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她半晌,石黑公敬提起嘴角笑了,「京東、東京、函館、札幌……看你想上哪兒賞櫻花,我們就上哪兒呀。」
這麼溫柔的話、這麼百依百順的表情,不由得教人往心弦驛動的方向想去,可是,不可能呀,公敬才不會對她有了另般感情呢。不可能、不會的,再一百年也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公敬,你為什麼會願意來這裡?為什麼會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不下十次。
「那個呀,不是早就告訴你原因了嗎?」石黑公敬愉悅的笑容卻因她的問題而蒙上了氣悶,「因為我要贖罪呀。」
「為哪件事?」
「還有哪件事!」他嘟噥著。
贖罪、贖罪、贖罪、贖罪!問了十次,十次的回答全都是一樣的。打心底,小笠原閣就不喜歡這個回答,相當、相當的憎惡他這麼說。
不管以前他曾怎麼錯待她,但那畢竟是年輕氣盛的他所犯下的過錯,雖然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不好過,可是他的日子鐵定也快樂不到哪兒,她想通了,就將往事隨風而逝,別再折騰以後的日子了。
可是如今聽他口氣沉重地提起贖罪這兩個字,聽在她耳朵裡,總讓她覺得在再一次的重逢之後,不是他欠她,而是她欠他了,而且是欠得愈來愈多了。
是她父母的承諾困住了他,也是風雪的來襲將他縛綁在她身邊的,可是,當風止住、雪停了,他終究會走,而她雖然也得跟著他走,但,未來的日子將加入了許多她所陌生的人。
悲慘的是,經過了這麼許多天以來的相依為命,她已經開始習慣了身邊總有他的生活了。
如果有這麼一天,他不再在她身邊守護……真可惡,自己何時變得這般脆弱了?!
凝望著她聞言後悵然若失的神情,石黑公敬的嘴皮子動了動,心中的千萬思緒差點抑不住的脫口而出。
贖罪?哈,他在騙誰呀?明明就是在一見鍾情後,又不知不覺的戀上了待在人家身邊打轉、廝混的快樂感覺,偏孬了種,打死也不敢承認,過著人家正主兒逼上了門,卻口口聲聲咬定是因為贖罪來欺瞄晃騙。
騙得了人,騙不了自己,可是,一如十幾年來的心情,他嚴重的缺乏告白的勇氣。
他,真是愛上了她;她,卻仍懼怕著他,而這樣下去,怎般是好呀?
「閣?」
「裡緒?」忽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小笠原閣好高興地自瞧了老半天的井邊站起身,「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可否認,這幾天來,除了石黑公敬及大暴牙外,出現在她眼前的任何人都會讓她又驚又喜。
這代表了儘管風雪再大,外頭的世界仍是不停地在運轉著輪迴,而週遭的親朋好友亦是安然無恙的。
「昨天晚上到家的。」掀唇微笑,裡緒恭恭敬敬地獻上禮物,「喏,這是名產,很好吃唷,請你們嘗嘗。」
「謝謝。」小笠原閣歡歡喜喜地接過來。
「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不動聲色的,裡緒往她身後的井邊迅速地掃視一圈。沒啥異狀呀,那剛剛閣在瞧什麼?
「哪兒的話。」小笠原閣說完怔了怔,「呃,裡緒,你已經知道我爸爸住院的事?」沒記錯的話,裡緒還有三天的假期可休呀。
「嗯,一回家就聽婆婆提起,她說老闆娘也到東京去了,所以我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好棒,謝謝你裡緒,我好高興你回來了。」上前一步,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裡緒的手,「雖然目前都沒有客人,但你能抽空過來,我好感激。」
「別擔心沒客人,等這場大風雪停了,交通一恢復順暢,客人就會慢慢的多了起來。」
唇畔綻出羞赧的微笑,她輕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擔心沒客人,我是擔心若客人來了,怕會招待不周。」
「哎呀,不會的啦。」安撫的話是說得流暢,但裡緒怎敢狠心直言,這也是她擔心的原因之一。
「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開心的眸子微轉,小笠原閣好奇地望著站在裡緒身邊的陌生女人,客氣的跟她弓身示禮,「這位是……」
「哦,差點忘了跟你介紹,她是我的表嫂。」裡睹的笑容有著暗懷意圖的愧疚。
「恰巧來訪,所以我請她一塊兒過來,看看能幫些什麼忙。」
「啊!」小笠原閣沒清楚地瞧到她怪異的笑容,光想到多了個幫手,她已經很樂了,「那怎麼好意思呢?」
「不會、不會,她很樂意的。」
怎忍心跟善良又和氣的閣坦白道出,有她在一旁幫忙,常會愈幫愈忙,所以她還寧願鼓吹剛好有幾天空當的表嫂過來幫幫她。
「對了,閣,我們剛剛從側門進來時,在池子那裡看見一個男人。」裡緒朝她們身後努努嘴,「長得不錯唷。」
「呵,他是石黑公敬啦。」她笑道。連對男人頗為挑剔的裡緒都說公敬長得不錯,可見他的魅力多無窮無盡哪。
裡緒聞言心忖,這石黑公敬他是誰之類的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在這裡做什麼?」裡緒問。急匆匆地趕回來幫忙,就見旅館範圍多了個不容忽視的陌生帥哥,似乎跟閣共處一室,思及昨兒個甫止的大風雪,這豈不代表,他們起碼不止獨處一天的時間?哈,她不好奇才有鬼哩。
「來幫忙的。他也是因為我爸媽他們都不在家,所以才臨時起意來這兒當幫手的,你忘了,原本我前幾天就該到他們家住一段時間的。
「喔,他就是石黑家的少爺呀。」
「對呀,上回來的是哥哥跟他未來的妻子,你見過的嘛。」小笠原閣很努力地做著解釋,希望將裡緒腦海中的人物關係表給架構完善妥當,「他是弟弟。」
「我知道了。」裡緒點頭。疑惑澄清,接下來,就得理清楚閣剛剛蹲在井旁邊做什麼研究。「閣,你在這裡做什麼?」
裡睹不提,她還差點忘了自己手邊的正事。秀眉輕顰,小笠原閣將視線移回方才觀察了老半天的目標物上頭。
「不知道為什麼一早就抽不出水,我看了老半天也捉不出毛病。」她嘀咕。明明井裡的水不見減少,偏馬達就是在空轉,抽不出半滴水。
「抽不出水?那一定是水管裡的水凍結了,只要往裡頭倒點水,拿東西沿著管壁敲一敲就行了。但是,這可能得折騰個好半天才能……咦,這種粗重的工作石黑家的少爺為什麼不自己動手?」裡緒忽地生起埋怨與不滿,對那個叫石黑公敬的男人。
哪有這種男人呀?瞧他那模樣,身強體壯的,這種粗活不親力而為,竟還叫閣這嬌滴滴的大姑娘捲起袖子自己來?!
「我又沒跟他提這事,他怎麼會知道。」小笠原閣奇怪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不叫他來修?」
「這種小事,我想,我應該一個人就可以辦妥,別去麻煩人家了。」
對一個不常勞動體力且渾然不知損壞物構造的小女人而言,清通被冰凍的水管叫做這種小事?這……嘴皮子動了動,裡緒盯著她瞧,莫可奈何的氣息接二連三的細細歎出。沒錯,看來,自己一大早就趕過來瞧瞧果真是正確的決定。
若旅館獨剩小笠原家這位小小姐獨撐大梁,鐵定沒三天就宣告關閉了。
當晚,石黑公敬來到小笠原閣的門前,輕咳一聲,才舉手敲著房門。
「誰?」
「是我啦。」
「公敬!」細瑣的腳步緩緩地接近門邊,門一敞開,她細嫩白皙的一張臉蛋探出來,寫著問號,「什麼事?」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上哪?」小笠原閣不解問。沒聽他提起要出遊的事那。
「回青森呀。」看她竟然滿頭霧水,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既然你們家的幫手都來了,也邀了人過來幫忙,還不走?」
「要去青森了?」
「幹麼?想反悔?」石黑公敬瞪著她,「別忘了,小文還在家裡等你呢。」
「小文……」
「哈……」小笠原閣略帶尷尬的笑著。日子過得太過舒適恣意,她倒真的開始遺忘了自己曾允諾的事情。
當真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過慣了,如今說實在的,她竟有些不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