劫奪白冰的機會。」

  方重生道:「不錯。」

  慕容孤芳道:「沈勝衣武功雖然厲害,畢竟一個人而已。」

  方重生道:「白玉樓當然不可能將府邸所有的高手都帶出來。」

  慕容孤芳道:「當然不可能。」

  方重生道:「這個簡單,我將沈勝衣纏住,姑娘看準機會,將白冰劫走就是了。」

  慕容孤芳道:「你說得如此簡單。」

  方重生道:「以我的武功,也許敵不過沈勝衣,但一時半刻之內,相信他也難將我擊殺劍下。」

  慕容孤芳道:「你忘了還有一個白玉樓在旁邊,還有他的好幾個跟班。」

  方重生道:「姑娘座下不乏能人。」

  慕容孤芳道:「我卻是不希望他們追查到萬花谷這裡來。」

  方重生道:「這個……」

  慕容孤芳道:「我們現在也就是在計劃著一件罪案,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方重生點頭。慕容孤芳道:「無論做什麼事情,我都是希望有一個完美的開始,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一頓道:「何況我們現在乃是在劫奪一個完美的女孩子?」

  方重生道:「姑娘……」

  慕容孤芳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方重生道:「我明白,一切唯命是從。」

  慕容孤芳道:「應該是這樣。」

  方重生道:「姑娘勢必已經有個完美的計劃。」

  慕容孤芳頷首,道:「已有了。」

  方重生道:「願聞其詳。」

  慕容孤芳道:「一個人太心急有時候也壞事。」

  方重生道:「不錯。」

  慕容孤芳道:「到要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跟你說。」

  方重生道:「只不知,什麼時候進行?」

  慕容孤芳道:「到進行的時候我自會通過你。」

  方重生苦笑。慕容孤芳忽然揮手,道:「你現在可離開了。」

  方重生道:「那麼姑娘……」

  慕容孤芳道:「我留在這裡。」

  方重生忽然又感覺到那種憔悴,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緩步退出去。慕容孤芳目送他離開,又歎息一聲。那道石門也就於她的歎息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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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紅梅


  拂曉。風吹冷,露仍濃。

  風吹綻芭蕉兩叉,露滴濕薔薇一架。

  方重生逐步芭蕉薔薇之間,這已是三日之後,他面部已經沒有那種疼痛的感覺,一切都已習慣。現在他只是在等待慕容孤芳動身出發的命令。這三日之內,慕容孤芳並沒有再召見他,也沒有干擾他的生活。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靜,方重生反而覺得有些不耐,可是他卻也沒有去問慕容孤芳。對於慕容孤芳,他雖然說不上怎樣瞭解,然而幾席的詳談,多少他亦已有些印象。慕容孤芳的武功膽色,以至心思的靈巧,處事的慎密,毫無疑問都在他之上。對於這個女人,他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他甘心留在萬花谷,聽候慕容孤芳差遣。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動身出發的時候,以慕容孤芳的小心,每一個步驟勢必已經安排妥當,到需要動身出發的時候,一定會通過他準備,否則他怎樣追問也是無用。—— 也該是時候了。

  方重生漫步薔薇芭蕉之間,不覺又生出了這個念頭。他的手不覺扶在薔薇架上。露珠零落架上,滴濕了他的衣袖,一線陽光也就在這時隨地從東牆之上射過來。

  旭日高昇,露珠就會消散。人的生命有時候豈非也是如此的多變、虛幻、短促?方重生不覺一聲歎息。

  歎息未已,方重生碩長的身子就拔了起來!一拔兩丈,三道銀光閃電也似從他的腳下射過,釘在薔薇架上!「奪奪奪」三聲,薔薇架三支斷折,三道銀光飛過,釘在架後的牆壁上。是三枚銀梭!

  「誰?」方重生一聲輕叱出口,兩支劍就像剪子一樣,分從左右兩養花水中飛出,剪向方重生!

  劍勢迅急,劍光輝煌!方重生身形凌空急變,變臂一振,雙袖「啪啪」的一響,蝙蝠般一旋,落在另一架薔薇之上,雙劍剪空。劍主人一聲嬌叱,人劍倒翻,緊迫著向方重生刺去!那是兩個女孩子,年紀不過十七八,相貌也都很漂亮,很可愛,出手卻狠辣非常。

  ——這不是慕容孤芳的兩個侍女,怎麼竟然向我襲擊?

  心念一動,方重生脫口道:「你們……」下面的話立時被劍刺斷,狠辣的雙劍一齊向他左右雙肋刺到!

  方重生不暇多說,身形再拔起,「霍霍霍」三個觔斗,落在花徑上!那兩個女孩子人的劍立時轉過來,一雙燕子般再飛刺方重生!方重生身形急退,一退丈八,叱道:「住手!」

  那兩個女孩子聽若岡聞,身形不停,劍勢不絕!方重生一退再退,道:「再不住手,我可要替慕容姑娘教訓一下你們了。」

  兩個女孩子仍然聽若岡聞,飛身再卸劍刺去!方重生冷笑,這一次不再退,碩長的身子反而迎前,刺向刺來的兩支劍!他的身形比那兩支劍還要迅速!人劍剎那便相接,劍並沒有刺在人之上,方重生從雙劍之中閃進,左右手「蝴蝶雙飛」,封住了劍勢,拇食指一屈一彈,「叮叮」的兩聲,正彈在那兩支劍之上!

  兩支劍被彈得疾揚了起來,兩個女孩子驚呼未絕,右手握劍的脈門都已被方重生扣住!「叮叮」兩聲,雙劍墮地!方重生冷冷問道:「是誰叫你們暗算我的?」

  那兩個女孩子手腕如遭火炙,花容失色,尚未開口,一個溫柔的語聲已傳來,道:「是我!」

  方重生應聲回頭,就看見了慕容孤芳,站在那邊花徑上。他一怔,道:「姑娘你……」

  慕容孤芳道:「我只是想看這一次的易容對於你的身手反應到底有沒有影響。」

  方重生道:「原來如此。」鬆開雙手。

  那兩個女孩子「噓噓」呼痛,揉著手腕。左右退下,慕容孤芳冷瞟了她們一眼,道:「還不快多謝方公子的手下留情。」

  兩個女孩子慌忙一齊拜倒。方重生急急擺手道:「兩位請起來。」

  兩個女孩子聞言連聲道謝,各自將劍拾起,欠身退下去。退到了院子之外。

  方重生連隨快步走到慕容孤芳面前,道:「姑娘,莫非已經是時候?」

  慕容孤芳點點頭,上下打量了方重生一遍,道:「看來你比三天前好得多了。」

  方重生道:「我其實沒有受過什麼傷,不過易容時餓了七天七夜,但經過休息,體力精神已完全恢復過來。」

  慕容孤芳的目光轉落在方重生的臉上,道:「你的臉現在是否還覺得有些疼痛?」

  方重生道:「除非用力按下去,否則已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

  慕容弧芳道:「變比的易容技術一日千里,越來越進步了。」

  方重生道:「我從未見過這麼精細,這麼成功的易容術。」

  慕容孤芳道:「聽他說,這並非易容術的巔峰。」

  方重生道:「不是說,這是第一流的易容術?」

  慕容孤芳道:「任何一種學識技術是沒有止境的,譬如說武功,正所謂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易容術也是一樣,在我們的眼中。變化的易容術是第一流,但也許在某些人眼中,卻是第二流、第三流的亦未可知。」

  方重生道:「連面皮都已經能夠互易,怎麼不算是第一流?」

  慕容孤芳道:「變化若是這樣想,就不會再忙了。」

  方重生道:「大法師現在又在忙什麼?」

  慕容孤芳道:「現在他正在嘗試,看看能否將一個人說話的語聲完全改變。」

  方重生道:「這也是入於易容這門子學問內?」

  慕容孤芳道:「也是的。」

  方重生道:「容貌、語聲若是都能夠完全改易,大概沒有什麼再可以改易的了。」

  慕容孤芳道:「最低限度就還有一樣。」

  方重生追問:「哪一樣?」

  慕容孤芳一字一字道:「眼睛!」

  「眼睛?」方重生吃驚地望著慕容孤芳。

  「一個人即使容貌完全改變,眼睛若是不改變,一般朋友縱然認不出來,親密的戚友對他的眼神亦會有熟悉的感覺,從而懷疑對方可能是一個自己所熟悉的人。」

  「有道理。」方重生不能不點頭。

  他連隨問道:「可是那一來,豈非要將眼睛挖出來?」

  慕容孤芳道:「在所不免。」

  「那豈非便會成一個瞎子?」

  「變化現在正設法解決這個困難。」

  「他……」

  「你放心,他並非拿活人來試驗。」

  「那麼……」

  慕容孤芳道:「很多生物都是有眼睛的,是不是?」

  方重生怔在那裡。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以我看,變化這一生都難以罷休的了。」方重生道:「哦?」慕容孤芳道:「眼睛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任何輕微的損傷,都足以導致失明,要將眼睛互易,在目前來說,是絕對沒有可能的。」方重生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慕容孤芳道:「因為我看見他最近幾次的試驗,都失敗得非常慘,連一分成功的可能也沒有,在變化來說,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方重生道:「大法師難道不知道?」

  慕容孤芳道:「他是知道的,可惜他已經沉迷下去。」

  方重生道:「沉迷於易容術?」

  慕容孤芳道:「這正如嗜酒的人一樣,明知道多喝無益,還是忍不住去喝。」

  方重生道:「這就是說,大法師這一生,屠刀是休想放下,無希望成佛的了。」

  慕容孤芳道:「對於這個問題,變比顯然亦已考慮到,是以近年來,可以看得出他本人非常苦惱。」

  方重生微聲道:「連大法師也參悟不透,看不破成敗,我這種俗人,更就不用說。」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花徑,他出了這個院子,來到一個花坪之前。

  萬花盛放,芬芳醉。

  慕容孤芳四顧一眼,道:「萬花谷一年中最美麗的也就是這個時候。」

  方重生道:「姑娘對於花卻情有獨鍾。」

  慕容孤芳道:「不是每一種花我都喜歡的。」

  方重生道:「我知道。」

  慕容孤芳笑問:「你知道什麼?」

  方重生道:「萬花之中,姑娘喜歡的,其實就只有一種。」

  慕容孤芳「哦」一聲,道:「哪一種?」

  方重生道:「紅梅!」

  慕容孤芳嬌笑道:「你憑什麼肯定的?」

  方重生道:「看見那雙天下無雙的碧玉瓜,我已經能夠肯定了。那雙碧玉瓜失竊之後,以我所知,當今天子就重金懸賞,緝捕偷盜碧玉瓜的紅梅盜。」

  慕容孤芳笑笑:「紅梅盜?」

  方重生道:「在那雙碧玉瓜失竊之前,當今天子曾經收到一張紅梅帖,在帖上清楚寫著,紅梅盜要竊取碧玉瓜。這件事當時轟動大內,一連三個月,禁宮中大內侍衛日夜逡巡,結果碧玉瓜仍然失竊。當時江湖中的朋友都無不震驚——紅梅盜到底何方神聖,竟然能夠在守衛森嚴的禁宮之內,將那樣一件寶物盜去。」

  慕容孤芳道:「看來你也曾很留意那件事。」

  方重生道:「因為我也是江湖人。」他目露欽佩之色,道:「對於那個紅梅盜,當時我實在佩服得很,也奇怪得很。」

  慕容孤芳道:「奇怪他如何將那雙碧玉瓜盜出?」

  方重生道:「我曾經試擬過幾種可能,現在我才知道我那些推測,完全是錯誤的。」

  慕容孤芳道:「你現在已想通了?」方重生點點頭道:「以姑娘的身手,再加上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要盜出那雙碧玉瓜,自然也不大感困難了。」

  慕容孤芳嬌笑頷首,道:「你果然想通了。」

  方重生道:「所以我實在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我為什麼不重施故技,將白冰偷出白府來?」

  「不錯。」

  「首先你要明白幾件事情。我平生喜歡新鮮的事物,也喜歡追尋強烈的刺激。也許是我自幼所養成的,只要是人力所能夠得到的東西,我都一定能夠得到。」

  「很少人有這種福氣。」

  「有句老話相信你一定聽過。」

  「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孤芳微喟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方重生道:「未及姑娘萬一。」一頓道:「所以在別人那是福氣,在姑娘來說,卻反而覺得索然無味。」

  慕容孤芳道:「不錯,是以我奪取那十九樣絕世無雙的東西所用的辦法都無一相同。」

  方重生道:「是以姑娘不打算用得到碧玉瓜的同樣的辦法來得到白冰。」

  慕容孤芳道:「還有另一個原因。」

  方重生在聽著。慕容孤芳沉吟接道:「白玉樓這個人與眾不同,白府防範的森嚴,較之大內禁宮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方重生道:「主要是為了什麼?」

  慕容孤芳道:「既為了白冰,也為了一樣東西。」

  方重生追問道:「什麼東西?」

  「無雙譜!」

  方重生一怔,道:「無雙譜又是什麼東西?」

  慕容孤芳道:「我也不怎樣清楚。」她一頓接道:「只知道,白玉樓為了這樣東西,不惜重金請來十七個波斯名匠,設計了一個非常精密的石室,另外在密室附近設置了十二重厲害的機關埋伏。」

  方重生動容道:「如此說來,那『無雙譜』真不簡單。」

  慕容孤芳道:「這本來也是一個秘密。」

  方重生道:「姑娘哪兒得來的消息呢?」

  慕容孤芳道:「在其中一個波斯名匠口裡,只可惜他知道的雖然不少,卻只說出很少的片段,便已經撒手塵寰。」

  方重生道:「其餘還有十六個波斯名匠,姑娘何以不找他們一問?」

  慕容孤芳道:「他們在離開白府之後便已連同家人隱居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們隱居在什麼地方。」

  方重生道:「透露秘密的那個波斯名匠又何以……」

  慕容孤芳道:「他也是失蹤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那一次他是出現在一間酒家中,當時他已爛醉如泥,根據酒家的夥計說,當時他已經在那裡連喝了三天酒。」

  「這件事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錯。」

  「姑娘當時莫非也就在那間酒家之內。」

  「世間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巧。」

  「看來姑娘對於『無雙譜』也很感興趣。」

  「當然。」

  「那麼姑娘這一次的行動,相信連『無雙譜』也已考慮在內的了。」

  「嗯,」慕容孤芳笑笑。「但當然,以得到白冰為先。」

  方重生一笑,道:「白冰到手了,『無雙譜』還愁不到手?」

  話中另有話。慕容孤芳盯著方重生,突然笑起來,嬌笑道:「我的確沒有看錯,你實在是一個聰明人——很聰明的人。」

  方重生道:「盡我所能,希望可以協助姑娘你解決這件事。」

  慕容孤芳道:「白玉樓父女現在離府到處遊玩,在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方重生道:「可慮的只是沈勝衣在旁。」

  慕容孤芳道:「一件事情若是太容易解決,有什麼意思?」

  「不錯不錯。」方重生一笑。「我也早就已有意領教沈勝衣的坐手快劍了。」

  慕容孤芳道:「這對你是一種刺激,對我也是的。」

  方重生道:「未知我們何時動身?」

  「現在!」

  方重生忽問:「我的刀……」

  慕容孤芳道:「我已經準備了一把鋒利的長刀。」

  方重生道:「姑娘何以不早一些將刀給我,讓我熟習一下那種刀。」

  慕容孤芳搖頭道:「那把刀什麼時候給你也不要緊,因為我並非要你用那把刀去應付沈勝衣。」

  方重生道:「然則……」

  慕容孤芳道:「我若是那樣做,無疑是叫你自殺,乾脆在這裡將你一刀殺死不是更好。」

  方重生苦笑道:「我不明白。」

  慕容孤芳道:「你那把鏈子彎刀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藏在一個錦囊內,以便你藏在長衫之下。」

  方重生喜形於色,道:「好極了。」

  慕容孤芳道:「不用我說,你當然也知道這把刀你不能隨便用。」

  方重生道:「只有在對付沈勝衣的時候才用。」

  慕容孤芳道:「不錯,在平時,無論對付什麼人,你都只能夠用我給你準備好的那把刀。」

  方重生道:「姑娘放心。」

  慕容孤芳笑笑,腳步不停。這時候,陽光已滿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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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快活林


  也是拂曉。月未墮,霧正濃。

  柳堤。

  曉風殘月。

  兩騎駿馬疾奔在柳堤上。當先一騎是一個白衣人,白衣如雪,散發與頭巾衣袂飛揚在曉風之中。

  ——沈勝衣!

  十年江湖,沈勝衣比初出道之時,已然改變很多。尤其是心境,與十年之前簡直就是兩個人。每當殘月曉風中,策馬奔馳在柳堤之上,他的心境更加蒼涼。

  這一次卻是例外。

  也許是因為白冰的關係。白冰現在就策馬追在他的後面,嬌憨的神態比月色更迷人,銀鈴一樣的嬌笑聲響徹長空。她穿著一襲淡紫色的衣裳,騎著一匹青鬃馬,一面嬌笑,一面策馬追著,看來是那麼活潑,那麼年輕。

  她確實年輕,年輕而美麗。慕容孤芳形容她絕世無雙,人間絕色,倒也非過甚其詞。最低限度,沈勝衣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她這樣美麗,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但對她,沈勝衣卻是一點雜念也沒有,在沈勝衣的眼中,她就像他的妹妹。白冰確實是那麼清純,任何人看見她,相信都不會生出邪念。何況沈勝衣?

  沈勝衣並不是聖人,然而對於男女間的情感,他早已看得很淡薄。

  曾經滄海難為水。

  駿馬嘶風,披風迎風獵獵的飛揚,白冰策馬如飛,緊追在沈勝衣的後面,嬌笑不絕,她確實從來都沒有這樣的開心過。這是她的第一次外出,曉風殘月中,策馬奔馳在柳堤之上,在她來說也是第一回。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鮮,哪能不開心?她嬌笑著遙呼道:「沈大哥,等等我!」

  沈勝衣一聲:「好!」放慢了馬匹。

  白冰迅速策馬奔前來,與沈勝衣並騎走在一起,道:「沈大哥,我們這就回去了?」

  沈勝衣道:「出來已經將近一個時辰,應該回去的了,否則你爹爹久候不見,可是要擔心的。」

  白冰道:「爹他現在在賭場之內,准已賭得連自己姓什麼也都忘掉了,哪還會擔心我們。」

  沈勝衣笑道:「他就是賭性大起,如何的興高采烈,也不會忘掉你的,你可是他最疼的女兒。」

  白冰道:「我才不要他疼,整天像看什麼似的看著,半步也不許踏出家門,快要悶死了。」

  沈勝衣道:「這也是為了你好,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孩子,一點心機也沒有,到處都得吃虧。」

  白冰道:「聽你們說江湖上如何如何險惡,才不是,這差不多一個月以來,我見到的人不都很好?」

  沈勝衣搖頭道:「這是因為在此之前,你見到的都是你爹爹、跟我的朋友。」

  白冰盯著沈勝衣,忽然問道:「沈大哥,我真的很美麗?」

  沈勝衣一怔,道:「真的。」

  白冰道:「沒騙我?」

  沈勝衣笑道:「人人都是這樣說,難道全說謊?」

  白冰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勝衣問道:「我知道他們都說我既美麗又可愛。」

  沈勝衣道:「確實如此。」

  白冰道:「那麼你怎會不喜歡我?」

  沈勝衣道:「我沒說過。」

  「可是我看得出,你只是將我當妹妹一樣看待。」

  沈勝衣道:「我可是比你年長。」

  白冰微嗔道:「我才不要你那樣,老氣橫秋的,跟我爹一般作風,怪討厭。」

  沈勝衣笑笑。白冰幽幽的接道:「沈大哥,你難道還不知道……」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她的臉卻紅了起來。

  沈勝衣看在眼內,心頭一凜,苦笑道:「我只知道自己實際上太老了。」

  「胡說。」

  沈勝衣只有苦笑。白冰瞟著他,道:「你有多大難道我還不清楚。」

  沈勝衣道:「一個人的心境與年紀不一定一樣。」

  白冰輕聲問道:「什麼事令你這樣的?」

  沈勝衣沒有回答,白冰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看著他。

  這時候,兩騎已到了柳堤盡頭。一旁一間小小的茶寮,這時候竟然已開始營業,茶寮的主人已等候在門外。

  那是一個老頭兒。在他的身旁斜掛著一盞燈籠,燈光昏黃,這時候看來是那麼暗淡。他不待沈勝衣、白冰走近,已自迎前。

  沈勝衣皺眉道:「這並非喝茶的時候,他應該知道的。」

  白冰也覺得奇怪,目光一落,忽然道:「你看他手裡拿著什麼?」

  「是一支梅花,」沈勝衣沉吟道:「難道他不是前來招呼我們進去喝茶?」

  說話間,那個老頭兒已走到他們的身前,笑著打了一個招呼道:「兩位好,我姓焦,人家都叫我焦老頭,是這間茶寮的主人。」

  白冰道:「老伯伯,現在我看沒有人要喝茶的。」

  焦老頭點頭道:「我也不是請兩位進去喝茶。」

  沈勝衣道:「那麼老人家到底又有何貴幹?」

  焦老頭搖手道:「公子言重。這位一定是沈公子的了。」

  沈勝衣道:「老人家認識我?」

  焦老頭道:「不認識,只是那個客人說沈公子與白姑娘很快就會走經這裡。」

  白冰道:「我們就是姓沈姓白的,你說的那個客人……」

  焦老頭道:「他叫我守候在這裡,將這支梅花送給白姑娘。」說著將手中的梅花雙手捧過來。

  沈勝衣道:「這種工作相信比賣茶還要易賺錢。」

  焦老頭道:「容易得多了,可惜這種工作,一年也難得有一次。」

  沈勝衣道:「給你這件工作的又是什麼人?」

  焦老頭道:「是一個像我這樣年紀的老頭兒,僕人打扮,據他說,是他的主人要送這支梅花給白姑娘,我倒是有些奇怪,為什麼他不親自送去,要花那麼多的錢,找我來代勞。」

  「多少錢?」

  「嘿,一兩銀子,這支梅花可是一錢銀子也不值。」

  沈勝衣淡笑一下,道:「拿來。」伸手將那支梅花取過來。他接道:「沒有你的事的了。」

  焦老頭道:「兩位難道沒有什麼要送給別人?」

  沈勝衣道:「今天這麼容易就賺了一兩銀子,你還不滿足?」

  焦老頭嘿嘿笑道:「像我這個年紀,就是貪錢一點也是值得原諒的……」

  白冰不由一怔。焦老頭帶笑退了回去。白冰回顧沈勝衣,卻見沈勝衣正在怔怔的望著那支梅花。

  虯枝如戟,紅梅如血,淒迷的月色,暗淡的燈光下,顯得那麼美麗,那麼孤傲。

  沈勝衣簡直就像是在欣賞著一個美麗孤傲的女人。白冰忍不住問道:「沈大哥,這枝梅花有什麼好看?」沈勝衣道:「好像這樣的紅梅花並不多見。」

  白冰道:「你看是誰送給我的。」沈勝衣搖頭,道;「看不出。」他那雙劍眉已然皺了起來,一頓道:「我們快回去。」

  白冰道:「為什麼?」沈勝衣神色凝重,道:「暫時不要問。」喝叱一聲,策馬前行。白冰也看出事不尋常,忙策馬追了上去。

  在他們的前面不遠,是一片奇大的柳林,燈火輝煌,形如白晝。那片柳林以前叫做綠楊村,但在七年前已經改了另一個名字,叫做——快活林!

  快活林名符其實,是一個令人很快活的地方。

  數十里柳林之內,建築著無數樓台,北國胭脂,南國佳麗,集中在這裡。南北的名廚也集中在這裡。在這裡,可以吃到最好的東西,找到最美的女人,甚至選擇最名貴華麗的衣飾,以至珠寶玉石。總之,金錢所能夠購買得到的東西,在這裡都能夠購買得到。

  這個所謂「最」,當然是一般人心目中的所謂「最」。

  快活林不僅是男人的快活林,也是女人的快活林。在快活林之中,也根本沒有晝夜。就現在來說,與白晝何異?

  不同的只是,在這個時候,快活林中很多人已入睡,而這個時候也是最少有人到來快活林的時候。

  在快活林柳堤那邊的出口,現在卻站立著一個人,這個人已入中年,但精神比任何青年人也不稍遜,看來仍然是那麼英俊,英俊而瀟灑。

  進入快活林的都不是窮人,然而這個人的衣飾比一般人卻仍要華麗得多。無論從衣飾、從儀態,誰都應該看到出這個人不是普通人。

  他確實不是普通人,他一向都是出入於帝王家。他不是別人,正是——白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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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紅梅帖


  染柳煙濃。淒迷的燈光中,快林彷彿就籠罩在雲霧裡。

  白玉樓卻是彷彿籠罩在一片憂愁的的氣氛中。他雙眉已緊皺在一起。是什麼事令他這樣子憂愁?

  風吹柳飄,也吹起了白玉樓的衣袂及長髮,卻吹不掉白玉樓眉宇間的憂愁。

  柳風中隱約夾雜著馬蹄聲。白玉樓聽入耳中,眉宇一開,目光那剎那彷彿變得比燈光更明亮。目光及處,兩騎快馬迅速向這邊移近來。

  不等那兩騎奔至,白玉樓已振吭大呼道:「來的可是沈兄與冰兒?」

  一個清朗的聲音回答道:「正是!」

  白玉樓眉宇間的憂愁這時候才散開,腳步一展,迎了上去。

  二十步還未到,沈勝衣、白冰兩騎已奔至。白玉樓腳步一頓,放聲大笑道:「很好很好。」

  「爹,你在說什麼很好?」白冰將坐騎勒住,刷地滾鞍躍下來。白玉樓一把擁進懷中,道:「你們都平安回來,還不好?」

  白冰奇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玉樓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沈勝衣手中那支紅梅之上,沈勝衣亦已下馬好像已發覺白玉樓在看著那支紅梅,道:「白兄,這枝紅梅是……」

  白冰接道:「是別人托一個茶寮的老闆送給我的。」

  白玉樓目光一轉,道:「你?」

  白冰道:「那個老闆可是這樣說。」

  白玉樓沉默了下來。沈勝衣接問道:「是的,白兄怎麼在這裡?」

  白玉樓道:「我是在等你們。」白冰接問道:「爹,是不是出了……」白玉樓道:「冰兒你以後小心一點兒,盡可能不要離開沈大哥身旁。」

  白冰追問道:「為什麼?」

  白玉樓沉吟不語。沈勝衣忽然道:「看來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白玉樓道:「兄弟,你已料到了是怎麼回事?」

  沈勝衣點頭。白冰卻如墮五里霧中,追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啦?」

  沈勝衣舉起手中那枝紅梅,尚未說什麼,白玉樓已開口道:「冰兒你收到一枚紅梅,爹亦收到張紅梅帖。」

  「紅梅帖?」白冰詫異問道:「什麼紅梅帖?」

  沈勝衣卻有點兒緊張地望著白玉樓。白玉樓右手緩緩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了一張白紙。那張白紙七寸長,三寸寬,上面畫著一枝梅花。

  枝虯結,花鮮明。

  紅花——梅花!

  帖上還有兩個鮮血一樣的紅字。

  ——白冰!

  沈勝衣目光一落,歎了一口氣,道:「不錯,紅悔帖!」白冰也看得清楚,道:「這就是紅梅帖了,怎麼上面有我的名字?」

  沈勝衣道:「因為這次紅梅盜的對象就是你!」

  白冰道:「什麼紅梅盜?」

  沈勝衣道:「你爹爹比我更清楚。」

  白冰轉望著白玉樓。白玉樓雙眉又已皺在一起,道:「冰兒,你是否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碧玉瓜的失竊?」

  白冰脫口道:「那個……那個紅梅盜?我記起了。」白玉樓回憶著道:「當年那雙碧玉瓜失竊之前,聖上就是收到了一張這樣的紅梅帖,那之上,只有三個字——碧玉瓜。」

  白冰道:「結果碧玉瓜也就被紅梅盜盜去。」

  白玉樓道:「不錯,在警衛森嚴的禁宮之內盜去。」

  沈勝衣道:「江湖上傳言,也是如此。」

  白冰道:「我……」

  白玉樓道:「你豈非也絕世無雙?」

  白冰道:「爹你在胡說什麼?」

  白玉樓歎息道:「話雖說,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子女總是比別人勝一籌,也總是最英俊美麗,然而即使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認你是一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

  沈勝衣道:「不錯。」

  白冰瞟著他,道:「沈大哥,你怎麼也取笑我?」

  沈衣勝搖頭道:「這是事實。」

  白冰的嬌靨忽然一紅,沈勝衣道:「可是,紅梅盜一直以來,盜取的都是物件。」

  白玉樓道:「難道他現在連人也感興趣?」

  沈勝衣道:「這張紅梅帖會不會是有問題?」

  白玉樓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沈勝衣恍然道:「白兄見過當今聖上收到的那張紅梅帖?」

  白玉樓點頭道:「當年負責那雙碧玉瓜安全的不是別人……」

  「就是白兄?」

  「不錯!」白玉樓攤一攤手。「這張紅梅帖與那張完全一樣。」

  「白兄在哪兒收到的?」

  「方纔我在賭場之內正玩得高興,一個小廝就將這張紅梅帖送來了。」

  「那小廝又說在什麼人那裡收到這張紅梅帖?」

  「據說是一個僕人裝束的老蒼頭。」

  白冰插口道:「那茶寮的老闆也是這樣說的。」

  白玉樓道:「所以我立即走出來,若是再不見你們,可就急死我了。」

  沈勝衣道:「根據以往資料,紅梅盜絕不會那麼快就動手。」

  白玉樓道:「卻也沒有什麼所謂規矩。」他突然大笑起來,道:「但是有兄弟你在一旁,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

  沈勝衣道:「白兄言重。」

  白玉樓道:「兄弟你一劍動江湖,對你若是也沒有信心,對誰有信心?」

  沈勝衣淡然一笑。白玉樓接道:「可是兄弟你卻也怪不得我,冰兒是我最疼的女兒,這一次若非有兄弟你在一旁,我可不敢將她帶出府。」

  沈勝衣輕拍白玉樓的肩膀,道:「白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冰兒受到任何的傷害。」

  白玉樓大笑道:「有兄弟你這句話,我自然放心了。」

  沈勝衣道:「只是這個紅梅盜可不簡單,我們非要萬分小心來應付不可。」

  白玉樓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

  白冰聽他們說得那麼嚴重,才真的著慌起來,道:「沈大哥,那一個紅梅盜真的那麼厲害?」

  沈勝衣沉吟著道:「以我所知,此前紅梅盜所盜的珍寶有的在重重的警衛之內,正如那雙碧玉瓜;有放在固苦金湯的密室之中。甚至在高手監視之下。每一種,都是當時被認為絕對安全,絕對不可能被盜去的,但結果,都一一被紅梅盜盜去。」

  白冰伸了伸舌頭,奇怪地接問道:「那個紅梅盜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沈勝衣道:「不知道,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是男是女也不知。」

  「也不知。」沈勝衣沉聲接道:「那些被盜去的東西都是突然間不翼而飛,消失不見的。」

  白冰道:「那麼我,我——」

  白玉樓安慰她道:「有沈大哥在,你害怕什麼?」

  白冰目注沈勝衣,道:「沈大哥,這一次你可要留在我身旁。」

  沈勝衣點頭,道:「還用說。」

  自玉樓接道:「冰兒你自己也得謹慎。」

  白冰仍然道:「爹,真的是那麼嚴重?」

  白玉樓沉下臉來,道:「你怎麼還以為這是開玩笑?」

  白冰不由自主地搖頭。

  沈勝衣四顧一眼,道:「紅梅帖既已出現,紅梅盜相信也已來了。」

  白玉樓道:「在你我周圍十丈,若是藏著人你我也不知,這個人的武功縱然不在你我之上,也相差無幾了。」

  沈勝衣道:「小弟一直都在留意周圍。」

  白玉樓道:「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特別?」

  沈勝衣道:「沒有。」

  白玉樓道:「方纔我已經考慮過了,對付這個紅梅盜,似無須力敵。」

  沈勝衣道:「以他一向的行事作風,也不會與我們直接衝突。」

  他若有所覺,道:「白兄莫非已想到什麼對策?」

  白玉樓倏地一笑,道:「方纔我一直就在想如何應付那個紅梅盜,終於給我想到了兩個辦法。」

  沈勝衣道:「一個已經足夠。」

  白玉樓道:「我想出的那兩個辦法都荒唐得很。」

  沈勝衣道:「也就是說,令人意外得很。」

  白玉樓忽然笑道:「連我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想出那種辦法。」

  沈勝衣一怔,道:「很好。」

  白玉樓道:「卻要看我們的辦法有效,還是紅梅盜的辦法成功。」

  沈勝衣笑道:「白兄很少這樣子誇口,那兩個辦法,想必都是很好的辦法。」

  白玉樓摸著鬍子,道:「也許意外的不是紅梅盜,是我們。」

  兩人相顧大笑,白冰卻怔在那裡,她搖搖頭,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迷?」

  沈勝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辦法。」

  白冰盯著白玉樓,但白玉樓笑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沈勝衣仰眼一望,道:「我們先回去。」

  白冰道:「何不現在就離開這兒?」

  白玉樓道:「沒用的,這周圍百里,以爹看,沒有比這地方更安全的了。」

  白冰道:「為什麼?」

  白玉樓道:「從來沒有人敢公然在快活林幹壞事的。」

  白冰道:「為什麼?」

  白玉樓道:「一方面是這兒武林中人雲集,另外一方面,快活林乃是慕容世家的產業。」

  白冰道:「慕容世家又是怎樣的一戶人家?」

  白玉樓道:「慕容世家百數十年內人材輩出,底屈武林盟主都是他們家中主人。」

  白冰道:「這就是說,這家人的武功很厲害。」

  白玉樓道:「而且俠義無雙。所以這二十年以來,雖然已沒有什麼表現,在江湖上仍然有他們的一席之位。」

  白冰道:「哦?」

  白玉樓轉顧沈勝衣,道:「聽說現在慕容世家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沈勝衣道:「不錯。」

  白玉樓道:「又叫慕容什麼?」

  「慕容孤芳!」

  白冰脫口道:「這個名字太好了。」

  沈勝衣道:「好是好,只嫌蒼涼一些。」

  白玉樓道:「有多大年紀了?」

  沈勝衣道:「不清楚,只知道她文武雙全,卻無意江湖,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

  白玉樓道:「你並不認識她?」

  沈勝衣道:「不認識,聽說她間或也會到快活林走走。」

  白玉樓道:「有機會得認識認識。」

  沈勝衣頷首。白玉樓連隨從白冰的手裡接過韁繩,道:「我們走。」

  白冰一手忙牽著沈勝衣的袖子。沈勝衣笑笑,道:「現在你就害怕了?」

  白冰道:「誰害怕。」她真的並不害伯,她從來就不知道害怕,何況現在沈勝衣就在她身旁?

  明月這時已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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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魔術


  快活林外十三里。五福客棧。

  同一天黃昏,五福客棧的門前,駛來了幾輛馬車。客棧門大開,上至客棧的老闆,下至所有的小二,全都恭候在門外。整個客棧在昨天已完全停止了營業,等候一個人駕臨。

  ——慕容孤芳!

  五福客棧也是慕容世家的產業,所有的都是慕容世家的人。在七天之前他們已經接到慕容弧芳到來的通知,為了避免別人的懷疑,並沒有一天之內將所有的客人的請走,但已經開始謝絕其他客人投宿。到昨天,原有的最後一個人客都已離開。

  出入客棧的只是慕容世家的人。每一個地方都已洗刷得乾乾淨淨,只等慕容孤芳駕臨。

  慕容孤芳果然依時到來了。

  與過去一樣,並沒有稍遲片刻,不同的只是,這一次來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些。慕容孤芳的身旁,也多了一個英俊瀟灑的年青人。

  ——方重生。

  在這間五福客棧,幕容孤芳只逗留一夜。第二天拂曉,他們便離開,直奔快活林。

  在當天黃昏,慕容孤芳一行才到達快活林,直奔快活林的水雲軒。

  水雲軒也是一間客棧,建築在快活林的南面,一半在陸地,一半卻在一個荷塘之上。

  十里荷塘。景色猶如圖畫。

  這一次接待並沒有五福客棧那樣隆重。慕容孤芳並不想驚動住在水雲軒內的任何客人,因為住在水雲軒內的都不是普通的客人。他們之中有達宮貴人,有武林俠客,甚至有江湖大豪。水雲軒正就是快活林中最好的一間客棧。

  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卻是——沈勝衣、白冰、白玉樓也就是住在水雲軒之內。

  水雲軒之內早已空出了臨水的一個院落。這個院落其實一直就空著,只等慕容孤芳的駕臨。

  這個院落是慕容孤芳專有的院落,任何客人都不能夠住進。整個快活林原就是慕容世家所有,慕容世家甚至有權不容許任何人踏進快活林之內,然而慕容世家所要的只是這個院落,所住的只是臨水的一座小樓。

  燈已上,更亦起。

  一切都已迅速的安置妥當,慕容孤芳打發了眾人離開,只留下方重生一個人。然後她說了一句話:「你先去沐浴更衣,半個時辰之後再進來見我。」燈光是那麼溫柔,慕容孤芳的眼瞳卻冰雪般森冷。

  方重生一點雜念也沒有,也沒有多說什麼,非常服從的退出小樓之外。

  半個時辰過去,方重生又來到小樓門前。既不早,也不遲,正是時候。慕容孤芳的脾氣,他多少已有印象,也已經習慣。

  他才在門外停下腳步,慕容孤芳的聲音已從門內傳出,道:「你已經來了?」

  方重生道:「方來。」

  慕容孤芳道:「很好,門沒有關上,你進來。」

  方重生如言推門進去。慕容孤芳正坐在樓中那張八仙桌的旁邊,已換過一身鮮紅色的衣衫。她的臉也因此顯得紅起來,更顯得美麗。

  在她的面前,放著一個紫檀木箱子,高兩尺,寬也是兩尺,長卻有三尺,雕刻著精致的花紋。這個木箱子原放在一輛馬車中,方重生早巳知道,卻不知道其中載放著什麼。他也沒有問。慕容孤芳的話,他沒有忘記。到他需要知道的時候,總會讓他知道的,否則就算問也沒有用。

  ——這個箱子之內到底載放著什麼東西?

  這座小樓佈置得與萬花樓一樣華麗,所以方重生踏進來,立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為什麼搬進她這座小樓之內?

  方重生目光落在那個箱子之上。慕容孤芳拂袖道:「先將門關上。」方重生唯命是從。

  慕容孤芳待他將門關好了,轉過了身來,才道:「這個箱子你路上已經留意到了。」

  方重生點頭,道:「是。」慕容孤芳道:「你很想知道那之內有什麼東西?」

  方重生道:「很想。」慕容孤芳忽然道:「捧起來。」

  方重生俯身將那個木箱捧起來,他實在不明白,幕容孤芳叫他這樣做目的何在。慕容弧芳接著又吩咐道:「放下來。」

  方重生如言放下。慕容孤芳笑問道:「你有何感覺?」方重生搖頭。

  慕容孤芳道:「我是說重量方面。」方重生心念一動,道:「與人差不多。」

  慕容孤芳道:「什麼人?」方重生道:「女人。」

  慕容孤芳笑笑,道:「很好。」方重生忍不住問道:「箱中莫非就是放著一個女人?」

  慕容孤芳道:「打開來不就清楚了。」方重生急不及待的將箱蓋打開來。箱蓋原有鎖,但門已被打開,方重生目光落處,當場怔住在那裡。箱中並沒有一個女人,只放著無數雞蛋般大小的鵝卵石。那些鵝卵石在萬花谷中觸目皆是,應該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甚至可以說這個紫檀木箱子的價值,遠在那些鵝卵石之上。

  以這麼精緻名貴的木箱子載放石頭,難怪方重生大感詫異。慕容孤芳看在眼內,笑問道:「你覺得很奇怪是不是?」

  方重生只有點頭。慕容孤芳道:「完全不明白?」方重生歎了一口氣,道:「我原以為自己也是一個聰明人,但現在看來,就不是一個大笨蛋,也該是一個小笨蛋。」

  慕容孤芳道:「你仔細想想,總會明白的。」

  方重生苦笑,道:「可惜我現在的腦筋,簡直就像亂草一樣。」

  慕容孤芳嬌笑道:「那麼我提供你一個辦法,也許可以今你的思想平靜下來。」

  方重生道:「最好不過。」

  ——姑娘若是說出來更好。

  這句話已到了咽喉.方重生險些沒有說出口。慕容孤芳連隨說出了她的辦法,道:「你將這些鵝卵石拋進窗外的池塘裡,一顆一顆,不要急,知道嗎?」方重生道:「嗯。」也沒有再追問,從箱中將那些鵝卵石取出來,一顆一顆拋出窗外。

  一下下水聲從窗外傳來,是那麼的單調。

  ——木箱中為什麼載放著這麼多的鵝卵石?

  ——為什麼到了這裡又要將它們取出來,完全拋進池塘內?

  方重生雙手不停,腦筋也不停的在轉動。一連串疑問,從他的腦海中浮出來。沒有解答的疑問。

  ——難道我真的如此愚蠢?

  方重生不由生出這個念頭。這時候,那些鵝卵石已快將丟盡了。

  「咚」的一下水聲,最後一顆鵝卵石亦已拋進水裡。方重生仍然毫無所得,不由歎了一口氣。箱子裡嵌著鮮紅色的絨氈,那種鮮紅,比鮮血甚至還鮮紅。慕容孤芳身上現在所穿的衣服豈非也是這種顏色?

  慕容孤芳一直靜靜地盯著方重生,到他將最後的一顆鵝卵石拋出了窗外,才問道:「你是否已有所得?」

  方重生道:「沒有。」他伸手摸摸那些鮮紅色的絨氈。每一顆鵝卵石都洗刷得很干淨,所以那些鮮紅色的絨氈也沒有沾污,仍然是鮮血也似鮮明。

  慕容孤芳道:「你其實可以想得到的。」

  方重生「哦」一聲,目光轉移到慕容孤芳的身上。一樣的鮮紅色,慕容孤芳身上的衣衫亦鮮血一樣。慕容孤芳道:「若有所得了是不?」

  方重生道:「嗯。」接著歎息道:「但仍然很模糊。」

  慕容孤芳笑笑,道:「你知道有所謂魔術嗎?」

  方重生道:「知道。」

  慕容孤芳道:「我現在也是在準備玩一種魔術。」

  方重生歎息道:「姑娘的話我總是難以明白。」

  慕容孤芳道:「現在呢?」她緩緩站在身子,就在這一剎那,她身上的衣衫突然間盡落。一個赤裸的,美麗的胴體立時出現在方重生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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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雌雄會


  纖細的腰肢,豐滿結實的胸膛,修長渾圓的小腿。慕容孤芳赤裸的胴體是那麼的動人。她的肌膚白皙而光滑,燈光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華,彷彿那根本並不是肌膚,而是無暇疵的羊脂白玉。

  方重生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動人的胴體。他一向都認為柳如春——他的妻子的胴體是天下無雙的,可是現在與慕容孤芳一比,立即就比了下夫。他並不是一個重色慾的男人,他愛的柳如春,感情事實在色慾之上,也正因為如此,一發現柳如春與段天寶的姦情,他立即雷霆震怒,刀殺了這兩人。愛得深,恨也切。

  可是他現在看見慕容孤芳赤裸的服體,竟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強烈衝動。他差點沒有衝前。事情的奇怪,已足以將他這種衝動壓抑下來。

  ——她這樣脫下衣服,到底有什麼作用?

  動念間,方重生陡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也就在這個時候,慕容孤芳從容地挪動身子,走到那個紫檀木箱子之前。

  她纖細的腰肢開始蛇一般扭動。然後她抬起左足,跳進箱子裡,她動人的身子逐漸的蜷曲起來,整個身子轉瞬間完全藏進了箱子內。她柔軟烏黑的秀髮已散發開,披散在赤裸的嬌軀之上。

  血紅色的絨墊,雪白色的肉體,在燈光下相比,更顯得鮮明。那看來,已完全不像是—個女人的身軀,倒像是一團蚌肉——方開的蚌肉,尚留在蚌殼中的蚌肉。那種美麗已不像人間所有。

  ——美麗而妖冶。

  方重生倏地一聲呻吟,道:「我明白了。」

  慕容弧芳即時從箱中伸出一雙手來,將箱蓋拉上。「啪」聲之中,慕容孤芳就消失不見了。當然,她其實只是被關在箱子之內而已,但那剎那給方重生的,卻是一種已經從人間消失,已經不存在人間的感覺。那個紫檀木箱子無論怎樣看來,都只是像一個木箱子。若不是預先知悉,有誰想到這個箱子之內竟藏著一個人?方重生這時候總算已完全明白。

  也就在這時候,樓風的燈光逐漸暗下來。方重生忽然,不由自主的抬頭望向那盞燈,那盞燈幾乎同時熄滅。

  小樓內立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外彼岸的柳林雖然燈火輝煌,卻也照不到這裡。

  ——怎會這樣?

  方重生正奇怪,黑暗中已響起慕容孤芳的聲音:「你知道燈光怎麼會變成這樣子?」語聲卻並不怎樣響亮,也許是因隔著箱子之故。

  方重生應道:「是不是因為油盡燈枯?」

  慕容孤芳道:「很好,你總算沒有認為是鬼作怪。」

  方重生道:「這實在很像,可惜我這個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慕容孤芳一再道:「很好。」

  方重生道:「奇怪,這裡的人既然知道姑娘你到來,怎麼不預先打點妥當,連燈油沒有了也都沒發覺?」

  慕容孤芳道:「在我進來之前,燈盞之中原儲滿了燈油。」

  方重生恍然道:「這樣說,是姑娘將燈油傾去的了?」

  慕容孤芳道:「雖然不是我親自動手,卻也是出於我的命令。」方重生追問道:「為了什麼?」『

  「今夜我不想這座小樓之內,有任何燈光,我要它完全在黑暗中。」

  方重生不明白。慕容孤芳接著解釋道:「只有在黑暗中我看來才沒有那麼老。」方重生道:「姑娘哪算得老?」慕容孤芳道:「我儘管看來仍然年輕,事實上已不是年輕人了。」

  方重生忍不住問道:「姑娘你到底有多老?」

  慕容孤芳道:「像你這樣的一個聰明人怎麼會提出一個這樣愚蠢的問題。」

  方重生一怔,道:「不錯,女人的年齡本來就是一個大秘密。」

  慕容孤芳嬌笑。方重生接道:「無論姑娘你有多老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慕容孤芳道:「我就算今年已經一百歲你也不住乎?」

  方重生道:「也不在乎。」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道:「你們男人說的話就是這樣騙死人不賠命。」

  方重生道:「我說的都是心裡話。」慕容孤芳道:「也許你是的。」她忽然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樣?」方重生由衷道:「女中丈夫。」

  慕容孤芳道:「像我這種人你喜不喜歡?」

  方重生不假思索道:「喜歡得很。」

  「將來你是否會背叛我?」

  「絕對不會。」

  「這句話現在說來仍不免早一些。」

  「方重生現在的這條命乃姑娘所賜,又焉會背叛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那種人。」慕容孤芳的語聲逐漸響亮起來。黑暗中同時逐漸出現了一團綠色的光芒。那團碧綠的光芒赫然就是從那個紫檀木箱子的位置散發出來的。不怎樣光亮,就像是一團磷火。

  那團碧綠色的光芒固定在那裡,既不知是什麼,也什麼都不像,只是從一側突出來,人臂一樣粗細的一束,看起來像是一條人臂。那束光芒緩緩地突起來,忽然一轉,在那束光芒的上端立時出現了一隻手掌。五指纖細,看來是那麼的輕巧,那麼的動人。

  那束光芒毫無疑問是一隻手,一雙女人的手——右手。

  固定的那一團連隨亦移動了起來,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發光的赤身裸體的女人。

  「你見過一個這樣的女人身體沒有?」慕容孤芳充滿誘惑的聲音也正是從這個發光的女人嘴裡吐出來的。這個發光的女人當然就是慕容孤芳,她現在無疑已經打開箱子站起來了。可是她的身體又怎會發出磷火般的綠芒?方重生實在奇怪。

  他應道:「沒有。」語聲竟然在顫抖。

  「這是一種油脂,塗在身體上可以保持肌膚的彈性,使肌膚看來更加光滑,但每一個月只能塗一次,否則就會弄巧反拙。」

  慕容孤芳一面解釋,一面移步向前行。她整個身體都在閃光,這一移動,更顯得觸目。她赤裸的身軀本來就誘人,現在更加充滿了強烈的誘惑。方重生的氣息不由得祖重起來,他甚至已聽到自己的心房在「砰砰」地不停跳動。

  慕容孤芳也聽到了,道:「你實在用不著這樣緊張。」

  方重生訥訥地道:「我……我……」

  慕容孤芳道:「你真的已經明白那個紫檀木箱子的作用了?」

  方重生道:「姑娘是否準備將白冰放在箱子內,公然帶走?」

  慕容孤芳道:「無論怎樣看來,那只是一個箱子而已。」

  方重生道:「不錯不錯。」他問:「這就是魔術了。」

  慕容孤芳道:「你難道認為不是?」

  方重生道:「我將白冰從沈勝衣、白玉樓的保護之下,變進箱子之內撤走,只憑這個木箱,只怕還不夠。」

  慕容孤芳道:「木箱子只是一件道具而已,一套完整的魔術,道具雖然是重要,但手法若是不靈活,道具就是如何精巧,也是沒有用的。」

  方重生道:「當然當然。」連隨道:「願聞其詳。」

  慕容孤芳道:「現在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這句話說完,她綠芒四射的身子突然投向方重生的懷抱。方重生雖然已想到這種事必然會發生,但仍然一聲驚呼,他卻並沒有拒絕。慕容孤芳的誘惑又豈是他所能夠抵抗的。

  也就在當天黃昏,在慕容孤芳一行到達快活林的時候,沈勝衣一人卻暗中離開了快活林。他換過一身藍布衣裳,頭上也戴了一頂竹笠,在白玉樓的巧妙安排之下悄悄走出了他們居住的莊院。

  他們的計劃已經擬定。以沈勝衣思想的靈活,亦不能不承認那實在是一個很周詳的計劃。

  那個計劃非獨巧妙,而且意外,沈勝衣也不例外,而且是意外之極,他實在做夢也想不到,白玉樓竟然會想出一個那樣的計劃來。

  沈勝衣離開快活林,就是這個計劃的開始。

  整座快活林無疑都非常的熱鬧,尤其在接近黃昏的時候,來自附近的客人更就潮水一樣湧至,但是快活林之中,也有比較僻靜的地方。沈勝衣就從這個地方離開了快活林,腳步既不快,也不慢,若無其事的也似。出了快活林,他的腳步才快起來,這時候黑夜已經降臨。

  沈勝衣索性施展開輕功。出林十三里,有一個驛站,沈勝衣以雙倍的價錢挑選了最好的一匹馬,立即上馬開鞭,疾奔出去。

  夜二更,沈勝衣飛騎奔進了落馬鎮,在一個莊院的後面停下來。他翻身下馬,身形接展,掠上了後門右側的圍牆。

  在牆內,就是後院,遍植花木。沈勝衣日光一掃,身形立即往下掠去,落在一叢花木中。他身形一閃,轉向左邊那道月洞門走去。

  對於這個莊院的環境他似乎很熟悉,這是事實,因為這座莊院的主人乃是他的一個朋友,他作客這個莊院已經有很多次了。

  可是他為什麼不從正門走進來?

  今夜也是月夜。

  冰輪一樣的一輪斜月斜懸天際,月光是那麼的淒冷,照在窗紙上,本來雪白的窗紙更加蒼白,給人一種森寒的感覺。

  艾飛雨並沒有這種感覺。他已經入睡,卻突然驚醒,是被那邊窗戶的一下敲擊聲驚醒的。那一下敲擊聲方響,他便已驚覺,一隻手立時抓住了他那支配劍。

  劍就放在枕旁。他平生嫉惡如仇,最好管不平,所以仇人也很多。他那些仇人大都是兇惡狡猾之徒,已經暗算襲擊他多次。第一次,也是在他這個莊院之內,當時他的劍並非放在枕旁。那一次能夠活下去,他自己也認為是奇跡,也就從那一次之後,他的劍不離左右。

  他的警覺非常敏銳,反應亦相當敏捷。「快劍」艾飛雨這五個字在江湖上也響亮得很。當然就沒有沈勝衣那三個字來得響亮。然而誰都不能否認。艾飛雨也是一個高手。

  艾飛雨一向就只佩服一個人。

  ——沈勝衣!

  一張開眼睛,艾飛雨就看見那邊雪白的窗紙之上,出現了一個人形。

  「誰!」他一聲輕叱,身子立即離床躍下來,那扇窗戶立時被推開,卻沒有人聲回答。那個人影同時消失,窗外也沒有人站著。

  艾飛雨雙腳一分,踏進靴內,「嗆」一聲,劍立即出鞘!「颯」一聲風響,一條人影也就在此時越窗掠入。艾飛雨一聲:「大膽!」身形如箭般竄前,劍同時刺出!「哧哧哧」一刺三劍,一劍十二式,每一劍刺出的時候只一劍,刺到一半已變成十二劍。迅速而凌厲!

  「快劍」不愧是快劍!

  那條人影方落下,劍已經刺到,像這樣迅速的劍勢實在不容易閃避,可是那條人影卻竟然都閃避過去了。

  艾飛雨三十六劍盡皆落空,心頭一凜,一翻腕,劍勢沒有變化中突然再有變比。也就在這剎那,進來那個人已拔劍出鞘。他以左手拔劍,一拔劍就刺出,正壓在艾飛雨的長劍上,也正好將艾飛雨欲變未變的劍勢封住。艾飛雨方自「咦」一聲,那個人已開口,道:「是我!」

  「你……」艾飛雨一怔,突尖呼道:「是沈兄你麼?」

  那個人的右手即時一翻,「嚓」一聲,一個火摺子在他手中亮起來。

  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進來的那個人正是沈勝衣。艾飛雨仍然道:「怎麼真的是沈兄你?」

  沈勝衣一笑收劍。艾飛雨一面回劍入鞘,一面道:「我道是什麼人有這麼好的劍術,一出手就能夠將我的劍勢封住,倒真嚇了一大跳。」

  沈勝衣道:「你用的若不是那一招,我也不能夠將你的劍封住。」

  艾飛雨大笑道:「看來我以後還是少向你請教劍上的缺點的好。」

  沈勝衣道:「因為你要我找出其中的缺點,不免要在我面前多施展幾遍。」

  艾飛雨道:「若不清楚,也不能夠找出其中缺點所在,如此一來,那一劍雖然無懈可擊,對你來說卻仍是毫無作用。」

  沈勝衣道:「就是因為我太清楚其中的變化了。」

  艾飛雨大笑道:「雖然如此,我還是非請你指教不可。」

  沈勝衣亦自一笑,道:「幸好我們是絕不會大打出手的。」

  艾飛雨道:「我們到底是好朋友。」

  他笑擁著沈勝衣的肩膀,道:「可是今夜你這位老朋友卻來得實在太突然。」他接著又說道:「你實在嚇了我一大跳。」

  沈勝衣笑問道:「什麼時候你的膽子變得這樣小的?」

  艾飛雨道:「方纔。」

  沈勝衣右手一擺,火摺子燃亮了旁邊桌子上放著的那盞燈,也不客氣,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艾飛雨亦自坐下,忙問道:「是了,沈兄這次的到來為什麼這樣子神秘?」

  沈勝衣道:「因為我不想驚動任何人。」

  艾飛雨恍然道:「這就是說,沈兄並不是由正門進來的了。」

  沈勝衣道:「我是從後院翻牆偷進來。」

  艾飛雨奇怪的望著沈勝衣,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勝衣道:「有件事情,我希望艾兄能助我一臂之力。」艾飛雨立即反手一拍胸膛,道:「你沈兄的事情就是小弟我的事情,只要沈兄你吩咐一聲,小弟我萬死不辭。」

  沈勝衣道:「艾兄言重。」

  艾飛雨急問道:「到底什麼事情?」

  沈勝衣道:「你現在立即收拾行裝,隨便找一個離家理由,跟家裡的人交代一聲,立即飛馬出門,我在鎮東的路口等候你。」

  艾飛雨道:「這麼勿忙?」

  沈勝衣接口道:「你知否有一個紅梅盜?」

  「紅梅盜?」艾飛雨目光陡亮,道:「沈兄這一次莫非就是與紅梅盜作對。」

  沈勝衣道:「正是!」

  艾飛雨立即道:「那千萬不要少了我這份。」

  沈勝衣笑道「我現在不是找你來了。」

  艾飛雨大笑,霍地長身走過去,力拍沈勝衣肩頭,道:「沈兄實在夠朋友。」

  沈勝衣正色道:「紅梅盜的厲害,相信你也清楚。」

  艾飛雨道:「如雷貫耳。」

  沈勝衣道:「這一次也許會非常危險!」

  艾飛雨道:「不管它。」

  沈勝衣道:「千萬小心。」

  艾飛雨道:「我會小心的了,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沈勝衣道:「路上我再跟你說明白。」颯地站起身子。艾飛雨也是一個爽快之人,不再追問,道:「那麼沈兄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出發。」沈勝衣道:「很好。」手一揮,燈熄滅,身形一長,穿窗而出,一閃不見。艾飛雨急步走至窗前,目送沈勝衣離開,雙手不由自主的互搓,不由的興奮。

  紅梅盜名震天下,與這樣的一個人作對,在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

  次日拂曉,沈勝衣才回到快活林,沒有騎馬。

  也只是一個人,也仍是頭戴著那頂竹笠,身穿著那襲藍布衣裳。艾飛雨並沒有與他一齊來,哪裡去了?

  進入白玉樓住的那個院落之後,沈勝衣就沒有再出來。白玉樓、白冰父女也沒有。整整的一天,他們都沒有踏出那個院落半步,這是他們進入快活林以來,第一次整天都留在那之內。

  這件事很多人都發覺了。那些人大都是慕名趕到來的人。他們之中有江湖豪俠,也有王孫公子,部分是為了一看沈勝衣的廬山真面目,一睹這位奇俠的風采,但大部分卻是起來看白冰,看這位絕世無雙的美人的。

  他們都失望得很,頻頻向快活林的下人打聽。可惜那些人都不能夠回答他們什麼。

  白玉樓一反常態,嚴禁任何人涉足居住的莊院內,甚至叫來的酒萊,也是在門外被白玉樓的隨從接下轉送進去。所有的人都奇怪,都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倩,到處打聽究竟,但是都全無收穫。

  知道其中究竟的除了白玉樓、沈勝衣、白冰,就只有慕容孤芳、方重生他們,他們當然都不會將消息傳開,所以快活林之內,始終是那麼平靜。

  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也總是平靜得很。一場龍爭虎鬥正醞釀中,已隨時都會爆發。

  又是一夜的降臨。

  無論黑夜白天,在快活林來說,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分別。黃昏猶未逝,快活林所有的燈火已燃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白玉樓他們居住的那個莊院門戶大門開了,三個人魚貫走了出來。沈勝衣走在前面,白冰走在中間,白玉樓隨後。三個人都是神色凝重。

  他們居住的是月華軒。月華軒不遠就是水雲軒,兩軒之間有一座太白軒。太白軒並不住人,乃是賣酒榮的地方,卻並非一般人所能夠進入光顧者。

  價錢是最重要的原因。太白軒所雇的乃是南北的名廚,所用的都是上等材料,酒更是陳年佳釀。卻物有所值。

  沈勝衣他們現在正是向太白軒走去。

  消息立時傳開。他們在太白軒方坐下不久,不少人已聞風趕來。可惜他們雖然趕到來,也一樣見不到白冰、沈勝衣。

  太白軒之內分成了一個個軒堂,重簾問阻,縱然在外面走過,也看不到廳堂中的情形。他們當然都不敢硬闖。

  白玉樓位居高官,沈勝衣一劍橫掃江湖,這兩個人一個乃是國戚皇親,財雄勢大;一個卻是武功高強,未逢敵手。有誰惹得起他們?

  酒菜已擺開。三個人卻誰都沒有動筷。第一個還是白玉樓開口,突然大笑道:「是福非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僅是擔憂又有何用,美酒佳餚當前,還是痛快吃喝一頓。」

  沈勝衣淡然一笑,道:「白兄說的是,小冰,你也別放在心上!」

  白冰「噗哧」的一笑,道:「我本來就沒有放在心上,看你們緊張成那樣子,才緊張起來。」

  她連隨舉筷。白玉樓卻立即笑叱道:「丫頭好沒有規矩。」

  白冰道:「爹什麼時候又有規矩來了,沈叔叔不是外人。」

  白玉樓笑笑搖頭。正當此際,一個聲音突然在垂簾外響起;「沈勝衣是不是在內!」

  洪亮的聲音,震盪廳堂,沈勝衣入耳一怔,道:「什麼人?」

  白玉樓道:「不管他。」白冰道:「怕又是慕名而來的江湖豪俠?」

  那個聲音即時又喝道:「沈勝衣!你若是在內,何以不回答!」

  白冰一怔,道:「這次看來我只怕是猜錯了。」

  沈勝衣「嗯」的一聲。白玉樓卻厲聲回喝道:「什麼人在外面大呼大叫。」

  一個人應聲奔馬一樣奔進來。垂簾波浪一樣激盪、分開,到平靜下來的時候,那個人亦已然停下腳步。白玉樓、白冰並不認識那個人,沈勝衣半瞇起眼睛,亦沒有任何的表示。

  那個人紫銅臉膛,顴骨高聳,看來年已入四旬,手中倒提著一支丈八纓槍。纓槍「霍」一指沈勝衣,厲聲道:「姓沈的,可還認得我朱立!」

  沈勝衣冷冷地道:「川東雙煞的朱立?」

  朱立喝道:「你就算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白玉樓即時道:「川東雙煞又是什麼東西?」

  沈勝衣道:「兩個強盜!」。

  朱立道:「我們是強盜,與你卻河水不犯井水。」

  沈勝衣道:「長勝鏢局與你們也是的。」

  朱立道:「長勝鏢局與你也沒有任何關係。」

  沈勝衣道:「不錯。」

  白玉樓插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勝衣道:「長勝鏢局走鏢途中,川東雙煞的老二方橋攔途截劫,殺人奪鏢,被我遇上。」

  白玉樓道:「你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當然。」

  「是不是你殺了方橋?」

  沈勝衣淡淡一笑。朱立厲聲道:「他雖然沒有殺我二弟,卻廢去他的一身武功,這與殺死他何異?」

  白玉樓道:「你現在闖進來準備怎樣?」

  朱立道:「向你討一個公道。」

  白玉樓道:「憑你?」

  朱立道:「北綠林我的十三個好朋友都在外面,姓沈的,你給我出來。」

  沈勝衣又是淡然一笑,目注白玉樓,緩緩站起了身子。白玉樓伸手將他按住,道:「在這裡我是主人,聽我的。」

  沈勝衣沒有任何表示。白玉樓目光一轉,盯著朱立道:「你有十三個朋友等在外面?」

  朱立道:「是又怎麼佯。」

  白玉樓道:「你是給他們迫進來的?」

  朱立道:「沒有這種事。」

  白玉樓道:「你若是不硬著頭皮闖進來,給他們傳將出去,以後你就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是不是?」

  朱立悶哼。白玉樓道:「他們迫你進來,目的只有一個。」

  朱立道:「有什麼目的。」

  白玉樓道:「要你死!」朱立道:「胡說!」白玉樓道:「方橋不是沈勝衣的對手,你當然也不是。」朱立只有悶哼。白玉樓道:「你若是以為我們出去,他們就會助你一臂之力,可就大錯特錯了。」

  朱立道:「我們是朋友。」白玉樓冷笑道:「像你們這種人,也有生死與共的朋友?」朱立道:「少廢話。」

  白玉樓接道:「他們之中若是有敢與沈勝衣一戰的,根本就不用唆使你闖進來。」

  朱立不作聲。白玉樓又道:「所以我們就算出去,你也是只得孤身應戰。」

  朱立瞪著白玉樓,仍然不作聲。事實上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白玉樓即時把手一揮,道:「所以你最好就當我們不在,趕快滾出去!」

  朱立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霍地回瞪著沈勝衣,道:「姓沈的,你給我滾出來,還我兄弟一個公道。」

  沈勝衣冷冷地道:「好,我出去!」他一步方自跨出,颼一聲破空聲響,白玉樓突然離座,如箭脫弦的射向朱立。朱立一眼瞥見厲聲道:「姓白的,你少管閒事!」說著連退七步。

  白玉樓身形一落又起,再射前!朱立喝叱一聲,纓槍急刺,「哧哧哧」,連刺十七槍。白玉樓劍未出鞘,身形飛閃,連閃十七槍,霍地一撩手,竟然將槍桿抄個正著。朱立大驚,暴喝道:「老匹夫!」急抽槍!一抽不動,方待再抽,白玉樓的右掌,已切在槍桿上。「嚓」一聲,那支纓槍的槍桿竟然硬硬被他掌鋒切斷。白玉樓雙腳緊接連環踢出「跌步鴛鴦連環腳」!

  朱立閃左腳,卻閃不了開右腳,驚呼未絕,整個人已被白玉樓踢出垂簾外,「嘩啦啦」珠簾一陣亂響,白玉樓左手旋即一揮,那半截纓槍亦脫手奪簾擲出去。

  一聲慘叫即時在垂簾外響起來。朱立的慘叫聲。

  白玉樓入耳一怔,他絕對可以肯定那半截纓槍沒有可能擲在朱立身上,那一腳亦最多不過將朱立踢一個元寶大翻身,可是朱立卻那麼慘叫。沈勝衣也自一怔,脫口道:「那一槍不可能擲在朱立身上。」他也看得出。

  白玉樓點頭道:「到底怎麼回事?」

  沈勝衣道:「出去一看如何。」

  白玉樓一聲「好」,轉顧白冰道:「走在我們之中,小心!」

  白冰歎息道:「我已經很小心,很小心的了。」歎息著她站起了身子。

  三人相繼奔出垂簾外,白玉樓在最先,一隻右手已握住劍柄。劍已隨時準備出鞘,準備出擊。

  槍插在朱立後背要害之處,正是白玉樓擲出去的那半截纓槍。

  鮮血濕透紅纓,也染紅了朱立後背的衣衫。朱立卻是被一個人倒提在手中。那個人長身正立,錦衣美服,勒一條二龍捧珠抹額,腰接著明珠寶刀。

  ——方重生!

  毫無疑問,朱立是被方重生在簾外一把抓住,迎向穿簾飛出那節纓槍。方重生為什麼要這樣?在簾外站著十三個衣飾各異的江湖人,他們顯然就是朱立說的十三個朋友。他們的兵器全都沒有撤出來,顯然一點也沒有出手助朱立討一個公道的意思,現在無一不面露驚訝之色,驚訝的望著方重生。

  沈勝衣三人也不例外。

  ——這到底是誰?

  白玉樓轉望沈勝衣。沈勝衣搖頭,對於這個人他無疑也並不認識。認識方重生的人確實絕無僅有。在他離開萬花谷之前,世間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因為他是變化大法師所變化出來的。

  白玉樓連隨問道:「朋友你是誰?」

  方重生道:「我姓方,名重生。」

  白玉樓一皺眉頭,他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沈勝衣一佯皺眉。白玉樓轉問道:「為什麼你要殺朱立?」

  方重生道:「任何人動兵器在這裡殺人都得死!」

  白玉樓一怔,道:「誰說的。」

  「我!」一個女人應聲從一葉花樹之後轉出,風姿綽約,美麗動人。

  ——慕容孤芳。

  白玉樓一怔,道:「你又是……」

  慕容孤芳道:「我複姓慕容。」

  白玉樓脫口道:「慕容世家的人?」

  方重生道:「主人!」

  沈勝衣失聲道:「慕容孤芳?」

  慕容孤芳望了他一眼,道:「正是。」

  沈勝衣道:「失敬!」

  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言重。」沈勝衣一怔,慕容孤芳道:「沈公子這一次到來快活林,慕容孤芳有失遠迎,尚請恕罪。」』

  沈勝衣忙道:「姑娘言重了。」

  白玉樓道:「大家江湖中人,客氣什麼?」慕容孤芳目光轉落於白玉樓的臉上,道:「白大人豪氣於雲,果然名不虛傳。」白玉樓道:「你也認識我?」慕容孤芳道:「除了白大人又誰有這種氣勢。」

  白玉樓道:「好懂得說話。」慕容孤芳笑顧白冰,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白冰姑娘了。」

  白冰道:「我就是白冰。」慕容孤芳道:「江湖上傳言,白姑娘人間絕色,今日一見,方知並非虛語。」

  白冰的俏臉不由一紅。慕容孤芳說道:「我方才回來,得悉幾位在這裡,原就想登門拜訪。」

  白玉樓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慕容孤芳道:「後來一問,幾位到了太白軒這裡所以亦走來,卻不料遲來一步,反教這朱立,壞了快活林的規矩,驚及貴客。」

  白玉樓道:「朱立罪不該死。」

  慕容孤芳道:「這是快活林開設以來,慕容世家訂下的規矩,任何人在這裡生事,動兵器者殺,不動兵器者廢其武功。」

  白玉樓道:「好厲害的規矩。」

  慕容孤芳道:「所以多年來快活林都安靜得很,也大概安靜得太久了,很多人已忘記有這種規矩。」她冷冷地望了那十三個江湖人一眼。

  那十三個江湖人立時都變了面色。慕容孤芳目光一轉而回,歎息道:「別說快活林的規矩,就是慕容世家也快要被人淡忘的了。」

  沈勝衣道:「哪裡話。」目光轉落向方重生。慕容孤芳目光順著他一轉,道:「方重生是萬花谷的弟子,也即是慕容世家的弟子。」

  沈勝衣道:「他似乎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

  慕容孤芳頷首,道:「沒有。」一頓道:「這也是他的首次殺人。」轉問道:「小方,殺人的滋味如何?」方重生道:「不好!」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道:「可惜有時候是不能不殺的。」

  方重生無語。事實上他並不喜歡殺人。可是。現在非獨殺人,就是要他死,只要慕容孤芳一句話,他也會接受。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現在不止是主人,簡直是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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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劍師


  春月迷濛,春風輕柔。院子裡春花盛放,芬芳醉人.輝煌的燈光之下,更顯得鮮明。春色濃如酒。

  雖然是夜間,這裡與日間並無多大分別,現在,春天的氣息仍然是那麼的強烈。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滿院春色的影響,慕容孤芳的言談舉止亦是非常溫柔,有甚於春風春花春月。可是到她的目光轉向那十三個江湖人,便猶如冰雪一樣,寒起來。那十三個江湖人接觸到慕容孤芳的目光,都不禁由心—寒,相顧一眼,不約而同舉起了腳步,悄然往後移。

  慕容孤芳即時搖搖頭。那十三個江湖人竟又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慕容孤芳那隨便將頭一插,竟然有如此威力。方重生的目光亦落在那十三個江湖人的臉上,忽然道:「朱立動兵器殺人,是出於你們的唆使?」

  那十三個江湖人方待分辯,慕容孤芳已然道:「若是沒有這麼多朋友鼓勵,憑朱立的武功,真還不敢闖進去。」

  白玉樓大笑道:「這個當然,我這位沈老弟的武功聲名,江湖第一,朱立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但相信也不至於愚蠢到做出這種事情,可以說,他其實是被迫如此。」

  一個江湖人慌忙分辯道:「我們沒有迫他。」

  白玉樓道:「到底有沒有,大家心裡有數,你們要解釋.也該向慕容姑娘解釋。」

  那個江湖人轉向慕容孤芳,尚未開口,慕容孤芳已將袖一拂!方重生一眼瞥見,右手立時一沉,將抓在手中的朱立的屍體一擲,身形同時暴長,疾向前,箭一樣射出!朱立的屍體「噗」的被擲在地上,方重生的身形已射至說話的那個江湖人的面前!人在半空,明珠寶刀卻已出鞘,身形甫落,刀已削入那個人的右腕!身形如箭矢,刀卻猶如電閃風飄,迅速而輕!

  那個江湖人驚呼,縮手,退步!驚呼未絕,縮手未已,刀已經削入,一入即出!

  一股鮮血飛虹般射出,落下,驚呼變成了修呼,那個人倒退三步,一張臉已變成了青色!

  血從他的右腕泉水般湧出,他的右腕並未斷,但主筋已然全被挑斷!方重生盯著他流血的右腕,道:「你勝彭?」

  那個人已痛得冷汗直冒,聽得問,仍然不由得脫口道:「你怎麼知道?」

  方重生道:「從你腰上掛的刀。」二頓道:「彭家五虎斷門刀必須右手施展,你這只右手卻是這一生也不能夠再用刀的了。」

  那個人怨毒地盯著他,道:「姓方的……」方重生一翻腕,刀尖又指向那個人。那個人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愴惶後退。方重生沒有理會他,回顧那十二個江湖人,幾乎同時,「嗆啷啷」一陣亂響。十二個江湖人的兵器盡皆在手!

  暴喝聲隨起.一支紅纓槍毒蛇一樣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冷冷地道:「好,岳家鎖喉槍!」

  這句話才只六個字,說得非常急,他的刀更加急!最後那個「槍」字出口,刺向他咽喉的那支紅纓槍已斷成了七節!握著那支槍的右手亦齊腕斷了下來。慘呼聲中,方重生身形疾轉,明珠寶刀削向另外兩人!

  即時霹靂一聲:「併肩子上!」一雙吳鉤、三把長刀、兩支利劍、一根狼牙棒「霍霍霍」一齊向方重生殺到!方重生刀削到一半,刀勢已變,叮噹金鐵的交擊聲中,身形飛舞,避吳鉤,閃刀劍,狼牙棒下掠過,刀一翻,削到那個用狼牙棒的大漢的左肋要害!血怒激,狼牙棒砸落地面上,人亦像推金山,倒玉柱一樣倒下。方重生人刀卻飛射上半空!一柄大銅錚即時從他腳下掃過,他身形一折,刀自上而下插落,正插在那個用大銅錘的大漢的腰脊之上!他的左掌亦擊了下去!「叭」一聲,那一掌正擊在那個大漢的背脊之上,他借刀又飛上了半空!

  刀曳著一道血紅,從那個大漢的腰脊拔出來,半空中「鳴」地突然脫手,飛斬向另外兩個大漢!

  這實在出人意料之極!破空聲響中,刀從一個大漢的左頸切入,斬飛了那個大漢的頭顱,去勢未絕,斬入第二個大漢的面門!慘叫聲此起彼落!方重生身形凌空疾翻,落下,撲向另一個手持纓槍的大漢!那個大漢也算得眼快手急,喝叱聲中,纓槍游龍般急刺!一刺三槍!方重生左閃一槍.右閃一槍,右掌一托,震開了第三槍,身形如箭般搶入,右拳痛擊在那個大漢的咽喉上!

  「嗆」一聲令人毛骨聳然的聲響處,那個大漢爛泥般倒下,方重生劈手將那支纓槍奪過,一引一彈,彈飛了從身後襲來的一支長劍!槍旋即刺入空間,刺入了那個人的胸腹!他立即鬆手,避開左右兩支長刀的疾斬。一偏身,一探手,已將自己那把明珠寶刀從屍身上拔了出來!

  刀光一閃,又是一個大漢命斃刀下!方重生明珠寶刀再揮,「嚓」一聲,又立斬一人!他的刀法並不好看,卻絕對實用,一刀斬出,必斬向無救之處,致命之處!

  這毫無疑問,是殺人的好刀法!

  沈勝衣看在眼內,目不轉睛,白玉樓也是。白冰已看得變了面色。她從未涉足江湖,又何嘗見過這種場面。慕容孤芳卻苦無其事。

  沈勝衣目光突然一閃,道:「好刀法!」白玉樓聽得真切,道:「以你看,這是哪門子的刀法?」

  沈勝衣道:「看不出。」

  白玉樓道:「這簡直就是專為殺人而創的刀法。」

  沈勝衣道:「他這若真的是首次殺人,他毫無疑問,是一個殺人的天才。」

  語聲方落,第十三個人亦已倒在方重生的刀下。十三個人只有最初斷腕的那兩個人活著。那兩個人面色發青,一步步後退,滿頭冷汗涔涔而下。

  方重生刀未入鞘,目注著那兩個人。慕容弧芳此時道:「姓彭的沒有動兵器。讓他走!」

  那個姓彭的脫口一聲:「多謝慕容姑娘不殺之恩!」轉身忙奔了出去。那個用纓槍的人聽得他們這樣說話,慌忙轉身開溜,也就在他舉步的剎那,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這口氣尚未歎盡,方重生明珠寶刀已經脫手!

  寒光暴閃,刀飛兩丈,急逾電閃!那個人耳聽破空聲音,不由得回頭張望。也就在他回頭的剎那,刀已然閃電飛至,「奪」的斬入了他的眉心!

  好快的一刀!好準的一刀!好毒的一刀!

  那個人如遭電擊,渾身猛一縮疾倒了下去!

  「好刀!」一聲吆喝同時突然從旁邊的樹葉後傳出!

  方重生渾身一震,側首輕叱道:「誰!」

  「風入松!」一個人應聲從樹後轉出來,正是大理國護國劍師——風入松!

  燈光輝煌.風入松一身錦衣,在燈光下燦爛之極。他雖然年紀已一大把,鬢髮亦俱白,但相貌威武,神采飛揚,一身錦衣再加上一頂明珠高冠,更顯得非凡。兩個錦衣大理武士緊跟在他的身後。他緩步走向方重生,一雙眼炯炯生光,迫視著方重生。方重生沒有動,也沒有避開風入松的目光,那剎那他心頭亦不禁砰然震動。

  ——看樣子,他非常留意我,莫非已看出我原就是獨孤雁?

  ——絕對不可能!

  ——變比大法師易容術天下無雙,慕容姑娘亦絕不會誇口騙我!

  心念一轉再轉,方重生目光逐漸寒起來,回瞪著風入松!四道目光劍一樣交擊在半空。

  那不過片刻,在方重生來說卻猶若幾個時辰。他—點也沒有退縮。慕容孤芳非獨令他重生,而且還給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氣、信心。

  風入松的眼瞳之中,不覺露出了詫異之色。方重生的目光也就在這時候一轉,回頭向慕容孤芳道:「這個風入松是什麼人?」

  風入松聞言眉宇輕皺。慕容孤芳淡然道:「聽說是大理王國護國別師。」

  風入松冷笑一聲,道:「姑娘好像已不大記得風某人了。」

  慕容孤芳道:「我們好像只見過一面。」

  風入松道:「在萬花谷之外。」

  慕容孤芳道:「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風入松道:「七年前,殘秋。」

  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記憶力過人,佩服。」

  風入松道:「姑娘貴人事忙,就是不記得風某人,也不足為怪。」

  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言重了。」

  風入松笑接道:「況且萬花谷與大理之間一向並無任何來往,姑娘對風某人仍然有多少印象,風某人已經深懷大慰。」

  「言重。」

  「對了,慕容姑娘這位下屬未悉高姓大名?」

  「他姓方——方重生。」

  「好名字!」風入松苦有所思,捋鬚微微一笑。

  慕容孤芳轉顧方重生,道:「小方,上前見風老先生。」

  方重生上前一步,揖手道:「風老先生!」

  風入松目光一落,道:「好——英雄出少年!」

  方重生道:「過獎。」

  風入松道:「閣下反應敏銳,身手靈活,武功驚人,未知出身何人門下?」

  方重生尚未回答,慕容孤芳已說道:「他是我屬下,當然亦是萬花谷、慕容世家的弟子,風老先生豈非是多此一問?」

  風入松道:「方纔我看他用的,卻不是慕容世家的武功。」

  慕容孤芳笑問道:「這就是說.風老先生對慕容世家的武功是瞭如指掌的了。」

  風入松一怔道:「慕容世家武功淵博,威震江湖,又豈是老夫所能夠瞭解。」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卻似乎肯定他用的並非慕容世家的武功。」

  風入松立時為之語塞。慕容孤芳毫不放鬆,接問道「未知老先生,憑什麼肯定?」

  風入松搖搖頭道:「老夫並非肯定,不過見他的武功與以前我所見列的慕容世家弟子施展的並不一樣。」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見過多少個慕容世家的弟子?

  風入松道:「相信也有二三十個。」一頓又說道:「至於姑娘這位拉屬下,卻素末謀面。」

  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弟子近此二三十年來.很少在外面走動,沒有必要也不會出手,老先生雖然獨具慧眼。只怕也沒有多大收穫。」

  風入訟道:「亦未可知。」一笑接問道:「這位方兄弟武功非兄,此前姑娘何以不著他追隨左右?」

  慕容孤芳道:「很簡單,一直都沒這個需要。」

  風入松道:「然則姑娘此次出谷,乃是大有作為的了。」

  慕容孤芳道:「說不定。」

  風入松道:「未知有用得著老夫的地方?」

  慕容孤芳嬌笑道:「老先生這樣說話,我可受不起。」

  風入松打了一個哈哈,說話間方重生已舉步走過去,將刀從那具屍體上拔出來。風入松目光轉落在刀上,道:「好刀!」

  方重生道:「本來就是好刀!」

  風入松忽然道:「閣下動迭飛刀殺人,若是刀把上連上一條鏈子,收發豈非就方便得多?」方重生心頭一凜。卻不動形色,冷笑道:「老先生這個提議實在不錯,可惜沒有考慮到,刀把上若是拖著一條鏈子,出手就沒有那麼準確,力道亦不免大受影響。」

  風入松道:「未必。」

  方重生道:「尚祈指點一二。」

  風入松笑道:「兩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方重生道:「高見。晚輩今夜,總算茅塞頓開!」

  風入松道:「什麼時候你煉成了鏈子刀法,施展一遍給我見識一下。」

  方重生道:「老前輩對於鏈子刀好似大有研究。」

  風入松道:「說不上,倒是我身旁兩個屬下見識過一個用鏈子刀的高手,從他們的口中,我總算略知一二。」

  方重生道:「是麼?」

  風入松道:「老夫很少說謊,也極不喜歡說謊,因為無論任何巧妙圓滑的謊話,總會有被揭穿的一日,就正如天下間,並沒有絕對的秘密一樣。」

  方重生道:「甚是道理。」

  風入松轉向慕容孤芳,笑接道:「據說慕容世家長於劍掌,想不到在刀上,也別成一家,與眾不同。」

  慕容孤芳談然一笑.道:「老先生對於刀似乎很感興趣。」

  風入松道:「確實如此。」

  慕容孤芳道:「難道老先生竟然有意棄劍學刀?」

  風入松搖頭道:「非也!」

  慕容孤芳道:「然則老先生……」

  風入松道:「我們對刀感興趣,只是因為我正在找尋一個用刀的人。」

  慕容孤芳道:「哦?」

  風入松道:「那個人用的就是一把鏈子刀,鏈刀齊飛,收發自如,一刀飛出,兩丈之內,立斬人頭,鮮有敵手!」

  慕容孤芳道:「誰?」

  風入松一字字道:「獨孤雁!」

  方重生乍聽風入松說出自己的名字,心不禁一跳。慕容孤芳道:「這個名字我近日也聽說過。」日光轉向沈勝衣。

  白玉樓即時對沈勝衣,道:「兄弟,獨孤雁你可知是什麼人?」

  沈勝衣道:「以我所知,乃是一個殺手,替人殺人為生。」

  白玉樓道:「信譽如何?」

  沈勝衣道:「很好。」

  慕容孤芳道:「而且膽大包天,居然連大理王儲也敢刺殺!」

  白玉樓動容道:「好大的膽子,卻不知是誰買得動他?」

  慕容孤芳道:「那個獨孤雁儘管武功如何高強,終究是一個平民,一個江湖人而已,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接受他人錢財,幹這種買賣,刺殺一國的王儲。」

  白玉樓道:「那是什麼原因?」

  慕容孤芳道:「據說是因為段天寶與他的妻子柳如春有染,被他發覺,一怒之下,刀殺二人!」

  白玉樓大笑道:「原來如此!」

  風入松沉聲道:「這是不知道內情的人胡言亂語,好事之徒以訛傳訛。」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那是說,我也是好事之徒了。」

  風入松無言,一張臉沉了下去。白玉樓、沈勝衣看在眼內,相顧一眼。白玉樓隨地大笑,道:「段南山有這樣的兒子,只怕要氣得吐血。」風入松目光一轉,冷然盯著他。白玉樓接道:「以我所知,他也就只有那個兒子,難怪雷雷霆震怒,連護國劍師也出動,到處追捕兇手!」

  風入松寒聲道:「閣下高姓大名。」他顯然在方重生殺人的時候才到來,並沒有聽到他們方纔的說話。對於白玉樓這個人,他顯然也並無印象。這也難怪,他終年在大理禁宮之內訓練劍士,難得外出一趟,而白玉樓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

  白玉樓方待答話,慕容孤芳已說道:「兩位不認識?」

  風入松道:「我們應該認識!」

  慕容孤芳道:「兩位都是朝廷命官,身居高泣,我原以為總該見過面。」

  風入松一怔,盯著白玉樓,道:「大理王朝中並無此人。」

  慕容孤芳道:「他不是。」她笑顧白玉樓,道:「天無二日,白大人回朝,在聖上面前,不妨說說這件事。」

  白玉樓一笑不笑,心中卻暗揣道:「好厲害的女人。」

  風入松亦一皺眉,目注白玉樓,道:「白大人不知是哪一泣白大人?」

  白玉樓道:「你以為是哪一位就是哪一位。」

  風入松又上下打量了白玉樓一眼,道:「失敬。」

  白玉樓道:「言重。」

  風入松道:「聞名已久,今日有幸得見,快慰平生。」

  白玉樓道:「彼此彼此。」

  風入松接道:「風聞白大人文武雙全,名動朝野。」

  白玉樓道:「風老先生大理劍稱第一,貴為劍師,訓練全國劍士.白某人亦素有耳聞。」

  風入鬆口哈哈大笑,道:「你我今日人在江湖,何妨學江湖人一樣,少說客套話。」

  白玉樓道:「白某人也正有此意。」

  兩人相顧大笑。

  慕容孤芳自一笑,道:「那麼風老先生更就應該認識一位朋友了。」風入松目光落在沈勝衣臉上,道:「姑娘所說的,只怕就是這一位。」

  慕容孤芳道:「這位公子乃姓沈。」

  風入松道:「沈勝衣沈公子?」

  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竟能夠一猜就中。」

  風入松道:「我進入快活林之前,已聽得白大人父女與沈公子正在快活林的消息。」他轉向沈勝衣一揖,道:「幸會。」

  沈勝衣回揖道:「彼此。」風入松道:「沈公於一劍蕩江湖,聲名之盛,一時無兩,風某人心意已久。」沈勝衣道:「言重言重。」

  風入松道:「當真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沈勝衣道:「過獎。」風入松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今日得見如許英雄豪傑,也不枉此行。」

  眾人相顧一笑。慕容孤芳緊接道:「今夜難得有如許貴客,看來我這個做主人的,也應該有所表示才是。」

  「理所當然。」白玉樓手一擺,道:「堂內酒萊未冷,大家何妨進入一聚。」他大笑接道:「至於那個帳,當然是算在主人頭上了。」

  慕容孤芳嬌笑道:「白大人不用說我也會交代下去。」她日光一轉,接道:「問題是這個廳堂地方有限,三位所叫的酒萊相信亦不會太多,若是大家都進去,那就真的變成了酒微菜薄,好教我這個主人給人笑話。」白玉樓道:「這個,你這位主人得費些心機。」

  慕容孤芳道:「吩咐廚房再添本來也簡單,還有一點我們必須考慮一下。」

  白玉樓道:「姑娘是說這些屍體?」

  慕容孤芳道:「門外有這許多屍體,幾位只怕一想就吃不下去。」

  白玉樓大笑道:「白某人在屍體旁邊吃酒。這並非第一次。」

  慕容孤芳笑問:「令干金又如何?」白玉樓一怔,白冰一旁低聲道:「爹,我們還是換一個地方。」白玉樓一聽立刻道:「好,換一個地方。」

  對於這個女兒,他一向都干依百順。沈勝衣即時道:「姑娘這樣說,想必已有分寸。」

  慕容孤芳道:「我是想請各位到我水雲軒一聚。」

  沈勝衣目注白玉樓,道:「白兄意下如何?」

  白玉樓道:「聽這兒的人說,這兒最好的一處就是水雲軒,難得有這個機會,又豈容錯過。」

  沈勝衣道:「小弟也有此意。」

  白玉樓轉問道:「風兄意何?」

  風入松道:「恭敬不如從命。」

  白玉樓大笑,目注慕容孤芳道:「請。」

  慕容孤芳一福,道:「請。」一擺手,方重生立即搶在前面引路。

  風入松目光又落在方重生身上,慕容孤芳看在眼內,試探道:「風老先生,這次光臨快活林,莫非就為了那個獨孤雁?」

  風入松道:「也許。」

  慕容孤芳道:「獨孤雁來了這裡?」

  風入松捋鬚道:「只是碰碰運氣而已。」

  慕容孤芳嬌笑。風入松也自笑道:「我這個人的運氣一向都不錯。」

  「是麼?」

  「姑娘不妨拭目以待。」

  慕容孤芳笑道:「聽說這一次大理王朝出動了不少武士搜索。」

  風入松道:「的確不少。」

  「老先生準備追查到什麼時候。」

  「找到他為止。」

  「也許他已經死亡。」

  「即使如此,我也要將他的屍體找出來,而且要證明那是他的屍體。」

  慕容孤芳道:「風先生辛苦了。」

  風入松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一頓笑問道:「姑娘對於這件事好像也很感興趣。」

  慕容孤芳搖頭。道:「我從來不認識獨弧雁這個人,與他自然也絕無任何的關係。」

  風入松道:「他若是這麼巧來到了快活林……」

  慕容孤芳道:「如果能夠我一定請他出去!」

  風入松道:「自然也得請我出去。」

  慕容孤芳道:「當然了,快活林的規矩固然不能壞,風老先生在林外拔劍,總比在林內拔的好。」

  風入松道:「不錯。」

  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若是在林內拔劍,我也想不出,慕容世家中有誰能夠替我執行規矩。」

  風入松道:「那位方兄弟不是最理想的人選?」

  慕容孤芳道:「他武功雖然不錯,與風老先生相較,卻是有一段距離。」

  風入松笑問道:「姑娘憑什麼肯定的?」

  慕容孤芳道:「就憑風老先生方纔的一番說話。像老先生這種前輩高手,沒有十分把握,相信是不會隨便出手的。」

  風入松道:「一個人到我把年紀.無疑是比較惜身的。」

  慕容孤芳道:「也是,所以老先生若沒有十分把握將我這個屬下擊敗,根本就不會現身出來,也沒有方纔那番話。」

  風入松道:「姑娘莫忘了一件事,我現在所做的並非自己的事情,在王命之下,也無所謂名與命。」

  慕容孤芳只笑不答。

  風入松笑接道:「可惜快活林中有那許多的規矩,否則我倒想向你那一位屬下好好的請教一下。」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對他的疑心何以竟然如此重?」

  風入松道:「對於任何一個用刀,在江湖上又無聲名的好手我都不能不大起疑心。」

  慕容孤芳道:「難道我這個屬下的相貌與那個獨孤雁很相似?」

  風入松道:「相貌是可以改變的。」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是說易容?」

  風入松道:「不錯——易容!」

  慕容孤芳道:「那麼老先生現在最好上前細看一下我那個手下的面龐,看他可否有易容。」

  風入松道:「可以麼?」

  慕容孤芳道:「我說得出這句話,老先生就已無須避忌。」轉呼道:「小方,你站住。」

  方重生應聲停下腳步。風入鬆緩步走至方重生的面前,道:「得罪!」細細打量起方重生來。他的劍始終沒有出鞘,那隻手也沒有握住劍柄上,可是方重生仍然感覺到一股殺氣從他的身子散發出來。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在戒備的時候才會散發出那種殺氣。方重生不覺緊張起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本是獨孤雁,也沒有忘記風入松一直在追殺自己。風入松的出手他已經見識過,深知道絕對不是風入松的對手。他現在若是突然出手。毫無疑問是非常意外,但風入松既然已經在戒備狀態中,能否得手實在是一個疑問,甚至連一分把握他都沒有。風入松能否看得出他那張臉並不是與生俱來?他也是不敢肯定。除了慕容孤芳,他易容以來,還沒有與別人這樣接近,何況那還是追殺他的人。

  所以他不能不緊張。

  風入松目光猶如火炬,閃亮而輝煌,盯穩了方重生,一瞬也不瞬。那剎那,方重生不由得生出一種感覺。

  ——感覺自己的臉龐正在燃燒,已將溶化。

  那張臉龐溶化的結果,會變成怎樣?露出自己的原來面目?獨孤雁那張臉龐?方重生幾乎立即否決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那張臉龐之後並沒有第二張臉龐,只是血與肉,此念一起。他立時安下了心來,可是他仍然緊張。有生以來,每當面臨強敵,面臨重大的考驗,他都是不由緊張起來。這是他與世俱來的性格。

  風入松已經發覺,忽然道:「你非常緊張。」

  方重生道:「我已經感覺到老先生的殺氣。」

  風入松道:「殺氣?」

  方重生道:「很重的殺氣,老先生平日與人相對都如此?」

  風入松道:「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就是。」他一笑問道:「你的刀準備出鞘?」

  方重生冷冷地道:「只等老先生的劍出鞘?」

  風入松道:「你很想我的劍出鞘?」

  方重生道:「能夠向前輩高手請教,定必獲益良多。」

  風入松道:「可惜我的劍若出鞘,你我之間就必有一人倒下。」

  方重生道:「是我!」

  風入松道:「也許是你,也許是我!」

  方重生道:「老先生太看得起我了。」

  風入松道:「方纔若真的是你第一次出手殺人,毫無疑問,你是一個殺人的天才,任何的兵器,隨便什麼時候,你都能夠充分的加以利用。」

  方重生道:「未必。」

  風入松道:「我很少看錯人。你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沒有必要,我實不想與你動手。」

  方重生道:「為什麼?」

  風入松道:「我平日做事很小心,既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也從來不做無謂的事情。」

  方重生道:「一個人如果不多事,的確可以活得久些。」

  風入松道:「況且這是慕容世家的地方,我即使擊倒你,到慕容姑糧出手,還是非送命不可。」他笑笑接道:「我身負重任,暫時還不想死去。」

  方重生道:「者先生看清楚我並非獨孤雁易容化裝的了?」

  風入松笑道:「天下間還沒有這麼完美,這麼巧妙的易容術。」

  方重生道:「老先生若是仍有懷疑,不妨拔劍在我的面龐上劃一劍。」

  風入松大笑道:「方兄弟這是要我觸犯快活林的規矩。」

  方重生只是笑笑,再次舉起了腳步。風入松的目光沒有再落在他身上,轉向沈勝衣道:「倒要你們幾位等候了。」

  沈勝衣道:「無妨。」

  風入松道:「沈公子左手劍中原稱雄,有機會也要請沈公子指教一下。」

  沈勝衣道:「豈敢。」

  風入松道:「老夫嗜劍如命,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劍術,也都曾加以研究。據說中原武林,以劍術揚名的很多。前輩高手,據說以祖驚虹、亦燕霞二人最負盛名。公於與祖先生戰成平手,與亦先生據聞亦是朋友,不請教公子又請教何人?」

  沈勝衣一怔,道:「看來老先生對我,也知道不少。」

  風入松道:「公子人稱中原第一高手,對於公子的事情。我焉能不留意一些。」

  沈勝衣道:「老先生莫非有意一會中原武林的朋友?」

  風入松道:「年輕時,是有這個雄心,現在卻已沒有了。」他微喟一聲,接道:「人到中年萬事休,何況我這個年紀?」

  白玉樓一旁插口笑道:「我也已入中年,但對於一切仍然興致勃勃,現在聽風兄這句話,也不禁為之意冷心灰。」

  風入松大笑道:「罪過罪過。」目光轉落在白冰臉上,道:「這位想必是白兄的千金了。」

  白玉樓點頭道:「冰兒,叫風老前輩。」

  白冰尚未開口,風入松已擺手道:「不必多禮。」

  他又再打量了白冰一眼,道:「風聞白兄這位千金天姿國色,絕世無雙,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一點不錯。」

  白冰的俏臉不由一紅。白玉樓皺眉道:「女孩子太漂亮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風入松一怔,道:「白兄話中好像另有話。」

  白玉樓忽然大笑,道:「就是替她找一個匹配的男孩子,就已經夠我頭痛的了。」白冰的俏臉更紅,道:「爹又胡說了。」白玉樓笑道:「這難道不是事實?」

  白冰不作聲。風入松笑道:「有道是郎才女貌,男孩子用不著太漂亮,只要有本領就成。」

  白玉樓撫掌道:「這個也是。」

  慕容孤芳在那邊道:「我卻認為不是。」

  白玉樓道:「姑娘有何高見?」

  慕容孤芳道:「容貌是一回事,本領又是一回事,怎能夠渾為一談。」

  白玉樓一呆道:「也有道理。」

  慕容孤芳道:「卻真如白大人所說,要找一個與冰姑娘相配的男孩子也實在困難。」

  白玉樓道:「姑娘也沒有見過那種男孩子?」

  慕容孤芳道:「有幸總算見過一個。」

  白玉樓道:「姓甚名誰?」

  慕容孤芳道:「潘安。」

  白玉樓大笑道:「姑娘說的是哪一個潘安?」

  慕容孤芳嬌笑道:「當然不是與宋玉齊名的那一個!」

  白玉樓道:「然則是哪兒的人氏?」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問又何用?」

  白玉樓道:「此言何意?」

  慕容孤芳道:「他已經死了。」眼瞳裡隱約透出了一絲哀傷之色。

  白玉樓看在眼內,道:「這實在可惜。」

  慕容孤芳一笑,道:「人總是會死的。」她笑得是那麼的苦澀。

  白玉樓點頭道:「不錯,不錯。」轉又道:「富貴由命,生死由天,到死亡降臨,誰也都不能拒絕。」

  慕容孤芳道:「這也是。」

  白玉樓道:「話雖這麼說,世間卻沒有幾個人能看得透。」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如何?」

  白玉樓一怔,道:「看不透。」

  慕容孤芳轉問道:「沈公子?」

  沈勝衣淡然一笑。慕容孤芳盯著他,道:「有關沈公於的傳說我聽過不少,據沈公於的行事作風看來,我以為,已經看透了。」

  沈勝衣淡笑道:「看得透又何妨,看不遠又何妨?」

  慕容孤芳頷首道:「說得好。」

  說話間,眾人已來到水雲軒之前。這附近的燈火並沒有其他地方那麼輝煌,卻也絕不暗。那座水雲軒從旁邊看來,就像是漂浮在池水上一樣。白玉樓目光及處,道:「好美的地方。」 ·

  白冰道:「這就是水雲軒了。」

  慕容孤芳點頭道:「小妹妹,喜歡不喜歡。」

  白冰一怔道:「你叫我什麼?」

  慕容孤芳道:「小妹妹。」

  白冰輕笑道:「我已經不小的了。」

  慕容孤芳嬌笑道:「你就像我年輕時一樣。」

  白冰道:「哦?」

  慕容孤芳道:「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不喜歡別人將自己看得太小。」一頓道:「可是現在,我卻是巴不得別人叫我小妹妹的了。」

  白冰「噗哧」一笑:「好麼,我叫你小妹妹好不好?」慕容孤芳道:「當然是不好,因為我無論怎樣看來,都不像小妹妹了,尤其是出自你的口,別人聽來,豈非笑話?」

  白冰道:「我可是不覺得你很大。」白玉樓道:「我也不覺。」

  慕容孤芳嬌笑道:「你們這樣說,我實在很開心。」

  白玉樓道:「確實不覺。」

  慕容孤芳道:「可惜我不是一個善忘的人,你們儘管怎樣說,我還是記得自己有多老。」

  白冰道:「你到底有多它了?」

  慕容孤芳道:「在這麼多男人面前問我,叫我怎樣回答你?」

  白冰道:「怕什麼?」慕容孤芳道:「你難道不知道女人的年紀,乃是一個秘密。」

  白冰一怔。慕容孤芳道:「到底是孩子。」她歎了一口氣,道:「當年我豈非也是這樣的。」

  語聲甫落,已到門前。四個侍女左右站立在門旁,手中備掌著一盞宮燈,這時候,慌忙都斂衽為禮。方重生當中走過,在石階上停下腳步,轉身道:「請!」

  燈光映射中,只見他神采飛揚。他心中確實非常高興,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終於得到了證實,是那麼成功,以風入松目光的銳利,也一樣看不出他是獨孤雁的化身了。現在他已完全放心幫助慕容孤芳進行那個計劃。那個計劃現在已展開,而且很順利。

  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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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豪賭


  酒菜很快就送入軒內,簡直就像早已準備好的一樣。白玉樓目光及處,忽然問道:「這是哪兒弄來的酒菜?」這句話問得實在奇怪,沈勝衣、白冰風入松俱都一怔,就連方重生也不例外。

  ——莫非姑娘在酒菜裡做了什麼手腳,給他發覺了?

  那剎那之間,方重生不由生出了這種念頭來。

  這在他還是獨孤雁的時候,他的刀只怕已準備出手。現在他的手甚至沒有移向刀柄,他已經學會了忍耐。也在這之前,慕容孤芳已經將整個計劃詳細告訴了他,每一個細節都詳細的闡釋清楚,必須注意的地方更就不厭其煩,一再的重複,直至方重生完全明白。方重生不能不承認那實在是一個非常出人意料,非常完美的計劃。他的心目中,那無異就是一方完美無暇的玉壁,絕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而今它有任何的損壞。

  在整個計劃中,並沒有酒萊中做手腳這一個步驟,但白玉樓那樣問實在突然,慕容孤芳卻若無其事,笑應道:「太白軒。」

  白玉樓道:「這應該就是太白軒最精緻、最美的酒菜了。」

  慕容孤芳道:「還有更好的。」

  白玉樓一怔,道:「那麼我們這半月以來,在太白軒吃到的相信都是最糟糕的了。」

  慕容孤芳道:「在我無疑是,但若與周圍百里的酒家比較,卻是最好的。」

  白玉樓道:「可是那個太白軒掌櫃……」

  慕容孤芳道:「他也沒有欺騙白大人——一般客人在太白軒所能吃到的,白大人也一定吃得到,這些菜式本來是我設計的,他們乃是遵照我的指示做出來的。」

  白玉樓道:「所以只有姑娘才吃得到。」慕容孤芳道:「我的朋友也可以吃得到的。」白玉樓道:「那麼我們……」慕容孤芳道:「水雲軒之內,已經有七年沒有設宴招呼客人了。」

  白玉樓又是一怔,大笑道:「那麼我們亦可謂三生有幸的了。」慕容孤芳道:「孤芳又何嘗不是?」白玉樓道:「姑娘天姿國色……」」慕容孤芳搖頭笑接道:「這句話……」一頓,目注白冰道:「只有令千金才配。」

  白冰含羞道:「姊姊就是愛說笑。」慕容孤芳道:「小妹子,我肯定絕對沒有誰不同意我的話。」白冰道:「我就不同意。」慕容孤芳嬌笑道:「你的話卻是不算的。」

  白冰方待說什麼,白玉樓已經道:「慕容姑娘那句話,就連我也不反對。」

  白冰微嗔道:「爹你怎麼這樣說?」白玉樓道:「爹說的可都是老實話。」轉問沈勝衣道:「小沈,你說是不是?」

  沈勝衣一笑頷首。白冰瞪著他們不再作聲,那種神態、嬌態可愛之極,就連風入松,也竟似瞧得呆了。慕容孤芳接道:「小妹妹天姿國色,白大人書劍雙絕,名動朝庭,沈公子一劍橫掃江湖,今夜都給我請到這裡來,慕容孤芳才是三生有幸。」

  風入松插口道:「我這個老頭兒今夜也不是知起了什麼運,幸遇三位貴客,借光得進入水雲軒。」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風老先生貴為一國劍師,大駕光臨,慕容孤芳怎敢怠慢。」

  風入松嘿嘿笑道:「姑娘那一番話若是早說一點兒,老夫就是臉皮再厚,也不貪這一頓。」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這番話我卻也擔當不起。」

  風入松嘿嘿冷笑,道:「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白玉樓看在眼內,亦不禁有些好笑,大理護國劍師風入松生性狹隘,他早有所聞,卻也想不到真的狹隘到這個地步。他當然也看得出,聽得出慕容孤芳對風入松不大歡迎。對於風入松這個人也同樣也沒有多大的好感,有關這個人的傳說固然是一個因素,而現在第一次的會面,這個人給他的印象也是有點兒討厭。他總是覺得這個人官氣實在太重,儘管他貴為粉侯,卻無意官場,對於官場的習氣,更討厭得很,可是他並沒有露之於形色。在他所認識的官場之人當中,風入松還不算得太討厭。

  他也不希望氣氛弄得更僵,岔開話題道:「那麼這個酒,又如何?」

  慕容孤芳笑道:「這種酒的確也只有在水雲軒才能夠嘗得到。」她接著解釋道:「這種酒乃是名師釀造,本來不多,現在更所餘無幾。」

  白玉樓大笑道:「看來我這個人的口福真還不差。」慕容孤芳陪笑道:「酒菜尚未沾唇,白大人焉知是否好東西?」白玉樓道:「色香俱全,味還會差到哪裡?」連隨問道:「此件事了後,什麼時候你再請我們到這裡開懷一醉?」

  慕容孤芳道:「難得白大人這樣賞面,一會兒我一定交代太白軒各人知道,那麼即使我不在,白大人什麼時候到來,在太白軒也一樣可以享受到同樣的美酒佳餚。太白軒雇的乃是南北名廚.像這樣的酒萊,雖不是絕世難尋,也不是隨便能夠吃得到的,所以我話儘管說得誇口一些,倒也算不得言過其實。」接著一笑,擺手道:「請!」

  白玉樓立即舉起筷子,一面道:「人在江湖,不拘俗禮。」風入松亦不客氣。

  痛盡一杯,白玉樓倏地吸了一口氣,道:「可惜。」慕容孤芳忙問:「是否色香雖全,味道卻不佳?」

  「非也。」白玉樓搖頭道:「這樣精美的酒萊我還是首次吃到。可惜我們來得實在不是時候,所以酒萊雖然精美,卻不能夠開懷暢飲,難免就大打折扣。」

  慕容孤芳盯著他,道:「風聞白大人一向豪氣千雲,現在卻這樣放心不開,那件事情,毫無疑問,勢必很嚴重的了。」

  白玉樓不由頷首。風入松同樣大感奇怪,脫口問道:「對了白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玉樓只是一聲歎息。慕容孤芳柔聲說道:「白大人且將事情說出來,若是有用得著慕容世家的地方,亦只管吩咐。」

  白玉樓道:「事情與姑娘一點關係也沒有,美味佳餚當前,莫教冷了。」他杯筷又再舉起,慕容孤芳卻搖頭道:「白大人有事在心,不能夠暢飲,我這個做主人的又如何能夠開懷?」

  白冰插口道:「爹是擔心我被紅梅盜劫去。」

  慕容孤芳一怔道:「紅梅盜?」風入松亦接問道:「是哪一個紅梅盜?」

  沈勝衣反問道:「難道江湖上有很多個紅梅盜?」

  風入松一怔,目光落在白冰的面上,忽然道:「老夫明白了。」慕容孤芳竟問道:「老先生明白了什麼?」她其實就是紅梅盜,然而她現在卻裝成毫不知情。

  風入松冷然一笑,反問道:「姑娘難道不知道紅梅盜的行事作風?」

  慕容孤芳呻吟道:「據這個紅梅盜出道以來,劫奪的都是絕世無雙之物。」這句話出口,她恍如有所醒悟,目注白冰道:「白姑娘國色天姿,亦絕世無雙。」

  白冰苦笑道:「就算是真的,我可是一個人。」白玉樓亦自道:「人總是會老的,冰兒縱然怎樣美麗,隨著年華老去,美麗亦會消逝。」

  風入松頷首道:「不錯。」

  白玉樓歎息接道:「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風入松聽得說,不禁亦歎息一聲,若有同感。慕容孤芳忽然道:「也許紅梅盜已經找到什麼妙法,能夠將一個人美麗的容顏保留下來。」笑容一斂,又道:「要使一個人永遠停留在一個年紀實在很簡單。」

  白冰奇怪地問道:「姊姊你難道有什麼妙法?」

  慕容孤芳道:「一個人生命結束了,年紀自然也同時停頓了。」

  白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慕容孤芳接著又道:「也只有將一個人的生命結束,才能夠隨意以藥物處理,將他的容顏保留下來。」

  風入松接口道:「有關這種記載,老夫也讀過不少,紅梅盜若是真的要將白姑娘的絕世容貌永遠保留下來,相信也只有用這個方法。」

  白玉樓厲聲道:「諒他也沒有這個膽量。」風入松冷然一笑,道:「未知白兄有沒有收到紅梅盜的帖子?」白玉樓道:「已經收到了。」風入松道:「上面寫著什麼?」

  白玉樓道:「只有我女兒的名字。」

  風入松沉聲道:「那麼白兄得當心了。」一頓又說道:「這個紅梅盜據說從來都未曾失過手。」

  白玉樓冷冷地道:「這一次卻要例外。」

  「白兄武功高強,據知未逢敵手。」風入松淡淡地一笑。

  白玉樓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便是我這沈兄弟,也不敢誇言無敵。」

  風入松道:「然而白兄卻也不能不承認,沈兄到現在為止仍然是所向無敵,而且機智過人,屢破奇案。」白玉樓大笑道:「想不到風兄遠處大理,也知道我這位沈兄弟的威風。」風入松笑道:「現在沈兄既然就與白兄在一起,紅梅盜又何足懼哉,換轉我是白兄,又何妨開懷暢飲。」白玉樓一怔,又復大笑,道:「風兄說得是,我現在若是仍然將紅梅盜放在心上,豈非就等如瞧不起這位沈兄弟?」風入松道:「可不是——該罰一杯!」

  「該罰該罰!」白玉樓斟下滿滿一杯,一飲而盡。

  風入松舉杯轉向沈勝衣,道:「老夫也敬沈兄一杯,只祝沈兄再顯威風,將那個紅梅盜手到拿來。」

  沈勝衣舉杯道:「但願不會辜負老前輩的厚望。」

  兩人對飲一杯,意猶未盡,相顧大笑。慕容孤芳心中冷笑,卻不動形色,也沒有說什麼。

  白玉樓道:「況且我們現在正在快活林中,那個紅梅盜諒他也不敢輕視慕容世家的規矩,在快活林中生事。」

  風入松點頭道:「否則他便得隨時準備挨那位方朋友的快刀!」方重生淡然一笑,道:「我的刀已準備好的了。」慕容孤芳接著說道:「紅梅盜若是在快活林生事,慕容世家當然絕不會袖手旁觀。」

  白玉樓笑顧慕容孤芳,道:「我們這邊有許多高於,他紅梅盜再說也不過是一個人,又焉敢輕舉妄動?」

  慕容孤芳道:「紅梅盜若只是一個人,又焉能夠做出這許多事情?」白玉樓道:「他若非不是一個人所為,更就不足以懼。那麼一來,目標增大,單打獨鬥,更非我們的放手。」

  慕容孤芳道:「只怕他鬥智不鬥力。」白玉樓道:「我這位沈兄弟智勇雙全。」

  慕容孤芳道:「紅梅盜曾經私闖禁宮,在禁衛重重之下,竊走一雙碧玉瓜。」

  白玉樓道:「我這位沈兄弟,亦曾經一夜之間,抓住了巨盜白蜘蛛。」

  慕容孤芳道:「勝敗在目前未免言之過早。」白玉樓奇怪地盯著慕容孤芳,道:「姑娘對於紅梅盜似乎特別有好感。」慕容孤芳道:「這大概因為『紅梅』二字女人味道頗重。」

  白玉樓沉吟道:「紅梅盜到底是男人抑或女人,目前倒也仍然是一個謎。」慕容孤芳道:「以我看,應該是一個女人。」

  白玉樓道:「女人哪來這種膽量?」慕容孤芳笑笑道:

  「白大人原來也瞧不起女人。」白玉樓道:「豈敢——只是我到此為止所見到的女人大都是膽小畏事。」慕容孤芳微喟道:「總有例外的。」白玉樓道:「正如姑娘就是。」

  慕容孤芳道:「我平日也是畏事得很。」

  白玉樓道:「不見得,看姑娘方纔我便已知道——姑娘乃是女中丈夫,不是尋常一般可比。」

  慕容孤芳道:「比孤芳膽識更勝的女人相信也不少。」

  白玉樓哈哈大笑,道:「姑娘始終認為那個紅梅盜是一個女人。」

  慕容孤芳一笑頷首。白玉樓笑接道:「我實在有些懷疑姑娘認識那個紅梅盜。」

  慕容孤芳道:「幸好不認識,否則就知情不報一罪,孤芳已承擔不起。」一頓笑接道:「我倒想與白大人一賭。」

  白玉樓道:「賭什麼?賭那個紅梅盜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慕容孤芳道:「不錯。」

  白玉樓又問道:「賭什麼?」同樣三個字,意思卻有異,這一次,他問的當然是賭注了。慕容孤芳道:「就賭這個快活林如何?」此言一出,非獨白玉樓為之一呆,就是沈勝衣、風入松、白冰,無不覺得意外。這個賭注也未免太重。方重生卻無動於衷,這因為他知道慕容孤芳只會贏不會輸。紅梅盜本就是慕容孤芳,本就是一個女人。

  在白玉樓他們來說,這當然仍是一個秘密。白玉樓一呆,苦笑道:「這個賭注可真不輕。我實在懷疑姑娘已知道答案,必勝無敗。」

  慕容孤芳噗嗤笑應道:「若是如此,這就不是賭,是騙了。」

  白玉樓道:「快活林的價值,姑娘應該比我清楚。」

  慕容孤芳接道:「要賭就賭一個痛快,若是百兩千兩銀子的賭,豈非又要讓白大人笑我們女人小家子氣?」

  白玉樓苦笑道:「姑娘豪氣干雲,佩服之極,這樣一賭,卻是教我傷透腦筋。我卻是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東西能夠與這座快活林相提並論。」

  慕容孤芳道:「就白大人在京城那座府邸如何?」

  白玉樓又是一呆,倏地大笑道:「這個卻是不怕賭,我那個府邸規模雖然不小,與這個快活林相比,可真算不了什麼。」

  慕容孤芳道:「然則白大人是同意了。」白玉樓不由亦豪氣大發,放聲大笑道:「當然同意——你卻也莫怨我佔你便宜。」

  慕容孤芳嬌笑道:「這賭注本來是我定的。」白玉樓笑道:「這可謂豪賭了。」慕容孤芳道:「白大人可以不賭。」白玉樓大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迫,但姑娘若要退出,我卻也不反對。」

  慕容孤芳道:「孤芳雖然是一個女人,從來卻也是言出必行。」白玉樓撫掌笑道:「難得難得。」他環顧各人,笑接道:「我生平並不好賭,但來得這樣刺激,卻非賭不可。」

  白冰脫口道:「爹。」白玉樓笑顧白冰,道:「爹若是輸了,我們一家索性就搬到江南來。」白冰本來有些擔心,聽到白玉樓這句話,立時嬌笑道:「那麼爹一定讓我隨著沈大哥遍游江南名勝古跡的了。」白玉樓道:「小沈多在江南,他來探我們本來就容易。」白冰道:「這倒好。」

  白玉樓轉對慕容弧芳,道:「連我這個寶貝女兒也不反對,這一次想不跟你一賭也不成了。」

  慕容孤芳面露笑容,心中也在暗笑,她實在不怕賭。像這種只有贏,不會輸的睹,誰也不怕賭的,但她如何贏得了?她若是自揭身份,白玉樓便是將府邸輸給她,相信她也不敢搬進去,而她紅梅盜的身份若是被別人發現,她就得亡命天涯,休說搬進白府去的了。方重生自然也想到這一點,心中實在是奇怪之極,他實在不明白慕容孤芳為什麼要跟白玉樓這樣賭。

  慕容孤芳自己同樣不明白。也許她的生活現在過得實在太枯躁,太平淡,太乏味,需要一種強烈的刺激。現在她只要一想到倘若自揭身份,白玉樓那種意外的表情,就已經夠刺激的了。她實在想放聲開懷大笑,可是她始終還是忍耐下來,此時她還不想讓白玉樓沈勝衣對她起疑心。

  白玉樓當然不知道這許多,他笑顧各人,目光最後又落在慕容孤芳臉上,道:「我若是贏到了這座快活林,也不會將姑娘趕出水雲軒,但私邸卻必定建在水雲軒對岸,整個快活林,最好的卻是這附近一帶了。」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言下之意……」白玉樓笑道:「像姑娘這麼有意思的人實在不多,有姑娘這種鄰居,未嘗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倩。」

  慕容孤芳嬌笑道:「可惜我未必一定會輸給白大人,但無論如何,白大人如此瞧得起我,我實在感激得很。」

  白冰這時候忽然道:「爹,什麼時候才知道那結果?」

  白玉樓道:「難說,也許十年八年……」

  慕容孤芳接道:「也許一時半刻之後便有結果。」

  白玉樓道:「那必是紅梅盜知道這件事情,索性成全我們。」慕容孤芳道:「亦不無可能。」

  沈勝衣插口道:「無論遲早,總會有一個結果的。」

  風入松接道:「天下間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秘密,何況紅梅盜這一次有個沈兄這樣強的對手。」

  沈勝衣道:「風兄言重。」風入松道:「盛名之下.必無虛士。」語聲陡頓,他目注慕容孤芳,笑道:「所以若是有人接受,我倒想與他賭一賭。」

  慕容孤芳道:「賭什麼?」風入松道:「賭這一次,紅梅盜必敗在沈兄手下。」慕容孤芳「哦」的一聲,笑問道:「未知風老先生準備拿什麼做睹注?」

  風入松道:「風某人家非富有,腰間劍亦非曠世難求的名劍,看來。就只有一顆頭顱還值錢。」

  慕容孤芳道:「很多人想要風老先生的頭顱。」風入松道:「相信不少。」

  慕容孤芳輕歎道:「可惜老先生就這樣已令人心驚膽戰,若是只對著老先生一顆頭顱,便是我,只怕嚇都已給嚇一個半死了。」風入松道:「姑娘不像如此膽小之人。」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卻非尋常可比——萬一,大理段王爺怪罪下來,卻是沒有人承擔得起。」

  風入松搖頭道:「那是老夫個人的事……」慕容孤芳道:「老先生不是大理王朝的臣子。」風入松不禁啞然。慕容孤芳笑接道:「再說,孤芳雖然年紀已不小,與老先生卻還有老大一段距離,像我這個年紀,真還不捨得腦袋搬家。」風入松冷然一笑。慕容孤芳接著又道:「所以我就是賭腦袋,也只會跟沈公子賭,何況這不是更直接?」

  風入松怔住。沈勝衣卻笑道:「可惜我也是仍然活不夠,捨不得腦袋現在就搬家。」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一言驚醒,我倒想與公子賭一賭。」

  沈勝衣道:「就是賭紅梅盜與我的勝負?」

  慕容孤芳道:「正是。」

  沈勝衣道:「賭人頭。」

  慕容孤芳笑道:「我要公子的人頭來幹什麼?」

  沈勝衣笑笑道:「不過正如風老先生所說,除了這條命之外,沈某人亦是一無所有。」

  慕容孤芳道:「除了命之外,沈公子還有名。公子名震江湖,正如日中天。」

  沈勝衣道:「姑娘的意思,莫非就是要我輸了,就退出江湖?」

  慕容孤芳道:「這個賭注比我方才與白大人所賭的毫無疑問還要重。」

  「重得多!」白玉樓插口道:「卻不知姑娘拿什麼來與我這位沈老弟相賭?」

  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珍藏的十九樣價值連城的珍寶。那十九樣珍寶任何一樣都足以與大內失竊的那雙碧玉瓜相比。」

  白玉樓道:「是麼?」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人稱江湖第一家,總有些江湖第一的名貴東西。」白玉樓點頭道:「不錯。以我所知,幾屆武林盟主都是慕容世家的主,單就是慕容世家的武功秘笈,應該都是江湖中人夢寐難求的寶物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那些東西雖然並不在這裡,幾位也無須懷疑我的話。」她說得實在很認真,她也實在也有十九樣價值連城、絕世無雙的珍寶。風入松卻插口道:「若不是慕容世家有這樣的背境,現在我倒有些懷疑姑娘就是紅梅盜了。」。

  白玉樓笑道:「我也有同感。」慕容孤芳道:「若是如此,白大人的私邸現在豈非就得輸給我?」白玉樓道:「你要贏我那間屋子真還沒有這麼容易,有待時日。」說完放聲大笑。慕容孤芳嬌笑道:「紅梅盜若真的是一個女人,現在便應該現身了。」

  白玉樓大笑道:「他若是男人也應該現在現身。」慕容孤芳道:「女人一直以來都是弱者,他若是男人,相信也不忍心立即就要我輸掉這個快活林。」白玉樓道:「惜玉憐香之心,男人大都有之,就算是女人,也應該立即替你們女人出一口氣。」

  慕容孤芳笑問白冰道:「小妹子,你若是紅梅盜會不會這樣?」白冰笑道:「不會。」慕容孤芳道:「為什麼?」

  白冰道:「爹人這樣好,誰也不忍心要他難過。」

  慕容孤芳道:「而且一表人材,紅梅盜若是女人,說不定還會喜歡上他。」白冰道:「不會的。」

  慕容孤芳奇怪道:「哦?」白冰道:「因為我爹爹只喜歡我媽媽,別的女人他根本就不會看在眼內,紅梅盜若真的是一個女人,也不會喜歡一個不會喜歡自己的人。」

  慕容孤芳不禁莞爾一笑。白冰這種孩子的話她當然覺得可笑。

  風入松歎息道:「慕容姑娘不愧女中丈夫,可惜這一場驚人豪賭,容不下我這個老頭兒。」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大可以給我們做一個見證人。」

  風入松撫掌道:「卻之不恭,與有榮焉。」他連隨舉杯,道:「大家乾一杯!」

  一場豪賭也就在這一杯酒這下展開。白玉樓是輸定的了,因為慕容孤芳百分之一百是一個女人,絕對沒有可能變成男人。沈勝衣與慕容孤芳之間的輸贏又如何?

  一個是名俠,一個是巨盜。勝負現在未免言之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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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波譎雲詭


  酒將闌,人未散。席中一個人卻也沒有醉倒,白冰尚未懂喝酒,白玉樓淺嘗即止。沈勝衣對於喝酒本來就極有分寸。方重生當然不能多喝。慕容孤芳一個女人,在這種情形之下,自然也不能夠喝得太凶。看見他們這樣,風入松難免亦大受影響,他雖然甚好杯中物,也知道眼前的實在是難得嘗到的美酒,但一則氣氛,二則心情,亦不能開懷暢飲。

  慕容芳看見眾人這樣,心中實在好笑,但表面卻裝得若無其事。她城府的深沉,無疑在各人之上,然而她心中對於這一次的豪睹亦不無憂慮。白玉樓誠然必輸給她,沈勝衣方面,她卻無必勝把握。她的計劃不錯,是出人意外,但有關沈勝衣的傳說,她聽到的亦實在不少,有些傳說已近乎神話,但正如風入松所說的,盛名之下必無虛士,沈勝衣有今日的聲名,必然有他過人的地方。觀乎他協助官府偵破奇案,智勇雙全對他應該就不是過甚其詞,所以她雖然亦從未失過手,也不敢輕視沈勝衣這個人。

  當然她也絕不會因為沈勝衣的存在退縮。她本來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何況她這一次本來就有意與沈勝衣一較高低?

  她現在正因為這件事感到一種強烈的刺激,一種前所末有的刺激。

  酒杯已放下,慕容孤芳環顧各人一眼,忽然道:「看來真的如白大人所說.這一頓不算,改天待事情了結,再請幾位來這兒一聚。」

  白玉樓微露歉意,道:「辜負了主人盛意,我們也實在過意不去。」

  慕容孤芳道:「白姑娘既然人在快活林中,幾位儘管放心。」一頓笑接道:「諒他紅梅盜如何本領,也不敢在快活林生事。」

  笑語聲未落,軒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驚呼:「什麼人?」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接應道:「紅梅盜!」

  接著又是一聲驚呼!眾人齊皆色變,風入松第一個長身而起,面色尤其變得厲害。那兩聲驚呼,他聽得出乃是發自自己留在外面的兩個武士。

  沈勝衣、白玉樓相顧一眼,尚未有所決定,慕容孤芳已沉聲說道:「有我在這裡保護白姑娘,白大人與沈公子儘管放心!」

  白玉樓道:「有勞姑娘!」目光一瞟沈勝衣,道:「我們且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勝衣一點頭,身形展開。白玉樓身形亦箭矢一樣射出。風入松幾乎同時展開身形。

  慕容孤芳連隨吩咐道:「小方,你也去!」方重生一聲:「好!」緊迫在三人之後。

  那剎那,他的眼瞳中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采。第二步計劃,現在又已順利成功了。

  慕容孤芳目送四人身形消失,站起身子,輕握住白冰的右手,道:「小妹子,跟我來!」

  白冰道:「去哪裡?」慕容孤芳道:「後堂,那裡較安全。」白冰道:「姊姊;我倒想出去一看究竟。」慕容孤芳道:「那只有令你爹爹分心。」也不管白冰是否願意,牽著她的手,往後堂去。

  白冰自然也沒有掙扎。慕容孤芳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紅梅盜在軒外出現,正是她的第二步計劃之中的關鍵,在這一步計劃開始並不能夠說是順利。風入松的出現,乃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對於她的計劃無疑亦是一個障礙,然而她到底也是一個聰明人,非獨不受風入松影響,反而利用風入松帶來的兩個大理武士,使這一步的計劃更趨完善。

  沈勝衣、白玉樓的完全信任,她哪能不笑,哪能不開心?否則兩人之中有一個留下,她這個計劃便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因為她總不能夠將白玉樓或沈勝衣擊倒,她也沒有絲毫的把握擊倒兩人中任何的一個,同時在這個計劃之中,她也不想用任何暴力。

  水雲軒外燈火輝煌,但是在慕容孤芳宴客的那個大堂外的院子裡,卻沒有太多的燈火。燈光是那麼的迷濛,堂外院子在這種燈光下另有一種風味。那兩個錦衣武士本來守候在堂外,現在卻都倒在走廊上。

  白玉樓第一個穿簾奔出,四顧無人,身形一閃,掠到一個錦衣武士身旁。此時珠簾聲響處,風入松如箭射出,然後才是沈勝衣,跟著方重生。

  白玉樓雙手落處,道:「沒有死,好像被封住了穴道。」沈勝衣走了過去,目光一落,道:「讓我試試。」雙手連拍。那個錦衣武士果然只是被封住了穴道,被沈勝衣拍開,吁了一口氣,悠然醒轉。風入松亦同時將身前那個武土的穴道拍開.喝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武士搖頭道:「不知道。」

  風入松聞哼道:「給人封住了穴道也不知道?」

  那個武士臉一紅。在沈勝衣身前那個武士即時道:「那是一個黑衣蒙面人。」

  風入松道:「你怎麼被他封住了穴道?」那個武士道:「在下聽得蘇志一聲閣哼,回頭望過去。就見他倒下,一個黑衣蒙面人如箭射來,在下方待出手,就被他凌空一指封住了穴道。」

  風入鬆動容道:「隔空點穴?」那個武士道:「在下在倒下之時,卻見他躍上那邊的一株柳樹上。」

  風入松喝問道:「哪邊?」

  那個武士手指左邊。院左邊濱臨河塘,種著好幾株楊柳。眾人循指望去,齊皆面容一緊,其中一株楊柳梢頭,赫然立著一個人。淒迷的燈光下,眾人看得並不怎樣清楚,那個人面向著他們,臉上卻是黑黝黝的一團,似乎真的是用黑巾圍上臉龐。他幽靈一樣立在楊柳梢頭,風吹得衣袂飛揚,身子卻一動也不一動,輕功之高強,實在是罕見。

  風入鬆脫口一聲:「好!」身形一動,颼的越過了欄杆,落在院子的花徑上。沈勝衣、白玉樓雙雙掠至他身旁。

  方重生也不慢,身形凌空—掠半丈,落在沈勝衣的旁邊。他連隨厲叱道:「樹上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方重生再喝道:「我數一二三,再不回答,莫怪我刀下不留情——!」

  仍沒有回答。

  「二!」嗆啷的一聲,方重生刀已出鞘,那個人仍然沒有反應。

  方重生一聲:「三!」跟著出口,旋即一步跨前去。風入松突然一伸手,道:「且慢!」

  方重生冷然回首,道:「什麼事?」風入松道:「此人傷我隨從在先,我現在就是兵器出手,應該也不能算做破壞快活林的規矩。」

  方重生沉吟道:「當然。」反問風入松:「老先生莫非有意親自出手?」

  風入訟道:「他傷我隨從,我若是坐視不管,傳將出去,豈非教人笑話?」

  方重生道:「也好。」語聲一頓才接道:「晚輩也正想見識一下老前輩的驚人武功。」

  風入松道:「人都老了,武功不免亦衰退,有什麼驚人之處。」方重生談然一笑,道:「老前輩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謙虛?」風入松不答,跨前一步,眼瞳中露出疑惑之色。

  沈勝衣即時道:「事情有些奇怪。」風入松道:「的確奇怪,那個紅梅盜在樹上既不言,也不動,簡直就不像是一個活人。」沈勝衣道:「的確不像。」

  風入松道:「要知道也很容易!」霍的拂袖!

  「嗤」的一下尖銳已極的破空之聲立響,一道奪目的白芒閃電般從風入松的袖裡飛出,射向楊柳上的那個人1

  方重生不禁由心一寒,沈勝衣、白玉樓亦為之震驚,白玉樓脫口一聲:「好!」沈勝衣亦道:「相信這就是傳說中的馭劍之術了。」話說才出口,風入松瘦長的身子已然飛鳥般掠起來!一掠三丈!

  那支小劍眨眼間射至,楊柳上那個人竟然神若無睹,完全不閃避。

  不成他身懷十三太保橫練功夫,已練至渾身刀槍不入?眾人此念方動,「篤」的一聲,那支小劍已然射入了那個人的眉心!那個人的身子立時一陣晃動,卻一聲不發,雙手也沒有任何動作。風入松迅速掠至樹下,身形一落又起,飛鳥般掠上那株楊柳的梢頭。

  沈勝衣相繼掠至,那句話說完,他的身形亦展開。白玉樓、方重生也不慢,左右緊接著掠前。三人方待縱身掠上去,風入松的聲音已從樹上傳下來:「這不是一個人!」白玉樓道:「那是什麼?」

  「一節樹幹,披著一件黑衫,被縛在樹上!」風入松應聲從樹上躍下,左手抓著一團黑影。那果然不是個人,只是一節披上了黑衫的樹幹。劍仍插在樹幹上,很精巧的一支劍。劍鋒沒入樹幹,幾乎及柄。

  風入松身形著地,探手緩緩將那支小別拔出。那支小劍長只七寸,晶瑩奪目,一看便知道並非凡品,但儘管如何鋒利,飛擲出那麼遠仍然能夠深入那節樹幹之內,風入松內力的高強,亦不可謂不驚人的了。

  白玉樓的目光就落在那支小劍之上,道:「風兄這一劍可真厲害。」風入松一翻腕,將那支小劍納回衣袖內,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

  白玉樓連隨問道:「除了這節樹幹之外,那之上還有什麼東西?」

  風入松道:「什麼也沒有。」

  沈勝衣一皺眉,道:「莫非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

  語聲甫落,一聲驚呼突然劃空傳來!好像是慕容孤芳的聲音……

  沈勝衣、白玉樓入耳驚心,方重生面色亦自一變,齊皆回頭。驚呼毫無疑問乃是來自水雲軒大堂之內。風入松即時問道:「是誰的聲音?」

  方重生失聲道:「我家姑娘!」話出口,身形陡轉,如箭離弦,疾向大堂那邊射去。

  沈勝衣、白玉樓心懸白冰安危,更不敢怠慢,雙雙展開身形,飛掠向大堂那邊。兩人的身形同時展開,但來到大堂門外,白玉樓便已槍在沈勝衣的前面,他在輕功方面的造詣,竟然尤在沈勝衣之上。風入松看在眼內,暗忖道:「姓沈的雖然有中原第一高手之稱,輕功並不見高明,總不成徒負虛名,難道他只是長於劍術?」

  他心念一轉再轉,身形亦展開,大鵬一樣疾向那邊掠去,那份迅速比白玉樓只有過之,並無不及。也就是說遠勝沈勝衣的了。

  方重生人在門外,腰間明珠寶刀嗆啷出鞘,橫護在胸前,毫不猶豫的闖了進去。他看來是護主心切,急往救援,然而他的面上卻絲毫緊張之色也沒有,因為他早就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沈勝衣、白玉樓當然不知道這些,也看不到方重生臉上的表情。風入松也不例外,他們都是跟在方重生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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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最後一步


  方重生一進門,就看到了慕容孤芳。她一臉的驚怒之色,站在白冰的身側,右手反握著一支閃亮奪目、精緻華麗的軟劍,左手斜靠在胸前,指縫間銀光閃耀,赫然扣著十多支尖長的銀針。

  白冰緊依著慕容孤芳,面色已變得蒼白,身子不停地顫抖,似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樣的衣飾,一樣的容貌,無論怎佯看來,她都與方纔那個白冰並無不同,方重生卻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二個人。最低限度,她的眼神沒有方纔那個白冰那麼晶瑩,身材而且矮了一寸,胸膛卻比方纔那個白冰豐滿些。這一眼之下,方重生便已看出有這許多不同之處,因為他早就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知道白冰那片刻之間已早被慕容孤芳制服,放進那個箱子之內了;知道變化大法師裝備好的那個假白冰,已經在同時從躲藏的地方出來。一切其實早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紅梅盜在堂外出現。現在這個白冰只是慕容孤芳的一個侍女。她臉部的輪廓與白冰本來就有些相似,再經過變化大法師的變化易容術,已足以亂真。當然只是第二流的易容術——變化大法師的那種第一流的易容術當然就無所施其技,因為他並非要製造出第二個人,只是要製造出第二個白冰。

  在白冰進入快活林之後,慕容孤芳手下的十一個畫匠便已將白冰的相貌模摹下來,而且變化大法師先後還暗中窺視了白冰三次。以他驚人的記憶力,再加上那些畫像的幫助,他要將一個人易容成白冰那樣,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慕容孤芳手下的幾個一流的裁縫亦在暗中窺視過白冰之後。以相同的布料,以一流的手工在極短的時間,縫出了一件相同的衣服。所以只要白冰一離開白玉樓、沈勝衣的視線,在極短的時間內,慕容孤芳已可以將白冰與那個假白冰換轉,她只需將白冰制服,取下她身上的飾物,給那個假白冰戴上。

  風入松卻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

  他留在堂外的那兩個大理武士對於紅梅盜的出現,亦沒有產生任何作用。

  在堂外出現的紅梅盜並非別人,就是變化大法師。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武功方面亦不是尋常可比、突然下手,那兩個大理武士輕易便給他制住了穴道。

  整個計劃到現在已經接近完成,然而這還不是最後的一步。最後的一步,現在才開始。

  堂內的燈光比方才顯暗了很多,過半數的宮燈已熄滅。是慕容孤芳將它們熄滅的,目的只有一個——

  讓那個假白冰的臉色看來與真白冰更相近一些。

  方重生縱身掠至慕容孤芳面前,連隨振吭道:「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情?」

  慕容孤芳淡應道:「沒什麼,那個紅梅盜只是進來一看白姑娘的月貌花容。」

  語聲未已,白玉樓、沈勝衣先後掠進,白玉樓急奔至白冰身旁,又問道:「冰兒,那個紅梅盜可有傷害到你?」

  白冰低聲道:「沒有。」她非獨語聲低沉,而且顫抖得厲害,她是裝做這樣子的。她只有這樣,才能掩飾她的聲音,她雖然盡量模仿白冰,但到底難以完全一樣。事實上,她心中亦是有些恐懼,因為她一個弄得不好,破壞了慕容孤芳的計劃,便是白玉樓、沈勝衣不會難為她,慕容孤芳也不會放過她。也大概因為她心中有這種恐懼、聽來更覺得真實。白玉樓完全聽不出來。他聽不出,沈勝衣更就聽不出了,逕自問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冰顫抖著應道:「紅梅盜……」

  慕容孤芳立即替她接下去,道:「你們才出去不久,紅梅盜就從那邊窗戶掠進來,落在我們的面前。」一頓又說道:「他的身手非常迅速,就像是箭矢一樣,以我耳目的靈敏,在他的身形穿窗之前,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白玉樓皺眉道:「我們在外面也是完全沒有感覺,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高手。」慕容孤芳微喟道:「是的。」白玉樓道:「然後他就向你們襲擊。」慕容孤芳道:「沒有,反倒是找向他刺出了三劍,射出了好幾把銀針,但對他一點作用也都沒有。」她苦笑著接道:「卻將好些燈火射滅了。」

  白玉樓目光一掃,只見那些熄滅的宮燈紗罩之上,果然留下不少針洞,驚歎道:「姑娘使得好一手銀針!」慕容孤芳搖頭道:「若是好,就不會不能夠將那個紅梅盜留下來。」白玉樓雙眉緊鎖,道:「那個紅梅盜好大的膽子,完全就不將我們放在眼內。」

  慕容孤芳道:「這個人的武功不知如何,輕功卻實在高強,我那些銀針雖然算不了什麼,但他的輕功卻確實是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最矯捷靈活的。」沈勝衣、白玉樓聽說都心頭怦然震動,跟著進來的風入松亦不禁一皺眉頭,道:「慕容世家江湖上人稱第一,姑娘的武功、見識、判斷自然不比尋常,這個紅梅盜,果然不簡單。」

  沈勝衣道:「可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目的不外兩個,一是炫耀他過人的輕功,一是告訴我們他這一次志在必得。他落在我們身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姑娘,就說道——果然人間絕色,世上無雙,三天為限,尚祈小心。」

  風入松道:「這是說三天之內,他一定要得手,否則就不能罷休。」白玉樓道:「意思應該就是這樣。」風入松道:「白兄相信他真的會言出必行?」白玉樓道:「否則又何須這樣說?」風入松道:「也許他是看見我們人多勢眾,大家都有幾下子,所以故意這樣說,待三天之後,我們戒備鬆懈,突然採取行動。」

  白玉樓道:「他好歹也是一個有名的人,我看他是絕不會食言的。」風入松看著白玉樓,搖頭道:「君子可以欺其方,這句話果然是有些道理。」白玉樓一怔,道:「哦?」風入松道:「那個紅梅盜儘管如何有名,終究是一個賊,像他那種人為了達到目的,還有什麼手段用不出來?」

  白玉樓道:「可是……」風入松接道:「再說他便是食言,也沒有多少人會說他不是,他甚至可以說一句——口說無憑。」白玉樓道:「也是道理」。

  慕容孤芳卻心中暗罵,可是臉上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接道:「但無論如何,這三天之內,我們都必須特別小心。」

  白玉樓道:「當然。」環顧眾人,接道:「為了小女的事情,倒教幾位費心了。」

  「哪裡話?」風入松立即道:「小弟雖然僻處大理,與白兄素未謀面,但心意已久,現在更就是一見傾心,只要白兄吩咐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說得非常認真,一臉的識態之色。

  白玉樓雖然不大喜歡這個人,但聽他這樣說,亦實在感動,連聲道:「風兄言重了。」

  慕容孤芳接道:「這裡是慕容世家的地方,快活林的規矩也不是始於今日,紅梅盜在這裡生事。我本就由不得他,何況正如風老先生所說,一見傾心,便不在快活林,我也不會坐視不管。」方重生亦道:「慕容世家本就是俠義傳家。」白玉樓連聲道:「很好很好,大恩不言謝,什麼時候事情了結,拿住了那個紅梅盜,我再在快活林設盛筵,傳鼓樂,與幾位喝一個痛快。」

  慕容孤芳嬌笑道:「這卻是教我如何是好?」

  白玉樓奇怪的「哦」一聲。沈勝衣卻聽得出,道:「白兄莫非忘記了慕容姑娘乃是快活林的主人?」白玉樓道:「沒有忘記。」沈勝衣道:「我們現在卻都是慕容姑娘的客人,白兄在這裡大排筵席,慕容姑娘倘若要白兄結帳,傳將出去必定惹人笑話,說她這個主人不夠朋友,不然,就變了宴客的是慕容姑娘,不是白兄了。」

  白玉樓大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個快活林到時候就是我的了。」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的意思是說,已肯定那個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白玉樓左右一顧,道:「方纔你們難道沒有聽清楚,那分明是男人的聲音。」

  沈勝衣接問慕容孤芳,道:「姑娘方才與他交過手,是男是女,相信多少看得出來。」

  慕容孤芳道:「從身形語聲判斷,那應該是一個男人。」白玉樓道:「我早就說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的了。」慕容孤芳接道:「可惜那個人是否紅梅盜本人,現在仍然是一個謎。」

  白玉樓笑道:「若是這樣要姑娘將快活林拱手給我,莫說姑娘不服氣,就是姑娘願意,我也不會接受,無論如何,也得將那個紅梅盜抓起來。」

  沈勝衣道:「本該如此。」白玉樓笑顧慕容孤芳,道:「不過有一點姑娘不妨一知。」

  慕容孤芳道:「請說。」白玉樓道:「我的預測很少錯誤。」慕容孤芳心裡暗笑,口中卻應道:「只是很少,並不是絕對沒有。」

  白玉樓接道:「這一次卻不知何故,我正是信心十足。」

  慕容孤芳道:「也許因為白大人真的瞧定了這座快活林。」

  白玉樓道:「也許。」回顧白冰:「冰兒,還在害怕?」

  白冰身子仍然不住地在顫抖,聞言櫻唇半啟,欲言又止。看她這個樣子,的確像是驚魂未定。白玉樓失笑道:「平日你不是說什麼也不害伯,怎麼現在給紅梅盜一嚇,便害怕成這個樣子?」

  白冰跺跺腳,握著小拳頭,一副不依的神態,看樣子便要衝過去捶白玉樓幾下了。這都是白冰平日慣用的小動作。白玉樓忙裝出要閃避的樣子,他根本就沒有懷疑到眼前的白冰是第二個人。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本來就登峰造極,連白玉樓也瞧不出,其他人更就瞧不出的了。白冰並沒有衝過去,只是顫聲輕呼道:「爹,我不要留在這裡。」

  白玉樓笑道:「難道你以為紅梅盜會再出現?」慕容孤芳插口道:「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還是回去休息一下的好,反正也已經夜深了。」轉對白冰道:「小妹子,我送你回去如何?」

  白冰道:「是真的?」慕容孤芳點頭。白玉樓卻道:「要姑娘這樣怎是。」慕容孤芳道:「不要緊,我也難得有個談話的伴兒。」一笑又接道:「小妹子顯然也有一身本領,只是臨敵的經驗太少。」白玉樓道:「因為她有生以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敵人。」

  慕容孤芳道:「這種可愛的女孩子,誰也不忍心傷害她的。」

  白玉樓道:「如此最好。」慕容孤芳牽著白冰的手,道:「我們走。」舉步又停下,吩咐方重生道:「小方,你傳我命今,召集快活林中所有的慕容世家的弟子,叫他們小心白大人居住的地方,若是發現有可疑之人,只管將之截下來。」

  方重生應一聲知道,急步疾棄了出去。白玉樓哈哈笑道:「如此一樣,我們大可以安枕無憂。」

  方重生聽在耳裡,笑在心中,這最後一步計劃,顯然也相當順利,他實在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了。白玉樓顯然也放心不少,因為風入松又道:「老夫也帶來近百大理武士,亦教他們在白兄附近逡巡如何?」

  白玉樓道:「只伯誤了風兄大事。」風入松道:「也不在這三兩天。」

  段天寶已經死亡,他奉命追殺獨孤雁,並沒有時限。白玉樓也不推辭,他表面看來雖然並不將紅梅盜放在眼內,但其實擔心得很。紅梅盜到底不是一般可比。現在有風入松、沈勝衣、慕容孤芳這些高手幫忙,還有大理武土與慕容世家弟子一旁協助,才真的放心下來。他四顧一眼,大笑道:「有這許多高手保護,冰兒你還用害伯?」

  白冰的身子這時候已不再顫抖.白玉樓笑接道:「紅梅盜若是仍能夠得手,我才真的服了他。」

  他大笑舉步,左面沈勝衣,右面風入松,一齊跟上去。沈勝衣一劍橫掃江湖,風入松的馭劍術方纔他亦已見識過,慕容孤芳雖不知武功如何,但那一手銀針暗器也不是尋常可比,在這些高手護衛之下,白玉樓大有固若金湯之感。慕容孤芳始終都不露形色,牽著那個白冰的素手,跟在三人的後面,不忘說一句:「你不必害怕。」

  這句話除了那個白冰之外,真正的意思,當然不是白玉樓三人能夠明白。出了水雲軒,一路上眾人有說有笑,白冰除了間中笑一笑之外,很少開口說話,與平日無疑是有些不同。白玉樓、沈勝衣卻都並沒有在意,事情的變化,實在在他們意料之外。

  這時候夜已深,快活林中卻仍然光如白晝。

  慕容孤芳一直將白冰送回白冰的房間之內,又坐了一會,才離開。白冰立即將房門關閉。慕容孤芳回到大堂的時候,風入松、白玉樓沈勝衣仍然在東拉西扯地閒聊。看見慕容孤芳,白玉樓道:「有勞姑娘。」

  慕容孤芳應道:「小妹子的心情現在已安靜下來了,我看她已有些疲倦,索性讓她睡覺了。」

  白玉樓笑道:「到底小孩子,一點規矩也沒有。」

  慕容孤芳道:「年輕人本就應該不受拘束。」她隨即坐下,與眾人閒聊一會,才告辭離開,風入松也自告辭,順便送慕容孤芳一程,慕容孤芳並沒有拒絕,因為一切她都已安排妥當。風入松也只是送到太白軒附近。他目送慕容孤芳遠去,神色忽然變得非常奇怪,背負雙手,緩步踱向柳林的深處。兩個錦衣武士追隨在他身後,不敢作聲。風入松也沒有說什麼,在柳林深處,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個錦衣武士終於忍不住問道:「國師,可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風入松自言自語道:「奇怪?」

  「什麼奇怪?」

  風入松沒有回答,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你們召集其他的兄弟,在白玉樓居住的院落周圍逡巡,若是發覺有什麼可疑之人,不妨將他裁下來。」

  「那麼國師……」

  風入松霍地瞪著那個武士,目光猶如閃電一樣,那個武士不由得噤若寒蟬。風入松也不說什麼,雙臂陡震,身形颼地拔起來,蝙蝠一樣掠上了旁邊一株柳樹。一落即起,眨眼不知去蹤。

  在白玉樓方面,送走了慕容孤芳、風入松,便與沈勝衣回到大堂,忽然笑顧沈勝衣,道:「你實在不錯。」沈勝衣歎了一口氣,道:「這實在不是滋味。」

  白玉樓道:「我明白。」沈勝衣道:「以我觀察,風入松對我似乎已懷疑。」

  白玉樓笑道:「就算他懷疑,也只是懷疑你浪得虛名而已。」

  沈勝衣道:「在輕功方面我實在並不大好。」白玉樓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莫怪我說話沒遮攔。」

  沈勝衣道:「前輩放心,我也是直性子。」

  白玉樓接道:「無論如何,現在有慕容世家的弟子及大理近百名武士協助,紅梅盜要闖進來,也不會容易。」

  沈勝衣道:「看來他們都是誠意相助。」

  白玉樓道:「慕容孤芳女中丈夫,風入松也樂得做這一個順水人情。」

  沈勝衣道:「只要白姑娘她小心一些,應該萬元一失的了。」

  白玉樓道:「不錯。」接道:「兄弟你先休息一下,這上半夜就由老夫看守。」

  沈勝衣道:「紅梅盜難道這麼快就會採取行動?」

  「迅雷不及掩耳,我們還是小心的好。」

  沈勝衣點頭,白玉樓道:「我現在先上去看看小冰。」

  沈勝衣道:「請便。」白玉樓也不多說,向樓梯走去。兩人間的言談舉止,是不是很奇怪?

  白冰的房門緊閉,白玉樓在門前停下了腳步,隱約就聽到衣服「悉索」的聲響。白玉樓屈指叩門,道:「冰兒。」「悉索」聲響停下,白冰顫聲問道:「是爹?」

  白玉樓笑道:「回到這裡了,你還害怕什麼?」

  白冰道:「爹……」白玉樓道:「你換過衣飾,好好睡覺,不要胡思亂想。」

  白冰只是應一聲:「是。」「悉索」聲又起。白玉樓接道:「發覺有什麼不妙,你儘管呼喚,爹就在下面大堂。」

  白冰道:「我知道。」她回答的都是很簡短的話,再加上有些顫抖,白玉樓完全聽不出來。他稍作沉吟,在房外走廊一轉,便下樓去了。

  在房中,那個白冰卻捏了一把冷汗,這時候她已經將那身衣服脫下來,拋在那邊的繡扇之上。在白冰那身衣服之下,是一襲緊身黑布衣裳,她吹滅了燈火,躡足走到房門旁邊,俯下身子,耳貼著地面細聽了一會兒,身形一弓,就往上拔起來。她有手抓著一條橫樑,左手一翻,將一塊承塵推開,身形一縮,便狸貓一樣竄了進去。輕功方面她顯然也下過一番苦功,那塊承塵確實也與眾不同,輕易就可以推開。她竄進承塵之內,連隨將那塊承塵放回原位。承塵與屋頂之間,一片黑暗,她卻駕輕就熟的俯身迅速向前移動,一直到碰上牆壁,她才停下來,然後推開了一片活動的瓦面,探頭一看並沒有不妥,立即竄身出去。

  那正是屋脊暗處,她將那幅瓦面小心地放好,探頭往下一看無人,便自縱身掠出。丈許之外就是圍牆的所在,一襪柳樹從牆外伸進,她正好就落在那株柳樹上。柳樹下早已等候著慕容孤芳的兩個手下。周圍都有慕容世家的弟子不住逡巡。他們明說是防範紅梅盜的出現,實際在把風。冒充白冰的那個女孩於在他們的掩護之下,要回到水雲軒那邊又不為別人發現,當然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慕容孤芳整個計劃的最後一步,到現在,總算走完了。

  一切都非常順利,這時候,載著白冰的那只箱子已經被方重生搬上了一艘小舟。小舟早已在柳蔭深處準備好,在方重生雙掌兩拍之後,才蕩向水雲軒,泊在小樓之下。方重生在眾人離開之後便折回水雲軒,檢視過那個紫檀木箱,立即發出暗號。小舟方停下,方重生便托著那個木箱從小樓穿窗躍下。雖然托著那個木箱,他的身形絲毫也不受影響,落在小舟之上,那葉小舟亦只是輕輕的一晃。

  操舟的是一個中年大漢,忙問道:「可以了?」

  方重生無言頷首。那個大漢手中竹竿一撐,小舟蕩了開去;

  夜涼如水,淡霧迷離,那艘小舟就像是不存在一樣,迷離在淡霧中。操舟大漢手法純熟,小舟在他的控制之下,無聲地滑過水面,向水雲軒對岸蕩去。方重生一聲不發,一隻手按在刀柄之上,他雖然明知道很安全,但為防萬一,仍然小心戒備。

  夜風輕淡,笑語聲從燈火輝煌處一陣陣傳來。這附近一帶,毫無疑問是快活林中唯一比較寧靜的地方,也是快活林中唯一的禁地。慕容孤芳是這裡的主人,她當然可以這樣做。

  這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很愛靜。

  小舟終於泊岸。在岸邊已經有一輛華麗的馬車等候在那裡。

  駕車的也是一個中年大漢,姓慕容,單名剛,是真正慕容世家的人,也是慕容孤芳的心腹。方重生不等舟泊好,就托著那個木箱從舟中掠起,正好落在馬車後面。慕容剛立即迎前,道:「怎樣了?」方重生道:「一切順利。」

  慕容剛忙將車廂門戶拉開,方重生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把箱子在車廂內放好,一弓身,亦掠進廂內,慕容剛也不多說,將車廂門戶關上,走到車廂前面,縱身掠上車座,輕叱一聲,驅車向前馭出。在快活林中,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大富人家的馬車進出,這輛馬車應該也不會惹起任何人的注意。慕容孤芳這個計劃可以天衣無縫。

  紅梅盜不愧是紅梅盜。

  那個漢子目送馬車遠去,竹竿一劃,小舟離岸盪開。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小舟蕩向湖左岸泊好,然後他就可以去休息。

  這件事情雖然簡單,但他仍然非常緊張。他絕不能讓事情在他手上出錯。因為慕容孤芳對於處置壞事的手下,向來說只有一種。

  非生則死,別無選擇。

  所以她的手下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非常小心謹慎,這也是她成功的一個因素。小舟離岸,那個大漢才吁一口氣,這一口氣還未吁盡,一條人影就從一株柳樹之上落下,錦衣高冠,白髮及胸。——風入松!

  風入松身形一落即起,疾向湖上那艘小舟疾掠了過去。他雙袖鼓風,蝙蝠一樣,一掠就三丈,距離那葉小舟仍然有一丈。那剎那之間,一節柳枝倏地從他的衣袖飛出,落在湖面上,他的右腳也就在那節柳枝上落下,只一點,身形又掠起!

  這個人的輕功造詣簡直就已臻畫境,登萍渡水,如履平地。那個大漢並不知道風入松的出現,聽見風聲回頭望去的時候,正好見風入松蝙蝠般飛來!他不由一怔!那一怔之間,風入松已落在舟上。

  「誰!」那個大漢如夢初醒,一聲輕叱方出口,手中竹竿就向風入松插去,那文竹竿才插出一半,風入松的中指已彈在竹竿之上,「啪」一聲,那支竹竿立時斷成了兩節!大漢大吃一驚,正要呼叫,風入松的左掌已捏住了他的嘴巴。大漢舉腳急踢,但腳才踢出,就感覺渾身一陣難言的酸麻,所有動作立時停頓。

  風入松隨即問道:「木箱內放著什麼東西?」接著將手鬆開。那個大漢既沒有呼叫,也沒有回答,牙縫中「格」的突然一響。風入松面色一變,鬆開的右手又捏住了大漢的嘴巴。大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笑,眼一翻,一絲黑血從嘴裡淌下。風入松臉色一變,一鬆手,那個大漢爛泥一樣倒在小舟上,一張臉竟已發紫。

  「好厲害的毒藥。」風入松心頭一凜,他實在想不到那個大漢在牙齒之內藏有毒藥。

  ——為什麼他要以死守口?

  風入松並不知道慕容世家的規矩是那麼嚴厲,卻已經知道,那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則那個大漢用不著殉死。

  ——木箱內到底藏著什麼東西?

  風入松心念一轉,再一轉。

  ——追蹤那輛馬車!

  他的身形颼地離舟。「蜻蜓點水」,一落一起,又回到了岸上,然後他蝙蝠一樣掠上樹梢。他雖然發現了這件事,卻仍然想不透其中的秘密。本來他大可以將方重生截下來,可是在什麼也不清楚之前,他實在不想得罪慕容世家。

  所以他只得暗中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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