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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故事] 大俠沈勝衣

31、風雨黃昏


  堂前風急.那張信箋在風中「簌簌」地震動。

  白玉樓目光仍留在信箋之上,身形一動也不動,但鬚髮卻飛揚起來。風只怕還沒有那麼大勁,他怒容滿面,簡直就像怒獅一樣。紅衣老人卻沉默了下去。無論在什麼時候,他都是顯得那麼鎮定。白玉樓卻連聲音也變得很衝動,怒聲突然道:「果然是慕容孤芳那個丫頭。」

  紅衣老人應聲一笑,道:「想不到我的推測一點也沒有錯。」

  白玉樓看在限內,一怔道:「你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

  紅衣老人道:「我實在不想笑的,只是這個時候我若是不使心情安靜下來.後果恐怕就不堪設想。」

  白玉樓又是一怔,道:「那麼你大笑好了。」

  紅衣老人又笑,卻是苦笑。

  白玉樓道:「兄弟你不必擔心,她要的既然只是無雙譜,給她算了。」

  紅衣老人搖頭,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的,她與我們的勝負。也並非決定於無雙譜。」

  白玉樓道:「那麼,以你看該怎樣?」紅衣老人道:「無雙譜不能夠交給她?」白玉樓道:「這個……」紅衣老人道:「反正無雙譜究竟是怎樣的東西,慕容孤芳她一點也不清楚。」白玉樓想一想,道:「這倒是。」

  紅衣老人道:「那就簡單了,只要將那些東西,一塊也好,多少也好,放在一個錦盒之內,儘管拿去給慕容孤芳——那確實是根據無雙譜弄出來的,嚴格說來,也可以算做是無雙譜。」白玉樓沉吟道:「不錯。」紅衣老人道:「慕容孤芳相信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不免要再向我們請教那些東西的用途。」

  白玉樓點頭道:「那她苦是食言,不免要乖乖的將人交出,即使沒有.我們亦可以藉此機會再與她一較高下。」紅衣老人歎了一口氣,道:「對於這個女人,不知何故,我就是不大放心。」

  白玉樓摸著鬍子,道:「我也是的。這個女人與一般的總覺得有些不同,我的意思是……」紅衣老人替他接下去:「是不是有些反常?」

  白玉樓道:「可不是,我實在懷疑她的腦袋已出了什麼毛病。」紅衣老人一笑道:「她的腦袋若不是有些毛病,也不會成為轟動天下的紅梅盜。」白玉樓道:「這個人的行動已實在太過份,連當今天子也一樣沒有放在眼內。」

  紅衣老人道:「這樣說來,她的膽子也大有問題的了。」白玉樓大笑,道:「一般人又哪有這麼大的膽子?」目光一轉,落在那只白鴿之上,笑聲一頓,忽然道:「我們是否可以試一試這個辦法……」紅衣老人目光一閃,道:「追蹤這只信鴿。」

  白玉樓道:「有風入松那許多武士相助,我們要知道這只信鴿飛落在什麼地方,相信並不困難。」

  紅衣老人搖頭,道:「沒有用的,慕容孤芳必須已考慮到這種可能,信鴿飛落的地方,可能就只有她的一個手下,或者甚至一個人也都沒有。」

  「你是說.這只信鴿已經沒有用的了。」

  「因為她知道我們一定會去赴約!」

  「不錯。」白玉樓摸著鬍子,道:「然則這只信鴿什麼用也沒有的了。」

  「最低限度,還有一樣用處。」

  白玉樓一怔,道:「哦?」

  「紅燒鴿子.味道豈非也頗不錯!」

  白玉樓大笑。紅衣老人接道:「可惜就只有一隻。」白玉樓笑道:「既然是你想出來的好辦法,那就送給你紅燒著吃好了。」他笑著將手中那只白鴿送去。

  那只鴿子即時「咕」一聲,一雙邪惡的眼睛斜盯著紅衣老人。紅衣老人心頭不禁一寒,道:「它好像聽得懂我們的說話。」

  白玉樓笑道:「那你就小心它在你的肚子裡作亂了。」

  「既然如此,乾脆就將它放回算了。」

  白玉樓旋即一揮手,將那只鴿子擲上半天。「啪啪啪」羽翼聲響.那只鴿子雙翼拍擊,疾向飛來的那個方向飛回去。眾人的目光不覺都落在那只鴿子上,目隨它遠飛。也就在那會兒,他們隱約聽到了一陣弓弦聲響,旋即看見無數箭矢從那邊林木中射出。向那只鴿子射去!那只鴿子剎那中了一箭,在它下墮,離開他們視線的時候,最少又中三箭,眾人不覺倒抽了一口冰氣。紅衣老人苦笑道:「這相信並非真的恐怕我們會追蹤那只鴿子,示威的成份居多。」

  紅衣老人仰首又望天,接著說道:「現在距離黃昏還有一段很長的時候,我建議大家好好的睡一覺。」

  白玉樓點頭,道:「以後的幾天。說不定我們都很難有一覺好睡的了。」

  紅衣老人道:「除非在今日黃昏一切都已解決。」

  白玉樓道:「這個可能性我看並不大。」一頓接道:「一會風入松的人到來,我著他們先給風入松說一聲,小心那座山丘周圍。」

  紅衣老人道:「最好在山丘周圍數里之外散佈監視,慕容孤芳縱然小心,相信也不會想到在遠離數里之後,才落入我們的監視之中。」白玉樓道:「不錯!」紅衣老人仰天吁了一口氣,手一抖,那張字條在他的手中飛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千百片!

  碎紙在風中飛舞,就像是一群蝴蝶。一群從幽冥裡飛出來的蝴蝶。

  黃昏,冷風蕭索,煙雨迷濛。春寒仍料峭。

  四匹馬奔走於郊道上。白玉樓一馬當先,紅衣老人、步煙飛雙雙跟在後面,沈勝衣走在最後。荒僻的郊道上就只有他們四個人。他們都顯得非常鎮定,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每一個人都緊閉著嘴巴。該說的在上路之前他們都已經說罷。

  古剎已在望。白玉樓催急了坐騎,他右手控韁,左掌平托著一個扁平的錦盒。在錦盒之內,載的就是慕容孤芳需要的東西。

  不是無雙譜,卻是無雙譜所製造出來的東西,那種東西已足以告訴慕容孤芳,無雙譜何以無雙。沒有無雙譜,就沒有那種東西,在目前的確是如此。白玉樓絕不相信慕容孤芳能夠瞧出那種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又到底有什麼用。

  他絕對肯定,只要他一口咬定那樣東西就是無雙譜,慕容孤芳也不敢說那不是。他們原都是君子,在朋友面前,最低限度就如此。他們從來不欺騙他們的朋友,即使迫於無奈,也是出於善意,他們也從來不欺騙他們的敵人——那是指正直的敵人,他們欽佩的敵人。對於那種敵人,他們寧可戰死,也不能使詐。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敵人也一樣。

  有生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變得這樣狡猾,那完全是因為對方比他們更狡猾。他們一點也不相信慕容孤芳。一點也不以為慕容孤芳會不施詭計,就由得他們以無雙樓換回白冰。對於慕容孤芳,他們絕不以為是一個那麼容易滿足的女人。

  慕容孤芳的手下已不止一個在他們面前眼毒自盡,以死守口,他們雖然不知道慕容孤芳何以有這種影響力,使別人為她殉死,然而,他們卻明白一件事,若沒有慕容孤芳的命令,那些人絕不會服毒自盡。他們所以不惜一死,完全是因為慕容孤芳要他們殉死。一個漠視別人生命的人,又還有什麼幹不出來?

  古剎已倒塌,本來就已經到處斷壁頹垣,現在更覺得荒涼。周圍沒有人,一個也沒有。

  白玉樓四人一路走來,既沒有遭遇任何襲擊,也沒有遭遇任何招待。一直到他們來到了那座古剎的門前。才看到兩個人,卻並非站在古剎門前,距離古剎而且最少有四五十丈之遠。古寺北四五十丈之外,有一座小山丘,那兩個人就站在山丘之上。

  煙雨迷濛,相距又那麼遠,從古剎朝那兒望去,只能夠看見兩個模糊的影子,男女也辨不出來。白玉樓他們原就要催馬往古剎北面奔去,未勒轉馬頭,已看見那兩個人。紅衣老人第一個開口,道:「那只怕就是的了。」

  白玉樓道:「應該就是,即然先我們到來,勢必早已作好了準備。」

  紅衣老人道:「就是後我們才來,也一樣可以先作好準備的。」

  白玉樓點頭道:「來這原是他們所定的地點。」一頓又說道:「只來了兩個人,很奇怪。」

  紅衣老人道:「也許這並非地點,那兩個人只是來引路。」白玉樓道:「不無可能。」

  紅衣老人接道:「不管怎樣,大家現在開始,必須小心了。」

  後面沈勝衣應道:「小弟一路上已經小心。」紅衣老人道:「那現在尚請更加小心。」

  沈勝衣笑道:「還可以再小心的。」

  他似想令大家的心情輕鬆一下,可惜連他都顯然輕鬆不來,連這句輕鬆的俏皮話說來也覺得很緊張。紅衣老人聽得出,笑了笑道:「你別這樣緊張.一個人心情太緊張,很容易就會出漏子的。」

  說話間四人馬不停蹄,不消多時,已奔至那個山丘之下。那個小丘並不怎樣高,周圍光禿禿一片,連一株小樹也都沒有。紅衣老人目光如炬,道:「慕容孤芳選擇這個地方,白兄以為如何。」

  白玉樓道:「即聰明,也愚蠢。」一頓接道:「聰明的是,無論敵人從何處到來,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愚蠢的卻是,在交易之後,無論他選擇哪一個方向逃走,都很難擺脫敵人的追蹤、追殺!」

  紅衣老人道:「但無論如何,對她本人都沒有任何的影響。」白玉樓道:「所以她始終是很聰明的女人。」

  他們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已經看清楚山丘上的兩個人。

  ——方重生?白冰!

  山丘上有一條圓形的木柱,白冰就被縛在那條木柱上。她的雙眼低垂.彷彿仍然未醒轉,她的頭半側著,但從山丘下望上去,仍然可以看得到她的臉龐——那的確是白冰的臉龐。

  方重生右手按刀,冷然站立在白冰身旁,從他右手的姿勢可以看得出他的刀隨時准備出鞘,準備殺人,他的眼中也閃著殺機。他原來是一個殺手,隨時都準備殺人,所以他的右手。無論在什麼時候。也會放在適當的位置。

  手一動,刀立即可以出擊!單就是這個姿勢,他每天最少都練習一百次,到現在,已不是「純熱」這兩個字所能夠將他的動作完全表達出來的了。

  刀現在雖未出鞘,卻呼之欲出。白玉樓看得出來,紅衣老人也一樣,忽然道:「小心他的刀!」

  白玉樓道:「已經小心。」目光落在白冰臉上,道:「人有沒有問題?」

  紅衣老人道:「難說,從方重生的神態看來,應該是沒有。」

  白玉樓道:「他顯然隨時準備將人立斬在刀下!」

  「顯然是的。」紅衣老人道:「他只是一個人。」

  白玉樓道:「山坡附近,接應的人只怕已經作好準備。」紅衣老人道:「嗯。」白玉樓道:「我卻是奇怪,一會他如何將我們擺脫?」

  紅衣老人道:「別忘了他脫手飛刀,遠可擊三丈!」白玉樓道:「我們兩人保護,兩人迫擊!」紅衣老人道:「一切看情形決定。」

  白玉樓道:「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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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意外


  說話間,馬步已放緩,卻沒有停下,繼續向山坡那邊迫近。距離已不到四丈,山坡上,方重生左手突然一揮,喝一聲:「停下!」

  白玉樓四人應聲將馬勒住,一字見排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方重生臉上。方重生面無懼色,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道:「很好,你們都來了。」白玉樓道:「對你我看不見得怎樣好。」

  方重生冷笑,道:「在我的身後山坡的下面,一共有三十六張強弓隨時準備發射.箭頭都是向著你那個寶貝女兒,你們若是有什麼異動,白冰有什麼損傷,方某人可不負責。」

  白玉樓盯著方重生,冷笑。

  紅衣老人亦笑,卻笑得很奇怪,好像並不相信方重生的說話。沈勝衣看似更加緊張,步煙飛目露驚懼之色。方重生都看在眼內,冷笑接道:「你們雖然個個都武功高強,但白冰被縛柱上,不能夠閃避,山坡下三十六張強弓齊發,眨眼即至,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方某人絕不相信你們能夠來得及將箭都擊下。」

  白玉樓冷冷地道:「她若是有什麼不測,哪怕有變化大法師替你如何的變化,我也必會將你找出來,碎屍萬段!」

  方重生一怔,神態又恢復自然,道:「到時候你就是真的能夠將我碎屍高段,也不會得回你的女兒。」

  白玉樓道:「少說廢話!」方重生道:「我們之間的發話的確多了些。無雙譜帶來了?」白玉樓舉起手中錦盒,道:「在盒裡!」方重生道:「拿來!」

  白玉樓一聲冷笑,道:「慕容孤芳呢?為什麼不來?」方重生道:「我家姑娘干金之體,何等尊貴,她就是要冒這個險,我們也會竭力阻止。」

  白玉樓臉龐一沉,道:「無雙譜就在我手捧的這個錦盒內,你的意思是如何交換?」方重生道:「簡單,無雙譜交給我帶走,白冰還與你們。」

  白玉樓道:「我是問交換的方式。」

  方重生道:「更加簡單,你將錦盒拋上來,我接下,看清楚裡面所裝的就是無雙譜,立即離開,將人留給你們。」白玉樓道:「就是這樣?」方重生道:「很簡單是不是。」「的確簡單。」

  白玉樓倏一聲冷笑。方重生道:「表面上看來是我佔盡便宜,事實上我錦盒在手,要離開都已唯恐不及,何來時間加害你寶貝女兒。」

  白玉樓道:「只怕你要拿住人質要挾我們,將人質又帶走。」方重生道:「原來你們完全不相信?」白玉樓道:「你以為自己值得我們相信。」方重生道:「可惜,你們卻是非相信不可。」

  白玉樓道:「實在可惜得很。」方重生左手接一翻,道:「盒子!」

  白玉樓盯著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道:「接好!」將手中錦盒向方重生拋過去。相距雖然有四丈之迢,可是白玉樓看似毫不費力地一拋,便將那個錦盒拋出了四丈,正好落在方重生的左手上。

  方重生左手五指一收,立即將那個錦盒抓穩,道:「並不重。」白玉樓冷笑道:「我早該放一塊鐵板在內。」方重生道:「若是太重,反就不像無雙譜了。」

  白玉樓突然又一聲冷笑,道:「你知道無雙譜到底是怎樣子的東西。」方重生道:「既名為譜,顧名思義,應該就是冊名於一類的東西。」白玉樓只是冷笑。方重生聽得奇怪,道:「難道並不是?」白玉樓道:「你何不打開盒子來一看?」

  方重生道:「我當然要將盒子打開來。」說著右手迅速的落在盒蓋之上,一跳一揭,將盒蓋打開,那只是眨眼之間,他的右手又回到刀柄之上。白玉樓四人全都沒有動,只是冷冷地,靜靜地望著方重生,一直到他的手重按在刀柄之上,白玉樓才道:「你不覺得自己太緊張?」

  方重生道:「在幾位高手的面前,焉能不緊張?」而他雖然已經將盒蓋揭開,目光仍然在白玉樓等人的臉上。這個人天生便那麼緊張,但無論如何都是一個聰明人。無雙譜雖然終於到手,他仍然只是注視著眾人的舉動,因為他知道,無雙譜不會突然暗算他,白玉樓他們卻會,不過,那剎那之間,他已經往盒子裡打量了一眼。在盒子之內,的確是放著一樣東西,可是那剎那之間,他卻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來。他並沒有細看,儘管他的好奇心很大,仍然壓抑了下去。

  他的確沒有忘記,在他的面前,有四個高手正在虎視眈眈,隨時都會飛來襲擊。東西既然已到手,他就更不想事情再生變化,壞在自己的好奇心上。白玉樓緊盯著方重生,這個時候又道:「你最好現在就看清楚。」

  方重生冷冷道:「這個還用說!」突然「嗆啷」拔刀出鞘。刀光一閃,刀鋒已到了白冰的脖子之上。白玉樓大吃一驚,喝問道:「姓方,你待要怎樣?」

  語聲方出口,方重生刀勢已經停頓,刀身壓在白冰右肩之上,刀鋒向著白冰的脖子,應道:「不怎樣,就是要看清楚盒內載的無雙譜。」白玉樓道:「沒有人阻止你這樣做。」

  方重生道:「我卻擔心你們乘我細看之際,突然出手偷襲。」

  白玉樓悶哼道:「小人畢竟小人。」方重生道:「就算我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頓了一下,才接道:「我的刀現在已出鞘,就擱在令干金的肩膀之上,隨時可以令千金的頭顱斬下來,即使不能夠,在我死亡之前的剎那,我絕對有信心將令千金的咽喉一刀割斷。」

  白玉樓道:「是麼?」方重生道:「歡迎一試!」白玉樓當然不會去試,怒叱道:「少廢話要看就快看!」

  方重生笑笑,右手一回,目光落在左手捧著的那個錦盒之上。這一次,他總算看清楚了。那剎那,他不由自主地一呆,脫口道:「這到底什麼東西?」在那個盒子之內放著一塊乳白色,接近透明的東西,與那個盒子差不多同樣大小、厚薄,有光澤,但並不強烈,似水晶,細看卻又絕不是水晶。方重生有生以來從來都沒有見過一樣這樣子的東西。

  沒有人回答他,紅衣老人仰眼望天,白玉樓只是在冷笑。方重生望了他們一眼,目光又落在那塊東西之上,左手不由自主將那個盒子移近眼前,只是想更看清楚一些。他隨即嗅到了一種很奇怪的氣味。那種氣味毫無疑問亦是從那塊東西裡透出來的,就像那樣東西一樣,是那麼的奇怪。方重生有生以來,亦是從來沒有嗅過這樣的氣味。他的鼻翼抽動了一下,那個盒子幾乎與鼻端相觸。那種氣味也就更加強烈了,在他的眼前除了那種乳白色之外,也沒有看到其他什麼東西。

  ——到底是什麼東西?

  方重生的心中第二次浮起這個疑問,那剎那,他幾乎什麼都已忘記。忘記了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忘記了自己仍然在四個強敵的虎視之下。卻只是剎那,他突然驚覺,渾身猛一震,左手將盒子移開,右手長刀幾乎就砍在白冰的脖子上。對方四個人一點也沒動。只是那個紅衣人目光已經垂下,冷然盯在他的臉上。方重生吁了一口氣。

  紅衣老人道:「你實在太緊張了。」

  白玉樓接道:「這麼多年來,我只看過一種人像你這樣緊張。」方重生道:「哪一種人?」白玉樓道:「殺手!」

  方重生心頭怦然一震。白玉樓跟著說道:「殺手隨時都準備殺人,也隨時都準備被人殺,長時間下來,怎能不緊張。」一頓轉問道:「難道你原來就是一個殺手?」

  方重生道:「慕容世家要殺什麼人,向來都是由我負責。」白玉樓道:「慕容世家表面上仍然是名門,而且江湖中人對於慕容世家多少仍然有些敬畏,所以敢膽冒犯你家姑娘的人,相信也不多。」方重生道:「的確不多。」

  白玉樓道:「也因此縱然任何冒犯她的人,她也都不肯放過,非殺之不可,而都由你動手,你殺的人也不會太多。」

  方重生道:「你在胡說什麼?」白玉樓自顧說道:「但是無論怎樣看,你顯然都是一個殺人老手,所以才會那麼緊張,也所以殺氣才會那麼重,殺人的手法才會那麼老練。」一頓又道:「慕容世家據說從來不收容外派弟子,若說你是帶藝投身,那是騙人的,而且你既然有一身那麼好的武功,亦無須再入慕容世家,唯一的解釋就是——你走投無路,迫不得已要投靠慕容世家,慕容孤芳既嘗識你的武功,也實在有用著的需要,於是就將你留在身旁使用。」

  方重生冷冷的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白玉樓道:「像你這種高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是絕不會投靠他人的,到你有這種需要,便是慕容世家相信也難以維護得住,不過不要緊,在慕容弧芳左右,既然有變化大法師那佯的易容高手,要將你改頭換面還不簡單?」他只是將自己的推測說出來.卻說是非常肯定,就好像他已經完全知道其中的秘密一樣。方重生聽得仔細,心頭那一份驚訝,實在難以形容。他實在不知道白玉樓怎會知道那麼多事情。

  ——這難道全都只是推測?

  方重生仍然有些懷疑,也就在這個時候,白玉樓又說道:「以我所知,最近只有一個殺手必須徹底改頭換面,方能夠保得住性命——那就是刺殺大理王儲,被大理劍師風入松千里迫殺的殺手——獨孤雁!」一頓突然迫問道:「難道你就是獨孤雁的化身?」方重生的瞳孔暴縮,冷冷地說道:「你的話說完沒有?」

  白玉樓道:「說完了。」以手捋鬚,神態悠閒。方重生道:「那麼回我的話——盒子之內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白玉樓一字字道:「無雙譜!」方重生一臉的不相信之色,道:「這就是無雙譜了?」

  白玉樓反問道:「你憑什麼說這並非無雙譜?」方重生脫口道:「直覺。」白玉樓大笑,道:「就憑直覺去判斷一件事情,—定是對的了,是不是?」

  方重生道:「有時。」白玉樓笑聲一頓,道:「你可知道這盒子內的東西怎樣珍貴?」

  方重生搖搖頭,道:「不知道。」

  白玉樓道:「可知道有什麼用途?」方重生又道:「不知道。」白玉樓道:「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你居然說得那麼肯定,就連我,也有些佩服你了。」

  方重生呆在那裡。白玉樓緊盯著方重生,道:「其實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一點也都不清楚,只知道我有那樣的一樣東西,就千方百計據為已有。」

  方重生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說話。白玉樓接道:「好了,東西現在已到手,卻又在懷疑,這算是什麼?」

  方重生沉吟著道:「這個無……」白玉樓冷笑接道:「就是要懷疑,你最少也得先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途?」

  白玉樓道:「你們拿回去花些心思,花些時間,總會明白的。」方重生道:「現在豈非是得物無所用?」白玉樓冷笑道:「這是你們的事情了。」

  方重生又是一呆。白玉樓接道:「你們要的是無雙譜,我現在交給你了。還不走,等什麼?」

  方重生沉吟著道:「無雙譜既然如此珍貴,你怎麼隨身帶著,不伯遺失了。」白玉樓道:「這麼珍貴的東西我怎會遺失。至於我為什麼隨身帶著,在明白這無雙譜的用途之後,你們自然也會清楚。」

  方重生怔在那裡,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是否真更的無雙譜?

  ——若不是,又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途?

  ——無雙譜其實是怎樣的一樣東西,之所以無雙,到底是因為什麼?

  那剎那,一連串疑問陡然從方重生的心頭冒上來,思想上突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渾亂。白玉樓即時催促道:「姓方的,你待要怎樣,東西既已到手,還不離開,待要反悔不成。」

  方重生目光一閃,道:「你著急什麼。」白玉樓道:「這句話,你不覺得可笑。」

  方重生道:「好,我走,有一句話你記著,這若非無雙譜,我們總會研究出來的,到時候,可莫怪我們心狠手辣。」

  白玉樓冷笑。方重生緩緩將刀從白冰的脖子上移開。也就在這個時候,白冰悠悠地從昏迷中省轉,目光落在那個盒子之上。斜陽光影中,她的眼瞳就像是抹上了一層光彩,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的、異樣的光芒。

  白玉樓目光一轉,脫口問道:「冰兒,你怎樣了?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白冰下意識地望了白玉樓一眼。四目交投,白玉樓陡然一呆,失聲呼道:「你不是冰兒!」

  白冰、方重生聞言一齊怔住。方重生連隨一聲冷聲,道:「姓白的,你又在胡說什麼?」

  白玉樓盯著兩人,沉聲道:「冰兒的眼神絕對沒有那麼凌厲,你們要重施故技,也該像此回一次,找一個武功差不多的女孩子才是!」

  方重生一言不發,白冰若有所思,亦沒有說任何話。白玉樓盯著那個白冰,接道:「是誰有那麼凌厲的眼神?慕容孤芳,難道是你?」

  語聲甫落,那個白冰倏地發出一陣銀鈴也似、悅耳已極的笑聲、這笑聲在白玉樓來說,並不陌生的面色一沉,道:「慕容孤芳,果然是你!」

  那個白冰笑聲一斂,道:「白玉樓果然不傀是白玉樓!」語聲未已,她臉上的肌肉蜘蛛網一樣裂開,簌簌散落。她美麗的容顏那剎那變得醜陋無比,殘陽光影中,你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白玉樓面色鐵青,盯著那個假白冰,雙拳緊握,彷彿隨時都準備擊出去。紅衣老人神色木然,一雙眼睛那剎那卻逐漸亮了起來,猶如火炬一樣。沈勝衣一臉怒容,眼瞳亦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烈火!怒火!

  步煙飛卻是一臉的驚訝之色。只不過片刻,那個假白冰恐怖醜惡的容貌又恢復了美麗,是另一種美麗,美麗得冷傲,這當然也已是另一張臉龐。果然是慕容孤芳。白玉樓這時候才應道:「慕容孤芳也不愧慕容孤芳!」語聲一頓,斷喝道:「你好大的膽子!」

  慕容孤芳道:「本來就大得很。」紅衣老人那邊插口道:「我本來就有些懷疑,你目的不單止在無雙譜,人也未必放過,果然不出我所料。」

  慕容孤芳一怔,嬌笑道:「很好,你們既然是明白人,我也無須轉彎抹角,大家開門見山,說一個明白好了。」

  紅衣老人道:「本就該如此。」

  慕容孤芳道:「我也不否認,一心要兩者兼得,但現在看來,必須放棄其中一樣了。」

  紅衣老人道:「與人還是無雙譜。」

  慕容孤芳道:「當然就是無雙譜,要知道,像這樣的一樣東西,就是放在我面前,若非已經有人說及,無論怎樣我也絕對想不到它就是無雙譜。」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個盒子之上。一頓又問道:「這真的是無雙譜?」

  紅衣老人道:「這樣問是不是太可笑?」慕容孤芳道:「的確是有些可笑。」紅衣老人道:「這種東西方重生沒有見過,你當然也不例外。」

  慕容孤芳道:「見過的人只怕並不多。」紅衣老人道:「單就是這一點,已值得你將之收藏起來了。」

  慕容孤芳道:「只不知是否就此一塊,並沒有其他的。」紅衣老人道:「就算我們說是沒有,你也不會相信的。」

  慕容孤芳道:「因為我並不能夠證明。」紅衣老人道:「可是你卻又非要相信不可。」慕容孤芳道:「嗯。」

  紅衣老人方待說什麼,慕容孤芳話已接上,道:「你們能否告訴我,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途呢?」紅衣老人道:「白兄方纔已說過,只要花些時間,你們總會知道的。」

  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是太過麻煩?」紅衣老人道:「總之,這樣東西對你們是很有用的,問題只是在你們能否清楚它的用途而已。」

  慕容孤芳又歎了一口氣,道:「你活到這把年紀,總該知道女人是比較貪心的。」紅衣老人道:「這樣又如何?」慕容孤芳道:「你們若是要我將白冰放回來,就得連這無雙譜的功用也得告訴我。」

  紅衣老人道:「哦?」白玉樓在一旁突然大笑起來。慕容孤芳目光轉向白玉樓,道:「白大人何事見笑?」

  白玉樓大笑道:「你竟然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還要跟我談條件,怎不可笑?」

  慕容孤芳道:「我的處境怎樣了?」白玉樓道:「憑我們四人的武功,足可以將你們兩人擊倒。」慕容孤芳道:「可以的。」

  白玉樓道:「我們四人都有馬代步,你們輕功雖然好高明,也絕對逃不了我們的追蹤。」慕容孤芳道:「嗯。」白玉樓道:「三丈距離,瞬息可至,山坡的後面雖然有強弓千張,在我們撲到之前,你們也未必能夠脫出箭射範圍之內,到我們將你們截下,除非你已有命令下去,不必理會你們的死活,否則你那些手下,絕對不會將箭射出!」

  慕容孤芳道:「投鼠忌器,這不難想像。」

  白玉樓指道:「只要我們將你們兩人拿下,還怕你的手下不將人放出?」慕容孤芳道:「如果你們真的能夠將我們拿下,應該就是的!」白玉樓道:「慕容世家武功驚人,我早就想領教一下的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白大人真的要動手?」白玉樓道:「你們若是束手就搞,我們當然就不會動手了。」語聲一頓,突然又大笑起來,接道:「你現在豈非給縛在柱子上。」

  笑語聲未已,縛在慕容孤芳身上那些繩子突然間鬆開,靈蛇一樣飛起,飛舞在半空中。白玉樓一怔,道:「原來你早就已準備不隨我們回去了。」。

  慕容孤芳道:「因為我知道,我既不能夠長時間裝做昏迷不醒,而且一開口,一定會被你們認出來。」白玉樓道:「也就是說,你早已安排好退路,預備好無雙譜—到手就離開的了。」慕容孤芳道:「確實如此。」

  白玉樓道:「倒要看你如何離開這山坡!」語聲一落,右掌一抹,「嗆」的一聲,三尺長劍出鞘,迎風一抖。慕容孤芳即時一聲輕叱:「且慢!」

  白玉樓道:「還有什麼話說?」慕容孤芳道:「事情到這個地步,我們似乎用不著再鬥下去了。」白玉樓道:「我不明白。」

  慕容孤芳道:「離開了這裡,我再跟你們談判,你們一定不會相信。」白玉樓道:「你以為自己值得我們相信?」

  慕容孤芳道:「不以為。」她嬌笑接道:「省得以後麻煩,我們乾脆這裡,再來一次交易。」

  白玉樓叱道:「說!」慕容孤芳道:「將這樣東西的用途告訴我,白冰我送回給你。」白玉樓道:「你先將人送來再說。」

  慕容孤芳道:「人現在不在這裡。」白玉樓冷笑道:「那有什麼好說的。」慕容孤芳道:「你們既然不相信,那麼我們再約個地方見面。」

  「可以,先留下無雙譜。」慕容孤芳稍作沉吟。白玉樓冷笑道:「東西給你們拿回去,說不定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秘密,到時候,還會再見我?」

  慕容孤芳嬌笑道:「想不到白大人如此的多疑。」白玉樓道:「對付你這麼狡猾的人,不多疑又怎成?」

  慕容孤芳只笑不語。白玉樓以指彈劍,「嗡」一聲劍作龍吟,道:「其實我跟你多說也是無用,乾脆將你留下來就是!」語聲甫落,身形陡起,疾從馬背上掠起來,飛撲向慕容孤芳,他一動,旁邊紅衣老人亦身形展開,如箭離弦,疾馬從馬鞍上射了出去!人動劍動,紅衣老人凌空拔劍,後發先至,竟搶在白玉樓之前!人未到,劍先到,劍未到,劍氣已迫人眉睫!森寒的劍氣,激厲的殺氣,劍光猶如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夕陽也彷彿為之失色!

  方重生目光及處,聳然動容,脫口猛一聲:「好劍!」右手猛一揮,「鳴」一聲.三尺長刀脫手飛出,凌空斬向紅衣老人,他的身形同時疾往後倒翻了出去!

  慕容孤芳在白玉樓身形開展那剎那,更就已倒翻,雙袖旋即一揚,十數支銀釘射向白玉樓!她的身形捷如燕,一眨眼已消失在山坡的那邊!沈勝衣、步煙飛不約而同,一齊催騎向山坡衝上去!

  怒馬飛砂,亦急如箭矢離弦,沈勝衣劍出鞘,步煙飛拔出一支軟劍!

  寒芒飛閃,十數枚銀針眨眼已射至。白玉樓喝叱一聲,劍一抖,一團劍花在半空中爆開來!一陣輕微的金屬聲響過處,銀針被擊落,白玉樓身形不覺一緩,凌空落下,一落即起,怒鶴一樣一掠丈八,掠上了那條木柱的頂端!

  那剎那,「轟」然一聲巨響,一蓬火星在柱下爆開!方重生飛刀一斬,其急亦猶如駭電!

  刀光一閃,已迎上紅衣老人的身形!紅衣老人身形雖然迅速,一樣閃避不開,手中劍一變,迎上那把刀!嗆然巨響中,刀劍相擊,火星飛射中,刀激飛上半天,紅衣老人劍與人凌空落下!

  這一刀雖然傷他不到,卻已將他的身形截下。他身形一落即起,在白玉樓掠上那條木柱的同時。亦已掠到木柱的旁邊。山坡的後面沒有林子,只是一片青草地,一望無遺。

  沒有強弓三十六,甚至一個人也沒有,周圍數十丈,就只見風吹草動!草很短。絕對藏不到人,慕容孤芳、方重生哪裡去了?憑他們的輕功,在這麼短促的時間之內,絕對掠不到數十丈之外。

  草叢中隱約有霧氣飄浮,難道兩人竟就化作輕煙一縷,消散在空氣中?白玉樓絕不相信,他居高臨下,縱目細望了一會,突然間一呆。這時候沈勝衣、步煙飛騎馬已衝上來,目光及處,沈勝衣與步煙飛齊道:「人呢?」

  白玉樓如夢初覺,應聲道:「那邊有一個大洞!」他的身形立即飛鳥般掠下木柱,落在丈八之外的草葉裡。紅衣老人身形一閃,緊隨在白玉樓身後。

  他們兩人同時落在那邊草葉中。草叢中果然有一個大洞,丁方五尺過外,深逾兩丈。那個大洞一看就知道是人工開闢出來的,他們兩人方落在洞旁,就聽到一陣軋軋聲響。白玉樓又是一怔,道:「是什麼聲響?」

  紅衣老人皺眉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條鐵軌之滑行。」白玉樓道:「這下面莫非有一條池道。」

  說話間,「軋軋」聲已經去遠。紅衣老人一面聽,一面道:「不錯,而且還裝上鐵軌,慕容孤芳他們現在勢必在一輛裝有輪子的鐵車子之上,沿著鐵軌滑出去!」

  白玉樓道:「我們追!」一縱身便欲躍下。紅衣老人猛一把將白玉樓拉住,道:「追不得!」白玉樓追問:「為什麼!」

  紅衣老人不答,只喝道:「快退!」猛一拉白玉樓向後退!白玉樓道:「何以要退?」

  紅衣老人道:「火藥!」一個身子霍地疾向後倒翻!白玉樓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那個身子還是疾向後倒退!紅衣老人身形一翻,已落在步煙飛馬旁。步煙飛也正向這邊奔來。紅衣老人旋即將步煙飛的坐騎拉住。步煙飛摔不提防,一個身子一仰,從鞍上栽落,紅衣老人只是一把拉住,抱著她連忙在草叢中伏倒!

  白玉樓同時亦和沈勝衣一齊勒住馬!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大洞中火光一閃,隆然一聲,一逢泥土疾揚了起來!煙硝四起,丁方五尺的一個洞已變成盈丈!

  四面泥土崩落,那個洞的下半裁迅速被淹沒。

  馬驚嘶,白玉樓四人亦驚的都變了臉色。他們四人若聚在那個洞周圍,不死只怕也得重傷了。白玉樓倒抽了一口氣,道:「好毒的女人!」

  紅衣老人身形一動,掠到那個大洞旁邊。煙硝已差不多散盡,他繞著那個洞轉了一圈,回到原處,旋即伏下身子,貼著地面細聽了一會。白玉樓只等他抬起頭來,才問道:「聽到了什麼?」

  紅衣老人道:「什麼也沒有聽到。」白玉樓道:「不知道那條地道通到什麼地方去?」

  紅衣老人歎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要建這樣一條地道,實在不容易。只是很奇怪.她動員這麼多的人,風入松的人既然監視在周圍,何以一點也沒有發現?」白玉樓道:「也許他已經有所發現,只是來不及給我們通知。」紅衣老人道:「方纔那一聲爆炸,足以將他的手下驚動的了,何以到現在仍然不見人到來?」

  白玉樓道:「這說來的確是有些奇怪。」紅衣老人忽然道:「也許他已經另有安排。」白玉樓道:「哦?」

  紅衣老人接又道:「他現在不是來了?」伸手往東面指去。白玉樓循指望去,果然看見一條人影正向這邊迅速地掠來。那條人影迅急之極,夕陽光影之下,仍可以看得出頭戴高冠,一身錦衣。白玉樓點頭道:「除了他,誰還有這麼好的輕功?」

  紅衣老人道:「他趕得這麼急,不只是為了聽得火藥爆炸聲才好。」白玉樓道:「也許他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們。」

  紅衣老人道:「反正我們已經夠意外的了,又何妨再來一次意外?」

  白玉樓只有苦笑。說話間,那條人影已接近很多,錦衣高冠,果然就是大理護國劍師風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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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追擊


  風吹草動,急風。一陣「沙沙」之聲迎風響起,中間裌衣抉舞風之聲,風入松彷彿御風飛行,雙腳並沒有觸及草尖。「沙沙」聲方靜,風入松亦已來到眾人面前,吹起的衣袂悠然落下。白玉樓一步上前,道:「風兄怎麼走來了?」

  風入松道:「聽到火藥爆炸聲,所以走來一看。」目光一轉,彷彿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道:「你們讓方重生那廝逃走了。」

  白玉樓道:「非讓不可!」風入松道:「這之中有一條地道。」白玉樓道:「風兄知道?」

  風入松道:「今天中午已經多少推測得到。」白玉樓道:「卻不見風兄有消息傳來。」風入松甘笑道:「因為我肯定的時候,已經接近酉時,暗忖這附近必有慕容孤芳的耳目,為免打草驚蛇,所以並沒有將你們劫下。」

  白玉樓道:「地道的出口在哪裡?」風入松道:「不清楚,今天中午的時候,我派在附近監視的手下有消息傳來,他們之中有發覺這兒的地下彷彿有人在挖地道。」

  白玉樓道:「難道連方向也都不能夠肯定?」風入松道:「不能夠,我那些手下也不能夠太接近。」

  白玉樓道:「地道的出口也許就在古剎之中的了。」風入松道:「我們豈非本來就懷疑那座古剎的地下設有地道?」

  白玉樓道:「由古剎到這裡並不怎樣遠,慕容孤芳許多的手下,有一天時間,應該可以挖出一條地道來的了。」一頓轉問道:「風兄方才在哪兒?」

  風入松道:「那邊的一株高樹上,居高臨下,可惜就是距離遠了一些,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附近一帶,一片空曠,也就只有那兒可以藏身。」

  白玉樓道:「慕容孤芳也因此才會選擇這個地方來跟我們交換無雙譜。」風入松道:「這個女人可真聰明。」白玉樓道:「就是太聰明了,否則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風入松轉問道:「令千金也給帶走了?」白玉樓冷笑,道:「那是慕容孤芳假扮的。」

  風入松一怔。「重施故技麼?」白玉樓道:「我們雖然終於看出,卻怎也想不到山坡這邊有一條地道,結果還是給他們溜掉了。」風入松道:「而且還在地道進口引發火藥,幸好白兄你們及時發覺,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白玉樓笑拍紅衣老人肩膀,道:「都是我這個老朋友的鼻子靈通。」

  風入松目光一轉,道:「佩服。」紅衣老人道:「白兄原也應該察覺的。」風入松道:「也難怪他,所謂關心則亂,閣下的鎮定也實非常人能及。」

  一頓接道:「以小弟愚見,白兄現在該採取一些反擊的行動了。」

  白玉樓道:「固所願也。」風入松道:「地道的出口無疑在古剎之內,古剎之內的地道,必然又另有出口,而且極有可能不單止一個。」白玉樓道:「狡免三窟,理所當然。」

  風入松道:「不過有一點我們卻可以肯定。」白玉樓道:「是哪一點?」風入松道:「古剎之下那條地道的出口無論有多少個,離那座古剎都絕不會太遠。」

  白玉樓道:「不錯。」風入松道:「這周圍十里都已在我的手下武士監視之中,除非那條地道長逾十里,否則他們除非不走出來,一出來定必會被我的手下發現的。」白玉樓道:「她儘管如何小心,相信也不會想得到十里之外有人在監視著她的行蹤。」

  風入松道:「不過,地道的秘密洩露,她一定會想到,你們勢必會窮搜這一帶,找尋地道的出口,所以絕不會繼續留在地道之內,而最安全的地方當然莫過於她那座萬花谷的了。」

  白玉樓道:「萬花谷到底在什麼地方?」

  風入松道:「距離這裡也不太遠,在那兒附近,我也派有人監視。」

  白玉樓道:「看來我們得闖一闖的了。」

  風入松道:「萬花谷以我所知乃是一個天然的迷陣,外人要闖進去實在不大容易。」

  白玉樓道:「那麼風兄的意思是……」

  風入松笑道:「那只是傳說而已,即使是事實,也未必難得倒我們,我雖然沒有進去過,但卻有信心闖進去。」

  白玉樓道:「風兄也不必冒險,只要將我們帶到去谷口就成。」

  風入松目光一閃,倏地縱聲大笑了起來.道:「白兄這樣說,未免看得我太膽小了。」

  白玉樓忙道:「風兄言重。白某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一頓才接道:「這件事情與風兄並無關係。」

  風入松接道:「白兄莫忘了那個方重生,這個人無論如何,我都是要找他好好談一談的。」白玉樓道:「萬花谷事了,這個人若落在我們手上,定必將之交給風兄處置,倒霉的若是我們,風兄再……」

  風入松又接道:「這我若是答應,傳了出去,必定惹人笑話。白兄固然夠朋友,風某人卻也是很夠朋友的。」白玉樓方待再說什麼,風入松的話已然接上:「白兄要我不進去萬花谷其實也容易。只要白兄說一聲,不交我這個朋友就是了。」白玉樓大笑,道:「風兄當然知道這句話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出口的。」

  沈勝衣在一旁,這時候突然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身?」風入松目光一轉,道:「遲恐生變,當然是現在。」他瞪著沈勝衣,目不轉睛,忽一笑,接道:「有一句話,我說了出來,只怕會得罪閣下,但若是不說,卻如骨刺在喉,不舒服之極。」

  沈勝衣「哦」一聲,道:「風老前輩有話無妨直說。」

  風入松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對於閣下,風某人實在有聞名不如見面的感覺。」沈勝衣一笑,道:「聞名不如見面本來是一句好話,但現在出自風老前輩,似乎就不大好了。」

  風入松歎了一口氣,道:「江湖上傳說閣下武功聲望無人能及,但經過這幾次接觸,風某人膽敢說一句,比起一般人,閣下雖然是遠勝很多,但是在高手之中,卻是不覺得如何。」沈勝衣笑笑,道:「風老前輩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沈勝衣是名過其實的了。」風入松歎了一口氣,道:「恕老夫直言。」

  沈勝衣看著風入松,忽然道:「在下武功高低,果然難逃前輩會眼。」風入松連聲道:「得罪,得罪。」旁邊白玉樓卻應道:「抱歉,抱歉。」

  風入松一怔,道:「白兄何以這樣說?」白玉樓道:「風兄既然如此夠朋友,我們若是再隱瞞下去就實在太不夠朋友了。」風入松更加不明白。白玉樓笑著接道:「老實說,風兄所見到的沈勝衣並不是真正的沈勝衣。」笑顧那個沈勝衣,道:「小艾.現在你可以將面具除下來了。」那個沈勝衣歎了一口氣,道:「老白,你可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已等了多久。」

  他雙手一翻,抵住下頷,從容地將那層面皮掀起剝下。艾飛雨的面龐於是又重見天日。風入松只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近乎呻吟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艾飛雨露齒一笑,道:「我並不是沈勝衣。」風入松道:「那麼你到底是……」艾飛雨道:「艾飛雨——人稱快劍,這個名字,風老前輩勢必非常陌生。」

  風入松道:「恕老夫孤陋寡聞,閣下……」艾飛雨道:「我的劍其實並不快,比起沈兄,更可以說難以相提並論。」

  風入松目光再轉,凝結在那個紅衣老人面上,脫口道:「那位沈勝衣是艾飛雨,那麼真正的……」

  紅衣老人突然抱拳長揖.道:「實非得已,無心欺騙,尚祈恕罪。」風入松啞然失笑,道:「我只道中原武林什麼時候出了一個那麼厲害的高手,原來這麼一回事。」

  那個紅衣老人旋即將面皮剝下,正是沈勝衣。風入松看得真切,大笑接道:「現在那位艾兄弟就算將面具再戴上,兩位之中,哪一位是沈勝衣,我也立即分辨得出來的了。」

  沈勝衣、艾飛雨相顧一笑。風入松看一眼沈勝衣,又看一眼艾飛雨,道:「好巧妙的面具,以我經驗的老到,竟然也看不出。」一頓接道:「到底是哪個高手造出來的面具?」

  白玉樓道:「不是什麼高手匠人,只是那個人僥倖得到了一冊易容寶書。」

  風入松不由追問:「那個人……」白玉樓笑笑道:「不瞞風兄,就是小弟。」風入松盯著白玉樓,倏地一笑,道:「我明白了,那冊寶書就是你珍藏的那一冊無雙譜。」

  白玉樓頷首道:「正是無雙譜。」風入松目光落在艾飛雨手中那塊沈勝衣的面具之上,歎息道:「無雙譜不愧是無雙譜,天下間,怎會有這麼巧妙的易容術?」白玉樓道:「風兄這句話若是早幾天說,小弟一定附和,但現在……」

  風入松會意道:「難道那個變化大法師的易容……」

  白玉樓道:「他的易容術只怕才是天下無雙的。」風入松道:「白兄這句話……」

  白玉樓道:「那個方重生若真是獨孤雁本人,連你我都瞧不出他曾經易容,這佯的易容術可謂登峰造極了。」

  風入松想想.道:「白兄的意思我明白,不過,那其實並不能混為一談,而且,無雙譜以我看始終還是勝那個大法師一籌。」

  沈勝衣接口道:「因為,以變化大法師的精研易容術,也一樣瞧不出我們曾經易容來。」風入松目注白玉樓,道:「小弟正是這個意思。」白玉樓笑道:「這個也不錯。」

  風入松雙眉倏地一皺,道:「現在無雙譜落在慕容孤芳手中,可就麻煩了,變化大法師有無雙譜參考,如虎添翼,易容技術更進一步,那還不天下大亂。」

  白玉樓道:「幸好他們只得到無雙譜一半的秘密,其餘一半……」風入松道:「變化大法師也許亦能夠參悟出來。」白玉樓道:「也許。」

  風入松歎息道:「那我們非要在他成功之前將他找到不可了。」白玉樓道:「不怕說,小弟亦是心急如焚。」風入松道:「白兄也不用太擔心,在他們找到秘密關鍵之前:是絕不會對令干金不利的。」

  白玉樓苦笑道:「那若是真的是我的女兒,我反而不怎樣擔心。」

  「哦?」風入松怔在那裡。站在沈勝衣身旁的那個步煙飛歎了一口氣,接道:「我才是真正的白冰。」風入松又是一怔,道:「那,那個被劫的白冰……」

  白冰道:「她叫做步煙飛,是沈大哥的朋友。」風入松盯著白冰,道:「難怪我總覺得你與我前夜所見的步煙飛總有些不同。」他以手撫額,苦笑道:「現在我總算把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想通了,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奇怪的決鬥——易容術對易容術!」

  白玉樓道:「現在我們唯一佔盡優勢的就是對方仍然未知道我們這方面也是以易容術應戰。」

  風入松沉吟道:「那位步姑娘輕功非凡,相信必要時,就算打不過他們,逃走應該也不成問題。」白玉樓道:「我也希望如此。」風入松道:「救人如救火,為防萬一,我們還是立即動身。」白玉樓道:「不錯。」

  沈勝衣道:「我這個紅衣老人面具……」白玉樓道:「現在可以不用再戴上了。」沈勝衣吁了一口氣,道:「那麼這一身紅衣也可以不用再穿的了。」

  白玉樓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最討厭穿紅衣,豈非就因此,替你弄成紅衣老人那樣子。」沈勝衣一笑,雙手一分,撕開了胸襟,再一甩。那襲紅衣「呼」地飛起來,落在那條柱子上。白玉樓道:「你與小艾現在可以恢復原來面目……」白冰一旁急問道:「那麼我呢?」白玉樓道:「在步煙飛脫困之前。你還是就這個面目出現的好。」

  他沉聲說道:「否則給慕容孤芳的人看到,知道在手的並不是真白冰,步煙飛的性命便成問題了。」

  白冰點頭道:「女兒明白,女兒也不想煙飛姊有什麼損傷。」

  白玉樓道:「這才是我的好女兒。」轉向風入松:「風兄,以你看我們現在應該如何?」風入松道:「飛馬直奔萬花谷,若是我的手下武士得到消息,一定會通知我他們的行蹤下落,趕得及,我們便攔途將他們截下,否則只有直闖萬花谷。」白玉樓道:「很好,沈兄意思?」

  沈勝衣道:「也是這個意思。」三兩步橫移,「刷」地翻身掠上了座騎。

  白玉樓道:「風兄與我合乘一騎如何?」風入松道:「不用,前面兩里,有我的手下武土,馬匹亦都準備好了。」

  風入松道:「我這付老骨頭相信還可以應付得來的。」白玉樓話尚未接上,風入松已自道:「恕我不客氣先走一步!」語聲一落,身形箭射。白玉樓縱身上馬,立即開鞭,緊迫在風入松的身後!沈勝衣、艾飛雨、白冰三騎亦自先後奔出。沈勝衣將那個紅衣老人的面具塞進懷中,但舉止仍然非常鎮定,也許就因為,他知道焦急慌張對於事情並無任何幫助。艾飛雨也將面具收好,沒有了那張面具,他渾身上下更見活潑。

  白冰反而就更顯得沉靜了,默默地催騎服在沈勝衣的後面。這幾天的變故,使她對江湖上的事情多少也已經認識一些。在她的心目中,走江湖原是一件很愜意、很好玩的事情。現在她總算知道這並不是怎麼輕鬆的一回事。

  那種刺激,她已經感覺到有些受不了。

  地道的出口果然在古剎的下面,鋪著兩條粗大的鐵軌。方重生、慕容孤芳就坐在一輛鐵箱子也似、裝著四個鐵輪的鐵車子沿著鐵軌滑回來。地道斜斜地伸展,再加上方重生雙手不時往兩面沿壁劃撐,是以鐵箱子的速度簡直比棄馬還要快。那邊火藥爆炸,地道口方被泥土掩沒,這邊鐵車子便已衝了出來。

  方重生右手立即一把扳住旁邊牆壁,硬將那輛鐵車子的去勢停下。慕容孤芳身形一動,連隨從鐵車子上躍下,方重生亦自躍下來。他們立即奔到對面牆壁下。

  慕容孤芳伸手一按,軋軋聲響中,一道暗門旋開,閃身進去。方重生緊接著進入,反手將暗門拉上。暗門的後面,又是一條地道,兩邊牆壁每隔丈許就嵌著盞長明燈,燈光雖然不怎強烈,亦足以將那條地道照亮。慕容孤芳一聲不發,迅速走前,方重生亦步亦趨,左手拿著那個鐵盒子,右手按在刀柄上。他雖則知道,這條地道非常安全,可是,仍然在備戰狀態中。

  這種緊張的性格,固然與生俱來,而與他的殺手生涯,當然亦不無關係。他這樣緊張,有時不錯很累,但亦教過他多次性命,所以,他一直都沒有下決心去改。

  慕容孤芳對於他這種緊張性格亦沒有說任何話。也許,她亦認為方重生這樣緊張,並不是一件怎麼壞的事情。

  地道不怎樣寬闊,卻相當長,走出了差不多有半里,前面出現了一道石級。慕容孤芳拾級而上,到了盡頭,抓起了旁邊一條石棒,往頭上一塊石板上敲了三下。

  那塊石板應聲向上掀開來,露出一個和尚頭,道:「姑娘終於到來了。」

  那個和尚,也就是變化大法師。他的神色看來是那麼鎮定,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慕容孤芳的面容這時才鬆開,一縱身,躍出了地道。地道的外面,赫然是個大堂。那個大堂的陳設,一些也不像和尚的寺廟,與普通人家的並無多大分別。那個地道的出口也就在大堂照壁的一面屏風的後面。屏風的前面,放著一張八仙桌,擺開香茶三盞。

  變化大法師轉出屏風,什麼也不說,卻道:「姑娘先坐下,請茶。」

  慕容孤芳又吁了一口氣,道:「大師你又何須多禮?」她坐下,舉懷輕呷了一口,神態已恢復正常。

  好容易等到她將茶喝完,變化大法師立即問道:「姑娘,那個無雙譜可曾到手?」慕容孤芳笑笑頷首,轉顧方重生,吩附道:「小方,你將那無雙譜交給大法師,也許他能夠看得出是什麼東西。」

  變化大法師聽得奇怪,問道:「姑娘看不懂那冊無雙譜?」慕容孤芳道:「實在看不懂。」變化大法師道:「那大概是用梵文之類,或其他民族的文字寫的。」

  慕容孤芳道:「大法師也不必亂猜,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方重生這時候已經將那個錦盒送到了變化大法師面前。變化大法師雙手接過,上下左右,反覆細看了幾遍,道:「這個盒子並沒有什麼奇怪。」

  方重生道:「大師請將盒子打開。」變化大法師笑笑,將盒子打開,目光落處.當場一呆,脫口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方重生、慕容孤芳相顧苦笑。變化大法師接問道:「難道這東西就是無雙譜呢?」

  慕容孤芳道:「白玉樓說就是了。」變化大法師呆然盯著那塊東西,一面細看一面道:「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慕容孤芳道:「也許本來是有的,不過給白玉樓抹去了。」

  變化大法師道:「這個人,只怕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容易對付。」

  方重生道:「白玉樓勢必考慮到我們這方面可能有什麼詭計,所以預先將說明文字那部分收藏了起來,好在必要時再跟我們談條件。」

  大法師道:「也許。」他目光不離那個盒子,接道:「只怕卻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可以解決的。」

  方重生道:「大法師你花些心思。」大法師笑道:「已經在大花特花的了。」方重生道:「在下實在心急一些,請勿見怪。」大法師道:「見怪不怪。」方重生苦笑。大法師笑接道;「若是瞧不破也不要緊,必要時,我們還可以拿白冰再交換。」慕容孤芳道:「不過這一次,白玉樓是絕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了。」方重生道:「他卻是非要答應我們的條件,非要交換不可。」

  慕容孤芳道:「白冰是他的命根子,無雙譜顯然重要,比起來,還是輕一些。」

  變化大法師喧一聲佛號。慕容孤芳應聲歉然道:「這一次的事情,害苦大法師了。」

  變化大法師道:「姑娘言重了。」他歎息著接道:「就是姑娘現在有意罷手,貧僧也不能自己的了。」

  慕容孤芳苦笑。變化大法師接道:「我佛慈悲,相信亦會體諒貧僧的所為。」方重生道:「若是不體諒,大法師這一次只怕要下地獄了。」變化大法師合什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方重生想笑,卻又笑不了出來。慕容孤芳輕歎道:「變化,你仔細看看那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

  變化大法師雙手捧起那個錦盒,移向面前,一雙眼銅鈴般睜大,眼瞳中充滿了疑惑。他的鼻翅忽然抽動了幾下,脫口道:「好奇怪的氣味!」

  慕容孤芳道:「這氣味,小方與我也從來沒嗅過。」變化大法師道:「貧僧卻好像在哪裡嗅過。」慕容孤芳目光一亮,追問道:「是在哪裡?」變化大法師沉吟著道:「好像昨夜在白冰那個房間之內,當時我可沒有特別留意。」

  慕容孤芳皺眉道:「難道這種東西並不只是一塊?」變化大法師道:「貧僧當時嗅到的氣味,說不定亦是出這塊東西之內透出來的。」他笑笑接道:「不過,是不是無關緊要,我們現在最主要就是弄清楚這樣東西的用途。」

  他說著又細看了一遍,然後將那塊東西從錦盒內倒出來。害怕弄壞,他倒很小心,那塊東西既沒有崩裂,也沒有發出多大聲響。他仔細看了一會兒,才伸手摸上去,那種表情奇怪之極。方重生不由自主問道:「大法師,這東西……」

  變化道:「對於皮膚,相信並沒有任何影響。」說著倏地伸出中指,往那塊東西之上捺下去,用力很輕。那塊東西,他指頭掠的地方,立時緩緩下陷,變化稍為再用力,又下陷了一些。慕容孤芳、方重生目不轉睛,只看得怔在那裡。變化的心中也非常奇怪,一種難以形容的、奇妙的感覺,正從他的指尖透上來。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一種感覺,中指不由自主地繼續用力。

  然後,他突然有一種要裂開的感覺。那剎那,他也不知道,要裂開的到底是他的手指,還是那樣東西。一種本能的反射,他那只中指倏地鬆開,彈起來。那樣東西本來下陷的地方,竟然緩緩地隆起,緩緩地恢復原狀。三個人看在眼內,無不都感覺奇怪。前所未有的奇怪。

  變化大法師下意識地捏著那隻手指,盯著那隻手指。那雙手指並無任何異樣。他看看,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慕容孤芳、方重生一怔,目光轉落在變化大法師的臉上。他們實在想不透,變化在笑什麼?變化獨自大笑了一會兒,連聲道:「妙極妙極!」

  慕容孤芳忍不住問道:「什麼妙極?」變化大法師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一樣奇妙的東西。」慕容孤芳道:「說明白一些。」

  變化大法師道:「它看來像瑪瑙、像水晶,但細看又不像,而且充滿彈性,這種征質卻是水晶瑪瑙所沒有的。」慕容孤芳歎息道:「原來是如此。」變化大法師道:「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有什麼用途,但絕對可以肯定,用途一定是非常出人意外,絕對不是我們現在所能夠想像得到的。」他本來一直以貧僧自稱,現在卻已經不覺中改口,從他的神情看來,固然是非常興奮。慕容孤芳點頭道:「可以肯定。」變化大法師雙眉忽然一皺,道:「白玉樓真的說我們可以想得透?」慕容孤芳道:「是真的。」

  變化大法師像抱孩子一樣,將那樣東西抱在懷中,道:「我相信他是不會信口開河,欺騙我們的。」

  慕容孤芳道:「無論怎樣看來,他都不像那種人。」變化大法師一面撫摸著那樣東西,一面道:「卻可以肯定,我們的確要花些心思。」慕容孤芳道:「嗯。」變化大法師道:「這個地方。我們卻是不能久留。」慕容孤芳道:「也未必。」變化道:「問題在,白玉樓現在必然雷霆震怒,會同沈勝衣、那個紅衣老人甚至風入松及一群大理武士,闖向萬花谷。」慕容孤芳道:「萬花谷乃是天險,且谷口又有一個天然謎陣!」變化道:「但是以那麼多大理武士,只怕不難將那些天然屏障移平。」

  慕客孤芳黛眉輕皺,道:「以大師看,他們與風入松真的會聯成一條陣線,並肩對付我們。」變化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他們現在勢必已經肯定我們這邊有一個易容高手,懷疑小方是獨孤雁的化身了。」

  方重生突然道:「那麼,我直接前往挑戰風入松,將他們分開來。」變比道:「你不是風入松的對手。」方重生道:「一死而已。」變化大法師道:「死有重於泰山。」慕容孤芳道:「有輕於鴻毛。」方重生道:「沒有了風入松與眾大理武士的幫助,萬花谷就安全得多。」

  慕容孤芳笑笑道:「你以為你死了,風入松就會退出?」方重生道:「他目的豈非就是要取我人頭?」

  慕容孤芳道:「本來是的,但你也莫要忘記,這個老小子有時也喜歡講一下江湖義氣。」變化大法師接道:「最重要的卻是,他必須買白玉樓的賬。」慕容孤芳道:「白玉樓乃是朝廷命官,大理小王朝,巴結他猶恐不及。」

  方重生道:「風入松這廝一向都心高氣傲。」慕容孤芳道:「那是對一般人而已,在大理段南山面前,他一樣卑躬屈膝,俯首稱臣,倘若真是個心高氣做,又焉會做大理王朝的護國劍師?」方重生道:「這個職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慕容孤芳嬌笑道:「你知道其上還有一個就成了。」方重生歎息道:「那麼,我應該怎樣做?」慕容孤芳道:「就像這些日子一樣,在身旁保護著我不是很好。」

  方重生垂下頭夫,道:「總之,是我害了姑娘。」慕容孤芳笑道:「哪來這些廢話。」

  變化笑接道:「你若是再說這些話,未免就太見外了。」

  方重生無言苦笑。慕容孤芳接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得起程回去了。」

  變比大法師道:「在對方一接進萬花谷內。我們必定察覺,谷中弟子儘管缺乏應戰經驗,有我們居中接應,相信就可以化險為夷。」慕容孤芳道:「沒有我們在一旁,只怕他們未戰已先亂。」變化大法師道:「不無可能。」他手捧那塊東西,目光一落,笑接道:「我也實在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研究一下這樣東西。」

  慕容孤芳道:「也許在回到萬花谷之前,大師已瞧出這東西的秘密所在。」

  變化大法道:「希望如此。」慕容弧芳接道:「萬花谷的路上,勢必已被大理武士監視,我們若是由正路進去,只怕在到達谷口的時候,就會被他們截下來。」

  變化笑道:「幸好萬花谷並不是只有一個進口。」慕容孤芳道:「我意思也是由小路回去,那總比較安全。」變化將那東西放回錦盒內,長身站起來,道:「車已經準備妥當。」

  慕容孤芳道:「我們這就走。」起身舉步,一旁方重生忙跟了上去。

  馬車就停在大堂之外,一共有二輛。

  其中一輛就是載著變化大法師由快活林出來的那一輛。變化大法師也就走向那一輛馬車。慕容孤芳看在眼內,道:「大師不與我們一起?」變化大法師道:「姑娘那輛馬車之內設有美酒佳餚,貧僧可真受不了。」

  慕容孤芳笑道:「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

  變化大法師口喧號,道:「貧僧已三十年酒肉不沾唇,這個戒,萬萬破不得。」慕容孤芳也不勉強,只是道:「大師若是瞧出其中的秘密,莫忘立即告訴我們一聲。」變化大法師笑道:「若是有所發現,姑娘立即會知道的,因為貧僧到其時,只伯忍不住大聲怪叫起來。」

  慕容孤芳嬌笑道:「大師仍然看不透?」變化大法師摸著光頭,道:「看來我這個大法師的稱呼得改改了。」他說著掀簾走進車廂。

  慕容孤芳一手搭著方重生的肩膀,一齊走向另一輛大馬車。那輛馬車表面看來並無任何特別,車廂之內卻陳設華麗,而且在一張几子之上,已擺開一壺美酒,幾樣精巧的菜餚。慕容孤芳酒菜不沾唇。在錦被之上臥下,頭卻枕在方重生的大腿上。她幽然吹了一口氣,道:「我實在太累了。」

  一種難言的疲倦,已蘊斥著她整個身子。由心的疲倦,前所未有的疲倦。她閉上了眼睛,放鬆了身子,連精神也都已放鬆。

  轔轔車馬聲,也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大理武士果然已分佈在周圍十里,大都換去武士裝東。他們雖然缺乏江湖經驗,但人多勢眾,儘管一個走眼,十個也不會都走眼,總有很多人會看在眼內。慕容孤芳他們那二輛馬車,表面看來,儘管也沒有一點特別,終於還是被大理武士留上了心。在第二天中午,風入松就收到了大理武士這樣的報告。

  ——一直駛往萬花谷的馬車只有二輛。

  ——車中人始終不見現身。

  ——前往萬花谷的行人絡繹不斷,可以肯定,大部分是慕容世家子弟。

  風入松收到了這報告,立即就下了這樣的命令。

  ——不要管行人,注意那二輛馬車去向。

  他的命令速被執行。但是到了同一天黃昏,卻有消息傳來。

  ——馬車改變方向,車轍比改變方向之前卻淺了一些。

  風入松立即再下命令!

  ——劫下馬車,格殺勿論!

  在他的命令發出不到兩個時辰,那二輛馬車已經在一條狹谷之中被亂石擊碎,兩旁亂箭同時飛射。駕車的兩個把式儘管如何揮動兵器,據險抵擋,終於還是被亂箭射殺。車廂之內,卻一個人也都沒有。

  消息在半個時辰之後傳到。是兩個大理武士飛馬送來的,這時候,風入松、沈勝衣、白玉樓五人,距離萬花谷已經很接近了。他們接到馬車被截擊的消息的時候,正在一個山坡上休息。那兩個大理武士的報告,他們都聽得很用心,然後他們都沉默下去。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風入松

  「馬車中埋伏的時候,果真一個人都沒有逃出來?」

  「我們相信並沒有走眼,事後亦徹底搜索過那附近一帶。」

  「車廂內並沒有屍體?」

  「一具也沒有。」

  「那車廂之內怎樣?」

  「小的那一輛有一個蒲團,還有一個小小的檀香煙。」

  「蒲團,檀香煙……」風入松摸著鬍子,沉吟道:「這倒有些出家人的味道。」那個回答詢問的武士接道:「至於那輛大馬車,車廂之內陳設華麗,與外表絕對不相親。」

  「是麼?」風入松接問道:「馬車在哪裡改變方向的?」那個武士道:「很奇怪,就是我們上次追捕獨孤雁突然神秘失蹤的那附近!」

  「哦?」風入松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羊皮地團,在旁邊一塊大石上抖開,手指道:「是不是這裡?」

  那個武士細看了一眼,肯定地道:「就是這裡了。」風入松目注羊皮地圖,沉吟道:「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大森林,能夠出入的地方,我也已派人小心監視,他們卻顯然並無任何發現。」一頓,指著地圖上的一條紅線,道:「難道問題就出在這條河流之上!」

  沈勝衣道:「這條河流通往何處?」風入松道:「地圖上畫得並不詳細,我當時也會派人追著河流走了一段路,卻為一片荊棘林木所阻。」他沉吟著接道:「根據他們的描述,那一片林木應該是絕對難以通過的,除非將之斬開一條路,或者用火燒開來。」

  沈勝衣道:「可有放舟河中,追上前去一看?」風入松道:「沒有。」沈勝衣道:「那條河流莫非又有什麼障礙?」

  風入松道:「水流急激,前行不遠,即為煙霧封鎖。」沈勝衣道:「煙霧?」風入松道:「那個地方地勢較低,所以山谷之類,很多地方,整天煙霧迷濛。」

  沈勝衣沉吟道:「我們倒不如就沿流上去一探,可有什麼發現?」風入松道:「也好。」

  白玉樓插口道:「若是前路果然不通,我們盡可以折回來,再轉向萬花谷正面進襲。」風入松道:「這樣決定好了。」轉向來報訊的那兩個武士,吩咐道:「你們先走一步,召集附近的兄弟,到那條河岸,以木為舟,等候我們到來。」

  兩個武士應聲轉身,上馬奔出。白玉樓目送兩騎遠去,一笑道:「人多好辦事,這句話果然大有道理。」

  風入松道:「他們的武功雖然不大好,但集合起來所發生的威力,卻是遠在任何的一流高手之上。」白玉樓點頭,笑道:「我們也該上路了。」

  語聲一落,他當先躍上坐騎,看來他比任何人都要著急。五騎迅速又啟程。

  河水急激,放目望去,並沒有任何橋樑,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

  沈勝衣五騎溯流而上,前行約莫五里,便聽到了伐木叮叮之聲。到他們趕往聲響之處,遠遠已看見一群大理武士正在建造一隻木船,已接近完成階段。那條水船雖然簡單,但亦見心思,手工簡單中見精細。

  五人在船旁停下馬。白玉樓目光落處,笑道:「風兄手下武士可真不簡單。」

  風入松道:「平日我見他們閒著沒有事,就吩咐他們學一些造車造船之類的技術,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白玉樓道:「看來我朝對於大理王國,得重新估計了。」風入松心弦一震,道:「白兄,大理小王國,對天朝可不敢有什麼不敬。」

  白玉樓接道:「小弟只是信口說說,風兄不必太認真。」風入松道:「白兄多多包涵。」白玉樓一笑,道:「風兄也應該知道,我朝一向都主張和平。」

  風入松道:「大理小王朝小臣,胸襟自沒有白兄廣闊,難免會胡思亂想。」

  白玉樓大笑。

  風入松岔開話題,道:「看情形,一個時辰之後木船便可以啟用,我們就趁這個時候,好好休息一下。」

  對於他這個提議,沈勝衣他們當然不會反對。

  船終於下水。沈勝衣他們相繼躍下。除了他們五個人之外,就是四個年青力壯的人理武士,是負責划船的,風入松將他們分成了兩批。在兩人划動之下,那只木船如箭般向前疾駛出去。到這兩個人感覺疲倦,第二批兩個人立即接上。船行速度始終保持。

  風入松、沈勝衣、白玉樓都是站著,白冰到底不慣。在正中坐下。艾飛雨也坐下來。風入松的身子猶如標槍,紋風不動,白玉樓反而沒有他那麼穩定,忍不住道:「風兄策馬如飛,在船上想不定也如此的穩定。」

  風入松道:「白兄莫忘了大理附近河流縱橫,乘船的機會實在比騎馬要多。」

  白玉樓道:「這個倒也不錯。」

  風入松道:「以小弟所知,白兄是長於北地,北人善馬,不似南人的慣船。」

  白玉樓笑道:「這大概是因為我雖然長於北地,卻常下江南遊玩之故。」

  風入松道:「我們現在大概已經到達荊棘林子了。」沈勝衣道:「卻不見有荊棘。」風入松道:「據說在荊棘的邊緣卻是值著柳樹。」

  沈勝衣道:「現在我們已經走在柳樹之間了。」風入松道:「柳樹比較矮小,枝葉卻是濃密,尤其這個季節。」

  毫無疑問,他也是一個很小心的人。膽大心小!

  越進,柳樹越多越高大,染柳煙濃。船就像是飄浮於煙霧之中,仰不見天,再進,就非獨不見天。

  沈勝衣道:「那樣就比較容易聚煙霧。」風入松笑道:「我讀過不少詩詞,煙霧與柳樹就好像分不開似的。」

  說話間,船已進入了差不多半里,兩旁的柳樹更加濃密,不少柳條垂在流水中。前面水而已有些迷濛,再進,柳條蔽空,就彷彿是一道無盡的綠簾子。

  船如箭射進柳條中,也駛進迷濛的煙霧之中。風入松雙袖一拂,煙霧飛散,但迅速又聚起來。他眉宇一皺,道:「船放緩,小心莫要撞在什麼東西上。」

  天,連水都幾乎見不到了。眾人也不知何故,竟然全都沉默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玉樓忽然笑了起來,道:「這條河流真個奇怪,看來好像沒有盡頭的。」

  沈勝衣道:「方向顯然都並沒有多大改變,根據老前輩那張羊皮地圖來推測,我猜已經很接近萬花谷了。」

  風入松道:「不錯。」

  沈勝衣道:「莫非這就是進出萬花谷的秘道?」

  風入松道:「亦末可知。」袖子一拂,「呼」的一聲,一股煙霧被盪開,前面看見了水光。他雙掌左右一分,又擊出了兩掌,煙霧又被震開了一些。

  眾人總算勉強看見兩岸的情形。河面並不怎樣寬闊,兩岸仍然長滿了老柳。風入松目光一閃,道:「河面越來越狹窄了,兒郎們千萬小心。」

  划船的那兩個武士齊聲應諾。風入松連隨取過一條木漿,上前兩步,踏足於船頭,木漿平伸了出去。前面若是有什麼障礙,一觸及木漿,他就會知道,從而將船停下來。

  連白玉樓也不能不承認,風入松實在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白玉樓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你們看這條河流到底有多長?」

  語聲未已,前面煙霧陡開,一股冷氣迎面撲來!

  風寒如刀,砭人肌骨,眾人齊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也就在這剎那之間,煙霧盡散,眾人又看見了流水。

  晶瑩碧綠的水,天反而不見了。船赫然進入了一個大山洞。眾人目光及處,無不目定口呆,轉而一聲驚歎。

  眼前的景色,實在是他們此前所未見的。

  無數的石鐘乳從洞頂垂下,在洞壁之上,每隔一丈許,就嵌著一盎長明石燈。燈光也很明亮,那些石鐘乳映著燈光,晶瑩蒼翠,再與水光輝映,七彩繽紛,美麗之極。眾人一時間只覺得眼花繚亂。

  白玉樓脫口歎道:「好奇妙的地方,我生平僅見。」沈勝衣道:「這簡直已不像是人間的地方。」風入松道:「看來我們誤打誤撞,是找對地方了。」白玉樓立即道:「大家禁聲。」

  風入松道:「舟放緩,大家都必須小心。」

  兩個沒有劃艙的武士,立即拔出腰間長刀,保護在划船的那兩個武士身旁。風入松放下木漿,右手斜按在劍柄之上。白玉樓的右手也按上劍柄。白冰劍已經出鞘,艾飛雨也不例外。沈勝衣的左手並沒有按著劍柄,只是斜叉在左腰之上。他很少這樣,這樣的時候,他的劍已隨時準備刺出去的了。

  「歇乃」聲響中,船緩緩駛進石鐘乳中。船仍然直線前行,但在石鐘乳的阻礙之下,不能不轉彎,一轉再轉,幾轉之後,眾人忽然發覺連方向都已掌握不住。白玉樓第一個察覺,道:「這些石鐘乳有問題!」語聲一落,「錚」地拔劍,突然在一條石鐘乳之上劃了一道裂痕。然後他接道:「繼續向前劃。」

  船於是繼續前行,不停地轉彎,半盞茶之後……

  白玉樓突然喝道:「停!」兩個武士忙將船停下處,白玉樓目光灼灼,盯在一條石鐘乳之上。那條石鐘乳之上,赫然有一道劍痕!

  風入鬆脫口道:「這是白兄留下來的。」

  白玉樓道:「不錯!」沈勝衣接道:「這些石鐘乳是一個天然的迷陣。」白玉樓道:「方纔我已經有些懷疑.想不到果然不出我所料。」

  沈勝衣道:「白兄不是對奇聞八卦方面非常有研究?」白玉樓道:「不是非常。」

  沈勝衣道:「以白兄看,這些石鐘乳是按什麼來排列?」白玉樓道:「九宮八卦!」

  風入松撫掌笑接道:「如此我們可以不用擔心被困迷在陣之中的了。」

  白玉樓笑道:「這個要看我們的運氣。」

  風入松道:「白兄沒有信心?」白玉樓道:「因為我一向只是學,很少用到。」風入松道:「那真的要看運氣了。」

  沈勝衣笑接道:「我們的運氣豈非一向都不錯。」

  白玉樓笑道:「希望這一次沒有例外。」將劍收入鞘,取過一個武士的木漿,一面划動起來,一面吩咐另一個武士道:「與我配合!」

  那個武士應聲盯穩白玉樓右手,緩緩將木槳划動,船又開始向前進,然後轉彎,繞著那些石鐘乳,不停地轉彎。眾人幫不上忙,只有屏息靜氣,全神戒備。

  船轉了二十多個彎,一陣錚錚琮琮的琴聲突然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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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危機一發


  琴聲悅耳,猶如天簌。

  白玉樓奇怪道:「琴聲?」沈勝衣傾耳細聽,道:「只怕不是。」

  旁邊白冰突然突道:「我從來都沒有聽過這樣的曲子。」

  白玉樓反問:「不是琴聲又是什麼?」

  沈勝衣道:「要知道還不容易,白兄加兩漿就是了。」白玉樓打了一個「哈哈」,左手一落,「戛」然聲響中,船繼續前進!再一漿,船便已從石鐘乳穿出,進入了一個小池。

  小池之上,一樣掛滿石鐘乳,一滴滴的水珠從那些石鐘乳上滴下,滴進池中,錚琮有聲。在洞中聽來,這錚琮之聲特別響亮,便猶如琴聲。

  水滴不停,琴聲不絕。那不停滴下的水珠彷彿就在水池之上垂下了一道珠簾。眾人看在眼內,不覺齊都一聲驚歎。白玉樓驚歎接道:「果然不是有人在彈琴,好一處人間仙境。」說著又一槳划下,船如箭穿簾而過。眾人都披上了一身水珠,但誰都沒有理會,凝神靜氣,準備應敵。

  水珠簾後,並沒有敵人,當前一道石級,之上也沒有任何人在。

  像這樣秘密的一個地方,慕容孤芳並不以為有人能夠找到,所以一向都沒有派有駐守。她並沒有想到沈勝衣也們竟然會由這條秘道攻進來。

  白玉樓也就將船泊在石級之下,沈勝衣第一個從船上拔起身子,掠上了石級。風入松是第二個。他們兩人的身形在石級上稍停,立即展開,分左右移動,在極短時間之內,已經探過了那附近可以藏人的地方。然後又聚在一起。

  這時候,白玉樓父女與艾飛雨,還有那四個大理武士亦已棄舟上岸。白玉樓連隨問道:「沒有人躲在附近?」

  沈勝衣、風入松一齊搖頭。白玉樓皺眉道:「慕容弧芳應該派幾個手下在附近守衛的。」

  風入松道:「這無疑是一條很秘密的通道。」

  白玉樓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以她的聰明,應該任何一個地方都加以小心。」

  風入松道:「白兄難道看不出這個人非常固執?她若是認為這條通道會被人發現,未出事之前,要改變她這個念頭只怕不容易。」白玉樓拈鬚微笑,道:「若是如此,這一次只怕她就難逃一敗的了。」風入松道:「我們卻也不能大過大意。」

  沈勝衣即時道:「這兒有一道石門,卻沒有任何的開關。」

  石門也就在石級的盡頭。白玉樓上前兩步,道:「讓我來看看。」沈勝衣偏身讓開。白玉樓走到石門前面,在周圍細意打量了一會,一隻手開始在石門上摸索起來。對於土木機關方面他素有研究,這道石門是否能夠難倒他?

  在鐘乳洞之外,這時候正是黃昏,萬花谷中,慕容世家的子弟來去匆匆,都無不顯得緊張之極。只有幾個人例外。變化大法師是其中的一個。這時候,他正在谷中自己的房間之內,雙手捧著盛無雙譜的那個錦盒。

  那所謂的無雙潛,仍然放在錦盒之內卻巳短去了一寸,那一寸是給變化大法師用刀切下來,現在正放在一個石盤之內,石盤卻是放在一個火盤之上。到現在為止,變化大法師仍然茫無頭緒,他費盡心思,始終看不透,想不透那所謂的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作用。

  他大著膽子,將之切下了一寸,放在水中,但是毫無反應,水中沒有,火中如何?變化大法師於是拿來那個石盤,將那塊切下來的無雙譜放入石盤中,再將石盤放在火爐上燒煮。

  那點無雙譜已接近透明,在燈光下,在陽光下,變化大法師一再仔細地打量,他絕不以為那之內還能夠藏著什麼,也絕不以為那之上有文字刻下,所以才大著膽子切下了一塊來。用火燒煮已經是他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在目前來說,也是他能夠想得出的最後的一個辦法,若是也不管用,就連他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才好了。

  火爐就放在雲床之前,變化大法師盤膝在雲床之上,瞪大一雙眼睛,望著石盤中那一塊無雙譜,一眨也不眨。

  那塊無雙譜這時候已開始溶化,就像是冰塊溶化一樣。那種奇怪的氣味也就更濃香了。

  變化大法師的鼻翅不停地抽動,思想卻一片混亂,他雖然省起這種氣味在劫奪白冰的時候,在白冰的房間之內隱約嗅到,卻省不起那是什麼東西之上發出來的。眼看著那塊無雙譜由大變小,鎔成了薄薄的一層平鋪在石盤上,與冰溶比為水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顯然又並不是冰,卻也再沒有任何變化。變化大法師又等了一會,仍然是不見再有變化,也瞧不出有何奧妙。他歎了一口氣,伸出蒲扇大的右掌一拂,「霍」然聲響中,爐火被掌聲熄滅。

  變化大法師濃眉深皺一抬雙腳跳下了雲床。他呆然站在那個石盤之前,凝望了好一會,終於伸出了右手中指,插入那無雙譜溶化的液體之內。指尖一沾上那種液體,一陣灼熱的感覺,立即由指尖透上來。這種灼熱的感覺還未致變化大法師不能夠忍受的程度,可是他仍然將手指挑起來。那種液體卻竟緊粘在他的手指之上,隨著他那隻手指的移高,由粗而變細,仍然將那隻手指與石盤聯絡在一起,就像是一條纖細的冰柱。

  變化大法師不知何故,竟然有一種心寒的感覺不由自主地舉起左手,將粘在右手中指的那種液體剝下,這片刻之間那種液體彷彿已凝結。這原並沒有粘緊變化大法師的左手,而粘得他右手中指雖緊,但仍可剝下。那剎那,他卻生出了一種感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正在剝著自己的皮膚。他的眼睛自然緊盯在指頭上,看得很清楚,皮膚並沒有剝下,只是將那種液體剝了下來。

  那種液體果然已處於半凝結的狀態,就像是一層皮膚。在這一層「皮膚」之上赫然留有清晰的指紋。變化大法師目光凝結,思潮卻波動不已,在那一剎那之間,最少閃過二三十個念頭。

  然後他倏地舉步,急奔至房內,一手將房門拉開,一面大呼道:「慕容蒼!」一個老蒼頭應聲從那邊院子奔了過來,奔到變化大法師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問道:「大法師可是有什麼要我去做?」

  變化大法師招手,道:「你進來。」那個老蒼頭雖然奇怪,還是舉步走進去。他叫慕容蒼,是慕容孤芳派給變化大法師使用的,侍候變化大法師已經有多年。這麼多年來,卻是第一次看見變化大法師的眼神變得很奇怪,目光炯炯,就像要擇人而噬。他不禁由心恐懼起來。

  變化大法師看見他眼中的恐懼,道:「你不要害怕,我只是要借你的臉試一試一種東西!」慕容蒼聽說反而更加害伯,變化大法師精研易容術這件事,他當然是知道的。

  ——借自己的臉一用,莫非要將自己的臉皮剝下來?

  慕容蒼想到這裡,幾乎要昏了過去。變化大法師又看在眼內,笑笑安慰道:「不用害怕.我是一點也沒有惡意的。」

  在慕容蒼的眼中,變化大法師的笑容亦變得詭異起來。變化大法師往日的笑容本來很慈祥,現在卻好像充滿了邪惡。慕容蒼由心顫抖起來。變化大法師已深深感覺到慕容蒼的那份恐懼,歎了一口氣,道:「老人家,你實在太緊張了。」語聲一落,他突然又出手,封住了慕容蒼兩處穴道。慕容蒼當場昏迷過去。

  變化大法師輕歎一聲。喧了聲佛號,一拂袖,「呼」一聲,勁風將門關上。然後他移步爐前,捧起那個石盤,將盤中盛著的那種液體緩緩傾在慕容蒼的面上。他的動作非常小心,一雙眼注視著慕容蒼面部的變化。一切看來都非常正常。

  石盤這時候已不燙手,那種液體亦沒有起煙,觸之微溫,傾在慕容蒼的臉龐上,亦只是微紅。盤中所盛的那種液體並不多,很快傾盡。那種液體在慕容蒼的臉上緩緩散開,變化大法師忙將石盤放下,取過一把鵝毛扇子,用力住慕容蒼面上扇起來。

  扇動風生,那種液體在冷風中緩緩凝結,鋪滿了慕容蒼的面龐,也有小部分洩落在地上,變化大法師扇動鵝毛扇子,好一會才停下。然後他伸手去揭那層液體。由沾在地面的那部分開始。那種液體差不多已變成團體,觸手不沾,輕易就給揭起來,而形狀竟然不變。

  變化大法師目光亂閃,一顆心忽然猶如一堆亂草,他歎了一口氣,雙手齊落,左右貼著慕容蒼的下頷,將鋪在慕容蒼臉上的那層東西緩緩地、輕輕地揭起來,那一層液體就像是一層皮膚也似緊貼著慕容蒼的臉龐,變化大師就像是在將慕容蒼的一層面皮剝下。

  在變化大法師來說,現在這種剝皮的感覺比方纔他將種東西從手指上剝下的時候更加尖銳,更加強烈,就像是那並非是從慕容蒼的險上剝下,而是從自己的面上,那一雙本來非常穩定的手不覺已起了顫抖。

  那一層東西終於給變化大法師完全剝下了,薄薄的一層,色澤雖然與人的皮膚不同,但貼在皮膚之上,便與人的皮膚差不多。慕容蒼整張臉龐的輪廓以至眼睛鼻子嘴唇完全都印在那一層東西之上。變化大法師很自然地將它往自己的臉龐上一抹,移步到窗前一面銅鏡之前。斜陽從窗外射進,正落在他臉龐上,銅鏡上的影子也就更清楚了,出現在銅鏡之上的卻不是變化大法師的面貌,而竟是慕容蒼的!

  變化大法師那剎那非獨一雙手,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到現在,他雖然仍末明白那所謂的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所謂無雙譜的用途已經完全明白!那一層東西鋪在臉龐之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味也就更加強烈。也就在那剎那,變化大法師終於省起在哪裡嗅到的那種氣味。

  那就像一道閃電,突然劃過變化大法師腦海!

  ——那種氣味並不是從白冰的房間之內什麼東西之上嗅到的,是從白冰的面龐之上!

  ——那麼白冰的臉上就是戴著這樣一層皮膚的了。

  ——這證明什麼?

  ——那不是白冰本人,是別人假冒!

  變化大法師額上冷汗紛落,氣息也逐漸急速起來。快活林那一次他們敗得那麼慘,敗得那麼莫名其妙,到底是什麼原因,現在他總算有了頭緒!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變化大法師近乎呻吟地由心底叫出來。

  ——那個假白冰現在就在慕容孤芳的身旁,到底是什麼人?武功又怎樣?

  變化大法師汗落更多,是冷汗!他陡地怪叫了一聲,一手拉下那層慕容蒼的臉皮,一手反拍在銅鏡上!「嘩啦」的一聲,銅鏡碎裂,變化大法師借這一拍之力,身形如箭般射了出去!正射在房門之上!又是「嘩啦」的一聲,那道門戶片片碎裂,變化大法師穿門而過,疾射了出去。他一向常叫別人不要緊張,這一次,他自己卻未免太緊張了。從這裡卻可以看到,對慕容孤芳他實在是忠心一片。

  沒有慕容孤芳的支持,在易容術方面,他絕對沒有今日的成就。士為知已者用,亦為知己者死。變化大法師雖是一個出家人,也一樣講這一套。因為他雖已出家,塵心仍未已,否則易容術也不會到這個出神入化的地步。

  假白冰現在的確與慕容孤芳在一起。她們現在正對坐在萬花樓之內。假白冰背陽光坐著,始終一聲不發,她的體力已完全恢復,卻不敢有任何的異動。站在慕容孤芳身旁的方重生,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慕容孤芳也沒有例外。他們卻都瞧不出這個白冰是假的。

  雖然如此,假白冰步煙飛仍然將頭垂下,她實在是有些心虛,實在太不習慣。以別人的面目出現在她這還是第一趟。

  她並非害怕慕容孤芳,只是不想節外再生枝,破壞沈勝衣、白玉樓他們的整個計劃。現在情況怎樣她雖然並不清楚,卻絕對相信沈勝衣一定能夠及時趕到,將她救出去。

  慕容孤芳現在的確仍然沒有任何的懷疑,也絕對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白冰可能是別人假冒。看見這個白冰這樣老是垂著頭,只道她平日嬌生慣養,受不得這種驚嚇,現在仍然在害怕。她突然請白冰到來,只是閒著無聊,想一見這個絕世佳人,並沒有任何動機意圖。她現在就像是在欣賞一件無雙的玩物。

  在她旁邊的方重生卻是看她的時候多過看白冰。在他的心目中,白冰對他也許是沒有慕容孤芳那麼可愛。

  几子上有三盤小點,一杯香茶。步煙飛這個白冰,卻始終沒有動它。慕容孤芳的素手之中也有香茶一杯,且已快將喝盡了。她笑顧白冰,終於呷了最後一口香茶,扶杯道:「這個茶杯你不喜歡?那些小點你也不合意?」

  步煙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慕容孤芳笑笑道:「你放心。那之上是沒有毒藥的,我費盡心思,好容易才請得你到來,又怎捨得這樣毒殺你?」一頓又接道:「小妹子,我對你是沒惡意的。」

  步煙飛的頭垂得更低。方重生一旁插口說道:「也許是因為我按刀一旁盯著她。」慕容孤芳想想,道:「那你就退出去,讓我們兩人好好地聚聚。」

  方重生道:「好的。」方待舉步,劍眉倏地一皺,道:「誰?」慕容孤芳方待問一聲什麼,目光忽然亦一寒!急激的衣袂破空聲即時在堂外響起。步煙飛聽著,心頭不禁一動。

  方重生即時嘟喃道:「來人輕功極高,門外守衛何以不將他截下來?」

  語聲未已,一人已如箭射進來!慕容孤芳目光及處。一怔,道:「變化,怎麼是你!」

  如箭射進來的正是變化大法師。方重生轉而失笑道:「原來大法師……」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他已經發覺變化大法師一臉緊張之色。慕容孤芳也已經發覺,笑問道:「變化,又發生了什麼事?」

  變化大法師目光落在步煙飛的臉上。步煙飛這時候不由自主抬起了頭來,看見來人是這個和尚,不由得心頭一陣失望。變化大法師目光猶如火炬,盯穩了步煙飛,沒有回答慕密孤芳。步煙飛與變化大法師目光相觸,心裡不知何故一寒,頭不覺垂下。變化大沈師目光一斂,舉袖抹下了一頭冷汗。慕容孤芳看在眼內,雖然知道一定有事發生,但仍然鎮定得很,也仍然一臉笑容,笑問變化大法師:「變化,你平日不是常叫人不要太緊張,怎麼今天自己反而這樣緊張了?」

  變化大法師答非所問,連聲道:「很好,很好。」慕容孤芳嬌笑道:「這樣緊張也很好?」

  變化大法師一聲佛號,道:「貧憎所以說很好,是因為看見小姐安然無恙。」

  慕容孤芳道:「我人在萬花谷,怎會有毛病?」

  變化大法師手指步煙飛,道:「這位姑娘若是突然出手,小姐可就不好的了。」慕容孤芳嬌笑道:「你是說我這位白妹子會傷害我?」她這樣說話,並不是不相信白冰會出手,而只是不相信白冰能夠傷害她。變化大法師當然聽得出來,道:「這位姑娘若真的是白冰當然傷不了小姐。」

  步煙飛不由渾身一震。慕容孤芳聽說一怔,反問道:「你說什麼?」

  變化大法師道:「小姐聽不懂貧僧的話?」

  方重生脫口道:「我不明白。」慕容孤芳道:「我也是。」

  變化大法師卻道:「應該明白的。」

  「易容?」慕容孤芳突然失聲叫了起來。方重生亦自叫起來:「怎會有這種事?」

  變化大法師苦笑,反問道:「又怎會沒有?」

  方重生怔住。變化大法師道:「我們這邊在變來變去.對方也一樣是在變來變去。」他歎了一口氣,接道:「可是對方知道我們在玩易容術,我們卻完全想不到對方也來這一套,吃虧的當然也就是我們了。」

  慕容孤芳沉默了下去。方重生忽然問道:「大法師怎麼你……」變化知道他要問什麼,歎息道:「貧惜所以瞧不出,有三個原因,一是想不到,二是自恃對易容術非常有研究,三卻是對方的易容術出神入化,貧僧又一直沒有在場,對他們認識不深,自然很容易被他們瞞過了。」

  方重生苦笑道:「大法師也瞧不出,我們當然更瞧不出了。」慕容孤芳奇怪地接問道:「卻不知大法師如何瞧出來?」方重生亦奇怪地望著變化大法師。變化大法師道:「那所謂無雙譜……」

  慕容孤芳接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變化大法師道:「以貧僧推測,白玉樓給我們的那東西,並非真正的無雙譜,只是以無雙譜製造出來的東西。」

  慕容孤芳追問道:「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途?」變化大法師道:「其他的用途不得而知,有一樣用途卻是可以肯定的。」

  「易容?」

  「正是!」變化大法師道:「你們看!」他連隨將手中那張「臉皮」覆在自己的面龐之上。那張「臉皮」遮去了他的本來面目,他立時就變了第二個人。慕容孤芳、方重生不約而同驚呼一聲:「慕容蒼!」

  變化大法師一面將慕容蒼那張「臉皮」剝下,一面道:「貧僧將其中的一部分切下放在石盤裡煮溶,傾在慕容蒼的臉上,結果就得到了這張臉皮。」

  慕容孤芳忽然一聲呻吟,道:「怎麼會有這仲東西?」變化大法師道:「這就要問白玉樓了。」他鼻翅一皺,接道:「還有這種東西的奇怪氣味,你們可知道貧僧是在哪裡嗅到的?」

  方重生脫口問道:「在哪裡?」

  變化大法師目注步煙飛,道:「就是那天夜裡劫得這位小姑娘的時候,在白冰的房間嗅到的。貧僧原以為是什麼東西之上透出來的,現在仔細想想,就是從這位小姑娘的臉上。」

  慕容孤芳道:「所以大法師你立即趕到這裡來?」變化大法師道:「貧僧只怕小姐有什麼不測。」

  步煙飛已經將頭抬起來,這時目注變化大法師,忽然插口問道:「大法師,你看我真的那麼心狠手辣?」變化大法師一怔,道:「從姑娘的眼神看來,姑娘並不是那種隨時會殺人的人,貧僧倒是太過緊張了。」

  步煙飛道:「卻也怪不得你。」慕容孤芳亦自道:「變化,我雖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仍然感激你!」

  變化大法師道:「小姐言重。」轉向步煙飛,道:「小姑娘,你到底是哪一個?」

  步煙飛道:「不是白冰。」慕容孤芳笑笑道:「現在我也看出不是了。」

  步煙飛笑笑,道:「大法師,你見過我了。」

  變化大法師心念一動,道:「你就是那天夜裡隨同風入松闖進古剎的那個小姑娘。」

  步煙飛又是一笑,將白冰那層臉皮剝下。變化大法師眼瞳一亮,格格大笑道:「果然是你啊!」

  慕容孤芳卻說道:「果然是假的——兩個白冰,自然也有兩個沈勝衣了。重生,我們那一次失敗,你現在明白是什麼原因了吧?」方重生苦笑,道:「明白了。」

  慕容孤芳旋即大笑了起來。步煙飛奇怪地看著她,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麼?」慕容孤芳笑應道:「那一次失敗得那麼慘,我一直想不到原因所在,悶都快要悶死了,現在總算能夠解開這個疑團,又如何不開心?」步煙飛方待說什麼,慕容孤芳話已經接上,道:「一直以來,我的每一步行動都無不令對方意外,這一次,意外的卻不是對方,反而是自己,又豈非很有趣。」

  到她說有趣的時候,臉上已絲毫笑意也沒有。步煙飛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濃,道:「一個人不時都令人意外,自己偶然也意外一次,豈非也很應該。」

  「嗯……」慕容孤芳連眼中也沒有了笑意。步煙飛看得出來,卻一些懼意也都沒有,仍然笑望著慕容孤芳。變化大法師即時插口問道:「那個紅衣老人到底是誰?」步煙飛笑道:「你說呢?」變化大法師一怔,忽然道:「沈勝衣?」

  步煙飛點頭。變化大法師苦笑.道:「難怪風入松那個老小子說,知道他是什麼人保管嚇我一大跳。」

  慕容孤芳突然又插口問道:「你呢?又是誰?」步煙飛道:「我是誰也無關要緊。」

  方重生一旁候地一聲冷笑,道:「將她拿下來,那怕她不說。」慕容孤芳竟然點頭,道:「好的!」方重生立即撿前,一把向步煙飛抓過去。變化大法師沒有攔路,他也想一看這個女孩子的武功路數!步煙飛目注方重生一把抓來,攪如未見,但就在方重生那雙手抓到她的肩膀之前半尺,她就不見了,方重生只覺眼前人影一閃,那一抓已然落空!變化大法師、慕容孤芳卻清楚看到那剎那,步煙飛就像是一縷輕煙也似飄飛了出去。

  方重生面色一變,身形展開,唱叱聲中又抓出了十七抓!他的身形變化矯活,出手極其迅速,可是,每一次,都是快要抓住的時候,步煙飛便已脫出他手抓的範圍之內。

  十七抓俱都落空,他不禁由心寒了出來。也就在他這動作一慢剎那,步煙飛身形凌空一翻,疾往樓外飛掠了出去!她的身形這麼快,簡直就猶如箭甫離弦,迅速之極!慕容孤芳脫口道:「好快的輕功!」

  「好」字甫出口,她的右手就往旁邊的小几一板,到「的」字出口,小樓三面刷刷刷三聲,三道鋼絲突然從上疾降了下來。步煙飛正好撞在當中那道鋼棚之上。眼看她便要撞上去,那剎那她纖巧的身子凌空竟又自一翻,卸開了力道正好貼著鋼棚落下。

  多了那三道鋼棚,小樓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大籠子。步煙飛四顧一眼,發出了一聲苦笑。慕容孤芳即時道:「你的輕功雖然這麼好,可惜你也是一個常人。」

  步煙飛道:「所以我的氣力也有用盡的時候,那便得束手就擒。」慕容孤芳道:「不錯。」步煙飛道:「到我的氣力用盡的時候,沈大哥也應該趕到了。」

  慕容孤芳黛眉輕皺,道:「聽你沈大哥前,沈大哥後,跟沈勝衣倒是熟悉得很。」步煙飛道:「與你何干?」慕容孤芳道:「以我所知,沈勝衣的女朋友之中,輕功這麼好的只有一個人——」

  方重生脫口呼道:「步煙飛!」

  步煙飛嬌笑道:「就是我了。」

  變化大法師接口問道:「步千里是你的什人人?」步煙飛道:「家父。」

  變化大法師頷首道:「中原武林,輕功以步千里最好,你既是他的女兒,那就難怪了。」

  步煙飛道:「可惜我現在被囚在一個籠子之內。」變化大法師道:「實在可惜得很。」步煙飛道:「可是你們要抓住我,卻也沒有那麼容易。」

  慕容孤芳冷冷地接道:「就算不殺你,也得砍掉你的一條腿!」一頓吩咐道:「重生,用的你鏈子飛刀,將她的右腳斬下來!」

  方重生應聲笑道:「姑娘你放心,你要我斬下她的右腳,我絕不會錯斬下她的左腳。」他說著緩緩卸下負著的那個包袱,解開,取出了那把鏈子刀。步煙飛目光落在刀上,道:「你本來叫做什麼名字?」

  方重生道:「到這個地方,在這個環境,也無妨告訴你。」他儘管這樣說,目光還是轉向慕容孤芳,顯然要聽聽慕容孤芳的意思。慕容孤芳冷然點頭。方重生方待說出來,步煙飛已自己說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就是獨孤雁!」

  方重生道:「你也知道有獨孤雁?」

  步煙飛轉問變化大法師:「大法師,這個方重生相信是你變出來的了。」變化大法師道:「不錯。」步煙飛道:「你既然能夠變出一個人,當然也能夠變出一隻腳!」

  變化大法師一怔。步煙飛笑接道:「我的腳若是給他斬下來,你得給我換上另一隻,成不成?」變化大法師苦笑,道:「你這個女娃子,難道不知這些話會令人很生氣?」步煙飛道:「我原就要他生氣的。」

  變化大法師道:「你難道不知道他生氣起來,就是本來不很想斬下你的腳,也會狠下心腸?」步煙飛笑道:「無論他生氣不生氣,他若是能夠斬下我的腳,一定就不會刀下留情——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意識。」一頓,轉顧方重生,道:「他本就是慕容孤芳的奴才,又怎敢違背慕容孤芳的命令?」

  方重生目露凶光,冷笑道:「你若是以為激怒了我,在心情激動之下,我的刀就會沒有分寸,你就容易閃避,可就大錯特錯了。」

  步煙飛笑笑,道:「你是一個聰明人。」方重生冷冷接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妨告訴你,每一次殺人,我的心情都是這樣子激動,可是,每一次我都成功地斬下對方的頭顱。」步煙飛仍然在笑,卻已有些勉強,道:「是麼!」慕容孤芳一旁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步煙飛聽到慕容孤芳也這樣說,哪裡還笑得出來。方重生連隨雙手一抖,「嗆啷啷」鏈子一陣亂響,目注步煙飛,道:「你現在可以施展你那所謂獨步天下的輕功了。」步煙飛道:「你的刀還未出手呢?」方重生冷笑,腳踏子午步,眉宇間殺氣飛揚!變化大法師即時誦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步煙飛目光一轉,道:「大法師,你這個出家人慈悲為懷,難道就忍心看見這個人將我的腳斬下來?」

  變化大法師又一聲佛號,道:「姑娘放心,他將你的腳斬下之後,我保證替你將斷下的腳接回。」步煙飛苦笑。方重生那剎那突然連進三步,右手一揮,「鳴」一聲,鏈子刀飛出,斬向步煙飛右腳!刀光如匹鏈,眨眼已斬至!步煙飛看準刀勢,身形飛展,間不容髮的閃開了這一刀!刀落空,立即飛回,再次斬出,眨眼之間,連斬三刀,刀刀都是斬向步煙飛的右腳!步煙飛身形飛閃,已連換了七個姿勢,總算閃開了斬來的三刀。方重生暴喝一聲:「好!」身形遊走,刀發如狂風暴士,斬了十七刀!

  兩張椅子在刀下碎裂,一幅幔幕在刀光中斷成兩節!步煙飛一時閃在椅後,一時手拉著幔幕。飄蕩在半空,居然又閃過了方重生的十七刀飛斬。一道道的刀光,就像是一道道的閃電,在樓中交錯著閃動。步煙飛也就在閃動了刀光中閃躍勝擲,刀雖快,她的身形更加快。

  不過片刻,她又閃開了方重生三十九刀!慕容孤芳已有些不耐,突然道:「變化,你助他一臂之力!」

  變化大法師一聲佛號,伸出葵扇也似的右手,看似便要一掌劈出去了。步煙飛聽得真切,目眺及處,面色不由得一變!這一下分神,險些就挨上三刀。「鳴」一聲,刀從她腳旁貼衣飛過,她甚至已感到了刀上的寒氣。刀一擊落空,飛捲回來,刀尖削向步煙飛右腳!步煙飛身形迅速飄開。

  變化大法師這時候終於舉起了他的左掌,也就在這時候,霹靂一聲巨震,突然在樓中響起來!對門那面照壁在霹靂聲響中四分五裂,轟隆隆倒塌,激起了滿樓塵土。慕容孤芳惶然回頭,變化大法師亦嚇了一跳,方重生一刀已準備劈,霹靂聲響中,刀勢亦不由停頓。

  就連步煙飛,亦為之一呆!方重生若是在這個時候一刀斬出,相信一定中的,可是他卻已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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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結局


  塵土飛揚中,那面照壁塌下了一個大洞。那個大洞中卻出現了三雙手!不同的三雙手,不同的三個人!

  ——沈勝衣!白玉樓!風入松!

  照壁。並不怎麼厚,這三人雖然都是以劍稱雄,但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內功修為自亦是非同小可,合三人之力,已足以將這道牆壁摧毀!步煙飛一呆之下,立即發出了一聲歡呼:「沈大哥!」

  沈勝衣應聲跨出牆洞,身形一展,如箭般飛射向步煙飛!方重生目光一閃,手中蓄勢待發的鏈子刀立卻脫手斬向沈勝衣。這一刀聲勢更凌厲!沈勝衣左手劍已出鞘,人動劍動,「掙」一聲,封開了方重生斬來的一劍,身形落處,正好站在步煙飛身旁。大法師目光如閃電,落在沈勝衣面上,道:「這位沈施主,應該是假包換的了。」

  沈勝衣笑應道:「大法師已發現無雙譜的秘密?」

  變化大法師道:「已經發現。」

  沈勝衣道:「幸好我們及時趕到。」步煙飛一旁嚷道:「他們要斬下我的右腳!」沈勝衣笑道:「現在不用害怕了。」步煙飛嬌笑,道:「沈大哥,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夠及時趕來救我。」沈勝衣道:「來的總算還是時候!」

  變化大法師道:「你們是由水路來的?」沈勝衣道:「不錯!」

  變化大法師道:「好聰明的人,我們倒是太自信了。」他一面說一面移步走到慕容孤芳的右側,方重生亦同時移動腳步,卻是走向慕容孤芳的左例。

  白玉樓笑接道:「要找到那條秘道著實不容易!」慕容孤芳仍坐在原處,這時候面色已恢復正常,笑笑道:「人說白大人對於九宮八卦、五行六合方面亦甚有研究,鐘乳洞中的九宮八卦陣,當然難不倒白大人的了。」白玉樓笑道:「僥倖看得透,沒有被困在陣中。」他說著跨出牆洞,後面緊跟著白冰,這時候,白冰已經將步煙飛那張「臉皮」剝下,恢復了本來面目。慕容孤芳目光轉落在白冰臉上,道:「這個才是真正的白妹子,也是假包換的了。」

  白冰笑應道:「慕容姊姊,騙了你這麼久可真抱歉叼!」慕容孤芳搖頭道:「不要緊,姊姊騙別人這麼多次,上一次當也是應該的。」

  艾飛雨緊隨著白冰走出。慕容孤芳目光又轉,道:「這位又是誰?」

  艾飛雨道:「就是幾位一直以為的沈勝衣。」慕容孤芳「哦」一聲,道:「高姓?大名?」

  「艾飛雨!」

  「快劍艾飛雨?」

  艾飛雨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姑娘也知道艾某人。」慕容孤芳道:「閣下並不是無名之輩。」艾飛雨由衷地道:「姑娘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簡單。」

  慕容孤芳笑笑。艾飛雨之後,就是風入松。慕容孤芳笑顧道:「風老先生也來了。」風入松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方重生臉上,忽然問:「應該怎樣稱呼你?」

  方重生一字字道:「獨孤雁!」

  風入松再問:「殺段天寶的是你?」獨孤雁道:「是我!」風入松盯著他,道:「很好!」獨孤雁反問:「如何好?」風入松道:「容你一個全屍!」

  獨孤雁冷笑。四個大理武士跟著走了出來,慕容孤芳看在眼內,道:「風老先生,你帶來多少人?」風入松沉聲道:「足以夷平此地!」

  慕容孤芳臉色微變,道:「罪魁禍首,應是慕容孤芳一人,風老先生,手下留情!」白玉樓即時豎起大拇指,道:「好,不愧女中丈夫!」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用我的性命,能否換全慕容世家子弟的性命?」步煙飛插口道:「這裡的人也都不是很壞的。」

  白玉樓點點頭,道:「這個老夫也知道。」轉顧風入松,道:「風兄的意思如何?」

  風入松道:「小弟只想殺一個人!」

  獨孤雁冷笑,道:「只怕你殺不了!」

  風入松按劍道:「殺得了固要殺,殺不了也要殺!」獨孤雁道:「我明白你的話,殺我並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一個奴才!」風入松寒著臉,道:「現在就是有命令下來不可殺,我也非殺你不可了。」獨孤雁縱聲大笑,橫擋在慕容孤芳面前,道:「你們既然只是要殺我一人,那還不容騿H」

  風入松冷冷地道:「是我!並不是我們!」獨孤雁目光轉向沈勝衣,道:「姓沈的是名俠!」

  「白玉樓有君子之稱!」獨孤雁目光最後落在艾飛雨的面上,「姓艾的也是一個俠客,他們難道聯手殺害一個女孩子?」

  沈勝衣、白玉樓他們尚未有說話,慕容孤芳已應道:「你錯了!」獨孤雁一怔。慕容孤芳道:「他們不會殺害我,只會將我抓起來。」

  獨孤雁脫口問道:「為什麼?」慕容孤芳道:「兩個原因——我是紅梅盜,白玉樓也是一個奴才!」

  白玉樓淡然應道:「隨你怎樣說,白玉樓無愧於心!」

  慕容孤芳忽然道:「好一個君子,卻懂得改頭換面那種技倆!」

  白玉樓道:「白某人但求無愧於心就是了。」慕容孤芳道:「君子可以欺其方,看來你也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君子。」白玉樓道:「做君子本來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君子。」

  慕容孤芳冷笑不語。變化大法師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道:「小姐你……」慕容孤芳道:「大法師,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是要我逃?」變化大法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慕容孤芳道:「大法師難道看不出大勢已去,要逃出萬花谷比登天還難?」變化大法師搖頭,道:「貧僧一直在傾耳細聽,秘道中並無他人,風老頭的話不足信,而且,事實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們哪來那麼多的船隻?」

  慕容孤芳道:「就是這些人,已經夠我們應付。」

  說話間,白玉樓等已走至沈勝衣那邊,一字兒排開。他們一共十個人,武功卻分成三級,那四個大理武士是一級,步煙飛、白冰艾飛雨又是一級,沈勝衣、白玉樓風入松是最高的一級!就是這一級三個人的確已經夠慕容孤芳三人應付的了。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雖然打不過他們,將他們截下,卻絕對不成問題。」這些話,只有慕容孤芳一個人聽到。慕容孤芳歎息道:「大法師……」變化大法師道:「士為知己者死!」

  白玉樓看得真切,道:「大法師連傳音入密的本領也練成了。」

  變化大法師道:「彫蟲小技,何足掛齒。」

  沈勝衣插口道:「大法師縱然不說出聲,我們也想得到。」

  變化大法師合什道:「施主本來就是一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

  沈勝衣歎息道:「大法師這個時候也該醒悟了。」變化大法師道:「可惜大法師也是一個人。」

  風入松道:「人又如何?」變化大法師道:「不能忘恩負義。」

  風入松道:「很好!」轉對獨孤雁,道:「他們都有種,你這個小子雖然與他們走在一起,卻是沒種得很。」獨孤雁軒眉,道:「姓風的,你可敢與我單獨決一死戰?」風入松傲然道:「有何不敢?」方重生一揮刀,道:「我們到外面去!」

  風入松道:「這裡不是很好!」他劍擊鋼棚,道:「這些鋼棚將慕容世家的子弟擋在小樓外,我們大可以不為他們來分心。」

  獨孤雁冷笑道:「你那些朋友卻都在棚內。」風入松道:「你放心,他們是絕不會出手助我。」

  獨孤雁道:「是麼?」風入松回顧沈勝衣白玉樓,道:「幾位若當我風某人是朋友,在風某人倒下之前,請勿出手!」

  白玉樓道:「風兄……」風入松道:「生死有命,白兄不必為我擔心!」白玉樓無言歎息。

  風入松劍一引:「那邊請!」橫移一步,這一步竟遠及一丈!獨孤雁一抖鏈子刀,躍了過去。

  變化大法師即時猛一聲暴喝,道:「小姐,快走!」他右手同時往慕容孤芳的肩膀一推,慕容孤芳一聲:「大法師珍重!」借力使力,如箭般向那邊牆洞射去!風入松即時轉首,一聲冷笑,手一揮,袖中小劍「嗤」的從袖中射出,飛射向慕容孤芳!變化大法師目睹劍勢,面色一變「霍」—聲衣袖急拂,向那支小劍捲去!裂帛聲響,那支小劍非獨沒有被捲飛,而且穿過變化大法師的衣袖,繼續射向慕容孤芳,只不過,本來是射向慕容孤芳的後心,給變化大法師的衣袖這一卷,已變了射向慕容孤芳的腿。

  慕容孤芳一心逃命,也一心以為變化大法師一定可以替她將敵人的任何攻擊截下,所以完全沒有防備,到她聽得破空聲響接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的了。那支小劍「奪」地射進了她的右腳小腿,一陣劇痛直刺入她的心房!她驚呼著倒在牆洞內,也幸虧那支小劍勁力已弱,否則就是這一劍,已足將她的腳斬斷!她一倒即起,掙扎著繼續向洞內走進去,鮮血已染紅了她的裙腳,在地下留下了一條血路。

  靠近那邊的四個大理武士看見,立即舉刀奔過去。他們才奔到牆洞之前,眼前一花,變化大法師已擋在他們的面前。他一聲佛號,接道:「我佛慈悲,請恕弟子今天大開殺戒了!」

  語聲未已,兩把長刀斬下,變化大法師霹靂一聲獅子吼,左衣袖一拂,捲飛了一把長刀,再搶在另外一刀之前,上掌拍在那個持刀武士的胸腔之上!「叭」一聲巨響,那個大理武士被擊得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那眨眼之間,又是兩刀斬下,變化大法師大喝:「滾!」雙掌又搶在刀前,一掌把一把刀的刀鋒拍開,另一掌印在另一個武士的持刀右臂之上!那個武士的右臂「擊」地齊肘兩斷,人亦被震得飛開!變化大法師雙掌一錯,方待追擊,「不得傷人!」暴喝聲入耳,一支劍已閃電股刺過來!

  是白玉樓的劍!變化大法師雙袖立起,刀一樣迎前,「啪啪」聲響中,以雙袖接下了白玉樓的十三劍急刺!白玉樓大喝道:「好和尚!」長劍再急刺十三劍!變化大法師道:「叫法師!」三個字一出口,又已雙袖再接白玉樓十三劍!白玉樓冷笑,劍一引,只一劍刺出!這一劍才動,他渾身衣衫已自無風飛舞,變化大法師看在眼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掌疾迎了上去。「叭」一聲,白玉樓的劍竟被他拍在雙掌之內,他雙掌一拍即開,「格」一聲,白玉樓那支劍斷成節!

  白玉樓臉色一變,斷劍「星河倒掛」,橫截變化大法師跟著拍前的雙掌!變化大法師雙掌一錯,「叭」一聲,竟然又將白玉樓那支斷劍夾住!這判斷何等準確,這膽量何等驚人!白玉樓一著失錯,心神大亂,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那剎那之間,變化大法師雙腳突然離地,鴛鴦連環疾踢了出去!好一個白玉樓,當機立斷,棄劍、翻身,往後倒飛!變化大法師雙腳一踢即收,雙掌一開,斷劍在雙掌中飛出,追射白玉樓!

  白玉樓沒有閃避,因為他已經看見沈勝衣一劍從旁飛來。他相信沈勝衣的判斷!沈勝衣果然沒有今他失望,一劍將斷劍挑飛!白玉樓身形落下,道:「兄弟,你小心這個和尚!」

  沈勝衣道:「兄弟的武功與這位大法師相差其實並不遠!白玉樓苦笑。沈勝衣接道:「只是白兄少與人交手,輸得只是在經驗方面。」

  白玉樓道:「也許是的。」變化大法師接道:「確實是!」他大笑接道:「粉侯到底是粉侯,雖然有一身好武功,經驗實在少得可憐。」

  沈勝衣道:「大法師身為出家人,經驗卻是如此豐富。」變化大法師道:「非豐富不可。」沈勝衣道:「為什麼?」變化大法師道:「貧僧精研易容術,不容師門,師兄弟要清理門戶,不動手也不成。」

  沈勝衣道:「你所以投靠幕容孤芳,大概是因為她支持你研究易容術了。」

  變化大法道:「難怪。」變化大法師「霍霍」突然虛聲兩掌,道:「沈施主快劍名震江湖,今日有幸相逢,貧僧非要見識一下不可了。」

  白玉樓冷笑道:「不見識也不成!」變化大法師「哈哈」一聲,猛一長身,一拳迎面向沈勝衣擊過去!拳動風生,拳未到,輕風已經撲面!沈勝衣左手劍一劃,裂帛一聲,將拳風劃斷!變化大法師立即收拳,道:「好厲害的劍氣!」

  沈勝衣道:「大法師的拳風一樣驚人1」一頓忽問道:「若是沈某人沒有走眼,這該是少林無影神拳!」變化大法師面色微變,道:「好眼力!」

  沈勝衣道:「少林名門大派……」變化大法師接道:「少廢話!」腳步一動,身形陡前,「雙龍出海」,雙拳疾聲向沈勝衣胸膛!擊出的時候,只是兩拳,擊到了一半,兩拳已變成十六拳,左八右八,分擊沈勝衣胸膛十八處要穴!掌快輕猛,變式的迅速,實在是沈勝衣生平僅見!他沒有退讓,劍一引,十六劍刺出,分截十六拳,劍風「嘶嘶」地作響,將拳勢一一劃斷!

  變化大法師輕喝一聲:「左手快劍果然名不虛傳!」整個身子陡然拔起來,翻滾左半空!他的拳腳同時展開,左七右八十五拳,左八右七十五腳!那剎那之間,他簡直就像是一隻渾身佈滿了尖刺的刺蝟,凌空滾動著,猛攻向沈勝衣!沈勝衣衣劍更快,那剎那人劍合成一體,亦彷彿變成了一隻刺蝟!

  破空聲亂響,突然拳腳一斂,劍影亦一散,變化大法師凌空落地,沈勝衣倒退三尺,劍隱在肘後!變化大法師前胸左右雙肩衣衫之上,裂開十數道縫子,沈勝衣雙袖胸襟俱裂。旁觀眾人雖然並不是全部都看得出其中的變化,但現在看見兩人這種情形,亦已想像得到那剎那接觸的凶險!

  沈勝衣第一個開口,道:「大法師好快的拳腳!」

  變化大法師沉聲道:「沈施主好快的左手劍術?」語聲再一沉,突喝道:「再接這一腳!」一屈左腳,突然間一彈躍起,右腳飛踢沈勝衣!沈勝衣臨敵經驗的豐富,竟然看不出這一腳的變化!這一腳的奇詭迅速,更就難以言喻。沈勝衣當機立斷,抽身急退,倒踩七星步,一剎那七閃!變化大法師這一腳終於落空,但是在沈勝衣閃避範圍之內的所有東西,都已被他這一腳完全踢碎!,

  白玉樓聳然得容,脫口道:「觀音足!」變化大法師應道:「正是!」仍然單一腳立地,猛可一旋,一股旋風也似欺向沈勝衣服,屈指同時五彈!沈勝衣道:「達摩指!」長劍急劃,嘶嘶聲中,指勢被他劃斷。變化大法師道:「好!」拳收回袖,雙袖交剪,「呼呼」捲出,其急如風,其勢如剪,其利如刀!「流雲袖!」沈勝衣劍擊擲來雙袖,一面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大法師學會的可真不少哇!」

  變化大法師冷笑,右手從袖中伸出,並指疾聲了出去!他的左袖如刀,右指如劍,刀劍齊施,此消波長,迅速攻前。

  沈勝衣左手仿如沒有腕骨也似,劍在他的左手中,飛輪般轉動,拒左袖,封右指,雙腳同時急踩七星步,閃下盤踢來的鴛鴦連環腿。百招未過,在他們周圍兩丈的所有東西經已化成粉碎。旁觀眾人不由自主的倒退,衣衫仍然被激得獵獵作響。

  變化大法師額上汗珠開始滾落,沈勝衣的衣衫亦已被汗水濕透!變化大法師拳變掌,掌代指,指又變回拳,功勢一次比一次凌厲。沈勝衣一劍千鋒。劍勢亦一次比一次的迅速。眾人面皆變色,卻一聲也都不敢發,唯恐影響沈勝衣的心情,分散沈勝衣的注意。

  「現在這一戰,你我勝負以你看如何?」激戰中,變化大法師突然這樣問沈勝衣。沈勝衣道:「武功你勝我,經驗卻是我在你之上,這一戰,無論是誰敗,勝的一方也必須付出相當代階。」

  變化點頭,道:「貧僧死不足惜!」沈勝衣道:「能夠死在大法師這種高手的面前,沈某人亦死而無憾。」

  變化大法師道:「你尚年青,年青有為。」沈勝衣道:「生死由命,又豈是人力所能夠挽回?」

  變化大法師大笑:「好!視死如歸,好漢子!」笑語聲一落,拳腳袖齊施,功勢更猛烈。沈勝衣人劍飛閃,掠上樓中那張八仙桌,那只是剎那,轟一聲,八仙桌在變化大法師拳下碎裂,沈勝衣桌碎之前,人已經躍下,凌空一劍,刺向變化大法師的胸膛。變化大法師反應之快,出手之快,實在出沈勝衣的意料之外。

  間不容髮之間,他雙掌猛如閃電也以一翻一拍,將沈勝衣那支劍拍在雙掌之間。沈勝衣不由脫口一聲:「好!」這一個「好」字出口,兩聲慘叫突然劃空傳來,閃電也似的一道劍光,同時從樓外飛進!

  劍光迅急而輝煌。

  風入松小劍方從袖中飛出,刀光便已在眼前閃現!獨孤雁把握機會,一刀斬向風入松咽喉。風入松右手長劍一抹,叮的將飛刺過來一刀震飛,冷笑道:「只是這一刀,還要不了我的命!」

  獨孤雁刀收倒發,電光火石間,又連刺三刀!風入松立原地,從容以劍挑飛,又說道:「這樣子的武功也敢與老夫較量?」

  獨孤雁悶哼一聲,道:「這樣的武功,卻已經足夠將段天寶斬殺刀下。」一頓接道:「徒弟不過如是,師父未必怎樣高明!」

  風入道:「你口才不錯,可惜老大向來不喜歡與別人鬥口。」語聲一落,人劍驟起,九九八十一劍連綿劃出,織成了一道劍網,撒向獨孤雁。獨孤雁鏈子刀飛舞,接連三十六刀急斬,但都斬在劍網上,被震了回來。風入松劍勢不停,腳步不停,緩步向獨孤雁斬過去!獨孤雁斬一刀,不由退一步,到他突然醒悟風入松的用意,人已經被迫入死角,後背已接近鋼柵。

  「不好!」他暗呼一聲,回身揮刀,錚錚錚三聲,擋住他退路那道鋼柵的鋼枝已被他刺斷了三條來。他身形一矮,立即從鋼柵鐵口竄出!風入松十七劍幾乎同時刺在那道鋼柵上。

  獨孤雁衣衫下擺亦被劍削去。風入松十七劍,回劍一引,亦將旁邊三條鋼柵削斷,欺身迫出。獨孤雁—竄半丈,頭也未回,反手已一刀飛斬回去,正斬向從鋼柵缺口追出的風入松。可惜他的刀雖快,風入松的劍更快,劍往面前一抹,便已將來刀震開去!獨孤雁收刀,身形再展動,突破出小樓,落在一座假山上。風入松人劍如閃電劃破長空,緊迫不捨。

  獨孤雁假山上刀勢再展開,凌空十八斬!風入松人劍半空中連成了一道直線,劍尖嗡嗡的不停震動,震出了漫天劍芒,獨孤雁十八刀竟然不能夠將他的來勢截下來。獨孤雁看在眼內,心頭駭然,他早就已知道風入松武功高強,但高到這個地步,實在他意料之外。他的第十九刀尚未斬出,風入松已踏足假山,一劍當胸刺到。那剎那之間,獨孤雁最少已想到三種方法,四種招式避擋這一劍,可是他一種方法一種招式也沒有用,竟然就以胸膛迎向刺來的利劍。

  「奪」的利劍穿心,獨孤雁一聲慘呼,風入松幾乎同時也發出了一聲慘呼來!獨孤雁的彎刀已同時反削入他左肋下的要害。

  獨孤雁可以閃避封擋,而竟然不作任何閃避封擋,這實在在風入松意料之外,他方自一怔,刀已經削入。風入松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痛苦!鮮血怒激,染紅了他一身錦衣,他怒瞪著獨孤雁道:「你瘋了!」

  獨孤雁大笑,道:「我既然打不過你,總得想個辦法來與你同歸於盡。」他本就是一個殺手之中的殺手,要與一個人同歸於盡,當然無論時間分寸各方面都會拿捏得恰到好處!風入松武功雖然高強,深處禁宮,江湖經驗到底比不上獨孤雁,最要命的卻是他心高氣傲,根本就瞧不起獨孤雁。他當然也想不到,武功是一回事,殺人又是一回事,獨孤雁武功雖則不如他,在殺人方面,卻遠比他高明。現在他總算知道,可惜卻已經太遲。

  鮮血在奔流,他的生命也開始消逝。獨孤雁當然沒有風入松支持得那麼久.笑語聲一落。他人亦倒。風入松卻就在這個時候往上拔起來,隨著他身形的拔起,手中劍從獨孤雁的心胸拔出。劍出,血亦出,如箭般射出獨孤雁的胸膛,他身形再一矮,從假山上滾落。刀亦從風入松左肋下脫出,風入松凌空一拔丈八,右手猛一揮。劍脫手飛回,劍光閃電般劃過長空,飛入小樓中,飛向變化大法師。

  這一劍的威力同樣驚人!

  變化大法師雙掌才將沈勝衣那支劍夾住,風入松那支劍已飛至。他眼旁瞥風劍到,卻已經無從閃避。若是鬆手,沈勝衣那支劍必穿胸而過,雖然沈勝衣無意殺他,在這種情形之下,亦無法控制那支劍去勢的。那只是電光火石的剎那,變化大法師心念甫轉,已感覺到那一劍的寒氣。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慘笑,也就在這剎那,他感覺一陣鑽心的痛苦!一陣前所未有的痛苦!風入松那支劍從他的左肋穿入,穿透了他的心臟。他的雙掌不由自主一鬆,沈勝衣那支劍勢如破竹,直入胸膛:

  沈勝衣立即收劍,三寸劍尖仍然刺入變化大法師胸膛之內。三寸未足致命,致命的是風入松那一劍!沈勝衣脫口呼道:「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無言倒下,倒在血泊中。沈勝衣歎了一口氣,身形倒掠,穿過鋼柵的缺口,飛掠向小樓之外,一面大呼:「風老前輩。」

  「在這裡!」風入松居然還能夠應聲,他半跪在那座假山的後面,一手扶著假山,面如金紙。沈勝衣落在風入松的身旁,一把扶住風入松的右臂,道:「老前輩……」

  風入松接口問道:「我那飛劍一擊怎樣了?」沈勝衣道:「飛入了變化大法師的心髒!」風入松一笑,道:「很好。」……笑意未逝,語聲已斷,眼簾垂下,頭也側過一旁。

  沈勝衣又歎了一口氣。白玉樓這時候又凌空掠下,一面急問道:「怎樣了。」沈勝衣搖頭,雙手將風入松的屍體抱了起來。白玉樓歎息一聲,道:「真可惜!」

  除了這三個字,亦已無話可說。沈勝衣抱著風入松的屍體,向小樓掠回。白玉樓即時道:「我們去找慕容孤芳。」

  沈勝衣道:「她也許已走遠。」白玉樓道:「傷了腳,諒她也走不了多遠。」一頓握拳道:「我生平最恨就是這種臨危不顧屑下,獨自去逃命的人。」沈勝衣道:「也許她是另有目的。」

  白玉樓道:「何以見得?」沈勝衣道:「看來她不像是那樣的人。」

  白玉樓冷笑。沈勝衣接道:「若是我沒有推測錯誤,相信我們快就會找到她,而且說不定,會令我們很意外。」

  沈勝衣的推測並沒有錯誤。慕容孤芳雖然並沒有留在牆洞之後,卻有一條血路留在那邊的地上。他們跟著那條血路,很快又看見了慕容孤芳。還看見十多樣天下無雙的奇珍異寶。

  血路將他們引到慕容孤芳那個藏寶密室。密室的石門並沒有關上,血路伸入室內。沈勝衣他們跟進室內,就看見慕容孤芳盤膝坐在一副玻璃棺材前面。

  白玉樓目光一落,苦笑道:「沈老弟,果然不出你所料。」沈勝衣腳步停下,道:「像她這種人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種失敗的,大勢已去,她又怎會忍辱偷生?」

  慕容孤芳目光正落在沈勝衣的臉上,道:「明白我的人,相信就只有你一個了。」沈勝衣劍入鞘,歎息道:「成敗不足以論英雄,對於姑娘的成就,沈某人衷心佩服。」慕容孤芳道:「能夠有你這種對手,我雖死何憾?」

  沈勝衣只有歎息。慕容孤芳目光一轉,忽然笑道:「白大人,你可知已輸了給我?」

  白玉樓苦笑道:「我賭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紅梅盜卻是姑娘,當然輸了。」慕容孤芳道:「可惜我雖然贏了你在京中那幢莊院,卻連一天也沒有機會住下。」白玉樓道:「實在可惜得很。」慕容孤芳回顧沈勝衣,道:「我以十九樣天下無雙的珍寶,賭你與紅梅盜的輸贏,當然就是我輸了。」

  沈勝衣無言。慕容孤芳笑接道:「可惜你雖贏了我,那十九樣珍寶你卻也無福消受。」她目光轉落在那些珍寶之上,道:「就正如那雙碧玉瓜,你當然得送回皇宮。」

  兩側的紫檀木架上,放著十八樣無雙的珍寶。拳大的明珠,高逾六尺的血玉鳳凰,刻著三百三十五個美麗仙人,環樓玉宇,精巧之極的碧玉瓜……」

  白玉樓目光從那些珍寶之上掃過,道:「這裡只有十八樣珍寶。」慕容孤芳道:「還有一樣就放在我身後這副玻璃棺材內。」

  玻璃棺材內只有一個人,一個非常英俊的青年人。白玉樓目光一落,一怔道:「一個人?」

  「而且是死人!」慕容孤芳道:「已死了多年。」

  白玉樓追問道:「是誰?」

  「潘安。」慕容孤芳道:「可不是那個潘安,他可以說是一個天下無雙的男人,我原是準備找一個天下無雙的女人與他配對成雙。」白玉樓脫口道:「冰兒?」慕容孤芳笑顧白冰,道:「現在當然不能夠了。」

  白冰聽說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慕容孤芳笑接道:「看來還是由我伴著他算了。」沈勝衣忍不住問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丈夫!」

  沈勝衣怔住。慕容孤芳道:「這一樣珍寶,沈公子當然不忍心不留下來伴著我?」沈勝衣不假思索道:「當然。」

  慕容孤芳笑道:「多謝。」沈勝衣搖頭未語,慕容孤芳話已接上,道:「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說多謝,卻也是最後的一次了。」

  沈勝衣終於道:「卻之不恭。」

  慕容孤芳轉向白玉樓,道:「我最後還想知道一件事情。」白玉樓替她說出來,「無雙譜到底是什麼東西?」慕容孤芳重複道:「到底是什麼東西?」白玉樓道:「就是記載如何製造我給你那個盒子之內所盛的那種東西的方法。」

  「那種東西又叫做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到現在我還沒有想到一個貼切的名字。」

  慕容孤芳歎息道:「我本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譬如:你哪兒得來的無雙譜等等,但現在,我再多說什麼,你們只怕就會懷疑我貪生畏死的了。」她又再一聲歎息,頭一仰,枕在那副玻璃棺材上,一縷黑血即時從她的嘴角淌下!

  白玉樓脫口道:「毒藥!」

  慕容孤芳眼簾垂下,眼角流下了兩行淚。艾飛雨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不作聲。步煙飛、白冰這兩個女孩子的眼睛看來竟然已濕了。

  沈勝衣仰首不語,心頭忽然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疲倦。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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