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玄幻奇幻] 《龍王界之初臨[第一至五部](出書版) 》作者: 花小月【完結】

《龍王界之初臨[第一至五部](出書版) 》作者: 花小月【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您是第38789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s021084看到路邊的乞丐, 施捨了現金42Ds幣給乞丐.


龍王界第二集——龍王界之暗影 by  花小月


龍王界之初臨[第一部](出書版)

  文案:
  
  溫彥自有記憶以來,最討厭的字眼就是「命大」。
  
  他的人生是由「命大」建立起來的,由此可知,他得經歷多少危及性命的霉運。
  
  當他以為,這荒謬的人生就要結束在這次邪惡的手術中,
  
  他卻發現,自己竟在另外一個世界醒了過來!?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竟然變成一條小龍……
  
  可惡啊!他都已經委屈到從靈長類退化為爬行類了,為何偏偏是一條明顯先天不良的小龍?
  
  這也就算了,居然還在據說安全到不行的宮殿中,被人給生生綁架……
  
  而對方要的,竟然是他這只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龍的「龍精」!?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折子 前生
  
  「你真的好命大哦!」
  
  睜開的雙眼還沒有適應那一片刺目的光芒,耳邊就傳來人們的讚歎,只是在溫彥聽起來,這由衷地讚歎卻宛如刺耳嘲笑一般,儘管「命大」這個詞在普通的白話文中,往往和「幸運」有著同等的意義,但是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幸運。
  
  一個在雨天被丟棄在孤兒院附近街角、才出生不久的嬰兒,居然能夠強撐過一個寒冷冬季的雨夜而不殞命,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命大」的表現;擁有一副先天性心臟病外加嚴重貧血的破敗身軀的同時,在沒有特殊照顧和治療的情況下,能夠掙扎著活到十六歲,同樣也是一種極為顯著地「命大」的體現;而在一場車毀人亡的嚴重車禍中,比起那丟掉性命的三十六位乘客而言,.喪失一隻眼睛和一條右腿而保全了性命,無疑也是一種令人無比感歎地「命大」的證明。
  
  三種不同「命大」的表現也許代表著人類潛在能力的強大,但是這三種幸運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顯然不能算是幸運了,那是一種來自於命運之神的惡意捉弄,是一種無形的殘酷。
  
  所以溫彥最討厭「命大」這個詞,但是溫彥同樣明白,無論自己多麼討厭,只要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只要他的生命還在繼續,那麼他就必須把這個念頭深深地藏在內心深處,因為別人無償地--至少是表面上的無償--把金錢掏出口袋拯救垂危的生命,並不是為了看被拯救者醒來咒天怨地的表演。而只有融合了卑微的感激、怯懦的笑容、以及那種無盡的崇拜視線,才能讓那些拯救者們從被拯救者的身上得到心理上的無上滿足。
  
  這是自溫彥有記憶起,就已經明白的道理。所以他努力地在自己那原本就平凡、並在這次車禍中變得可以用「醜陋」、「淒慘」等貶義詞組形容的臉上製造出,足以讓別人覺得他喜於他人讚歎的表情,這樣一來,至少他不需要去過度擔心會因為無力償付醫藥費用,而被狼狽地趕出醫院。
  
  「不用擔心你的左眼,我們已經找到了適合的遺體器官捐贈者,十二個小時之後,你就能找回失去的那一半光明,當然,視力可能沒有辦法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但是至少能恢復百分之五十。」看著眼前這個遭受命運殘酷洗禮的少年臉上那僵硬的笑容,醫院的院長誤以為這個未成年的孩子只是因為失去了一半光明而感到恐懼,所以擺出長輩專家的口吻,安慰這個既可憐又有些幸運的孩子。
  
  一般說來,慈善基金會也許會為了拯救一條生命,而支付最低限度的費用,但移植眼球根本不在考慮之中,如果不是因為這次車禍的肇事者顯然和慈善基金會剛上任的董事長有「關係」的話,估計這個孩子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當然,這也要感謝那位在同一場車禍中,失去親人的外國人士答應醫院無償使用他死去的親人留下的完整眼球,外國人的思想的確比國內要開放得多,同樣有移植可能的其它幾位,不是硬扯著說絕對不能忍受親人的遺體受到損傷,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求金錢補償,讓人唾棄鄙視。
  
  不過在唾棄別人的同時,院長心裡也很明白,這個手術存在著多大的風險。
  
  先不說這個即將被移植的眼球和眼前這個少年的基因配對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三,比基本合格率百分之六十僅僅高出了那麼一點點,而且這個少年的血型和眼球提供者的血型並不相同,是由於提供者的血型是萬能的O型血,才勉強啟動這個手術;光是眼前這個孩子的身體能不能夠接受移植手術都讓人擔心,先天性心臟病或許還能依靠藥物暫時克服,可那討厭的嚴重貧血症狀卻很可能給手術帶來不必要的意外麻煩,而且術後的恢復也很棘手。
  
  作為一個醫生,他很不贊成這場手術。
  
  但是作為一個醫院的院長、他同樣很清楚,為一個重病的孤兒移植眼球,配合慈善基金會的宣傳和資金,對醫院未來的發展,在社會上擴大聲譽都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更何況好幾家大的製藥廠已經聯繫好,為手術提供幾種全新的秘密藥物,一旦成功,醫院還可以從製藥廠商那裡得到一筆不小的配合性收入,就算手術失敗,也完全可以對外宣稱醫院各方面都盡力了,這個孩子只是因為體質過於脆弱而沒有辦法撐到最後......醫德和利益之間的天秤顯然不需要更多的砝碼,就已經注定失去了平衡。
  
  他這個德高望重的醫學病理專家、大院長之所以會在手術前沒有通知任何人而站在這個病房裡,也許是出於尚未泯滅的良心的最後一點動搖吧,接下來要做的,也許就是盡力完成這個手術,同時祈禱老天爺再給這個少年一個「命大」的機會。
  
  不知道是院長的祈禱起了作用,還是命運之神對於溫彥的惡作劇還沒有到終結的時間,風險極大的移植手術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順當中完成,術後的一個半月,那只冒風險移植的眼睛很快就被溫彥破陋的身體所接受,連原本擔心的基因排斥反應也沒有出現。
  
  溫彥的左眼視力雖然如今有著近八百度的近視,但是戴上眼鏡之後,雙眼並沒有成為溫彥的障礙,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的,那就是原本一雙普通的黑瞳,因為調換了配件,而成為一黑一藍兩種不同的顏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捐贈的外國人,擁有一雙藍眼睛呢。
  
  不管怎麼說,一切都順利,懷著同情心的大眾們,很高興又一條生命在他們的無上關懷下得到重生,院長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名聲和榮譽,慈尊基金會的主席幫他那個親戚擺平了可能的訴訟,製藥廠也暗地裡完成了本須冒著極大風險的新藥,可期待的高額利潤近在眼前,而溫彥也免去了單目失明的人生危機,眼看著就將是大家皆大歡喜的結局。
  
  而就在溫彥準備出院前一天的午夜,突然爆發起來的異體基因排斥在短暫的三十分鐘內,就讓溫彥的生命停止在午夜十二點的標準時間,甚至連讓人送入手術室搶救的機會都沒有,在所有人愕然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以一種極端諷刺的方式離開了這個讓他不曾有任何留戀的世界。
  
  溫彥的死,太過於突然,讓原本準備慶祝的人們都感到萬分地吃驚。
  
  在溫彥死後僅僅三天,向手術提供藥物支持的製藥廠就被查出在成品藥內放置了大劑量危險成分,隨著製藥廠的黑幕被揭開,重重黑幕從台下走到了檯面之上,醫院違規使用藥廠還在開發中並沒有進入臨床試驗的藥物,溫彥眼球移植手術的安排計劃草率而莽撞,對病人的實際身體情況嚴重評估不足,提供手術資金的慈善基金會涉嫌非法挪用慈善捐款......
  
  這一切,對於人們來說,將在其後一周內,成為這個城市的頭條新聞,而一周之後,隨著更多政客醜聞、明星緋聞的出現,這場醜陋的手術將逐漸成為人們記憶中被抹去的一部分,而對於溫彥來說,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在乎過這場手術的結局。對於這段人生,他不留戀、不感歎,只是希望早日結束這荒誕的故事,難得的,祈禱了十六年後,總算得以實現。
  
  人生,的確是一場夢,該醒的時候無法醒來,而該睡的時候,往往就是終結的時分......
  
  引子
  
  感覺像是一張活動的畫卷慢慢地在眼前被展開,絢麗而不刺目的顏色慢慢充盈眼前,驅走圍繞在身邊許久的黑暗。
  
  『真是找了你好久了啊,玩得還開心嗎-』一個溫柔而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飄過,宛若春天河畔的清風,帶著沁入人心的魔力.安撫了茫然而困惑的心。
  
  誰在那裡?剛剛脫離混沌的思緒遲鈍得只能憑著本能反問著。
  
  『呵呵,老朋友都不記得了啊,你真是出去混得太久太久了,不過差不多也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哦,那個時間就要到來了,你的答案準備好了嗎?』溫柔的聲音輕笑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如果還是像上次那樣沒有找對答案的話,就不是簡單的放逐能夠解決問題的了......不過,現在還不急,雖然我也很期待著結局的到來......不管怎麼說,歡迎回來......』
  
  『歡迎回到龍王界,堯天。』
  
  第一章
  
  勉強地在水中豎起纖細的身子,奮力往上躍起,伸直胸前的雙腕,細嫩的爪子猛然探出,試圖勾住那近在眼前的牆頂,可惜完全不熟悉的身體構造,加上被飢餓折磨得已經非常虛弱的身子,最終爪子在光滑的水晶牆壁上無奈地滑落,在有些尖銳的勾劃聲之後,身體笨拙地墜入水中,濺起幾點水花,甚至連浪花都沒有。
  
  有些哀怨地在水中盤捲起身子,望著四周那高高的水晶牆壁,獲得新生的喜悅早已化為烏有,留下的是無比鬱悶的煩躁情緒,自己在水中可憐的倒影,忍不
  
  住讓人想起過去在孤兒院的窗台上總被自己欺負的兩隻烏龜寶寶,它們整天在臉盆裡爬啊爬地,總是試圖從臉盆裡爬出來,而那個時候自己最喜歡在它們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惡劣地用手指把烏龜寶寶趴在臉盆邊上的身體掀翻,沒想到如今算是遭了報應。不甘心地詛咒著,詛咒著那些把自己丟在這個可惡「搖籃」裡的混蛋們,只是還未學會說話方式的嗓音只能傳出幾聲幼嫩的「嗚嗚嘎嘎」聲,這種結果讓人更加覺得鬱悶。「」
  
  龍誕殿中的白露甘泉水中,一條兩尺長的灰白色小龍正潛伏在水下,抬起的尾巴拍打著水面,偶爾叫上兩聲,聲音中滿是讓人不捨的委屈。
  
  溫彥上輩子的願望有很多,不管是能實現的還是不能實現的,全部加起來的話,就是用手指頭挨個扳過去都不夠,還要借用腳趾頭。不過在認真地思考過自己從小到大曾經想過的、做過的的全部心願之後,溫彥可以非常肯定地確定一點......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搖身一變,變成一條龍。
  
  一條龍欸!
  
  不是那種肥頭大耳、呆頭呆腦、血 腥暴力的侏羅紀恐龍,是真正的龍,中國神話傳說中,掌握天下風水雨露的神物。
  
  這是多麼神奇的事情,如果寫信把眼前發生的這些寫成文章、拍成照片寄給Discovery的話,就算拿不到普立茲新聞獎,至少也能拿到不少提供轟動新聞的獎金吧,當然前提是自己不會被抓去當實驗室的白老鼠--不過就現在這個模樣,這個前提暫時還不需要擔心吧。
  
  想想北京故宮的九龍壁上那飛騰著的威武神聖的神龍形象:巨首、闊口、鋒齒、蛇舌、環狀眼、兩耳長毛、雙角細長、唇有須、頷有須、頸細、腹粗有鰭,環狀的鱗甲隱隱泛著暗光。騰挪閃現在雲霧繚繞之中、蜿蜒暢遊在天地洪荒之間,顧盼之神威令萬物俯首而不敢對視,傲然寰宇。
  
  再看看自己水中的倒影:那分明是條蛇,而且還是營養不良的蛇,若不是腦袋上的犄角勉強能夠標誌出龍的身份,要是把自己擱在動物園裡,十有八九會被人指著鼻子說是「基因異變後的畸形品種」。
  
  唉......
  
  只是變成龍也就算了,可偏偏還是一條明顯先天不良的小龍,他都已經委屈地淪落到從靈長類退化為爬蟲類了,為什麼還不給他一個健康的軀體?這慘白色的小小身體除了昭示今生與前世同樣先天不良的遭遇之外,更讓人鬱悶的是,比自己早出生的小金龍,一出世就能緊緊地纏住龍王父親的手臂撒嬌,而自己花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搞清楚怎麼指揮這個陌生的軀體,天知道這該死的「盤捲」動作有多困難。
  
  就在他努力適應這個身體,讓自己接受變成一條龍這個可笑事實的時候,卻又讓他毫無準備地聽見那些前來探視的大臣們那冷冰冰的話。
  
  「七殿下脆弱如斯,日後恐也難以適應這龍王界的浩瀚之空,與其日益情深難捨,不如就此斷然割捨,還請陛下體念天心,早日讓七殿下回轉冥域,再世而來。」說這句話的,是個白鬍子的老頭,郡一臉看似祥和的模樣卻能說出這種殘酷的話,實在是......很想撲上去咬上兩口。不過溫彥很快就從那個龍王的口中得知了老頭子會這麼說的原因。
  
  龍族,這個種族很少會有雙胞胎,即使懷孕的時候是雙胞胎,在整個懷孕期間,母親肚子裡的兩個孩子會本能地爭奪養分,生命力強悍的那條龍會得到幾乎全部的養分,活下來並等到出生的一刻,而另一條龍寶寶則因為缺少養分,幾乎沒有可能等到出生,一般的情況下即使出生也是死胎。
  
  雖然不知道溫彥是怎麼活下來的,但是從龍族幼龍未來成長的條件來說,虛弱的溫彥根本不可能長大成人,不僅龍王界中天然充斥的協助龍族修煉、成長的「浩瀚之氣」他無福消受,而且在長大的過程中還會受到更多的病痛折磨,所以為了長遠考慮,長老覺得還是把溫彥扼殺於襁褓之中,免得日後遭罪,讓其它人跟著難受。而作為龍族最高的治療師,對於這個殘酷的決定也始終得到無聲的支持。
  
  雖然這個理由殘酷,但是倒也不能算是完全地泯滅人性,畢竟在人類的社會中,一旦發現孕婦所懷的胎兒是畸形兒的話,醫生們也會建議母親放棄這個孩子,親情固然要顧及,但是現實有時候更要讓人深思熟慮。
  
  最後龍王拒絕了長老們的請求。
  
  「我的孩子,即使再脆弱,也不可以用死亡去逃避。」龍王丟下這麼一句話後.從保姆的懷裡把剛剛學會盤捲身體的溫彥揪了過去,然後溫彥就被放到了這個和烏龜窩一樣的「搖籃」裡。
  
  溫彥承認,自己最初被龍王那毫不猶豫的話語給感動了很久,甚至覺得這次意外的轉世也許是老天爺覺得上輩子對不起自己,剝奪了自己的父愛母愛,所以這輩子特別補償一份大禮給自己。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空無一人的房間,加上持續的飢餓,溫彥開始有理由懷疑,那些個堅持優生優育的老頭也許沒有放棄把自己給滅了的努力,暗中打算餓死自己,造成自然死亡的既成事實。
  
  已經整整三天了,雖然不清楚這個奇怪的世界究竟怎麼計算時間,但是根據外面黑白光線交替連續了三次,溫彥完全有理由相信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人來給自己送吃的。畢竟偶然路過的士兵曾經在門前低語,興奮地說整個龍族都為了龍後誕下罕見的金龍王子而高興地慶祝,金龍每隔五百萬年才誕生一次,每條金龍都將是龍王界最強悍、最有力量的強者,對於崇尚力量的龍族而言,這個世界上金龍誕生是一件完全值得舉族歡慶的大事。
  
  聽了這麼一段對話,除了讓溫彥更加鬱悶自己被差別對待之外,更確認了一點:這會兒根本不會有人記得自己這個和偉大的金龍王子同胎誕生,卻全身灰白,連最基本的屬性都沒有的殘廢小龍的死活。
  
  撇著嘴,溫彥恨恨地想著,上輩子他就是一個從來不肯吃虧的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向是他在那個鋼筋叢林裡生存的準則和標準,沒有理由因為換了一副身體和一個環境,就忙著更改這個固守的堅持。更何況經歷過一次生死輪迴之後,死亡對於溫彥已經沒有了那種震撼的力量。那些老不死的打算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自己的話,那麼對不起了!他完全沒有必要體諒他們的心情。
  
  如果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接納他的打算,他今生無法長久地存活,那麼至少讓他隨心所欲地活到死神降臨的那一刻;但是如果這個世界的生物沒有接受他的準備,那麼他也不會介意用自己的力量為自己創造一個足夠舒適的生存空間。
  
  猛然從水底抬起頭,望著搖籃的邊緣,灰白色的尾巴猛然拍向水面,整個細長的身軀再度撥空而起......
  
  敖君澤慢慢踱著步子,走在通往龍誕殿的紅毯上,縮在寬大的衣袖中的手,掂量著那顆據說是上古神龍的遺物的驪龍丹珠,朱紅色的丹珠在指間散發著點點溫熱。敖君澤的嘴角在不經意間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輕佻,那張當年號稱龍王界第一帥哥的臉蛋頓時因為這抹淡淡的笑容,顯現出一種參雜著邪惡意味的魅惑。
  
  相曦這個老傢伙,在大殿裡冠冕堂皇地大說龍子脆弱而易夭折,不能為了今日的心軟造成日後龍子終身的痛苦,龍王還是應該早下斷決;一副「立刻宰了,沒得商量」的嘴臉,等挑動著其它人出言之後,引起了龍王的怒火,他倒是立刻偃旗息鼓地躲在了角落裡,臉上刻意營造出自己大義凜然、對龍王的怒火沉默相抗的模樣。
  
  可等朝會一結束,出了大殿,拐進某個視線死角的瞬間,卻急不可待地把自己收藏了數千年的驪龍丹珠悄悄地塞進了他的手中,老實忠厚慈祥溫和的臉上那滿是惡作劇的模樣讓別人看到,肯定以為自己遇到人面妖花--一種可以隨意幻化成別人模樣的妖花。
  
  他就知道這個兩面三刀的老狐狸最是狡猾,除了喜歡在人前裝老成、裝可靠外,最喜歡玩那套正話反說的遊戲,把那群將他奉為龍族臣工典範的文臣們要得團團轉,剛才大殿上他那麼一帶頭,不但把原本可能隱藏在檯面下的矛盾堂而皇之地擺到了桌面上,讓自己可以非常明確地向所有人表示出自己對小七兒維護的決心,同時也間接地斷絕了朝堂上其它人日後再提出類似要求的可能性。
  
  不能不承認,相曦這一手玩得還真是妙,估計這會兒老傢伙一定窩在哪個角落裡竊笑呢。一想到相曦那奸險的笑容,敖君澤就決定,以後等小七兒長大了,一定要把今天這事情告訴小七兒:「相曦在你出生的時候,曾經要把你直接送到皇陵裡去噢」,然後讓小傢伙去好好折騰折騰這隻老狐狸......敖君澤頗有些惡劣的想法,才推開龍誕殿的大門,就被眼前這透過龍晶壁所展現出來的情景給打斷了。
  
  龍誕殿雖然是育龍宮的一部分,是龍族撫育後代所需的配套宮殿之一,但是自創建起千萬年來,真正使用到的機會卻微乎其微,因為只有出生後不久就遭遇傷害的龍子才有機會到龍誕殿居住,龍誕殿內雖然幾乎空無一物,只有正中心有個長寬高各三尺三的桶狀水晶蘊穴,但是龍族的人都知道,這龍誕殿比起龍後產子的龍蒙殿一點都不遜色。
  
  因為龍誕殿的根基裡埋藏著三條上古龍神遺蛻中的神龍心石--龍死後一般身軀會化為水,只有存留下龍珠,以及心石,心石也就是龍死後化為石頭的心臟--這龍心石可以產生一種奇特的力量,將整個龍誕殿的空氣淨化、並保持龍誕殿的恆溫,不受外界溫度變化的影響。而那安置在龍誕殿正中心的水晶蘊穴更是由萬年海晶雕琢而成,蘊穴底部上附加著用龍王的精血為墨,書寫而成的三千三百三十三萬字的天地靈蘊咒,加上采自九霄雲海中的白露甘泉水,可以說蘊穴幾乎就如同一個人造的子宮。先天不良的小龍被安置在蘊穴之中,雖然不能
  
  根治先天性的不良,但卻是對小龍最好的「再加工」手段。「製作」
  
  但是此刻,敖君澤卻非常懷疑當年建起這棟龍誕殿的時候是不是用錯了咒符,還是根本就是設計有問題,為什麼此刻看起來,這個蘊穴非但不像是一個溫和的人造子宮,而是給了龍寶寶過度刺激的興奮劑提供處!
  
  他那個可憐的、被搶走了全部營養的、孱弱的小七兒,為什麼沒有虛弱而安靜地躺在白露甘泉水裡吸收蘊穴提供的養分,而是在蘊穴裡如同吃了興奮劑一般,拚命往外跳?雖然那巴著水晶壁往下滑的樣子著實滑稽可笑,但是這麼劇烈的動作,對於一條健康的小龍或許只是一種遊戲,對於孱弱的小龍,卻和自殺沒有什麼兩樣。
  
  「吱......」有些尖銳的龍爪在水晶壁上劃過的聲音,打斷了敖君澤的震驚,一向雍容自若的龍王難得露出一副焦急的模樣,猛地推開龍誕殿的門扉,快步跑到那條不幸再度「墜落」的小龍身邊,只見嚴重受挫的小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陌生人的到來,還是因為受到刺激過深,一縮身子,整個潛入了水底,小巧的龍頭在水底抬著,用一種非常戒備的目光瞪著來人。
  
  而進入龍誕殿的瞬間,迎面吹來的一陣微風,讓敖君澤英俊的臉更是變得一片鐵青。
  
  踏入原本應該溫暖如春的龍誕殿,敖君澤感受到的,只有一個字:冷。
  
  雖然不是那種徹骨的寒意,但是對於他這條成年並且已經化為人形的龍王來說,他尚且感到絲絲寒意,何況是水中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龍。而當他的手碰觸到蘊穴時,那種透過手心傳遞而來的冰涼,更是讓敖君澤感到一股無比強烈的怒火在心底炸開,不用猜,敖君澤也可以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人背著自己封印了整個龍誕殿的力量,讓這個蘊育生命的宮殿轉眼成為扼殺生命的黃泉入口。
  
  敖君澤把手探入水中,撈起對自己滿是敵意的小傢伙,然後顧不得忌諱,修長的指尖劃過食指,點點腥紅頓時滴落,一點都不溫柔地把手指塞進小龍幼嫩的口中,同時運功將自己的力量傳入手中的驪龍丹珠上,讓丹珠散發的溫暖將小龍整個籠罩起來。
  
  「要活命就快點吃!」雖然知道對一條降生了才三天的小龍說話,簡直就和對牛彈琴一樣,但是敖君澤還是愚蠢地對小龍低吼著,因為焦急而低吼。雖然作為龍這種生物,是天地間強悍的代表,但是幼龍同樣脆弱而易碎,更何況手中的小龍已經先天不良,在這種幾乎是毫無保護的露天環境裡待上三天,比任何催命符都要可怕而有效,而小龍一直試圖逃離蘊穴,不斷地攀爬,運動所產生的熱量雖然讓它暫時免於冷死在這個無人的宮殿,但是過量的運動已經讓小龍原本灰白的身子,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小小的身子盤踞著,暗淡得幾乎隨時會消失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連思考的必要都沒有,敖君澤直接用自己的血餵給小龍吃,雖然味道肯定不會好,但是作為龍王,他的血是蘊涵天地精華最為陽剛、最為火熱的,也是最有效的急救用藥。小龍似乎也明白敖君澤的焦急來自於何方,乖乖地咬著敖君澤流血的手指,曲折著頸項,胸前的細小龍爪探出,抱著那根白皙的手指,小口小口地吞噬起來。身子邊上的驪龍丹珠散發的溫熱也讓小龍感到舒適,打著卷的尾巴小心地勾住丹珠,慢慢往上捲起,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卷在了丹珠上。
  
  看著小龍逐漸有力的吸吮,敖君澤才勉強放下心,雖說給剛出生的小龍喂龍血對於小龍日後的生長不利,但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先顧眼前,以後的......再說吧。
  
  溫彥並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龍誕殿的事件讓龍王敖君澤破天荒地大發雷霆,前前後後處理了快三百多人,據說這些個自認為「為了龍族未來的安寧而不借觸怒龍王逆鱗」的人,都被龍王直接丟到皇陵裡去掃大街了。
  
  而在之後不久,六王子順利化成人形,按照龍族的規矩,化為人形就可以從父親那裡得到名字,六王子從父姓,名為巽,表字御霆:同日,龍王敖君澤破例給還未化形的七王子,取下姓名:敖彥。
  
  所有龍族的人都明白龍王為什麼這麼做。因為龍如果不能化形,就無法得到姓名,而沒有姓名的龍,一旦死去就會化為烏有,而且連立碑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入皇陵呢。在所有人眼中,那條被龍王敖君澤小心地環護在懷中的小龍其實和死物並沒有多少差別,因為自從在龍誕殿裡喝下龍血之後,這條小龍就再也沒有醒過,只是捲著驪龍丹珠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之中。
  
  「敖彥殿下身虧體虛,先天不良,虛不受補;龍血乃大補之物,雖能救命一時,但終究有害,陷入沉睡是因為七殿下本能地延緩著龍血的龐大效力,但恕臣直言,殿下醒來之時,恐怕就是回轉冥域之日了。」御醫向敖君澤的報告,雖然被嚴令不得外傳,但是整個龍王界又有多少人不知道呢?唯一
  
  只有御醫和龍王兩人知道的,卻是當時龍王眼中那一抹清晰可見的憂傷。
  
  不過,三個月後......
  
  「御醫......」看著眼前那精緻而小巧的嬰兒床幃,敖君澤斜眼瞟著站在不遠處一臉困惑的御醫,刻意拉長了說話的頻率,用手指了指床幃內的小小身影,用一種明顯帶著質問的語氣詢問著:「你不是說,彥兒醒來之日,就是回轉冥域之日嗎,現在這個......你怎麼解釋?」
  
  只見床幃內,一個漂亮粉嫩的小小嬰兒正淚眼汪汪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奶瓶,濃濃的奶香味在空中漂浮,引得小嬰兒原本就飢腸輜輞的肚子更加飢餓起來,但是每當他伸手去撈奶瓶瓶身時,就會有干擾出現,有時是一條細細的尾巴,有時是一隻小小的龍爪,甚至有時也許覺得距離嬰兒過近,整個奶瓶都會自發地向角落裡翻滾,遠遠地離開嬰兒手臂的範圍。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晶瑩剔透的奶瓶上,此刻正盤捲著一條小小的灰白色的龍,龍頭正對奶嘴上的窟窿,小小的嘴巴此刻大大地張開著,愉快地吸吮著奶瓶裡的甘甜乳汁,時不時發出「吱吱」的舔舐聲,偶爾還有小龍舒適的呻吟,只是這小小的聲音讓被搶走了全部午飯的嬰兒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他要他的午飯,他美味兼美容的牛奶。
  
  原以為,只要自己大聲地哭泣,就會有人來抱著自己,哄著自己,把他等待了很久的奶瓶送到嘴裡任他享用,過去的這些天裡也的確一直是這樣的,但是今天卻絲毫不見效果,非但沒有人來安慰他可憐的因為午飯被搶走而受到傷害的心,反倒是小床外那個一臉嚴肅地男子探出手,中指和拇指一個迅速的時間差配合,在自己的腦門上「崩」的來了這麼一下,有些惡意地嘲弄著可憐的小嬰兒:「小東西,在母親的肚子裡搶走了弟弟那麼多營養,現在不過是先補償一下,就這麼小氣,以後怎麼成為龍族的強者?」
  
  先不說對於一個嬰兒實施高標準要求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合適,光是從教育的結果來看,就足以讓所有龍子寢宮內負責養育嬰兒的老嬤嬤們把偉大的龍王陛下視為頭號大敵,小嬰兒在腦門的紅塊還沒有來得及隆起,形成一個漂亮的小疙瘩之前,陡然拔高三十六度半的分貝音量,大肆抗議著不良父親的惡劣手段,委屈到了極點的淚水嘩嘩地往下流淌,紅撲撲的小臉蛋上立刻出現了兩條令人不忍的人工水溝。
  
  「父王,你又在欺負六弟了。」一個稚嫩而溫柔的聲音從寢宮的門外傳來,敖君澤的目光掃去,就見自己的四兒子敖玄正帶著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出現在門前,他身後站得筆直的,是敖玄的貼身侍衛,而門外的花廊裡,隱約可以看見小小的人影,敖君澤可不會認錯人,那是三天前自己親自指給小六敖巽的貼身侍衛,炎陽。
  
  作為龍族的王子,自誕生化形之日起,就會有一名比之大上十歲的少年隨侍身邊,隨侍的人選往往是龍王看重的家族的子息後輩,並由龍王欽點。敖巽的侍衛炎陽,是龍族十大家族中紅家的次子,今年才十二歲,因為那頭遺傳自父母雙方紅中帶銀的髮色,讓人一眼就能認出身份。敖君澤可以肯定準是這個小子給敖玄做了耳報神,因為換了別人,別人也不一定敢管龍王的事情,他倒是聰明,去把此刻應該在正殿代替自己處理政務的敖玄搬來,而不是把正在花園裡散步的龍後請來--因為龍後非但不會管,反而會和龍王一起欺負孩子。
  
  敖玄是敖君澤的第四子,雖然沒有繼承父親陽剛而英俊的容貌,但承自母親溫文爾雅的氣質,卻讓他一點都不遜色於上面三個出色的兄長,再加上做事沉穩、妥貼,計劃周密嚴謹,二十歲的成年禮完成之後,就被相曦拐到了朝堂上,子代父職參加龍族的管理,可以說是龍族年輕一代中,最長於內政的人物。
  
  起先聽炎陽說,父親在小六的寢宮裡把小六逗得直哭,自己還沒有在意,畢竟小七的事情讓父親愁困了很久,有心情逗小六玩,也算是一種小小的放鬆,父親在別人眼中也許是威嚴而不可侵犯的龍王君,但是實際上父親除了在戰場上是無可匹敵的神龍之王外,回到安逸的環境裡,有時候甚至比孩子還要孩子氣。但是後來聽人回報,說六殿下似乎一直在哭,而且連御醫也被請去了,敖玄有點坐不住了,生怕父親不知手腳輕重,不小心弄傷了小六,如果真這樣,母后非拿著頓天杵滿龍界追殺龍王不可。
  
  所以,放下手中剛剛送來還未打開的政務奏本,來到小六的寢宮,還沒有進門就看見父親拿手指頭彈小六的腦袋,看著搖籃裡哭得好不淒慘的弟弟,敖玄哭笑不得地搖著頭:「父王,你的手指可以戳穿石壁,小六雖然是金龍,但是他的腦袋還是肉做的啊,你看看,這個大包回頭要讓母后看到的話,非和你算帳不可了。」
  
  「哪有!我這哪是欺負,我只是讓他知道應該要有手足之愛而已。」敖君澤撇了撇嘴,為自己辯解,但是手指頭卻不受控制地,自動戳上小嬰兒腦門上那紅紅的小包,「這個小腦袋搶走了弟弟的營養才會這麼壯......」
  
  「父親......」雖然知道小七是父親心中的一個深深遺憾,他也能夠理解父親的傷感,但是他不希望父親一直在小六面前提,因為這些話不經意間可能會造成對小六的傷害,畢竟雙生子,二擇其一,是天道循環,是人力不可違逆的法則,他不希望以後小六會錯誤地認為自己傷害了同胞兄弟。
  
  敖君澤似乎非常明白敖玄的話中之意,其實若是平日,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提到那個孱弱的小七,只是今天實在是一個例外中的例外。敖君澤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向著敖玄招招手,示意他走到搖籃邊上來。然後指著搖籃的角落裡,那條正優哉游哉蠶食著小六敖巽午餐的小東西。
  
  不意外地,看到自己這個平日裡冷靜自持的孩子,頓時露出了滿目驚喜的模樣。
  
  「這是......小七......彥兒......」敖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被父親摟在懷中深深沉眠的衰弱小龍,此刻正活潑地捲著奶瓶在小床上翻滾著,灰白色的身軀小小的、弱弱的,但是捲著比身子還要大的奶瓶卻絲毫不見吃力的模樣,特別是當小六每次爬近,試圖搶奪奶瓶的時候,小龍總會適時地「教訓」這個和自己搶奪食物的目標,那可愛的模樣,讓人既憐又愛,恨不能把小龍摟到身邊好好撫摸一番。
  
  「可是......可是御醫不是說......」驚喜雖然還在持續,但是最初的震驚已經過去,敖玄立刻想到了御醫曾經說過的話,包含著某種譴責性內容的目光頓時鎖住了正一臉比他們還要困惑的御醫身上。
  
  「父王和你一樣,有著同樣的困惑,」敖君澤聳了聳肩,「所以正等著我們『偉大』的御醫閣下為我解釋呢。」
  
  已經為龍族服務了上萬年的老御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在敖君澤和敖玄父子兩人同樣銳利的目光下有些瑟縮地,努力在腦海中組織恰當的語句向兩人解釋目前的情況。
  
  「這個......這個......按照過去的例子,七殿下的確是沒有生機,龍血之力不是一條小龍可以承受得了的,就是成年的龍族,萬不得已喝下龍血,事後也必然要大肆食用寒性物質,以免孤陽不長,連我也弄不明白,為什麼七殿下能夠熬過這一關,看現在的模樣,除了先天虛弱外,其它顯然已經沒有太多的問題了,而且看來就連當初我最擔心的龍王界的『浩瀚之氣』似乎也對七殿下沒有太大的影響......」「」
  
  「你是說,彥兒可以活下來了嗎?」敖君澤和敖玄的眼睛同時一亮,龍是一種戀家的生物,對於親人們的守護始終是放在第一位的,對他們來說,挽救一條小龍,要比打上十幾個勝仗都來得重要。
  
  「這個......這個......」敖玄的問題讓御醫頓時啞了口,現在看來平安無事並不代表未來也一定如此,雖然小龍平安地醒來,但是畢竟這條小龍還不能化形,對於龍族而言百日內不能化形,就代表著死亡的降臨,小龍沉眠了整整三個月,即便早就過了百日的時限,但是這也僅僅只是因為意外而延遲了百日之期罷了,未來的百日內,小龍如果不能化形,結果只怕......只是看著龍王和王子萬分期待的表情,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出言打擊他們。
  
  而這個時候,待在床上被徹底忽視的敖巽在經過短暫的抽咽之後,再度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和水分,破天荒的哭嚎聲淹沒了寢宮裡三人間的談話,為御醫找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迴避藉口。
  
  其實就算御醫不說,敖君澤和敖玄也猜到了他沒有說的內容。
  
  龍之一族,自誕生之日起,就擁有龐大的力量、支配天地能量的法力,強悍而無敵於天下,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界諸仙們,對於龍族的存在也是懷著萬分的恭敬,但是只有龍族的人才明白,龍族的強悍並非沒有代價,事實上彷若上蒼對於龍族強悍力量的一種制衡,龍族的生育能力並不良好。
  
  即使再怎麼恩愛,龍族的夫婦每十六年才有可能懷孕一次,每次懷孕需要三年,每胎只能生育一個孩子,而孩子生下後須在百日內靠自身的力量化為人形,否則就會因為無法化解體內先天的強悍法力而導致夭折;接著便是漫長的二十年的成形歲月,這二十年裡,龍子必須接受每年蛻形的考驗,每一次蛻形龍子就會長大一倍,如果蛻形失敗,那麼就會死去;而就算這蛻形的過程都平安地度過,第二十年的成年禮,也危險得很,為了得到強大的法力免疫能力,每一個龍子成年的那一天必須接受九天神雷的洗禮,在神雷擊下的瞬間,經歷雷火淬骨的熬煉,然後成為一條成年的龍族。
  
  對於龍子們來說,二十年的成長過程,是刻骨銘心的,是磨礪心智的,一個個堅強的鋼鐵男兒就是這樣在生死之間被狠狠地磨礪了出來,這也是龍族在這個世間繁衍的方式和法則。通得過,就是龍族的新生代,而通不過,最後到頭來,還是必須回轉冥域之神的懷抱,讓一切從頭開始。
  
  眼前這條灰白色的小龍,即使逃過了生命的第一重劫難,後來的又能夠幸運幾次呢?
  
  敖君澤無聲地伸出手指,輕輕搔刮著小龍因為喝奶而顯得鼓鼓囊囊的肚子,奶瓶已經空了,小龍慵懶地趴在柔軟的被子上,四腳朝天地躺著,右眼微微地瞇起,看著不遠處哭得稀哩嘩啦的同胞兄弟,然後一甩尾巴,把奶瓶推到了敖巽的身邊。
  
  看到自己的奶瓶終於回到了身邊,敖巽立刻迅速地把奶瓶抱在了懷中,但是下一秒......
  
  「哇--哇--」抱著空空如也的奶瓶,敖巽生平第一次徹底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被欺負。
  
  第二章
  
  小龍和嬰兒之間的互動,惹得在一旁作壁上觀的龍王大人,頓時沒有形象地拍著大腿噴笑不已,連敖玄也忍不住嗤嗤直笑,不過總算是在笑話之餘,記得抱起哭得可憐兮兮的敖巽,吩咐門外候著的奶媽再給敖巽準備一份牛奶。
  
  只是這一次,敖巽似乎決心徹底地維護自己奶瓶的所有權,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抓住奶瓶,並以最快的速度,把溫熱美味的牛奶全部喝進肚子,同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始終瞪著那條盤捲在角落,被龍王輕輕撫摸著的小龍,唯恐這個「敵人」再次搶走自己的午餐。那全身防備、草木皆兵的模樣,再度惹得敖君澤和敖玄兩人嗤笑不已。
  
  敖玄算起來也是第一
  
  次這麼接近地看到敖彥,在給敖巽餵奶的同時,忍不住再度探頭看著在龍王小心而規則的撫摸下,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龍,雖然不知道是遺傳自龍王還是龍後的睡姿看上去有點奇怪,但偏偏給人一種滿足和幸福的感受。
  
  把手探入搖籃裡,小心地碰觸著小龍有些微熱的細長身軀,感受到指尖傳來細膩的帶著溫度的摩擦感,敖玄從心底感到一種尖銳的刺痛,面對著如此稚嫩需要別人細心呵護的柔弱生命,竟然已經如同風中忽隱忽視的殘燭,他龍族即便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力挽回這隨時會逝去的生命。敖玄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這個詞的沉重。
  
  站在敖玄身邊的敖君澤感到兒子身邊的氣息突然間有些低落,抬頭看了敖玄一眼,毫無阻礙地看到敖玄那向來溫柔的表情裡參雜著的悲傷和不甘,瞭解地搖了搖頭,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探出手拍了拍兒子有些單薄的肩頭。有些事情並不是靠能力、靠決心就能夠解決的,這種無力感並不會因為他們是強悍的龍族就不復存在,相反這種絕然的落差更加讓人難過。
  
  而同樣彷彿是感應到了敖玄的心情,小龍半瞇著眼睛看了敖玄一
  
  眼,然後慢慢地伸出爪子,抓住敖玄的手指,抬起脖子用下巴用力蹭了蹭敖玄靠近的指腹,口中發出輕微的低吟,彷彿是在安慰著敖玄有些低落的心情。小龍這種宛如撒嬌的模樣,頓時讓敖玄心中的刺痛少了許多,眼眸中閃爍著可以稱之為驚奇的光澤,看著小龍突如其來的舉動。
  
  「小沒良心的,居然向哥哥撒嬌,老爸我的呢?」堂堂龍王向一條出生不久的小龍邀寵吃醋,顯然是一種有失身份的事情,但是小龍不屑地用尾巴抽開龍王抹過來的手指的模樣,更是讓人忍俊不住。
  
  如果可能,敖玄真的希望這一溫馨的時刻就此停留,忘卻一切煩惱,沉浸在這溫馨的親情之中,但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卻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想法而改變,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搖晃從腳底下散開,彷彿是某個惡魔從地底深處醒來,翻騰著,試圖擺脫壓制在身上的枷鎖,整個龍宮都籠罩在劇烈的搖晃之下,宮女們的尖叫聲在宮殿裡此起彼伏,畢竟這種劇烈的不正常的震動對於龍族的成員來說,往往代表著某種特定災難的預兆--某個世界正試圖打通通往龍王界的通道,或者說已經打通了。
  
  敖君澤右手一把扶住因為抱著敖巽,重心失衡差點摔倒的敖玄,左手在虛空劃過一道虛幻的光弧。一面水銀般的半人高的鏡子悄然出現在眼前,鏡子的另一頭,赫然是臉色驚慌的大臣們。
  
  「怎麼回事?」敖君澤此刻臉上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龍王不可侵犯的威嚴和尊貴,顧盼之間都由冷靜和無情構築而成的君王形象,頓時讓那些有些失了儀態的臣工們穩住了慌亂的情緒。
  
  「陛下,東方結界被莫名的力量擊穿了一個大洞,似乎妖界有人試圖進入我龍王界。」
  
  「哦?好大的膽子,才三百年妖王就忘記了當初的教訓,又打算要本王提醒他嗎?敖君澤的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笑意內參雜著的血 腥味,就算是隔著法力幻化的鏡子也能清晰可聞。
  
  「可是陛下,這個妖界的使者剛剛到達,說是送結盟書來的。」
  
  「妖王又打算搞什麼花樣了......哼,宣佈升殿,我就來,我倒要看看妖王這次葫蘆裡賣了什麼藥。」敖君澤的手指輕觸鏡面,水鏡上的人物,頓時換作了另外一個年輕人。
  
  「敖啟,立刻封鎖全部妖界邊界點,嚴查所有侵入龍王界的不明生物,同時通知敖蟄、敖珽,所有臨界軍隊,全部升入戰備狀態,若是發現異動,許你們自行出擊,但是不可越界。」
  
  「是,父王。兒臣已經派柳瓿前往主持修補破損結界了。」
  
  「嗯,小心為上。」敖君澤對於自己兒子滴水不漏的表情,迅速的動作非常地滿意,回頭看了眼已經站在身後的敖玄,微微點了點頭,不多說話,舉步向外快速走去。敖玄在敖君澤對話的當口,就把吃飽喝足的敖巽放回了搖藍裡,小聲地吩咐御醫代為照管,在跟隨敖君澤走出門後,還不忘讓守在門口的炎陽去把母后找來,看顧兩個弟弟。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等龍王前腳剛走,寢宮的某個半俺的窗沿下,一抹細粉就被立刻丟了進來,瞬間一股似有似無的淡香在空中蔓延開去,只是片刻光景,照顧著小嬰兒和小龍的御醫便毫無聲息地倒在了搖藍的上方。
  
  角落裡,一個小小的空間艱難地扭曲箸,好半晌才悄然無聲地打開了一道小小的時空之門,一條纖細的身影跨越了時空間的阻隔,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個高高在上一般人都無法觸及的宮殿。來人走到御醫身邊,推開御醫的身體,就看到搖藍裡一個小小的嬰兒正用種好奇的目光看著出敖巽。
  
  這是龍子嗎?
  
  來人突然有點不確定,因為傳說中,龍子應該是龍形而非人形啊,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會是龍子嗎?他們冒著千難萬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滅族的可能來到這個龍神的世界,他必須把某個龍子帶回自己的故鄉,否則一切恐怕不堪設想。
  
  「景御快一點,這個時空道我堅持不了多久。」時空門的另一端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催促著。
  
  「沙曲,你確定你打開的是通往龍族的通路?這裡只有嬰兒,沒有見到龍......」被稱為景御的來人帶著懷疑的口吻問著,但是問題卻在最後一刻停留在了,因為他的目光終於看到了一條「應該」算是龍的生物--那條長得像蛇,腦袋上聳著兩隻包包,身軀上長著四隻小爪子,雖然是從沒有聽說過的灰白色,但是長相至少是龍,再不敵也是龍的親戚。
  
  不過奇怪的是這條小東西似乎非常焦急的模樣,自從看到自己之後,就立刻竄到了小嬰兒的身邊,不斷地用腦袋拱著嬰兒的小腿,彷彿是在示警一般,只是小龍的動作過於輕柔,反而把小嬰兒逗弄得笑了起來,咿咿呀呀地揮舞著白白胖胖的手臂,讓自己有機會注意到小龍那不顯眼的身體。不過看起來小龍似乎光火了,只見它迅速地爬上小嬰兒的腳,張開嘴猛地咬住了小嬰兒的腳趾頭。
  
  雖然被人咬腳趾頭的感覺,自己沒有嘗試過,但是看小龍那一口咬下去的狠勁,景御也有點頭皮發麻。而這一口,頓時把嬰兒嚇得大哭起來,震耳欲聾的哭聲,足夠把亡靈從墓地裡吵醒。
  
  景御苦笑著齜了齜牙,伸出手,打算把小龍捉住,但是小龍出奇地滑溜,總是繞著嬰兒走,讓景御一時間捉它不住,來來回回好幾次,好不容易把小龍逼到了角落裡,看著它盤捲著身子,一副抗爭到底的模樣,甚至張大了嘴巴,暗示景御敢伸手就不要想完整地把手要回去--不過,小龍啊,你忘記了,你的牙還沒長全吧。「」
  
  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破風之音從身後傳來,景御猛地一偏身,就見一道烏光從身邊擦身而過,撞擊在不遠處的花架上,然後落入塵埃現出原形--一隻布鞋。
  
  「什麼人私闖龍子寢宮!」又驚又急的呼聲從大門口響起,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一臉震怒地看著自己,右腳光裸的模樣說明了剛才那個奇怪武器的主人是誰。而他就是去請龍後後趕回來的敖巽的侍衛炎陽。
  
  「糟糕了。」沒有想到龍宮的人來得這麼快,景御立刻從懷裡掏出一顆水滴狀的綠色石頭,向炎陽丟去,那是為了對付行動時發生意外,特地煉製的法寶--幻花。這件法寶可以形成暫時的迷幻之霧,讓對方在幻覺中迷夫方向,為自己爭取」點時間。
  
  「誰敢在此撒野-」就在幻花要觸及炎陽的時候,一道清脆的女子聲音在炎陽身後響起,纖纖玉手突然出現在空中,憑空把那塊幻花吸人手中。當那位美麗絕倫的女子出現在炎陽身後時,不用猜測,光是那雙魅惑到極點、也冰冷到了極致的雙色鳳目和額心的圖騰,就足以說明來人的身份,全天下只有一位女子的額頭會有這種圖騰,那就是龍王的妻子。
  
  傳說中,龍是最忠於婚姻和家庭的存在,所以龍族一般只有一個愛人,但是作為龍王,為了政治方面考慮自然可能多幾位妻子,但是有趣的是,不論是現住龍王,還是前幾任龍王,後宮裡都只有一位王后,而眼前這位獨佔君恩的龍後也是龍王願意用身心去愛、去信任的人,因為龍後額心上赫然顯現著的龍族特有的同心咒符的圖騰,那道神奇的咒符非但可以讓龍後輕易借用龍王的力量,還可以自由地調動屬於龍王的全部權利,幾乎算得上是龍族的另一位至高無上的存在。
  
  現任龍後雖然沒有幾個人見過,但是對於這位皇后的傳說,卻在各界普遍流行。
  
  不僅僅是因為這位皇后屢開龍族先例,前後百年內,為龍王誕子六人,還生下了罕見的金龍龍子,更重要的是,這位皇后本身就曾經在龍王和妖魔兩界的戰亂中,擔當將領,率領龍族擊敗了前任魔王的險惡陰謀,威震各界,其聲望和力量可以說絲毫不比龍王敖君澤差。
  
  而這個充滿了傳奇故事的龍後,如今就站在眼前,站在了景御的面前。
  
  不過,景御沒有時間去讚歎眼前這位龍後的魅力,他現在只能在內心深處祈禱,自己能夠在龍後拿出她那成名的兵器「頓天杵」之前,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很沒有風度的,在龍後的攻擊到達時,景御顧不得伸手可及的小龍,一縮頭,就地來了個非常難看的「懶驢打滾」,在地上一路打著滾地翻入了不遠處堪堪閉合的時空門中,而吞噬了景御的身子之後,時空門立刻消失了去,把安靜再一次還給了龍子的寢宮。龍後瞇著眼睛,看著時空門消失而沒有阻止,不是她不想追究,實在是兒子在一旁哭得淒慘,讓她這個作娘的聽著心痛,回身趕緊探手把哭泣的小寶貝抱在懷裡哄著,等好不容易把受到驚嚇的寶寶哄得止住了哭聲,就看到自己的夫君一臉鐵一同地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在大殿處理妖界使者的敖君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緊急通報,守備森嚴的龍王宮內居然會有外人侵入,雖然沒有人受傷,御醫只是中了點強效的秘理才昏迷不醒,但是對於這種千萬年來從來沒有遇見過的荒唐事情,敖君澤真是發怒了。
  
  「有人進來,似乎想把皇兒帶走。」龍後從門外看來,景御的動作目標是敖巽。
  
  但是聽完了龍後的話,敖君澤和敖玄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一把掀開搖籃裡的薄紗,果然搖籃裡已經不見了小龍敖彥的蹤影,而於此同時,遠在人界的某個角落裡,正在埋怨景御憑空錯失良機的沙曲,卻看到景御那一向無所謂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愕然的表情,本以為景御還在震撼與龍後的見面,卻看見景御突然把袖子捲了起來,有些呆滯地看著手臂上掛著的小東西。
  
  只見一條小小的龍兒,正尷尬地用身子捲住景御的手臂,可愛的小巧龍嘴不能合上,露出兩顆小小的犬牙,而這小小的犬牙顯然是因為不規矩的撕咬動作而被景御袖子上的衣服飄帶給勾到了,不靠別人幫忙的話,也就只能這麼沒有形象地掛在那裡了。
  
  儘管景御一再地申明,說這個意外出現的小傢伙是從龍王皇子寢宮的搖籃裡「勾搭」來的,沙曲還是無論如何都相信這個細細長長的小傢伙居然會是那飛騰於九天之外,俯視人間、傲視天下的神龍的幼子--最後還是請來了學識淵博的長老來做最終的判斷。
  
  不過對於小龍來說,景御的申明也好、沙曲的懷疑也罷,後來興沖沖趕來給自己做種族鑒定的長老也好,眼下對它而言都比不上面前的這盆乳白色的液體--對於一個處於幼兒期的小龍來說,牛奶的誘惑力之強烈,甚至遠超過理智本身。
  
  就算然明知道眼前這幾個陌生的面孔把自己從龍王界溫暖的小窩裡帶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從立場上來說,這些人都是危險的、都是需要防備的,但是當一大盆白淨的、散發著濃郁的奶香味的液體被放置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小龍才不得不承認,理性和本能之間的戰鬥是沒有勝算的,就算一再地告誡自己,這盆牛奶裡或許有麻藥、有毒藥、有瀉藥,但是飢餓的感覺卻隨著四溢的奶香味異常地敏銳了起來。
  
  小龍對於安全和飢餓的選擇,並沒有持續多久,在旁邊那幾個笑得一臉詭異的人注視下,小龍有些怯生生地盤捲起了身子,纖細的尾巴小心而迅速地接觸了一下盆中的牛奶,彷彿是在測試著牛奶的溫度,然後帶沾著點點汁液慢慢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優雅的圈,尾尖探到了嘴邊,在旁人愕然的目光下,伸出小小的舌頭,小心地舔了舔。刻意加了不少蜂蜜的牛奶,頓時贏得了小龍的好感,掃光了小龍僅存的猶豫,小小的龍爪仔細地扒著奶盆的邊緣,探出細長的脖子,將整個小臉埋進了奶盆,迅速而愉快地大口痛飲起來。
  
  「長老,你真的確定這是龍?不是蛇或者其它?」小龍的動作雖然讓人覺得憐愛萬分,但是對於擁有濃厚的拜龍情結--就是崇拜龍族的情結--的沙曲來說,無疑又是一個巨大的刺激。那高傲的、尊貴的、威嚴的龍神,小時候居然是這副德性。
  
  「對,雖然還小,但是這龍角和五爪毫無疑問是龍子,而且是龍王之子,只有龍王之子才會有五爪。」長老無比欣慰地看著這前這個接受了牛奶的小龍,完全沒有在意沙曲一臉夢想破滅的表情。
  
  小龍的到來,讓原本憂心忡仲,甚至已經到了準備聽天由命的長老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動,本來把小龍帶離龍王神殿的計劃,根本就是一種完全沒有成功預期的自殺性賭博,但是他們又不能不冒險賭這一把,失敗的結果已經在心底重複了無數次,倒是景御意外地得手,反讓所有人有措手不及的感覺,光是小龍到底要吃什麼,就讓大伙研究了快半天。
  
  「長老,你一直說只要把小龍找來,就有希望,現在小龍來了,你差不多該告訴我們所謂的希望到底是什麼了吧?」景御本是不贊成冒險的人,畢竟龍王的怒火並不是可以簡單忽略的問題。
  
  「景御啊,你認為我們眼下最大的危機是什麼?」長老沒有直接回答,和每一位有智慧的長者一樣,只是一點一點指引景御去思考。
  
  「當然是來自人界的驅逐和妖界魔界的追殺。」如果不是因為面臨無處可去和隨時被獵殺的危險,他又何必冒險呢?人界雖然複雜,但是畢竟也是一個舒適的世界。
  
  「是啊,人界對我們半妖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人界已經沒有我們容身之地了,而和妖界、魔界比較起來,我們的力量已經薄弱到,只能成為他們口中的食物。仙界又不可能接受我們,對他們來說,人類和妖魔之間結合的產物,就是一種對天地的褻瀆,是不可以存在的物種。即使他們忍耐著接受,仙界的純淨之氣也不適合我們半妖們生活。」長老深深地歎息,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太多被扭曲了的法則,若非是妖魔們仗著力量的強大在人界肆意妄為,又有誰自願成為半妖,這種幾乎不容於天地的生命。
  
  半妖--不是純種的妖族或魔族,也不是純種的人類,而是妖魔和人類通過交媾而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悲傷存在。
  
  他們擁有比人類優秀的能力,卻因此被人類視為異類,被四處驅逐;而對本身沒有感情,只看力量的妖魔來說,低等級的半妖就算身體裡流著自己一半的血脈,但是這並不影響妖魔們狩獵的選擇,相反地半妖比起完全沒有法力的人類要來得強悍,又比仙術高決的仙界人好捕捉,所以對於妖魔來說,半妖無疑是是最好的獵物。
  
  他們身處的這個世界,雖然同時存在著龍工界、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七個不同卻又彼此相連接的不同空間,但是卻沒有一個空間能夠接納他們,只能在人界這片勉強可以藏身的世界裡四處躲藏,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是半妖,這個可笑而可悲的理由。
  
  而眼下,他們甚至很快就要連著僅有的容身之處也要失去了,如果不是景御意外地帶來小龍這個最後的希望。
  
  「這和龍族有什麼關係?」不知道為什麼景御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們如果要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讓自己強大起來,至少必須脫離半妖這個尷尬的身份,雖然以前有半妖修煉成功,進入仙界和妖界的先例,但是那需要無數的時間和精力才能辦到,人類的君王已經容不下我們,再過不久人界就會對我們半妖進行清剿,你們已經成年或許還有可能依靠法力隱入人群,但是對於那些剛出生的半妖來說,他們將要面對的就只有被毫不留情地殺戮。」「製作」
  
  長老看著不遠處大口大口吸吮著牛奶的小龍,語氣裡有了些許的激動,「但是,如果有了龍子,就不同了,龍為天地間至剛至陽的存在,只要從龍子身上得到那樣東西,所有的半妖,哪怕是剛剛降生的半妖,都能夠迅速地成長壯大,雖然依舊有危險,但是要比現在安全許多。」
  
  景御和沙曲的眉間微微地皺起,暗中猜測著長老要在小龍身上取些什麼,最有可能的,自然是龍血,只是他們擄走小龍已經惹怒了龍族之王,要是再給小龍放血......那後果不見得比被妖魔屠戮要好幾分。而在吸吮牛奶的小龍,也似乎有瞬間的僵硬。
  
  長老看到兩人的表倩,自然明白兩人想到了歪處:「不要瞎猜,不是龍血,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讓龍子放血,龍王的怒火,就是九霄神界上的諸神,也難以對抗的。」
  
  「那您究竟要什麼?」景御和沙曲同時問道。
  
  「我要龍精,龍子的初精。」
  
  石破驚天的答案非但炸得身邊的兩個半妖傻了眼,正在喝牛奶的小龍,猛抬頭一
  
  口奶全噴在了站在不遠處的長老臉上,抓著盆緣的小爪子一個沒重心,半條龍身悉數滑入了牛奶盆裡,掙扎了老半天才勉強撐起細長的身子,一雙小小的眼睛傻傻地瞪著長老,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震撼。
  
  小龍的反應,長老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而是繼續維持著那一臉的慈祥笑容,慢慢從懷裡拿出帕子,把小龍噴在臉上的奶債擦去,然後用一種滿含著希望的興奮語氣繼續著他那令人昏倒的話題:「龍子的初精在蘊涵著天地至剛的同時,也包容著天地的靈性之氣,把這初精調合了萬年溫玉之後,只要半妖抱著溫玉吐納修煉,一日就能抵上十數年之功。」
  
  「可是長老......你確定這條龍是公的?」景御突如其來的問題,如同一個驚雷在長老的心頭猛震。
  
  是啊,他只光高興得到了小龍,但是他可不知道這條龍是公還是母的呢!頓時房間裡的三人,那灼熱的目光全數籠罩在了小龍身上。而小龍似乎也完全瞭解這三人的目光包含著什麼意義,小心而迅速地爬出牛奶盆,將身子掩入牛奶盆的後方,同時把整個身子曲捲起來,嚴正地拒絕那些不要臉的探索目光。
  
  「不要以為小龍沒有自尊!想當年在故鄉的時候,小爺我雖然體弱多病,但是沒少在黑街敲人悶棍磚頭,你們要是敢放肆,小爺回頭非砸了你們家的玻璃窗不可!」小龍「嘎嘎」地尖叫著,只是話裡的意思沒有人能夠明白,反倒是那注視著他身體下方的目光更加地銳利了起來。
  
  憤怒的小龍最後猛然向眼前這三個大混蛋伸出了右爪,緊握的拳頭和凸起的中指,向眼前的半妖們傳遞著某種他們所不知道、也無從知道的憤怒......
  
  龍王神殿裡突如其來的騷動在息止了片刻之後,並未消失,而是化作了驚天動地的怒雷狂風,整個神殿的侍衛和宮女們都被召集在龍後所在的驤瓏殿前,一向和藹可親的龍後,如今臉上看不到絲毫的表情。但是一股莫名的壓力卻在殿前的空間裡蔓延著,影響著每一個到達的人。
  
  「誰來告訴本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冰冷而威嚴地端坐在殿前寶座上的女子,讓人莫名顫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當年那威震各界的龍族第一女神將,那被敵人的血染得通紅的白衣,在風中飄逸,冰冷地看著對敵的妖魔,眼神冷得彷彿對方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具屍體。如今一雙稱絕寰宇的鳳目裡竟前所未有地佈滿了血絲,被那冰冷的視線掃到,依舊讓人覺得冷森得刻骨銘心。
  
  「在王子的寢宮裡投擲『夜魂香』,其行為就如同叛逆謀刺一般,你們好大的膽子......」龍後雖然沒有點名究竟是誰如此大膽,但是那些心中藏鬼的人卻無不例外地感到龍後冰冷的聲音彷彿直指自己,顫慄著的身子如同秋風中的葉子一般,惶恐地等待著將要降臨的懲罰。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龍後並沒有掀起漫天的血 腥,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地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看著殿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用一種冷森入骨的語氣,淡淡地說「七殿下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要面對再度失去孩子的悲痛,我甚至讓他從我的眼前被帶走,連抱都來不及抱一抱,這是我做母親的失職,也是我作為龍後的罪責。」
  
  「你們都聽著,如果七殿下因此發生了意外,我絕對不介意再度打開『頓天杵』的封印讓你們切身地體會一下母親失去孩子的悲痛和憤怒。」
  
  從龍王殿內的窗戶縫隙,望向窗外那些無辜承受龍後憤怒、一臉凜然的諸人,耳邊迴盪著龍後冰冷的誓言,此刻躲在龍王身邊的相曦,難得地露出一臉的苦笑,他這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一種,原本暗中計劃著某個無傷大雅的小陰謀,卻沒想到在最後關頭讓龍後成了直接受害人,這下子要是處理不好,自己可要倒大楣了,龍後的「頓天杵」封印前可是能把龍王界和魔界之間的結界壁都給直接打了個大窟窿的。
  
  「相曦.如果你不想被龍後拿『頓天杵』來上那麼一下的話,最好把事情說清楚。」龍王敖君澤落座在主位上,而敖玄則侍立在一邊,父子兩人同樣冰冷的眼神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老狐狸。
  
  小七被擄走,讓龍王和激玄一時間亂了手腳,但是等他們回過神之後,卻發現很多的疑點
  
  其一,龍王殿雖然戒備得並不森嚴,但是籠罩在整個神殿上的龍王護罩不可能被人隨意打破;其二,造成御醫昏迷的「夜魂香」也只有龍王界有;其三,對方出現在宮殿裡時,門外本該守著的嬤嬤非但沒有一個,甚至連宮人也沒了蹤影......前前後後的疑點全部加起來,敖君澤怎麼會看不出這根本就是一個有計劃的、裡應外合的行動。
  
  而能夠在龍王王子的寢宮裡這麼大肆安排而不引起別人注意的人,只有一個--相曦--龍族最有聲望、最有手段、最會假裝、最是狡猾的相輔閣下。
  
  「陛下,我這可是為了小王子好啊,百日之內,七王子不能化形的話,終究難逃一死,老臣這幾天翻閱典藏殘卷,倒是意外地有所收穫,只是時間上來不及向陛下通報而已。」相曦笑了笑.沒有像往常那樣藏著掖著搞迂迴戰術來表現他的高深莫測,反倒是有些得意地看著龍王陰轉多雲的表情--小樣,就知道拿你兒子制你準沒錯。
  
  「你找到了什麼辦法?」敖君澤雖然明白老狐狸不會真的把自己的兒子當兒戲,坦是沒想到連他都束手無策的事情,在老狐狸手裡居然有了眉目。
  
  「陛下,七王子是與金龍王子一起誕生對吧?」相曦明知故問地說。
  
  「這全龍王界都知道,你賣什麼關子!」
  
  「陛下你先別急,老臣這麼說口口然有我的道理......大家都認為七王子體色為灰白色是沒有任何法力的象徵對吧?」
  
  「對,那又怎麼樣?」
  
  「這個嘛......也許有點不對......因為臣查到千萬年前也曾有過金龍雙子同日誕下的事情......千萬年前,曾經有一條龍,它的存在被完全抹煞,它的存在就成為了龍族內不公開秘密,龍王大人,對於『夢蜇』這個詞您一定不會陌生吧。」相曦一臉賊笑地看著龍王在聽到這個詞時整個值住的表情。
  
  「夢蜇」,只有龍王才聽說過的名詞,一個屬於龍族禁忌的名字,但是也是曾經在龍族的歷史上寫下無限輝煌的一頁,卻又被無情抹煞的神話。
  
  如果說「金龍」象徵著龍族最強悍的正面力量的話,那麼「夢蜇」的誕生,無疑就是向所有人展示了龍族最為詭異的負面力量,沒有強悍的力量、超絕的法力,甚至可以說孱弱得猶如深秋風中的枯葉,但是「夢蜇」卻能夠以如此脆弱的身體,肆意而無聲息地吞噬他人的夢境,非但能夠隨心所欲地改變別人的記憶、性格、性情、愛好,甚至於最基本的潛在本能「夢蜇」都可以徹底地改變。
  
  同樣,和「金龍」那種盡顯於表面的強悍不同,「夢蜇」的力量作用於無形,若非當年神界和龍王界一場殊死的戰爭,誰都不知道「夢蜇」的力量的可怕,龍族的先輩們曾經親眼目睹了野心勃勃的神界諸神們在「夢蜇」的嗤笑聲中,突然間彼此反目成仇,甚至兵力相向。那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神帝被「夢蜇」吞噬了全部的記憶和思維,在其後的萬年裡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簡單而麻木的生存著,那是比酷刑更加恐怖的折磨。
  
  而也正是從那個時代開始,原本自認和龍王界平起平坐的神界,徹底地斷絕了和龍王們爭鋒的慾望,那戰後因為失去了所有思維而徹底變成白癡的神帝,端坐在帝王的寶座上整整一萬三千年,逐漸失去那叱吒風雲的神力,慢慢化為一具人形骷髏,最後成為寶座上一堆令人不忍卒睹的粉塵。給了所有人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深深寒意。
  
  但是這本該成為龍族最具有傳奇色彩的「夢蜇」卻在龍王界與神界的戰爭之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愛上了一個渺小得猶如螻蟻的人類,甚至為了能夠和那個人類一起生活,放棄了原本屬於龍的尊嚴和身體,親手剝掉了身上的龍麟、斬斷了美麗的龍角,躍入冥界的化身池內,捨棄了龍的一切,徹底地蛻化成了人類,去追尋屬於它的幸福。
  
  對於龍來說,它的生命是漫長的,而龍即使死去,也不可能進入冥界,因為龍在成年之後,就會移居到這個空間最中心處的混沌之地裡,直至死去,對於龍族來說,它們死亡後歸去的地方,是龍王界最深處、混沌之地盡頭的冥域,然後永世沉眠,而不是掌管著其它世界生命輪迴的冥界。
  
  雖然「夢蜇」那為了愛情犧牲一切的舉動讓人感到無比地傾慕,但是對外,龍族不得不宣稱,「夢蜇」的行為是對同族的羞辱,高傲的龍族不能接受這樣的叛變者,所以「夢蜇」非但被徹底地從龍族的記載中無情地抹去,甚至連龍族殘存下來的屬於「夢蜇」的一切都被悉數銷毀。
  
  這麼做是出於龍王的一片苦心,雖然「夢蜇」已經轉生為人,但是當年和神界的戰鬥中,「夢蜇」得罪了太多太多的神族成員,那些專門愛做表面文章的傢伙,最是記仇,「夢蜇」如果還是龍,還有那可怕的力量,整個世界自然不會有人膽大到和整個龍族作對,但是化身為人後的「夢蜇」無疑將成為那些偽君子們最好的復仇靶子。
  
  更何況在龍王做出這一決定之前.神族的某些人已經憑藉著「夢蜇」殘存的信息,找到了「夢蜇」大致轉生的範圍,卑劣的報復手段被用在了「夢蜇」新化的人魂之上。若非龍族及時發現,在「夢蜇」的人魂還未受到徹底的傷害前,把「夢蜇」的人魂悄悄地融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所以為了「夢蜇」,龍王毅然忍痛斬斷了「夢蜇」最後一部分殘留的龍魂。
  
  讓這條充滿傳奇色彩的龍,就此走入人們記憶的深處,久久地掩藏起來,然後在心底祈禱「夢蜇」能夠在人界那種特有的短暫而不斷重複的人生中,找到屬於它的幸福和歡樂。
  
  但是每一代龍王在王座交替的那一日、總是會把關於「夢蜇」的故事告訴下一代龍王,為的卻是一個小小的希望。
  
  就算失去了龍麟、失去了龍角、化身為人,「夢蜇」的魂魄畢竟是屬於龍,而且是五爪的龍王一脈,所以作為同胞,大家都暗中希望有一天「夢蜇」會再度回到龍王界來,回到親人們的世界來。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夢蜇」這個名字漸漸被淡忘,但是那個離開了龍族的孩子,卻始終沒有再回來,直到如今從相曦的口中再度出現這個久遠記憶中的詞,但這已經足夠讓龍王敖君澤變得驚訝而激動。
  
  「你......你說彥兒是『夢蜇』的轉生?」敖君澤帶著三分激動和七分的訝然,看著相曦那一臉得意的賊笑,雖然打心底有一種把這個老狐狸按在桌案上爆扁的慾望,但是在沒有得到最乾脆的答案之前,他明白至少不能太過於得罪這隻老狐狸。
  
  「八九不離十,這條小龍誕生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
  
  「你去過混沌之地了?」相曦的回答並沒有讓龍王忽略某個被刻意淡化的問題,「夢蜇」只有龍王才知道,為了保護那條同為五爪龍的王族,龍王們一直以口頭相告的方式,傳承著這個秘密,相曦雖然是相輔,但是他沒有可能知道這個秘密,除非這隻老狐狸去過混沌之地,從在混沌之地居住的某位龍族前輩那裡得到消息。
  
  「那可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是被召去的。」相曦趕緊為自己撇清,死活不承認自己是為了擔心龍後生產艱難,而跑去混沌之地的入口,向龍族的前輩們祈禱,意外地得到的昭示,「而且,那顆一直放在我那裡的驪龍丹珠,聽龍魂說,就是當年『夢蜇』留下的東西,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敖君澤瞟了眼相曦,冷冷地哼了一聲,倒不是他小氣,見不得相曦接受前龍王們的召喚,實在是因為和遠在混沌之地的龍王們交流會消耗大量的法力,相曦雖然按照龍族年齡的計算法距離退休還有漫長的年月,但是他畢竟是龍族目前年紀最大的一個,除了要尊老敬老之外,敖君澤更不希望相曦藉此惡意請假休息,把一大堆爛攤子丟給自己處理。
  
  「老頭子們怎麼說的?」
  
  「這個嘛......」相曦這次倒是乾脆地沒有討價還價,如實轉告了老龍王們的囑咐,其中甚至包括了怎樣讓小龍度過危險的化形方式。只是這內容......唉......不說也罷,光看龍王敖君澤和敖玄在聽完了相曦的轉達之後,有些發黑的表情,就可見老祖宗們安排的方式,的確有著令人難以安心的隱患。
  
  「相曦......」敖玄雖然並不清楚「夢蜇」到底是怎麼回事,怛是光從相曦那裡聽來的所謂的「解決方式」,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給出一個非常中肯的評語,「如果彥兒能夠順利完成化形的話,我會放你二十年長假,你有多遠就躲多遠,我想彥兒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第三章
  
  人界半妖村
  
  錦兒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窗外的夕陽已經只剩下些微的光彩,一輪半透明的月亮正在東方緩緩地升起。
  
  錦兒伸了個懶腰之後,迅速地穿上擱在床頭的衣服褲子,小心地用布條綁住衣袖褲腿的口,這樣不但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而且在夜裡的林子裡走動的話,也不用擔心被突出的枝條勾住,戴上氈帽,從牆上摘下因為長年使用而顯得有些破舊的弩弓,把桌子上預備好的乾糧放在隨身的口袋裡,然後背上牆角的小竹簍,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和別的獵人不同,錦兒一向只在夜裡去後山的樹林裡打獵,這並不是因為錦兒有著什麼特殊的能力,儘管在人類的眼中,錦兒是一隻上等的妖和人類交合之後產下的半妖,但是因為體內屬於人類的血脈佔據了多數,所以除了有著一雙金色的眸子之外,錦兒和其它的人類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即便如此,人類還是把錦兒趕到了野外,要不是景御路過,把錦兒撿回半妖所在的村子的話,估計錦兒早就餓死在荒野之上了。
  
  幼年的遭遇讓錦兒的內心深處對於人類這種生物的恐懼甚至超越了現出原形的半妖,所以錦兒不敢在有可能遇上人類的白天到遠處的林子裡狩獵,寧可在月夜之下獵取那些夜行生物。
  
  不過,錦兒前腳才踏出屋子,後腳又立刻轉了回來。跑到床邊,掀起枕頭,只見一條小小的生物正盤捲著身體,縮在枕下的角落裡,一副好眠未醒的模樣。也許是因為生理時鐘還沒有適應這種晨昏顛倒的生活,小傢伙的腦袋深深地埋藏在盤捲的身體中,即使錦兒伸手去觸摸那曲成一團的身子,也只是用尾巴隨意地掃了一下,以示抗議。
  
  「寶寶,起來了啦,我帶你去吃飯了啦,別睡了,乖乖!」錦兒和這個小東西已經做了三天的「鄰居」,雖然照顧這個小傢伙比較麻煩,但是這可是長老還有景御親自交給自己的任務呢,而且連錦兒一向崇拜的沙曲也慎重地拜託過他呢。
  
  能夠幫長老、景御還有沙曲做事,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小事,錦兒也覺得異常地快樂,即便為了這個小東西,他每天必須跑上好幾里路,翻越一個大大的山谷,到另一頭的鹿王山上去取鹿奶給這個小東西餵食。
  
  「這條蛇寶寶是一位大人物還落在我們村子附近的孩子,我們要好好的照看它,直到它的爸爸媽媽來接它......」當時長老一邊摸著錦兒的頭,一邊微笑著指著奶盆邊盤捲著身子、睜開著的圓滾滾黑色眼睛裡滿是重重戒備的小東西,這麼對錦兒拜託,「但是錦兒你知道,村子裡已經沒有適合的人來餵養奶水,所以可能要辛苦你帶著這個蛇寶寶去鹿王山找母鹿的奶水餵養了,你能夠幫張老這個忙嗎?」
  
  「當然可以。」錦兒連想都不用想,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
  
  雖然這條蛇寶寶的模樣有點怪怪的,除了腦袋上有包包外,還有四隻小手,不過錦兒早就見識過半妖那異於常態的各種詭異形象,對於「蛇寶寶」的特殊,也並沒有太大的疑問,只是在聽說「蛇寶寶」還有爸爸媽媽的時候,心中好一陣羨慕--所以他並沒有在意在一邊拚命咳嗽的沙曲以及一臉惋惜模樣盯著蛇寶寶看的景御。
  
  直到若干年後,錦兒才知道當時他有些冒失的闖入,讓景御他們錯失了唯一一次親眼辨別龍的性別的稀罕機會,還讓為了保持賢哲形象的長老再度翻閱了無動關於龍族的資料才確定,五爪龍沒有雌性的存在,只有雄性龍,這也是龍族從來沒有女王的根本原因所在。
  
  長老為了「蛇寶寶」的身體腱康,所以在把蛇寶寶交給自己的時候,為它施加了一個小小的封印--按照長老的說法,因為剛剛出生不久的「蛇寶寶」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喜歡到處亂鑽,尤其希望往土裡鑽,所以為了防止找不到寶寶,長老的法術在錦兒和「蛇寶寶」之間加了一條無形的鎖鏈,只要「蛇寶寶」離開錦兒身邊十尺範圍,錦兒手臂上的結界之印就會發熱。
  
  這也是為什麼,錦兒匆忙出門後,卻立刻就想起家裡的小客人的原因所在。
  
  雖然長老說,「蛇寶寶」和嬰兒一樣並不懂他們說的話,只是先天對於外界的事物異常敏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和「蛇寶寶」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錦兒就越覺得「蛇寶寶」聽得懂自己說的話,而且還會以各種方式來表達它的意願。
  
  就好像那給寶寶特地預備的「床」
  
  本來長老和景御特地把一隻大魚缸搬到了錦兒的屋子裡,沙曲甚至運用法術把整個魚缸洗得乾乾淨淨的,裝上滿滿一缸乾淨的井水,還特地在魚缸底部鋪上一層小溪裡收集來的細沙,給寶寶當新家。
  
  但是寶寶非但死活不肯住進去,小小的爪子緊緊地摳著錦兒的衣袖,當錦兒把整個手臂探入水中的時候,寶寶甚至爬到了錦兒的腦袋上,用嘴咬住了錦兒的髮髻,一副死活不肯屈就的模樣。
  
  錦兒當時好奇地問景御:「為什麼蛇寶寶一定要住在水裡?」
  
  景御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之後,和藹地對錦兒說「因為寶寶的父親,是條『水蛇』。」
  
  錦兒想了想,有些遲疑地提出:「雖然爸爸是『水蛇』,但是寶寶有腳啊,或許是跟它的媽媽一樣,喜歡在陸地上呢?」--錦兒,你該不是以為寶寶的母親是蜥蜴吧?
  
  景御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用一種比較奇特的表情瞟了眼不遠處快要昏倒的沙曲,有些喃喃自語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它們是不是和青蛙一個品種呢。」
  
  聽到這句話後,寶寶猛然打了個冷顫,從錦兒的頭上滑了下來,差點直接掉在地上。而沙曲則很乾脆地在莫名其妙地大吼了一聲之後,衝出門去。後來錦兒聽隨侍沙曲大人的僮兒說,沙曲大人回家後差點把供奉在屋子裡的龍神騰雲圖給燒了。
  
  最後錦兒把「蛇寶寶」從身上捉下來,放在了地上,讓寶寶自己選床,就看見寶寶用極其奇怪、甚至稱得上詭異的姿勢,在景御那幾乎睜大到快要奪眶而出的眼珠子的注目下,扭曲著爬上了錦兒的棉床,縮到枕頭的角落裡--如果沙曲看到小龍在地上爬的古怪樣子,估計連供奉的神龍泥胎也會直接丟到垃圾桶裡去吧。
  
  而現在,錦兒小心地碰觸著寶寶微涼的身子,三天的接觸讓錦兒發現,寶寶似乎還沒有適應這種晨昏顛倒的生活方式,每次起床的時候,總是慢慢騰騰的,習慣性地展開身子,尾巴勾著床沿,四隻小爪子分別向兩個方向挺直伸展著,細長的身子微微拉直了之後,寶寶就會有些跌跌撞撞地從床鋪上沿著錦兒的手臂爬上肩頭,整個身子橫臥在錦兒的肩上,前爪拉著左肩的衣服,後爪則勾掛在右肩的領子上,細長的尾巴則有意無意地在空中甩動著,有時候還會小心地纏上錦兒纖細的脖子。其間寶寶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彷彿就是換了一個地方補眠似的。
  
  錦兒笑著輕輕撫摸了一下寶寶鼓鼓的小腦袋,這愛憐的動作似乎不被喜歡,寶寶有時候會張嘴就咬,只是它那沒有長全的牙齒只有上下四顆如同小珍珠一般的牙齒露出了牙床,咬起人來非但不痛,反而有一種酥麻的微癢。
  
  帶著寶寶,錦兒跑進了樹林裡,熟悉地穿過幾處比較顛簸的山路,藉著明亮的月光,踏著柔軟的山草青苔,渡過山間及膝的小溪,翻過山谷前那怪石林立的石頭林,就像過去的三天那樣,來到鹿王山上。「」
  
  鹿王山之所以有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座山的外貌乍看之下仿若一隻巨大的鹿頭,而且山上長滿了鹿兒們最喜歡吃的淺淺草,所以鹿王山盛產各種鹿群,在人間也頗為有名。
  
  錦兒熟門熟路地摸上鹿王山山頂附近的一個小洞穴裡,那是鹿群選擇的經常避雨的地方,然後錦兒從懷裡拿出沙曲給的嗚笛,無聲地吹著,沙曲大人說這支嗚笛是他的一個朋友製作出來,召喚母鹿用的。
  
  錦兒對於會法術的沙曲大人一直保有極其高的崇敬度,對於得到如此神奇的嗚笛更是無比地興奮,看著本來那些躲著由目已走的鹿兒,溫順地跑到自己身邊的模樣,錦兒就忍不住想,要是以後打獵的時候,能夠使用嗚笛的話該有多好。
  
  「鳴笛是用來召喚朋友的,如果被用來殺戮.那麼那些被欺騙的鹿兒不就太可憐了嗎?」沙曲似乎明白錦兒心中的想法,在把鳴笛交到錦兒手中的時候,沙曲摸著錦兒的頭髮淡淡地說著,這句話如今想起來,依舊讓錦兒為自己的想法覺得臉紅。
  
  收起鳴笛從竹簍裡拿出一個大大的盆子,然後錦兒鑽到母鹿的腹下,小心地採集著鹿奶,同時還要不時地警告因為聞到鹿奶的奶香味而睜開了眼睛,打算悄悄往盆子裡竄的寶寶。
  
  等鹿奶裝了滿滿一盆之後,錦兒從竹簍裡拿出一包曬乾的蜂蜜,小心地拌入鹿奶中,這是長老說給寶寶增加營養的,本來還有一顆小小的丹藥要放,但是錦兒發現只要放了丹藥,不管寶寶看到還是沒有看到,它都不肯再碰,沒辦法,他也只能暫時不放丹藥了,以後讓長老去解決吧。
  
  寶寶喝奶的速度很快,只是模樣有點令人發笑,它總是把大半個身子趴在盆邊,大口地吸吮著,時不時還發出「吱吱」的聲音,等它把整盆鹿奶都喝下去之後,細細的身子會鼓出老大一段,然後寶寶會沒有形象地四腳朝天躺在錦兒的懷裡,尾巴在錦兒的肩頭.用啊甩地,一副心滿意足的可笑模樣。
  
  不知道是因為空中柔和月色.還是周圍那淡淡的奶香味.讓人的心變得柔軟,錦兒突然覺得有些傷感,撫摸著懷中的寶寶,羨慕地看著它那得意的模樣,它一點都不必為未來擔心,因為以後它會有爸爸媽媽的保護,能夠在家人的環護下成長,成為一個快樂的人,而自己的父母卻連記憶都淡得幾乎分辨不出來了。
  
  長老總是說有一天自己會找到一個新的屬於自己的家,但是自己卻知道,這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想,是每一個半妖的夢想,他們已經被最親近的人所遺棄,也許很快就要被這個世界所遺棄了。
  
  「家?哈哈哈......小東西,你認為家很重要嗎?」一個突兀的聲音傳入錦兒的腦海中.錦兒愕然地抬起頭,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那個鹿王山的洞穴裡了,身體的周圍是白茫茫的一片,彷彿陷入了濃濃的大霧之中。而那個陌生的聲音就是從濃霧的深處傳來的。
  
  「是誰?誰在那裡?」錦兒有些驚慌地四處尋找著聲音的源頭,但是濃濃的霧中不見人影,只有一個少年清冷話語的回音,那聲音虛幻縹緲得仿若來自九霄天外,又清晰得仿若就在身旁,抬頭卻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你聽得到我的聲音?真的聽得到?」白霧中的聲音分明是一個少年所擁有的,帶著些許尖銳的童聲,即使看不見身影,但是錦兒從聲音語調的起伏中還是能夠體會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的興奮。
  
  「當然聽得到,聽得很清楚,你是誰,在哪裡?」錦兒大聲地回答著。
  
  「我是誰?連我自己都想知道我是誰呢,他媽的,不過是換了一個眼珠子罷了,把我搞得和波斯貓似的,我還沒抗議呢,居然還把我搞到這種亂七八糟的世界裡來,弄了這麼個混帳身體也就罷了,還被這麼丟臉地弄來......要是告訴別人誰信啊......真是見了大頭鬼。」少年喃哺自語般的埋怨著,但是在錦兒聽來,這埋怨裡倒沒有參雜怨恨的成分,更像是某種因為吃虧而產生的抱怨情緒。
  
  少年的抱怨聲雖然很低,但錦兒卻聽著會錯了意。
  
  「小哥哥.你迷路了嗎?這裡是哪裡啊......」
  
  「......」少年的聲音沒有理睬錦兒,只是自顧自地嘟嚷了一陣,然後突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帶著明顯嘲弄意味的聲音,說著:「先別管這些,我早就覺得看不過眼了,那個『金魚』也好、『傻氣』也罷,就會騙小孩,小傢伙你記住了,你身邊那個是龍,不是蛇!別聽『金魚』那個混蛋胡說八道,龍是不會睡在魚缸裡的。」
  
  「可是景御說了,那是蛇寶寶啊。」
  
  「靠,我不是說了嗎!那是龍,是龍,你個小笨蛋,你看過蛇會喝奶嗎?你看過蛇的腦袋上有角嗎?你看過有爪子的蛇嗎?」少年的聲音有些明顯的憤怒,但是也許是為了不嚇到小朋友.所以刻意地降低了音調。
  
  「但是,寶寶的媽媽不是蜥蜴嗎?」錦兒歪了歪頭,想了想之後,給出了一個讓人無力的答案。
  
  「靠,你看到蜥蜴有長角的嗎?」少年憤怒地把音量提高了一度半。
  
  「有啊,西山的長角蜥蜴,有好大好大的角呢,很厲害,能夠把老虎的肚子頂破呢......」錦兒非常認真地回答這少年的問題。卻不知這個回答究竟有什麼問題,才出口,就引來了少年滿口的怒叱,但是那夾雜著奇怪「方言」的怒叱--其實就是英語加國罵--除了讓錦兒更加困惑之外,多少讓錦兒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畢竟自己好像說錯話惹怒了對方,對方卻沒有靠近自己的意圖,這在錦兒天真的認知下,這個陌生的少年被立刻歸類於「好人」一類之中。
  
  好半天,少年似乎才慢慢地恢復理智,明白自己這麼憤怒並沒有辦法達到效果,在少年自身看來,也許是因為遭遇了太多的奇怪事件,所以他需要一點點發洩的渠道。
  
  「不管了,小傢伙,你記住了就好,你身邊的那條是龍,不是蛇,算是哥哥拜託你好不好,不要把它當作蛇......」少年調整了說話的方式,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才那沒有形象的發洩,很有可能嚇到眼前這個唯一能夠和自己交流的小小孩,所以少年沒有再強迫錦兒接受龍和蛇之間的差別,轉而用一種溫柔的商量的語氣,對付錦兒這樣小的孩子對這個少年來說並不困難。
  
  雖然錦兒並不明白,「拜託」這個詞的意義,但是他覺得對方這個小哥哥雖然脾氣有點暴躁,但是他還是除了半妖村的諸人外第一個用這種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說話的人。所以錦兒還是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反正寶寶還是寶寶,究竟是蛇寶寶還是龍寶寶,對銀兒來說沒有深究的必要。
  
  彷彿是解決了一樁大事件,得到了錦兒的答案之後,少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安慰地笑了笑,濃濃的霧遮去了少年的身影,但是少年的輕笑卻在語聲中傳遞給了錦兒。
  
  「大哥哥也喜歡寶寶嗎?」錦兒此刻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緊張,而是好奇地問著看不見身影的少年。
  
  「媽的,怎麼覺得就像是在寵物店裡討論分竟是養沙皮好,還是養蘇牧好......」少年再度低聲咕噥了一句,然後用溫柔的語氣,對錦兒說著「哥哥很喜歡錦兒的龍寶寶噢,只是光給龍寶寶喝奶是不夠的,那些鹿奶喝了之後,錦兒的龍寶寶會不舒服的,所以錦兒最好再給龍寶寶準備點其它的食物噢。」
  
  「大哥哥,你知道寶寶喜歡吃什麼嗎?」錦兒聽說有人知道寶寶的食譜,立刻高度關注了起來。
  
  「錦兒聽好了哦,龍寶寶最喜歡吃的就是--紅燒肉。」少年的語氣中透露著無可遮掩赤裸裸的慾望......
  
  「錦兒、錦兒......」低低的呼喚聲彷彿穿過了濃濃的白霧,從錦兒的身後傳來,錦兒下意識地回頭應聲,卻發現自己陡然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全身猛然一個深深的顫慄,再度睜開雙眼,那詭異的白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景御那帶著微笑的柔和表情。
  
  「景御......」錦兒用有些迷糊的疑惑聲音呼喚著眼前人的名字,彷彿還不能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在洞裡睡著了?長老不是說過,夜晚在山裡睡覺最容易生病的嗎?」景御微笑著蹲在錦兒的身邊,憐愛地撫摸著這個孩子的頭髮,那乍然醒來時,迷迷糊糊的模樣一如當年自己在山腳的荒地旁撿到他時一樣,清澈得不曾染上任何污穢的顏色。
  
  同時也毫不意外地看到那被托付給錦兒這個盡職的小保姆的小龍,正和錦兒一樣,一副好夢被驚醒的呆瓜模樣,小巧的龍頭,睜著迷濛的雙眼.瞅了自己一眼之後,就慢騰騰地從錦兒的胸前爬上了肩頭,然後將身體盤捲在錦兒的肩頭,接著歪著脖子,很乾脆地將腦袋整個縮進了錦兒的衣領之中,拒絕外界干擾般,繼續補眠。
  
  「我睡著了嗎?」錦兒則揉著因為光線射入而變得酸澀無比的雙眼,一邊歪著脖子,表情裡滿是濃濃的困惑,他記得自己在看小龍喝奶啊,怎麼會睡著了?再說昨天早晨的睡眠品質很好,出門時自己一點都不想打瞌睡來著。
  
  「小東西,你當你是蝙蝠精啊,專門晚上活動,晚上睡覺不可思議啊。」景御從錦兒的表情裡,毫不費力地看出孩子的困惑內容,嗤笑著用力揉了揉錦兒的頭髮,「今天天亮都沒有見到你回村子裡,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在路上有了意外,所以一路找來,沒想到,我們的錦兒躲在洞裡裝小豬呢做了什麼好夢,看你在夢裡笑得那麼起勁,是不是夢到什麼好東西了?」
  
  「嗯,我夢到......嗯......紅燒肉......」雖然錦兒很想把白霧中的遭遇告訴景御,但是畢竟他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如何表達重點,實在有些困難,再加上剛睡醒還有些朦朧尚未退去,所以他出於本能地抓住了那個夢境中對他來說最為重點的部分--夢裡那個大哥哥所提出的關於寶寶的新食譜。
  
  「紅燒肉啊,哈哈,我們的小錦兒肯定在準備大吃一頓吧?」充滿童趣的夢境答案,即便前後只提到三個字,景御自認也能大致猜到個大概,這個小東西,估計在夢裡摟著紅燒肉大嚼吧,看來自己倒是打擾了他的好夢。
  
  「不用失望,回頭景御幫你弄一碗人界最好吃的紅燒肉來,作為補償好不好......」一把把錦兒抱了起來,讓小傢伙坐在自己右臂上,左手又忍不住輕輕地捏了捏錦兒的鼻子,才大步向洞外走去。
  
  洞外,東方的山拗裡已經閃爍著燦爛的朝霞晨光,璀璨的光芒正迅速地驅逐著黑夜的深沉,寂靜的山林開始散發出勃勃的生機。一夜好眠的小動物們探頭探腦爬出洞穴,在佈滿了露水的山間嬉戲著,昨夜被召喚來的鹿兒此刻已經不見蹤影,倒是不遠處的小溪旁,停著幾隻小鹿,正在飲水。「製作」
  
  趴在景御的肩頭,在清新的晨風中,錦兒努力地回憶著所發生過的事情,難道自己所到達的那個白霧茫茫的天地,只是一個夢境嗎?但是為什麼自己對於這個夢境記憶得如此清晰而深刻,那個不知名的大哥哥對自己所說的,自己居然一點都沒有忘記,真的好奇怪哦。
  
  歪著脖子.錦兒用手指戳了戳在自己的領子裡扭動身子的寶寶,心底暗暗想著,那個夢裡的大哥哥說,寶寶喜歡吃紅燒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話......
  
  「寶寶,要是有紅燒肉吃,我一定給你留一份。」錦兒對著小龍發誓,而小龍則從錦兒的領子裡探出頭,一雙圓不隆咚的小眼睛已經滿意得瞇成了一條線。甚至難得討好地用爪子抓住錦兒的脖領子,用小小的腦袋蹭了蹭錦兒的下巴,以示感謝。那酥癢的感覺,讓錦兒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在林中驚起數只飛鳥。
  
  錦兒在肩頭向小龍發誓的那一幕.雖然景御並沒有看到,但是靈敏的耳朵卻聽得非常清晰,對於一條出生不久的小龍能不能吃紅燒肉暫且不去考慮,光是想想小龍用那四顆珍珠牙去啃紅燒肉的情景,就讓景御有一種放聲大笑的慾望。
  
  所以帶著七分惡作劇、三分看好戲的心情,景御在把錦兒送回村子裡之後,特地逼著沙曲耗費法力,打開一道虛空之門,從那道通往人界東方大陸某處的虛幻之門裡,憑空抓了碗剛剛出爐香噴噴的紅燒肉--不知道是哪家飯店的大師傅的灶台上少了一碗紅燒肉,希望他們不會誤以為是灶王爺偷吃了。
  
  深深的紅色肉塊在空氣裡散發著濃郁的肉香,讓人聞著就有一種饞涎欲滴的感覺,錦兒坐在桌旁,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那碗誘人的紅燒肉,忍不住猛嚥著口水,而此刻盤踞在錦兒腦袋上的小龍,更是整個趴在錦兒的頭髮上,小小的爪子抓住了錦兒的頭髮,纖細的尾巴則纏繞著錦兒的童子髮髻,整個腦袋和脖子都探了出去,半瞇著眼睛,鼻孔在空中微微地煽動著,聞著那久違了的肉香味,一副陶醉的可笑模樣。
  
  小龍饞嘴的模樣,把景御逗得都快笑得內傷了,臉上卻努力維持著一個長輩應有的慈愛,景御親手夾起一塊大大的紅燒肉,放在錦兒的碗中。
  
  而錦兒倒是把碗裡的紅燒肉往小龍的嘴邊遞,只是景御立刻伸出手臂,蓋住了那塊差點就到小龍嘴邊的紅燒肉,小龍急急探出來的腦袋剎車不及地撞在了景御的手背上。
  
  「錦兒,你看寶寶這麼小,是不能吃紅燒肉的,寶寶只能喝奶,至少它的牙長全後才能吃,否則它連咬都咬不動......」這些話雖然看似長輩對於晚輩的溫柔教導,但是他說話時,那雙眼滿是戲謔的目光。
  
  而小龍在錯失了到口的美味之後,對於沒有任何好感的景御更是平生出更多的怨念,憤怒的火光因為紅燒肉而徹底地燃燒了起來。
  
  只是出乎景御的意料之外,小龍沒有向著自己張牙舞爪,也沒有一如往日,張嘴給自己來上一小口--估計是小龍也明白自己咬人除了模樣嚇人之外,只能給別人帶來娛樂而已。
  
  而是突然慢慢地垂下腦袋,一路沿著錦兒的頭髮爬到了肩頭,一邊低聲地發出一種「嘎嘎」的悲嗚,一邊用自己的脖子和腦袋使勁地頂著錦兒的下巴,如同因為得不到糖而在大人身邊撒嬌的孩子一般,讓原本已經猶豫的錦兒臉上頓時佈滿了不忍。
  
  高!實在是高!
  
  景御不得不佩服小龍乖巧的動作,這種情況下,與其和自己對著幹,還不如迂迴地動搖錦兒。
  
  雖然前幾天小龍的行為讓一向崇拜龍族的沙曲變得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也讓景御對於龍族的印象大為改觀,隱隱中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龍族也許只是因為人們以訛傳訛才會變得如此神聖,但是現在看到小龍的舉動,卻讓景御再度有一種驚訝的體會,他不知道龍族生下來除了天生的力量之外,還有如此機智。
  
  不過景御還是沒有打算放過小龍的打算,甚至可以說,小龍的舉動勾起了景御繼續捉弄的慾望,景御用一種包含著似有似無的挑釁味道的語調,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紅燒肉說:「錦兒你呀,別太寵著這個小東西了,它還小呢,不懂得什麼是能吃的,什麼是不能吃的......看著美味的紅燒肉,只有我們這些成年、成形的才能吃,它要吃了,不拉肚子才怪呢。」
  
  說完,把紅燒肉丟進了嘴巴,笑著慢慢地當著小龍幾乎要把自己射穿的眼光下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不過可借的是,景御並不懂得龍族的表情,否則的話,他一定會發現,小龍此刻嘴巴慢慢地張合著,露出一個冷冷的笑意,伴隨著眼光中那冷冷的眼神,構成一個足以說明小龍內心深處不屑的表情。
  
  「如果說人類,最喜歡自作聰明.那麼現在看起來,體內有著人類一半血脈的半妖也聰明不到哪裡去。」小龍在內心深處冷冷地笑箸。
  
  不瞭解自己的對手,就不要妄言出手;沒有徹底地制定好足夠安全的計劃,就不要愚蠢地行動。這是在那個世界裡的小龍......也就是那個渾身是病,在醫院裡死於非命的溫彥--從小就學會的至理名言,他絕對不會因為對方比自己弱小就輕視對方的力量,因為這種輕視,往往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可怕的後果。
  
  你以為這麼挑釁,就可以看好戲嗎?那你就太低估我溫彥的能力了。小龍的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笑意。
  
  慢慢地沿著錦兒的手臂,有些遲鈍地爬上桌子,但是在景御防備的眼光下並沒有做出誇張的動作,因為他知道,景御隨時都會把那碗肉移走。所以它出乎意料地沒有靠近盛肉的碗,而是慢慢地爬到一旁放置清水的杯子上,探頭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時不時抬起頭,向錦兒「嘎嘎」地叫上兩聲,仿若被欺負了的孩子,無力的控訴一般,低啞得讓人心做。
  
  「就讓寶寶嘗嘗味道好了......」十歲的錦兒哪裡受得了小龍這麼撒嬌的模樣,立刻轉而向景御哀求起來。
  
  錦兒的要求自然不會得到景御的答應,相反自認佔了上風的景御,甚至探手指按了按小龍的腦袋,明明是滿心的得意洋洋,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好言規勸的模樣,特地把腦袋湊到小龍的耳朵旁小聲地說著,「小東西,還裝乖是不是......嘿嘿......就不給你吃......」
  
  景御露出少見的孩子氣,擺明了刻意不讓小龍好過,但是景御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的話才出口的瞬間,小龍的腦袋猛然從茶杯裡探出,然後一道水線從小龍的嘴巴裡吐了出來,準準地、均勻地落在紅燒肉上,讓景御的笑容硬生生地僵死在臉上。
  
  小龍一看自己的奸計得逞,「嗷嗷」地叫了兩聲之後,立刻竄到肉碗旁,胸前的兩隻小爪,緊緊地抓住碗的邊緣,探出頭,在景御還沒有從震驚中醒來之前,用它那小而纖細的舌頭徹底地光顧了碗內每一塊紅燒肉,一點也不介意用自己的口水給紅燒肉「洗澡」。
  
  等確定每一塊紅燒肉都「標注」了自己的所有標誌之後,小龍得意揚揚地將身子盤住肉碗,然後兩隻小爪探入碗中,張嘴就咬.享受自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獲得的戰利品。
  
  當然,不得不承認,沒有長牙的小嘴,除了在紅燒肉上留下更多的口水之外,小龍也不得不鬱悶地接受自己目前只能「舔」,不能「吃」的局面,不過看在一旁滿臉黑線的景御的表情讓他十分開懷的情況下,小龍決定,就算自己沒有辦法吃到盼望已久的紅燒肉,也要好好地「嘗」個夠。
  
  所以在錦兒和景御震驚外帶訝異的表情下,就看見小龍不時地探抓撈起不同的肉塊,愉快地用自己的舌頭給肉塊「洗澡」,甚至在半途休息的當口,小龍得意地齜著牙,吐著舌頭一邊向景御做鬼臉,一邊舉起油膩膩的爪子,再度比出一個完美的中指。
  
  「噗通」大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屋子裡的兩人一龍同時回頭看去,只見沙曲滿身無力地昏倒的門口,剛才的一幕,估計他都看見了
  
  唉......偶像終於還是變成了「嘔像」啊!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4-11-1 21:53 編輯 ]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第四章
  
  正所謂: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這句話用在這裡、用在這個時候,或許很不適合,但是......被小龍狠狠地擺了一道的景御,在看到小龍此刻那萎靡不振的可憐模樣,非但沒有絲毫同情心,反倒是有一種仰天大笑的慾望,要不是坐在床頭的錦兒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的話,估計景御絕對會把這個想法化為實際行動。
  
  剛從村子外面辦事回來,就聽說小龍病了,而且病得似乎不輕,景御對此非但沒有任何的同情心,反倒是瞭解了小龍的病因之後,在門外偷笑了許久。
  
  就像景御沒有辦法預料到小龍用那種「卑鄙」、「無恥」的方式硬生生地從自己的手裡奪走了香噴噴的紅燒肉,誰也沒有想到,在給所有紅燒肉「洗口水澡」之後的當夜,小龍就開始鬧肚子--沒辦法,誰見過出生不到一周的嬰兒吃油膩膩的紅燒肉的?
  
  即便最後因為主要的口腔操作用具還沒有長好,這個行為被扼殺於搖籃之中,但是光是那些用醬油、肉汁和糖灼燒出來的湯汁,對於剛出生的小龍那脆弱的胃腸來說,侵蝕的能力依舊不亞於穿腸的毒藥。
  
  半天前還囂張地在肉碗上張牙舞爪的小龍,此刻毫無生氣地癱軟在錦兒特地用自己的衣服和枕頭堆砌起來的專用小窩裡,一向喜歡盤捲的身子,無力地張開著,扭成了一個彎曲的S形,四肢爪子緊緊地摳住了身下的衣服,腦袋也用力地抵著,整個身子因為迎接著來自腹部,那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而顫抖。
  
  但是即便痛得要死,小龍不忘時不時地用尾巴掃過守在身邊的錦兒的手臂,彷彿是一種無言的寬慰一般,只是這溫柔的動作,卻讓本就自責不已的錦兒更加地傷心起來。
  
  「讓你這個小傢伙再貪吃,受罪了吧!」在沒有遇上這條誇張的小龍之前,景御不吃虧的性格是整個半妖族人盡皆知的事情,甚至於妖族對此也有所聞,所以要是讓沙曲他們聽到了景御的話之後,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予「白眼」以示譴責,不遇此刻滿心難過的錦兒都把景御的話當了真。
  
  抬起佈滿了焦急和自責的小臉,那雙已經哭得通紅、猶如兔子眼一般的眸子,看著景御,幾乎是哀求著:「景御,不要氣寶寶了好不好......嗚嗚嗚......都是我不好,不該提要給寶寶吃紅燒肉......嗚嗚......都是我不好,只是做了個夢,就以為是真的......」
  
  錦兒後悔者,明明知道夢境裡的東西都是虛幻的、憑空生出的、毫無根據的想像,但是自己卻愚蠢地相信了,寶寶那麼小,吃那麼油膩的東西自然會不舒服,而自己還蠢蠢地以為,寶寶真的聽得懂自己的話,看它吃肉的樣子那麼地可愛,就忘記了寶寶只是一個吃奶的小小孩。
  
  「做了個夢?你做夢和這條貪嘴龍吃壞肚子有什麼關係?」景御看錦兒哭得那麼傷心,不由得心疼起來,坐到床沿上,把錦兒抱進懷中,輕輕地拍打著錦兒的後背,安慰著這個手足無措、滿口自責的孩子。
  
  「那天......在洞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個大哥哥說,寶寶最喜歡吃紅燒肉了......所以......所以......」錦兒抽噎著,斷斷續續地敘說著那個奇怪的夢境,末了還自我檢討地從兜囊裡拿出沒有餵給寶寶吃的那幾顆丹藥,放在攤開的小手中,怯生生向景御拚命地認錯。「」
  
  「乖......乖,不哭,不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景御知道錦兒不是故意的.錦兒也是因為喜歡寶寶才會給寶寶吃紅燒肉的不是嗎?」景御微笑著,他並沒有在意錦兒的那個所謂的夢境,對景御來說.那只不過是錦兒天真的想法在腦海中虛擬而成的一個小小的、幼稚的夢罷了,卻不知這夢境所傳達的是一種異樣的訊息。
  
  接過那幾顆深紅色的丹藥,柔聲地安撫錦兒,「你看,寶寶不喜歡吃放了藥的鹿奶,錦兒是為了不論寶寶餓肚子才這麼做的不是嗎?你看,你看寶寶都知道,它肚子痛痛的時候不是還在安慰你嗎?所以錦兒不需要自責的噢。」
  
  「可是......寶寶,寶寶現在好難過的。」.錦兒慢慢地止住哭聲,回頭看著寶寶的紅腫小眼中滿是難過和自責。
  
  「沒關係......只要寶寶吃了藥之後,就會好了,這個丹藥是長老特地煉製出來給寶寶當補品的,所以呢,寶寶吃了病就會好了哦。」彷彿想到一個好主意,景御的眼睛中頓時閃爍起璀璨的邪惡之光,低頭看了看小窩裡的龍寶寶,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形成一個非常險惡的奸笑,「錦兒乖,去端一小碗米湯來,我們給寶寶『吃藥』。」
  
  故意把「吃藥」兩個字加重了咬字的語氣,然後不意外地看到那條蠢龍--自從看到龍寶寶因為舔紅燒肉而拉肚子之後,景御就決定在龍寶寶的腦袋上標注「蠢龍」的商標以示報復--猛地抖了三抖,如同受到了驚嚇的兔子一般,顧不得肚子痛得要死要活地,全身用力地爬出錦兒鋪制的小窩,努八地爬進了不遠處的大被窩裡,假裝鴕鳥。
  
  而錦兒在端著米湯走回房間的時候,就看到寶寶的小窩裡沒有了身影,但是不遠處自己的被子底下,一條纖細的尾巴正露在外面,不時地微微搖晃。
  
  「寶寶......出來,吃藥啦。」錦兒把米湯交給床邊整拚命為了維持形象而大喘氣的景御之後,伸手拉住寶寶的尾巴,把這個磨人的小傢伙往被子外拽,只是寶寶似乎打定主意,堅決不屈服,隔著被子發出悶悶的「嘎嘎」聲作為他們藐視龍權的抗議,同時再度把身子緊緊地埋在被子裡,錦兒估計今天睡覺的時候,要是在被子裡發現三四個窟窿也不需要覺得稀奇了。
  
  對於小龍那任性的表現,景御看得多了,所以也不意外有這麼一出,若不是考慮到這條小東西關係到整個半妖們的未來,他倒是樂於讓這條三分精明七分迷糊的小傢伙繼續被紅燒肉後遺症折騰幾天,畢竟能看到龍鬧肚子,也算是個稀罕場景,這個世上恐怕沒有幾個生物有此榮幸吧。
  
  不過最後在看著錦兒拿小龍無可奈何,一副緊張到又要哭出來的表情之後,景御終於開口幫忙了:「錦兒不哭,寶寶不吃藥也沒有關係,等長老回來之後,一定能夠做出更加『有效力、有作用』的藥,到時候不用你勸......」景御的話說得極為緩慢,但是在小龍的耳朵裡,無疑是赤裸裸的威脅,讓它確切地瞭解到了自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危險處境。
  
  再三地考慮之後,小龍慢慢騰騰地從被窩裡探出頭來,那圓溜溜的眼睛中滿是水氣,對著錦兒止不住地「嘎嘎」低吟,彷彿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而錦兒看寶寶露了頭,趕緊小心地把寶寶的身子從被窩裡抱進自己的懷中,用小手撫摸著那微涼的身體,童言童語地小聲安慰著彷彿就要上刑場的龍寶寶。
  
  而景御則惡劣地當著龍寶寶的面,把那幾顆錦兒沒有給牠吃下去的丹藥全數捏碎了,均勻地撒入那一碗米湯之中,那一臉曹操般的奸笑,落在小龍眼中,讓可憐的龍寶寶再度認清了這個「金魚」欠教訓的本質。
  
  不過,龍寶寶最終還是失敗在錦兒那紅通通的眼睛的注視之下,後半個身子牢牢地盤捲在錦兒的手臂上,後方的兩隻小爪,則輕輕地抓住錦兒的衣袖,而前半個身子則慢慢地探入景御手中端著的小碗,只是這次抓住碗邊的爪子卻只有一個,另一隻爪子探入碗中,小小地沾了點米湯,然後轉下脖子,小心地舔了一下,加了藥的米湯似乎味道還不錯,除了有點苦澀之外,還有些甜,估計是錦兒往裡面放了糖的緣故,總之要比預想中的味道好。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吧。
  
  龍寶寶在心底如此無奈地安慰自己,雖然明白這藥和那天長老說的「龍精」十有八九撇不清,但是現在先把要命的肚子痛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奶奶的......沒想到成為龍也會拉肚子,真見鬼了!
  
  錦兒欣慰地看著龍寶寶慢悠悠地吸吮著米湯,顧不得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燦爛的笑容躍然而出,讓人心生憐惜。
  
  景御看著錦兒那可愛的笑容,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龍,朦朧間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雖然按照長老的說法,要取得小龍的龍精,必須要找一個心靈純潔的孩子作為引子,而半妖裡面的孩子並不少,但是在受到來自於親人的傷害之後,能夠保持心靈純潔的,如今也只有自己撿回來的錦兒......景御突然想起長老似乎並沒有說要怎麼取得龍精......
  
  景御的思緒突然陷入了某個敏感的節點,整個人不由微微地一怔,那細微的波動,讓敏銳的小龍在剎那間察覺,從米湯裡抬起頭,不意外地看到那張應該算是英俊的臉龐有些隱約的失神。
  
  這算是所謂的天賜良機吧?
  
  小龍的嘴微微地一齜牙,低頭猛地將最後殘存的米湯全吞入口之後,小龍猛然再度抬頭,瞄準了景御那失神的臉蛋「噗」的一聲,將口中的米湯全數噴在了景御的臉上,然後迅速地竄入錦兒的衣領之中,在昏暗的衣服裡,一邊伸出爪子向自己比了一個代表勝利的「V」字形,一邊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那「嘎嘎」的笑聲,雖然輕弱尖細,但是在安靜的房間裡,卻讓人聽得異常地真切。
  
  而在不久後隔著衣服聽到景御咆哮的怒吼聲之後,小龍更是滿意地在錦兒的衣服裡搖頭擺尾,連肚子痛似乎也在瞬間好了許多。果然有苦大家吃,才是最好的自我安慰的方式。
  
  之後錦兒顯然有點擔心氣得火冒三丈的景御會把小龍從自己的衣服裡揪出來當作今天晚餐時的加菜,所以錦兒迅速背上竹簍,丟下一句:「我帶寶寶去喝奶」之後,逃難似的溜出了村子,把景御的憤怒丟在了身後。
  
  而小龍在確定已經遠離那個「金魚」之後,不用錦兒催促,就自動地爬上了錦兒的肩頭。錦兒摸著寶寶那鼓鼓囊囊的腦袋,「寶寶,你真壞,景御這下可氣壞了。」不過嘴上這麼說,回想起景御那滿臉米湯外帶一臉愕然的表情,錦兒自己也忍不住趴在路邊的石頭上哈哈大笑起來,而小龍似乎對於自己的報復手段非常得意,不時地用嘴去咬錦兒的頭髮,以示慶祝。
  
  「才離開家沒有兩天,小傢伙就學會欺負大人了,難怪敖巽每次看到奶瓶就如同找到了寶貝似的,原來老四說的沒有誇張過頭啊。」一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小龍和錦兒的耳邊,錦兒驚訝地收起笑聲,抬眼四下張望,卻看見不遠處的小徑口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衣袍的年輕男子,在月光的襯托下,那男子溫潤如玉的英俊容貌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虛幻之味,但是卻依舊遮不住那種君臨天下的雍容尊貴之氣。
  
  不知是不是因為遺傳了妖族的某種敏銳感官,錦兒本能地知道眼前這個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生物,並不是那些獵殺半妖的可怕的妖族成員,也不是那些把半妖視為天敵的人類,眼前這位是超乎於萬物之上,探頭俯視天地的存在,他甚至朦朧中有一種俯拜於地的慾望。
  
  「您是誰?」錦兒不自覺地在稱呼上用上了敬語。
  
  「我是敖瀾,你懷中這個小傢伙的五哥......景御口中『水蛇』的第五個兒子。」敖瀾笑得自然,任由夜風輕輕吹拂著他的髮梢,一身黑色,卻完美地在月下和天地融為一體。
  
  「寶寶的哥哥嗎?」錦兒滿眼羨慕地看著眼前這個風采爾雅的男子,寶寶不但有爸爸、媽媽,還有這麼漂亮的哥哥,對於早就失去了所有親人的他來說真是幸福好多好多倍,「您是來看寶寶的嗎?」
  
  「是啊,」男子的臉上漾起一抹如春水般的溫柔笑容,「我沒有趕上這個小傢伙出生,那時我正在遠方,所以一直期待著今天......」自稱為敖瀾的男子慢慢地在不遠處輕輕地訴說著自己對於幼弟的關心相思念,滿含親情的語調讓錦兒不自覺慢慢向他靠近,絲毫沒有察覺,自男子出現的那一刻,周圍世界一下子變得寂靜起來。
  
  不要過去!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小龍纖細的尾巴,使勁地在錦兒的後背上甩動著,甚至探頭有些惡狠狠地「撕咬」著錦兒小巧的耳朵,爪子更是不安分地拉扯著錦兒肩頭的垂絛,試圖引起身邊這個小男孩對自己的關注,但是平日裡,錦兒還會知趣地伸出手小小地撫慰一下小龍突發的「淘氣動作」,但是此刻錦兒彷彿完全忘記了肩頭上的住戶,一步一步地在男子輕柔的訴說聲中向前走著。
  
  小龍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無法說話這個事實,眼見著不遠處那個陌生的男子逐漸靠近,內心深處的不安正以等比級數向上攀升著,或者說當那個男子現身的剎那,這種讓人緊張的不安就在小龍的心底蔓延開來。
  
  如果錦兒見過敖玄的話,或許也會有同樣的疑惑吧,那個被稱為四哥的敖玄比眼前這個五弟敖瀾,看上去還要幼齒許多,雖然在龍族待的時間不長,也知道有娃娃臉的說法,但是這個突然出現的敖瀾身上實在有著太多的可疑之處。
  
  更何況,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所謂的敖瀾,他眼中那抹所謂的「關懷式的親情」都太假了。單純的錦兒或許會被這種虛偽的親情所迷惑,但對於小龍這個曾經在孤兒院裡經歷過整整十六年風風雨雨,體嘗過無數人間冷暖的遭遇的人來說,虛偽的親情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個可笑的面具,哪怕這個面具再怎麼精緻,都永遠只是一個面具而已。
  
  在黑燈瞎火的荒僻山林裡,驟然出現,戴著偽善的面具,向一個十歲的天真孩子示好......這不能不讓小龍心中把眼前這個男子和人口販子等同處理。可是不管小龍在錦兒的肩頭、脖子上怎麼折騰,甚至咬牙難得探出爪子上的尖銳指甲,在錦兒肩頭細嫩的肌膚上劃拉了一下,留下四道刺目的紅色的凸起爪痕,以及一道隱隱見血的小傷口。
  
  但是,錦兒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宛如聽到了海魔女歌聲的水手,在那如水一般的溫柔語調中完全迷失了自我,即便是頸項上的痛楚,都無法喚醒他的神志,那雙原本閃爍著清澈水色的眸子,此刻已經佈滿了空洞的迷茫。
  
  「嘎嘎......」小龍徒勞無功地疾呼,在黑夜的叢林裡輕輕地迴響著,可回答他的,卻是眼前黑衣男子溫柔依舊的笑容,只是此刻那笑容在月色下雖然依舊維持著最初的溫柔,但是那笑容周圍的冷森寒意,卻讓人如墜冰窖一般,感到透心的寒冷。
  
  「要不是我藉著半妖們體內的妖之血始終看著你的話,真是要被你這個小東西嚇到了,誰敢相信龍王界的龍子才出生這麼幾天已經比小狗還要聰明了......」黑衣男子笑著,伸手撫摸著小龍鼓鼓囊囊的腦袋,一點都不介意小龍用那可笑的牙床和柔弱的爪子啃咬抓撓著自己的手背,「不要叫了......這個區域已經被我所建立的領域籠罩,即便是被稱為寰域之龍的敖瀾親自到來,一時半會也沒有能力穿透我的領域,所以......敖彥,你也不用繼續垂死掙扎了。」
  
  你才是狗呢!小龍憤怒地再度舉起爪子在那男子手背上,惡狠狠地抓撓,對於眼前這個混蛋如此不恰當地對於自己的比喻表示強烈的抗議。
  
  「為了今天,我已經花了整整三百年的時間,你知道嗎?」對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小龍的表現,只是慢條斯理地攤手撫摸著小龍緊繃的修長身體,惹得某龍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鑒於硬件的技術問題,所以豎起的全是身上那細膩的鱗片,摸上去隱隱有一種微弱的摩擦戚,「三百年啊,我等了整整三百年,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得到龍子。」
  
  「妖王,你要是敢動龍子,龍王界的龍神們不會放過你的。」一個衰老而嘶啞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這個已然寂靜如死的空間裡,令人震撼的稱呼讓小龍也不禁對眼前男子的身份感到愕然。躲進雲層裡的月亮,悄悄探出半個臉兒,淡淡的光華灑落在叢林之上,透過稀疏的樹葉縫隙,微微照亮了不遠處那黑暗的角落,那癱軟在地上,滿嘴噴血的垂死老人,赫然是已經許久不見身影的半妖長老。
  
  「老東西,枉費你數百年來天天研究龍族之子,光知道龍精能夠讓半妖迅速化形,卻不知道,如果把龍子和九重妖界的兵器融合的話,就能產出克制龍王們力量的『妖刃』,我要是有了『妖刃』,還會打不過龍王界那些個狗屁龍王嗎?」
  
  「『妖刃』、居然是『妖刃』......」長老的眼中閃過滿目的不信。
  
  「是啊......你看看這個小傢伙雖然才出生沒有幾天,而且還是一條沒有什麼力量的龍,但是對於『妖刃』來說,卻是千萬年難得的好材料,龍子自誕生之日起,力量就強悍得可怕,九重妖界的兵器雖然能夠鑄融龍子之體,但是龍子臨死前的力量反撲卻會讓整個鑄融過程前功盡棄,而這個小傢伙對龍族來說,是脆弱的,但是對於九重妖界兵器的鑄融來說,卻是最好的。」妖王笑著,聳了聳肩,「龍王界那些個關於什麼『雙子不祥』之類的說法,我估摸著,也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孱弱的龍子,對於我們妖界和魔界來說,簡直就是超級補品啊。」
  
  「所以......那天我們打開龍王界的通道時,整個龍王界震動的原因是你......」長老似乎突然間想通了許多東西。
  
  「龍王界對於我這種純妖來說,所擁有的限制力量足夠讓我不能靠近一步,要得到龍子更是天方夜譚......既然你們願意在無形中幫我一個小忙,我又怎麼會不配合呢。」
  
  「......恐怕連你下令屠殺半妖,也是為了逼我們把主意打到龍子身上吧。」半妖們悲慘遭遇的源頭,竟然是如此地不堪。
  
  「你很聰明,也很幸運,因為你聰明地找到了『我要你找到的答案』,才讓半妖們只死了一半,為了驅使你找到那個答案,我不會介意把所有半妖都殺個乾淨的;同樣你的幸運讓本來很難得手的龍子,輕易地被帶到我的手中,不過你忘記了一個重要的關鍵--既然你這個在人界的半妖,憑著那些隻字詞組的記載,都能夠找到關於龍子的傳說,我這個執掌妖界的王,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打算呢?」
  
  妖王的笑容依舊溫柔,但是其中的惡意,卻讓人顫慄不已,他伸出手撫摸著彷彿失了魂魄的錦兒稚嫩的臉龐,「更何況,你得到的那些記載也有很大的誤差,你以為用這個所謂心靈純淨的半妖,融合龍精就能夠煉製妖鼎嗎?這恐怕是謬傳中的謬傳吧......」
  
  「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長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低低的語調中迴響著別人無法探知的深意,彷彿是為了某個他所不知的未來而歎息,長老的歎息在妖王的耳中聽來,卻比任何讚揚諂媚都要來得舒心,得意的表情連那溫柔的虛偽微笑都無法遮掩。
  
  但是下一秒,長老卻沒頭沒腦地又從嘴裡蹦出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有些個笨蛋,自以為聰明,但是等他踩上圈套之後,才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笨蛋!」
  
  「你......」妖王驟然回頭,卻看到原本一副「垂死狀態」中的長老,此刻正一臉詭異笑容地看他,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此刻在夜色中竟然閃爍著異樣的奪目光彩。不祥的預感讓妖王本能地打算防備,卻愕然地發現自己撫摸著錦兒臉龐的手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緊緊地拉扯住,無法離開那少年細膩的肌膚。
  
  「不要緊張,雖然看不慣你胡亂殺人的做法,但是我絕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絕對不殺害任何生物,所以你不用緊張,或者擔心我會報復你。」長老笑咪咪地看著妖王,表情已經恢復到平日裡那副老狐狸的狡猾姿態,「不過,為了徹底地解決半妖們倒霉的處境,以及這條小龍的身體狀況,還是要勞煩你--妖王閣下,提供你的肉體以及妖丹了。不過你也不用緊張,你的未來,我老頭子已經幫你安排好了......」
  
  長老囉嗦的話語在耳邊持續著,妖王暗中幾次試圖擺脫眼前的困境,但是無奈全身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緊緊地箍住,動彈不得,而指尖傳來的吸引力,愈發地強大,隱約間竟讓人有一種靈魂被吸走的錯覺。
  
  「你做了什麼!」妖王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銳利殺意和陰冷怒火。
  
  「你知道要讓半妖們從你的命令下活命,得到龍精,鑄煉妖鼎,固然是一種方法,但是也只能算是下下之策,最好的上策,無疑就是讓『妖王』親自下令,禁止妖族捕殺半妖。」
  
  長老笑嘻嘻地指了指錦兒,「其實我們繞來繞去繞了半天,真正的關鍵,其實並不是這條小龍,而是這個孩子......妖族的密典裡記載著,『換魂之術』之所以被妖界列為禁忌之術,並不是因為這個法術施展困難,這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法力就能夠施展的法術,最為困難的地方,是『換魂』需具備的純潔靈魂,對於妖族來說,純潔的靈魂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所以從來沒有人施展過。」
  
  「換魂之術!」妖王瞬間就明白了長老的如意算盤,「你打算把這個小鬼的魂魄和我的換?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妖王的魂是那麼好換的嗎?」
  
  「當然,這個做法沒有別人幫忙自然不行......」長老笑了笑,突然回頭,對著後方的黑暗角落,「現在也差不多是你出場的機會了,我演戲演了這麼久,你也不能光坐在一邊,等著好處從天而降吧。」
  
  「哼哼......你個老妖怪,總是不忘把別人拖下水......要不是為了龍子,就算你用九霄的碧雲車來請我,我也不會理你。」緩緩邁出黑暗的人影,在月光下展現出真正的面目。
  
  「相曦!」妖王的眼眸瞬間瞇了起來,本來正在妖王手背上折騰的小龍,也愕然地張大了嘴巴,看著來人。
  
  「好久不見了,妖王桀梟。」相曦彬彬有禮地向妖王抱拳示意。
  
  「這一切都是你的策劃?」
  
  「哪裡哪裡......我這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啊,」相曦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敖彥殿下先天不足,要是沒有足夠的力量輔佐,他度過今後二十年蛻化期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龍王一家子又是出了名地護短,要是敖彥殿下有些好歹的,我們龍王界的這些個臣子的日子也不好過是不是?所以為了龍王界的太平安生,我只能來向妖王您商借妖丹了,可巧長老閣下正算計著您的肉體......所以我們這也算是同流合污了。」
  
  「你......」妖王還想說些什麼,卻見相曦從口袋裡拿出一面雕滿了騰龍的水晶鏡子,高舉過頭。
  
  「月影無歌、暢海無聲、空靈介域、碧天騰龍......咄......」隨著相曦口中的咒語,反射著月光的水晶鏡子,在黑夜中散發出璀璨的光華,將小龍、錦兒、妖王三條身影全數籠罩了起來。
  
  刺目的光芒讓妖王忍不住微合雙目,而就在那瞬間,不相關的命運之線,終於交錯在一起,再睜眼時,一切都變得無法回頭......
  
  錦兒眸子中的迷茫色彩終於散去,但是取而代之的,不再是那清澈如水的光澤,而是充滿了憤怒、仇恨以及扭曲了的殺意。望著不遠處那呆滯的、原本屬於自己的完美軀體,妖王的憤怒到達了極限,但是卻少了發洩的渠道。隨著靈魂的交換,原本屬於自己的力量、能力、妖力都悉數被那個曾經在自己的眼中和白癡一個階級的十歲男孩佔據,留給自己的,只有這副什麼都沒有的十歲男孩的身體。
  
  「哈......終於有一個和我一樣倒霉的傢伙了......」隱約間,桀梟彷彿聽到某個少年的聲音在腦海深處迴盪,帶著惡意的嘲笑和某種不知名的情愫,不過眼下桀梟顧不得去追究腦海中那突兀的縹緲之聲源自何方,在最初的震驚和憤怒之後,作為妖王的桀梟很快就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冷靜。
  
  他冷冷地笑了笑,雖然用錦兒那稚嫩的小臉作出冷笑的表情實在有些可笑外加陰森森地,「你們以為憑著這個十歲的小鬼就能控制我的軀體嗎?你們也太小看了妖界的王座吧......」
  
  「怎麼會呢,換魂之術,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若不是因為各方條件湊了個巧的話,就算我有這個打算也難以實施,畢竟單純的換魂之術運作起來,最多也只能讓你和錦兒的魂魄交換不超過三天而已;不過現在有了龍族的返世鏡,再加上以龍子作為換魂之術的『依憑之約』,等會我們起出妖丹讓龍子服下之後,你要再回到原本的身體裡,就困難了哦。」長老得意洋洋地在月光下搖頭擺尾,那一副裝模作樣的高深,看了就讓人很想咬他。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不會拿你的肉體去胡作非為的,」長老的眼睛笑咪咪地合成了一條細細的線,但是那瞳孔中狡詐的色澤卻依舊洩露無疑,「作為妖界之王,我們自然知道你的身邊麻煩不斷,等錦兒以你妖王的名義,向妖界宣佈,不得再屠戮半妖之後,我們會把你的肉體完好地封存起來,只要妖王閣下你努力經營,相信總有一天會回去的哦。」.
  
  「哼,真是可笑啊......」桀梟並沒有在意自己的肉體會被怎樣的封存,但是長老話中試圖隱藏的某個矛盾卻被他一眼看穿,「我要待在這個小鬼的身上,而原來肉體要被封存,那麼這個被你們利用來捉我的小鬼之魂,恐怕就要魂飛魄散了吧,你們這些虛偽的傢伙,除了會裝好人欺騙世人之外,也再沒有其它的方式了。」
  
  「哈哈哈,難得妖王會有這份仁慈之心啊,看來換魂之術果然有些門道,才這麼一會兒,錦兒的善良天性就影響了妖王閣下萬年冰冷的心啊,放心、放心,我們已經和仙界的某位商量過了,錦兒的軀體雖然暫時借給閣下暫住,但是九霄仙界卻看中了錦兒的資質,決定用仙界金露引導錦兒之魂蛻化入道,修入仙門,所以說起來......這軀體還真是便宜了妖王您呢!」長老似乎故意一直等著桀梟問這個問題,所以那一臉的褶子都笑得宛如秋菊盛開一般。
  
  這個答案雖然早有預料,但是依舊讓桀梟一陣胸悶,「真是好計策......」
  
  「哪裡、哪裡......」
  
  「不過,老東西,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魚死網破?」桀梟的話音突然一轉,那充滿了邪肆、狂妄和猙獰的話語顯露了妖王真正的面目,在猝不及防之下,桀梟猛然伸手抓住了小龍的脖子,陰狠地冷笑著,「你們不會希望那個出名護短護犢的龍王,知道自己的兒子,因為龍族相輔和半妖長老的疏忽,而變得四分五裂吧......」
  
  混蛋啊!
  
  本來悠閒地在一邊看白戲的小龍,突然被抓住了喉嚨,那股子難受勁,讓小龍本能地開始掙扎,但是那原本纖細瘦弱的小手,此刻卻如同招魂的黃泉入口,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小龍的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小小的嘴巴徒勞地張開著,試圖多呼吸一點空氣,一張小臉頓時發青起來。內心更是開始瘋狂地詛咒妖王不得好死,事情都明擺著沒有多少協商餘地了,還要垂死掙扎一下,簡直就是××××××。
  
  「你殺好了......」相曦彷彿沒有看到小龍狼狽的模樣,微微垂下雙眸,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波動,「龍子要是死了,你非但一輩子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肉體裡,而且我想就算龍王再仁厚,也不會反對把你送給魔王當作復仇的方式的,你也知道,魔王那見不得人的嗜好,據說被你當作禮物送過去的前任妖王,至今還在魔王的床上接受懲罰呢,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和你做鄰居的,積蓄了三千年的『思念』足夠讓你好好地消受一番了不是嗎。」
  
  桀梟的手微微地鬆了鬆,他自然不會錯會相曦那平靜話語下的冷酷,這不是威脅,但卻比威脅更加令人顫慄。
  
  而桀梟並沒有就此豁出去的打算,他只是希望在這場不公平的談判中,握住更多的籌碼,對於這位妖界之王來說,懂得如何審時度勢是他能夠打敗前任妖王,統治至今的原因所在。不過桀梟卻沒有想到,在還沒有完全瞭解手中這條小龍的價值之前,他倒是有幸領教到了欺負幼兒龍的下場。
  
  被人這麼對待,對於小龍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特別是自從成為小龍開始,不管是龍王界的父兄、還是人界的半妖們,哪一個不是對自己愛護有加的?就算是「金魚」也最多只是小小的逗弄而已,哪個有桀梟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勒龍寶寶的脖子,簡直就是自找死路!
  
  所以當自己的脖子被稍稍解放之後,小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從那雙小手中掙扎出來,非但沒有像受驚的孩子找某個安全的角落哭泣,反倒是怒睜著雙眼,小爪子輕輕一點,整個身體騰空而起,竄到妖王的面前,四爪亂揮,在其它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非常英勇地為自己的脖子報了大頭怨。
  
  只見桀梟那張稚嫩的小臉上,瞬間被劃下數百道紅痕,交錯遍佈在整個顏面上,甚至連嘴唇也被狠狠地拉開了好幾道口子。當桀梟的手本能地揮過來時,小龍更是靈活地竄入不遠處的領子裡,愉快地用爪子繼續在桀梟的身體上製造印象派圖畫。
  
  雖然沒有辦法親自參觀小龍的大作,但是作為旁觀者的相曦和長老,光是看妖王那張凹凸有致的小臉,就足夠讓他們瞭解衣服下的那位作畫者的造詣之高,絕對是龍族之最。明知道其實被小龍這麼抓撓,並不會很痛,但是......妖王此刻那有些恐怖模樣實在讓人有點不寒而慄。
  
  「嗯咳......」相曦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看著原本不可一世的妖王,頂著那張花花的臉蛋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模樣,把到嘴的笑聲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自從知道小龍在龍王界和敖巽搶奶瓶的事情之後,他就隱約覺得小龍敖彥的報復心極強,現在看來,自己的預料非但沒有錯,而且還大大低估了。看來回頭自己真的要向龍王要上二十年的長假,早點溜掉,否則自己以後絕對會吃不完兜著走。
  
  「小龍只是淘氣了一點,妖王也不要太過於計較了,畢竟以後的二十年裡,你們要相伴相隨呢。」
  
  「你......什麼意思?」頓住準備探入衣服去把那條四腳蛇分屍的手,桀梟抬起頭,瞪著眼前故作冷靜的相曦,而正在他衣服裡搗亂的小龍,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作怪的爪子,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這個和自己利益切身相關的話題。
  
  「剛才說了,施展在你身上的換魂之術是以龍子作為『依憑之約』,所以你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的話,就需要一件非常關鍵的東西......嗯......同時為了保證二十年內你不會惡意地去取回給小龍服用的妖丹,所以要解開施加在你身上的『換魂之術』就需要......小龍成年後的初精......換句話說,如果小龍在成年之前死去,或者成年之後被人捷足先登......嗯嗯......那麼就要麻煩妖王閣下繼續住在這副身體裡了。」相曦的話非但讓妖王整個傻住,而原本趴在妖王身子上的小龍,一陣抽搐,整個從妖王的衣服裡滑落在地上,兩雙不同大小的眼睛,同時充滿了震驚的光澤,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高深的老傢伙。
  
  「你們耍我?」桀梟的雙瞳猛地收縮起來,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估計眼前這兩個連手算計他的老東西,早就被千刀萬剮了,而語聲也乍然間冰冷了起來。
  
  「嗯嗯......這也是無奈之法啊。」長老雖然對於桀梟的表情非常地滿意,但是也很明白為了他們的計劃能夠順利地進行,現在最好不要火上澆油,「畢竟你是妖王,妖丹的原屬者,而小龍需要妖丹度過危險的成長期,再說了等小龍長大了,必然把妖丹歸還閣下,到時候妖丹裡肯定會參雜龍氣,比你在妖界努力修行二十年要值得得多,更何況龍精對於『妖刃』來說也是一種比較好的方式不是嗎?」
  
  「龍王界已經有共識,在這二十年內,讓你和七殿下同行,龍王會親自指派你作為七殿下的貼身侍衛,而且默許你二十年後,可以用任何他們可以接受的手段得到七殿下的......」相曦的話語顯然也跟著放軟,而且有意無意地忽略某個標的,畢竟拿別人的初精當作交易品,實在是有辱斯文。
  
  「初精嗎?」桀梟的冰冷目光逐漸有了動搖,若有所思地看著在地上明顯石化的小東西,無數邪惡的念頭從腦海裡蜂擁而出,對於妖界那遍地長滿了奇怪功效的草藥來說,要一個剛出生的小龍馬上貢獻初精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不用打歪主意了,這些天來,小龍已經吃了混合了仙界神蜂所釀的『絕情蜜』的鹿奶,再加上龍族為了克服情慾所特製的冷顏丹,在小龍成年之前,你無論如何都沒有其它的辦法的。」相曦一眼就看出了桀梟的想法,只是他早就在那裡防患於未然了。
  
  桀梟還來不及表達些什麼,倒是石化了的小龍,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一邊慘叫著,一邊迅速地以絕對難看的姿勢向遠處狂奔而去。
  
  而望著小龍那可笑的模樣,桀梟突然憑空生出某種可以稱為「龍心大悅」的情緒,連相曦那缺了大德的主意也變得可以容忍了,不過是二十年罷了,對於妖界的人來說,二十年不過是轉眼雲煙,雖然自己要在這個脆弱的身體裡待著,但是有這麼一條有趣的小蛇可以捉弄,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份上,他除了接受,也別無他法,同樣他也絕對不會告訴相曦,就算是「絕情蜜」加上「冷顏丹」,也未必是真正的保險,在他妖王的認知中,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改變的。
  
  「那麼你們最好記得今天的話......」丟下一句不算威脅的威脅之後,桀梟轉身就往小龍消失的方向追去,那個小東西,抓了自己一臉的槓槓,那麼不會介意自己討點利息吧,不讓他知道知道妖王的厲害,日後還不被他騎到頭頂上作威作福。
  
  「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啊。」長老轉身托起妖王原本的身體,難得地有些擔心的問著自己的同謀者。
  
  「過分......也許吧,二十年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是這樣很有樂趣不是嗎?」相曦賊笑著。
  
  「得了吧,你現在是得意洋洋了,不但解決了小龍眼下的危難,又把那個詭計多端的妖王騙作小龍的侍衛,在小龍未成年的二十年內,不用擔心龍族那些個對小龍抱有敵意的傢伙會有機會動手,而失去了妖王的妖界,肯定會陷入混亂,至少二十年內,龍王界可以專心地對付日益強大的魔界和野心勃勃的神界......你還真是會一箭三雕。」對於相曦的瞭解,長老自然不遺餘力地揭穿他陰險的本質。
  
  「你呢?你有比我好多少?哼,有了妖王的招牌,半妖不用擔心追殺,日後侵入人界隱身只是早晚的事情,而錦兒送給仙界,日後半妖要是危險了,憑著這個關係,足夠讓仙界插手,再加上龍子的身上,我們龍王界也欠了你一個不小的人情,你一石三鳥的水平似乎也不比我差吧......」相曦斜眼瞟了眼長老那一臉的偽善微笑。
  
  「得了得了,我們也不要在這裡磨嘴皮子了,快點把妖丹取出來之後,你我好安排後事......至於其它,二十年後自然會有分曉。」長老咕噥著,往黑暗處走去。
  
  「二十年後......嘿嘿......恐怕這二十年對他們兩個來說,也不是那麼好過的吧......」相曦的笑容悄悄地隱沒在黑暗之中。
  
  數日後,仙界的「小飛天」迎來了幾位來自人界的客人。
  
  比起利慾縱橫的人界、毒氣瘴氣滿天的妖界、血 腥瀰漫的魔界、鬼氣森森的冥界、仙界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居住地,輕靈的仙氣蘊育出仙界的仙人們獨一無二的縹緲氣質和冷寂如水、徹骨如冰的性格。
  
  崇尚斷絕七情六慾的仙界人,是七個不同的世界中唯一一個沒有爭戰慾望的世界,無數的歲月中,仙界總是冷眼看著其它的六個世界為了各自的利益而互相征伐,算得上是絕對的中立者,不過仙界那高絕的仙術和無數精緻的仙器也有效地遏止了野心者試圖染指這個世界的可能。
  
  而在仙界提到七曜真君,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仙界的管理者能夠在仙人記錄裡找到這個從人界飛昇而來的三級水仙之外,七曜真君的生平來歷倒是沒有人清楚,只有和七曜真君的洞府九窖仙界的「小飛天」比鄰而居的幾位仙人多少知道一點。
  
  七曜真君原本是人類,而且還是那種普通的角色,從小出家,跟隨了一個孤僻的修道人參修仙道,但是修道人最後沒有飛昇仙界,倒是他這個一直管理雜物的小道童,得了天地之道,三百年前飛昇仙界,得號七曜,成為了仙界移民局的正式在檔人員。
  
  在得到了「小飛天」這個偏僻的清修洞府之後,七曜真君也沒有參加過仙界的集會或者其它什麼大型活動,每日裡窩在洞府裡,也不知道在幹嘛,要不是七曜真君的實力有些讓人高深莫測--本來人界飛昇到仙界的仙人,一般都是六級的亞仙,很少有一級的亞仙,更不要提超越了亞仙範圍,甚至越過了火仙的六個階層,直接被評定為水仙的,這種特例在仙界實屬罕見--讓那些個喜歡在仙界招災惹禍的主都有點不太敢招惹,再加上七曜真君刻意地迴避,他的存在逐漸被仙界諸人淡忘。
  
  所以自然沒有人知道,七曜真君私下答應了半妖長老的要求,偷渡了個半妖的孩子魂魄到仙界,還用金露替那個叫錦兒,卻沒有姓氏的孩子重塑了一個充滿了仙氣的肉體。末了還將這個小孩悄悄留在了自己的「小飛天」收為弟子。
  
  「留在九霄仙界,忘記塵世間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你就能解脫無限煩惱......」在正式收錦兒為徒的那天,「小飛天」整個被七曜真君封閉了起來,不讓任何人、物打擾,而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收徒儀式上,七曜真君輕輕撫摸著錦兒的臉龐,用一種悵然的語氣對眼前這個單純的孩子訴說,他衷心地希望這個孩子永遠保持著這份純潔的心靈。
  
  而在人界的長老、景御、沙曲等人則透過「小飛天」的天鑒鏡遠距離參觀了這簡單的收徒儀式,大家都在為一切能夠按照計劃完美結局而高興。
  
  但是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身為半妖的長老,他或許能夠設計出完美的計劃,可他卻沒有辦法看到仙界管理者們針對每一個飛昇仙人的記錄,否則的話,他一定會發現七曜真君飛昇仙界之所以會成為水仙,卻是因為他所參修的天道,是被仙界視為禁忌之道的「窺世之道」,這也就是人界所稱的「預知」或者「先知」。
  
  七曜代表著七界命運之輪的意思,以此為道號,正是暗示著七曜真君的真正能力......
  
  第五章
  
  龍是一種強大的存在,非但強大,而且強悍。擁有其它生物所沒有的巨大力量、自由地操控著天生就具備的恐怖法力,他們能夠毫無顧忌地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縱橫在寰宇之間。
  
  同時他們又有著其它世界生物所艷羨的漫長生命,甚至就是以不死號稱的諸神也沒有辦法免俗,因為諸神所謂的不死,是指他們能夠在誕生一萬年的生命極限後,通過冥界的特殊渠道,再度獲得全新的身體和前一代的所有力量以及部分私人記憶和性格,但是也僅僅只有這些,前生所具備的知識、見聞等等都被「轉生系統」給直接Format了--這個有趣的現象,則被崇尚「生命完整原則」的龍族們嗤之以鼻,稱之為「偽生命再生系統」。
  
  而所謂的「生命完整原則」是龍族對於生命的一種認同和看法,生老病死是生命中不可或缺、不可改變的規則,龍族珍惜每一條新的生命,但同時也絕不會為了得到更加漫長的生命,而刻意去改變什麼,對於龍族而言,死亡是生命無可挽回的終結,和出生一樣是屬於天地間最為純潔、最為神秘力量的體現,刻意去破壞這種純潔的事情,是一種對於萬物的褻瀆。即便如諸神們那般的轉生,能夠完全地繼承前世的力量,但是那些繼承的記憶和性格,卻是對轉世的新生命的另
  
  一種終極的不尊重。
  
  當然龍族的這種理念被只有他們十分之一生命時間的諸神們和渴求「轉生系統」的生物們駁斥為「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也不無道理。畢竟五、六萬年對於龍族來說,僅僅只能算是風華正茂的年輕時代,這種離譜的生命力,實在很讓人唾棄。
  
  不過,讓其它世界的生物們唯一能夠感到有些平衡的,就是龍族低弱的出生率,以及幼龍們和其它生物的幼兒同樣脆弱而易折。正因為這樣,龍族在外界行走的時候,常常可以聽到例如:某某神仙的徒弟,年幼的時候比小龍還要聰明;某某小妖能夠輕易把小龍丟到數百米外......等等,而這類言論,在龍族來說,常常是好風度地一笑了之。
  
  也許是龍族在漫長的歲月裡可能多少也體會到了別人的鬱悶心情,所以,他們非常君子風度地保留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其實龍族自誕生之日起,就擁有清晰無比的記憶,不同於其它生物,剛出生時的記憶會逐漸被歲月悄悄地抹去,哪怕是一個成年的神祇,也沒有辦法想起自己當年穿開襠褲的情景,但是龍族卻會死死地記著,驚人的記憶能力和天賦能讓他們絲毫不忘過去。
  
  所以,對於龍族來說,幼年只是一個學會如何與這個世間進行交流、清晰明確地表達自我內心意願方式的短暫學習時間。由此可見,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一種生物的幼兒能夠比幼龍更加聰慧。而人界曾經有某卷因為詆毀龍族,而被列入禁書的文章如此撰寫:「龍族是最會記恨、報復心最強烈的生物,牠們那強大到變態的力量,通常被用來報復別人,哪怕是幼年時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會被忽略。」這樣的說法,從某種角度上來理解,其實只是偏激,但並沒有說錯--那些曾經和幼年龍族攀比過的生物,在幼龍長大後,幾乎無一例外地被以各種方式「教訓」過。
  
  而也正是因為這個小小的秘密,在如今,蒙蔽了龍族族人們的視線,遮掩住了龍王第七子身上所發生的那些不可思議現象。即便是桀梟有意無意地暗示明示,聽到的人往往都一笑而過,甚至轉過身,憐愛地揉著桀梟那顆小巧的腦袋,當然其中還包括七分的同情,特別是看到小龍那滿眼閃爍著的「豬頭,你等著,敢打小報告,老子早晚報復回來」的眼光的時候。
  
  不知內情的桀梟自然鬱悶,不過更讓他鬱悶的是,曾幾何時,他堂堂一妖界之王,居然落魄到被龍族摸腦袋,而且自己嚴正地擺出「不妥協」的姿態,大幅度地把腦袋從龍爪下繞開的動作,在龍族們的眼中,卻被堂而皇之地解釋為「彆扭的孩子」的典型動作。就算自己有心攪黃了相曦那隻狐狸龍的計劃,但是想起分手時,相曦那一臉笑咪咪地告誡自己的話,卻又不得不再次努力地讓自己融入目前這個全新的角色之中。
  
  「如果覺得憤怒,我倒是不介意把你的身份向所有的龍族公開,雖然龍族優良的教養,絕對不會報復當年率軍和龍王界征戰時不可一世,如今卻變成孩子的妖王,欺負弱小是龍族最大忌諱,但是我想族人們絕對不會放過好好參觀一下妖王最新形象的機會。」相曦一邊喝著最後一壺香片茶,一邊擺出一副諄諄教導的嘴臉,和坐在對面,一臉深沉的桀梟進行最後的談判,但是就實際內容來說,說是威脅可能更加貼切一點。
  
  「你就這麼放心讓我照顧這個小鬼?」桀梟冷冷地瞟了一眼不遠處正四腳朝天睡姿不雅的小龍,小龍彷彿在夢境裡感受到了桀梟冰冷的視線,有些不安地用頭蹭了蹭柔軟的被子,翻了翻身,曲捲的尾巴末端甩到了嘴邊,而後很自然地張嘴一口含進了嘴裡,很快一行銀絲就從唇角沿著下巴慢慢流下,那不設防的酣睡模樣,卻讓桀梟的眼神更加冰冷。能在殺人如麻的妖王面前睡得如此香甜,彷彿是對如今的桀梟一種無言的嘲笑。
  
  「嗯......」相曦輕輕咳了一聲,把就要露出來的幸災樂禍的笑容,強壓了下去,「我說了,對你而言,敖彥算是你回歸原來肉體的唯一希望,除非妖王打算就此成為半妖一族的成員,否則的話,敖彥的『東西』沒有被你弄到手之前,我相信由你來保護他是最合適的,你會比其它人更加專心致志。」
  
  「你不怕我教壞你家的主子?」桀梟的嘴角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對於妖族來說,魅惑和教唆向來是最拿手的好戲,而要把一個孩子教壞,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
  
  「我想,這不需要我擔心。」相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龍族對於孩子的教導向來是不負責任的,向來奉行所謂天生天養,這種隨波逐流的教育方式,沿用了無數歲月,經歷時光的考驗之後,除了能夠養出各種不同性格和觀念的龍族之外,還真沒有養出過壞蛋。
  
  他倒是不介意看看桀梟的教唆能力有多強悍,不過......看著桀梟臉上那還未退去的紅色槓槓,相曦非常沒有風度地竊笑起來,就算要教唆,也要先讓敖彥屈服吧,龍族自幼就能擁有記憶的秘密,對於桀梟的教唆計劃無疑是個巨大的障礙,特別是敖彥已經非常地清楚,桀梟的真實目的,目前對峙的狀態似乎沒有任何改善的跡象,不過這兩人倒是有成為冤家的趨勢。
  
  妖王的惡劣固然因為軀體的不同,有明顯降入惡作劇範疇的趨勢,但是看著他每次吃飯時都故意在敖彥面前放上一碗熱騰騰的紅燒肉,然後慢條斯理地一邊吃,一邊欣賞敖彥垂涎欲滴的表情,實在足夠讓人笑到內傷發作。
  
  而敖彥一抓、二咬、三噴唾沫的「三板斧」目前也有更新換代的趨勢,昨天晚上,看著桀梟把紅燒肉吃個精光後,敖彥一臉委屈地喝著牛奶,然後趁著桀梟洋洋得意的時候猛然把一口牛奶吐進了桀梟的嘴裡,不但讓桀梟嗆得半死,而且還噁心了大半夜。估計下次桀梟絕對不會在靠近敖彥三公尺的範圍內大笑了。
  
  這個老混蛋!
  
  桀梟陰沉地看著相曦不斷小幅度挑動的眉頭,自然知道這個老傢伙心裡想著什麼,雖然對自己成為別人的娛樂,深惡痛絕,但是這種痛恨在目前的客觀條件限制下無力報復,自然被非常簡單地記在了那條該死的小龍的頭上。當然這次談判的結果,雖然最後以彼此間心照不宣作為結局,但是留下的後遺症就是桀梟和敖彥之間的抗爭就此拉開了序幕。
  
  龍族的七王子在被擄走了五天後,再次回到龍王界,除了找到了化形的方法之外,還找到了一個半妖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護衛,由於龍王敖君澤為了堵住諸臣工們質詢的悠悠之口,直接丟了一句。這個小鬼是敖彥自己選的。就算是給了個交代,本來讓沒有法力的半妖當龍子的護衛,沒有先例,但是在相曦周旋中,大家也默許了這個半妖的存在。
  
  只是桀梟並不知道,龍族的成員在看到他的時候,總是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著他的真正原因,正是出自相曦的手筆,一句「龍子服下妖丹化形後,需要半妖身上的妖氣進行特別調和」讓敖彥和桀梟之間的關係,在無形中遮上一層粉紅色的薄霧。
  
  不過,桀梟也並非沒有一點收穫。至少在進入龍王界後不久,他就發現了一個比他還要鬱悶的角色--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敖彥的孿生哥哥,敖巽。
  
  桀梟第一次見到敖巽這條傳說中的金龍,是在龍王敖君澤的書房裡。
  
  金龍對於龍族來說,用「天之驕子」來形容絕對不過分。每隔五百萬年才出生一條的出生率,即便是對於有著十萬餘年生命的龍族來說,也算是一種罕見。
  
  金龍對於龍王界以外的其它人來說,更是一種幾乎和「神秘」相等的名詞,對於金龍的瞭解,僅僅是上古流傳下的隻字詞組,而桀梟熟讀過妖界幾乎所有書籍字典,對於金龍的傳說,更多的是對於金龍力量強悍的形容,而金龍的特殊所在卻始終避而不談。
  
  在桀梟看起來,那些書裡記載的金龍,最多也不過擁有超越其它同族的力量,這種力量在單挑中或許是無敵的,但是在征戰中,個人力量的強大與否,並不能改變或者扭轉乾坤。
  
  而那個看上去正在健康成長的小傢伙,看起來和人界的嬰兒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小小的、水靈靈的模樣看上去非常好吃的樣子,要是妖界那個專門嗜吃嬰兒的「暨妖」看到的話,恐怕一刻都忍不住,早就撲上去飽餐一頓了吧,桀梟忍不在心中惡意地想像著「暨妖」撕裂吞噬小金龍的血 腥場景,而被龍後抱在懷中的敖巽,卻沒有強烈的第六感,反倒是不安分地從龍後的懷抱中不時地探出腦袋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孩。
  
  後來幾次在宮殿走廊裡遇上敖巽,讓桀梟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龍王宮裡的諸人對於敖巽的溺愛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人前人後議論的話題,也總是離不開小金龍今天怎麼怎麼的、昨天怎麼怎麼的,倒是和敖巽同日出生的敖彥,諸人卻絕口不談,就算無意間提到,也迅速地改變話題。
  
  其實早在龍王宮裡傳出龍王的幼子奇跡般的從昏睡中安然醒來這個消息後,就整個龍族而言,無論是誰,心底都充滿了驚喜的意味,哪怕是最初鐵了心要把小龍送回冥域的那些個頑固派的長老們--雖然他們表面上依舊掛著一副「你們都高興得太早了」的不屑表情,但是私底下,緊繃的心弦也稍稍地鬆弛了一下。
  
  畢竟對於龍族來說,每一個生命都該是被珍惜、被呵護的,他們最初對付小龍的手段,也許冷漠得近乎於殘酷,但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小龍在未來遭受更多的痛苦,而正是因為瞭解長老們的用心所在,當初龍王即使在暴怒的情況下,也僅僅只是把那些個長老罰去掃皇陵作為懲罰。
  
  而當龍族的成員們如今欣慰地看著活潑潑的小龍,整日裡貪吃酣睡的模樣,那高懸在小龍頭頂的「百日化形」的無形之刃,也越發地讓所有人開始有了強烈的危機感,百日的時限眼看著一天一天地過去,但是有效的保護小龍的辦法,卻沒有個頭緒,只看到相曦每日裡在各個大殿裡為了小龍的化形危機來回穿梭忙祿著。
  
  龍族的成員們心底的忐忑不安化為了無聲的憂慮,下意識間,大家都刻意迴避了小龍敖彥的話題,這本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擔憂,不過在桀梟的眼中看起來,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卻被他曲解成了一向注重力量的龍族對於脆弱小龍的「不屑和輕視」。
  
  桀梟暗中冷笑著,即使是高高在上、號稱高貴的龍族原來也有「歧視」這種事情存在啊,難怪相曦會讓身份尷尬的自己來保護那條四腳蛇,換了別人......恐怕四腳蛇早晚變成死蛇吧。不過這對自己倒是一個不錯的提示,讓那條四腳蛇知道自己被同族歧視,日久天長之後,肯定會產生足夠的怨恨吧,到時候......相曦,該哭的還是你吧。
  
  可惜桀梟一向注重謀定而後動,否則的話,要是他用這個被曲解的看法去挑逗敖彥,結果恐怕會成為「狡詐險惡的妖王陛下一輩子的污點」吧。
  
  整個龍王界裡知道桀梟真正身份的人,除了龍王、龍後、以及龍王子們,就沒有其它人了,而龍王一家似乎也絲毫不擔心桀梟突然暴走或者暗中籌謀,毫不在意地放任桀梟在自己家的宮殿裡穿堂入室,不過唯一作為交換的條件,卻是讓桀梟時刻保持一個作侍衛該做的事情:隨時看著他的主子。
  
  對於看小孩這件事情,桀梟自然深惡痛絕,更何況是那個讓他幾乎想把對方串在鐵條上放在火堆裡做燒烤,然後直接吃掉的四腳蛇。不過托長老在錦兒的手臂上留下的禁制,要在庭院重重的龍王宮裡找到那條喜歡四處亂竄的四腳蛇並不是很困難。
  
  就像此刻,剛吃完了滿滿一大瓶奶之後,那條四腳蛇就優哉游哉地往某個宮殿爬了過去,雖然對於敖彥的走路動作實在不敢恭維,但是敖彥臉上那狡猾的笑容,卻讓桀梟有莫名地好奇,所以難得放下架子,依尋著敖彥的蹤跡,溜進了某個宮殿裡,趴在窗沿邊,沿著縫隙往屋內張望,就見屋子裡放置著一張小床,一個女子正陪著一個嬰兒喝奶,那個嬰兒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敖巽。同時,桀梟也瞥到了在搖籃的不遠處,那條走路愈發難看的四腳蛇。
  
  此刻,敖巽抱著奶瓶在乳母的微笑注視下,非常迅速地喝下奶瓶裡最後一點甜美的乳汁。
  
  「敖巽殿下真不愧是金龍,才不到滿月,就已經能夠自己喝奶了,而且一點都不淘氣,換作一般的幼龍,在出生的頭一個月裡,餵他們喝奶,能讓人累得焦頭爛額,就算是他的那些個兄長,剛出生的時候,也淘氣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習慣不在喝奶的時候搗亂呢。」乳母崇蓮欣慰地望著敖巽紅撲撲粉嫩嫩的小臉,拿著絲帕伸手把敖巽唇角溢出的乳汁小心地擦去。
  
  龍族的母親因為懷孕期內給腹中的孩子輸送了太多的養分,產下龍子後,很難親自照顧活潑的小龍,所以小龍誕生前,小龍的母親們就會為自己的孩子挑選一個合適的乳母,乳母不但要哺育照顧剛出生、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的活潑小龍,更重要的是,乳母還要和小龍的母親一起教會小龍如何跨出和這個世界交流的第一步,所以龍族的乳母通常被尊譽為「第二母親」。
  
  崇蓮是比龍後略微年長的水系黑龍,除了有著水系黑龍特有的細膩的溫柔和耐心的包容,對付起剛出生的小龍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崇蓮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就是被譽為龍族女神將的龍後,和崇蓮交手之後,也不得不驚歎崇蓮的身手高超,雖然說龍王子們的安全無虞,但是身邊最接近的人,武功好的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以自從龍後的第一個孩子誕生起,崇蓮就成為了龍王家默認的諸位王子的乳母了,可以說龍王家的王子們幾乎都是崇蓮一手照顧起來的。
  
  崇蓮和幼龍接觸的時間長了,自然看的也多了,她之所以會有以上的想法,完全正常。因為剛出生的小龍,雖然力量和法力還很稚嫩,但是也已經足以給周圍造成讓人哭笑不得的損傷,比如火系的幼龍,時常會莫名地把身邊的東西點燃,然後一臉高興地看著火苗竄起,不是把被子燒個洞,就是把床單熏得黑黑的......
  
  更讓人頭痛的是,剛出生的幼龍對除了母親的接近之外,對其它人的防備心極重,不要說要塞進嘴巴裡的奶瓶,就算是乳母略微靠近一點,小龍都會本能的攻擊--雖然這種攻擊對於乳母來說和撓癢癢一樣,但是怎樣抓住到處亂爬的小傢伙,並讓小傢伙們安靜的把乳汁喝了,實在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課題。
  
  所以,幾天前被交到崇蓮手中的敖巽,卻表現出和其它小龍截然不同的行為,也難怪崇蓮會覺得奇特。本來崇蓮在龍後生產的時候並沒有在龍王界,而是去了仙界靜修,等回到龍王界時,龍後已經產下了金龍,崇蓮想龍後也許已經找到了其它的乳母,但是沒想到幾天後,她就被龍後的懿旨召進了皇宮,擔負起了金龍乳母的重任。只是當時皇宮裡正亂得一團糟,據說是和金龍同日誕生的七殿下被擄走了,龍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如今整個皇宮裡幾乎人人都戰戰兢兢地做事,唯恐惹禍上身呢。
  
  看著小床上的嬰兒敖巽吞下奶瓶裡全部的乳汁之後,崇蓮小心地拍了拍敖巽的小小背脊,讓他打了個滿足的飽嗝,白皙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滿臉滿足地將腦袋貼在崇蓮的手上磨蹭撒嬌。
  
  只是崇蓮發現敖巽似乎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留下一個奇怪的習慣--敖巽似乎非常地喜歡奶瓶,從來不肯放手,除了給他添加乳汁之外,只要有人敢動敖巽的奶瓶,敖巽就會變得異常地激動。
  
  她也曾詢問過龍王和龍後,但是龍王和龍後這兩個不負責任的雙親,非但沒有告訴崇蓮為什麼,反而總是以搶奪自家兒子的奶瓶,看著敖巽激動地嗷嗷亂叫取樂。
  
  敖巽滿足地瞇了瞇雙眼,雙手抱了抱懷里餘溫未散的奶瓶,習慣性地環視自己的這個搖籃,確認記憶中那個可怕的傢伙並不存在之後,空氣中瀰漫著的奶香味漸漸地化為了睡神的雙手,輕輕地撫慰著敖巽的大腦,對於一個嬰兒來說,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幾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敖巽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之後,伸手摸索著眼前的小被子,雖然不到一個月大,但是他已經明白睡覺一定要蓋上那柔軟的被子才會睡得好、睡得暖、睡得甜。
  
  只是就在敖巽的手接觸到被角的時候,一條讓他懂得什麼叫做刻骨銘心的灰白色蜿蜒身體出現在不遠的角落裡,幾天不見對方,囂張的模樣絲毫沒有收斂的跡象,只見他大搖大擺地用極其可怕的姿勢慢慢地向自己接近著。
  
  敖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奶瓶。
  
  原本還昏昏欲睡的小小身軀立刻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迅速地活動起來,奶瓶被抱著放置在趴開的雙腿間,還無力站起的雙腳放在奶瓶的兩邊,此刻迅速地在床單上前後踢動著,伴隨著每一次用力,小屁股借力往上抬起,向後墜落,以一種可笑的運動方式,向身後的角落裡移動,同時不忘隨時把奶瓶往自己懷裡拖上一拖,始終保持著奶瓶的所有權。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敖巽的動作,故意的加緊了移動速度,直勾勾地望著奶瓶的兩眼,更是向敖巽發出「奶瓶爭奪戰」的挑釁訊息。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敖巽的小手捏成了一個拳頭,示威一般在空中揮舞了一下,表達了自己保護奶瓶的決心,然後更加堅決地往角落移動著。
  
  而對方似乎接受了敖巽無言的挑戰,甚至冷笑著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反而回頭一口咬住旁邊敖巽用的小枕頭,並狠狠地拖到被子邊上,然後前爪踏上了枕頭,昂起上半身,伸直了脖子,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勢,雙眼更是完全地向敖巽展示了所謂「輕視」兩字具體形象。
  
  當後背接觸到籃邊緣,左右雙臂緊貼著搖籃欄杆,敖巽認為自己已經佔據了地理上的優勢,可以完美地抵抗對方,因為這樣不但徹底了封死了對方從兩側進攻的路線,讓對方只能和自己正面交戰,而且一旦發生拉鋸式的持久戰時,憑藉著欄杆的力量,懷裡的奶瓶怎麼都丟不掉。在完成自認最精密的軍事部署之後,敖巽得意地呵呵地笑了幾聲,不光露出了粉色的牙床,唇角還流下不少口水。
  
  向敖巽齜了齜牙,露出一個在敖巽眼中看來可以稱之為陰險的冷笑,彷彿從未把敖巽的堅持看在眼中一般,又彷彿是在嘲笑敖巽的堅持。
  
  敖巽覺得自己高貴的龍格被侮辱了,憤怒地啊啊大叫著,揮舞著四肢,向對方儼正抗議著,當然,同時也不忘把奶瓶往自己的懷裡帶緊。
  
  而對方並沒有在意敖巽的抗議,反倒是奇怪地咬起腳下的枕頭,一甩頭,枕頭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準確地掉入遠處的角落旁,然後就見那個灰白色的小傢伙突然整個身子在敖巽面前橫著躺了下來,然後伸出四肢,一把抓住身下被子的邊緣,嘴更是咬住了被角,然後在敖巽愕然的注視下,就地一滾,捲著被子骨碌碌地滾到了遠處的角落裡,而那小巧的腦袋則非常準確地靠在了原本屬於敖巽的柔軟小枕頭上。
  
  在丟給敖巽一個嘲笑的目光之後,很快,一個均勻而細弱的呼吸聲在充滿了奶香味的搖籃裡響了起來。
  
  敖巽望了望遠處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用柔絲編織而成的睡起來好暖和、好舒服的被子,再看了看懷裡已經因為失去了所有乳汁餘溫後,變得冰涼的奶瓶......
  
  很顯然,第二次兄弟戰爭的結果就是:敖巽的被子和枕頭,被搶走了。
  
  「哇--」
  
  震耳欲聾的哭聲再度在敖巽的宮殿裡響起,不過這次伴隨著敖巽哭聲的,是龍後明顯不夠厚道的竊笑聲,以及龍王笑著猛捶床柱的咚咚之聲,這兩位不良雙親,為了看到兄弟相逢的這一幕,早就躲在一邊,偷窺很久了......
  
  「小妖怪、小妖怪......」耳際傳來老人熟悉而溫柔的呼喚聲,溫彥有些迷茫地睜開雙眼,卻看見老院長正帶著一臉慈祥的微笑看著他。
  
  「院長?」溫彥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有些混亂,彷彿剛從夢境中醒來一般,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夢幻還是現實。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又逃學了?你倒是不怕你們那個囉嗦得和唐僧一樣的導師再找上門來。」老院長的眼中閃爍著瞭然,卻沒有責備,反而更多的是一貫的縱容和寵溺,甚至微笑著盤腿在溫彥的身邊坐了下來。
  
  「那隻母雞,就愛多管閒事。」溫彥習慣性地聳了聳肩,然後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眼睛順便向四周張望了一圈,確定自己此刻正躺在孤兒院後山的大榕樹下,那是溫彥自幼就認定的,最好的偷懶場所。因為再往上就是墓園區域,所以除了清明時節,一般少有人煙,溫彥很小的時候就選擇這裡當作自己的偷懶寶地,除了固定的幾個人,平日裡根本就不怕有人打擾。
  
  看到眼前這熟悉的場景,溫彥才多少確定了不久前龍王界那離譜的一幕幕,原來只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打著呵欠,就像往日自己逃學被老院長逮住時一樣,溫彥把背靠在了身後那棵百年榕樹粗大的樹幹上,然後聰明地轉變話題:「我剛才做了一個滿邪門的夢呢!」
  
  「我們的小妖怪也會做夢?」老院長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線,溫彥被自己逮住逃學時,總是會相關法子編上一大套可以當劇本使用的理由,「說來聽聽,是搶了銀行呢,還是當了美國黑幫老大?」
  
  「你最近黑幫電影看多了吧!」溫彥丟了一個不屑的白眼過去,「我夢到,我死了,然後轉生變成了一條龍。」
  
  「龍?侏羅紀公園裡的那種?大的還是小的?」老院長雖然看起來是一個絕對慈祥的老人,但是私底下,卻是驚險恐怖電影的忠實Fans,「我喜歡那個小的,既聰明又活潑,還懂得團結找蛋......」
  
  「不要把那些爬蟲類和我聯繫在一起!」溫彥唾棄地看著老院長,「是真正的龍,神龍,故宮九龍壁上那種會行雲布雨的神龍!」
  
  「噢,是龍啊,那你有沒有照過鏡子?龍的『小弟弟』長什麼樣?上廁所是什麼樣的......」不用懷疑,這些問題確是眼前這個正經八百的老頭子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的問題,一點也不帶造謠的。
  
  對於老頭子那種奇怪的嗜好,溫彥自然是嗤之以鼻,而對於這些個具有學術內容的垃圾問題,自然也不屑於回答,只是有些自顧自地開始向老頭子訴說自己夢中那些奇怪的遭遇:在龍宮出生時那讓人生氣的龍誕殿的澡盆、龍王敖君澤那不怎麼美味的龍血、半妖的金魚和傻氣、那個倒霉的妖王、被自己欺負的敖巽......一件件、一椿椿,漸漸地溫彥覺得自己做的這個夢還真是不錯的樣子,雖然比起現實世界裡要荒誕得多,但是那些個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的人影,卻鮮明得似乎已經蓋過了自己對於眼前這個現實世界的記憶。
  
  老院長沒有打擾溫彥的敘述,只是坐在一邊做一個安靜的聽眾,靜靜地傾聽著自己所關心的孩子,訴說內心中的故事,那言詞間的喜悅和眷戀是很少能夠在小妖怪身上看到的。
  
  「小妖怪,欺負小嬰兒很好玩吧?」而溫彥得意洋洋地提起自己和敖巽在搖籃裡搶被子的笑話時,老院長冷不防地插了一句,「每次輪到你值日時,嬰兒區的小鬼們總是喜歡哇哇地大哭是你搞的鬼吧?」
  
  「這算什麼,那些小東西肉肉的,捉弄起來好好玩。」溫彥一時不察,不經思考地把自己惡作劇的事實如實地交代了出來,等話語出了口,才察覺大事不妙,再要改口,卻被老頭子用一臉奸笑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謊言給嚥了回去。
  
  「是啊、是啊......我們的小妖怪真了不起,在學校無聊的時候,欺負同學;上課無聊的時候,欺負老師;路上無聊的時候,欺負小動物;在家裡無聊的時候,欺負嬰兒......越是喜歡、越要欺負。」老院長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無力的苦笑,面對溫彥的斑斑劣跡,除了苦笑恐怕他也沒有其它的方法了,「你這個小妖怪,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你這個彆扭的壞習慣啊!」
  
  「為什麼要改?這樣不是挺好的。」溫彥聳聳肩,一臉罕見的輕鬆笑容,也許他表達喜歡的方式奇怪了一點,但是這才是他最真實的表現不是嗎?
  
  「小妖怪,至少要在『那裡』找一個可以信任、可以包容你的人,這樣你才能更加安全地去『欺負』別人呢。」老院長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溫彥的臉龐,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閃爍著一種被稱為不捨的神情,「記得,在那個世界裡,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你有了新的爸爸媽媽,對你來說,是蒼天虧欠你這麼久後最好的補償,要珍惜,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你這麼好運的,小傢伙。」
  
  「老頭子......」溫彥覺得眼前老人的影像漸漸地模糊了起來,內心剎那間明白,最後的分離時刻已經近在眼前了。
  
  「做一個人不容易,做條龍,恐怕也不見得容易到哪裡去,不過你永遠是老頭子的小妖怪,記住不管遇到什麼,在這個世界裡,都有一個老頭子在想念你呢,不要做出讓老頭子擔心的壞事哦。」老院長的話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哽咽,「要少逃學、多交朋友,不要整天想著折騰別人......」
  
  「老頭子,我的床底下有張存折,是這些年我帶人去學校後門的暗街裡敲詐勒索來的,不算少,有十好幾萬呢,你記得去取出來,密碼就是你的生日;還有我房間裡放著的情書幫我寄給校花啊,雖然這輩子沒有辦法泡上她,但是至少讓她記得我一輩子啊;還有,你櫃子裡的陳年酒我拿去兌水,裝了一箱,賣掉了不少,錢都在後院廁所蓋旁邊的泥地裡,你往下挖三尺三寸就能找到;還有......」
  
  要交代的東西在剎那間進湧而出,夾帶著對過往不幸人生的懷念和追憶,溫彥突然明白自己過去的十六年其實並沒有那麼地不幸。拋開一連串的不愉快,留下的喜悅雖然淺淡,但是依舊刻骨銘心得讓他不會有太多的後悔和遺憾。
  
  「你個小混蛋......我就知道你缺德事沒有少做!」老院長哭笑不得地搖頭歎息著,看著那個從來不曾向命運屈服的小傢伙漸漸離去,雖然心痛依舊,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安慰和欣然,他相信小妖怪永遠都是無法被人打倒的。
  
  「老頭子,最後一句!記得,下次上墳的時候,給我帶點好吃的來啊!不許帶塑膠模型!」溫彥的話語從遠方穿越無限的時空傳來,帶著他一貫的風格,留下今世最後一個烙印。
  
  夕陽夕照,幽靜的山道下傳來少年們稚嫩的呼喚聲,端坐在榕樹下的老人,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天際火紅的夕陽,許久後嘴角緩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頭探手輕輕撫摸著身旁新建不久的墓碑,他知道剛才那一夢或許荒誕得無人相信,但是他卻堅信那是溫彥從遠方傳遞來的最珍貴的信息。
  
  《木乃伊》裡不是有這麼一句:死亡僅僅只是開始......老院長決定,回頭就把這部老片子找出來,好好地看上幾遍......
  
  夕陽的紅霞籠罩在天地之間,那嶄新的墓碑上刻著:
  
  溫彥
  
  出生於公元一九八零年十一月
  
  病猝於公元一九九五年十月
  
  第六章
  
  龍王界  化形池
  
  龍王敖君澤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敖彥,這位叱吒風雲的龍王,此刻不見了過往的從容和威嚴,剩下的只有作為人父的恐慌與自責。敖彥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不論是和妖王桀梟的互相捉弄還是和敖巽之間令人捧腹的戰爭,那活潑俏皮的模樣,都讓人不由自主地忘卻他還是一條沒有化形,生命始終處於危險邊緣的小龍,脆弱而易碎。
  
  要不是知道敖彥睡眠習慣的桀梟在敖彥沉睡了超過限度後,本能地發現敖彥的情況不對勁的話,恐怕這條好不容易得到妖丹的小龍,就要在人們的疏忽下,一命嗚呼了。
  
  所以當發現小龍在睡眠中竟然已經開始逐漸失去了生命力的時候,那種驚慌和恐懼敖君澤這一生都無法忘卻。原本可以操控天地之力的手,如今卻只能顫抖著捧護著那小小的身軀,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為今之計,只能破釜沉舟了。」匆匆趕到龍宮的相曦也幾乎失去了原本的冷靜,小龍的變化讓人措手不及,雖然相曦已經得到妖丹,但是妖丹中含有的大量的陰寒血 腥之氣還沒有來得及全部經過淬煉而排出,此刻要是給小龍吃下去,是福是禍誰都不知道,即便是妖丹原本的主人桀梟也無法預料,因為天下還沒有哪個妖王會大方地貢獻自己的妖丹當實驗品。
  
  化形池是龍族幼龍由龍形化為人形的地方,和龍誕殿一樣,除了有精密的佈置之外,化形池裡那一汪如凝脂一般的乳白色液體,是融合了天地雨霧之水而成,其中更是化入了龍王界的靈力之氣,幼龍藉助靈氣,就能夠從化形池內蛻化人形。
  
  但是今天,這從未被污染的化形池裡,前所未有地被無形的力量攪動了起來,一顆赤紅的丹珠此刻正在化形池的水面上緩緩地上下浮動,紅白相映間閃爍著妖異而魅惑的光澤。而化形池邊八個不同的角落裡,此刻正放置著八顆不同顏色的驎龍丹珠,丹珠下,金色的符紋若隱若現,彼此間隱隱構築成一個特殊的陣勢,將整個化形池全數籠罩了起來。
  
  是生是死,此刻只有放手一搏了。
  
  敖君澤看了看眼前的化形池,然後將目光移到懷中的敖彥身上,憐愛的目光在那孱弱的小小軀體上,流連許久。
  
  「彥兒,你是我敖君澤的兒子,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一定能夠平安地回到父親的身邊來是嗎?」敖君澤低啞的話語沒有絲毫的力量,卻讓不遠處的桀梟從心底發出一種深深的震撼。他該嘲笑、他該得意的,堂堂笑傲天地的龍王,竟露出這麼一副窩囊模樣,真讓人覺得應該好好地恥笑一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桀梟反而覺得自己的心房被某種東西牢牢地壓住,沉重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彷彿是給了懷中的敖彥最大的信任,在說完這句話後,敖君澤不再猶豫,抖手,把敖彥推入化形池內,頓時那紅白相間的池水吞沒了敖彥灰白色的小小軀體。而這個時候,化形池邊的八顆驎龍丹珠也開始閃爍起不同的光澤,無數金色條紋從丹珠下乍然延伸開來。
  
  化形池外,大家都焦急地等著消息,而相曦和龍後則擔心地不時看著天空。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三個時辰過去了......
  
  化形池內的水依舊翻滾著,而那個紅色的妖丹也依舊在水中漂浮,只是沉入水底的小龍卻始終不見蹤影。
  
  失望的陰影漸漸在人們的心中擴散開去,難道無論怎麼努力都要接受這種悲傷的結局嗎?越來越多的蒼白和傷感出現在人們的臉上。
  
  只有龍王王敖群澤的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化形分毫,彷彿生怕一移開,就會錯失那小身影的再現。
  
  「八龍部族各就各位......」突然間,相曦擲地有聲開口吩咐,語聲中有著不容錯認的驚喜,「劫雲就要來了。」
  
  桀梟舉目望去,遠方天際一大片滾滾的灰白色雲團正以空前的速度向化形池上方匯聚而來。
  
  龍族成年前的最後一次歷練,就是接受九天神雷的洗禮,在神雷擊下的瞬間,經歷雷火淬骨的熬煉,然後成為一條成年的龍族,而這個儀式通常又被稱為「天雷劫」--這是龍族成年前最為危險的一次歷練,稍有不慎,就會魂飛魄散。
  
  而「天雷劫」對於龍族的幼龍來說卻又並非代表全然的危險,雖然「天雷劫」的威力和接受神雷洗禮的幼龍的本身所具備的力量成正比,越是強悍的小龍,遭受的「天雷劫」就越是厲害,但是對於在「天雷劫」中伐骨洗髓的龍族來說,「天雷劫」的力量越大,那麼成為成年龍族後所具備的力量和潛力就越是強大。
  
  金龍之所以會成為龍族最強大的龍,原因之一,就在於金龍成年時接受的「天雷劫」是最恐怖也是最強悍的「九天千劫雷」,那種雷劫所具備的力量無疑是毀天滅地的存在。
  
  而見過「天雷劫」的人,對於「劫雲」自然不會陌生,那翻滾著的灰白色的雲團下隱藏著的就是「九天神雷」,它來無影去無蹤,但是只要有龍族成年,它就會隨時出現在空中,肆意地展示它那恐怖的力量。雖然對於一條在化形池裡正準備化為人形的小龍來說,「劫雲」的出現無疑是一種令人詫異的現象,但是聯繫到那顆在化形池裡的紅色妖丹,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劫雲」會出現,無疑是向所有人宣告,化形池裡久無動靜的小龍正在和妖丹融合,因為「劫雲」雖然無形無蹤,但是對於力量卻最是敏感,正是感應到龍王界裡有一個強大的力量正在緩緩誕生,「劫支」才會出現。
  
  相曦望著期盼已久的「劫雲」本該稍稍安心的心底卻莫名地有股不祥的預感,本來在他的預計中,小龍和妖丹融合成功率只是五五之數,而且融合一旦開始,對於妖丹所散發的強大妖力,必然會提早引來龍族成年儀式時才會出現的「天雷劫」。
  
  他特地從四方調來八龍部族的諸位長老,更用驎龍丹珠在化形池邊布下星魂大陣,為的就是以外力幫助小龍抵抗「天雷劫」,「天雷劫」對於龍族雖然有好處,但是對於敖彥來說,生存才是重點,至於力量......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了。
  
  但是,望著頭頂上方那翻滾著的雲團和化形池周圍閃爍著的金色陣法,相曦卻有一種彷彿還遺漏了什麼重點的預感,一種異樣的壓力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某種可稱為心驚肉跳的顫慄。
  
  此刻,一直沒有動靜的化形池終於開始有了變化。
  
  如同沸水一般滾湧的乳白色池水,漸漸地異樣地平靜下來,水面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一般,而在水面中心那原本一點耀目的朱紅,猶如一張有意識的大網在瞬間撒落,無數條絲紅線條,向水池的中心深處猛然化開,緊緊地包裹住了水池深處一個圓圓的球體。
  
  「轟......」頭頂上,一聲響徹天地的驚雷,猛然炸開,璨目的銀白色閃電橫空出世,結結實實地劈在了化形池的正上方。而一道金色的光膜卻牢牢地阻止了銀光接近化形池的企圖,八個不同方位的驎龍丹珠在龍族各位長老們的合力推動下,正形成一個牢固的護罩,緊緊地保護著化形池。
  
  但是「九天神雷」的威力之強悍依舊讓支持陣法的長老們感到沉重的壓力,「天雷劫」按照慣例有九道夾雜著灼熱電閃的神雷,眼下僅僅是第一次接觸,他們就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消耗了不少,接下來的八道恐怕足夠讓各位長老喝上一壺的了。
  
  而化形池內依舊安靜得如同死寂,紅色的絲芒擴散開去,將包裹著的圓球染成了血紅,透露出一種淒厲的妖魅。隱約間人們能夠聽到一種宛如嬰兒的啼哭聲一般的輕吟從紅色圓球內散發出來,讓人感到莫名的心悸。相曦深知,此刻正是妖丹和小龍融合,藉助化形池的力量,幻化重塑身型的開始,那紅球正如母親的子宮一般讓小龍徹底地煉化吸收自己最初的龍身,然後依靠本身的力量,重新塑造一副更加適合這個空間的身體。
  
  在場的人們各自暗中心驚,出工出力的龍族八部的長老,也擺出了全力以赴的姿態,迎接接下來的神雷,但是,事情卻沒有像所有人想像的那樣發展,在第一道神雷結束之後,天上的「劫雲」彷彿失去了目標似的,久久未降下第二道神雷,也隱隱有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卡卡......轟轟......」地動山搖的巨響在天際響起時,意外地卻沒有看到神雷落下,人們愕然地抬頭,卻驚恐地發現,天際之上,電芒四射,陰沉沉的「劫雲」彷彿被電芒過濾了一般,竟在瞬間化為璀亮的銀白色。
  
  「不好,是......九天千劫雷!」相曦驚駭的呼聲才脫口而出,天際的雷已然發作。
  
  一道夾帶著金色鋒芒的銀箭,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嘯聲中自天而降,卻在撞擊了化形池上的星魂陣之後,突然分為八道流光,準確地擊中了化形池邊的八顆驎龍丹珠,無上純淨的雷火之氣,頓時將八顆丹珠震出數丈之外,連帶那些個向驎龍丹珠輸功的八部長老,也被同時震出數米,保護化形池的星魂大陣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的功效,將那柔弱的化形中的紅球裸露了出來。
  
  緊跟著彷彿是老天爺猖狂的冷笑,第三道銀箭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猛然向紅球轟去。
  
  「霖瀾頓天杵......咄!」一聲嬌叱,一道淺藍色的屏障頓時憑空架設在紅球之上,屏障的中心閃爍著無數的深藍的符文,這用在海眼中浸泡了三千萬年的深海藍玉雕琢而成的法寶,是龍王界內最著名的兵器之一,而它的主人,正是早在一邊全神警戒的龍後,在看到星魂陣被天雷震開之後,龍後絲毫沒有猶豫,抖手拋出自己的兵器法寶,為池中的孩子築起一道生命的屏障。
  
  對於龍族來說,兵器已經不是簡單的輔助工具,而是用自己的精血餵養,和自己心心相連的分身一般,雖然不至於到達「劍在人在、劍斷人亡」的極端境界,但是一旦兵器受到損傷對於主人來說,打擊絕對不小。
  
  而屬性為水性的霖瀾頓天杵雖然是一件罕見的好寶貝,但是在九天神雷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堪堪擋下這突如其來危險一擊之後,頓天杵的藍色蔽障被擊得粉碎,屏障中心的頓天杵更是被神雷的威力炸出去數百米,直接插入了不遠處的山石之中,硬生生地在山石中穿出一條拳頭大小的洞孔,而龍後更是如同受到了九天神雷的間接攻擊,整個人猛然向後飛倒,狠狠地撞在了不遠處的假山上,一口滾燙的鮮血奪喉而出。
  
  但是那九天上的雷火,似乎執意要毀去化形池內的脆弱生命,第三道神雷才落下,第四、第五道雷緊跟而至,雖然沒有了最初那驚天動地的聲勢,但是雷火中至陽的力量卻在瞬間轉化為至陰的柔綿,帶著融化萬物的陰冷之氣猛地襲來。
  
  「八荒寰宇,乾坤昊驤!」一聲沿在稚嫩的低語,伴隨著一條黑龍身影從天際的一頭乍然出現,龍爪輕揮數十道透明的屏障死死地攔住了落下的陰雷,但也僅僅只能是攔住,卻不能攔下,九天神雷的力量一向是一道強過一道,兩道神雷一起落下,很快就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救命屏障,但是這卻給了黑龍需要的瞬息的機會。
  
  在神雷穿過屏障之後,迎接它的赫然是黑龍盤踞在化形池上方,毫不猶豫迎上神雷的軀體,那黝黑的鱗片在雷火擊打下閃爍出耀目的光華,但空氣裡卻飄蕩著皮肉焦臭的味道,而黑龍始終硬撐著身軀,不讓神雷有絲毫的空隙穿透自己,傷及身下的紅色圓球,直到最後一刻。
  
  「玄兒......」
  
  神雷的威勢耗盡時,黑龍已無力支持,佈滿了焦痕的軀體在空中換回人形,無力地落下,在一旁準備許久的相曦立刻一伸手抱住,而龍後顧不得自己剛剛被神雷震傷,一臉焦灼地往化形池旁奔來。
  
  「龍後放心,」相曦快速地給懷中依然昏迷的敖玄測了測脈,確認無事之後,將敖玄交給了龍後,臉上已經沒有了平日的嬉戲狡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敖玄殿下只是被神雷震昏了,身上也只是皮肉之傷,修養一段時間就會恢復,不用擔心。」
  
  「相曦,怎麼會這樣?」摟住敖玄狼狽不堪的身子,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龍後,此刻分明也失了方寸,「怎麼會是九天千劫雷?」--只有金龍接受成年天雷淬煉時才會引來九天神雷中最為厲害的九天千劫雷,這是千百萬年來不曾有過差錯的定律,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不是金龍也能引來這無上威力的神雷。
  
  是因為妖丹嗎?
  
  不,不可能。妖丹就算再強大,也沒有辦法引發九天千劫雷。
  
  那麼是為什麼呢?
  
  ......難道,是因為......
  
  望著滿天咆哮的神雷,以及那池水中嬌艷的紅球,相曦突然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麼東西,那其實一直存在,卻始終被自己有意無意間忽略的東西。
  
  此刻那紅色的圓球也似乎感應到了空氣中瀰漫著的危險氣氛,在白色的池水中緩緩地轉動開去,而隨著紅球緩慢地轉動,無數的紅色絲線,猶如有生命的觸角向化形池內延伸開來,漸漸地化形池那乳白色的池水化為刺目的朱紅,彷彿是地獄裡那令人恐懼的血池再現。
  
  「轟......卡......轟......卡拉......」奔騰的神雷在短暫的停止之後,再次於天際之間咆哮著,俯衝而來。這一次卻是三道神雷同時降下,三條從天而降的金蛇互相糾纏著,猛然撞向紅色的圓球。
  
  一直沒有動靜的龍王敖君澤卻在剎那間出現在化形池上,張開的雙手,手心向上,兩顆朦朧的青色球體出現在掌心之上,落下的神雷彷彿被那兩顆青球所吸引,猛然改變了落頭,往青球奔去。即便金色的光華剎那間遮蔽了大部分的視線,但是一直守在旁邊的桀梟卻能清晰地看到雷芒中,龍王那傲然的身姿下微微顫抖的雙手。即便是龍王界的王者,面對天雷也並不是那麼容易。
  
  「陛下......」人群突然一陣翻騰,尖銳的呼喊聲在轟轟的雷聲中依舊刺耳。頭頂上的劫雲在放出第六、第七、第八道雷之後,猛然整個轉為森然的烏黑,一道赤紅色的光箭化為一線奪命銳芒,緊隨著向龍王的頭頂落下。
  
  敖君澤很清楚,剛才那三道雷已經暗中傷及了自己的內腑,眼前這最後一道神雷,將是「天雷劫」的最後一道神雷,但是其威力卻是前面八道神雷疊加在一起都無法匹敵的,自己就是在全副武裝之下,也很難勉強接下,更何況如今自己已經受了傷。
  
  但是他卻不願意挪開分毫,甚至連躲避的想法都沒有,反而再度將自己的法力集中在雙手上,吸引天雷轉向自己,他現在唯一意識到的是:他現在是一個父親,他的身下,是他全力要保護的孩子。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天雷落下的瞬息之間,一直陷在沉思中的相曦卻突然出手,硬生生地把猝不及防的龍王敖君澤劈出了化形池,把大家拚命保護著的正在化形的敖彥整個暴露在了神雷之下。
  
  那紅色一線,毫無阻礙地瞬間沒入了紅色的圓球之中,然後隨著一聲低啞的迴響,紅色的圓球整個在水中炸了開去,乳白色的池水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拋向空中,無數紅色圓球的碎片在蕩起水霧的半空中,化為一幅嬌艷而綺麗的畫卷......
  
  「彥兒......」希望,終究沒有保住嗎?
  
  來不及去探究化形池內的小龍的生死,大家眼前的一切就已經發生了一系列令人詫異的變化,讓人覺得自己正經歷著一場夢境。
  
  先是洋洋灑灑的漫天水幕,彷彿突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硬生生地停留在了半空之中,接著,水幕中那炸開四散的紅色圓球的碎片,卻在轉眼間化作無數有規則的紅色花瓣,在水幕中悠然地肆意飄逸。
  
  化形池的正中心,原本紅色圓球停留的地方,一朵晶瑩剔透宛如琉璃般的巨大紅色牡丹花,正以其詭異而妖媚的姿態逐漸生出水面,緩緩地盛開起來,而所有人都能清晰地透過淡紅色的花朵,看到花心的深處,一個忽隱忽現的淡淡的銀白色的光球。
  
  而一絲不顯眼的紅色暗影,此刻正時不時地在牡丹花那半透明的花瓣中遊走著,每次紅色暗影靠近那銀色的光球,就會被無形的力量反彈開去,但是那紅色暗影卻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更加迅速地遊走在花中,伺機尋找著銀球的縫隙之處。
  
  銀球每和紅色暗影每接觸一次,就會增大一圈,短短瞬息間,銀球已經從最初的雙拳大小,化為一顆直徑至少一尺半的銀色大球,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包容著銀球的紅色花朵也跟著膨脹,巨大的花身幾乎已經佔滿了半個化形池。
  
  這是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荒誕而詭異的一幕給震住了,一時間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雖然也曾見過許多小龍化形的過程,但是如此充滿了戲劇色彩的,還是第一次。
  
  「都不要動!」相曦總算是有所準備,在第一時間阻止了族人的動作,「天雷劫還沒有結束,大家千萬不要靠近化形池!」
  
  話音才落下,就聽見一聲嗡嗡的低吟聲從花蕊中傳來,聲音透過花瓣傳入化形池內,水面上頓時漾起小小的波痕。
  
  人們將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那包容著銀色球體的花蕊上,此刻銀色的球體已經漸漸地變得透明,隱約間人們驚喜地發現銀球的中心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蜷縮著身體,彷彿是在母親腹中沉睡著的嬰兒。
  
  成了!所有人在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時,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辛苦了這麼久,總算是......就在喜悅剛剛湧上心頭的剎那間,那一道四處遊走的紅色暗影,似乎找到了某個縫隙,猛地竄入銀球中,整個隱入那小小身影內。
  
  「卡卡卡卡卡......轟轟轟......」
  
  如果說剛才的九天神雷驚天動地的話,那麼此刻的雷聲已經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形容,無形的聲波化為強大的力量波濤,將化形池周圍的一切狠狠地推翻開去,站在化形池邊上的龍族成員們,更是被炸得成了一地的滾地葫蘆,只有龍王和相曦勉強站穩,而聰明的桀梟早就在天雷落下的時候,躲到了相曦的身後,把相曦當作了擋箭牌,逃過一劫。
  
  發作的神雷將停滯在半空的水幕炸得更加地細碎,宛如一層朦朧的薄霧,而就是在這朦朧的霧中,驚魂未定的人們,瞪大了雙目不可置信地看著霧中那乍然出現的半透明的巨龍。
  
  仿若是水中琉璃雕琢而成的一般,巨龍優雅的姿態應合著融入霧中的光線,閃爍著夢幻般的七彩虹光,而片刻間,巨龍巍峨的身軀就消失在迷濛的霧中,雖然只是宛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剎那光景,但是那異樣的虛幻般的存在,卻讓所有人無法忘卻那罕見的一幕。
  
  彷彿是為了繼續考驗龍族成員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在虛幻的巨龍之後,接著躍入眾人眼簾的,卻是一條高佻的人形身影。
  
  那容貌乍看上去並沒有太過於出色,但是眼角眉梢卻分明有著龍王和龍後的影子,一頭似銀非銀、似白非白的及地長髮散落下來,將赤裸的身子隱約地遮蔽著,纖細的身子宛若荷塘裡隨風搖逸的睡蓮,白皙得近乎透明,在紅色的半透明牡丹花中,竟隱約有著一種令人無法自持的妖媚,化形池邊那些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長老們看著那副單薄的軀體,也忍不住暗中心神搖動。
  
  那是敖彥嗎?
  
  沒有人能夠肯定,同樣也沒有人能夠否定。而此時,那年輕男子,閉合的雙眼微微地顫動,顯然就要睜開。大伙都好奇極了,從來沒有聽說過化形池裡出來的小龍會直接變成成年龍,就像從來沒有人看到化形池被「九天神雷」糟蹋一樣--金龍也沒有這種待遇呢。
  
  偏偏這個時候,相曦高喊了那麼一嗓子:「都不要看他的眼睛啊!」
  
  雖然平日裡,所有的龍族長老們都對相曦馬首是瞻,但是這會兒,真聽話的,倒是只有龍王和龍後,而躲在相曦背後的桀梟則受到了相曦的特別服務,被牢牢地蒙住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人能夠準確地形容。因為看到那雙眼睛的人,基本上都失去了那天在化形池中的記憶,只是隱隱約約間,記憶著那雙和外貌截然相反的深藍色的眸子,靜寂得猶如一潭深不可測的寒泉,冰冷的目光所到之處,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哀,都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殆盡,留下的則是對那位龍子產生的一種本能上的畏懼。
  
  而相曦在暗中數了十數下後,再睜開眼睛看著化形池內時,就看到那站在花蕊上的年輕男子和他腳下的牡丹花突然如同縮水的毛衣一般,猛地迅速收縮了起來,數秒內讓相曦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時光倒流,就見那年輕人,轉眼便成了化形池裡的一個小小嬰兒,而那朵詭異出現的牡丹花則消失在化形池內,倒是嬰兒的額心上,多了一朵牡丹花的刻紋。
  
  敖君澤有些手忙腳亂地躍進化形池內,把那小小的嬰兒抱在了懷中,只見小嬰兒張開小嘴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在敖君澤的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沉沉地睡去。
  
  望著懷裡的小寶寶,再抬頭看了看周圍一臉茫然的諸人,敖君澤困惑的目光轉向一副「萬事大吉」模樣的相曦臉上,尋求遲到的答案。
  
  「您還記得這個小東西的可能身份嗎?書上可是記載著,見到『那位』的眼睛,可是要付出代價的。」相曦的暗示雖然模糊,但是敖君澤也多少明白了一點,此時此地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不過看到了小嬰兒額頭上的牡丹花紋,敖君澤和相曦剛不約而同地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瞟著臉上隱隱抽搐的桀梟,最靠近桀梟的相曦更是用傳間入密的方式,在桀梟的耳邊悄悄地丟下一句:「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妖界之王的原形,卻原來是朵妖嬈的美人花啊。」
  
  桀梟雖然一向桀驁不馴,但是今生還是第一次被人識穿真身,不自覺地臉皮一陣發燒,肚子裡更是瘋狂地詛咒那該死的「九天神雷」。
  
  要不是那「九天神雷」,誰會想到,堂堂而皇之妖界之王的原形,非但算不上高大威武,倒是婀娜嬌媚得令人出乎意料。
  
  是的,妖王桀梟的原形正是妖界最有名的「千瘴牡丹」......
  
  當龍王界的龍族們全神貫注地迎接著小龍敖彥化形的最後結果的同時,在遙遠的仙界的九霄小飛天內,七曜真君雙目微合著盤腿端坐在蒲團上,他的身前,放著一隻白玉碗,碗內原本盛放著的淨水,此刻正奇妙地漂浮在半空中,形成一而晶瑩剔透的水鏡,微微波動的鏡面裡,浮現著龍王界的化形池內萬分驚險的一幕。
  
  眼看著那驚天動地的九天神雷被一次次地擋下,七曜真君的內心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甜酸苦辣蜂擁而來,填滿了整個心房。每一道神雷被擋下,就意味著自己的命運正一步步離開那糾葛了千萬年的宿命,但是這同樣也預示著那個被他企盼了數千萬年的身影,將就此永遠消失在這個世間,不復再見。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選擇釋然的慶幸,還是應該選擇徹骨的悔恨。
  
  如果「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的話,一定會冷笑著諷刺自己始終沒有改變的優柔寡斷吧。
  
  說話時眼角向上高高挑起,擺出一副很不屑的模樣,然後臉上就會露出一種惡意的笑容,不論誰看到了,都會莫名的產生一種上前揍人的慾望......都說時光最是無情,再深沉的感情,經歷了數千萬年時光歲月的變遷後,殘留下來的也許只是一段,他人記憶中的禁忌傳說,但是時光卻始終沒有將那停留在自己心底深處的身影抹去,反而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地清晰,那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竟然清晰得沒有絲毫遺漏,甚至連經歷了無數次的生命輪迴後,都沒有模糊過一絲一毫。
  
  七曜真君伸手輕輕地按住胸前掛著的那半塊玉魚符,那冰冷的觸感從來不曾因為緊貼身體而被體溫染上絲毫溫度,就如同記憶中,這塊玉魚符的原主人一般,永遠用冰冷的眼神和冷漠的笑容看著天地間的萬物,將一切玩弄於指掌之間,輕易獲得別人的關注、敬佩乃至恐懼驚愕,但總是輕易地丟在身後,不會去回頭多看一眼。
  
  「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身份、失去了曾經所擁有的一切,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後悔或者是不甘嗎?只要你願意,有什麼事情不能挽回呢,只要你願意......」甚至當年在黃泉的最後一刻,自己嘶聲呼喚著那站在輪迴之門前的身影,希望「他」能夠回頭,能夠稍稍地改變一下那無情的選擇,而回答自己的,卻依舊是「他」悠然自得的微笑,如同清風明月一般,瀟灑不群。但那並不能完全地遮蓋住那雙眸下的一抹幽光,帶著自己從來不曾看到過的感情波動,透過自己望向遠方的某個角落。
  
  「遊戲有開始,就會有結束。我可以不是那個選擇開始的人,但肯定是那個選擇結束的人。」淡淡的回答中沒有絲毫的猶豫或者不安,彷彿「他」所選擇的,只是一種最普通的道路,「既然結束了,那麼再去後悔或者難過,就太蠢了......筠蓮,所謂『再見』,並不是期待再度相見,而是再也不見。知道嗎,小笨蛋。」
  
  「他」微笑著丟下這句話,聳了聳肩,轉身跨入了那道輪迴的門扉。
  
  再見,再見......再也不見。單方面的結束這一切,任性而殘酷。
  
  千百萬年來,一切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曾經的愛恨情仇都隨著時光漸漸地淡去,留下的只是泯滅在歷史塵埃中的傳說故事,但是命運並沒有忘記那曾經的刻骨銘心,千百萬年的輪迴之線,將已經破碎段落的命運之線再度聯繫糾纏在一起,等待著最後的一次機會,也是唯一的一次機會,錯過了這次,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自己明知道「他」當初的選擇何等的堅決,但是千百萬年後,自己還是很想當面的問問「他」,是否後悔過。
  
  水鏡裡,那漫天的紅雲正翻滾醞釀著最後的一道神雷,而龍王那毫不妥協的身姿彷彿是對命運安排的最後一次抗爭。
  
  「轟......」九天神雷落下,擊碎了命運之輪的最後一道閥門,一切都在無形中開始慢慢地運轉起來。
  
  「夢蜇,是你的,怎麼逃都逃不了啊......」望著已經碎裂成滿地水花的水鏡,七曜真君猛然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中,閃爍著的是令人愕然的狂熱到焚化一切的火焰。
  
  而此刻,正路過門前的錦兒卻在聽到「夢蜇」這個名字時,沒有來由地感到心頭巨震,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在心中剎那間蔓延開來。這兩個字,彷彿觸動了他靈魂深處的某個角落。一時間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推開房門,愣愣地看著眼前那個成為自己師傅的人。
  
  「他,回來了。」稚嫩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迴盪著,在微弱的回聲的映襯下,卻意外地讓人感到了某種蒼老,以及無法掩飾的無上威嚴。
  
  這就是命運啊。
  
  看著眼前那一臉扭曲表情的少年,七曜真君從來沒有如此切身地感受到命運的力量,即便這一切他早就已經看到。
  
  「是的,他回來了,所以你也回來了,不是嗎?」緩緩地站起身,七曜真君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跪落在塵埃之上:「神界司鑒神祇轉世 筠蓮?幽華......叩見神帝窖榮。」
  
  神帝窖榮--曾經是神界最有名、最有實力的君王,曾經是神界最英明、最強悍的君主,但是同樣也是下場最可悲的君王,因為在和龍王界的征戰中,這位君王,被夢蜇吞噬了全部的意識,活活地在帝位上,化為了腐朽的塵埃。
  
  誰都沒有想到,「九天神雷」帶來的並不是一聲簡單的龍形蛻變,一場相隔了千百萬年的紛爭,正漸漸將現世的一切導入某個已經注定了的未來......
  
  《待續》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龍王界之初臨[第二部](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小龍敖彥那驚天動地的化形雷劫,終於算是有驚無險地捱過,被折騰得人仰馬翻的龍王界卻又很快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就在雷劫消停的次日,仙界和龍王界之間的空間通道豁然開啟,一駕華貴的玲瓏寶輿,在四匹神駿天馬的牽引下,緩緩落在龍王神殿的大門前:
  
  輕輕攏了攏有些沉重的正式袍服,深深地吸了口氣,宛若即將踏上征途的將軍,將所有的沉思、所有的惶恐、所有的焦灼不安全數收入心底深處,俊美中透著一絲妖嬈的臉龐上留下的是凝重和莊嚴--他是碧攸,是仙界尊貴的「戒禮使」,有著令人艷羨的權限和令人敬畏的能力。
  
  這一刻他需要詮釋的是一個正直中帶著幾分書生執拗、美麗清高卻不失禮數的角色,至於接下來將要面臨的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注定了未來的結局,此刻的他都無心去思考,因為他要將全部的精力投注在即將開始的賭局裡。
  
  一步步踏著白玉雕琢的車榻,緩緩地走下駕馭著雄健天馬的七寶玲瓏輿,七寶玲瓏輿本是仙界最為漂亮的車駕之一,用玲瓏剔透的整塊靈玉經過無數仙家的仙力淬煉而成的車身、車身上鑲嵌著各種不同色的寶石、美玉,構成一幅變化萬千的圖騰,傳說第一任仙界之主曾經在這圖騰裡施加了一個惑魂之術,使任何看到這輛車的人都不忍心對這美麗的車駕橫加破壞--當然這也僅僅是傳說,因為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有人攻擊七寶玲瓏輿的荒謬事情。
  
  不過這華貴美麗的車駕此刻卻無法吸引任何人,因為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注在那張美得幾乎可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顏。
  
  「凝月為神,秋水為姿。」
  
  除了這八個字之外,幾乎沒有人想得到其它更多的形容,就算是龍族身經百戰的鋼鐵雄兵們也幾乎在這絕代風華中迷失自我,世間的一切彷彿在交睫之間化為一片虛無,視線中所能看到的,便只有那在微風中飄然而立的絕代妖嬈,一向警覺的心也被瞬間俘虜,竟容不得分下半點去思考其它。
  
  早巳習慣了人們那誇張的迷惑眼神,他可以很輕易地看出眼前這個士兵的眼神中只有讚歎和傾倒,比起魔界士兵那毫無節制露骨輕薄的齷齪顯然要乾淨得太多太多。任身邊的微風輕卷腰間的流蘇,往前踏上一步,輕輕地拱手,紅潤的唇微微地張啟,如天籟般的聲音出現在龍王界大殿門前:「仙界『戒禮使』碧收奉仙界金頂山山主繁花君之命,求見龍王君。」
  
  那原本有些恍神的士兵在聽到「龍王」這兩個字後,迅速收斂起有些逾越的目光,恭敬地向碧攸拱手回禮:「請『戒禮使』稍待,我這就幫您通傳。」
  
  說罷,士兵轉身向大殿門前的傳訊碑走去,堅定的腳步和不曾留戀的乾脆,讓碧攸見識到了龍王界紀律的嚴明和龍族普通成員的素質,暗歎著龍王界士兵的優秀同時,又不禁為將要發生的事情擔心,自己真的能夠完成嗎?
  
  望著士兵堅挺的身姿,碧攸沒有辦法得到想要的答案,濃濃的陰影在心底盪開……
  
  第一章
  
  敖巽最近很煩惱,因為他發現,需要自己動手保護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懷裡的奶瓶雖然依舊佔據著重要的戰略地位,而剛剛更換了被套的小被子和枕頭卻因為上一次的「戰敗」,被緊急劃入「急須保護」的範疇之內。所以負責照顧敖巽的龍族侍女們經常可以看到他們那「偉大」的敖巽殿下,抱著奶瓶、拽著被子、咬著枕頭在自己那不算小的搖籃裡,佈置著「戰場防禦工事」。
  
  說實話,一般的嬰兒絕對不會像敖巽所表現出來的那麼聰明,清晰地分析過所有需要自己保護的「物品」之後,敖巽將枕頭塞進了搖籃的角落裡,然後艱難地把被子捲成一團,豎直地放在枕頭上,然後整個人坐在角落前,用身子將被子和枕頭全數堵在身後,奶瓶依舊緊緊抱在自己的懷中,這樣一來,除了最初的堆放需要花費點力氣之外,就不用擔心萬一那個「壞蛋龍」來「挑釁」的時候,自己會手忙腳亂了。
  
  滿意地靠著身後柔軟的「被捲」敖巽得意地笑了很久,這次他是一點都不用擔心自己的東西會被人搶走了--那得意洋洋的模樣,讓在一邊看著敖巽忙乎的崇蓮,也忍不住竊笑了許久。
  
  而一向拿兒子當玩具的龍王夫婦在察覺了敖巽嚴陣以待的姿態之後,自然也不會放棄任何看好戲的機會,當即私下決定,等還在因為化形而暫時沉睡的敖彥一醒過來,就讓這兩兄弟再次「較量」一番,看看到底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玄兒,等彥兒醒了,就把他抱到荊龍殿來啊。」龍王敖君澤那明顯透露著迫不及待的情緒的語氣,跟著傳音術一起傳遞到敖玄的寢宮鷦龍殿時,敖玄正在自己的貼身侍衛紫窖的服侍下,準備喝下手中那漆黑的湯藥,那場驚心動魄的「九天神雷」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天,但是敖玄硬抗神雷的下場,卻不是三天療養就能治癒的,按照藥師的說法,沒有個十天半個月,他休想恢復如初。
  
  「父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玩。」敖玄哭笑不得地抬頭看著半空中浮現而出的敖君澤的身影,「勤政殿裡的加急奏折都已經堆成山了,你不趕緊去處理,反而跑去看熱鬧……」
  
  「玄兒乖,勤政殿不是有你嗎,如果你身體吃不消的話,丟給相曦好了,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敖君澤對於奴役其它人替他工作,向來是敏銳而果斷的,就像當初得知大兒子敖啟絕對不肯代替他處理龍王界政務時,敖君澤立刻讓龍後幫他又生下一個替罪羔羊。
  
  「相曦早就跑了。」作為一個和龍王敖君澤相互配合了數萬年的龍族相輔而言,怎麼避凶趨吉自然是最拿手的好戲了,「順利」地完成了敖彥化形之後,相曦借口去查找「九天千劫雷」降下的緣故,早就跑得沒了影子。
  
  「那隻老狐狸……那這樣好了,你讓敖啟他們幾個回來處理就是了,反正你記得,彥兒一醒來,就帶他過來啊,不然就把彥兒搬到我的寢宮去。」敖君澤不負責任地丟下這麼句話後,切斷了彼此聯繫的法術。
  
  讓他頭上那幾個寧可守在邊界當風乾肉,也不肯回到龍王宮來的兄長們,回來處理政務?
  
  敖玄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怕蓋著龍王玉璽的調令還沒有出門,那幾個繼承了父親不良習慣的兄長們早就作鳥獸散了,端起手中的湯藥,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嘴裡滿是那苦澀得讓人想尖叫的味道,撇了撇嘴,敖玄敢打賭,藥師肯定多放了不少「澀田」,雖然這藥對於經脈有益,但是味道真是不敢領教。
  
  「紫窖,你去勤政殿告訴值日的伺官,把所有緊急政務打包,裝到箱子裡,給敖啟殿下送去,順便在箱子裡放封信,蓋上母后的私章,信上就寫:如果給他的那些個奏折不處理完,他就別想繼續在邊防當他的守備了,勤政殿已經為他收拾好一間屋子等著了。」
  
  「是,我回頭就去做。」紫窖的唇邊也漾出一抹會心的笑容,他跟著敖玄的日子很久了,對於龍王家的兄弟們習慣自然瞭如指掌。
  
  「還有,讓藥師不要繼續加澀田了,否則月底我扣他的俸祿買糖吃。」敖玄有些口齒不清地咕噥著,這不算威脅的威脅被紫窖自動歸類於左耳進、右耳出的內容,畢竟這話不能讓藥師聽到,否則下一碗藥水裡,恐怕就不是多放澀田的問題了,就藥師那臭脾氣,往藥水裡多放點其它的佐料,要敖玄好看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殿下吃完藥還是先休息一下吧……」紫窖才開口,書桌上的傳訊石就閃爍起一道柔和的光芒,伴隨著衛兵慎重的通傳聲,一道絕色的身影在光芒中展露了出來。
  
  戒禮使碧攸?敖玄皺了皺眉,貴為仙界七大仙使之一的戒禮使居然連個消息都沒有,就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還來不及思忖仙界使者到來的背後深意,鷦龍殿的大門就被猛然地推開,侍女香兒蒼白著一張小臉,神色恐慌地出現在門前,氣喘吁吁地帶來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殿下……殿下……不好了,敖彥,敖彥殿下……不見了!」
  
  「妳說什麼!」敖玄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香兒。
  
  「我去給敖彥殿下換尿布,但是敖彥殿下已經不在卓靈殿裡了,卓靈殿門前的侍衛和侍女們都沒有看到有人進出過卓靈殿。」鑒於七王子敖彥有過失蹤的前科,香兒一看到卓靈殿裡那張特地為敖彥殿下準備的搖籃裡,沒有了那小巧的身形後,立刻匆忙地呼喚著侍衛們把整個卓靈殿找了一遍,但是始終沒有找到敖彥殿下的身影,所以驚慌失措的香兒急忙跑來給敖玄報信。
  
  「立刻派人給我搜……不,我自己去……龍王宮哪有這麼好進出的!」一股深沉的憤怒從敖玄的心底猛然湧出,敖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誇張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上演了一遍不夠,居然還有第二遍。
  
  「殿下,仙界使者怎麼辦……」紫窖伸手攔住敖玄的道路,作為侍衛,他的責任之一就是隨時提醒被敖玄無意或者刻意忽略的問題。
  
  「讓他等著!」敖玄的聲音裡沒有了平時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屬於龍神的狂傲和桀驁不馴,俊麗的臉頰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雙眼中冰冷徹骨的視線卻赤裸裸地展現著他暴怒的心海,對於龍族來說,護短幾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而身為龍族最為強大的皇族,這一點更是嚴重到了極限。此刻不要說是仙界使者,對於敖玄來說,就算是仙界至尊親自到來,他也不會在意,至少在找到小七之前,不管是誰,都只能請對方安安份份地在門口等著了。
  
  即便是從小在敖玄身邊的紫窖被那冰冷的視線注視著時,全身也是一陣不由自主地顫慄,這是紫窖遇上敖玄以來,第一次被敖玄用這種極冷的目光注視。不自覺地向後退去,讓出了前進的道路,沉默地目送著敖玄遠去的身影,只是剎那間,一種莫名的想法在紫窖的心底浮現了出來:「也許龍族生下雙子,冥冥中真的有什麼不妥吧……」
  
  「七殿下又不見了!」龍王宮裡四處傳遞著同樣的消息,而這個消息讓整個龍王宮猶如被炸開了鍋似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加入找「人」的行列,一個嬰兒居然在眾人的眼皮下就這麼不見了蹤影,這種說法別說龍王一家難以接受,就是那些護衛龍王殿的龍族菁英們也難以接受,不是沒有見過離譜的事,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離譜的。
  
  只是龍族的大小菁英們翻遍了卓靈殿裡的每一個犄角旮旯,就是沒有找到那個小嬰兒的影子,而龍王宮因為有歷代龍王神力的加持,很多法術都無法施用,可憐了那些個平日裡習慣飛來飛去的龍族菁英,此刻只能老老實實地腳踏實地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以身高僅一尺五的嬰兒為目標雖然並不微小,但是真要找起來,卻不是普通的困難。
  
  而就在大伙急得腦袋冒煙的時候,在龐大的龍宮的某個偏殿裡,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端坐在一面鏡子前。
  
  按照達爾文的進化論,靈長類要比爬行類的進化度高了好幾倍,只是對於「龍」這種「爬行」於天空的生物而言,變化為人類,不知道該算是進化呢,還算是退化……望著正對面的鏡子裡所反映出來的自己的全新形象,我們的小龍敖彥此刻擺出了一個非常經典的「沉思者」的Pose,非常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嚴肅的問題。
  
  雖然對於一個有著十六年人類生活記憶的敖彥來說,屬於小龍的軀體給他帶來的不便算起來用手指加腳趾都不夠用,特別是剛才進門的時候,鏡子裡映照出來的,那拙劣的爬行姿勢更是讓敖彥自我唾棄了很久,在他的記憶裡,蛇爬行的姿態向來是充滿了優雅和神秘色彩,他也是一直以這種印象來感受自己的行動,但是當他乍然發現,事實上龍形的他,在爬行時,甚至連蜥蜴那規則的姿態郡無法做到,「扭曲」外加「抽搐」已經是龍形時走路姿態的最好形容。
  
  於是出於強烈的羞愧感,敖彥從心底希望變回自己所熟悉的人類身軀,哪怕是嬰兒模樣也無所謂。而不知是不是出於龍族的本能,敖彥很快就發現一股熱流從額心湧出,迅速地包裹了全身,剎那間彷彿浸泡在溫泉之中一般,再睜眼時,鏡子裡的小龍,已經如願地化為一個小小的、粉嫩嫩的嬰兒。
  
  但是等他終於心滿意足地回到了靈長類科目時,卻有些為難地發現,其實當小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更少比起現在這小胳膊小腿,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嬰兒模樣要方便得多,爬行的時候,只要注意方向就行,不用擔心地上的石子會割破細嫩的肌膚。
  
  到底是變成龍好呢,還是變成嬰兒好呢?
  
  敖彥覺得這無疑是個困難的選擇,所以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悄悄地從卓靈殿的門沿縫隙裡爬出來的真實原因--當然要把這個理解為敖彥「惡意」遺忘,也沒有錯,雖然一個嬰兒的確自控能力差了點,但是畢竟現在這副身體裡居住著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打死他,他也絕對不會接受讓一個少女給自己換尿布這種丟臉的事情。
  
  對於形象的思考,持續了很久,一直到肚子裡有了明顯的飢餓感之後,敖彥才艱難地決定,暫時把煩惱丟在一邊,餵飽肚子才是目前的頭等大事。不過敖彥絕對不會回到那個該死的卓靈殿裡等著那幫子女人給自己餵奶、換尿布,那麼自然能夠把肚子餵飽的地方,只有一處了--奶瓶的宮殿--這是敖彥給自己的孿生兄弟的第一個外號「奶瓶」。
  
  不知是不是出於雙生子的某種隱約的天賦聯繫,在偌大的宮殿裡要到敖巽的寢宮對於敖彥來說,並不困難。敖彥化為龍形之後,穿過密密麻麻的花叢,期間還小心地繞開了幾個猶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的龍族成員,順便蹭了一身的泥,溜進敖巽的寢宮時在白玉的石階上留下一個模糊的「泥蹤」。敖巽的乳母崇蓮剛剛給敖巽準備了滿滿一瓶乳汁,聽到外面有些紛擾,崇蓮把奶瓶交給敖巽,推門出去看個究竟,而敖彥正是趁著這個機會,跑了進來,非常熟練地沿著搖籃的欄杆,四肢並用地爬了上去。
  
  這是敖巽第三次看到龍形的敖彥,但是憑著龍族完美的記憶,以及敖彥給予的強烈印象,讓敖巽非常迅速地進入戒備狀態,興奮的小手緊緊地抱住奶瓶,「啊啊啊」地叫著,漂亮的茶色眸子裡滿是張狂的得意,他是完全有理由、有決心、有能力打敗眼前這個「宿敵」。
  
  不過,出乎意料,這次敵人並沒有接受自己的挑戰,只是在一陣淡淡白光過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樣形象的嬰兒,只是身上黑一道、灰一地道,看上去狼狽不堪,而那個奇怪出現的小子,不但沒有向自己發出任何的挑釁,反而瑟縮著四肢身體,躲進了角落的陰影中,微微顫抖著,彷彿秋風中的落葉,讓人看著覺得分外憐惜。
  
  敖巽並不知道什麼是憐憫,只是出於本能地感受不到對方的敵意,反倒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悲傷,那雙忽閃忽閃的眼睛裡,有著薄薄的水色,看著自己手中的奶瓶滿是渴望,但目光轉向自己抱著奶瓶的手之後,頓時又黯淡下去。那神色間的細微變化雖然對於敖巽來說還不能表達什麼,但是整體所表現出來的效果,卻分外明顯。
  
  如同失去了對手一般,敖巽突然對奶瓶爭奪戰的復仇機會失去了興趣。
  
  望著不遠處角落裡那個小傢伙,敖巽突然有一種不熟悉的情緒,而正是這種情緒,推動著敖巽,再三思索之後,呀呀叫著,出人意料地把奶瓶推了過去,推給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出品〕
  
  「啊啊啊啊……」(同步翻譯:喂,不要看了,快點吃!)那個小傢伙的驚喜目光讓敖巽覺得有一種成就感,頓時所有的不爽都化為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自豪。而在大方地貢獻出自己的奶瓶之後,敖巽甚至把藏在角落裡的被子和枕頭拖到了敖彥的身邊,然後在敖彥吃驚的目光下一把抱住敖彥,一起躺進了被子。
  
  「啊啊啊……」(同步翻譯:喂,吃飽了就快點睡,大爺我可是把被子都出讓給你了,敢不睡,小心大爺我揍你!)
  
  濃濃的奶香味裡隱約夾雜著某種屬於另一個生命的陽光般的味道,起初只是故意騙奶喝的敖彥,此刻卻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安心,就像在龍王敖君澤的懷中沉睡時那樣,只是眼前這個分明就是任由自己隨便捉弄的小傢伙,那沉穩的安心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吧……爬了許久的勞累一下子湧了上來,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之後,敖彥不再思考其它,只是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沉入夢鄉之中。
  
  敖巽滿意地看著身邊的小人兒,然後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對方有些冰冷的軀體上,抓住對方同樣柔弱的手,將身體埋入了被子裡……
  
  「這兩個折騰人的小東西。」敖君澤接到崇蓮的通報,匆忙從被翻了個底朝天的卓靈殿裡趕到敖巽的寢宮,就看到自己那一雙寶貝兒子,正緊挨在一起,一顆高懸的心,終於安心地落下,不過敖君澤還是不滿地故意用手指去戳雙胞胎的小腦袋作為受驚嚇的報復,只是指尖和那細膩的肌膚接觸傳來的溫暖,讓敖君澤忍不住改戳為捏,要不是在一旁看著的敖玄及時阻止,恐怕敖巽和敖彥粉嫩嫩的臉蛋又要淪為無良龍王的手中玩具了。
  
  「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是怎麼溜進巽兒的寢宮的呢,不可思議,卓靈殿和這裡相隔雖然不遠,但是其中卻隔著好幾個必經的門庭,小傢伙究竟是怎麼避開守衛的眼睛的?」龍後滿臉都是「好奇」的表情,學著龍王的樣子,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半跪半趴在搖籃邊上,使勁地打量沉睡中寶寶,彷彿是希望能夠從寶寶身上看出點蛛絲馬跡,絲毫不在意自己王后的高貴形象。
  
  「這也是能耐啊……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對於龍後的詫異,龍王本人倒是有著更多的得意,完全忘記了不久前某人因為不見了兒子急得拍桌子跺腳,就差沒有找繩子上吊了。
  
  「哇,美得你的,沒有我,你自己一個人努力生去吧,我倒想看看龍王懷孕的樣子……」龍後對於吐自己老公的槽向來不落於人後,隨時隨地打擊某龍王囂張的氣焰,不光是一個非常有自豪感的習慣,同時也是一個妻子專屬的權利,不用白不用。
  
  「這哪能啊,能夠有這麼可愛的兩個寶寶,自然是老婆妳的功勞……」自家的太座大人自然要哄著、要寵著,不能隨便得罪,不然就算是高貴的龍王陛下也難逃被踹下床、可憐兮兮地睡地板的下場。
  
  對於經常性將肉麻當有趣的這對龍王夫妻,作為唯一一個長時間守在他們身邊的兒子,敖玄在過去的這些歲月裡早就養成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好習慣,所以非常有經驗地將所有注意力放在搖籃裡酣睡的兩個寶寶,特別是小七敖彥,儘管化形才不過短短數日,但這數日之間的變化已經明顯得可以用肉眼察覺。
  
  最顯眼的就是那一頭薄薄的黑髮,才不過幾天時間,就已經長得可以遮蔽那白嫩嫩的脖項,而化形時額心那朵婀娜的牡丹刻紋,已經消失在白皙的肌膚中了無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淺藍色的水滴狀額紋,那是每一個龍族化形後都會有的額紋,隨著龍族不斷地成長,這個水滴狀的額紋會慢慢變換形態、顏色,直到龍族成年,這個額紋就會定型,然後隱沒。
  
  不過敖彥估計日後這個水滴狀的額紋是不會有任何的變化了,按照御醫的說法,化形時敖彥的全部潛力都被激發了出來,日後除了智能還能夠被期待或者造就之外,這一生與武力算是徹底地無緣了,甚至連法術也成就微薄,不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奇跡發生,這點也得到了藥師的認可和贊同。
  
  「寶寶不要擔心,也不用難過,以後哥哥會照顧你,永遠做你的保護者,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的。」敖玄伸手輕輕撫摸著敖彥額心上的額紋,在內心默默地起誓,不過沉睡中的小傢伙卻頗不領情的樣子,纖細的小手突然地憑空揮來,準確地將侵犯額頭所有權的手指拍開,紅潤的小嘴裡咕噥著無人能懂的低吟,腦袋使勁地往被子裡鑽了鑽,順帶偏了偏身子,將暖烘烘的被子捲得更緊了。只是這麼一來,睡在旁邊的敖巽自然被無情地往被窩外推出了點點。
  
  好……好……好可愛。
  
  敖彥不經意的舉動,卻讓敖玄這個做哥哥的覺得有趣得異常,忍不住伸手繼續用有些冰冷的手指,觸摸敖彥的額心,於是就看到敖彥的腦袋越鑽越低,被子越捲越緊,幾個來回,就將整條被子全部捲了過去,形成一個可愛的小被捲,可憐一旁的敖巽寶寶,難得大發善心地與人共享溫暖的小被子,卻在夢鄉裡無辜地被趕了出去。
  
  在微寒中,敖巽睜開朦朧的雙眼,神色茫然地看了看突然變冷的搖籃,在第一時間沒有找到答案或者幫助後,可憐兮兮地聳了聳肩膀,將身子縮緊,努力地往一旁的小被捲依靠過去,彷彿是希望能夠獲得些許溫暖。
  
  「哈哈哈哈--」在一旁看熱鬧的無良夫婦笑得前俯後仰,卻沒有人去阻止敖玄難得一見的行動,或者給可憐的敖巽找條被子,甚至有些過分地用他們冰冷的手指,去接觸敖巽裸露在衣裳之外的肌膚。
  
  「小寶寶很可愛哦,是吧?」看著搖籃裡的小傢伙有趣的反應,龍王身邊有人感歎著。
  
  「是啊!是啊!」龍王半是得意半是心有慼慼地點著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宮殿外,此刻突然變得靜寂了起來,當然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和自己一樣趴在搖籃邊的龍後,此刻正努力地試圖不動聲色地從有些放肆不堪的姿勢換回平日的高貴莊嚴。
  
  「光是看著就夠有趣了,看上一整天都不會覺得無聊,對吧?」
  
  「是啊!是啊!」龍王努力地點頭附和著。兒子還是小時候可愛,隨便自己怎麼玩都行,等長大了,就不好玩了,各忙各的不算,還沒有了小時候的可愛模樣,這麼粉嫩粉嫩的時候,才是最好玩的。
  
  「所以,就是不上勤政殿、不理會堆積如山的公務、甚至把仙界戒禮使丟在門口晾著也無所謂是不是啊?」這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陰惻惻地,不過語調卻充滿了平和,甚至帶著些許熟悉的調侃。
  
  「晾著就晾著吧,又不是我請他來的,愛來不……」反應難得慢了一拍半的龍王終於在最後一個「來」字出口前,意識到在身邊說話的人是何人,硬生生地將最後一個「來」字吞了回去。
  
  「啊?仙界的戒禮使來了?怎麼沒有人告訴我啊?那個……誰在門外,快點去通知所有大臣上朝,打開正門……」彷彿是大夢初醒般,龍王立刻端正自己的儀態,要求門外的侍衛們立刻恢復正常工作,而此刻的龍後早就一臉肅穆地端坐在一旁。
  
  「得了,龍王陛下,等您大駕想起來的話,估計仙界的抗議書都送到了……哼,堂堂龍族之長,居然就這副德行,當年我紅禹騫到底吃錯了哪門子藥會答應把女兒嫁給你這個不牢靠的龍君的。」一席明擺著的冷嘲熱諷披頭蓋臉地砸在龍王敖君澤的腦袋上,可向來人前高貴不可侵的龍族之王,卻沒有絲毫反駁的意向,畢竟丈人當前,小婿難為啊,得罪了丈人,就算丈人不計較,身邊這位不夠「義氣」的太座大人也下會輕饒了自己。
  
  「岳丈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啊,這次怎麼沒有在岳母那裡多待幾天啊……」龍王的臉上堆滿了心虛的諂媚,心底卻有些惡意地嘲笑著,這個老傢伙,回來就給自己觸霉頭,估計準是又被最愛吃飛醋的丈母娘給趕出了門,跑到自己這裡來找碴了。
  
  能多住,我幹嘛要跑到你這裡來!
  
  狠狠地瞪了龍王一眼,來人刻意地抖了抖袍袖,皮笑肉不笑地,向龍王拱了拱手,算是行了半個臣下之禮:「紅禹騫見過龍王陛下。」
  
  「岳父大人一路辛苦了。」龍王也趕緊藉著還禮的動作,改變眼下不甚雅觀的樣子,重新找回屬於王者的氣質和威嚴,當然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眼光中絲毫不掩飾得意的笑容,岳母大人果然是岳父最大的剋星,有難就把岳母抬出來,就算治不了岳父,也多少能夠出口氣,這招屢試不爽。可謂龍王對付岳丈的一大制勝法寶。
  
  這翁婿二人還真是……敖玄無言地搖著頭,左手輕輕在空中拂過一個浮圖,傳訊紫窖準備儀式接待仙界的使者,而後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兩位長輩做作的舉止和你來我往在空中碰撞的火星四射的目光,這二位此刻似乎都熱衷於這種眼神遊戲,根本沒有人想起那位仙界的使者目前還在門口坐著冷板凳、望眼欲穿地等著他們呢--不過敖玄似乎也刻意地忘記了,第一個把那位使者丟在門口的人就是他本人。
  
  被晾在龍宮門前靜候室裡的碧攸,眼看著不遠處標示時間的沙漏翻轉了三圈半,才等到宣召使姍姍來遲地出現在門前,彷彿是為了表示對這位耐心極佳,至今還沒有掀桌子翻臉的仙界使者怠慢的歉疚,龍王宮罕見地派出了儀政卿親自降階出迎。一身藍色朝服,領口衣袖上嵌繡的銀色星辰則表明了對方官階,儘管碧攸是第一次到訪龍王界,但是對於龍王界的官階辨認這種常識倒是瞭如指掌。
  
  比起仙界簡單粗曠式的政體管理,龍王界的權力層分工無疑是細緻而有效的,至於有效到怎樣的地步--「龍王能夠經常在議政時打瞌睡,而不用擔心龍王界因此亂成一鍋粥。」這句在仙界歷代至尊嘴裡流傳的羨慕式陳述無疑是最好的概括。由相輔為首的三司九台十二卿,構建了龍族對外一切事物的負責系統,而對於龍族內部而言,由八位長老組成的元老會則是最好的鎮族之寶,上到龍王家娶妻生子、下到普通龍族打架鬥毆,明確的分工讓龍族內外得以有條不紊地運作。
  
  而龍王界的庭議,據說也頗有特色,儘管在特別重大的事件上龍王擁有不容置疑的決定權,哪怕全族都不贊成也不會影響龍王的決定,不過平時更多的是由相輔牽頭,三司九台十二卿及其下屬各部分負責人,包括元老會的各位長老在內,聚在庭議大殿上「辯論」,而且程度之激烈更是難以形容,而龍王則悠閒地作壁上觀,等待贏家的出現,誰獲得勝利,龍王就聽誰的,樂得輕鬆自在。當然這樣難免會讓整個場面看上去不成體統,不過龍王界一向不輕易向外人開放庭議,所以外界的傳聞,更多地來自於龍王的議政大殿三天兩頭需要更換桌椅擺飾、以及從來不見舊的窗欞門板。不過不論怎樣,出現在外人眼中的龍族官員們,從來就是一身光鮮,這也讓他們領口、衣袖上的嵌繡顯眼了起來。
  
  龍族衣襟上的嵌繡多是代表各自的身份,普通的龍族,嵌繡各種花卉或者樹葉,侍衛嵌繡山水,而有所司職的,則嵌繡星辰,星辰的不同顏色,代表著司職權位的高低,銀色的星辰只有三司九台十二卿才能嵌繡,至於相輔則嵌繡天秤,以示公正、廉明。
  
  看見來人衣袖上的銀星,碧攸放下手中已經算得上清澈見底的茶盅,緩緩地從已經捂熱的玉石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俊美的容顏因此染上了一種邪魅的色彩。
  
  「戒禮使閣下久等了,在下儀政卿奉君上之命前來。」繇兆一拱手,彷彿絲毫沒有被對方的容顏影響一般,肅手相讓,「龍王在升龍殿召見閣下,請隨我來。」
  
  升龍殿?碧攸的眼底閃過一抹警覺,一般龍王召見來使,都是在風景秀麗的潛龍殿,而升龍殿則是龍族庭議的地方,龍王這一手似乎……下意識地用拇指撫摸著中指上的指環,那枚小小的碧玉般的指環中藏著的,是金頂山山主繁花君親手交付的重要信件,儘管內容不得而知,但是繁花君交付自己時,那一臉的沉重,卻讓碧攸本就緊張的心理,更加地忐忑不安。
  
  是生、是死,就賭上這一把了。
  
  跟隨著繇兆,踏過用白玉青碧鋪就而成的宮道,四周莊嚴肅穆中帶著幾分高雅的山亭水閣並沒有辦法進入碧攸的眼中,因為周圍越來越濃郁的龍族特有的威壓之氣讓碧攸那特殊的身體開始倍感不適,何況他還要努力保持舉止容顏上的平和自然,這讓儘管早就有所準備的他依舊覺得有些相形見絀。眼看著升龍殿的巨大門扉就在不遠處的台階之上,但是那裡的龍威卻更加地厲害,碧攸忍不住在心底苦笑,自己這個「戒禮使」恐怕要成為仙界最丟人的一個了,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後背的內衫被自己的汗水浸濕的冷意。
  
  咬緊牙根、硬著頭皮,碧攸抬腿跨上了台階,卻在腳步落下的剎那間,身邊那無形的龍威卻突然消失不見,彷彿剛才只是他的錯覺一般。碧攸有些愕然地望向引路的繇兆,卻在繇兆清澈的藍色眸子裡看到了一份明顯的欣賞之色,碧攸並不知道,他一路上抗拒的龍威是相曦特地用各種奇門陣法加上龍族的咒術所構築而成,平日裡一直是用來考察龍族新進官員的實力,能夠一路不動聲色地走到大殿前者,實力上至少不會弱於十二卿。
  
  「不愧是仙界七使之一,實力果然不同凡響。」讚譽的聲音從大殿裡傳來時,碧攸在心底苦笑不已,原來是給自己個下馬威啊,不過若是再多施加那麼一點,恐怕自己就要丟人了。
  
  「仙界戒禮使碧攸求見龍王陛下。」挺直了脊樑,碧攸在大殿門前,用他那清亮中帶著婉轉嫵媚的聲音響應著。
  
  「請進吧。」隨著話音落下,升龍殿那巨大的正殿大門,緩緩地在碧攸的眼前打開。
  
  躍入眼簾的,不是一貫的那高高在上的、代表著無上權威的玉座,而是一張大得有點誇張的圓形桌子--或者說是桌子有點不恰當,事實上這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磨盤式的石頭,佔據了升龍殿至少四分之一的面積,大剌剌地放置在大殿中心,寬大的桌面幾乎能夠用來當作唱大戲時的舞台,在上面翻上十幾個跟頭都不用擔心會掉在地上。
  
  而桌子周圍放滿了一圈圈相鄰近的椅子,此刻椅子上高坐著的自然是龍族各位菁英,最北面的一張椅子上,端坐著的正是龍王君上。
  
  儘管碧攸不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位龍王界的君王,昔日裡在各界的重量級會議或者祭奠時,這位龍王從來不會效仿冥界之王那樣故作神秘地避而不見,但是被那雙深邃清澈到宛如明鏡一般雙瞳注視著,讓碧攸還是不由自主地有著一種被看穿的狼狽和難堪,特別是感受到那目光中某種另類的恍然之色,更是讓碧攸心寒膽顫。下意識地偏開目光,躲開了那洞徹心扉的注視,自然也錯過了龍王臉上一閃而逝的深意。
  
  恭敬地向龍王送上仙界金頂山山主繁花君的親筆信函,簡單的幾個動作在這位仙界第一大美人做來,自然是魅力四散、韻味十足,而在應答龍王的詢問時,那份驕傲而不囂張、自信而不狂妄的氣質,以及那份仙界飄渺之氣孕育出來的那種無形的瀟灑和超然,更是令龍王界的臣工們不由暗自自慚--所謂人比人、氣死人,不外如此吧。
  
  貼身坐在龍王旁邊的龍丈大人紅禹騫更是有些感慨,看看人家仙界的臣子,實力上的強弱雖然還有待驗證,但是光是那種為人臣子、忠心耿耿、鞠躬盡瘁的態度就足以成為龍王界所有官員的學習楷模,要不是因為升龍殿上有碧攸這個外人在,大家都努力自覺地維護龍王界的聲譽和威嚴,換了平日,哪有現在這副寧靜肅穆的氛圍,早就是刀槍劍戟四竄、符咒法術漫天,要是遇上某些個重大問題時,鼻青臉腫、歪嘴斜眼、衣衫襤褸的情景也是屢見不鮮……唉……不提了,丟人啊。
  
  正感慨著,冷不防身邊的龍王將一張信紙放到了紅禹騫的眼前,那正是繁花君寫給龍王的信函,只是信函上並沒有什麼字跡,只是在信紙的中心,印著一枚巴掌大的印鑒,印鑒的紋印是一棵參天古樹,那是金頂山山主特有的印鑒。
  
  對於這個突兀的無字信件,龍王並不覺得奇怪,事實上當金龍誕生時,龍王就在等待金頂山的信函,因為根據古老的傳統,金龍誕生後,必須前往仙界的金頂山度過化形後的第一次雷劫,雷劫中被天雷粹瀝的龍鱗將從身體上脫褪,化為晶粉,成為一種非常特殊的珍貴養料,而這種養料正是金頂山上那棵自世界誕生之日起,就存在的巨樹「英魄」所需要的。
  
  而這棵年齡無法計算的巨樹「英魄」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實際上卻是包括龍王界在內的各界所有植物能源和靈力的根源所在,根據上佔的手札所記載,巨樹「英魄」每隔五百萬年就會出現靈力衰退的跡象,只有用金龍的鱗粉維護修復才能恢復,如果錯過,那麼不管任何地方的花草樹木都將迅速枯萎,五百萬年內,所有各界的靈力也將消失不見,更嚴重甚至會讓這個世界走向滅亡。
  
  為了防止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仙界的金頂山山主的責任就是負責守護巨樹「英魄」,而金頂山山主藉由守護,從「英魄」那裡得到掌管天地間花草樹木的能力和權位,若非這種能力的攻擊性並不強,恐怕金頂山早就成為一個全新的獨立的空間世界,不過這也讓金頂山山主的地位自然而然地超群了起來,像這次即使是仙界權位僅次於「仙界尊主」的「戒禮使」也可以被抓來當信差。
  
  這些事情,龍王和紅禹騫自然不會覺得奇怪,雖然因為金龍誕生而相隔五百萬年才出現一次,但是都是詳細記載的例行公事,並沒有什麼需要關注的,令龍王在意的,卻是這個印鑒所散發出來的隱隱約約的靈力波動,那是巨樹「英魄」所具有的特殊靈力,即便只是那麼微弱的接觸,龍王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英魄」的靈力正在迅速地退化著,以一種完全能夠感覺到的速度退化著。
  
  而這種速度絕對不正常。
  
  龍王敖君澤與紅禹騫不動聲色地彼此對望了一眼,從對方若有所思的眼神裡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後,又一致地選擇了忽略,現在絕對不是一個適合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小龍敖彥的雷劫才過,仙界的神樹又出意外,這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麼關係,無人可以回答,但是若說完全沒有開系,又有幾個人會相信?
  
  「繁花君傳信時可否交待閣下什麼嗎?」龍王敖君澤將目光再次投向對面那張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臉龐。
  
  「繁花君曾要碧攸轉告,請龍王殿下務必盡早啟程。」碧攸垂著眼簾,再度無意識地避開了龍王銳利的目光。
  
  「那今夜就請『戒禮使』暫且留居翠胤館,三日後隨本王一同去金頂山,如何?」龍王的邀請禮貌且不容拒絕。
  
  第二章
  
  敖彥從侍女口中聽到仙界大美人來訪的消息時,已經是日暮西山的時候了。趴在巨大的澡盆邊緣,探出網球大小的龍頭,啃咬著放在澡盆旁的紫色果子,這果子倒是有趣,只有一層薄皮,皮下就是一泡甘甜的果汁,自己那四顆珍珠牙雖然還有待磨練,但對付這個果子倒是足夠了。一邊咬著果子,一邊饒有興趣地欣賞著不遠處的小床上,剛剛被剝洗乾淨的敖巽正在被套上衣褲,當然動手的是侍女,敖巽只管咧著嘴傻笑,紅撲撲的臉龐讓人越看越想咬上一口。
  
  可惜沒有照相機啊,搖了搖水中的尾巴,敖彥在心中可惜著,給小鬼抽裸照絕對是一種長遠的敲詐式投資方武,不光被拍攝者有足夠的合作精神,表情姿勢更是絕佳,而且還不用擔心觸犯隱私或者法律,等裸照的主人有了自主的羞恥意識之後,裸照的贖回工程將隨著照片中的主角一直延續到成年,除去最基本的翻拍成本之外,幾乎都是純利潤啊……
  
  這個時候,幫敖巽穿衣的侍女們開始談論起外間傳來的關於仙界最漂亮的使者的消息,「少女情懷總是詩」這句話顯然套用在不同的智慧生物上都是可行的,看那些侍女一個個眉飛色舞艷羨不已的模樣,簡直和敖彥曾經熟悉的世界裡那些滿眼星星眼的追星族有著七分的相似,可以相信要是有人在這些侍女中出售那位漂亮的仙界使者的照片的話,絕對能夠掙個滿缽,只是……為什麼沒有照相機呢……怨念了。
  
  憤憤地再度咬過一顆果子,狠狠地咬穿,迸濺的果汁大半灑落在四周,浪費了不少,然後腦袋一甩,把嘴裡的果皮甩得遠遠的,然後再回頭狠狠咬上一顆。這簡單的重複動作卻讓敖彥的心情好了起來,不禁想起以前自己經常掛在嘴邊的話:等老子有了錢,想吃油條吃油條,想喝豆漿喝豆漿,豆漿買兩碗,一碗喝掉、一碗倒掉。
  
  這輩子雖然沒有成為人類詭異地變成了龍,不過倒也算是攤上了一個好爹,至少自己也算是豪門子弟吧--始終有些介意自己種族錯位的敖彥算是找到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敖彥的舉動自然完全落入了在一旁給敖巽整理衣服的乳母崇蓮的眼裡,這位龍族睿秀端莊的女子曾經照顧過許多幼龍,各類寶寶見過不少,但是不得不承認,龍王這次的寶貝兒子的確與眾不同,至少崇蓮還是第一次看到小龍這種有趣的甩頭動作--倒不是崇蓮少見多怪,畢竟龍族由龍身變化為人身雖然不是一種完全不可逆的方式,成年龍可以在龍身或人身中變化,只是很少有人會去變化,畢竟人身比龍身要方便得多,而且變身需要相當的能量以及輔佐的陣法,但是幼年龍族卻從來沒有見過化形人身之後,就能夠隨意地變化,要龍就龍、要人就人的。
  
  原本崇蓮打算給滿身泥灰的敖彥以及在敖彥身上蹭髒的敖巽洗澡,但是進了浴室,崇蓮才把敖巽的衣服脫去,就在其它侍女驚訝的低呼聲中,眼睜睜地看著原本躺在敖巽身邊的嬰兒敖彥化身小龍,用極其詭異的姿勢從衣服裡慢慢地爬進了澡盆。難怪大伙找不到這個小傢伙,崇蓮驚訝之餘又覺得好笑,不久前龍王宮為了這個小傢伙差點翻了天,人人都在鬱悶著一個嬰兒為什麼能避開這麼多人的耳目,如今看來原因在此。
  
  能夠看到那麼小的龍的姿態,算得上是罕見中的罕見,崇蓮幾乎可以預計等龍王和龍後收到消息之後,肯定又要拿這個兒子來玩了。不過連她自己也有一種把小龍抓在手裡好好觀察的突兀想法,那些侍女也一樣,若不是自己在一邊施壓,這些個好奇心旺盛的小丫頭們恐怕早就圍上去仔細看個夠了。
  
  正想著浴室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黑著臉站在門前,冷冰冰地挑著眉問:「敖彥洗了快一個時辰了,就是牛肉也煮爛了!」
  
  面對少年的質問,祟蓮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指著澡盆邊上還在拿果子甩頭的小龍:「敖彥似乎不太願意離開澡盆。」崇蓮不是沒有嘗試把這尾小龍抓出來,只是在溫熱而巨大的澡盆裡抓一條小小細細靈活滑頭的龍兒,實在是一個技術性工作,崇蓮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打算著收拾好敖巽後,就去把龍後大駕請來。
  
  看著澡盆裡泡得舒服無比的小龍,甩頭的動作顯然副作用強悍,此刻有些暈頭的小龍正仰面浮在水面上--雙眼蚊香狀態--少年的臉顯然更黑了不少,沒有繼續和崇蓮搭腔,而是邁步走到澡盆旁,寒著臉指著澡盆邊的小台階:「給你個機會,你要自己爬出來,還是要我動手!」
  
  敖彥斜著視線瞟了眼少年,然後四肢並用地向更遠的水面一陣狗刨,用肢體動作將「無視」這個詞演繹得淋漓盡致,在一邊看戲的崇蓮甚至看到了少年額頭上的青筋。
  
  「哼哼,不出來是吧!」少年冰冷的眼神頓時凝固成兩道急凍光線,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待自己,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也許自己不應該和一條小龍計較,但是每次看到這個小東西,少年就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不可控制起來,就像現在這樣。
  
  探出手浸入那溫暖的水中,私底下悄然修煉的脆弱妖氣配合著低聲的咒語,頓
  
  時化為一股冰冷的寒氣,迅速地在水中蔓延,溫暖的三丈見方的澡盆裡頓時冒出一股股逼人的森寒。
  
  「……」本能地從澡盆裡飛躍了出來,卻一下子掉進了裝果子的盆子裡,頓時原本洗得乾乾淨淨的身子上沾滿了黏甜的果汁,前一刻的得意化為洶湧的憤怒,敖彥躬起身子後肢狠狠地蹬在果盆邊,整個身子繃成一條直線,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少年,不過少年彷彿是太過於熟悉小龍的後著,微微偏開了身子,於是悲劇發生了。
  
  「啪嗒」一聲輕響,浴室的某根紅色的房柱上,突然出現一條灰白色的帶狀直線,在最初的輕響後,緩緩地順著房柱飄落而下。而之後就見一個滿臉得意,一臉笑容的少年用手抓起小龍那唯一沒有被撞扁的尾巴,倒提著哼著小曲走出了浴室,驚呆了身後成為化石的龍族侍女們。
  
  敢這麼對付敖彥的少年,自然是我們倒霉的妖王陛下,現在也許用前妖王陛下來形容會比較確切一點,因為那張本就稚嫩的小臉此刻寫滿了小人得志的神采,和昔日那位詭詐的陰險君王連一點邊都搭不上。
  
  倒提著敖彥走過迴廊,特別是當著承擔巡邏任務的龍族侍衛面前走過,桀梟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他怎麼也算是開天闢地第一個提著龍王皇子逛龍王殿的人,於是得意加無意,桀梟難得主動地在龍王宮殿裡多繞了不少圈,彷彿是大獲全勝的將軍在跨馬遊街向世人彰顯功績一般。只是那些站崗放哨的龍族侍衛們卻沒有一個注意到桀梟手裡提著的灰白色的帶狀東西是什麼,畢竟沒有人會想到眼前這個半妖會對龍子如此地不敬,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沒有下降到桀梟的腦袋以下,有幾個路過的侍衛更是一臉和善地揉了揉桀梟的腦袋,卻偏偏沒有對桀梟手裡的東西多過問。
  
  這個認知讓桀梟深受打擊的同時,桀梟也難得注意到自己的心態似乎出了點問題,一向自認冷靜、狡詐的自己自從換了個身體之後,整個情緒思路似乎都在無聲無息中發生著異變,儘管打死桀梟他都不會承認自己正在變得幼稚,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就他這種提著小龍四處巡遊的做法,換作過去,他絕對做不出來,這種異變讓自己的行動和想法都開始接近單蠢的少年時代,特別是自己和手裡的這條小龍在一起的時候尤為明顯。
  
  難道,相曦和半妖族的老東西在這個身體裡另外加料了?桀梟疑惑著,但是這也僅僅只是疑惑,因為他即沒有辦法找那兩個老混蛋證實,也沒有辦法靠自己眼下微弱如絲的妖力自主探查。所以束手無策的桀梟除了拿落在手裡的小龍出出氣之外,也別無他法,不過讓桀梟更鬱悶的是,手裡的小傢伙顯然受到衝擊過大,到現在還像一條死蛇般耷拉著身體毫無反應,讓桀梟一點都沒有出氣的感覺。
  
  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讓桀梟停下了腳步,隱約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觸動了被壓制在這副身體裡的靈魂本能,有些困惑地抬頭向四周張望,眼前四周都是一道道高聳的紅磚高牆,琉璃瓦片在夕陽下閃爍著迷人的幻彩。
  
  也許是錯覺吧,龍王界裡根本不會有什麼東西可以真正地威脅到自己。桀梟決定忽視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提著小龍尾巴的手終於在理智清醒後感到了黏膩,畢竟小龍撞柱前,掉進的不是澡盆而是水果盆,甜膩的果汁在風乾後的黏度絕對不會讓人感覺舒服。桀梟皺了皺眉,看著那依舊滿眼螺旋狀的小龍,不滿地撇了撇嘴,辨認了一下方向後結束了這場可笑的巡遊。
  
  在回小龍寢宮的路上,桀梟極度不負責任的把黏黏糊糊地小龍丟進了附近的魚池裡粗粗地刷洗了一下,然後繼續提在手上風乾……可憐的敖彥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大虧,不過至少眩暈中的敖彥沒有親眼見到自己丟臉的模樣,所以就算要找回面子,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目前暫時「太平無事」。
  
  而桀梟並不知道,就在他心悸的時候,不遠處隔著兩垛高牆之外,仙界那位美艷的「戒禮使」正有些懵懵地坐在為他準備的精舍內,回味著不久前那場華貴而隆重的接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好運地逃過龍王那銳利的目光,他早就準備好,如果被看破的話,不惜捨去此身,也要達到目的,但是如今他無驚無險地度過本以為最難的一關,完完整整地坐在貴賓的房間裡。
  
  「碧攸、碧攸……哈哈哈……」默默念著名字,彷彿確認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東西,漸漸地豁然開朗的笑容躍然於那張魅惑的臉龐上,升龍殿上的專著、冷靜、高傲此刻化為刻骨的邪魅,帶著與高潔截然不同的陰狠,望著自己伸出的雙手,潔白如玉的手掌內緩緩顯現出一絲絲如線般的青色暗影。猛然緊握雙拳,象牙般光潔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卻始終沒有紅色血痕,反倒是青色的暗影愈發地明顯,夕陽之光透過窗欞照入屋子,紅色霞光充盈著的房間讓那雙手看起來尤為觸目驚心,不過是轉眼之間,那雙無瑕的纖細玉手已經變得宛如猛禽凶獸的利爪,帶著難以描述的恐怖,「龍王也不過如此,哼哼,果然就像他說的那樣……現在只要得到了那條小龍的龍血,我就自由了。」〔出品〕
  
  微微動唇,念誦著某個神秘的咒語,掌心暗影匯聚的地方,漸漸浮現出一顆如同綠豆大小的晶珠,晶珠中有著一根細如髮絲的黑針,隨著晶珠在掌心中翻滾著,那根黑針彷彿辨別方向的羅盤,慢慢地指向牆外的某一點。
  
  「哼!」隨著一聲輕哼,那位「戒禮使」頓時消失在房中,而此刻窗外夕陽已經完全地落了下去,黑暗吞噬了天地萬物,房內一盞早已點燃的燭台此刻照耀著空曠的房間,只見一條黑色的影子正詭異地印映在窗紙上,隨著燭光妖異地搖晃著……
  
  桀梟沒有去借口慶祝小龍敖彥順利醒來而大擺宴席的龍王寢宮,在龍王寢宮門前隨意抓了個侍女,毫不客氣地將手裡還在眩暈昏迷中的小龍敖彥像卷草繩一般,隨意地繞成一個團,粗魯地塞進侍女的懷裡之後,便大搖大擺地轉身回到卓靈殿去靜思了。倒不是桀梟矯情,自持身份不願意去,要不是偶然間發現自己的心態正在往一個不安全的方向發展的話,桀梟絕對不會錯過這場宴會,既能夠品嚐龍族的美味佳餚,又能夠得意洋洋地觀看敖彥出醜的情景,何樂而不為?
  
  回到卓靈殿的偏殿,那是為桀梟準備的寢室,簡潔而整齊的房間雖然看起來比昔日奢華的妖王居所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但是真住著,倒也沒有什麼欠缺的地方,再加上沒有了那些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氛圍,難得的清靜對桀梟而言也是個不錯的獨自修煉的佳地。
  
  盤膝坐在床上,雙手在胸前交叉併攏,掌心向上宛若虛空托起某物,深深地有規則地調息著呼吸,讓自己的精神伴隨著悠長的呼吸進入一種渺茫的虛無之中,感應著體內微弱的妖力,一點點地引導著按照某個特殊的循環方式在體內遊走。對於半妖面言,修煉妖力可謂事倍功半,從人類身上繼承的七情六慾又會大大地影響修煉進度,桀梟算得上是妖界少有的博學者,對於半妖的瞭解自然下少,所以在修煉的最初,桀梟就放棄了那種遵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依靠著漫長的歲月、一點一點積累妖力的方式,而是史無前例地利用停留在小龍敖彥體內的妖丹。
  
  本來這種異想天開的方式只是古書中的傳說,不過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失去妖丹的桀梟意外發現半妖族長老在少年的手臂上刻下一個簡單的咒符,這個咒符能夠讓桀梟感應到敖彥的位置,在兩者距離超過一定的範圍之後,咒符就會散發出薄薄的溫熱作為提醒,但是在那場驚天動地的化形雷劫之後,桀梟發現咒符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每當他開始淬煉妖力的時候,手臂上的咒符竟然隱隱約約向自己提供著一絲微弱的妖力,彷彿是停留在小龍體內的妖丹呼喚著自己一般,最有意思的是,這微弱的妖力裡還若有似無地裹著精純的龍息,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桀梟暗中得意了許久,哪怕那妖力細弱如絲、龍息更是弱得幾乎完全可以忽略。
  
  小龍從化形到今天不過短短數日,每日裡如同做賊一般小心聚攏妖力的桀梟已經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體內的妖力,以這種速度用不了多久,就算他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回軀體和妖丹,憑著體內參雜著龍息的妖力,加上自己所知道的法術,自保絕對沒有問題。而這一切也向桀梟證實了那些在妖界的古籍中所描述的,龍族對於妖族來說是何等「大補」的存在。
  
  不過有利就有弊,如今看起來自己的情緒波動日益明顯,且和敖彥待在一起時尤為明顯的原因也極有可能是妖力和龍息造成的,桀梟正是察覺到這一點,才急著趕回卓靈殿,調動妖力的同時,手臂上的咒符果然因為距離的關係,開始有著溫熱的觸感。這一次桀梟沒有像往日那樣努力從咒符上吸收妖力和龍息,而是刻意地忽略了手臂上那一點點力量的源泉,催動體內被自己淬煉過的妖力沿著經脈慢慢地循環著,冰冷的妖力如同一根冰淬的細線每完成一次循環,腦海中的冷靜就清晰一分,咒符上傳來的妖力和龍息沒有了桀梟的引導,聚集在咒符周圍,慢慢地消散開去。
  
  桀梟的猜測是正確的,他的作法也是正確的,龍息在別人看起來,是一種源自龍族本身的力量,這並沒有錯,下過前提是龍息在吸收後得盡快完全徹底地淬煉。
  
  龍息所包含的並不僅僅只是力量,更深層地包含著龍族強大的精神力和感應力,這兩種被無視的力量之強大和可怕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瞭解,因為漫長的時間長河裡,龍族的龍息對於龍族以外的人而言是一種極其珍貴的偶得力量,從來沒有人會有機緣長時間持續地吸收到純淨的龍息。如果真要描述龍息的可怕的話:那麼在來自敖彥體內純淨龍息持續的精神力和感應力的影響下,桀梟若繼續無節制地聚攏吸收下去的話,在他獲得自保能力之前,他的性格就會被龍息徹底地同化,到時候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妖王桀梟,有的將是一個性格、習慣、動作、愛憎等和敖彥同出一轍的複製娃娃。
  
  不過桀梟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徹底淬煉體內妖力的時候,手臂上那道聚集著敖彥龍息的咒符,卻引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沒有多餘的對話和警示,這個不速之客乍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一隱一現之間只是轉眼剎那,沒有留下身影面容,只是桀梟那咒符所在的手臂上多了一條深深的血痕,殷紅的血液從傷口上濺出,打斷了桀梟體內妖力的規則循環,隨著皮膚裂開,咒符的完整性被破壞,失去了聯繫桀梟和小龍的效力,但是那道異變的咒符,在失效的剎那也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那原本向桀梟輸送妖力和龍息的通道,竟然在瞬間抽取了桀梟正在淬煉的妖力,向著龍王寢宮內的小小龍兒反撲而去。
  
  此刻絲毫不知危險已近的敖彥正捲著身子,縮在敖玄胸前的衣襟裡,雖然這樣依舊沒有辦法躲開龍王等人惡劣的嘲笑聲,但是至少能夠把那些夾雜著好奇、好笑、逗弄的目光全數擋開。
  
  在心裡用自己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詞彙詛咒著桀梟那無仁無義、沒心沒肝沒肺的混蛋同時,也再一次地認清了那對掛著「父母」招牌的夫妻的惡劣本性--試問有那對父母會在看到自己可愛的兒子被人害得像條風乾魚一般後,不但不馬上安撫可憐的兒子,而是一邊笑得捶桌子,一邊迅速召集所有的臣子,把可憐的兒子當展覽品,還外帶收取參觀費的--而龍族的那些個官員也沒有個當官的模樣,一個個興沖沖跑進龍王寢宮,就像發生緋聞時迅速出現在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一般,跟著龍王屁股後面瞎起哄。
  
  彷彿是感應到了小龍敖彥鬱悶的心情,大方地出借胸膛和內衣的敖玄一邊好笑地看著懷裡的小東西用兩隻小小的龍爪緊緊掛在自己絲織裡衣上,同時還不停用嘴啃咬裡衣上的扣子,一邊不著痕跡地隔著衣服輕輕撫摸著小龍那纖細的身體,安撫著顯然被身外的聲音撩撥得有些躁動的小傢伙。
  
  不過龍王和諸位臣工們的笑聲並沒有因為敖彥的迴避有所減弱,而是很快就把目標轉到了被早早放置在前廳中央大圓桌上的敖巽寶寶身上,本來龍王這掛著羊頭賣狗肉的所謂「家宴」就是為了兩個小寶寶特地準備的,巨大的圓桌上沒有什麼菜餚,倒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了不少--這是龍王敖君澤從人界學來的遊戲「抓周」,儘管人界的嬰兒都是滿週歲才會舉行這種儀式,但是龍王敖君澤等不及了。
  
  敖巽一如既往地抱著他那只專屬的奶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東西,比起人界抓周儀式所準備的東西,龍王顯然有更多、更全的,除了代表法術高手的琉璃珠、代表內政高手的金策等等這些還算是正常的東西之外,到後來龍後的武器、大臣們的法寶、各種亂七八糟的丹藥、咒術卷軸、稀有礦石、各種靈禽都被掏了出來堆在敖巽的身邊,那些個小靈貂啊、小蜘蛛仙啊還好,就算是老虎獅子拘熊在龍族主人的控制下,也能縮小了身子,懶懶地趴在一邊等待金龍寶寶的挑選,但是八部長老們的寵物就過分了,其中紅龍一族的長老甚至放出一隻成年的畢方。
  
  畢方,火的精靈,誕生於火焰之中,是僅次於鳳凰的火系靈禽,生就一隻獨腳,是牠最好辨認的地方。
  
  在靈禽中畢方是靈力最為強大、最好戰且最桀驚不馴的,被紅龍長老召喚出現後的畢方,原以為有架可打,最後卻發現自己可能會淪為一個小鬼的玩具之後,憤怒的火焰很快就點燃了大廳上的桌椅板凳,要不是龍王敖君澤及時用法力將這只暴走的畢方禁錮住的話,估計沒有抓周前大家還得一起動手救火。
  
  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都安排好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桌子中心的小敖巽,而敖巽也沒有辜負大伙的希望,作為龍族五百萬年降生一次的金龍寶寶果然有他非常獨特的表現方式。一隻手緊緊抓住奶瓶上的奶嘴,用令人詫異的執著拖著奶瓶在桌子上前進著,凡是阻擋自己前進道路的,一律被敖巽毫不留情手推腳踹地驅離,金閃閃的各類法寶、寶石被無視;古色古香的書卷被忽略、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藥丸被推開,敖巽很堅定地選擇了自己所要的東西。
  
  在人們有些愕然的注視下,敖巽一直爬到了被禁錮著的畢方的身旁,然後一邊流著口水傻笑,一邊探出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抓向被禁錮在一個直徑一尺的透明法球裡的畢方。由龍王親自施法製作的禁錮法球,要破解的話更少需要相當的法力,儘管這個禁錮法球只是臨時的,但如果普通人要想破解也要大大地費事一番。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敖巽的小手直接伸入了禁錮法球,絲毫不見施法,就輕鬆地強行穿過了禁錮法球,一把抓住了禁錮法球內正在鬱悶中的畢方的獨腳。
  
  不愧是號稱龍族最強的金龍!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讚歎著,這不經意的一抓,讓所有人都親眼看到龍族未來最強大的金龍的潛在實力。對於向來尊敬強者的龍族而言,敖巽用最簡單、最乾脆的方式在所有臣工心中樹立起自己最初的強大形象。
  
  只是……人們的讚歎聲還沒有落下,就看到敖巽寶寶,笑呵呵地咧開嘴,一行口水自唇角涓涓流下的同時,抓住畢方獨腳的小手掹地回縮,長了三顆小乳牙的嘴巴湊上那火焰燎繞的腿,毫不猶豫地啃了下去。
  
  圍在敖巽周圍的這些平日裡處理文件和突發事件猶如吃大白菜一樣簡單的龍族菁英們,此刻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敖巽寶寶肆無忌憚地張嘴咬鳥,根本就忘記了要上前阻止——或者說他們下意識地希望親眼見證金龍寶寶的嘴巴和畢方腿上的火焰到底哪個比較強悍——最可憐的是那平日裡被主人調教得無比高傲好戰的靈禽畢方,眼看著就要成為金龍寶寶的「試牙石」,這突如其來的危機完全不同於往日戰場上那炙熱而神聖的戰鬥,唯一的一隻腳被強力地向下拉扯著,這種完全陌生的體驗,讓畢方感到恐懼,本能地開始使勁地撲搧著翅膀,火焰幻化而成的紅色羽翼在空中急促地揮舞著帶起灼熱的風,散向空中的碎羽化為點點星火,只是乍看起來,掙扎中的畢方竟然和農家雞窩裡受了驚、四處逃竄的母雞有著七分的神似,一代靈禽的光輝形象算是徹底崩塌開去。
  
  咬啊!快咬啊!作為旁觀者之一,本來縮在敖玄懷中的敖彥不知何時將那小小的腦袋從兄長的衣襟裡探了出來,兩隻爪子緊緊摳住了衣領邊緣的繡紋,努力伸長脖子,瞪大眼睛、張合著嘴巴無聲地喝彩著,興奮無比地等待著即將上演的「世紀性的一咬」,那起勁的神情和不遠處的龍王相似得如出一轍。敖玄哭笑不得地小心伸手托住胸前搖搖晃晃的小龍,以免這個湊熱鬧的小東西一不小心摔下去。
  
  可惜的是,儘管所有人都期待著「金龍咬大鳥」的經典一幕,但是作為一個盡職的乳母,崇蓮是絕對不會允許幼小的龍兒遭遇任何潛在性危險,裹著絹帕的手,及時捂上了小龍口水四溢的小嘴,另一隻手則飛快地拽了拽敖巽另一隻手裡緊握的奶瓶嘴,對於敖巽而言,奶瓶的重要性無疑是處於一個絕對高度的,感覺有人動了自己的奶瓶,立刻將手裡掙扎的鳥腿丟開,回身、探手、抱住、拉動、緊抱順便齜牙咧嘴地示威,一系列的動作既迅速又熟練,可見平日裡訓練有素。
  
  「各位,玩笑歸玩笑,不要太過火了,敖巽還是個未滿週歲的幼兒,怎麼可以縱容他去咬靈禽呢,萬一燒傷了唇舌,你們豈不是禍首了嗎!」崇蓮小心伸手抱過敖巽,微怒地掃視了起哄的龍族君臣,冷冷地斥責著。
  
  「是啊,是啊,都不要太過分了,我的兒子還小著呢!」眼看不妙的龍王敖君澤,立刻擺出一副受害者父親的姿態,譴責滿屋子看熱鬧的臣工,不過幾乎是立刻的,無數鄙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丟了過來,連崇蓮也忍不住狠狠地白了龍王一眼,只是龍王對於臣下的白眼早就習慣無比了,既然敖巽寶寶有人看著不能玩了,龍王立刻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兒子。
  
  「來來來,接下來就是彥兒了,玄兒把小七放到桌子上去,快、快,看看我們的小七會咬什麼。」龍王的一句話,讓因為崇蓮的出面,氣氛有些降溫的前廳再度熱鬧了起來,沒有看到小金龍咬大鳥的惋惜頓時轉化成對小龍抓周內容的期待。
  
  會咬什麼?被放在了桌子中間的敖彥轉動著大眼睛,冷冷地瞟了眼龍王,撇了撇嘴,唇角露出一個莫名的冷笑。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裡,慢悠悠地將身子盤捲了起來,懶洋洋地掃視著桌子上堆滿了的東西,然後將雙眼一閉,彷彿對身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一般。
  
  「兒子,寶寶別睡覺啊,乖乖地隨便挑一個咬咬好了……」敖君澤不甘心兒子這麼不給面子,忍不住湊上前,小聲地哄騙著寶貝兒子,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敖彥不是不選而是早就選好了。就在龍王湊上前的瞬間,假寐的小龍突然睜開雙眼,可愛的龍嘴猛然張開到了極限,向著龍王方向,掹地竄出,一口咬住了龍王敖君澤堅挺的鼻樑。
  
  龍王寢宮的前廳剎那間落針可聞般的寂靜,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眼前這宛如天方夜譚的一幕,短暫的安靜之後,如雷般的爆笑聲轟然響起,平日裡英武神威的龍族菁英們幾乎個個笑彎了腰,有幾個誇張地甚至笑得成了滾地的葫蘆,連一旁的崇蓮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而作為妻子的龍後也非常沒有夫妻愛地,躲在一旁看老公的笑話,非但沒有及時上前幫龍王擺脫眼前的困境,反而在角落裡笑得東倒西歪。
  
  可憐龍王敖君澤硬生生地體驗了一把被兒子咬的感觸,那小小的乳牙雖然沒有任何危險性,但是被咬到還是滿痛的,偏偏他又不敢強行把鼻子上掛著的小東西硬拽下來,反而要用雙手小心地托住那纖細的身子,免得小傢伙咬到無力後掉在地上摔到。
  
  「這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啊!」作為岳丈的紅禹騫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體現所謂的翁婿之情,一邊感慨萬分的說著風涼話,一邊笑著捶桌子,「龍王啊,你這個兒子算是養對了,對你言聽計從啊……哈哈哈……天才啊,真天才……哈哈哈——」
  
  對於周圍人放肆的笑聲,龍王除了照單全收之外,也別無他法,畢竟罪魁禍首的責任追究不得也懲罰不得,說到底這還算是自己自找的,難得吃癟的龍王只能鬱悶地睜大眼睛努力地瞅著鼻子上的小東西。
  
  敖彥此刻是得意的、非常地得意,睚皆必報的性格從前生延續到了今世,儘管手段幼稚了點,卻絲毫無損報復後的快感。只是當敖彥看到龍王那雙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雙眸時,卻被雙眸深處那濃濃的笑意所吸引,不是出醜後的惱羞成怒、也不是強忍怒意的虛偽笑容,而是一種浸透心肺的溫柔和喜悅,是一種深深刻劃在靈魂中的愛憐。敖彥從來不曾看到過這種眼神,即便是前生那個時時刻刻關懷自己的老人的眼中也沒有如此濃厚的情感,這是一個父親給予愛子的,是專屬於自己的,別人無法給予的深刻的愛。
  
  父親,這個詞在這一刻第一次清晰地躍入了敖彥的意識之中,無關於種族、無關於時空、憑藉著血脈的聯繫,彼此間構築的最單純的關係。曾經日日夜夜望著孤兒院窗外那一對對歡愉的父子感到無限羨慕,羨慕那被寵愛著、被懷抱著、被保護著的小生命們,遺憾著自己無緣享受那份專屬的濃情。而現在這份陌生的濃情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出現在不經意之間。敖彥突然有一種無措的感覺,他的記憶裡有無數種對付敵人的方法、也有許多和朋友交往的方式,但是對於父親這個特殊的身份持有者,他卻找不到任何參照。
  
  下意識地鬆了口,小小的爪子勾住了龍王垂在鬢間的髮冠絲絛,伸出小舌頭討好地舔了舔龍王鼻樑上明顯的齒痕,微涼的小身子輕輕蹭著龍王的臉頰,努力地試圖表達出友善的態度。
  
  「小東西,現在知道拍馬屁了,嗯?」敖君澤把小龍托在手中,修長的手指在小龍的鼻尖輕輕點了點,故作生氣地咧了咧嘴,但是臉上的笑容卻寫滿了包容和慈愛,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卻神奇地安撫了敖彥心中突如其來的慌亂和不安。不過小龍的鼻尖可是一個敏感的地方,龍王的指尖輕觸下,敖彥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個沒有忍住,「啊噗」一聲,老大的噴嚏正對著龍王,頓時又惹來滿屋子的噴笑聲。
  
  就在這個充滿了笑聲和溫馨的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大廳角落裡的落地大花瓶中安置的花苞突然間以人眼能夠察覺的速度迅速地開放著,連原本已經開始凋零的花朵似乎也得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一般,漸漸恢復著生氣,只是每一朵花上部不約而同地帶上了三分妖異的柔媚之氣。
  
  第三章
  
  「啊噗、啊噗……」忍不住鼻頭的癢癢,敖彥的噴嚏一個接著一個,就像壞了閥門的水龍頭一般無法控制,即使低頭探抓使勁地用龍爪子揉鼻子,也沒見好轉,反而癢癢得更加厲害起來,一連十多個噴嚏,把大廳裡的歡聲笑語吹了個乾淨。雖然龍族的歷史上從來沒有幼龍患上感冒的記載,但是畢竟敖彥的脆弱算得上空前絕後,大家都停下了笑容,紛紛擔心地湊到龍王身邊。
  
  「寶寶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龍王此刻也沒了捉弄兒子的興趣,英挺的雙眉皺起,小心地把捧在掌心的小東西摟到懷中,不過小傢伙的噴嚏聲並沒有因為龍王的關心而停止,反倒是有愈發嚴重的趨勢,每次伴隨著噴嚏聲的必然是小小的龍身一陣緊縮,小龍似乎也明白打噴嚏不能對著別人,一個勁地把腦袋湊進龍王寬大的衣襟裡,所以龍王等人也沒有發現小龍龍頸的鱗片上正漸漸地浮現出點點粉色。
  
  「快,去把藥師和御醫都請來。」乳母崇蓮抱著敖巽,向身邊的侍女們吩咐著,同時讓大伙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藥丸藥粉都收起來,難保這些東西不是惹得寶寶打噴嚏的元兇,要知道小龍的呼吸最是柔嫩敏感了,不過正是這一吩咐讓大伙發現了另一樁奇怪的事情。
  
  那些個法寶啊藥丸的倒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些被丟在桌子上的靈獸們,此刻一個個癡癡呆呆如同中了高等迷惑術一般,要嘛莫名地原地打轉、要麼突然變得煩躁地低嘯連連、要麼乾脆肆無忌憚地趴在那裡有礙觀瞻地舔舐自己身下的性器、特別是看到某只縮小版的雄性虞虎死死地壓著一隻同為雄性的巖豹努力挺動身體,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模樣,當場讓虞虎和巖豹的主人驚訝到下巴脫臼。
  
  這……究竟是怎麼了?
  
  「砰!」的一聲巨響,前廳的大門被粗暴地推開,除了跑得氣喘吁吁的藥師和御醫之外,失蹤了好幾天的相輔大人居然也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門前。
  
  「快、快封住敖彥,快點、快點……不然就出問題了!」相曦一掃往日那悠悠的老狐狸形象,顫抖的手指著龍王懷中噴嚏不斷的小龍,顧不得喘息就用幾乎嘶啞的聲音大聲疾呼著。
  
  沒有任何的遲疑,即便內心疑惑無比,龍王還是立刻一個封禁術施展了開去,將懷中的小龍封入一個圓形的禁錮空間。
  
  「相曦,你搞什麼鬼!到底出了什麼事?」敖玄皺著眉望著門前一臉慘然的老狐狸。
  
  「是妖花啊,妖王是妖花啊,那該死的妖界的千瘴牡丹,就是號稱天下第一淫花的嗜情花啊!」相曦痛心疾首地大呼著,想不到自己千算萬算,算到頭來,居然把自己給算了進去。
  
  一句「嗜情花」讓所有在場的龍族官員們一個個都大驚失色。要知道「嗜情花」這三個字無論在哪裡幾乎都是一個禁忌的代名詞,也許過去人們對於「嗜情花」的瞭解並不多,但是數十萬年前一朵小小的「嗜情花」卻在仙界引起一場滔天的禍事:某位仙人因為貪戀妖界的妖花絕美,所以私下從妖界移植了一株淡青色的妖花種在仙界,原本妖花並不能在仙界生長,不過在仙人費心的照料培植下,一千年後那朵妖花在吸收了仙界靈動之氣後,乍然開放,含而不露的姿容、清淡而素雅的色澤、薄弱卻悠長的清香一時間吸引了無數仙人艷羨的目光,人們讚歎著這花朵的魅力的語聲還沒有落下,和妖花接觸過的仙人們就發生了異變。
  
  先是慾望突然沸騰,仙界雖然多寡慾,但是也不是滴水不沾的苦修行,所以一開始仙人們都沒有在意,只是順從本身的慾望,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慾望並沒有因為交媾而舒緩,反而如同火上澆油一般愈發地炙烈,漸漸地這慾望吞噬了仙人們的理智,再高深、再精純的仙力面對著妖花的莫名魔力也無可奈何,仙人們幾乎完全陷入了一種任憑本能操控的慾望漩渦之中,不分晝夜、無論男女、不顧倫常地墮入情慾孽海,直至脫陽而亡,甚至連他們死去後的靈魄都沒能夠救回,而是被那亭亭玉立的妖性魔花全然吞噬殆盡,仙人們的遺骸也成了妖花的肥料,要不是最後仙界至尊連同仙界七使用炫疾天火將妖花所在之地焚煉了一百餘年,徹底地將那朵妖花毀去的話,估計今日的仙界早就不復存在了。
  
  沒想到,「嗜情花」相隔了這麼多年後,居然會再度現身,而且還莫名地和小龍敖彥勾搭在了一起。其它的龍族臣工或許對於妖花和小龍之間的關係還有些莫名,但是曾經參與過小龍化形的龍族八部長老們對於那朵曾經在化形池裡綻放的粉色牡丹花可謂記憶猶新。更何況桌子上越來越躁動、開始憑借本能尋找交媾對象的靈獸們更是成為了相曦話語的又一個最好的憑證。
  
  相曦一手扶著門框,一邊喘息著,他匆匆忙忙地趕回龍族,怕的就是發生同樣的不幸,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妖界之王的原形居然是這麼惡毒的妖物,若非有人出言告知,恐怕今天這一切就難以收場了。
  
  「都先別愣著,我已經讓侍衛們把寒雁宮的冰泉眼打理乾淨了,所有人馬上都去冰泉裡泡上一天,這個宮裡的東西全部焚化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相曦,立刻在藥師和御醫的配合下,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整個寢宮的防疫工作。
  
  熱熱鬧鬧的龍王家宴,最後居然變成了集體泡冰水澡,這個意外的變化,誰都沒有想到,不過當泡在冷泉裡的龍族臣工們看到在龍王封禁小龍敖彥的透明圓球內正緩緩地飄浮起一層肉眼可見的粉色後,所有人又不得不慶幸,總算沒有和那些倒霉的仙人們走上同一條不歸路。
  
  處理了一切之後的相曦,搬了把椅子坐在冷泉邊上,開始訴說自己自小龍敖彥化形之後的去向。
  
  小龍敖彥化形成功後,相曦沒有停留,幾乎是立刻啟程離開了龍王界。
  
  相曦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解釋為什麼小龍在融合妖丹化形的時候出現的雷劫會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九天千劫雷」。對於龍族而言,雷劫並不奇怪,龍族為了磨礪幼龍而專用的礪心台上終日雷聲不斷,但「九天千劫雷」不能和普通的雷劫相提並論,那是誕生於混沌之中、夾帶著光與暗兩種極端力量的神雷,它所蘊含著的破壞力之強悍,連龍族八部長老合力都只能扛下部分,甚至龍王父子都無法與之完全抗衡。可是這種強悍的力量居然會衝著一條誕生不久的小龍全力而來,一副毀之而後快的態勢,這其中絕對不會毫無緣由。
  
  越過隔離兩個不同空間的時空障蔽,相曦來到了仙界的某個寂靜卻生機勃勃的角落——蒼蘭山的書香閣。
  
  蒼蘭山在整個仙界來說並不算是一個最好的修煉場所,事實上整個蒼蘭山上既沒有仙人們修煉所需的各種材料、藥材,也沒有什麼可以煉製的礦石、靈泉,除了鬱鬱蔥蔥的山林和純淨的溪水之外,就只有滿山悠閒自得的小動物了。用某人的話說起來,蒼蘭山是淡泊了一切的老人才適合居住的地方,任何有上進心的人,都不會在蒼蘭山上混吃等死的——而正是這個某人,在這個無人間津的山上悄悄修建了個院子。
  
  這個某人名叫凌瀾,是個在仙界名不見經傳的傢伙,生平沒有什麼志向,唯一的惡癖就是喜歡八卦,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式,每日到處搜羅著各種各樣的八卦消息,上到名人們的私人生活、下到各界的風土人情,凡是他知道的,都會用書筆記錄下來並修訂成冊。時間長了,那些被記錄下來的八卦日益地多了起來,漸漸塞滿了凌瀾的住所,於是凌瀾找了個機會在蒼蘭山上修建了這個院子,專門用來收藏他那些珍貴的八卦消息。
  
  比起知識淵博的相曦,這個專門收集八卦的凌瀾可以說毫不遜色,且由於凌瀾對於那些陳年隱秘不為人知的東西有著無比的興趣,所以相曦如果遇上難題時,請教這位仁兄,一向會有意外的收穫。
  
  不過這位八卦仙人卻沒有馬上響應相曦的疑問,而是喚來童子泡上兩杯濃郁的香茶,二話不說直接拉著相曦上棋台。不久前才靠著私下收集到的、某個不能告人的八卦,向仙界公認的棋王手裡連哄帶騙地挖到一本高級棋譜殘局的孤本,此刻相曦根本就是送上門來的好對手,棋性正濃的凌瀾自然不放過他,而相曦也很清楚眼前這個八卦仙人的習性,若是不奉陪到底,掃了他的興,自己就別想從這個八卦仙人的嘴裡掏出一星半點的消息,好脾氣地壓下心底的疑惑,專心致志地在縱橫的棋盤上佈局計算,兩人這不管身外事地一通驚險至極的黑白廝殺,從日昇日落、到月起月泯,殺得興起時,兩人自然也不會在意多少時間流逝過去。
  
  「最近聽說龍王界熱鬧得很啊……」眼見大局已定,一直沒有開口的凌瀾嘴裡,開始漫不經心地問著外面最流行的八卦新聞了,捻著棋子的手慢慢落下,晶瑩圓潤的白子落在萬年松木雕琢而成的棋盤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彷彿是在宣告黑子努力了半天試圖出逃的大龍被徹底掐斷了最後活路,這場持續了快五天的對弈,又一次以白棋的主人獲勝而告終。
  
  「如果不熱鬧,我幹嘛跑到你這裡來?」看著已經沒有下子餘地的棋枰,相曦把手中的黑棋輕輕放回棋簍裡,嘴角蕩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不光是為了自己棋藝無論怎麼進境,最後總是在眼前這個男子清風明月般的手段下輸得片甲不留,更多的卻是因為自己自詡算無遺策,但是每每遇到難題,卻不得不跑來向眼前這位咨詢一番。
  
  「也對,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說吧,到我這裡來,又是打算挖什麼內幕的?」臉上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拿起棋枰旁的茶杯,緩緩地啜了口,用從神界那裡搜刮來的灼玉雕琢而成的茶杯,果然具有保溫、保鮮的雙重好處,茶泡了這麼久,但是依舊溫熱適口,香味怡人。
  
  「『九天千劫雷』究竟是怎麼回事?敖彥不過是和妖王的內丹融合,借肋妖力化形而已,就算是妖丹的妖力再強悍,也不可能引起『九天干劫雷』的。」相曦雖然在化形池邊隱約猜到了幾分,但是這事關係重大,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就算是向來瞻大妄為的他,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果然是『九天千劫雷』,怪不得整個空間都能感到雷劫降臨的味道,還以為金龍提前進化了呢,原來是那條小龍和妖丹搞出來的啊……」慢條靳理地整理著棋枰上的棋子,卻沒有直接回答相曦的問題。
  
  「相曦,你知道嗎?你惹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呢……」優雅地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但是笑容裡的促狹意味卻濃得嫵法遮掩。
  
  「麻煩?」相曦苦笑著搖了搖頭,「從這位七殿下還在龍後肚子裡開始,這麻煩就沒有少過,就算有更多的麻煩……我也只能認了。」
  
  豎起食指的左手在鼻子前輕輕地搖了一搖,凌瀾俊美的容顏在燦爛的秋日陽光照耀下,顯現出幾分少年天真調皮的顏色,「這些還不算是麻煩,畢竟這些事情都能夠解決,只是解決的手續繁瑣了一點而已,真正的麻煩卻是你自己招來的哦。」
  
  「嗯?」相曦用防備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和實際年齡相差無數倍的英俊男子,思索著他話中的含義。要知道眼前這位,最讓人唾棄的就是說話拐彎抹角的習慣。不過這次,對方似乎無意為難相曦,或者說根本就打算看上一齣好戲。
  
  「要不是你我是忘年至交,我也不會讓你看這個,這可是仙界多年前最有名的大醜聞呢,就是如今在整個仙界也是一個不小的禁忌,少有人提起,不過也正是因此,其它各界對於『千瘴牡丹』的『真面目』所知甚少,否則你現在也不會悠閒地坐在我面前,向我吐苦水了。」纖細的手指在空中劃過一個小小的弧度,劃開一個虛幻的裂口,探手從那虛幻的裂縫中拿出一本不算厚的一尺見方的本子,遞給了滿臉戒備的相曦。
  
  相曦皺了皺眉接過書本,翻看了不過幾頁,臉色就開始有些發白,在陰謀詭計中打滾多年而磨練出來的冷靜,勉強讓他強忍著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慾望,迅速地瀏覽完書上關於當年仙界「嗜情花事件」的詳細記載,其實對於這個醜聞,相曦自然不會不知道,但是他怎麼也沒有辦法把妖界的「千瘴牡丹」和轟動一時的「嗜情花」聯繫到一起。
  
  似乎故意考驗著相曦的冷靜底線,喝了口手中的暖茶,潤了潤嗓子,帶著悠悠清香的綠茶,雖然已經喝了無數歲月,但是依舊讓人覺得齒頰留香,特別是看著相曦那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這茶的香味似乎更是濃了不少:「如果當時龍王能夠擋下『九天千劫雷』的最後一擊,就算妖丹現出『千瘴牡丹』的原型,憑著小龍身體內的龍氣,『千瘴牡丹』也弄不出什麼大風雨,最多也不過是讓小龍帶上點妖魅的味道罷了,偏偏你『多生是非』把龍王推開,讓『九天千劫雷』直接落在了妖丹和小龍的身上,如今這『干瘴牡丹』的特性恐怕十有八九全部和小龍融合到了一起……」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九天千劫雷』……相曦,看到『嗜情花』之後,你難道沒有覺得這個妖花亂世的故事結局太過突兀了嗎?」看著相曦越來越難看的樣子,凌瀾的笑容愈發地燦爛了起來,「其實,仙界的大人物們,為了盡早平息這幕仙界的醜聞,所以掩蓋了一個最為關鍵的事實,那朵惑亂仙界的『千瘴牡丹』並沒有被炫疾滅火所煉化,『千瘴牡丹』吸食了那麼多仙人的魂魄,又吸收了仙人們的遺體,它怎麼會輕易被煉化呢……』
  
  相曦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男子:「難道,那朵『千瘴牡丹』和妖王桀梟有關係?」
  
  「這就不得而知了。」凌瀾惡劣地在最關鍵的地方,打起了哈哈,「桀梟在妖界出現不過五千年,但他的力量之強超過歷代妖王,一般而言『千瘴牡丹』即使獲得了妖性修煉成型,它的能力也只能憑借它的天性來發展,它的成形應該是一個妖媚傾國的美女,一言一行魅惑人界,可事實上,桀梟非但成形後是雄性、而且從來沒有用過魅術或者幻惑類的法術,所以連你都沒有猜到他的原形居然是『千瘴牡丹』不是嗎?
  
  如果我的推論正確,桀梟的原形的確是那朵曾經在仙界作亂的『千瘴牡丹』的話,那顆妖丹裡等同於包含著無數仙人的魂魄殘骸,這種妖丹出世,別說『九天千劫雷』,就算引來『混沌陰陽劫』這種毀天滅地的天地劫難也不足為奇了。
  
  不過,如今『千瘴牡丹』和小龍算是混在一起,分都分不開了,接下去龍王界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當年仙界誤植的『嗜情花』只是一朵未成形的妖界之花,就已經惹出這滔天的大禍,如今小龍身上那朵花,要比之,力量上可是強大的多得多……說實話,我甚至懷疑,萬一小龍身上的『千瘴牡丹』發作起來,就算是龍王本人也沒有辦法扛得住……」雖然知道自己這麼說實在有些過分,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龍王,嘗到了「千瘴牡丹」的味道之後,那表情……實在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呢。
  
  龍王界的老狐狸終於慘敗在凌瀾這個八卦王的推理秀中,一向冷靜的表情化作焦急的驚駭,在得到了答案後,顧不得辭行,施起法術急匆匆地趕回龍王界,滿心滿願地希望在自己離開的這些時間裡,不會發生可怕的意外。
  
  熙和走進書香閣的時候,正看到龍族的相輔駕雲離去,而自己的主人則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一臉竊笑地目送著相曦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雲海之中。
  
  「君上,戒禮使碧攸已經到龍王界。」熙和走到放置著棋盤的涼亭外,恭敬地向亭子裡的凌瀾行了個下屬晉見禮,遞上手中的書卷,那是剛剛送來的消息,「但是很奇怪,龍王似乎沒有揭穿一切的打算,不清楚是不是沒有發現其中的破綻。」
  
  「果然如此,龍王果然……」凌瀾慢慢收斂起臉上的微笑,微合的雙眼遮住了眼底在瞬間掠過的一抹異色,「小飛天的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
  
  「正如君上所料,小飛天裡空無一人,七曜真君已經不見了蹤影,屬下用仙鏡尋遍整個仙界也沒有查到七曜真君的蹤跡,不過似乎有跡象七曜真君應該是去了他界。」熙和恭順地回稟著,作為凌瀾最信賴的臣下,熙和多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主人正在隱約中引導著某個即將發生的大事步上正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凌瀾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那雙深邃的黑瞳再一次地投向遠方那白色的雲海之中,不再出聲,只是縮入袖中的手指在無人可以窺探的暗中,輕輕地撫摸著繫在肘臂上的半塊玉魚符,那熟悉的冰冷觸感,就好像是那個人惡作劇時的笑容一般,嬉鬧中帶著七分的殘酷,殘酷中卻更是隱藏了三分的溫柔,只是可憐了那些被情字蒙蔽了雙眸的癡兒,只看到那殘酷的表象,而忽略了那殘酷背後的溫柔。
  
  相曦回到龍王界時,龍王敖君澤和他的臣工們正窩在寢宮裡逗著小龍,龍王界裡一副太平無事的模樣讓焦急趕回的相曦稍稍安了點心,相曦本想先和龍王界的藥師、御醫兩人私下討論關於嗜情花的事,但是在藥師的丹房裡還沒說幾句話,甚至屁股下的凳子都還沒有坐熱,相曦就傻傻地目睹了丹房窗外已經凋零了的蘭花,突然間煥發出驚人的生命力,硬生生地逆轉了凋零的命運,一朵一朵地再度在微涼的夜色怒放開來。
  
  「嗜情花開放前,豫靈山上一夜之間百花怒放,詭異而妖嬈。」在凌瀾給相曦看的那本記載了「嗜情花事件」的書裡的一句話,憑空躍入了相曦的腦海之中,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相曦來不及向同樣吃驚的藥師解釋什麼,掹地從丹房裡竄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事後每當藥師提起相輔大人當日離去的模樣,總是感慨萬分地對人說,所謂極限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只有在危難之時才能被發覺。
  
  不過總算是相曦趕到得及時,才免了龍王界重蹈仙界慘劇的覆轍,不論是誰都沒有辦法想到,小龍那可愛的噴嚏中,居然包含著如此之大的殺傷力,看看如今那些個泡在冰泉裡的龍族菁英們,儘管一個個凍得齜牙咧嘴,但那一張張露在水面上的英挺俊秀的臉無一不是透著興奮的紅潤,連龍王界最為陰寒冰冷的泉水也只是勉強抵禦住千瘴牡丹的淫亂之力,可見要不是相曦及時到來,明年的今日恐怕就是龍王界諸人的忌日了。
  
  「凌瀾還說了些什麼?」泡在冰泉裡親身體驗著自己兒子強悍的殺傷力,敖君澤有些無力地看著一旁坐著的相輔,泛紅的臉和凝重的表情形成非常強烈的視覺對比。這個問題下的潛台詞無疑是沉重,如果相曦或者凌瀾這兩個知識淵博的人,都沒有解決方式的話,那麼接下去小龍敖彥的命運會有怎樣的變化可想而知,敖君澤是一個父親的同時,也是龍王界的主導者,作為一個主導者,為了龍王界的安全,勢必要剷除可能威脅到龍王界安全的隱患,哪怕這個隱患是自己的骨肉,而這也是敖君澤無論如何不願意做的事情。
  
  相曦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種非常奇特的目光看著龍王許久,兩人的目光同樣的銳利、同樣的凝重、同樣的嚴肅,好半晌相曦才慢慢吐出四個字:「巨樹『英魄』。」
  
  儘管世界自脫離混沌之後,就被無意識地分割成了好幾個不同的空間,但是有些生命是不受空間分割影響的,巨樹「英魄」就是其中之一,這棵誕生於創世之日的巨樹,雖然生長在仙界,卻是所有花草樹木靈力的源泉所在,無論是妖孽縱橫的妖界還是烏煙瘴氣的魔界,只要是花草樹木它們靈力之源的根本都來自於巨樹「英魄」,千瘴牡丹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所以要克制和小龍融合了的千瘴牡丹淫亂妖力,就必須用巨樹「英魄」的靈力本源來淨化或者克制。
  
  這個答案敖君澤並不意外,但是他從相曦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深思。
  
  一切只是巧合嗎?
  
  那未免巧合得太過了一點了吧,仙界的使者前腳才到,後腳小龍就出了問題,小龍出了問題之後,解決方法偏偏又來自於仙界的巨樹,彷彿冥冥中有人安排著,一步一步地推動著某個不為人知的計劃,而這個計劃的某個中止點就是那棵仙界的巨樹。
  
  敖君澤慢慢地將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瞇成了一條細細的線,在第一次看到仙界那位戒禮使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不妥的地方,只是考慮到對方的身份特殊且帶著繁花仙君的親筆信函,所以他沒有去追究,但是似乎有人對於自己的容忍不層一顧。
  
  「既然有人這麼想彥兒去仙界,那麼我們也不用再三推辭了,向各界正式宣告吧,三日後龍王將攜敖巽、敖彥同赴仙界金頂山。」敖君澤的唇角露出一抹滿足輕蔑的笑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高手擺下迷魂陣在等著我們。」
  
  龍王要帶著兩個兒子一起去仙界,這個消息在平日裡,自然不會多轟動,不過如今卻成為了仙界的頭條新聞,很多仙界的仙人們在得到消息後,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從四面八方向仙界的金頂山趕去,當然這不是為了去歡迎龍族罕見的雙生子,事實上趕去金頂山的仙人們有很多是蓄滿了一肚子的怨氣打算找龍王算帳的,那些個平日慈眉善目瀟灑不群的仙人們,一個個如同吃了炸藥一般,要嘛鐵青著臉,要嘛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甚至有幾個脾氣火爆的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
  
  「這些個傢伙都是怎麼了?」繁花仙君坐在自家的金頂山居所裡,對抬著「前來參觀『金龍育樹』儀式」名頭,強行入住的各位仙人們,困惑不解地詢問著眼前這個唯一自認是來看熱鬧的男子。
  
  「怎麼了……哈哈哈……君實啊、君實,你這個金頂山主繁花仙君在『英魄』的保護下對身外的世界不聞不問,所以才會有這麼個問題,你可知道眼下還有很多仙人沒有來,他們都等著龍王駕臨的那天再露面呢。」坐在院子裡的錦凳上,一邊嗤笑繁花仙君孤陋寡聞,一邊悠然自得地喝著繁花仙君珍藏名茶的男人,正是蒼蘭山書香閣的凌瀾。
  
  龍王恐怕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即將前往的仙界會是這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吧?望著山下不斷前來拜訪的仙人們所駕起的各類法寶,凌瀾笑得愈發地開心了起來,他是對相曦透露了不少秘密,但是他唯獨沒有告訴相曦,那驚天動地的「九天千劫雷」所影響的可不僅僅只是龍王界。這號稱天上地下最強的劫雷大部分力量停留在了龍王界,但還有不少雷劫的殘餘力量破開了隔離各界的時空障蔽,直接影響著仙界。
  
  在這突如其來的雷劫影響下,很多當時沒有任何準備的仙人,都被無辜地殃及,煉氣的煉岔了氣脈、煉器的毀了法寶、煉丹藥的顆粒無收、甚王有些個受影響嚴重的仙人洞府坍方,多年積蓄的靈力毀於一旦,更別說那些個喜歡種花、養寵物的仙人,他們的損失尤為慘烈。要不是顧忌著龍王君那高大、強悍到無與倫比的形象,仙界的受災群眾們早就上門向龍王討說法去了。這次龍王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這些仙人能不激動嗎?
  
  要知道和龍王界那些僅僅靠著自身能力的積累就可以提升力量的龍族柏比,仙人們的修煉簡直就是用無數的天材地寶堆積出來的,仙人們在修煉之前先要走遍各個不同的世界,努力地搜刮各類有靈力的寶物,等囤積到了一定水平才開始專心修煉,龍王界這次雷劫至少破壞了仙界近半數仙人的修煉,這種事情不找龍王要個說法才怪呢。
  
  繁花仙君聽完之後,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不過繁花仙君到底是一位仁人君子,笑完了又開始為龍王擔心,畢竟這麼多仙人的抗議,也不能等閒視之呢。
  
  「龍王才不會擔心呢,至少現在他還不用擔心這些仙人的抗議。」凌瀾伸手揉了揉笑得有些發麻的臉頰,向繁花仙君露出一副「你不需要杞人憂天」的表情,「龍王君上這次能不能到達金頂山,還有待證實呢……你說對不對,英魄?」
  
  凌瀾望著身後的一棵翠綠色的大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擎天而立的巨樹默默地豎立在這不起眼的小院子裡,沒有白玉金階的祭臺、沒有仙水靈泉的灌溉、也沒有高大威武的守護,在這個普普通通的院子裡,繁茂的枝葉遮蔽著烈日,像所有平凡的樹木那樣,為身邊的來訪者提供一片涼爽的樹蔭。
  
  徐徐微風吹拂著枝幹上巴掌大的碧綠葉子,發出沙沙的輕響,回應著天地間無聲的旋律,也彷彿是在無聲地微笑著……
  
  龍王出訪對於龍王界而言並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由於龍王天性是那種不安於室的人,加上龍王界那種比較獨特的朝議方式,從一開始就給喜歡當甩手掌櫃的龍王,私底下跑去各界串門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所以其它各界的高級管理者們和龍王都有著或多或少的交情,即便是和龍王界敵對意識比較強烈的妖、魔界中,也有龍王閣下的故交好友,甚至連曾經與龍王軍正面交戰的魔王,私下也和龍王算是令人啼笑皆非的點頭之交。
  
  再加上因為作為龍族的最高首領,龍王所擁有的實力雖然不至於誇張到能夠獨自對付干單萬馬,但是即便是仙界的七大仙使和仙界至尊連手愉襲下,只要使用「湮滅之術」,龍王要伺機遁走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湮滅之術」做為龍族的最基本的保命技能之一,其本身能夠在千分之一秒內,以犧牲一件法寶或者龍族成員本身的一半精血作為代價而發動,在剎那之間破開時間和空間的束縛將自己送回位於龍王界最深處與混沌之境相交接的祭祀神殿之中,當然這樣做會對施術者造成相當大的傷害,但這卻是大伙公認的最有效逃命的不二法寶。
  
  所以龍王要是遇上正式的出訪,往往需要注重的只是一些表面化的儀仗和排場的準備而已,不過這次龍王出訪仙界卻把整個龍王界折騰得夠嗆,光是兩尾小龍的安置就讓安排出行事宜的繇兆和負責安全的韶恪傷透了腦筋。
  
  敖巽殿下也就罷了,除了吩咐所有護衛在保護這個小祖宗的時候,千萬不能踫他手裡的奶瓶之外,倒是沒有什麼要特別注意的禁忌,加上盡職的乳母崇蓮在一旁隨行指點,就算小祖宗折騰折騰也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何況敖巽雖然還只是一個嬰兒,但是不久前抓周時無意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天生的強悍天賦,也讓龍族的成員們格外地放心一些——至少比起另外一個小祖宗來,要放心許多。
  
  敖彥,龍王的第七子。
  
  降生至今未滿週年,卻已經成為所有龍族成員的頭等隱憂,撇去那些個先天不良的狀況不說,光是那令人退避三尺的粉色噴嚏,就讓所有人頭大了三圈都不止。
  
  儘管在那場以冷水澡告終的抓周聚會後,龍王和相曦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暫時壓制住了小龍隨著噴嚏四散的「千瘴牡丹」的至淫花粉,但是誰都不能保證,這前往仙界的一路上,這個小爺突然再度發作起來的話,隨行的龍族成員們會是怎樣的下場——只看那些個泡完了冷水澡一個個凍得如同冰庫裡的凍豬肉一般的受害官員們,就夠讓人心驚瞻顫了,何況還有數萬年前死得毫無名譽的仙界成員作為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所以繇兆和韶恪商議了一夜之後,龍王君那架結實的專用車輿被毫不客氣地徵用了——龍王的車輿不光是用龍王界最為結實的黑鐵木製作而成,最重要的是在製作這輛車輿時,車輿內外的黑鐵木木壁上的刻紋裡都預先設人了防禦陣法,使車輿的結實和抵抗外界意外打擊的絕對能力強悍到令人側目的境界,而再加上龍王、龍後、相曦以及八部長老們連手在車輿內又施加了整整十八層不同的防禦法術,儘管沒有人敢拍著胸脯說萬無一失,但至少在發生各類突發狀況時,不會因為毫無準備而措手不及。
  
  同時儘管龍王口口聲聲地向所有官員們賭咒發誓說,自己一定能夠照顧好小龍敖彥的生活起居,但是鑒於龍王住日成打的不良紀錄,龍族的官員們很難得地一致將龍王的誓言當作了風中的炊煙——徹底地忽略。取代龍王成為小龍的臨時保姆,這個光榮的任務自然落到了辦事穩重牢靠的敖玄殿下身上,再加上三個經驗豐富的嬤嬤,也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妥貼的人員安排——至於為什麼沒有人想起在家裡閒得有些發慌的龍後——要知道龍後的不良紀錄可一點都不比龍王少。
  
  出發的那天,並沒有什麼繁瑣的儀式,只是留守的龍族官員們在龍後的帶領下,一起將龍王父子送出龍王宮庭。徒步在用白玉鋪就而成的長廊上,龍王威嚴莊重而不失親和的氣度配上龍後不落於後的颯爽風姿,夫婦倆人雖然沒有言語的交談或者肢體的表達,但是彼此間的默契卻依舊和諧得令人艷羨,哪怕是踏出的步伐、目光的落點這些微末的細節兩人都能不約而同地協調如一。而他們的身後,作為仙界的使者、此行的引路者的仙界「戒禮使」碧攸,那張艷絕天下的臉龐上洋溢著淡若清風的笑容,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高貴,無疑也是人們關注的焦點所在,只是沒有人知道,那張笑顏下此刻遮蔽著的卻是一顆忐忑不安的心。
  
  碧攸努力維持著自己悠然卓越的表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一路行來,他總覺得在周圍送行的人群中,有一雙眼睛正關注地看著自己,不是那種熟悉的帶著欣賞和讚歎的目光、也不是那種淫穢妄邪放肆的目光,而是一種冷漠中帶著探索的窺視,但是每當碧攸隱隱感覺到對方時,轉過視線,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就會立刻消失,餘下的只有身旁簇擁著的人群,以及身後即將同行的龍族儀仗。
  
  會是龍王發現了什麼嗎?碧攸的內心焦灼地猜測著。三日前他曾貿然地出擊,本以為騙過了龍族所有人後,自己能手到擒來,結果卻出乎意料地失了手,他有自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能應付可能發生的情況,甚至準備好了和龍族對質的言詞,但是卻沒有一樣被派上用場。龍族內安靜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接著龍王宣佈前往仙界拜訪,一切都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安排著,沒有人提起那夜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但是碧攸卻從龍族的那些官員的臉上看出了不妥,那一張張透著青白的臉寵,似乎預示著某種暴風將要降臨的訊息。
  
  帶著不安和困惑,碧攸隨著龍王一行,踏上了前往仙界的道路,而不管是猜測還是思忖,一場實實在在的暴風早就在他們的前方穩穩地等待著了。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第四章
  
  用一般成人的視野看來,一個嬰兒的生活,無疑是最幸福、最享受的。即便用「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來形容都略顯不足,每天除了吃飽了睡、睡醒了吃之外,就是用刺耳的哇哇哭聲把周圍的成年人支配得團團轉——哪怕這些成年人中有著所謂的大人物。因為任何權力、地位、金錢、榮譽對於一個嬰兒來說都是毫無威懾力的,相比較而言,嬤嬤們手中的奶瓶更加具有實際意義。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嬰兒無疑是一個最為無聊的工作——沒有計算機網絡、沒有音樂電視、甚至連文字圖片都匱乏,每天除了用最原始的方法耍著周圍的人之外,敖彥實在找不到其它的娛樂方式,特別是當自己唯一的娛樂用具——金龍寶寶敖巽——在被逗哭第N次,被乳母崇蓮毫不猶豫抱走之後,敖彥覺得自己的人生只剩下無聊兩宇。瞪著空蕩蕩的車輿,如今的他,分外地懷念當初任半妖村那段短暫的日子,至少那時候身邊不光有錦兒陪著,每日在山間閒逛,回到村子裡還能拿「金魚」和「傻氣」開開心……到最後連那個剛被抱走的呆頭呆腦的敖巽,也成了敖彥思念的一部分。
  
  原本車輿內所有有可能威脅到嬰兒的物品都被拆除了,如同一個小屋子般大小的車輿內,只剩下地上鋪就的毛毯和不遠處角落裡的被褥枕頭,以及躺在車中間的小寶寶。這讓整個空間看上去過於空曠而靜寂,當然本來龍王是好心讓敖巽寶寶來給敖彥作伴的,不過結果……不提了,估計崇蓮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是不會答應讓兩個寶寶待在一起了。
  
  皺著小小的鼻子,睜著一雙圓不隆咚的大眼睛毫無焦距地望著車輿的頂棚,身下的車輿還在路上飛馳,微微顛簸雖然被床墊隔絕了不少,但是依舊可以讓人感覺到前進的速度極快,可惜車輿的車窗對於身高只有一尺半的敖彥來說,實在是高不可攀。
  
  躺在車輿裡的敖彥一邊無意識地歎氣,一邊努力地想辦法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做,再這麼無聊下去,他早晚會被悶出憂鬱症不可。正想著,額心突然傳來一抹似有似無的涼意,光潔的額頭上隨著這涼意出現一個圓形的刻紋——那是龍王和相曦合力給敖彥施加的封緘之印,用來克制敖彥不由自主向外敵發的千瘴牡丹的淫 靡之氣——伸過自己那白白嫩嫩的小手,在額頭上蹭了贈,果然額頭上那坑坑窪窪的觸感再一次地提醒了敖彥不久前自己被某個不良父親陷害的事實。
  
  都是那個豬頭要抓周才把自己害成這樣!
  
  敖彥一想起那個父親就有點牙齒癢癢,儘管這幾天他沒少找機會在龍王的脖子上磨牙,但是對於皮粗肉厚的龍王而言,敖彥那一口才露尖尖角的小牙床根本沒有什麼威脅度,不過自己總有辦法讓這個豬頭龍王吃癟的!撇著嘴,敖彥在心中暗暗地發誓,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想當年他在中學橫行黑白兩道時,比他強悍的人物多的是,可最後又有哪一個逃出他的手掌心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肆無忌憚,這可是有志青年必備的座右銘之一。
  
  一個人在怨恨的時候,往往會發現許多平時沒有發現的東西,比如在街頭看到搶了自己女朋友的小白臉時,往往就能看到依在牆角邊的木棍、磚頭之類。
  
  而一直覺得無聊的敖彥很快就發現了一個非常不錯的道具——小小的身子無聊地在鋪滿了厚厚的長毛床墊的車輿內打著滾,從這一頭滾到另一頭,然後再慢慢地揪著床墊上的長毛,匍匐著向前攀爬,目標就是不遠處那顆龍王昨天晚上用來睡覺的枕頭。這樣的行動看起來的確非常地愚蠢,但是在這個嬰兒的身體從爬行類進化成靈長類之前,暫時也只能忍耐了。
  
  我爬、我爬、我爬爬爬……柔弱纖細的四肢在毛茸茸的床墊上掠過,身後留下大把大把的散碎長毛,是爬行者到此一遊最好的證明,幸虧龍王界的長毛床墊有著秉承可自動復原的優良傳統,任何被拔走的長毛,只要再落回毯子上,半個時辰後就會自動再接回去,而且耐髒、耐洗。
  
  手腳並用地爬上龍王的枕頭,然後一屁股坐下,惡劣地笑了笑,憋紅了小臉,硬生生地將一個屁放進了龍王的枕頭裡,然後伸手在空中劃了一個簡單的符號這是昨天晚上從照顧自己的嬤嬤身上學來的一種簡單的符咒,不需要法力,只要手指在空中畫符正確就行,這個符咒能夠將蔓延在車輿內的清香完整地保留半天時間,敖彥花了不少時間才學會的,這多虧當年敖彥曾經四處打工,類似給漫畫家當助手和建築師畫基本圖形的工作沒有少接,所以那些看似複雜的咒符,經過稍稍的模仿和鍛煉,要學會也不是很難。
  
  不過很明顯,一學會這個符咒,敖彥就把它直接用在了自己的父親身上——滿意地拍拍被自己作過手腳的枕頭,敖彥微笑著轉身開始尋找車輿內下一個受害品,也許在龍王的被子裡作作手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在這時,車輿的門突然無聲地向左右滑開,本該在前方陪伴龍王的敖玄,走進了車輿。那張英俊的臉龐上無奈的笑容還未全部退去,敖巽那淒慘的哭聲彷彿還在耳邊迴盪,真不知道敖彥和敖巽是不是前世的冤家對頭,每次只要兩個寶寶在一起,總要惹出點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出來,這不,才把兩個小祖宗往車裡一放,敖彥就毫不客氣地在敖巽的臉蛋上和手臂上咬了好幾口,雖然口水比牙印要嚴重得多,但是敖巽顯然有點接受不了的樣子,哭得驚天動地的,那紅腫的眼睛和留著牙痕的臉蛋看上去也著實讓人憐愛,只是……那只被緊緊抱著的奶瓶實在太煞風景了……所以敖玄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就被崇蓮以身為兄長卻不夠持重訓了一頓。天知道,他敖玄上頭的那幾位哥哥有哪一個是真正老成持重的?
  
  覺得有些委屈的敖玄,將安撫敖巽的工作迅速地丟給了湊過去看熱鬧的父親,借口彥兒一個人在車輿內不放心,溜了出來。真正該受崇蓮批評的絕對是那個沒有責任心的父親,不過龍王的臉皮早就在龍後的訓練下練得堅實無比,估計對崇蓮接下去的數落能夠全然免疫了。
  
  敖玄剛踏進車輿,就感到空間裡有一股微弱的法力波動。
  
  龍族天生就擁有強大的法力,是最強的天然操法者,這也讓他們對於周圍法力的波動異常地敏感,再加上這車輿的內外壁裡各自施加了整整十八層不同性質的結界障蔽,所以說這異常的法力波動沒有可能是外界傳入的,可是這車輿內,除了龍王他們父子三人和崇蓮、加上三個照顧敖彥的嬤嬤之外,甚至連敖玄的貼身侍衛也不被允許進入,而且這個微弱波動不屬於龍王,也不是崇蓮和那三個嬤嬤的……敖玄皺了皺眉,依尋著法力波動軌跡,很快就發現了源頭。
  
  雖然法術都是無形無影的,但是在敖玄的眼中,辨識龍王枕頭上微微浮動著的那個小小的符咒自然沒有問題,只是敖玄有些奇怪,是誰會把最低級的「清靈咒」放在龍王的枕頭上,而且這個「清靈咒」的施加者顯然技術拙劣,連初學者的程度恐怕都要比這個好。
  
  龍王的五個已經成年的兒子之中,四殿下敖玄向來以冷靜、謹慎出名,再加上這些年幫助龍王處理龍族的政務,所以處理事情來更是小心,在找到了異常的法力波動之後,敖玄沒有毛躁地去接觸那個枕頭,而是將手輕輕按在車輿的車壁上,輕輕低語了幾聲後,光潔的車壁上,立刻浮現出不久前車輿內所發生過的一切——自然,也不會漏掉敖彥惡作劇的行為。
  
  這個答案讓敖玄既是吃驚,又是好笑,一來,是沒想到敖彥才看了嬤嬤們的舉動,就已經會模仿了;二來,卻是因為才學會這麼點東西,小傢伙就迫不及待地往親人們的身上使用了,這一點倒是完全繼承了父母那惡癖的性格,而且很顯然,敖彥的惡癖比起那對不良父母,只高不低。
  
  敖玄將目光轉向車輿內的敖彥身上,而敖彥早在看到敖玄施法讓車壁浮現出自己的所作所為時,就知道大事不妙,雖然心裡面一個勁地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而已,不會有人和自己這個小小孩計較……但是,看到敖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後,敖彥本能地有種算不上恐懼的瑟縮,就像是在校園外鬥毆的學生,被訓導主任抓個正著一樣。控制不住地四肢並用,迅速地爬到了不遠處的被窩堆旁,把身子完全地縮進被子後面。不過這種逃避對於敖玄來說,除了提供更多笑料之外,別無他用。
  
  輕鬆地伸出雙手,把拚命往被子裡鑽的小東西從被子後的角落裡抱入自己的懷中,盤腿坐下,修長的食指在那光潔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戳了戳,唇角忍俊不住地向上拉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小傢伙,還沒有學會本事,就先學會了作怪,連父親都敢下手,難怪敖巽會被你欺負到底了。」
  
  如果是一般的嬰兒,被這麼對待,或許早就哭得天塌地陷了,不過我們的小龍自然不會錯會了敖玄的話語,煞風景地大哭大鬧,乖巧地扭動著小小的身子,在敖玄的懷中蹭啊蹭地,小手緊緊更是抓住了領子,把腦袋使勁地住敖玄的肩窩裡鑽,嘴裡咿咿呀呀地模糊地叫喚著,彷彿是在為自己惡劣的行為辯解,不過那可愛模樣,真的讓人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小傢伙,別撒嬌了……」摟了摟懷中軟軟的小身子,敖玄安慰地拍了拍小傢伙的後背,然後讓小傢伙坐在自己盤起的雙腿上,背心靠著自己的小腹,探手把那個枕頭拖到眼前,指著枕頭上那雖然微弱,但是絕對瞞不過龍王耳目的法咒,帶著幾分笑意的在小敖彥的耳邊輕輕地說著,「小笨蛋,要讓父親上當,光是這樣可不行噢,這個法咒雖然能夠將氣味保留,但是沒有辦法消除法力的痕跡,你要這樣……這樣……再這樣……」
  
  如果龍王知道,他那個向來謹慎、沉穩、莊重、頗有王者氣度的兒子,此刻正在車輿內,微笑著教導另一個已經有了明顯的惡魔潛質的兒子,怎樣最大限度地騙過自己的耳目,讓自己上當,真不知有何感想。
  
  不過敖彥倒是明確地感受到了來自敖玄的溫柔。
  
  乍看之下似乎和前生在孤兒院裡,老院長給予自己的關懷和愛護一般,但是感受著身後緊緊包裹著自己的體溫,和耳際那輕柔而不失力度的語言,敖彥發現這兩者間的差別其實很大很多。老院長給予自己的,是一種指導,是一種帶著溫柔的指點,更加類似於長者對於晚輩的教導相愛護;而敖玄給予的是毫不猶豫的縱容,身後這個懷抱,宛若一個巨大的安全空間,可以放任自己在其中肆意地揮灑、任意地放縱。
  
  敖彥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親情,因為他從來就不曾被這樣的懷抱所包容。
  
  在他的記憶中,堅強是唯一能夠依憑的詞句,不管有多少痛苦、有多少的悲傷、只有堅強,才能讓自己繼續地存在下去,在那個曾經被稱為「溫彥」的十六年生命歷程中,堅強讓他能夠一次次地抗拒死神的冷笑、命運的嘲弄,而如今,乍然失去了「需要堅強」的理由之後,他才發現,其實對於感情這個詞,他一直很陌生,因為從來沒有人教導過他,要怎樣去理解、去表達。
  
  「這個小小的彎折,雖然簡單,卻能夠將法咒上的法力全部均勻地分散開去,不會有不均衡的感覺,這樣普通人不仔細的話,是不會察覺的……」敖玄纖細白皙的手指,在眼前划動著優雅的弧線,一個漂亮而神秘的符咒在半空中悄然浮現,帶著最初的淡淡的乳白色,勾畫出一個美麗的圖紋。那神奇的模樣,立刻吸引了敖彥的全部注意力,畢竟這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清所謂的符咒,這原本在奇幻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內容。
  
  至於剛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困惑和猶疑,自然被迅速地掃入心靈的某個角落裡。是不是親情、是不是包容,對於此刻的敖彥來說,並不是一個需要認真思考、仔細研究的問題,畢竟只要身體和本能不排斥,那麼眼下的一切對於敖彥來說,就是安全的。眼前的一切並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存,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那就足夠了。前生的記憶和性格,讓敖彥早早地學會了不要去期待明天會發生什麼奇跡,只要牢牢地握住今天到手的東西。
  
  睜大眼睛,仔細地看著敖玄手指尖的變化,試圖努力地記下每一個細節,但是也許是眼睛睜得太大,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酸酸的感覺就沿著眼眶向全身發散開去,而後背緊貼著的敖玄柔軟的小腹,即便隔著衣服,那暖暖的、軟軟的感覺更是讓人舒服得直想打瞌睡,再加上敖玄那清亮卻刻意壓低了的音調,彷彿是演奏著月光曲的小提琴。
  
  三重外因的影響下,敖玄還沒有完全將那個法咒講解完成,就聽見安靜的車輿裡除了自己的話語聲外,多出了一個「絲絲」的輕喘。停下話語,低頭看著懷中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的敖彥,紅撲撲的小臉緊貼著自己的小腹,小小的嘴巴微微地張合著,喉嚨裡發出和幼貓一般的呼嚕聲,唇角更是流淌著一縷惹人憐愛的銀絲,眼看著自己上好的外套下襬,被迅速地染濕了一片。
  
  敖玄好笑地用手指捅了捅小傢伙臉蛋,小小的身軀扭動了一下,本能地將臉蛋往那溫暖的小腹上蹭了蹭,繼續戳……躲開……再戳……繼續躲開……敖彥下意識的反應,卻在此刻讓敖玄再一次地體會到了龍王平日裡戳敖巽腦袋的樂趣,那細白的手指,帶著七分的淘氣和三分的故意,在敖彥嫩嫩的小臉上戳啊戳的,到後來甚至連敖彥的鼻子耳朵都難逃騷擾。即使是在最深沉的夢中,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騷擾事件,敖彥很快就本能地到達了忍無可忍的境界,當他的整個小臉都埋進了那溫暖的小腹上,卻依舊逃不開,當於指對耳朵的騷擾時,細嫩的小手迅速在耳邊揮動,把那擾人清夢的討厭傢伙拍開,同時閉著眼睛,順手抓過一旁的衣角,毫不猶豫地蓋上了腦袋。
  
  「哈……噗……」敖彥的動作,頓時讓敖玄忍不住大笑起來,不過怕真吵醒了弟弟,所以笑聲才出口,敖玄就趕緊摀住了嘴巴,使勁地把笑聲憋了回去,近乎於痛苦地忍耐著——如果換作了龍王,才不會這麼客氣呢,肯定會大笑到把車輿的車頂都掀——好不容易才把笑聲忍過去,敖玄一邊抽笑著,一邊小心地扒開敖彥腦袋上的衣角,小心地調整著小傢伙的睡姿,並輕輕地拍撫著那柔軟的小小軀體,彷彿是在安慰著敖彥被騷擾的美夢。
  
  車輿內安安靜靜的,重重的結界將這個小小的空間與身外的世界完全地隔絕開來,空中漂浮著淡淡清香,那是龍族們最喜歡的取自九葉青桅花的花蕊所製成的安神香,望著懷中那酣睡的小傢伙,敖玄的目光落在那白嫩嫩的額頭上取代了水滴型額紋的封緘之印,耳際彷彿又響起出發前在龍王宮相曦警世般的話語。
  
  「如果,巨樹英魄能夠把敖彥殿下身上千瘴牡丹的淫力解開,那是最好不過了,但是萬一失敗的話……」相曦坐在龍王父子的面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後半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龍王和敖玄自然明白,萬一真的失敗,那麼敖彥的去路就只剩下終身囚禁或者放逐了,無論哪一樣都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但是如果不這麼做,敖彥就可能成為龍族最大、最危險的弱點所在,這是為王者所不能視而不見的。
  
  「我已經派人去清理淵嶙神殿了,要是真的不幸,那麼最少我們還有點時間做準備。」相曦的話很冷靜,也很殘酷,褪去了那狡詐奸猾的假象之後,作為龍族僅次於君王的掌權者,這個老人有著最果決的決心和最冷酷的手段。淵嶙神殿是座落於龍王界最深處的碧雪冰山山腹裡的宮殿,專門用來囚禁龍族的重刑犯人,那裡終日被堅冰覆蓋萬古不化且寸草不生,神殿四周佈滿了周天符咒和陣法,如果沒有龍王的玉璽親啟陣眼的話,就沒有人能夠從神殿裡逃脫出來,當然也沒有人能夠破陣走進去。
  
  我絕不會讓彥兒去淵嶙神殿的——儘管在當時沉默的對視中,敖玄沒有說出口,但是在心中,他卻另有思量。輕輕撫摸著懷中寶寶那柔軟的絲發,小傢伙似乎覺得非常舒服,滿意地哼哼了幾聲之後,似乎睡得更加香甜了。敖玄的眼底,閃爍著深沉的冷芒,如果,如果到時候一切真的沒有了希望的話,那麼哪怕足違背族規,他也要打開虛空之門,不惜一切代價把敖彥送到人界去,他絕不容許自己的親人在那孤冷寒寂的淵嶙神殿裡,獨自在與世隔絕之中煎熬。
  
  而他的決定也已經獲得了其它兄弟的默許,幾個平日裡不怎麼聯繫的兄弟,此刻正各自秘密動身出發趕往某處,準備一切打開虛空之門的前期手續,一旦敖玄此行有了不幸的結果,那麼他們會在相曦做出反應之前,就把敖彥送出龍王界——就連向來不見蹤影的大哥,也突然派人悄悄送來了一包能量蘊藏度極高的極品蘊藍石和一枚精緻的銀星羅盤,這些都是打開虛空之門最為重要卻最是難找的關鍵物品。
  
  至於小龍到了人界會不會因為身上的千瘴牡丹而引起滔天巨禍,敖玄並不在意。只要他的弟弟安然無恙、生活幸福美滿,他才不管人界死活——這種想法如果被相曦知道了,一定會被批評說是敖玄殿下不成熟的具體表現……
  
  龍王敖君澤閃身進入車輿的時候,就看到自己那一向文質彬彬的四兒子正抱著寶寶,一臉沉思的模樣。也許是太過於專注,甚至連自己的到來都沒有發現。那張神似愛妻的臉龐上寫滿了犯罪的表象,看來不久前相曦那老狐狸的那一番挑撥還真是空前地起作用,不光眼前的敖玄一掃往日循規蹈矩的作為,連那些個出逃在外的逆子們,也紛紛現身而出,似乎大家都對破壞族規這種事情興致勃勃——還真都不愧是他敖君澤的孩子,在遇到天大的困難時,不是簡單的沉默和妥協,那種寧可逆天也要放手一搏的性格,可是完全遺傳了自己的優點。
  
  龍王啊,一族之長。看似風光無限,但是行事作為、一舉一動之中有多少限制,他不能光為了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考慮,因為他的身後還有龐大的族群需要考慮,龍王需要秉持公正、公平、無私,一旦遇上這種大義和親情不能兼顧的時候,他也只能一面高舉君王無情的大旗,一面暗中藉相曦之口煽風點火,這也是作為君王的一種無奈吧。敖君澤在心底苦笑著自嘲,當然這種話只能做為在閨房裡和老婆蓋了被子後的私密討論,無論如何不能放在明面上袒露心聲,所以對於敖玄私下的那些個動作,龍王非常簡單地視而不見,八部長老們臨出門前遞送而來的關於皇子們最近行蹤詭異的報告,被他順手塞進了龍後的大床下面。
  
  「小東西睡著了啊。」才在敖玄身邊盤腿坐下,龍王就有點迫不及侍地伸手去撫摸敖玄懷中那睡得酣然的寶寶,那紅潤潤粉嘟嘟的小臉實在讓人摸著手感極佳。〔出品〕
  
  「那位客人還是沒有動靜嗎?」敖玄抬頭望了眼身旁的父親,小聲地詢問著。
  
  「現在還算太平,就是有點坐立不安吧,不過再往前就是兩界山了,如果他還不動手的話,過了兩界山的時空障蔽之後,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所以估計也快了。」龍王的手指栘到了寶寶的唇邊時,原本有規則地吐吸著的櫻桃小嘴,就像往常一樣自然地將那伸到嘴邊的手指含了下去,不算鋒利的小牙立刻迅速地在闖入者手指上磨礪了起來。
  
  「小心,別弄醒寶寶……我倒是蠻好奇他的真身究竟是什麼,居然能夠把仙界的戒禮使扮演得那麼像,甚至連八部長老都差點走眼。」敖玄小心地用左手臂托著寶寶的頭,右手則拿起一旁的絹帕,擦拭著寶寶唇角旁的口水。
  
  「他究竟是什麼無所謂,」龍王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過雙眸中透露出來的銳利視線,「我倒是很想看看,這次充當幕後黑手的是何方高人,能夠不知不覺間把仙界的戒禮使搞調包計,這種大手筆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嘶,這小東西的牙現在是越來越利了,咬人好疼。」
  
  正當龍王和敖玄坐在舒適的車輿內,饒有興致地開始討論龍寶寶那口日益尖銳的小白牙時,在移動隊伍的最前端,仙界引以為傲的七寶玲矓輿內,尊貴的仙界戒禮使碧攸閣下正如龍王所料的那樣心亂如麻地端坐著。即使不看窗外天邊越來越明顯的山脈暗影,碧攸也很清楚,自己身後這一行人正在靠近龍王界和仙界的交會點——兩界山。
  
  兩界山是一座延綿不斷的暗色山脈,這座山脈橫跨於龍王界和仙界之間,隔離兩界的時空障蔽從山脈中線劃過,留下一道深溝險澗,硬生生地將山脈一分為二,散發著瑰麗的幻惑色彩的時空障蔽由空中直直地劃入山間,在山頂看來,宛如一面憑空樹立的透明鏡子一般。不過由於兩界山的山上沒有生命,只有死寂一般的空曠,黑色的土壤內終日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霧氣,使山脈從半腰起,就被濃濃的白霧龍罩起來,所以不到達兩界山山頂的越界台是沒有辦法從山下觀望那隔絕兩個不同世界的時空障蔽的。
  
  碧攸很清楚,留給自己動手的機會真的不多了。因為一旦隊伍跨越了時空障蔽進入仙界,不光自己再也不能保持現在這副虛假的軀體,光是七寶玲瓏輿內被用法術封印的上佔防禦陣就足夠讓自己在瞬間灰飛煙滅。如果現在自己要走還來得及,龍王顧及小龍們的安全絕對不會全力追趕自己,但是他不甘心。如果他不曾順利地進入龍王宮殿、如果他不曾成功地在龍王面前隱瞞了真實身份、如果他不曾有機會靠近小龍,那麼他或許還能承認失敗,可是一切都那麼地順利、那麼地成功,他距離最終的目標又是那麼地接近,要他在此刻放棄……已經太晚了。
  
  纖細而修長的十指在寬大華麗的繡袍下緊緊地握攏著,黑暗中泛著青色異芒的指甲彷彿在不停地催促著碧攸要盡快。碧攸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試圖讓開始愈發激動緊張的心冷靜一下,但越是這樣,心底的魔障越發地紛繁起來,隱約裡他彷彿又聽到那個人冰冷且無情的嘲弄。
  
  「你認為你會成功嗎?即便付出你所擁有的一切,你以為你一定能夠成功嗎?」那位真正的仙界戒禮使,在落入了圈套後,冷冷地望著自己,絲毫不關心自身的處境,反而用一種奇特的語氣詢問自己。
  
  「人們都說,有志者事竟成。」碧收曾經自信滿滿地這麼認為。
  
  「傻瓜,那都是騙人的。有志者如果都能夠事竟成的話,這個世界早就破滅了。你如果要想成功,那你至少需要擁有高絕於龍王的力量,然後在所有的計劃失敗之後,用暴力去完成你所想要的,那才是成功的方法,靠計謀能夠勝得了一時,卻無法贏得徹底的成功。」那個人被封印在萬古的寒冰裡,三根陰寒的冰鎖穿過了肩胛,死死地將他的身體釘住,但是凌亂的頭髮、狼狽的衣著卻絲毫無損那個人的美麗,反而在那身落魄模樣的襯托下顯現出一種異樣的風情,冰冷而魅惑。
  
  「我又不是要小龍的命,只要一點血就足夠了,不需要和龍族有更多的對峙。」碧攸的想法很單純,單純得令人歎息,他甚至在臨走前,滿含歉意地對被冰封的仙使大人說:「你不用擔心,等我取到了龍血,就把你放出去,畢竟我不想和龍王界為敵、也不想和仙界作對。」
  
  「如果你這麼想,那麼你注定要失敗。」那個人在碧攸離開時,淡然地說著,如今回想起來,竟讓碧攸覺得那冰冷的話語中悄悄地透露著一種委婉的歎息。
  
  自己要失敗嗎?沒來由的寒瑟,讓碧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絕不行。
  
  一定要想辦法,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得到小龍的血,碧攸那有些茫然的眸子在剎那恢復了清明,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要得到小龍的血!
  
  突然,微微的震動從七寶玲瓏輿下傳來,那顛簸的道路如同命運給予的最後一次警告——兩界山終於到了。
  
  第五章
  
  身外的世界正在悄悄地發生著不可逆轉的變動,但身為主角的敖彥,卻對這些個錯綜複雜的內容一無所知,只是滿足地倚靠在兄長溫暖的懷抱裡,一邊啃著龍王父親的手指,一邊做著他那神神秘秘、絮絮叨叨的古怪之夢——不知這已經是第幾次夢到這樣的景色了,這是一個沒有黑暗也沒有光明的世界,四周儘是灰濛濛的薄霧,沒有聲音、沒有顏色、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敖彥對於眼前這熟悉的畫面感到異常地鬱悶,常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然他白日裡所想的無非是給龍王找點麻煩、逗一逗敖巽那個小笨蛋之類比較無聊的念頭,但是這也不至於讓他老是夢到這種貧乏無味至極的夢境吧,醒著的時候就已經夠無聊的了,如今睡著後居然依舊無聊得令人吐血。一開始他還能在夢境裡藉著回憶過去光輝而短暫的一生來打發時間,但是最近這陣子,該回憶的差不多都已經翻來覆去地回憶了十幾遍了,不該回憶的、甚至曾經忘記的、忽略的內容,都被逐一地從塵封的記憶中喚醒——這一行為讓敖彥愈發覺得懊喪,原來當年他還是溫彥的時候,實在是太單純了,光顧著眼前的利益,忽略了眼前利益的背後,往往還隱藏著更多的有利信息可以用來斂財。
  
  天啊,不要再給他回憶過去的機會了,他現在一想到過去,就會想起那些和自己擦身而過的花花綠綠的紙幣啊……夢境中的某人鬱悶地捶著虛幻的大地,卻沒有發現,不遠處灰濛濛的夢境空間正漸漸地向他展示出一幅從未見過的畫畫。
  
  「這個原界將被分為九個不同的空間,混沌界、仙界、神界、靈界、冥界、妖界、魔界、人界、以及回歸界……會不會多了點?」這個非常沉穩耐心的聲音,出自這突兀出現的畫面裡,只是畫面裡同時出現了三個模糊的身影,他們各自盤膝坐著,中間的地上攏放著一個烏濛濛的圓球,敖彥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在說話,不過第一次在無聊的夢境裡看到這種非常魔幻的畫面,立刻吸引了敖彥全部的注意力。
  
  「多點就多點吧,多了才熱鬧啊,不然怎麼打得起來?」這個聲音活躍而充滿了不負責任的戲謔,一聽就知道是個精力過剩的壞小子。
  
  「真是的,整天打打打的……我們是在決定一個新世界的誕生,而不是在準備召開一場肉搏大戰。我們需要一個安定、秩序的世界才行。」第三個聲音柔和中帶著尖銳,以及一絲令人費解的不捨。
  
  「算了吧,安定的世界?安定的世界等同於毀滅!」
  
  「至少比某人宣揚的天天殺人、到處PK要好的多得多!」
  
  ……
  
  ……
  
  理念不相同的爭執很快就發展成了毫無意義的爭吵,從彼此互揭老底瘡疤的話語中,讓身為可能是唯一的旁觀者的敖彥,瞭解到了這三人的部分身份:那個好戰份子叫作熒天,生平不做其它事,專職打架,日日夜夜尋找著各種不同的理由和不同身份的人廝打,以發洩過剩的精力;那個堅持和平原則的人叫做邑天,最是痛恨鬥爭,但每次熒天闖禍之後,都無可奈何地在他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所以對於熒天稱得上是深痛惡絕;至於第一個開口、卻迅速被搶走主導話題的人叫做浩天,是個老實巴交的夾心餅乾,每次熒天和邑天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是由他出面權做調解員。
  
  這三個人似乎都擁有著強大到等同於上帝的力量,這種力量甚至能夠決定一個全新的世界的誕生——當然就此而言,敖彥覺得今天這偶然的夢境實在有夠玄幻的,相當年翻爛的奇幻小說的內容幾乎同出一轍。按照奇幻小說的套路,說不定自己將來有可能成為這三個上帝中的一員呢。
  
  經過一番爭執,三人達成了一系列的互相妥協的條款,這個即將誕生的新世界裡,除了回歸界、混沌界、以及人界不可以碰觸之外,其它的六界由三人平分,各自選擇兩界,輸入自己的力量,以協助這個全新的原界茁壯成長。不過這僅僅是最初階段,一旦這個原界有了獨自發展的能力之後,他們三人的力量就要退出這個原界,徹底放原界獨立。
  
  不過,三人都在妥協之後提到了原界獨立的判定方式,似乎三人都有了同樣的選擇,敖彥也興致勃勃地豎起耳朵,聽著三位上帝的決定時,後腦勺一陣劇烈的撞擊,身邊所有的一切,瞬間化為了無盡的黑暗,再等他睜開眼睛,躍入眼簾中的,是龍王車輿特有的散發著柔和珍珠光澤的車頂,恍然剛才那可笑的一幕只是南柯一夢,自己此刻正四腳朝天地躺在車內,身下傳來的明顯的顛簸感,顯然就是驚擾了自己美夢的罪魁禍首。
  
  奇怪,趕了好幾天的路,自己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顛簸,平時就算是再陡的路面,也沒有見車輿搖晃過,怎麼這會兒突然開始跳起街舞了?敖彥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白嫩的小手揉了揉雙眼,見本來陪著自己坐在車輿裡的敖玄此刻已經不見了人影。
  
  不會吧,把可愛的小弟弟一個人丟在這麼顛簸的車上,敖玄也真忍心,就不怕把寶寶顛出個腦震盪出來,真是太太太不負責任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之後,敖彥在心底嘀咕著,慢慢地向一旁整齊的被窩堆裡爬去,要應付這麼顛簸的路程,將撞擊減小到最低點,首選自然是軟軟暖暖的大被窩了。小小的身體迅速地爬進那層層迭迭的被褥之中,整個身體連腦袋一起躲進了被窩,也不擔心被悶著。果然才進去,顛簸就立刻輕了不少,敖彥得意地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歡呼的同時,再度合上雙眼,試著回到夢境裡,不知道剛才的魔幻劇能不能繼續連播下去,雖然劇情俗了點,但是總比無聊要好許多呢。〔出品〕
  
  只是貪睡的敖彥並不知道,自己正錯過一出難得的好戲。
  
  此刻,龍王出訪的儀仗隊正被一群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團團包圍著,一個個弓上弦、劍出鞘的龍族菁英們,冷靜且沉默地環護著小龍們的車輿,慢慢向兩界山的山頂退去,他們周圍那些一個個滿臉寫著嗜血和殺氣的客人們,則露出猙獰的笑容,彷彿眼前的隊伍是即將到口的佳餚。在他們那一身精盔亮甲的裝備的反襯下,龍族菁英們身上的綢緞紗衣則顯得愈發地單薄,竟彷彿是落了單的書生遇上吃人不吐骨頭的強盜一般。
  
  「居然是魔界的人。」敖玄站在父親龍王的身邊,挺秀的眉峰微微皺起,若有所思地低語著,「居然能夠侵入龍王界的時空障蔽而不被發現……」
  
  「不,從狹義的範圍而言,他們並沒有侵入龍王界,只能算是稍稍的逾越了時空障蔽而已。」龍王淡淡地笑了笑,「這種事情,你還是第一次看到吧,這就是現任魔王閣下最令人欽佩的地方之一,他運用了魔界法術和魔界人本身特性,再融合了空間術、鄰域術以及變形術三重不同的法術系統後,獨自創造出來的蒙蔽時空障蔽的法術『靈犀術』,很不錯吧,能夠從不相鄰的魔界,把人傳送到龍王界來而不觸動時空障蔽、不被龍王界的護衛們發現。」
  
  敖玄並沒有跟著龍王一起讚歎魔王高超的創新能力,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敖玄更多的是擔心這個法術日後進一步發展壯大的話,對於龍王界和其它界的危險絕對不小。時空障蔽自這個世界誕生以來就存在著,它奇妙的力量將各個不同的世界互相的隔離開來,雖然隨著各界所擁有的力量日益龐大,時空障蔽幾乎成了裝飾品——除了包裹著脆弱的人界的時空障蔽在龍族刻意的修補維護下依舊強悍得令人吐血,頑強地限制任何高等級能力的他界成員進入外——但是時空障蔽所保留著的特殊能力,至今還是很多術者們研究的對象。
  
  例如時空障蔽的預警能力就是其中最令人好奇的部分,只要他界的成員穿過時空障蔽的人數或能力的總合超越一定的界限,時空障蔽就會自動發出警告,警告的方式簡單而乾脆,整個時空障蔽會在短時間內轉換顏色,萬里無雲的碧空中會閃現令人側目的斑斕七彩。這種能力看似無所用途,卻給他界的偷襲計劃上加上了個大大的問號。畢竟你偷偷摸摸地去打人家,才到人家門口,就踩響了警鈴,這也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
  
  自古以來,針對時空障蔽這一預警能力而研究出來的各種各系法術繁多,但是真正能夠起作用的卻少得可憐,但是敖玄此刻看到的,出自魔王手筆的「靈犀術」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用杞人憂天,這個法術對於時空障蔽而言只是小把戲而已。」沒有回頭看,龍王彷彿猜到了敖玄的擔憂,無所謂地說,「時空障蔽如果真的這麼好解決,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感興趣而不能徹底解決了。『靈犀術』的確比較厲害,不過它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施展的範圍只能夠在時空障蔽周圍百丈範圍內,一旦超過這個距離,就沒用了,所以這些傢伙只能埋伏在山上,而不是在寬闊的山腳下伏擊我們了。」
  
  「而且,顯然這不是魔王的手筆。」龍王暗自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看著眼前這些個戰意盎然的魔界軍士,如果是魔王親自施展「靈犀術」的話,至少還能送來比眼前多一倍的人,而且伏擊的範圍也會大大地增加——因為當年魔王研究「靈犀術」的時候,化名改扮溜去魔界旅遊的龍王敖君澤閣下,沒少在一邊幫忙出餿主意,所以他對「靈犀術」的瞭解,比其它任何人都來的多得多,只是此刻故作深沉地在兒子面前裝專家,用以向兒子展現一下屬於父王的高超能力而已。
  
  「你是說,魔王的下屬私自……」敖玄的眉心皺得愈發地明顯起來,魔王嗜殺的名氣在各界歷史悠久,這個嗜殺對象可不僅僅是其它各界,事實上認真計算的話,魔王殺自己子民的數量往往超過侵犯他界所造成的傷亡總和,如果眼前這些魔軍沒有經過魔王的認可私自行動的話,那麼不久的將來,這些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是啊,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貪圖些什麼,魔王可不像我這麼仁慈呢。」龍王低沉地感歎著,只是這感歎的句子,實在是……太臭屁了。不過敖玄對於父親這種間歇性發作的自大自美的臭屁話語習慣性地當做耳邊吹拂而過的清風,轉過頭開始有條不紊地指揮隊伍,留下一臉鬱悶的龍王獨自慢吞吞地跟在敖玄身後開始檢討自己一直以來父綱不振的因由。
  
  對於魔界的士兵們而言,眼前的隊伍看起來實在是孱弱得很,儘管早已得知龍族的君王也在隨行之中,但是在人數差距接近十數倍的懸殊比例下,魔界的士兵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想辦法多殺幾個龍族的領導人物,而不是如何在這場戰鬥中更好地保護自己。如果他們有一個稱職的帶領軍官的話,那麼此刻一定會有一盆冰水澆到士兵們開始發熱的腦袋上,並嚴厲、慎重地警告他們,龍族的王哪怕是單打獨鬥都足以正面對抗眼前所有的魔界士兵,但事實是這些士兵的帶領者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如同火上澆油般大聲地許諾,殺死一個龍族士兵獎勵三千銀幣、殺死龍族軍官獎勵一千金幣、殺死龍族皇室獎勵五千金幣,這種足以泯滅最後一絲理智的宣告,讓本就躍躍欲試的士兵們身上炙熱的殺氣被提升到了最大限度。
  
  一雙雙閃著貪婪火焰的眸子裡,漸漸染上了血色,呼出口的氣息裡也充滿了令人戰慄的血 腥味,那是野獸狩獵前的最後一次呼吸。
  
  很好。
  
  郎格提斯非常滿意地看著手下們那一張張因為興奮而扭曲的臉龐,那猙獰的表情是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最好的宣誓。即便此行是自己私下進行,甚至用上了自己偷盜來的魔王宮廷裡製作的「靈犀術卷軸」,但是郎格提斯一點都不擔心日後魔王追究責任,因為只要此行自己能夠達到目的,日後魔界少不了又要換上一個新主人了,而這個新主人無疑就將是他——郎格提斯?索埃爾。
  
  「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回頭望著不遠處高凸的山包,兩界山的白霧阻擋了視線的清晰,但是隱約間,郎格提斯還是能夠聽到那美妙的哭叫和祈求聲。
  
  大聲地哭吧!郎格提斯開懷地笑了起來:你們的哭聲將是我踏上王座的最好伴奏。
  
  粗壯的手臂在空中劃過,原本有序的圍困頓時如同失去了壩堤的洪水,向著緩緩後退的龍族蜂擁而去。
  
  魔界
  
  舒爽地在用千萬隻魔界毒鸞的絢麗羽毛編製而成的柔軟的大床上,一邊品嚐著魔界毒泉深處醞釀出的劇毒美酒,一邊肆無忌憚地撻伐著身下這具被無情的鐵鏈纏繞著,無法動彈,但舉手投足和眉目之間卻依舊蕩漾著撩人的妖媚的軀體,在那白皙的肌膚上,惡劣地留下一連串青紫的激情痕跡,傾聽著那因為激烈的情慾而顯得斷斷續續的喘息聲,而那不時輕響的鎖鏈碰撞聲更是為那銷魂的喘息,平添了幾分灼熱的溫度。
  
  這些那是屬於魔界王者所能夠獨享的樂趣,只是如果門外不要杵著個人,冷冰冰地向門內興奮狀態中的君王進諫的話,自然是更好了:「王,闇部疾報,郎格提斯私自率領手下一萬三千軍士離開了領地,目前下落不明,根據預言師的占卜,很有可能是前往時空障蔽伏擊龍王去了。」
  
  魔界雖然是一個強者為尊,弱肉強食的世界,但是比起神界森嚴的等級劃分來,魔界上下級的關係倒是頗有民主風範,除了魔王必須強大到讓下屬的十一位大將軍同時承認其君王的地位之外,魔界的其它職位,多數都是由魔界的居民投票選舉的,只不過選舉的方式,有些血 腥罷了。所以眼前這位魔王臣子對於打斷帝王「享樂」,一點愧疚感也沒有。
  
  「真是麻煩的傢伙……」在一聲壓抑著的發自喉間的呻吟聲中,魔王揚聲抱怨著,只是不知道他所抱怨的,是那個私自行動的部下,還是打擾了他興致的臣下。
  
  「傳令,魔界諸人非本王手諭,不得私自向龍族挑釁,違者殺無赦。」嘴裡隨意地吩咐著相當突兀的命令,彷彿是不由大腦考慮脫口而出,但是言語中炙熱的殺戮之氣卻令人側目,這看似不針對任何人或者事的命令,卻成為了一道無情的催命符,如果郎格提斯這個魯莽的傢伙真的伏擊了龍王,無論成敗迎接他的都將是魔界君王的屠刀,而那些被郎格提斯帶走的一萬三千人無疑也會成為他們所遵從的將軍的陪葬品。
  
  這如同兒戲一般的指令卻被毫不猶豫地執行了,門口那位大臣,絲毫沒有勸諫上司的打算,而是直接把魔王的話,一字不改地用千里傳音的方式送去了,然後就如同完成了任務一般,袖子一甩、走人。
  
  「呵呵呵……看得出你的臣下,如今是越來越有個性了。」低啞的笑聲,從魔王身下人兒的口中響了起來,傭懶內夾雜著幾分不容錯認的蔑視,「你這個君王,看來也當不久了。」
  
  「當不久,就當不久吧,反正魔界的君王寶座,向來更替迅速,我也不會介意,下一任魔王繼我之後盡情地享用你這小妖精呢。」對於這惡意的挑釁,在魔王看來卻有如小菜一碟,只是一個衝刺,立刻就讓這個不安分的傢伙閉上了嘴巴,全心投入這場情慾之戰中,所以沒有人能夠看到,魔王眼底一閃而逝的精芒,以及嘴角浮現出來的若有似無的冷笑。
  
  魔王是魔界至高無上的主人,可以任意地操縱著別人的生存和死亡,手中握有無限的權力,隨心所欲的殺戮,在恐懼和絕望中建立起屬於王的威信,只要你擁有強大的無人可比的力量,那麼你隨時可以問鼎那張用魔界地火淬煉出來的紅玉寶座,多麼令人嚮往的東西啊……可惜,沒有人知道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是注定要踏著四濺的鮮血和纍纍的白骨向前走,一直走到自己也化為他人腳下的肉泥灰燼,這就是魔王的全部,不可更改、不可違逆、不可破壞,同樣也不容拒絕。
  
  這是天地的法則、鐵一般的規則、無關心性、也無關人品——就像人類為了生存必須吃東西一樣,魔王要活下去,就只有殺戮,無論是鮮血、恐懼、絕望,還是那些深沉的怨恨,這些都是必須而不可缺少的,哪怕這其中有別人的、也將會有自己的。
  
  魔王啊,強大的魔王、血 腥的魔王、殘忍的魔王……
  
  人們如此地形容著魔王,但是又有誰真正明白,只有兩個字可以萬分貼切地用來形容魔王,那就是:倒霉。
  
  成為魔王就必須要殺戮,不殺戮就會死去;成為魔王就必須殘忍無情,不然就會死去;成為魔王就必須不斷地維持著自我的強大,不然就會死去……多麼地可笑,殺戮、血 腥是每一個魔族證明自我強大的方式,是一種融入靈魂的本能,但是當魔族真正地證明了自己的強大、成為了魔界的至尊時,殺戮和血 腥卻成為了高傲的至尊用來維持生存的唯一條件——這就是魔界最大、最隱秘、也是最可笑的屬於魔王獨享的秘密。
  
  那張紅玉的寶座上至今還留存著每一位魔王死去前那深刻的悵然和被愚弄的憤怒,以及深深的無奈。
  
  郎格提斯只是又一個被那張紅色寶座散發的,屬於權位的絢麗色彩所迷惑的愚蠢傢伙,一個愚蠢而不懂得自知、自製的人,自然沒有必要繼續生存下去。
  
  不過……他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用了什麼方法,能夠讓這個愚蠢的傢伙幹下這種平日裡只敢想想,而不敢動作的事情。
  
  狠狠地一再貫穿著身下這具優雅而妖媚的軀體,在那放浪的呻吟聲中,攀上慾望的頂峰,在釋放自我的瞬間,魔王的心依舊保持著任何人都不能匹敵的冷靜和自持,思索著即將面對的敵人和潛在的危險——這就是魔王的強悍和可怕、也是魔王的悲哀。
  
  不知道算不算是心有靈犀,曾經和魔王一起鬼混過的龍手閣下此刻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究竟是誰能夠讓魔界將軍私自出兵前來侵犯呢?
  
  在一片黑鴉鴉的魔界士兵中,身材魁梧的郎格提斯並不難認,那身斑駁的盔甲更是屬於這個外號被稱為「屠夫」的魔界將領的註冊商標,那斑駁的痕跡不是因為盔甲保養不良,而是郎格提斯從來不肯擦去飛濺在盔甲上的血跡,無數的殺戮中,他更喜歡將對手撕裂,讓噴湧的鮮血飛濺在盔甲上,作為自己功勳的一種記錄和炫耀。只是「屠夫」固然是魔界中脾氣最為暴躁、頭腦比較簡單的傢伙,但是郎格提斯並不缺乏對魔王的畏敬,「屠夫」的殺人記錄對於魔王而言恐怕只是一個零頭中的零頭罷了,能夠讓郎格提斯明目張瞻地違背魔王,其中肯定另有文章。
  
  面對著蜂擁而至的魔界士兵,龍王出乎意料地獨自在一邊做沉思狀——發呆,而那些全身禮服打扮得龍族菁英們,卻不約而同地伸出了一直隱藏在寬大的衣袖下的手,整齊地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複雜而深刻的軌跡,只是剎那時間,一道透明的堅固屏障從四周升了起來。那些包含火熱激情的魔界士兵們一個個如同撞上紅磚牆的公牛,發瘋似的揮舞著刀槍棍棒、甚至赤手空拳地對著眼前這道阻攔前進步伐的透明屏障一陣暴擊,只是那道法術屏障堅固得令魔界諸君唾棄不已,如同堅固的烏龜殼一般,絲毫不損地、牢牢地將龍族成員們保護在其中。
  
  原來這次隨著龍王一行出訪仙界的都是特地從龍族精挑細選出來的法術高手,為了在最不引人懷疑以及最大限度的保障此行的安全的前提下,龍王和相曦兩人連手設計了這個「龜殼之計」,像現在這樣發生意外的情況時,龍族的法術高手們架起最堅固的防禦陣法,而在陣中心指揮戰鬥的敖玄則開始在防禦陣內開啟傳送之門,那些早就在龍王宮殿裡整裝待發的將士們,很快就會踏過傳送之門,從遠方趕來支持。〔出品〕
  
  不過看著敖玄站在防禦陣內配合著符咒開啟傳送門的修長身影,龍王敖君澤卻不由得覺得一陣莫名的心煩,那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在遭遇危險時,才會生出的不安預感——被伏擊固然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伏擊者的身份卻實在是耐人尋味,而仙界那位聰明的冒充者至今還未見有任何行動——看似處於發呆狀況的龍王陛下,其實已經在華麗的衣著遮蔽之下,慢慢地準備著一個威力巨大的特殊法術,此刻如果有人不自量力地企圖製造些什麼混亂的話,那麼迎接他的將是龍王毫不留情的毀滅性攻擊。
  
  傳送門的開啟比想像中要安靜得多,沒有突兀的插曲、也沒有意外的威脅,一隊隊穿著明晃晃的盔甲,騎著戰馬、整齊地跨過空間阻隔的龍族騎兵菁英出現在這個預料中的戰場,迅速而有序地接替了耗費不少法力的同僚們,承擔起護衛龍王和龍子的使命。如果說龍族法師們所建立起來的法力屏障是戰場上最堅固的盾牌的話,那麼龍族騎兵手中的利刀,無疑就是戰場上最為鋒利的戰矛,當法師們將法力屏障突然完全撤去之後,迎接那潮水般湧入的魔界士兵們的,是那穿膛破腹的冰冷利器,艷紅的鮮血頓時在空中迸濺出一朵朵殘酷的花朵。
  
  在龍族騎兵們的眼中看起來,眼前這些瞻大妄為、試圖冒犯龍王威嚴的魔界笨蛋們根本就是愚蠢到家了,在前排的第一次攻擊破法力屏障阻止之後,魔界士兵的將領非但沒有立刻回撤、或調整部隊前進的步伐速度,反而任由後排的魔界士兵繼續混亂地向前蜂擁,這就直接造成了,法力屏障消失之後,幾乎每個龍族騎兵的長矛上都不由自主地猶如串糖葫蘆一般連續穿上奸幾個魔界士兵,可憐這些個魔界士兵至少有三成以上,是因為身後同袍的擁擠無法及時躲開、甚至被強行簇擁著撞上槍口,成為一抹死不瞑目的冤魂。
  
  戰場上急劇變化的優劣態勢、以及那近乎集體送死的場景令原本被沖昏了腦袋的魔界士兵們雖然勉強找回了部分理智,但是做為各界中最為好鬥、同時也是最為暴戾的魔界的成員,死亡和血 腥沒有讓他們感到恐懼、畏縮,而是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更加不顧一切地踩著同伴的屍體揮舞著凶器向前方的龍族騎兵們衝殺過去,勉強清醒一點的理智,被全部用在了盡力躲避龍族騎兵的戰矛銳鋒。只是訓練有素且早有準備的龍族騎兵本就不是眼前這些沒有指揮的鳥合之眾能夠對付的,何況他們的身後還有法師們的身影,稍作休息的施法者們,此刻已經開始將最拿手的包括各種輔助法術和治癒之術往自家兄弟的身上丟了過去。
  
  龍王界和魔界雖然彼此看對方不順眼很久了,桌上台下交兵對陣的機會也不匱乏,所以面對熟悉的魔界士兵們的衝擊,龍族騎士們並沒有想到更多的可能,而早有心理準備的龍王也沒有想到,魔界這批不速之客的第一波攻擊居然如此地令人噁心——當一具具鮮活的人類肉體,伴隨著充滿了恐慌和絕望的淒厲叫聲穿透了兩界山上那白茫茫的濃霧,從天而降,以最激烈的方式碰撞在龍王那輛堅固無比的車輿,黑紅的液體四濺開去,而其後那乳白色的腦漿、花花綠綠的腸臟以及陰森森的白骨血肉更是在瞬間構築出一幅地獄的寫照。
  
  只是轉眼之間,龍王那鮮亮莊重的車輿,已經被腥臭的鮮血染遍,雕琢著無數精美刻紋的車頂和四壁更是沾滿了人類的血肉。在如此整齊的大軍維護下,龍王的車輿卻意外變得如此狼狽,這比任何言詞的激勵都要有效,龍族菁英們善於隱忍的好習慣,在一瞬間被掃個乾淨,夾雜著沖天的憤怒和炙熱的殺氣頓時在整個戰場上蔓延開來,讓那些隱藏在不遠處的高台上還在向下投擲活人的魔界士兵下意識地緩下了手。就是這短暫的緩手,龍族的法師們,立刻讓所有人見識到了龍族施法者們真正的恐怖所在。或是一顆如同珍珠般大小的水珠,或是只手可握的小小火苗,再不就是一顆宛如李子似的電光球,一個個飄飄然地,剎那間穿過空間的阻隔,飛越至高崗上,在轟鳴聲中,將那些愣了神的魔界士兵化為風中的粉塵。
  
  可惜施法者們的攻擊雖然強悍,但是對於某個一直在暗中操縱著整個事態發展的人來說,魔界士兵們的死活與之無關,倒是龍王車輿上沾染的人類鮮血看上去還差著那麼一點點。
  
  「繼續!不要停!」隱藏在濃霧中的某個低沉的聲音穿過震天的轟鳴聲,傳入那些高台上愣了神的魔界士兵們的腦海,比起龍族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攻擊力,這種在心中迴盪的宛如幽魂般陰冷的聲音,似乎更令人感到恐懼。幾乎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剩下的那些魔界士兵顧不得還在身邊持續爆炸的法術,抖手飛快地將身旁的人類丟向龍王車輿的上空。
  
  雖然對於向龍王車駕那佈滿了各種保護法術、猶如一座移動式堡壘般堅固的車輿上投擲人類,那血 腥的一幕多少讓人感到有點噁心,但是要克制龍族施展在龍王車輿上的重重咒符,也只有這種極端的手段了。因為只有彙集了一百九十九個在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類的鮮血,才能發動神界的秘術,這種秘術配合人血的效果,足夠讓龍王車輿上的保護符咒在短時間內全數失靈,因為龍族的力量至剛至陽,而陰時出生的人類在死亡後的千秒內,亡靈所散發出來恐懼和悲哀會形成一股無形的至陰之力,這種力量足夠和龍族符咒的力量互相抵消。
  
  望著高崗下殺氣騰騰的龍族大軍,嘴角露出一個不明含義的冰冷笑容,不知道該說龍族太過於矜持、還是本身驕傲過了頭,當年在和神界交戰的時候,龍族就吃過這個虧,沒想到事隔這麼多年,居然還沒有對這個近乎致命的弱點加以防範。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有些豁然,當年發現這個秘密的人正是自己,可惜還沒有來得及把這個秘密宣揚出去,夢蜇就迫不及待地切斷了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繫,想來夢蜇自己也沒有料到,這個秘密並沒有隨著自己消逝在風中,而是在無數歲月後,再一次成為龍族的噩夢吧。
  
  靜靜地看著眼下持續上演的血肉飛濺的戲碼,腦海中卻將之與記憶裡某個相同的場景重迭起來。
  
  龍族和神族之間的戰爭在所有人的眼中早就化為了傳說的一部分,龍族最後戰勝了神族,切斷了神族稱霸的野心,也成為了這段傳說的最後標注,所以沒有人知道,在當年那場動搖天地的戰鬥中,龍族並不是勝利者,若不是夢蜇的橫空出世,掌握了龍族致命弱點的神界之王注定會把龍王界併吞了去,成為這個世界新的主人……不過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雖然那段記憶充滿了不甘和憤怒,但是窖鑅絕對不會讓自己沉浸在記憶中,因為他還要親手向那個打碎了自己的野心的人要回屬於自己的公道。
  
  當最後一個人類在堅固的車輿頂端上四分五裂的時候,龍族的反擊已經將整個高崗的前沿犁了一遍,高崗上滿地是死狀千奇百怪的魔兵,即使黑幕遮蔽了那滿山崗的死屍,但屍體散發出的焦臭味,依舊濃重得令人噁心。不過對於早就習慣了死亡的窖鑅來說,任何生命都渺小得猶如螻蟻,不值得他去顧慮,甚至連看上一眼都不必施捨。
  
  望著高崗下正戰作一團的人群,窖鑅冷冷地笑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貪婪和慾望從來都是人心中最為炙烈的,而由此伴生的殺意和鬥志也是最為強烈的,自己不過是藉著七曜能夠預示未來的能力,向郎格提斯暗示得到幼龍的血,就能得到強大的力量,那力量甚至遠遠超越現任的包括魔王在內的任何一界之主,當然這其中自己也稍稍用了點高階位的暗神術,無法抗拒這無比甜美的誘惑的郎格提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和計劃——突擊龍王的隊伍只是一個掩護而已,他們需要的只是那個小生命而已,哪怕為此犧牲其它人的一切利益乃至生命。
  
  伸出和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手,細嫩而潔白的指掌間,輕輕握著一顆紅色的珍珠,這顆緋紅的珠子內孕育著強大的力量,默默地開合著嘴唇,古老的神族語言猶如一支悠揚的歌曲在濃濃的白霧深處飄渺地迴盪著,召喚匯聚著無形空間裡的力量,一點一點地以染滿血污的車輿為中心布下一個精心的羅網。
  
  雖然窖鑅眼下的身體和力量都不能和昔日身為高高在上的神帝時相提並論,但是這用仙界的金露構築而成的軀殼,卻能夠更好、更快地從天地間吸取無形的力量,眼看著無數散發著暗銀色星點在半空中構築成一個魔法陣,窖鑅嘴角的笑容愈發地冰冷起來,夢蜇,無數歲月之後的今天,曾經被你剝奪了一切的人,現在就要來索取報償了。
  
  暗星陣在半空中悄悄地匯聚著剛性的元素,無形的元素慢慢地凝結,在暗銀色的星芒下,逐漸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凸形鋼錘,不同於普通的兵器,這完全是由鋼性元素凝結而成的鋼錘不但包含著天地間最純粹的力量,而且還吸收了暗星陣內屬於神族的某種法力特質,所以當鋼錘猛然從空中落下的時候,就算是龍族施法者們發現後實時用自身的法力支撐的障蔽,也沒有辦法完全阻擋住,更何況窖鑅對於龍族的法力屏障瞭解得很,鋼錘並非一股腦兒地落下,而是險惡地一個接著一個不間斷地始終敲打著這臨時架起的法力屏障的某一個落點。
  
  數十下之後,龍族堅硬的障蔽被鋼錘硬生生地砸出一個不小的窟窿,等不及龍族的法師們修補漏洞,更大的鋼錘直接穿過了障蔽的窟窿砸向了龍王車輿的車頂之上。
  
  不管是在場的龍族也好、魔族也罷,對於龍王的車輿堅不可摧這一認知,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自古以來幾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龍王的車輿被砸壞這種先例,所以當鋼錘生生砸碎了龍王車輿的一角時,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荒謬的寂靜裡,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生死對決、無比驚愕地看著龍王那向來風光的車輿在遭受了血洗肉淋之後,居然被破去了金剛不壞之身,將它那神秘的乘客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第六章
  
  一陣輕風吹過血 腥味濃重的交戰之地,無形地推開那遮蔽視線的濃濃霧色,將一座空蕩蕩的龍王車輿清晰地展示給每一個旁觀者,那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車輿內,除了角落裡擱置的被子、和隨意丟在一邊的枕頭之外,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空無一人。那車輿上猙獰的破裂口,似乎是全天下最惡意得嘲笑一般,原以為十拿九穩的目標,到最後居然只是一個空殼,這突現的事實,就連高台上的窖鑅也忍不住愣了一拍。
  
  好你個狡猾的龍王——窖鑅很快就回過神來,當代龍王果然一如外界傳言狡詐得無與倫比,從離開龍王宮之後擺出種種架勢,讓外人誤以為防禦重重的龍王車輿才是小龍們的安居之所,卻原來這只是一個障眼法,真正的主角居然躲在一旁的另一座隨行車座內,難怪保護車輿的只有龍族的施法者,仔細想來,那些施法者顯然也沒有完全靠近車輿,而是在距離車輿三步之外,佈防而已,就連車輿破開,龍王父子也只是站在一邊不動聲色,敖玄甚至根本連頭都沒有回,繼續維持著那讓絡繹不絕的龍族士兵通過的傳送門法術。
  
  哼!真是好心計、好手段。望著不遠處另一座被龍族騎兵們重重包圍著的車駕,被耍弄的感覺印上心頭,重重的一聲低哼,毫不猶豫地窖鑅開始使用強大的攻擊性神術攻擊另一輛座車,不過比起剛才攻擊龍王車輿那種預謀加上突襲的全力以赴,這再一次的攻擊,顯然不再有那種震撼性的威力,再加上剛才那明顯的愣神時間,龍族的騎兵和施法者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最好的防禦姿態,那打在另一駕車輿上的神術攻擊,根本沒有辦法靠近車駕分毫。
  
  可惜窖鑅的想法可以迅速地改變,但是他的雙眼卻沒有辦法在這瞬間顧及太多,聽以他沒有注意到龍王閣下曾經有一瞬間和他一樣驚訝,只是龍王比窖鑅更靠近車輿,在看到那堆被子夾層裡探出的一隻白嫩嫩的小腳板之後,那驚訝很快就變成了名無表情的冷漠,只是那雙漂亮的鳳目裡閃爍著的卻是愉悅的笑意。不過這樣的目光落在窖鑅的視線裡,自然又被曲解成龍王狡詐陰損的一大證明。〔出品〕
  
  「郎格提斯,帶著你的人走吧,今天我們多少都算是輕敵了。」一邊攻擊著安置小龍們的車駕,窖鑅一邊傳音給在陰暗處等待出手機會的郎格提斯。儘管眼下圍攻龍族的魔界士兵死傷還不算龐大,而窖鑅也佔據著有利的地形,要和龍族拚一下也不是沒有機會,不過毫無疑問,今天要碰小龍,是絕無可能了,龍族不光有著充足的準備,龍王車輿這陰險的一招無疑讓窖鑅的計劃幾乎全盤落空,既然無法達成目標,那麼繼續拚殺消耗自身不多的力量,就不是一件值得稱讚的事情,窖鑅對於取捨二字向來果決。
  
  「可惡的龍族……好吧,今天的帳權且記下,日後本將軍要連本帶利地要回來。」對於窖鑅的要求,郎格提斯沒有拒絕和反駁,只是恨恨地咬著牙,伸手探入懷中,捏碎了另一張「靈犀術」的卷軸,一道淡紫色的光幕突然由地下升起,將還在激戰中的魔界士兵們硬生生地拖離戰鬥,憑空消失在戰意昂然的龍族騎兵們的眼前,只留下滿地的屍首。
  
  「那些傢伙跑得還真快啊。」一直在傳送門前的敖玄,這時總算是可以從那個費神費力的開門法術裡解脫了,將大約七千名龍族騎兵從龍王宮送到龍王界的邊緣,這所需要的法力可不是一般,就算是有其它的能量寶石幫助,敖玄也幾乎被搾乾全部的法力。剛才龍王車輿被擊破的時候,敖玄本能地想衝上前去,卻被那道該死的傳送門吸得死死地無法動彈,不過這意外卻給窖鑅造成了小龍並不在車輿內的錯覺,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撇了撇嘴,龍王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指著眼前那狼狽不堪的專用車輿,
  
  「他們如果再跑慢點,我們的樂子就大了。」敖玄順著父親的手看去,就見車輿內的被子一陣輕微的蠕動,然後兩隻小巧的腳丫和一隻粉嫩的小手悄悄地鑽出了破子的夾層,似乎是某位客人終於覺得那層層迭迭的被子裡有些熱得慌,所以露出點小胳膊小腿好乘涼。
  
  「看來是熱了,或者悶到了。」龍王也不上前,只是雙手在胸前一架,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而敖玄也難得惡劣一把,笑呵呵地站在父親身後,等著看弟弟的笑話。果然幾分鐘後,被子開始蠕動得越來越厲害,彷彿是被裝在麻袋裡的貓咪努力地尋找著出口一般。而裸露在外的三肢也配合地在被子的邊沿,穿出收入地伸展著,而且速度越來越快,那有些詭異的場景,很快就吸引了周圍龍族同胞們的注意力,大伙都不約而同地扯著笑臉,一邊收拾著身旁的戰場,一邊時不時地瞅瞅那不算小的被層。
  
  把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放在被子夾層裡,這樣的做法是不可取的,這極為容易造成孩子窒息或者缺氧……儘管這完全可以說是小龍敖彥自找的,不過他自己很快就嘗到了惡果。被悶著的感受實在是太難過了,就算這暖暖的被子再舒服、再安靜也不行。想熟睡卻被悶得睡不下去,這種事情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都是件很窩火的事情,別說對於一個有著輕微起床氣的低血壓生物而言了。
  
  憤怒的起床氣火山,隨著敖彥爆發式的大叫聲,騰然噴發。憤怒的寶寶掹地坐了起來,掀開壓在身上的被子,然後抓住這可惡的讓他不能繼續睡覺的被角毫不猶豫張嘴就咬,一邊咬還一邊搖頭晃腦,連抓帶扯地,分明是一副不把被子咬爛誓不罷休的氣勢。可憐那條忠於職守的被子,絲緞的被角立刻被小龍那逐漸銳利的牙尖勾劃出好幾個窟窿。
  
  「哈哈……」無良的龍王老爸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出糗不算,還帶頭狂笑,絲毫不顧及本人英勇神武的君王形象,而那些個龍族菁英們住龍王的惡劣示範下,當然學有樣地笑翻了天。就連向來在下屬面前冷靜自持的敖玄,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寶寶這無意識的一番動作,頓時將大戰之後瀰漫在空氣中不可見的凝重一掃而光,只是可憐睡得朦朦朧朧的敖彥又一次淪為龍族笑話集錦中的主角。
  
  就在大家的笑聲融成一片的時候,一道幽暗的身影猶如突現的閃電一般從不遠處仙界那輛炫目的七寶玲瓏輿前衝向猶自啃咬著被角發洩的小龍,此刻正是龍族菁英們在脫離戰鬥之後,心神最為放鬆的一刻,大家臉上的笑容甚至來不及收斂,那道身影已經幾乎攀上龍王的車輿,不過也僅僅是幾乎——彷彿是設下陷阱等待狡狐的獵人,就在對方出現的剎那,早有準備的龍王只是一個閃身便出現在對方的面前,旁人眼中如同閃電般迅速的移動身法,在龍族的君王眼中,也不過爾爾。沒有絲毫花俏的動作,最簡單的一個伸手動作,對方那迅捷的身法雖然堪稱一絕,但依舊被龍王緊緊地攥住了那雙冰冷的手。
  
  「戒禮使」碧攸!這位彬彬有禮的仙界使者,卻在最令人詫異的場合、以最令人難以想像的方式,再度出現在龍族菁英們的眼前,只是此刻那張號稱艷絕天下的完美臉龐上布瞞了的是冷酷、是陰暗,在旁人眼裡看起來充滿了異樣的猙擰。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啦。」龍王臉上的笑容依舊自然,只是笑容下那滿含不屑的神情卻清晰無比。
  
  「哼!」低低的一聲輕哼算是回應著龍王的譏諷,碧攸根本不在意自己失手,儘管龍王的手如同精鋼鐵箍一般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或者說他根本早就算到自己的這次出擊會有這樣的結果,這是一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豪賭,碧攸賭的就是龍族之王即便對自己有所防範,但絕對不會看穿自己的原形——就在落入龍王手中的剎那間,誰都沒有發現,碧攸腳下那道淺淺的身體倒影突然間宛如有了全新的生命和意識一般,如同幽魂亡靈似的猛然衝向不遠處的小龍。
  
  碧攸的豪睹,無疑是成功的。儘管轉眼間龍王就猜到了碧攸的原形,但已經完全無法阻止碧攸這最出其不意的進攻,甚至因為碧攸那極為特殊的原形構造,龍王車輿上那些隱而未發的防禦陣法都對他失去了效用,毫不設防的小龍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仙魅!碧攸的原形居然是仙魅!這個答案無論如何怎麼說都出乎了龍王的預料範疇。
  
  魅,本是屬於冥界的低等生物,和魑魅魍魎同歸一處,它們沒有智慧、沒有能力、它們本是冥界的亡者們的殘存意志所聚合而成的生物,日夜漂浮在冥界的黃泉入口處,並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散,最終回歸於無。其它各界經常用這些低等的冥界生物當作製造法寶的原料,因為魅除了本身在黃泉入口處漂浮而沾染了黃泉地獄的陰冷屬性之外,其本身有著極好的融合性,可以把不同屬性的法寶原料非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算得上是法寶製作工藝流程裡,不可缺少的添加劑之一。
  
  但是仙魅卻截然不同,顧名思義仙魅並不是以實體的方式存在,而是一道徹徹底底的影子,一道有智慧、有思想、甚至有法力的影子、一道融合了仙人的魂魄並保留了魅的特性的影子。
  
  上古時代「仙魅之術」就被視為仙界最嚴厲的懲罰之一,原因在於仙魅的誕生方式是將仙人的魂魄強行從肉體中攝出、並強行使其和魅融合,一旦融合成功,仙人魂魄就再也不能和魅分開,雖然仙人似乎除了肉體之外沒有失去什麼,但事實上魅本身有著的隨著時間流逝而消散的特性,非但沒有消失而是被進一步強化,這就直接導致了那個和魅融合的仙人魂魄,最終只能跟著魅一起消散於天地之間的結果,這對於不死的仙人而言,無疑是最殘酷的懲罰。
  
  也許正是由於這種懲罰太過於嚴厲,所以漸漸被仙界廢除,「仙魅之術」也隨之被視為仙界的禁忌之術——當然,也有傳言說「仙魅之術」被廢除是因為成為了仙魅之後,由於本身不再受實體的約束,所以仙魅對於很多法術、陣法都能夠自然免疫,有不少成為仙魅的傢伙們,因為怨恨繼而在各界折騰出不少禍患,但旁人除了忍耐著等待仙魅死亡之外,也沒有別的方法,這種後遺症嚴重的懲戒方式被普遍抗議之後,才走入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沒想到「仙魅之術」在仙界乃至各界都銷聲匿跡了這麼久之後,居然還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這也難怪一向沉穩的龍王也感到詫異萬分。
  
  好在總算碧攸並不是想要小龍的性命,只是想要從小龍身上放點血而已,所以碧攸的目標不是小龍的要害,而是那粉嫩得如同白藕一般的小手臂——不過下一刻響應碧攸的卻是在和小龍的肌膚接觸的瞬間從指尖傳來的如同鋼鐵般堅固難以穿透的觸覺,碧攸尖銳如利刃的手指,被硬生生地擋在了小龍那粉嫩的肌膚上,怎麼都沒有辦法刺入分毫。
  
  十拿九穩的進攻卻匪夷所思地功敗垂成,碧攸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相信發生在眼前的這荒謬的一幕。他自問即便是成年龍族那強韌的軀體,也無法抵擋住自己的攻擊,但是眼前這粉嫩的娃娃……
  
  可憐的碧攸,要是你知道了不久前龍族菁英集體泡冷水澡的故事的話,你就肯定不會覺得奇怪,相曦和龍王為了保障龍族未來的和平和安寧,至少用了三百道以上的封禁咒術佈滿了小龍全身上上下下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以防不測,別說你用手指頭戳,就算是龍後的頓天杵拿來恐怕也是同樣的下場……
  
  龍王將前來支援的龍族騎兵菁英們留在了兩界山上打掃狼藉的戰場,自己則和原定前往仙界的隨行人員一起,安然地穿過兩界山之間的時空障蔽,繼續他們的公務訪問。只是原本做為引導者的仙界那位冒牌的戒禮使,此刻被龍王用特殊的封禁術死死地封印了起來,不知道是由於自己意外失手而受到了打擊,還是因為計劃失敗後覺得人生沒有了光彩,碧攸並沒有強烈的反抗或者試圖逃走,反而顯得有些呆呆的,絕美而毫無表情的臉龐上清晰地寫著沮喪和失落。
  
  這讓原本在敖彥面前試圖表功的龍王君上被兒子狠狠地鄙視了一番,鬱悶的龍王一回頭就決定親自去找仙界評理。哪有這樣派遣使者,居然派個刺客來謀害龍王幼子!
  
  敖彥窩在敖玄的懷裡,找了個非常舒服的位置,一邊享用著嘴邊甜美的午餐,一邊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周圍。自己不過睡了一小會兒而已,想不到身外就發生了這麼多變故,龍王車輿內那些個變態的保護陣法幾乎將車內與車外全然地隔離開來,車外的聲音和震動居然絲毫都沒有影響到車內,以致於讓自己錯過了連番的好戲。雖然有些惋惜沒有親眼目睹龍族相魔界士兵們的交戰現場,但是敖彥更加高興龍王那輛牢固到變態的車子被人砸爛——總算是把自己這個可憐的囚犯給解放了一把。〔出品〕
  
  仙界在敖彥的認知中,無疑是一個仙霧繚繞、飄渺不定的安寧祥和的世界,到處是溫順的珍禽異獸、柔美的仙花異草,但是這個由電視劇和小說所營造的高貴而典雅的世界,很快就在一幅幅懸掛在路邊道口的橫幅以及那些站在橫幅下,手舉抗議紙牌的諸位給破壞殆盡。
  
  強烈抗議龍王界破壞仙界安寧!
  
  抗議龍王界打雷越界,造成嚴重後果
  
  血債血還!藥債藥還!
  
  ……
  
  噗……敖彥嘴裡還沒來得及吞下去的乳汁噴了一地,這、這哪裡是仙界?根本就是布什訪英時的抗議示威遊行大街再現!
  
  上輩子還是人類的時候,敖彥沒少見那些舉牌子抗議的遊行大隊,事實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也經常混入這種遊行隊伍中湊個熱鬧,當然湊熱鬧的同時,順帶兜售些礦泉水啊、潤喉糖之類的小商品,一天折騰下來,收入也是蠻可觀的,有時運氣不錯的話,孤兒院裡過期的壞雞蛋和市場垃圾堆裡的爛西紅柿也會有不錯的銷路,不過前提是千萬不能讓那些火眼金睛的阿Sir們看到,否則不但會被惹毛了的阿Sir重點關懷,還要到局子裡喝茶聊天。
  
  如今這本該永遠埋葬在記憶一角的場景被再度完美地展現在眼前時,那種湧滿心懷的激動和亢奮實在是無法用語言描述,敖彥手腳並用地拽著兄長衣服的襟口爬上肩頭,一手抓住敖玄的髮冠,一手摟住敖玄的頭顱,雙腳則緊緊地環扣著敖玄的頸子,興致勃勃地環視周圍,努力地試圖從隊伍裡找到自己昔日同行們的身影,或者更坦白」點地說,他在努力尋找著雞蛋或者類似雞蛋的投擲物。可憐了被敖彥當作了石凳的敖玄,那原本英姿颯爽、年少有為的龍族王子殿下,此刻只能滿臉苦笑小心地「頂」著在頭上參觀風景的弟弟不要摔倒,還要伸手輕輕拍打小傢伙的後背,以免他被剛才那口噴出的乳汁嗆到。
  
  敖玄雖然照顧小龍的次數不多,但是他敢和任何人打賭,他這個寶貝弟弟絕對是龍族幼兒中最喜歡湊熱鬧的傢伙,要是換了其它的嬰兒,此刻恐怕早就被這人聲鼎沸的場景嚇哭了,就連在車輿裡照顧敖巽的崇蓮,剛才都把車窗給放了下去,隔絕了車外的嘈雜。而他這寶貝弟弟敖彥卻瞪大了雙眼,滿臉興奮地在自己的腦袋上時不時地「啊啊啊」叫上兩聲,彷彿是讚歎著眼前這人山人海的一幕,坐在肩頭的小屁股一抬一抬地,估計要不是自己努力環住小東西的雙腿,這小傢伙十有八九會主動地往人群裡竄。
  
  不過這也有些個不為人知的好處,至少小龍敖彥這興奮的表情,和在兄長的腦袋上「作威作福」的模樣深深地感動了那些年長的仙女們,不管是仙人還是凡人,女性的感性要遠遠大於男性,當男仙人們為龍王王子敖玄的狼狽模樣幸災樂禍的時候,仙女們則對那小小的孩童動了惻隱之心.儘管對龍王界天雷肆虐不滿,但是看到這小小的粉嫩娃娃,想到一切都是為了這小東西,隱約間心底的怨氣淡薄了不少,臉色也漸漸地緩和了下來。
  
  從進入金頂山的範圍起,仙界的抗議大軍就排滿了大街,雖然稱不上萬人空巷,但也差不了多少。儘管敖彥非常惋惜沒有看到有雞蛋或者西紅柿之類物品的出現,不過由於佔領了至高點,所以四周遠處的美色,自然盡收眼底。層層疊疊的人群之後,果然是仙霧繚繞、絢麗多彩宛如名畫的景色,而做為掌管著各界所有草木靈氣的金頂山,其範圍內的花草樹木自然更是生長得別具一格而又風姿迤邐。特別是山道旁那一株株粗大的樹木,彷彿是為了迎接龍族的貴客,枝頭的花苞紛紛綻放,柔嫩的粉色花瓣隨風飄逸,撒落在因為人頭濟濟而在街頭形成的一條黑色緞帶之上,散發著異乎尋常的魅力。
  
  只是無形的空氣中,彷彿有了一種無人可知的騷動,敖彥不自覺抬頭望向山頂.不知是不是錯覺,隱約間他能感覺到山道的盡頭處彷彿有雙明亮的眼睛,正滿含歡愉地靜靜注視著山腳下被圍困在人群中的自己。
  
  不知道金頂山的接待官員們是有意還是無心,龍王一行並沒有在到達的當日即進入金頂山,而是暫時安頓在了山腳下的浮悠宮裡。浮悠宮是繁花君私人的行宮別苑,用來招待龍族的貴客並不算是失禮,只是現如今浮悠宮外到處都是仙人們的抗議大軍,把龍王一行安排在浮悠宮.其中的含義自然有些耐人尋味,不過不管怎麼說,反正金頂山方面是口口聲聲說按照前例,其中究竟有什麼花樣,龍王也懶得去計較了。不就是在抗議中休息一夜嘛,無所謂。這樣的情景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暫且讓這些仙人折騰折騰,等明日登上金頂山之後,他可是準備好好質詢一下仙界的各位高級官員,為什麼派一個用心險惡的「刺客」跑來龍王界送信,還要暗算龍王幼子。這個議題只要一拋出去,包管所有仙人都自動閉嘴——為了這個邪惡的心思,龍王甚至強行把仙界那輛風光的七寶玲瓏輿給扣了下來,打算著明天當作證據,到時候對那些個自命不凡的仙人們好好地嘲笑一番。
  
  確定了住處之後,自然少不了一陣忙碌的安頓,儘管浮悠官裡有繁花君挑選的伶俐聰慧的侍童和侍女,但是龍族婉言謝絕了,畢竟龍族的兩個寶寶的安全是屬於絕對高度的,在仙界就「刺客碧攸事件」做出正面解釋之前,龍族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仙界的成員靠近小龍們一步的。當然這些瑣事對於敖彥言已經沒有知道的必要了,在兄長的腦袋上興奮了許久之後,盡興的敖彥流著口水滿足地沉陲了,而不久後龍王和敖玄殿下被門外居心叵測的仙人代表們請出去「喝茶、聊天、談心」,錯過了這場難得的鴻門宴,事後讓敖彥後悔了好久。
  
  敖彥這一覺睡得異常地沉,連夢都沒做.直睡到月至中天的午夜時分才醒來。只是才醒來,躍入敖彥眼簾的不是照顧自己的嬤嬤們的笑容,而是一個非常意外的畫面:此刻他的床邊坐著一個飄忽的身影,被房內用來照明的夜明珠所散發出來的朦朧光澤所穿透著,隱約間夾雜著淡淡的綠色,那朦朧的臉龐只能分辨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那場景雖然沒有恐怖片裡的孤魂野鬼那麼恐怖,但是和倩女幽魂中的耶抹女子的幽魂卻有著不小的相似之處。而且令敖彥感到有些驚訝的是,儘管無法看清對方的雙眼,但是他依舊能夠感受到對方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那種感覺竟然和白日裡所感受到的如出一轍。
  
  「真不愧是夢蜇的後繼者,對於靈力的波動一樣敏感得驚人。」對方彷彿能知道敖彥的想法似的,話語平穩中帶著不曾掩飾的笑意,「只是不知道這一次你的運氣會不會和夢蜇一樣糟糕。」
  
  你究竟是誰?敖彥很想開口詢問,但是此刻的他,除了能夠「啊啊啊」地叫喚叫喚之外,還沒有到有足夠能力開口說話的時候。
  
  「仙界的人稱呼我為『英魄』,意為:天地英魂精魄,因為我的原身是孕育天地靈力的蒼天巨樹。不過你可以叫我『易齊』,這是我的真名,只是可惜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他似乎是笑了笑,臉龐的輪廓細細地波動了一下,「你現在還小,不能理解我所說的話,不過我知道龍族的記憶是從出生開始就有的而且不會忘記,所以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今天你只要記得就好,這是你的前生『夢蜇』所留給你的消息:我將你要的東西封印在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你有了拋棄一切的決定和想法,就能找到它。」
  
  這是什麼意思?敖彥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易齊似乎也沒有打算讓敖彥瞭解透徹、也不打算解釋些什麼,只是在傳達完這個消息之後,彷彿是忍俊不住地低低輕笑起來:「真是有趣,居然用那朵千瘴牡丹的妖丹合靈,難怪凌瀾會樂成那個樣子……小傢伙,看來你比夢蜇還要倒霉,龍王和相曦的封印能保得住你一時,卻保不住你一世啊……呵呵……這次你是怎麼都跑不了了。」
  
  「算是我對你盡一份心吧,免得以後你要是和夢蜇那傢伙一樣小心眼的話,我也算是多少幫過你一把了。」易齊笑聲停歇之後,慢慢地飄到了敖彥的身前,仿若虛幻的手輕輕彈出一指,點在敖彥的鼻尖上,一抹涼意立刻順著鼻尖向敖彥全身散開去,「這是我的樹靈真髓,雖然不能完全為你壓制體內的妖丹,但是至少不會有很大的威脅力,那些個催淫效果,也不會有多強……不過話說回來,這還真是一報還一報呢,當年夢蜇哭著喊著要修煉出天下最強大的淫藥,沒想到這個願望居然應驗在他的轉世身上……哈哈哈哈……實在是大有趣了!」
  
  「小寶寶……我真的很同情你。」易齊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彷彿門外有什麼騷動,只是悄然轉身,易齊那朦朧的身影就如同炊煙一般化散在空氣之中。不久,前來察看小龍的嬤嬤推門而入時就看見睡醒了的敖彥寶寶正一臉困惑地趴在床上若有所思,甚至在嬤嬤把溫熱的奶瓶放入寶寶的口中時,寶寶眉頭的川字也沒有消失,反倒是更加明顯了不少。
  
  敖彥覺得自己僥倖重生似乎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巧合,而是冥冥中某人的算計。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算計.成為某人的棋子被人擺佈。
  
  不管你是誰,敢打老子主意,就要有被老子惡扁的準備!敖彥冷笑著恨恨地咬了咬嘴裡的奶嘴,邪邪的笑容浮現在寶寶稚嫩的臉龐,在窗外的月光襯托下顯得格外的……可愛。
  
  不過龍寶寶難得展現邪惡本色的模樣很快就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有些洩氣地看著大床斜對面那面光滑純淨的鏡子,毫無瑕疵的如水鏡面非常完整地反射了某人喝奶的一舉一動,儘管從笑容的內涵裡還是隱約可見當年那個在明裡孱弱無比、虛弱到隨時會掛掉,但是暗中卻笑傲裡街暗巷、瀟灑縱橫混混青皮界的那個偽善人物的輪廓,但是小鬼叼奶瓶的事實卻實實在在地提醒了某尾小龍,目刖他還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界,要表現出自己的成熟和睿智的話,最好先長大個子再說。
  
  看來還是要快快長大才是,丟開奶瓶沿著床柱爬到鏡子前仔細審視了鏡子裡的模樣半天之後,敖彥無可奈何地確定了下一步的主要發展方向,一點都沒有察覺自己的舉動對身旁的嬤嬤而言有多麼地刺激,總算龍王此行帶來照顧敖彥的嬤嬤都是久經考驗的老人了,照顧孩子多了,也就有些見怪不怪了——雖然龍王宮裡早就傳說,七殿下有些詭異。例如出生至今居然沒有人看到過那個小寶寶哭泣半分之類等等,而在出行的時候,龍王也特意吩咐過,只要七殿下的行為不會給他自己帶來傷害的話,就任由他去不必阻止,但是看著那小東西爬下床後在鏡子前搖頭擺尾的模樣,嬤嬤還是本能地悄悄掐了自己一把,那清晰的痛楚向她證明,眼前看到的絕對是最真實的畫面。
  
  嬤嬤正在發愣時,突然覺得腳邊有人在拚命地拽自己的衣裙,力量雖然不怎麼失,但堪堪正好夠把她的內裙拽下,本能地護住內裙的腰帶,向後猛退了一步,憤怒地低頭看哪個登徒子如此放肆,不過躍入眼簾的卻是某個剛才在鏡子前搔首弄姿的小傢伙一臉無辜的表情,而那只嫩嫩的小手此刻還執著地拽著嬤嬤的內裙邊緣,不過另外一隻手卻非常堅定地指著不遠處的大床角落裡那只剛被遺棄的奶瓶,於是嬤嬤的驚訝中,又多了一條。
  
  滿意地看著嬤嬤一臉詫異地出門去拿食物,龍族幼子吃的乳汁,其實是一種充滿了能量的天然雲露,能給年幼的小龍們最為充足的滋補,既然決定要早早長大,那麼多喝點絕對是一種聰明的選擇。敖彥坐在鏡子前,又一次地開始仔細規劃未來成長所要注意的地方:多吃多喝多睡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點,所謂先天不足後天彌補,無論最後彌補的效果如何,有補總比不補好;接著自然要多動腦筋,眼下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雖然過得滋潤,但是對於一個有文化、有內涵、有抱負的青年人來說,這等同於混吃等死的生活會直接導致腦細胞因為營養過剩而退化,所以經常性地欺負欺負敖巽是必要的、偶然折騰折騰龍王也是可以參考一下的……當敖彥在腦海裡得意洋洋地開始計劃要怎麼折騰那些個寶貝他的人們時,卻沒有注意到他身後依著的鏡子正散發著淡淡的不為人察覺的珍珠色光澤,緊接著整個鏡面突然如同魔術中大變活人一般,在瞬間整個消失,露出鏡子後一個不小的黑黝黝的通道,而這個突然出現的洞穴居然是一條向下傾斜的滑道,靠在鏡子上的敖彥措手不及地身子向後一倒,來不及伸手抓住什麼東西,就整個向洞穴裡消了下去,隨著敖彥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內,那面晶瑩的鏡子又悄然地恢復了原狀,彷彿之前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下滑的通道出乎意料地長,長到敖彥能夠從驚訝中恢復正常的思考,並調整好原本腦袋向下的下滑姿勢,通道的盡頭還是沒有出現的樣子。這到底是哪個無聊份子設計的?時間過去了足足一刻鐘之後,依舊這有到達終點的敖彥開始在心底抱怨,按照卜滑時感受到的離心力,敖彥推測這條通道不是簡單的向下延伸,而是以螺旋的方式打著旋向下,當然儘管下旋的角度和弧度非常地大,以是轉久了還是讓人忍不住頭暈口眩。
  
  再用不同的語言和詞彙問候過了這位不知名的設計者的全家老小、內外九族、祖宗十八代之後,那該死的通道盡頭終於山現在黑漆漆的視線裡,只是那位被某人罵得狗血淋頭的設引者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什麼,在通道的最後一點距離裡,突然將向下的信道改成了直信道,突如其來的改變而引發的下滑加速度,讓敖彥措手不及,沒有任何防禦地就被慣性拋出了通道,然後一頭栽進了通道前深不見底的水潭裡,要不是這水潭裡的水並非一般的山水地河,而是罕見的能夠浮起任向東西的沁水的話,估計敖彥此刻就不是簡單地頂著一腦袋水草出現存水潭表面了。
  
  「噗噗……」努力地把嘴巴裡的水吐乾淨,一邊揮動短短的小手把那些們纏在腦袋上的水草揪下來,顧不得繼續詛咒那該死的設計者,抹去了臉上的水債之後,睜大了雙眼努人環視眼前這陌生的環境。只是有些出乎意料,和那條明顯是人工開發出玟的下墜通道完全不同,這裡是一個純天然的地下溶洞,洞頂上甚天還能清晰地看到樹木粗壯的根須垂落著,溶洞周圍都是些奇怪件狀的鐘乳石,沒有預料中的金山銀樹、也沒有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世外高人或者武功秘籍,甚至連那些個珍禽異獸似乎也沒有在這瑞安家的蹤跡。
  
  該不是哪個混蛋故意挖個陷阱耍人玩吧?敖彥在心底不怎麼確定地猜測算,但是從下墜通道的設計者無聊程度來推測的話,這個猜測似乎很有正中標的的味道。
  
  四肢並用的狗刨姿勢雖然不雅觀,但是在沁水的神奇作用下,敖彥也得以安全迅速地爬上了岸,開始仔細地環繞水潭搜索溶洞的四周,大約一個小時後,消耗了差不多三分之二體力的敖彥有些挫敗地坐在水潭旁邊。
  
  這裡果然是無聊的人物挖的害人陷阱。
  
  和普通的山腹溶洞一樣,這裡的山道四通八達地向外延伸著,經年累月形成的鐘乳石和偶爾流經的溪水是溶洞裡唯一的裝飾,而這溶洞的山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仙界有關係,竟然能夠自己發光,雖然這樣一來不至於讓敖彥陷人漆黑的絕境,但是照亮了四周的光景後.卻更是表明了所有希望的斷絕,即便是敖彥這種自稱神經粗得堪比鋼筋的主兒,都不得不承認,這回自己的麻煩絕對大。在錯綜複雜猶如迷宮般的溶洞裡沒有了方向,那麼就和自殺沒有兩樣,就算是黃飛鴻、霍元甲再世,最後的結果也只有一個死字——不是因為找路而累死就是因為沒有食物而餓死。
  
  這下算是完蛋了。
  
  面對眼前的絕境,敖彥也只能在心底徒呼無奈。現在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龍王發現自己不見了之後,再次發動群眾展開細緻的搜索活動,只是這條密道既然藏得這麼詭異,他倒是很懷疑究竟有沒有人知道這個該死的害人陷阱……不過也算是自己倒霉,要是這次來仙界的時候,把那個囂張得讓人想揍他的桀梟一起帶來就好了,那麼至少憑著桀梟手臂上的聯繫陣法,龍王要找自己就方便多了。儘管平時並不待見那位總是用很深沉的目光窺視自己,或者說非常猥褻地在算計某人「初精」的妖王,但是在危難時刻,敖彥總是忍不住要想起他,也許是前世養成的習慣——只記仇人、不記熟人。
  
  要是那個倒霉的桀梟現在和自己在一起多好啊,倒霉的自己加上倒霉的桀梟也許會出現類似負負得正的效果呢。苦中作樂的敖彥無比地思念著那遠在龍王界的落魄妖王,同甘或許還不至於,但是希望彼此共苦的心願此刻卻真誠得讓人唾棄。靠在水潭邊上的敖彥,翻著白眼在心底努力地呼喚著:來吧、來吧,到我身邊來,桀梟啊有難同當啊……
  
  只是奇妙的事情,就在敖彥這胡思亂想的一刻發生了,一聲巨大的落水聲,在身邊響起的時候,敖彥詫異地瞪大雙眼、張大了嘴巴。
  
  身邊的水潭裡,突然出現腦袋上頂著水草的人,赫然就是本該在龍王界獨守空房的——桀梟。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水潭內外的兩人難得默契地在腦海裡浮現出同樣的疑問。特別是桀梟,數日前那一夜突如其來的莫名暗算,雖然只是在桀梟的肩頭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但是卻毀了他吸收的龍氣,連帶著這具脆弱的軀體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連好不容易才聚集而成的微弱的妖力也隨之散盡,可謂前功盡棄,讓桀梟不得不從頭開始修煉。可是上一秒他還在自己的房間裡閉關,突然覺得盤坐著的大床猛然陷下,還來不及驚訝,下一刻就一頭栽進了這冰冷的水中。
  
  從水裡冒出頭,來不及抹去頭髮上淋漓的水珠和水草,桀梟雙目銳芒畢現,警惕地環視這陌生的環境:空寂的溶洞、盛滿柔水的幽潭、滿坑滿谷的奇形鐘乳石、幽深而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以及水潭邊上某個嘴巴張得能夠塞進兩個雞蛋的小傢伙,那口小牙數日不見似乎又鋒利了不少。
  
  確定周圍似乎沒有什麼有威脅性的人物存在之後,桀梟抓下頭上的水草,稀里嘩啦地淌著水爬上了岸邊,顧不得整理自己這一身的狼狽,伸手一把揪住小傢伙的脖領子,湊上腦袋冷冷地盯著這小東西:「裝傻前,給我個解釋先!」
  
  對一個未滿週歲的嬰兒發出這樣的詢問,無疑是一種非常可笑的行為,即便是龍族的幼子,沒學會說話前,也只能用哭或者不哭來表達自己的意願和感受。不過桀梟卻不認為這個常識適用在眼前這個小東西的身上,至少……誰見過未滿週歲的嬰兒在遭遇大人惡行惡相的質問後,非但沒有大哭,反而悄悄地轉過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飄啊飄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解釋?
  
  怎麼解釋?
  
  難道讓老於笑咪咪地告訴你,老子我突然有了特異功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超高級召喚術,把兄弟你像西方科幻小說裡描述的召喚獸一樣從龍王界召喚到這裡,然後陪著老子一起倒霉?真是他媽的沒有常識!雖然敖彥在心裡冷笑著回答桀梟的問題,但是同時在表面上維持著一份顯著的無辜——眼下的突發狀況究竟是怎麼造成的還有待研究,但是看在桀梟「遵從朕意」大駕光臨的份上,還是要給與足夠的尊重的……畢竟接著兩人還有很多「單獨相處」的時間,單方面激怒一個無論是實力還是能力都大大地超過自己的對象,是不智的,至少應該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友善。
  
  傻傻地露出一個白癡般的討好笑容,張嘴「啊啊啊」地叫喚了幾聲,然後抬起小手指著不遠處那個溶洞壁上的洞窟,那個該死地讓自己掉下來的地方。
  
  「哼!」桀梟撇了撇嘴,轉身走向那片溶洞壁,同時惡劣地順手把手裡拽著的小傢伙拋入了水池裡,和自己一樣成為落湯雞作為報復,反正那池水是永遠淹不死人的「沁水」。
  
  「噗噗噗……」努力地掙扎著從水裡探出頭,憤怒的某人探手比出一個標準的中指向上的姿勢作為回敬。當然這個動作桀梟不會看見,就算看見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意義吧。「製作」
  
  仔細地探查著這陌生的地下溶洞,儘管沒有了妖力千百年的見識卻很快讓桀梟發現了問題,這看似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以那潭池水作為中心,四面伸展開去的溶洞,隱約間羅列成一個非常罕見的天然陣型,不是呼風喚雨的兩儀四象、也不是凶險危厄的五行八卦,十八條延展開去的洞窟藉助那些隱藏於凌亂中的鐘乳石列出九宮圖陣的九生九死門,這分明是最高級的禁錮之陣,溶洞壁上那個難以攀爬的洞穴是唯一連接地上地下的通道,也是唯一離開的大門。
  
  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片片石壁,桀梟暗自推敲著.在這陰暗的地底深處會有這種陣式往往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惜他如今妖力全無,無法用法術探究還有多少法術隱藏在角落裡,最糟糕的是,按照眼下的情況,要離開這裡似乎只有溶洞壁上那個黑黝黝的通道、以及那池幽潭。九宮佈局向來講究「一生對一死」。如果那個通道是為生門的話,那麼那池幽潭就是與之相對應的死門,而九宮陣圖又是一個「生極即死、死盡即生」的運作方法.那潭水池是死地也是生地。
  
  可偏偏這水池內是「沁水」能浮起萬物,不可能有東西藏在水下……桀梟的思路因為某個躍入眼簾的危險畫面而被打斷。只見某個還不會走路的小傢伙,正試圖抱著岸邊的一塊小石頭,來個投河山口盡的絕技表演。
  
  當然自盡這種損己毀己害己的做法這輩子估計是不會出現在敖彥的身上,其實敖彥眼下只是想到這該死的怪水下面去摸索一番,若不是這水的浮力大得驚人,憑他這小胳膊小腿小身子的,就算怎麼在水面上扎猛子地往水裡竄,下潛不到一米就被這如同柔性彈簧一般的沁水給彈了上去。
  
  當桀梟對著巖壁考察研究的時候,被丟到水裡的敖彥突發奇想,雖說用召喚術召喚桀梟這種說法實在有些荒唐得可以,但是畢竟結果是被自己念叨的桀梟活生生地憑空出現了,且不管究竟是巧合還是自己如同奇幻小說中的主角那樣意外觸發了某種潛在能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自己再試著召喚召喚?
  
  這個念頭很快化為了行動,水潭裡的敖彥開始轉動的腦袋用最為虔誠的心態開始召喚起那個「足智多謀」的龍族相輔起來,除去桀梟之外,敖彥可是有著充足的理由,把相曦這個老混蛋放在仇人二號的位置上的,於是乎心裡念叨著相曦的名字,腦袋中則仔細地回憶著相曦的模樣,生怕萬一自己潛能出錯沒把相曦召來,把其它無辜的路人甲、路人乙召來那就麻煩了。不過相曦那張狡猾的狐狸臉在敖彥的腦袋裡被描繪了兩三遍之後.就莫名地變成了裝滿了香甜美味乳汁的奶瓶,再配合著敖彥肚子裡那開始咕嚕咕嚕的呻吟,對於仇人的懷念很快就成為了某人飢餓的怨念。
  
  好餓啊……隨著飢餓感的劇增,敖彥腦海中開始出現一盤一盤美味的佳餚,從小米粥到八寶飯,從炸雞翅到烤乳豬,最後都化為那最讓敖彥傾心的紅燒肉,自從半妖村那次得以品嚐這味美食後,他好久都沒有碰過葷腥了,好想吃啊……不由自主地,敖彥的腦袋裡開始想念紅燒肉那紅紅美美的模樣,不久之後,敖彥就神奇地發現自己的小手上突然多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溫熱肉塊。
  
  靠!不是吧?
  
  敖彥瞪著手心裡的肉塊驚愕至極,難道自己真的有了召喚系的超能力?
  
  就在這個時候,敖彥眼角的餘光突然閃過一抹微弱的幽芒,在這深深的碧潭之下似乎有著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所幸敖彥本身並不認為自己會真的成為電視劇裡穿著紅內褲到處飛的超人,所以水底下的東西倒是很可能是一切怪異事件的源頭。
  
  於是不久後,就發生了敖彥試圖抱著石頭跳水的鏡頭,就在某人即將成功的剎那,一隻無情的手抓住了他的後脖領子,硬生生地將他的入水計劃破壞殆盡。
  
  「你想幹什麼!」不知道是習慣了敖彥那種種出人意料的舉動,還是下意識的反應,桀梟的詢問裡沒有哄騙孩子的逗弄,彷彿是將之視為能夠互相溝通的一方,而敖彥也忽視了某種潛在的禁忌,迅速地遞上揣在衣服胸襟裡的紅燒肉,然後揮動四肢指著水池中央一陣「啊啊」大叫。
  
  這一池沁水之下果然有古怪,看來把自己弄到這裡來的,就是水下的某個東西。桀梟一甩手將敖彥再次丟進了水中,自己也隨之躍入,猛地憋氣一扎入底,可是水池深處根本無法靠近,要停留在水中都必須依靠水池邊上生長漂浮的稀疏水草。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沉重的壓力突然壓上了桀梟的背部,原來在水面上的敖彥看桀梟無法深入,居然三下兩下的把岸邊的大小石頭都往桀梟潛在水中的後背上丟去,「沁水」的特性緩和了石頭落下的撞擊力,卻也讓桀梟得以繼續向下深入……只是這潛入的動作,怎麼看怎麼像是只烏龜在下降,而且在水面上負責製作的人工龜殼也越來越大,頗有將某人壓扁的趨勢。
  
  越深,水下的浮力越強,和後背的重力慢慢形成了兩道堅固的牆,竟然有將身在其中的桀梟壓成肉餅的趨勢。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了。
  
  被壓得無法喘氣、渾身血氣凝滯的桀梟勉強伸出手.探入那平靜的水底摸索著,然後在觸及一塊凸起的東西時,猛一側身抖去後背巨大的石頭堆,然後身子如同滿弓上的利箭,被蓄勢已久的「沁水」浮力給彈上水面。
  
  桀梟還來不及仔細看手中抓住的究竟是什麼,就覺得頭頂上突如其來一陣奪目的銳芒將整個水潭籠罩了起來,他看到的最後一幕,赫然是敖彥猛撲過來的畫面,然後刺目的光芒填滿了所有的視線,只覺得胸前被狠狠地一記重壓,隱約間可以肯定自己的肋骨必然斷了好幾根。
  
  「敖彥,你個小混蛋,我殺了你!」
  
  憤怒的討伐聲在空寂的溶洞內久久地迴盪著,但是恢復了平靜的洞窟裡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蹤跡……
  
  《待續》
  
  太古之約 初見
  
  「好無聊啊啊啊啊啊……」涪鯪殿中,一尾兩尺長的小龍,將纖細的身子盤捲在小搖籃的欄杆上,小巧的龍頭掛在欄杆的扶手上,嘴裡時不時地發出無人能夠理解的「嗚嗚嘎嘎」的聲響,偶爾還張開嘴,啃咬著堅實的木質扶手,磨礪著上下顎才露尖尖角的四顆小珍珠般的牙齒,看那千年梨花木的扶手上,原本雕琢著的自然優雅的雲朵狀雕飾,如今在小龍的啃咬下已經是爬滿了凹凸不平的破壞溝槽——本來負責照顧小龍的侍女還曾經阻止小龍的破壞行為,但是年長的嬤嬤們微笑的制止了,說是小龍正在長牙的時候,咬咬木頭,是正常的行為,已經化了形的小金龍敖巽,這會兒也在四處咬東西呢,不過敖巽咬的是龍王的玉珮而已……敖彥很懷疑,敖巽應該不是咬而是舔吧?
  
  雖然曾經有很多小說故事裡的主角,是帶著前世的記憶轉世成為一個嬰兒,但是從嬰兒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的過程,在小說中往往是用寥寥十數字一掠而過,簡潔明瞭,彷彿主角倒頭睡上一覺後,第二天醒來時,就能歡天喜地的左擁右抱了。
  
  天知道,當自己親身經歷這「寥寥數十字」的成長過程時才發現,這一切是何等的讓人鬱悶。
  
  知道嬰兒要幹嘛嗎?除了每天在生理需求的強制下吃了睡、睡了吃、吃完了繼續陲,這如同小豬一般的規律生活之外,最恐怖的是還要忍受別人的「照顧」。當然對於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來說.被人照顧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對於一個居住在嬰兒身體裡,有著完美的理解能力、分析能力、欣賞能力和強烈的自尊心的十六歲少年來說,這種「照顧」簡直比上刑還要殘酷。
  
  特別是那些個看上去還沒有自己前世大的侍女們一個個睜著好奇的眼神,看著年長的嬤嬤給自己包尿布的場景……每每想起這一幕,就不禁對於自己化身為龍,而不是向同胞手足敖巽那樣的純正小嬰兒感到萬分的慶幸,小龍的尿布只是一團包裹在尾巴上,看上去頗不雅觀的布條,簡單而乾脆,至少不需要像敖巽那樣,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張開雙腿如同變態一樣向人展示自己的排泄器官,對此,敖彥難得由衷地十二萬分的感激那個一讓自己轉生成為龍的混蛋。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敖彥還要面對的,就是幾乎沒有盡頭的無聊。
  
  最初的幾天,他還勉強可以借用偷聽侍女們的對話來瞭解這個全新的世界,打發自己無聊的時間,雖然是高傲不群的龍族成員,但是侍女們那種源自職業本能的「八卦」能力,似乎並沒有因為物種的變更而發生變化,而面對一尾還不知道怎麼說話的小小龍,自然沒有人會顧及自己說話的方式和內容,這些日子上至龍王的惡劣睡癖,下到某位長老的黃昏戀曲,敖彥倒是瞭解了個徹徹底底。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最初的好奇心在侍女們千篇一律的家常中漸漸失去了新鮮感,敖彥開始對眼前的生活不滿了起來,儘管他如今吃的是採集自天地精華的玉泉乳汁,睡著的是如雲似霧般輕柔華貴的羽紗,小小的搖籃周圍掛滿了有益於小龍生長的各種珠寶玉璧,但是這對於早就習慣了自立自強的敖彥來說,竟和一隻精緻的牢籠一般讓他得不到渴望的自由。
  
  「也許我真的是滿彆扭的一個人。」一邊咬著本欄杆,敖彥一邊努力的思考著這個比較沉重的話題。上輩子求的,就是能夠吃飽、睡好,如今一切似乎都滿足了,甚至大大的超過了自己所預期的,但是他卻開始覺得無聊,這就是老院長總是掛在嘴邊的屬於人類的劣根性吧……也許是思考的過於深刻,所以敖彥並沒有發現龍王敖君澤推門而入。
  
  一向在小龍面前微笑的龍王,此刻彷彿失去了微笑的情緒,微微皺起的眉心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安和焦灼,望著小龍咬著扶手,眼珠子地溜亂轉的淘氣模樣,敖君澤的憐愛和憂慮溢滿了整個心房。悄悄地走上前,小心的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小龍小小的腦袋,不正常的微涼觸感,彷彿再一次地向敖君澤警告著即將面臨的危機。「出品」
  
  敖彥感到頭頂上傳來的溫熱,抬頭看到龍王那挺拔的身軀正站在自己身旁,趕緊鬆開嘴巴上咬著的木塊,迅速的沿著耶伸出的大手爬上龍王的肩頭,先是討好的用自己的身體蹭了蹭龍王的臉頰,然後非常乾脆的伸出一隻前爪子,拚命的指著窗外,那兩眼放光的模樣說有多逗人就有多逗人。
  
  「想出去?嗯?」敖君澤望著肩頭那個得到自己回應後,連連點頭,外加手舞足蹈的小東西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這個小傢伙算起來降生已經快四個月了,但是真正接觸這個世界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十數天,這個全新的世界對於好奇心繁多的幼龍而言可以說充滿了吸引力,敖巽也常常窩在自己懷中,又蹦又跳的吵著鬧著要出門,那有趣的模樣和小敖彥幾乎同出一轍。
  
  「好吧,雖然御醫說不讓你到處玩……我們悄悄溜出去,父王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不過千萬不能讓你母后知道,不然父王我晚上又要睡地板了……」敖君澤向兒子作了個鬼臉,絲毫不介意破壞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形象,畢竟龍王夫綱不振,在整個龍王界都是出了名的。幫著小龍將那纖細的軀體牢牢的橫臥在自己的雙肩上,然後推開房門,做賊似的一路小跑溜出了涪鯪殿。
  
  父子兩在宏偉的龍王宮中迎著傍晚微涼的清風小心的避開那些個巡邏的士兵,七拐八彎的不知繞了多少小路之後,龍王的腳步最後停滯在了了一個小小的宛如糧倉般的小屋前——小屋的門前並沒有註明地點的牌匾,乍一看,更像是一個全封閉的小亭,孤零零的躲在這個偏僻的角落裡。
  
  「父王帶你去見識一下真正的絕代美人噢……」龍王的嘴角露出一抹奸臣的諂媚之笑,小心的走上台階前還刻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確定沒有人會看到他此刻的行動之後,才小心的推開小屋那道緊閉的門扉,探步走了進去。龍王明顯帶有暗示性的動作,讓敖彥不禁在暗中猜測這小小的房屋該不是龍王背著龍後金屋藏嬌的地方吧,但等踏入了房間,卻在瞬間被屋子裡的東西所吸引。
  
  小屋裡什麼擺飾都沒有,空蕩蕩的,四周的窗戶上掛著厚厚的布展將所有的光線和聲音完全的阻隔在外,當龍王進門,迅速合閉門扉之後,整個屋子頓時變得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而在這漆黑而靜寂的空間裡,龍王低聲的施法忽起忽落的語調更顯得異常的清晰,敖彥甚至能夠聽出幾分莊嚴和肅穆的味道,而隨著龍王的語調,一點點微弱的銀色光芒,如同烏雲散去後的深夜星空一般,突然出現在這個黑暗的空間,仿若有生命的精靈在空中愉悅的跳脫著。
  
  「ECEAΙμΙПΞ……」最後一句法咒猶如一道統領三軍的將軍令,所有漂浮在空中的銀點,突然猛地湧向龍王的腳下,一道刺目的光華閃過之後,敖彥驚奇的發現,龍王的腳下憑空浮現出一個寫滿了各種神秘符號的圓形魔法陣。
  
  「這就是龍族的傳送陣噢,小寶貝等你長大了,父王親自教你施展這種複雜的傳送陣,它可以把你送到任何一個你所指定的地點,哪怕是你母后那個佈滿了高級結界的床上也行,而且還不會讓你母后發現……」龍王得意洋洋的告訴兒子,每當他被龍後趕下床之後,經常就是用這個傳送陣,三更半夜裡重新回到那溫柔之鄉里的,而對於龍王的厚顏,敖彥真的很想當面唾棄一下,不過實際上敖彥還是很狗腿的討好般用身子蹭了路龍王的肩膀,以示對龍王的支持和擁護,不過回頭敖彥順便張嘴在龍王的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留下一個淡淡的牙痕——「讓你得意,回頭龍後看到這牙印肯定饒不了你。」敖彥在心底部無惡意的想著。
  
  「我們去看美人噢……」龍王對於兒子的小動作並沒有思考過多,反正兒子咬不疼他,一撩身上的長袍,邁步跨進了傳送陣,一道白光閃過後,小屋又恢復了黑暗和寂靜,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傳送陣這三個字對於敖彥來說並不陌生,畢竟前生最熟悉的魔幻小說中,無論是某某大法師、還是某某魔導師大家都牢牢地掌握著對「傳送陣」這個毫無科學成分的魔法專屬特技,彷彿誰要是不會傳送陣,誰就不算是合格的施法者一般。當年敖彥也曾經幻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夠得到這種能力,然後開家市內快遞公司,白天送文件、晚上送軍火,黑白兩道偏門的物流生意一口吞。
  
  不過真正見識過傳送陣之後,敖彥卻發現這傳送陣從感官上看起來,明顯和高樓大廈內安裝的電梯一樣,銀白色的光芒閃過後,原本漆黑的小屋無聲息的變成了一座冰冷的如同冷凍庫的宮殿。
  
  敖彥趴在龍王的肩上,小小的爪子勾拉著龍王垂在鬢間的冠戴,睜大了雙眼好奇的上下左右的打量著四周。只見這座宮殿的四壁天頂上都結著厚厚的一層白霜,窗欞上吹落的冰柱已經將整個窗戶佔滿,原本紅漆鑲金的殿柱也被冰霜封凍,乍一看到和動畫劇聖鬥士星矢中水瓶座黃金聖鬥士的那座冰雕宮殿有著同樣的調調,冰冷而寂靜的與世隔絕。
  
  整個宮殿中空蕩蕩的,即沒有擺設也沒有家俱,甚至連個座位都沒有,而且敖彥也沒有看到龍王所說的美人。
  
  死老頭,居然耍人玩!
  
  寶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憤怒的寶寶張嘴咬住了龍王圓潤的耳垂,兩隻前爪更是很用力的抓住龍王耳廓上的軟骨,一副誓死要給龍王的耳朵打上N個耳釘的模樣,可憐被寶寶突襲的龍王陛下,摔不及防的只能下意識的伸手抓住耳邊小傢伙那纖細的軀體往外拽卻又不敢大用力,萬一不小心拉傷了寶寶,那龍王可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寶寶乖、乖,別咬了啊,爸爸的耳朵不好吃,爸爸已經三天沒有洗澡了,髒髒的……」口不擇言的敖君澤此刻哪有半分龍王君上的威懾尊貴,連哄帶騙的希望小傢伙能放過自己的耳朵,不過這種謊言敖彥才不會相信分毫,別說三天沒有洗澡,就是龍王真的難得有一天偷懶不洗,龍後也會一腳把自己這不講衛生的夫婿踢進浴室裡。
  
  你就騙鬼去吧!敖彥很不屑龍王的胡言亂語,鐵了心要給這個欺騙自己感情的老傢伙一次深刻的教訓,嘴裡和手中的力度自然愈發的加大了起來,啃得龍王唉唉直叫。就在這時,宮殿的天頂上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卡啦」之聲,接著一些細碎的雪霜紛紛落下,沁涼的雪霜有些淘氣的落在寶寶的鼻子尖上,惹的寶寶忍不住打了一個打噴嚏才讓龍王僥倖逃脫「咬耳」的酷刑。
  
  伺機已久的龍王,立刻把肩膀上的小傢伙抓下來,不過眼下倒是不急著教育這個不敬家長的小傢伙,龍王指著空寂的宮殿中心,很是興奮的說「寶寶快看,快看這可是每隔三百六十年才能看到的美人啊。」
  
  嗯?難道真有美人?
  
  顧不得繼續向龍王發起下一輪譴責性攻擊,敖彥有些吃驚的扭過頭,就見一縷銀芒不知如何透過厚厚的天頂,在原本白禿禿、空蕩蕩的宮殿中心照射出一個稜錐形的光柱,一抹淡色的修長身影漸漸的出現在其中。
  
  敖彥本身並不是一個有著良好的審美觀的人,在那個曾經號稱為訊息時代的人生中.經由電視網路,敖彥見識過太多的別人口中的所謂帥哥和靚女,但是平心而論,敖彥從來都不覺得那些明星名人美在哪裡,同樣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唯一有區別的,只是那些帥哥和美女的臉上都刷了層厚厚的化妝品,讓人看著都替他們擔心,會不會因為笑容的幅度大大,而漱漱的往下掉粉。
  
  但是當他看到那濛濛銀幕之中的男子,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出什麼詞句去形容那個男子的容貌,只覺得自己的雙眼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魔一般不願意將視線移開。
  
  「真的很漂亮吧……」龍王的目光同樣被緊緊鎖在那抹淡淡的虛幻的人影之上,連話語都有些飄渺了起來,「這就是我們龍王界最強大的、也是最神秘的成員之一,能夠操縱夢境、控制萬物意識、上秉天意傳承的人物,雖然他的故事和傳說早已湮滅在歷史之中,但是這淵峽神殿的頂端上卻藏著一片他的龍鱗,每隔三百六十年當月光對準了神殿頂端的空隙,才能看到他昔日的模樣……」
  
  夢蜇,龍族自太古以來,唯一一個自動在登基為龍王和放棄龍族身份兩個選擇中,選擇了後者:寧可在化形池內,忍受龍鱗被雷火生生毀去的刻骨之痛,埋葬所有到手的榮譽和無上的權位,遁身而入那脆弱人界的輪迴之中,執著的尋找屬於自己的愛情的成員。
  
  無情的時光幾乎抹盡了屬於他的神話和故事,卻留下了這一片銀色的鱗片,讓後人懷著無限的崇尚而緬懷著那個任性的男兒。
  
  聽著龍王對夢蜇那滿是驕傲的介紹,敖彥突然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崇拜的慾望,不過不是崇拜這個月光裡美得能與天地渾然一體男子,而是那個能夠把這個強悍的男人迷到可以放棄一切而去追求的人類——對於敖彥來說,夢蜇那在別人眼中無限深情、無比忠貞、以及無比灑脫的行為並不見得很偉大,在地球那個充滿了光怪陸離的世界裡,任何偉大的事情,都會被心理陰暗的人們抓出偉大背後的陰影,所以夢蜇的行為在敖彥的解讀下.自然就成了逃避身為龍族候補龍王的責任和義務的最佳寫照。倒是那個人類,要是怎樣的性格和特色,才能夠把一個好端端的預備龍王給迷成這個樣子?
  
  當然,敖彥的想法並沒有被龍王所瞭解,看著寶貝兒子趴在肩頭一臉嚮往的模樣,龍王就有一種由內心生出的自豪感,當年他的父親把他帶來這裡,告訴他這個神奇而浪漫的傳說時,他也是那樣的崇拜著這位先輩,雖然在自己登基為龍王之後,也曾經感歎這位前輩有著先見之明,以激進的手段完美的擺脫了龍王這個壓力大過權力的位置。
  
  所以就某方面而言,敖君澤不愧是敖彥的父親,默契這個詞絕對不是用語言就能形容的……
  
  《完》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龍王界之初臨[第三部](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文案:(三)

  滾落奇妙洞窟之中的小龍和他的侍衛──前任妖王桀梟,終於找到離開洞窟的方式。

  沒想到脫離之後,卻竟掉進人間界……只好偽裝成普通的小嬰兒和小男孩,在人類的村莊「堅強」的活下去……想也知道不可能!

  一個是擁有少年內在、原形是龍但肯定是錢鬼轉世的邪惡嬰兒,

  一個是前任妖王,雖失去力量,卻以博學急智聞名的半妖男孩,

  一向只有他們欺負別人,哪有被人類欺負的道理。

  人間界的生活比起龍王界更加多采多姿,

  小嬰兒敖彥在人間的「投資理財變鉅富」的計劃,才正剛剛開始。



  龍王界之初臨(三)

  轉章

  「可惡,居然功敗垂成,就差一點我就能夠抓到那條幼龍了。」原本就在眼前的青雲之路,卻硬生生地在跨出最後一步的時候,突然消散在風中,取而代之的是從權利高峰跌落的濃濃失落,前前後後天差地別的落差,讓朗格提斯一時間難以適應,要不是魔界追殺令引來的各方暗殺者們,正如同蝗蟲一般向他周圍聚集而來,此刻的他急需穩定部下們的話,向來以暴躁、殘忍和血 腥聞名的朗格提斯,早就舉起手中的屠刀,用周圍人的血肉來發洩心底濃重的壓抑。

  「急什麼,不過是一次短兵相接落了下風而已,有必要這麼在乎嗎?」不遠處安穩端坐的少年,一邊喝著茶一邊淡淡地說著,一舉一動之間滿是和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沉穩。

  「下風?哼,說得輕巧,犧牲了一萬多人,卻連根龍毛都沒撈到……」朗格提斯憤憤地猛捶了一下桌子。

  「你要龍毛幹嘛?燉湯喝?」少年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優雅的笑容,帶著三分嘲弄,「原本我們的計劃裡就沒有一擊即中這種奢望,這不過是驗證我們彼此之間的合作誠意罷了。不過現在看起來我們之間雖然還不能坦誠以對,但是最起碼的信任該是有了吧。」

  「哼,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朗格提斯撇著嘴瞪了少年一眼。這少年找上門來提出要給自己一個直上青雲的捷徑時,若非看在那位七曜仙人的份上,他才不會輕易放棄原本的權利呢。

  「那麼就不要繼續像只餓極了的孤狼一般,你未來注定會是新的魔王,拿出點風度和耐心,我們要獵取的不僅僅只是一隻小龍而已,我們的目標還遠著呢。」少年伸手撫去額前的散發,「現在各界都該開始注意我們了,按照原定的計劃,該是我們金蟬脫殼的時候了。」

  「好吧,也該是時候了,不過你確定我們能夠越過時空障蔽?要知道人界的時空障蔽可不同其他地方的。」

  「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少年的回答自信而坦然。

  人界的時空障蔽……少年在心底冷笑著,他都能夠把原本不可能大規模出現在其他世界的人類弄過來,去人界自然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朗格,給你一個忠告,不要小看人類,即便他們在你眼中如同螻蟻。那道包圍人界的時空障蔽,不僅僅是單純地為了保護人類而已,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人類也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少年從凳子上走下來,緩緩地伸了伸腰,屋外的夕陽紅霞透過窗欄灑落在少年寂然的週身,這本是一副以慵懶為主題的畫面,卻不知為何在朗格提斯的眼中透露著一抹難以掩飾的肅殺血 腥味……

  第一章

  人界林石鎮

  林石鎮上的城隍廟裡負責看門的阿黃最近非常的鬱悶,甚至連廟祝特地給它準備的肉骨頭,都失去吸引力了,呆呆地看著天邊夕陽的紅霞染遍了整個山鎮,本來這個時候,該是阿黃大搖大擺地到鎮口去接受眾多狗兒們晚間朝拜的時候,但是現在,阿黃卻只是趴在城隍廟台階上,彷彿思考著什麼艱難的問題。

  從血統上來說,阿黃的確是一條狼狗,它的父親雖然是一隻老實巴交的家狗,但是數年前有幸得到林子裡某只母狼的青睞,所以才有了阿黃,雖然從外裱上看起來,它那繼承於父親的一身黃色的毛髮和低啞的嗓音,比不上那種皮毛爍亮、眼冒綠光、逢人就叫、遇雞就咬的所謂純種狼狗。

  但是人類有一句老話,叫做「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它阿黃自從到了這林石鎮上後,每次狗群打架,不管是家狗還是野狗,最後勝出的總是它,所以整個林石鎮的狗類都默許了阿黃「至尊」的寶座,每次看到它,都是乖乖地夾起尾巴小心地繞開阿黃的勢力範圍,絕不敢有絲毫的不敬,甚至連那些平日裡哭哭啼啼的小鬼,在看到它阿黃大爺的時候,也會識相地收住那震耳欲聾的哭聲,以示尊敬。

  可就在最近,阿黃覺得自己的「至尊」的位置受到了空前的挑釁。這並不是因為林石鎮出了第二個可以和阿黃匹敵的人物,事實上如果真的是出現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的話,阿黃反而會覺得很興奮,畢竟高手的寂寞的,能作為對手的,往往可以視彼此為知己——說出來也許別人不敢相信,讓阿黃感受到『失業危機』的人物,是一個軟軟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只會啊啊叫的人類嬰兒

  這個認知讓阿黃覺得很羞恥,它堂堂狗群至尊,卻從心底對一個沒有絲毫攻擊力的嬰兒感到恐懼,實在太有失身份了。但是,不管阿黃怎麼唾棄自己,對於那個嬰兒的恐懼,卻隨著每次見面而變得真實起來,特別是嬰兒那雙黑色的雙眸盯住自己,一邊留著口水,一邊輕笑的樣子,讓阿黃忍不住渾身打顫,以致於到如今,阿黃幾乎開始本能地避開那個小嬰兒可能出現的地方,甚至自動放棄了傍晚的「覲見巡視」。它已經有十多天沒有去「臨幸」林石鎮上的「美人們」了,哪怕是樂觀估計,自己腦袋上的綠帽也足夠供應一支軍隊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也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現象,鬱悶地回頭把一旁的肉骨頭拖到面前啃咬著,阿黃洩憤似的撕咬著骨頭上的肉塊,那種粗獷豪邁的氣質,立刻引來不遠處街口的幾個「小美人」炙熱的目光,不過現在阿黃卻沒有心思勾引更多美眉們的歡心,它努力地回憶著,希望能夠從記憶中找出自己什麼時候對那個軟軟的小嬰兒有了恐懼感。。

  阿黃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傢伙,是在一個半月前。

  那天天氣也異常得很,早晨的時候太陽才探了個頭就被一層黑色的霧給遮了去,公雞還沒打鳴,天上的雷就一個接著一個,發了瘋似的打了許久,天上電閃雷鳴地,彷彿裂開了一個老大的口子,那氣勢簡直嚇死老百姓,害得它都沒敢出門去巡視地盤。不過總算是乾打雷沒下雨,等鬧騰一陣之後,也就沒事了,不過天色一直陰沉沉地,街上的人都說看樣子早晚會下大雷雨。不過這些對阿黃來說都沒關係,為了它的『小美人』們,就算是下刀子,它也是要去的。

  所以晌午阿黃就出了門,先是在鎮子上例行地巡視了一番之後,就流到鎮後的林子裡,和眾家美眉們好好地親熱了一番,其間還和幾隻不長眼的草狗大戰三百回合,在美眉們的心中留下了雄壯無敵的形象之後,迅速地離去——這麼做當然是為了保證形象的完美,那幾條草狗雖然不堪一擊,但是所謂的「雙拳不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在群毆戰中,阿黃也多少有點傷了元氣,狗王的尊嚴是絕對不會容許阿黃在美眉面前做出舔舐傷口的示弱動作,所以阿黃邁著堅定的步伐消失在樹林的陰影裡,然後沿著光的死角,一路小跑,打算到不遠處的一所荒廢的土地廟前,休息一下,整理整理儀容。

  偏偏這個時候,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開始落下瓢潑般的大雨,瞬間就把阿黃淋了個透,雨水沖刷著被咬傷的傷口,鮮紅的液體順著雨水淌落在地上,其他的傷口還好,偏偏後腿上有個傷口過深,沾了水之後,刺痛讓阿黃走路都走的發抖,原本不遠的路途,在迷濛的大雨中顯得異常地遙遠,等好不容易捱到小廟,阿黃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了,在沒有雨水的房簷下,顧不得抖動身子甩乾雨水,就直接趴在了地上,濕漉漉的皮毛緊貼著身子,冰冷的雨水快速地奪取了身體裡的熱量,阿黃這時才有些後悔自己太過於逞能了——美人果然是禍水啊。

  不過還沒有等阿黃後悔多久,土地廟裡卻有了動靜。阿黃立刻抬起了身子,露出獠牙,用恢復了銳利的目光,瞪視著昏暗的土地廟內,如同一個進入了戰備狀態的高手,隨時等待敵人的攻擊。隨著「沙沙」聲逐漸靠近,一條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阿黃敏銳的目光中,出乎意料,在這個破敗的山廟裡的,不是凶殘的猛獸,而是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小嬰兒。

  小嬰兒身上穿著的衣服有些凌亂,身後還勾著一件大人衣服,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地上打過滾,渾身上下都是灰泥,白嫩的四肢在地上爬動著,看到阿黃注視著自己時,這個小東西居然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反倒是睜大了那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阿黃,清澈的目光,猶如一潭碧波,靜靜地看不到任何的陰影。而最為奇特的是,小嬰兒的額頭隱約閃爍著一個牡丹形狀的圖紋。

  這個小東西看上去,滿可口的,只是可惜自己只吃熟食,從來都不吃生食……阿黃惋惜地看了那個小傢伙一眼,在確定沒有其他威脅之後,放鬆了身體,再度趴回了地上。和人類住在一起時間長了,阿黃也明白了很多人類的事情,比如這個在破廟裡的小嬰兒,應該就是說書先生口中的棄嬰吧,這種棄嬰通常不是成了林子裡野獸果腹的糧食,就是因為飢寒交迫而死去,成為蟲蟻們的存糧。人類啊,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生物,滿口仁義道德的同時,對於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來的生命,卻可以殘酷得宛如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

  人心不古啊!這是說書先生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如今也成了阿黃的口頭禪。

  而當阿黃努力地為人類做出評價時,那個小嬰兒卻似乎覺得阿黃沒有什麼危險,竟然漸漸地爬了過來,甚至在阿黃做出警告性的低吼後,依舊沒有任何猶豫地爬上前,溫熱的小小手掌,撫摸過阿黃的身體,然後出乎意料地費力把拖在身後的衣服外套蓋到了阿黃的身上,為它擋住了冰冷的寒風。

  阿黃詫異地看著那忙碌地在身邊爬動的小東西,一種莫名的感動讓阿黃心潮湧動不已,特別是嬰兒每次看向自己那天真無邪的目光,讓阿黃憑空生出一種俯首相隨的衝動,阿黃的感動,小嬰兒並沒有發現,彷彿是本能地感受到衣服不足以幫助阿黃遮擋風雨,小傢伙居然從角落裡,拖來好些碎木片、枯樹枝堆積在阿黃的周圍,忙活得不亦樂乎。

  「你在幹什麼!」許久之後,一個尖細的少年聲音出現在廟宇的門口,阿黃抬頭就看到一個滿身泥濘的小男孩正皺著眉頭,手裡捧著一堆山果子正看著自己,而那個忙碌的小傢伙,在看到男孩後,嘴裡咿咿呀呀地叫著,手腳並用地迅速爬了過去。

  是兩個迷路的孩子嗎?阿黃覺得自己的肩頭突然有了一個重擔——把這兩個孩子帶回林石鎮裡,有大人的地方,這兩個孩子才會被好好照顧。

  不過阿黃千年難得一見的好心,很快就化為滿天的煙雲。因為那個小傢伙在爬入小男孩的懷中之後,迅速地從男孩的懷中摸出兩塊黑色的石頭,然後一臉興奮地揮動著。如果說阿黃在看到那兩塊石頭時還有些茫然的話,那當那個小男孩奸笑著蹲在一邊,用那兩塊石頭劃出火花,點燃枯枝的時候,阿黃就完全明白自己可能要遭遇什麼。

  特別是那個小男孩一邊拿著著火的枯枝,一邊靠近自己,不斷引燃周圍的枯樹枝時,所說的話:「原來你是餓了,想吃狗肉啦,難怪你那麼興奮,連燒烤台都準備好了啊。」

  阿黃看了看越來越近的火苗,再低頭看看被圍在枯樹枝堆裡的自己,最後目光落到了不遠處那個流著口水,一臉微笑,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小傢伙……

  疲憊的身體再度充滿了力量,阿黃頭也不回地再度衝入雨幕之中,拚命地往鎮子上奔去。

  阿黃決定了,這輩子絕對不要再碰上這個流著口水的小惡魔!

  阿黃當時的決定無疑是這輩子最為正確的,可惜所謂「天不遂人願」,不到半天的工夫,阿黃又在城隍廟的大殿裡看到了這個小惡魔。

  雖然依舊是一身的凌亂,被那個小男孩抱在懷中,但是令阿黃瞠目結舌的是,那原本用天真偽裝的邪惡笑容,卻在廟祝和林石鎮諸位聞訊前來探視的老頭老太太面前,化為一臉的驚恐和無助,纖細白嫩的小手緊緊抓住了男孩胸前的衣襟,時不時偷偷張望著大殿內諸人的小臉上滿是惶恐的恐懼,紅通通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始終強忍著沒有落下,彷彿是擔心自己的哭泣會讓落難的兩人再度陷入更加可怕的困境似的,那和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表現,在滿頭白髮的老者們的眼中,自然成了令人萬分憐愛的最佳表現。

  既然連一個嬰兒都這麼會演戲,那個小男孩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說什麼,兩人本是溫姓人家的一對兄弟,哥哥溫錦、弟弟溫彥,因為溫彥背著父母爬上大街,溫錦追出門去,卻誤信了奸人的言辭,幾番輾轉,遠離了家門,被人口販子拐帶到不認得的地方,發現不對勁的哥哥,連夜帶著弟弟冒險逃入山林,然後在林子裡迷了路,後來在土地廟裡看到了阿黃才知道附近有村子,花了大半天摸了過來……雖然聽起來蠻像回事的,但是真要仔細追究起來,其間的內容十有八九都是無法查證的那種,不過這話既然被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口中完整地說出來,其可信度自然不容質疑,再加上小男孩那一身的泥濘和嬰兒毫髮未損的鮮明對比,更是成了最好的補充說明。

  於是乎,平日裡精明的老人們在兩個小孩的「可憐攻勢」下,毫不懷疑地全盤接受了這些個藉口,還紛紛出謀劃策為這兩個已經不知道回家之路的孩子想個安身立命的法子。鬧哄哄地亂了半天,才決定讓這兩個孩子暫時住在城隍廟門正對面的藥鋪子裡,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模糊的記憶裡,找出家鄉所在。於是那個小惡魔堂而皇之地成為了阿黃的鄰居。

  現實和理想的巨大反差,雖然只是導致阿黃這整整一個月鬱悶心情的原因之一,確實所有鬱悶的起源……那個小惡魔果然念念不忘要把阿黃烤成香香的熟肉,每天一早天亮了不久,就跟著那個小男孩,藉著在藥鋪幫忙的名義,整天趴在門檻上,用那雙大眼睛看著城隍廟大門和旁邊的狗洞,只要阿黃的身影一出現,就立刻興奮得呲牙咧嘴地啊啊啊大叫,口水飛濺,惹得到藥鋪買藥的人,都把它阿黃大爺看成了笑話。

  想到這裡,阿黃的鬱悶更加濃重了,將爪子裡乾淨溜溜的肉骨頭甩到一旁的草叢裡,然後用後腿隨意刨了一個淺坑,隨意地埋了,心裡還忍不住哀歎,本來這個可是勾引美眉的好工具阿,現在都便宜蚯蚓和螞蟻了……

  這時,阿黃的耳朵聳了聳,隱隱聽到不遠處的客房裡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那是廟祝經常在香火收入不怎麼樣的時候所發出的,只是最近香火可謂旺盛,光從自己的日常食物上就可以看出,畢竟不是每一條狗隔三差五就能得到肉骨頭的。

  那麼,廟祝在歎息什麼呢?

  「這還怎麼得了啊……」陳堪的年紀不大,但是在林石鎮上當城隍廟的廟祝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自幼入了道教,道號「詰雲居士」,陳堪一心向道,自認看破了紅塵千丈,希望有一日能夠參悟大道,脫離輪迴,飛昇仙界。所以突然被掌教派來林石鎮這個偏遠的山間小鎮時,雖然隱隱明白是因為自己沒有足夠的後台在修道門內引得掌教的重視,但是陳堪也不以為意,在他看來名譽利祿都是過眼雲煙,在這偏遠的地方雖然生活艱難,卻是清秀的好地方。

  這十年來,可謂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每日裡不光參悟大道,閒時還在鎮上為鎮民們排憂解難,這功業也算是積修了不少。本以為,自己會在這世外無爭的小山中度過今後的平淡歲月,但是如今看來,恐怕是沒辦法了。

  「師弟,你身在邊遠之地,剛好能夠免了這一劫難,如今盛京已經成為了妖道肆虐之地,日前他們大肆徵召陰年陰月陰日時分出生的男女,轉眼間已經是不見了蹤影,去追問那些男女下落的十幾個旁系菁英弟子也紛紛被視為叛徒,要嘛極刑處死、要嘛放逐南蠻荒野,昔日的掌教如今已是判若兩人,如此以往,我道門菁英恐怕將……」陳堪的書桌上,停落著一隻紙鶴,令人詫異的是,隨著紙鶴的嘴巴上下開合,竟然吐出了人言,傳遞著來自千里之外的消息,「為兄的,恐怕已經在掌教的算計之中,但是為兄的弟子仍年幼,恐怕會被我拖累,所以我已經將他們逐出師門,暗中命他們尋去你處,還望師弟能夠體念為兄的一番苦心,收留那些孩子,他們都是些戰場上的孤兒,人生之途漫漫長長,若無人指點,日後怕是要走上歧途,到那時,我雖百死,也難贖其罪了。」

  陳堪聽聞紙鶴傳言,心中悚然,站起身,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但還是由衷恭敬地向南方一拜:「請師兄放心,陳堪一定不負所托。」

  「臨別慼慼,長言難語,只望師弟保重,你我下次輪迴路上若得幸再遇,愚兄當再行重謝。」紙鶴吐露出最後一句話後,功德圓滿,竟然自焚了起來,一團小小的火焰在半空中迅速地燃燒,轉眼間,桌上就只剩下一縷紙灰。這一幕在別人眼中也許充滿了驚奇,但是在陳堪看來,卻萬分地凝重,因為他知道,這火焚的紙鶴,代表著紙鶴的主人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十年分別,還來不及互道安好,就受到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就算是清心寡慾、心如止水的陳堪,也難免新潮浮動。收拾了桌上的紙灰,陳堪長長地歎息著,舉步走到廟堂上,看著在三支輕煙煙繚繞的供奉下,微垂雙目的城隍,那鍍金箔的泥胎,無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終日看著天地輪迴,不知可否看到這人間無數的滄桑變化……

  就在陳堪凝視著泥胎陷入沉思的時候,腳下卻傳來陣陣拉動的感覺,陳堪低頭卻險些被嚇了一跳,一個軟軟的小嬰兒不知何時爬到自己的腳邊,正抓著自己道袍下的褲角,努力地拉扯著,一副想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的模樣,只是跌跌撞撞地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倒是因為力氣過大,幾乎要把陳堪的褲子給拉了下去。陳堪趕緊把小傢伙從地上包起來,雖然說讓一個嬰兒在微涼的春日裡趴在地上極易感冒,但是不可否認,陳堪同樣不希望自己的褲子被真的拉下來曝光。

  「溫彥,你這小東西又亂跑,小心急壞你哥哥!」看著懷中的小寶寶,陳堪忍不住笑了笑,最初他還有些懷疑一個嬰兒和一個孩子怎麼會輕易地靠著自己離開家門,如今看來,懷中這個小傢伙果然不是一般嬰兒,爬入城隍廟內竟然靜寂無聲,自己心不在焉沒有覺察也就罷了,可連阿黃都沒有絲毫反應,足見小東西亂爬的手段果然高超——其實阿黃不是沒有看見,而是因為看見了,所以迅速地逃走了。

  「啊啊……噗噗……噗噗……」溫彥在陳堪的懷中一陣掙扎,口齒不清噗噗叫,最後看陳堪無法理解自己的話意之後,雙手探出陳堪的懷抱,向供台方向划動著。

  「怎麼了?」陳堪奇怪地順著小傢伙的意,把他放到了寬大的供台上,上面除了插著三炷清香的古鼎香爐之外,別無他物,真不知道小傢伙看中了什麼。溫彥的四肢才上供台,就迅速地爬到香爐旁,左右看看,然後出人意料地伸手探入香爐中,一把抓起香爐內的粉灰,丟向身旁一臉詫異的陳堪,被偷襲的陳堪立刻被香灰嗆得咳嗽了起來,而廟堂裡隨著陳堪的咳嗽聲傳出的,還有小嬰兒咯咯得意的笑聲。

  「溫彥!你又亂跑!」一個正義的聲音緊跟著出現,被香灰瞇了眼睛陳堪,立刻就聽出那是溫錦的聲音。

  「小錦……快快快,把你弟弟帶出去……咳咳咳……這煙灰,他一個嬰兒是受不了的……快出去、快出去……」顧不得為自己伸張一下正義,陳堪趕緊把那個小祖宗請出去,聽著溫錦連聲致歉的同時,快速地從自己身邊跑過的聲音,好不容易等香灰散去,陳堪狼狽地用袖子擦拭沾滿了灰的臉頰,一邊苦笑著看著夕陽的餘暉下,原本乾淨的供台上,此刻撒了一層香灰,暗中埋怨自己昏了頭,怎麼讓一個滿心好奇的小東西上供台,萬一他抓了一把香灰往嘴裡塞,那後果可是哭都來不及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迷了眼睛,陳堪發現在夕陽的光輝下,香爐裡竟然隱隱閃爍著一抹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澤。

  小心地撥開香灰,果然在香爐的底部靜靜地躺著一個圓形的東西,雖然只有一個鴿蛋大小,但是陳堪卻能隱約感受到其中散發出來的是最為純正的仙力——居然是向來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仙器」,沒有傳說中那種寶物出土瑞氣千條的畫面,也沒有那些寶石啊、晶石啊之類令人眩目的裝飾,那由銀絲經過,自然而簡單的交叉銜接構架而成的仙器,樸實的外表之下隱藏的,不僅僅有純粹令修道者能力大漲的仙力,更多的是其間蘊藏著的先天奧意,這寶貝說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修道者會為了得到它而爭破腦袋。

  陳堪無比驚訝,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破廟裡居然會出這麼個絕世寶貝,而且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隱藏了這麼久。就像是被天下突然掉下的大餡餅砸懵了頭,修煉三清至上、無慾無求的陳堪一時間也被打回了凡人姿態,傻傻地站在供桌前,望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寶貝發起呆來,全然沒有發現,鄰牆外那個真實地扮演了一回上帝、並丟出一個巨大餡餅的某人,此刻正不得不面對遺失了餡餅的苦主那陰冷的眼神。

  桀梟有足夠的理由發飆。

  雖然從理智上而言,他並不反對把那件仙器交到陳堪的手上,因為即使這件仙器很可能是傳說中的「十大神兵」中最為神秘的逾天輪,本身擁有著破碎虛空穿越任何空間的強大力量,但是憑著他目前的狀況,要保住這件連仙人們都會眼饞得流口水的寶貝實在是妄想,何況逾天輪在離開沁水內的限制之後,力量大爆發,不但把他和敖彥同時從溶洞地下拋入了人界,而且逾天輪本身擁有的,每隔千年才能使用的三次,類似於召喚術的「虛空之契」也被某尾小龍給浪費了——一次被用來召喚桀梟、一次被用來召喚紅燒肉、最後一次居然是被用來召喚石頭,在桀梟潛入沁水之後一直以為後背上石頭是敖彥的傑作,事實上這都是逾天輪的「虛空之契」在起作用——可憐逾天輪若是有意識,發現自己強大的、千年才能使用一次的能力被這樣濫用的話,一定會哀歎自己遇人不淑。

  同時在被拋到人界的過程裡,逾天輪內僅存的仙力也被浪費在小龍敖彥的身上,似乎是因為小龍身上那些誇張的龍族封印和仙力兩者之間有所排斥的緣故,反正當小龍安全地落入人界的同時,逾天輪上的仙力和他身上的封印也消失了。而握著仙力接近枯竭狀態的逾天輪,斷了三根肋骨的桀梟沒有選擇餘地地搾乾了逾天輪裡裡外外最後一絲游離的仙力為自己療傷,所以當桀梟和敖彥平安到達人界的時候,這件傳說中的神兵,基本上已經可以當作手工藝品拿去人界的當鋪換真金白銀了。

  當然桀梟是不會傻到真的這麼做,事實上這些天來,他一直悄悄地在林石鎮外的某個角落裡用簡陋的陣法佈置逾天輪的新藏身之地,不但耗盡心血,而且還為了讓這個陣勢能夠正式運作,貢獻出了最近才剛剛積存起來的點滴妖力,但是就在他萬事俱備、只差把逾天輪放入陣眼的最後一步時,他才發現一直藏在衣櫃角落裡的逾天輪不見了,原本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衣櫃裡,只留下一片狼藉。

  至於作案者……桀梟從來沒有考慮過外賊的可能性,畢竟這種偷人東西還記得把櫃子門好好地給你鎖回去的事情,只有某個近來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小混蛋才做得出來。雖然那個小混蛋名義上還未滿週歲,但是桀梟不認為出了不能說話之外,這個小混蛋全身上下有哪個地方符合一個嬰兒的身份。就像現在這樣,被抓了正著之後,雖然盡可能地裝出一臉傻笑,但是那雙大眼睛卻習慣性地不敢和自己對視,往一旁飄啊飄地。

  「我花了五個通宵才把陣勢排好,為了佈陣我還挖了三四個孤墳、淋了一場雨、勾壞了三件外套……」桀梟並沒有立刻降下憤怒的雷霆,而是一臉陰霾地開始細數這幾天自己付出的辛勤勞動,平和沒有起伏的聲調化為最為哀怨的傾訴,字字帶淚句句含血地控訴著某人不負責任的行為。

  兄弟,你混得真太慘了。敖彥打心底同情桀梟,想像一下,一個十歲的孩子三更半夜在荒墳地裡刨屍的樣子,還真是夠淒涼的,不過同情歸同情,敖彥可不覺得自己有做錯,那個逾天輪雖然是桀梟從水底撈出來的,但是追根究底第一個發現的人可是自己,按照「誰先看到誰先得」的原則,這逾天輪的處理權當然是完全歸屬於自己,你桀梟雖然在發掘中出過力,但是把你從溶洞救到人界來,已經是莫大的好處了,你怎麼可以貪心道還想把屬於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呢?

  一想到這些,敖彥內心立刻理直氣壯起來,僅有的一點點慚愧立刻被丟到了某個角落裡發霉,而外在的表情則更加地無辜,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也彷彿找到了準確的焦距,看著桀梟的臉,努力地開始效仿當年在孤兒院的育幼室裡看到的那些小寶寶們的可愛模樣,伸出雙手一副要求「抱抱」的癡呆模樣,就差沒有往桀梟身上撒童子尿以示清白了。

  桀梟的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盯著懷裡扭來扭去的小傢伙,一陣莫名的惡寒從脊樑裡升起,心地突然有了一種預感,如果繼續和這個小東西待在一起的話,難保哪天自己會情緒失控不再顧及那關係自己身軀歸屬大事,一把把這禍害人的小東西掐死。

  賣力表演寶寶撒嬌的敖彥,自然將桀梟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立刻大怒起來:我為了安慰你在這裡裝白癡,你不領情,嘴角居然還在給我玩抽筋,大過分了!

  為了表示抗議,敖彥撇了撇嘴,毫不客氣地突然從桀梟的懷中竄起,趴在桀梟的肩頭上,對著那纖細潔白的頸子張嘴就是一口,有效地告誡妖王,面對別人的安慰,需要用禮貌的方式回應,順帶還能磨磨牙……

  陳堪從城隍廟裡跑出門的時候,看到的真是這麼一副可笑的情景,顯然那個活潑的小彥兒又在欺負他的哥哥了。陳堪趕緊上前把小傢伙從桀梟的懷中接了過去,生怕做哥哥的不知輕重,一抖手把弟弟丟在地上摔壞了。比起當初在龍王界那如半顆珍珠般小巧可愛的牙兒,敖彥現在的牙型多少有了點長進,細數一下,倒有六七個牙兒露了頭,最初露頭的那幾個,也有了尖銳的原型,咬起人來,估計不會很痛,但是絕對不會不痛,光看小傢伙被抱走的同時,立刻露出了哥哥脖子上那紅紅的牙印就可想而知。

  「小錦,你先會店子裡去,今天寶寶我幫你帶好了。」雖然陳堪正打算去迎接快要道林石鎮的那些個徒侄們,但是看到溫錦眼露凶光,咬牙切齒的模樣,不自覺地主動要求帶寶寶,免得眼前這半大的小男孩一怒之下把懷中的寶寶當作了沙包。

  強忍著伸手去撫摸脖子的慾望,桀梟硬生生地阻止自己快要爆發的怒火,瞪著依偎在陳堪懷中,一臉小人得志模樣的敖彥,一字一頓地說:「那就麻煩道長了。」

  『敖彥,你有種就在這個臭老道的身上賴一輩子,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通過那張冷得快滴水的臉龐所傳遞來的是桀梟赤裸裸的憤怒信息,而給予桀梟的回應,卻是小嬰兒「咯咯咯」的笑聲。

  我才不會怕你呢!

  彷彿是吃準了桀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敖彥愈發地張狂起來,看著桀梟離去的身影,敖彥狠狠地揮動了一下小拳頭,甚至陳堪都感受到了懷中這個不良寶寶的囂張氣焰,冷不防伸手在敖彥的小屁屁上愛憐地拍打了一下:「小淘氣,就會欺負哥哥,你哥哥對你這麼好,還要鬧你哥哥,該打了哦!」

  邊說教著,邊往林石鎮外的碎石徑走去。

  窩在陳堪溫暖的懷裡,鼻子前漂浮著一股濃濃的煙香味,這是常年在香火中留連的人才會帶有的味道,其中隱隱地帶著一縷荷葉般的清香。身子被牢牢地抱住,全身上下隔著衣服,都傳來溫暖的味道,讓敖彥不禁想起在龍王的車與內,敖玄那摸著結實、靠著舒服的身子,從來沒有嘗試過那麼放肆地睡在別人身邊,沒有任何擔心或者防範,只是很自然地把一切都安心地交給另一個有著同樣血緣的人。

  不知道現在敖玄怎麼樣了?

  敖彥睜著雙眼,看著頭頂那一片蔚藍,遙遙地望著另一個空間,自己又不小心鬧失蹤記了,不知道龍王和敖玄現在急成什麼樣子,希望還沒有在仙界造成什麼破壞,那日後自己就有足夠的藉口向仙界索賠,只是不清楚仙界有沒有民事賠償條款之類的規定。

  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雖然莫名轉生成一條小龍,不過現在看起來還是蠻有趣的呢,被龍王寵著、敖玄慣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舒坦的日子比起前生真是天差地別,特別是那存在於身體內的妖丹,雖說是無心招災,但是這後果也滿有趣的,想來日後也必然是一路精彩,按照桀梟的說法就是一個移動式春 藥提供機啊,何況現在連龍王下的封印也沒有了……只是有點可惜呢,要是現在這樣的自己回到龍王界的話,一定能夠看到平日裡性慾淡薄的龍族們被情慾折磨得失控的模樣,這怎麼也算是萬年奇觀呢……啊,我真是越來越邪惡了。

  將小手舉在眼前,暗暗催動體內某種潛伏著的力量,就見粉白的小手手心裡慢慢凝聚出一個猶如蚌珠大小的粉紅色小小霧球,這就是逾天輪和龍王封印抵消之後,意外留給敖彥的禮物,雖然他還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地調動體內妖丹的力量,但是凝聚這粉色霧球的能力倒是日益見長,才幾日就能夠收發自如了。按照桀梟的說法,這粉色的小球就是千瘴牡丹最低級的一種花香,名為媚骨,但是足以讓一個清心寡慾修行千年的仙人春心萌動了。

  「真的很想試試呢。」握著手心裡的粉球,敖彥的眼珠子一個勁地轉悠著,若非先前桀梟千叮嚀萬囑托外加威脅放狠話地一再警告他千萬不能隨意試驗媚骨,再加上龍王對於千瘴牡丹所保持的警戒和防備,以敖彥過去的性子,早就滿地找實驗品了。不過熬到今天,對於敖彥來說,忍耐力差不多也算是到了極限。

  既然桀梟說在人類的身上試驗危險了點,那麼在大黃的身上試驗一下,估計不會有人抗議吧,敖彥將手中的粉球又縮小了一半多,只剩下如同米粒般大小,腦袋裡不禁自動開始幻想大黃吸收了這些個媚骨之後的反應……一抹奸險的笑容頓時浮現在嬰兒純真的小臉上,非但沒有格格不入的突兀,反倒是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俏皮感。而此刻躲在林石鎮某個角落正賣力地追求小美人的阿黃莫名其妙地感到頭皮發麻,陣陣陰風從後背吹過,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連原本的興奮感都受到了影響,被身下的小美人狠狠地鄙視了一下下。

  第二章

  「小彥兒,笑什麼呢?那麼高興?」陳堪低頭看見懷中的嬰兒正在發笑,那天真稚子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逗弄,伸出手指,帶著厚繭的指腹摩擦著孩子白嫩的臉頰,指尖上傳來溫熱的觸感,看著小傢伙有些不滿地揮動著小手,驅趕自己手指的憨態,陳堪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慢慢地開朗了起來。

  作為一個道人,這一生精研道法,不再涉及男女情事已經是必然,那人倫中的天倫之樂,對於不可能有子嗣的他來說,也許有著那麼一點點的遺憾,但是這個小東西的出現,卻讓自己的這一絲絲微薄的遺憾消失得無影無蹤。

  道法講究順其自然、水到渠成,陳堪這些年來被俗事困囿,道術上已經很難再有寸進,但是逗弄著懷中的稚子,那發自內心的喜悅,卻一路引領著他的悟性再上一樓,恍然間,一種清明的感受從內心深處散發開去,眼前萬物彷彿煥發出從未有過的魅力,這天地竟在轉眼之間,彷若有了無限生機,這就是道家的「頓悟」之道。

  「恭喜師叔突破重天境界……」一聲帶著喜悅的低喚從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敖彥好奇地巴住了陳堪的衣襟,從他的懷中探出小腦袋,睜大了雙眼,看著不遠處突然出現的四五個男子,為首的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見了陳堪就一躬到地,雖然他們看上去因為長途跋涉而顯得有些困頓頹廢,但是那一雙雙明亮透徹的雙目,卻讓人無法小覷他們的身份。

  「你是鴻曉?」既要按照道門的禮儀還禮,還要照顧好懷中的嬰兒,陳堪真的有點手忙腳亂,再加上長年在林石鎮修行,早就把門內的禮儀忘得七七八八,還起禮來怎麼看怎麼彆扭,哪裡還有絲毫的高手風範。若不是剛才親眼看見陳堪的道力向四方散發,隱隱有著憑空融入無形的趨勢,任誰都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穿著簡單的道人,已經有了問鼎天階高手的力量。

  對於人界的修道人來說,最終能夠功德圓滿,脫胎換骨飛昇仙界才是大道。

  隨著修道人道力的精進,分為圓融、自在、靜寂、專一、合竅、重天、飛昇這七個境界。重天境界被視為修道的一座分水嶺,因為能夠修入重天境界的道人,距離飛昇仙界僅僅是一步之遙。修入合竅境界的道人無數,但是能夠突破合竅境界,上升入重天境界的,在修道人中,數千年也不過只有一、兩人而已。所以重天境界的道人,往往又被人尊稱為「天階高手」。

  鴻曉是陳堪師兄的首徒,天生的修道根骨,年僅二十四歲,就修入了專一境界,在整個「玄門道」內也可謂是百年罕見的英才,對於修道一向自負的鴻曉起先並不理解自己那法力高深,很快就能修入重天境界的師傅,為什麼會在危急時分,把自己和師弟們送到這偏遠的山溝裡,托付給籍籍無名的陳堪,而非那些力量強悍的高手身邊。而如今在親眼目睹了陳堪突破合竅境界的瞬間,鴻曉才隱隱明白師傅的一片苦心。

  如果說,自己的師傅是一把耀目璀璨的名劍的話,那麼眼前這個師叔就是古樸無華的古琴,名劍雖然切金斷玉、銳利無比,但是比起古琴一曲繞樑三日的餘韻,誰高誰低自然一目瞭然。

  所以一向心高氣傲的鴻曉才會恭恭敬敬地向眼前名不見經傳的陳堪,行起師門大禮,而他身後的那些師弟,雖然無法瞭解師兄的想法,但是他們從來都是以師兄馬首是瞻,故而紛紛恭敬地向陳堪行禮……只是可憐了陳堪這個很久不用師門禮儀的人。

  一邊是久隱山林不問世事變遷的長輩高人,一邊是蒙難投奔從未謀面的晚輩精英,雙方一見面自然少不了好一陣唏噓。雖然一來一往之間說的都是些陳谷子爛芝麻之類的陳年往事。

  原本還興致勃勃地豎起小耳朵,打算從雙方的交談中,聽出點有關人界的情報,但是從最初的碰面,到後來的入鎮,甚至道如今大家都坐在飯桌上邊吃邊聊了,縈繞在耳邊的內容,卻始終都是「玄門道」怎麼怎麼敗壞、掌門人怎麼怎麼邪惡之類的討伐之音,沒有一點新意,讓敖彥著實掃興。真不知道要埋怨鴻曉他們表達能力差勁呢,還是責怪陳堪孤陋寡聞到不知詢問重點。

  不過總算是老天有眼,就在敖彥昏昏欲睡的狀態下,隨著夜風飄來的幾聲熟悉的狗吠,讓敖彥一下子來了精神。

  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順便伸了一個懶腰之後,敖彥推開了送到嘴邊的米湯,把腦袋埋入陳堪的胸前,小嘴在陳堪的道袍上使勁蹭了蹭,然後就在陳堪的懷裡麻花似的蠕動起來,手抓腳蹬、順便咿咿啊啊地叫上幾聲,示意自己要下地去「鍛煉」。

  接著也不管陳堪是不是能夠完整地理解自己的肢體語言,尋到懷抱的某個縫隙,一把拉住陳堪腰間繫著的絲條,敖彥以天階高手都要歎服的速度,迅速地沿著陳堪的大腿爬到地上,然後興奮的向門口爬去。

  有些無奈地感覺懷中的嬰兒猶如看到鮮魚的小貓般,從自己的懷中溜走,低頭看了看沾了寶寶口水的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衝著對面滿臉詫異的師侄們笑了笑,欲蓋彌彰地說:「這個孩子活潑了點……而且正在長骨頭的時候,就是喜歡到處跑。」

  「師叔……這個孩子……是您的弟子嗎?」雖然在初次見面的時候,鴻曉就很好奇師叔懷裡抱著的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傢伙,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眸子圓不隆冬的,猶如兩顆深海的黑色珍珠,鑲嵌在無瑕的羊脂白玉上,時不時閃過一抹誘人的華彩。僅這一雙眸子,鴻曉就敢說,這個孩子修道的資質絕對不在自己之下。

  「弟子?」陳堪聽聞,先是一愣,然後便笑了開來,「誰敢收這個小傢伙當弟子啊,光是幫著照顧就快耗盡我半條命,要真把他收到門下,我哭都來不及呢!」

  「可是這個孩子的資質……」

  「我知道。」陳堪搖了搖手:「這個額孩子的資質很好,但是他絕對不適合修道。」

  「為什麼?」對於陳堪毫不猶豫地否決,鴻曉詫異萬分,要知道對於修道人來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只有兩個,一個是參悟天道,飛昇仙界;而另一個就是找到一個能夠繼承自己衣缽的傳人,看著自己的修行方式能夠完好地流傳下去。所以一個資質上等的孩子,對於修道人來說,往往是可與而不可求的,而眼前的陳堪偏偏反其道而行,放著這麼好資質的孩子居然毫不猶豫地拒之門外。

  「這個……你日後,就會知道了……」陳堪的話語中有著幾分明顯的感慨。

  所謂言傳不如身教,對於鴻曉的困惑,陳堪覺得還是讓他嘗到了小彥兒的苦頭之後,再行解釋會比較好。若是現在自己告訴鴻曉,這個還不會走路的小東西,天生一小惡魔,走到哪裡,哪裡禍事不斷,想來鴻曉也不會相信。

  正想著,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淒慘的狗吠,看來幫著自己守門的大黃,又讓小彥兒逮到了……

  和大黃的「遊戲」讓敖彥非常的愉快,要不是大黃叫得太過淒慘,引來了多事的更夫解開了大黃的頸鏈,敖彥絕對還可以玩上大半夜。

  有些遺憾地看著大黃打著顫地一頭衝進不遠處鐵匠鋪的狗窩,敖彥只能把小手心中的粉色珠粒散去,然後大搖大擺地爬過街道,從藥鋪虛掩的邊門爬回自己和桀梟的小屋,只是細嫩的肌膚在佈滿了小碎石的房簷下爬行,讓人覺得刺痛不已,敖彥抬頭看四週一片寂靜,轉了轉眼珠子後,將身子隱入了黑暗的角落裡。

  藥鋪的西廂房第三間是臨時騰出來,讓桀梟和敖彥暫住的小屋,此刻一聲輕微的吱啞聲,一條細長的身影從門角竄了出來,在有些黯淡的月光下,就看見一條長著四肢五爪的小龍,正以極其詭異的姿態,跨越門檻溜進門內,嘴裡還可笑地叼著一套嬰兒的服飾。

  好半天敖彥才用力地把那些累贅的衣服拉進了門,然後四腳朝天地躺在衣服上好一陣大喘。如今看起來,變成嬰兒也好、變成小龍也罷,看來各有好處的同時、各自的弊端也不少,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快點長大啊。

  在衣服堆裡懶懶地擺動了一下四肢和尾巴,多日沒有變回龍形,一下子變回去,還真有些不習慣呢、正當敖彥在自己的衣服堆裡搖頭擺尾的時候,突然一張黑幽幽的網子在黑暗中從天而降,迅速而乾脆地把敖彥整個身體全數籠罩在其中,敖彥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覺得一陣如同泰山壓頂般的壓力把它那小小的身體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看到了吧,我就說你們鎮子上有妖氣存在,這下子人贓俱獲,你們沒有話說了吧,雖然你們這林石鎮地處偏遠,但是我伏魔清箴子的名號也不至於被用來當幌子吧……」一個得意洋洋的聲音在黑暗中突兀地響起,隨著火石碰撞的聲音,桌上的油燈被點燃,微弱的燈火不但讓網中的小龍無所遁形,也讓屋中的不速之客顯現出模樣。

  「我○○你的XX……」無聲的怒吼在敖彥的肚子裡迴腸蕩氣,勉強扭過頭望著那個膽敢惹到敖小爺頭上的混蛋,燈火下,夾著英俊不凡的容貌被那一襲白色道服襯托得翩翩脫俗,恍然間更是有著幾許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若不是那笑得二五八萬似的表情向所有人宣告著此人的真實面目的話,乍一看之下,或許會有很多人上當受騙吧。

  不過除了這位不知姓名得意洋洋的傢伙之外,讓敖彥吃驚的是,不遠的床上,桀梟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床柱上,身上更是貼滿了用硃砂筆畫著的各種鬼畫符的黃符紙,看上去很是狼狽,而且自己居住的小屋,不知何時座無虛席,鎮上那些個早該安歇的老頭老太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地睜大著雙眼,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趴在門前衣服堆裡的自己,只是每個人身體周圍都有一層透明的薄膜,真是這層薄膜高明地徹底掩蓋了所有人的氣息,否則六感聰穎的敖彥怎麼會毫無所覺地送上門來。

  「我說這床上的小鬼是半妖,你們肉眼凡胎看不清,不相信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不過現在這個小半妖現了原形,你們這下信了吧……讓我瞧瞧是什麼妖怪,這麼大膽,居然敢在人界如此放肆地轉換形體?」說著,清箴子探手把被捆在伏妖網中的敖彥,連身子帶網一把抓了過來,放在燈火下仔細看起來,小龍那似妖非妖、似蛇非蛇的形象讓清箴子一時詫異,號稱伏魔無數的他,居然分辨不出這小東西究竟是何種妖怪,自從他出師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上。

  敖彥覺得自己猶如一條在油鍋裡翻滾的油條,被人肆意地翻來覆去,雖說清箴子的手腳並不算重,但是這種喪失尊嚴的無力感卻是敖彥的大忌,不管是前身還是今世,敖彥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孱弱,幾乎向都沒有想,雖然身體動彈不得,但是敖彥還有一寶——猛然在清箴子的眼前張開嘴巴,「噗」的一聲從口中突出一顆粉色的小球,猛然往不遠處的清箴子的臉上吐去。

  敖彥的舉動讓清箴子猝不及防,眼看著一道粉色華光直奔自己的面門而來。清箴子也知道半妖族臨時一擊往往是最可怕的,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絕然,一向是造成伏魔除妖的道門弟子含恨而亡的主因,不過沒有想到,一向小心的自己,居然被這個小妖怪的外貌幻惑,忘記了半妖雖然年幼,妖力薄弱,但是可怕程度並不比成年半妖差上多少。

  「彥兒,不要胡鬧。」一股突然憑空出現的力量帶著一聲低呼,將那粉色的光華硬生生地攔截在了清箴子眉尖之上,粉色的小球在失去了速度的推進之後,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托在空中,幾個呼吸間,便化散在清箴子眼前的空中。而清箴子手中的敖彥,也在剎那間被抱入了一個充滿了香火味的懷抱,帶著薄繭的十指,輕巧而快速地將敖彥從佈滿了法力的伏妖網中解救了出來。

  「在下玉泉山清箴子,多謝道友相救。」雖然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落魄道士頗有微詞,特別是對方不聲不響就把自己的伏妖網拿走的舉動,不過清箴子也不是油煙不進的笨蛋,對方僅一現身就出手不凡,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暫時只有忍了,何況對方怎麼說也算是救了自己一遭。

  「哪裡、哪裡,小兒胡鬧,讓道友受驚了,在下陳堪。」陳堪解開敖彥身上的束縛之後,立刻把伏妖網遞了回去,要不是擔心清箴子不知輕重傷了敖彥,他也不會貿然出手。

  「小兒?道友,凡人或許會被這妖孽所迷,但是你我同為修道之人,自然不會看錯,這分明是妖孽幻化的小兒,在他還未成年之時將之出去,以免日後禍害地方。」清箴子猛地沉下臉,擺出一副教誨世人的模樣,心裡卻想著,等從陳堪手中把小東西抓回來,非把這個小妖孽做成燒烤不可。

  「這個……道友請聽我說……」陳堪還沒開口,就覺得懷中一陣扭動,那個淘氣的小東西,卻已換回人形,小小的身子四下拉扯翻動,探出了陳堪的懷抱,右手拽著陳堪的脖領子,伸出左手,握緊拳頭,豎直一個中指,狠狠地比向清箴子,憤怒的小嘴中更是令人愕然地爆出今生第一個完整的字音:「豬!」

  靜寂的夜晚、無聲的房間、嬰兒稚嫩而清晰的發音、以及眾人錯愕的表情在剎那間構築成了一副可笑的話畫面。特別是清箴子那張帶著三分仙氣、七分英俊的臉蛋轉眼之間就掠過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不同的顏色,最後停格在異樣的慘白色上,瞇起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望著那個顯然還處於憤怒狀態中的小東西,嘴角勾勒出一個小小的但充滿了危險的弧度。

  「你說什麼?」清箴子小聲地詢問著,彷彿是怕驚嚇到了陳堪懷中的孩子,但是那隨後蔓延開去的冰冷殺意讓屋子裡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不過清箴子的表情在敖彥看來倒是著實地解氣,那張天真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顯著的充滿了挑釁味道的嘲笑,紅潤的小嘴微微顫動了一下,清了清喉嚨,毫不猶豫地打算再度重複那個讓人側目的字。

  不過這一次陳堪及時用手堵住了敖彥的嘴巴,把那個招災惹禍的字扼殺於發音之前。

  「道友息怒、息怒,你我都是修習天道之人,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陳堪一臉苦笑地向著眼前這個準備隨時發飆的同行道歉,一邊迅速地把懷中掙扎著的小東西牢牢地控制住,不讓他繼續不知死活地往火上添油。

  玉泉山可不是普通的修道門派,雖然比起名聲震九洲的「玄門道」來,玉泉山無論是規模還是實力都無法相比,但是玉泉山卻專精降妖伏魔,門徒不多但個個法術精深。

  眼前這個清箴子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大,但是從他能夠隨心使用伏妖網這件法寶,就可以看出清箴子得法力絕對高強,因為伏妖網是使用一千隻至少有三百年妖力得妖魔毛髮,浸泡了咒符水編製而成,而且這一千隻妖魔必需室伏妖網的主人親手殺死得才行。

  「孩子?哼……道友你也是修道之人,應當知道,妖魔心性殘酷,嗜血成性,絕對不能讓他們留在人世,禍害人間。」清箴子冷冷地看了眼陳堪之後,緩緩地收斂起滿身得殺氣。

  「但是道友,這只是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至今還沒有斷奶,自然談不上嗜血,再說了,」陳堪指了指床上被包得猶如粽子一般的桀梟,「這個孩子在老道身邊許久,身上根本未曾沾染點滴腥血之氣,想來也是從未有殺生的舉動,天心向來最慈,還望道友網開一面,饒了這兩個孩子……」

  「胡鬧!」陳堪的話還沒有說完,清箴子就一甩袖子打斷了陳堪得話語,皺起雙眉,「妖孽哪分大小,就算他們今日不傷人性命,你能保證他們日後不會傷人性命嗎!何況妖魔天性嗜血,那是它們的本能,就算後天再怎麼教化,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再說了,他們年紀小小就學會欺騙世人,若非我感到這山村之中有隱約妖氣,你們還被這兩個狡猾得東西蒙蔽著呢,現在居然還被他們得模樣蠱惑,實在是太愚蠢了!」

  「他們不是人,我們可沒說不知道啊。」陳堪還沒有開口,倒是坐在一邊一直看熱鬧得老頭老太太們開了口。

  「這兩個小傢伙剛來時,那套滿是漏洞得理由說出來,在座的幾位可沒一個相信的。」藥鋪老闆得高堂老母,已經頭髮花白得老夫人走到陳堪的身邊,伸手微笑著把還在掙扎得敖彥抱進自己懷中,小心地顛著,一雙看似昏黃的老眼中閃爍著年長者特有得雍容得光澤,「那時候我們就私下猜測,這兩個小東西恐怕不是普通人,溫錦這孩子做事倒是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個破綻,但是這個小傢伙就不同了。」

  「是啊……嘿嘿嘿嘿……這個小東西好動、聰明,雖然不會說話,但是總能想辦法讓別人知道他需要些什麼,而且特別的記仇,上次趙家寡婦說這個小東西是長不大的蘿蔔頭,第二天這小東西就把趙家寡婦的繡花鞋咬到了豆腐坊大李的屋子裡,惹出一場不小得麻煩呢……」老夫人輕輕地掐了掐懷中明顯被自己的話震住的小東西得粉嫩臉蛋,「以為我們不知道啊?小傢伙,你那晚拖著繡花鞋過大街的樣子,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哦,而且你在半路上還故意往繡花鞋得鞋底丟了好幾個小石子,我也看見了哦。」

  「可不是啊,這小東西前天還偷著往小順子家的水缸裡擱了一把胡椒,把小順子給嗆得半死……那胡椒還是半夜裡從我家的廚房偷了去的,他呀,構不著灶台,居然從柴火堆上爬上去,乍一看還跟演雜技似的呢。」

  「對啊對啊……這小鬼頭,還在老錢兒子的褲子裡放了一勺辣椒油,就因為老錢得兒子不肯給他吃龍蝦……」

  「上次小桃和鄒家書生再村口幽會,這小傢伙跟在小桃身後,一個勁地攪合,鄒家那個書獃子,差點就被氣瘋了……」

  老頭老太太們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講述敖彥這些日子的斑斑劣跡,只是非但看不出他們有幾分危機感,倒是一臉發自內心的喜悅,讓那一張張滿是折子的老臉都舒展了開來,清箴子的警語在他們看來哪有小龍胡鬧的趣聞有意思。

  「你們……」清箴子自從拜別師門之後,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個詭異得情況,「他是妖怪,你們都不害怕嗎?」

  「妖怪啊……等他的牙長全了,我們再擔心也不遲吧……」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老頭老太太們頓時笑成一片。

  看著一屋子笑得東倒西歪的老頭老太太們,清箴子突然有一種誤入異時空的錯覺。

  人們不是應該對那些狡詐邪惡的妖魔恨之入骨、畏懼如虎嗎?為什麼眼前這些老人卻一臉豁達得讓人難以置信,那臉上得笑容裡看不到絲毫得陰影?

  妖魔不是應該最恐懼自己力量衰弱時身份再人群中被揭穿,被人類撲殺嗎?為什麼這個不知品種得小妖魔反而一頭鑽進老人們的懷中,猶如麻花般,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嘴裡咕咕囔囔著沒有人聽得懂得音調,努力地向老人們撒嬌。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天地倒過來轉了?

  陳堪注意到清箴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心地微微歎息了一下,玉泉山對於門下的教育向來是要求做到個個嫉妖如仇、逢妖必除、遇魔必殺的地步,雖然不能說這種教育太過於極端,畢竟妖魔對於人類世界的危害還是很大的,就算是一個最低等的妖魔也能在人間掀起風浪無數,而玉泉山的弟子可以說是整個人間抵抗妖魔肆虐最堅韌、最強悍的一道防線。但是這種一刀切的教育,導致的後遺症就是玉泉山的門徒,一個個思想僵硬得猶如一塊茅坑裡的臭石頭,不知變通,眼前的清箴子顯然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道友啊,雖說玉泉山的門規對於妖魔向來不許留下後手,但是還請道友看在老道的薄面擔保上,放過這兩個孩子吧。」陳堪說完向清箴子深深一揖,陳堪由衷地希望這場危機能夠在雙方的互相諒解下,消弭於無形之中。

  「這……這不太好吧,雖然沒有牙,但它畢竟還是妖魔……」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清箴子下意識地努力把人們的反應歸結於小妖怪的蠱惑,畢竟妖怪能夠蠱惑凡人並不奇怪,只是連站在身邊的同道都開口為他擔保,讓這個理由頓時幾乎失去了全部的說服力,不過言辭間的語氣卻已經沒有最初的肯定和決絕。

  陳堪還來不及繼續動搖清箴子已經鬆動的立場,倒是窩在老人們懷中的小龍,突然間掙扎著從老人們的懷中爬到了桌上,然後露出邪惡笑容,細嫩的小白手,突然伸入桌上的水杯裡,沾著清水在乾淨的桌子上畫了個大大的雞蛋,而雞蛋的正下方還非常形象地畫了一雙正在奔跑的小雞腳爪。

  「這是什麼意思?」小龍的即興作畫立刻引起了屋子裡所有人的關注,連清箴子也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張簡單卻又具象的畫,暗中思量著小龍這幅畫的意圖究竟如何,是形容它過於弱小,猶如未完全出生的小雞呢,還是形容看到自己的法力強大,只有逃走的份呢……

  「哼,他那是在笑話你,奔跑的雞蛋,簡稱:奔蛋(笨蛋)。」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張貼在自己嘴上的符紙,被捆了許久的桀梟,一眼就看出了小龍的畫中之意,用極度嘲弄的語氣說出,讓原本熱鬧的房間氣氛頓時下降至冰點,清箴子剛剛露出些許的笑容,則在瞬間完全凝結在了臉上。

  「除妖務盡、不留後患,是為上策!」咬牙切齒地說著玉泉山門徒們耳熟能詳的除妖法制,清箴子左手再一次地祭起伏妖網,向著桌子上那一臉可惡笑容的小混蛋罩了過去,右手則乾脆抽出了身後的桃木劍,跟著猛劈而去,那模樣就好像敖彥是他三生三世的仇人一般。

  不過這次早有準備的敖彥自然不會輕易就範,他非但沒有立刻逃開,而是迅速地撲向猛衝過來的清箴子,兩隻小手輕易地一把抓住清箴子的脖領子,雙腳準確地一合,插入了清箴子的道袍前襟裡,然後張開嘴巴,對準清箴子突起的喉結,張嘴就是一口……

  這一夜,整個林石鎮裡都迴盪著清箴子憤怒的吼聲。

  正當人界的某個角落裡因為一隻突然出現不明身份的小妖怪而變得日益精彩時,在相隔遙遠的仙界之中,卻因為某尾小龍的失蹤掀起了漫天的風浪。

  雖說很多仙界的成員對於龍王家隨便亂打雷有著滿腹的牢騷和抗議,但是當龍王家的幼子突然間從戒備森嚴的金頂山腳下浮悠宮裡神秘失蹤的消息在三天後哄傳開來的時候,所有的示威抗議活動在最短的時間內,非常自覺地偃旗息鼓,甚至不需要仙界管理者們發號施令,那浩浩蕩蕩圍攏在浮悠宮外的抗議大軍,在一夜之間皆盡散去。

  就算是那些個被龍王界的雷劫餘波影響到失去了上百年仙力、損失了無數靈丹妙藥的「頂級受害者」們,也識趣地一邊小聲嘀嘀咕咕埋怨龍王,一邊將早就擬好的損失清單,往金頂山派遣到浮悠宮外負責迎接龍族客人的官員手裡一塞,好像完成了革命任務一般,心安理得地駕起祥雲繼續去四處搜刮尋覓修煉用的藥物晶石去了。

  就和一開始大家不約而同地前來「討伐」龍王一般,大家又不約而同地在發生意外之後,把應付龍王怒火的艱鉅任務丟給了那位倒霉的金頂山繁花仙君閣下,並美其名曰:冤有頭、債有主。

  望著浮悠宮外潮水般散去的人群,那位被臨時派來負責接待的金頂山的官員,只能一邊歎氣,一邊將手中堆積的厚厚一疊「請債單」——請求賠償清單——收進衣袖裡,然後當作什麼都沒有收到過、看到過,儘管處理這些「請債單」不是他的職責所在,但自己怎麼說是被派來負責迎接龍族眾人的,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龍族的客人們在浮悠宮裡估計正憋著氣要把自己這個「直接負責人」給下鍋烹煮了,這節骨眼上,自己要是傻傻地拿著這些單子往浮悠宮裡走,別說有命回到金頂山覆命,恐怕能留下一張人皮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下官熙和,奉上命恭請龍王君前往金頂山。」面對著一屋子臉色陰沉的龍族客人,熙和彬彬有禮地一躬到地,神情言語之間彷彿絲毫不受眼下這陰沉氣氛的影響,「同時還煩請龍王君將那冒充仙界戒禮使之人,一併帶上金頂山。」

  「哦?要我上金頂山?」端坐在主位上的龍王閣下雖然沒有和下屬一起給熙和臉色看,但那並不代表龍王的心情有所好轉,事實上這幾日來,龍王把整個浮悠宮都翻遍了,掘地三尺找遍每一個犄角旮旯,可是小龍敖彥竟如同青鴻入冥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要不是剛才小四敖玄前來說是無意中發現了某些和敖彥下落有關的線索的話,龍王已經準備好喚出兵器,一路殺上金頂上,為自己無故失蹤的小七寶寶討個公道。

  在這個時候,金頂山派來的人不是前來討論如何尋找小龍,而是衝著那個身份詭異的冒牌戒禮使,其中的潛在台詞在龍王眼裡更是大有深意。

  「告訴繁花,要嘛自己親自來一趟,要嘛我帶著敖巽就此回去,不找到敖彥,就別想我龍族再踏入仙界一步。」龍王笑了笑,彷彿是跟熙和開著沒大沒小的玩笑一般,但是言詞中的決絕和冷寂卻不容誤解,誰都不會認為龍王只是在打哈哈。

  但是出乎意料,這個熙和非但沒有聽從龍王的吩咐退下,反倒是固執地站在原地,再鞠一躬:「奉上命,恭請龍王君前往金頂山。」

  話語才落下,屋內本就沉重的空氣頓時凝固了起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膽大妄為的男子,龍王的命令在龍族眼中是不容違逆的,違逆龍王的命令,就是龍族的敵人,那瞬間熙和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些注視著自己的目光裡透露著冰冷的殺意。他毫不懷疑只要龍王稍加示意,那些龍族的侍衛們不用拔刀就會一擁而上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

  但是就是在這樣凝重的時刻,熙和再度出人意料地出聲,第三次重複那條從金頂山傳來的命令:「奉上命,恭請龍王君前往金頂山。」

  大廳內寂靜得落針可聞,所有的呼吸都忍不住下意識地緊閉了起來,大家似乎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龍王的怒火,不過令人吃驚的是,龍王如同風雨中的頑石一般,似乎沒有爆發的打算,只是在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在自己的威壓下不會退怯的男子,目光深處有著一絲讚賞之芒。

  「說老實話,是不是繁花遇上了什麼麻煩,不能下來?」龍王的話如果說如同當頭一擊,震得大家瞠目結舌,那麼接下來熙和的回答,無疑就是平地一聲驚雷,轟得所有人大驚失色。

  「巨樹『英魄』靈性俱散,如今繁花君正用自身的仙力勉強鎖住開始流散的天地『靈脈』,若是毫無助力的話,恐怕不用多久,天地各界中的靈力就會逐漸散盡,這天下敗亡也近在眼前了。」

  第三章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人界已是金秋十月,林石鎮上的「小妖怪智斗清箴子」大戲幾乎天天在上演著,那位玉泉山清箴子道長的怒吼聲自然也成為了林石鎮上一道全新的風景線。

  當涼爽的秋風吹過田間,碩果纍纍的麥田隨著風兒搖擺著,在燦爛的陽光下形成一浪又一浪的金色麥浪,辛勤的農夫們迎來了最繁忙的季節,林石鎮自然也不能免俗,為了能夠在冬季到來前將鎮子前前後後近千畝農田收割好,林石鎮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甚至連自詡靜修的道士們也都捲起了袖子扛上了鐮刀,殺向那無邊的麥田。

  男人們揮舞著鐮刀在田里熱火朝天地幹著,女子們不僅要張羅著一天兩餐、而且還要幫著把收割下來的麥子收攏去殼裝袋囤積,而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則義無反顧地當起了全鎮的協調指揮,哪家的麥子要人幫忙收割、哪裡的麥田需要趕緊燒桿積肥,在老人們的手中操作起來自然得心應手,甚至連平日裡那些個淘氣的小孩子們,這個時候也都乖巧地跟隨在父母長輩們的身邊,偶爾幫個小忙,或者闖個無傷大雅的小禍,娛樂一下農忙中的眾人。

  鴻曉自幼隨著師傅出家,學得是上清道法、參悟的是天道輪迴、過去的二十多年裡,雖然也自稱有著行走紅塵看透世俗的行徑,但是鴻曉還是第一次聽說下地幹農活也對修道有好處。若非說這話的是有著絕高能力的師叔陳堪,就是殺了鴻曉,他也絕對不會相信。這下農田幹活比起修道來,差距何止千萬里,不說一天活幹下來,渾身黏稠的臭汗,光是自己在田里鬧出的笑話,就足夠讓鴻曉一輩子敵視下農田幹活。

  推開城隍廟後院的小門,鴻曉有些踉蹌地走進院子,隨手將握了一天的鐮刀丟在牆角,然後不顧形象地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無聲地抗議者,一陣陣投入骨髓的酸澀,讓鴻曉不願意繼續邁步前進,甚至連動都不想動。而跟在他身後的師弟們也狼狽地席地而坐,往日裡那清風明月般的瀟灑,此刻都化作了一張張花貓般的臉龐,汗水把沾滿了塵土的臉頰衝出數條明顯的溝渠,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而跟在後面進門的清箴子也不比鴻曉好上幾分,灰中透白、白裡透紅的臉龐和沾滿了泥石的雲履充分地向所有人展示了清箴子一天的勞動成果,而那一向被清箴子珍視的、書畫著八卦的道服、千年桃木製成的辟邪劍、萬年蠶絲製成的拂塵,此刻被捲成一個鹹菜卷斜斜地背在身後,讓清箴子看上去和逃難的難民們有三分神似。

  倒是最後一個進門的陳堪看上去精神抖擻、依舊衣服神清氣爽的模樣,絲毫看不出這個四十多歲的道士獨自一人完成了十二個大漢聯手都未必能夠完成的農活,彷彿只是帶著鐮刀到門外的大街上轉了一圈而已。

  「起來,起來,都快起來……怎麼就這麼坐下了……快起來……都回房裡去,好好運氣十六周天,現在正是破而後立、增長耐力的好時機,不要糟蹋了……快點起來……」陳堪如同老母雞一般,逐個地把癱坐在地上的師侄們趕入房間,甚至連清箴子也被趕進屋子。

  自從清箴子因為某個原因決定暫時住在林石鎮之後,鴻曉就成了清箴子的室友,其一是因為陳堪居住的城隍廟裡屋子緊缺了點,其二卻是因為鴻曉是第二個在看到了那個叫溫彥的小妖怪的原形之後,立刻決定要降妖除魔的,雖然最後和清箴子一樣,被那些個老頭老太太給攔住了不能下手,但是至少鴻曉讓清箴子確定自己是正常的,而不正常的是這個不把妖怪當回事的林石鎮上的居民。

  一開始清箴子還勉強認定林石鎮上的老頭和老太太們之所以始終維護者那兩個半妖的原因是被妖術蠱惑了,但是等鎮上的其他居民們圍攏過來發現事實之後,十個裡面居然有九個不去追問或者擔心半妖的危險性,反而興致勃勃地要求溫彥當場變身給他們看個新鮮,而剩下的那一個則考慮著是不是要幫著溫彥一起尋找妖怪父母……甚至連那些個流著鼻涕的小鬼頭,也跟著瞎起哄,拿著珍藏的糖果和溫彥交易,讓溫彥表演一下妖術……

  最讓清箴子在意的是他通過收藏在身邊的玉泉山道門法寶——玉箋,仔細翻查了從古至今所有記載,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哪一種妖怪的原形和小妖怪溫彥相似的,不過這並沒有讓清箴子懷疑溫彥的真實身份,反倒是把這個除妖狂人的思路勾引到了歪路上,在清箴子看來,玉箋上雖然沒有,但不代表溫彥就不是,畢竟這小傢伙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妖,妖獸魔怪成型前後模樣天差地別的不在少數,而在清箴子的降妖經驗裡,這類妖怪未成年時越是孱弱,成年後的力量越是強悍。

  「除妖務盡、不留後患」是玉泉山門徒們從小信奉的至理名言,儘管林石鎮上住著一位道法絕頂高超的陳堪,但是讓清箴子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地離開,卻萬萬無法做到,何況這個陳堪在對待妖怪的態度上又是一副妥協的模樣,清箴子用腳趾頭都知道,只要自己一走,那個可惡的小妖怪肯定就此高枕無憂地捱到成年的那一刻,然後就此禍害天下無人可制。

  一定要在小妖怪成年之前說服陳堪,為了日後人間的太平安生,除去那個小妖怪!清箴子在心底默默地發誓,只是如果他發誓的時候,不要用手撫摸自己脖子上那可憐的四個小小傷口的話,這個誓言的可信度也許會更高一點。

  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乏力,勉強盤膝端坐在炕上的鴻曉瞥了眼不遠處的室友,見他又在不知不覺中摩挲著脖子,那一臉為妖癡狂的模樣,心底不禁一陣惡寒,下意識地往牆角挪了挪。雖說同時修道之人,在師傅身邊時,也不乏接受些除妖衛道的理念,曾經也對那道門中聲名遠揚的玉泉山抱有一份朦朧的崇拜,但是鴻曉學的更多的是順應自然,是天心仁善,殺伐屠戮畢竟有傷天和,應該能免則免、能渡則渡,像清箴子這樣時時刻刻想著念著除妖的,在鴻曉看來實在有些走火入魔的趨勢。

  稍稍收斂紛亂的思緒,配合這悠長而規則的呼吸,鴻曉開始按照往日修行的方式,試圖進入七情泯滅、六感斷絕的胎息狀態,但是肢骨肌肉從裡至外傳遞著令人難以忍受的酸楚,一次次打斷著鴻曉入定的企圖,這是鴻曉修道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往日裡哪怕練功、練劍消耗到了精疲力竭時,也未曾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有些愕然地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從不遠處同樣盤膝而坐的清箴子的臉上所展現出來的驚訝,看來不能入定的不僅僅只是自己。

  「所謂大道至簡,天地所衍萬物皆盡平凡……」突然每個人的耳際傳來一個平穩的聲息,不是語言音符,而是融合著一種宛若清風的節奏,沒歌節奏的升降都暗藏著特殊的規律,形成一種特殊的無音之聲,慢慢地以一種波瀾不驚的方式向這些道門的弟子們展示著天地間的無形法則,負手站在院落中,望著夕陽緩緩落下山間的陳堪,以無上道力融入風中無聲地敘述者。與其說陳堪是在教導弟子,倒不如說他是在落日餘暉中,向著夕陽朗誦著天地變化的敘事詩。

  鴻曉和清箴子這類修道人自然對陳堪這種引導感應強烈,很快不能自持的兩人,就被引入了一個全新的修道境界,而不遠處盤膝坐在牆根下的桀梟也沒有錯過這等好機會,藉著風中四溢的道力,開始在體內再一次地匯聚孱弱的妖力,這幅半妖的身體雖然本源的妖力修煉緩慢,但是對道力卻比正常人更加地敏感。

  陳堪的無音之聲的聽眾除了修道者和桀梟之外,還有敖彥,只是在旁人看來珍貴無比的修煉機會,對於在稻田里「瘋」了一整天的敖彥來說,卻是最高層次的催眠曲,才不過一盞茶時間,這小東西就四肢朝天地呼呼大睡了起來——當然在睡著之前,他沒有忘記找一個舒服的地方作為休息之地。

  阿黃可憐兮兮地趴在地上,身體無助地顫抖著,它無數次地試圖站起來逃離,但是額頭上一張充滿著法力的定身朱符卻牢牢地將它固定在地上,絲毫不能動彈——當然如果某個除妖狂人看到這張道符的話,肯定會當場抓狂,那標注著玉泉山戒律院出品的固身咒符是某位隨身珍藏的藏品之一,至於敖彥是怎麼弄到手的……這個關於樑上君子的問題就暫時不提了。

  此刻阿黃那柔軟溫暖的小腹上正躺著一個酣睡的寶寶,紅潤的小臉上有著淡淡的滿足笑容,小若櫻桃的嘴巴一角隱約掛著一縷銀絲。

  「嗚嗚……好香……」小嘴含糊不清地喃喃著夢吟,柔軟的臉蛋下意識地蹭著身下那光潔的皮毛。

  『嗚嗚嗚……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秋日金色的夕陽中,阿黃一次次地哀歎著自己不幸的人生,身外的世界,此刻安詳而平和。

  若干年後,得道並成為神獸,可以自由出入各界得阿黃,感慨萬分地回首往事時才明白,那每日裡對小龍退避三舍的日子時何等的幸福。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是一條普普通通混跡在人間的狗狗,在對付小龍的時候還能自發地奉行:「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消極抵抗政策,不像日後,儘管身價飆升,連人間的帝王、道門的至尊看到它都要恭敬地稱呼一聲:「神獸尊駕」的它,卻萬分無奈地日夜沉淪於某尾惡龍的蹂躪奴役之下,連個申訴得機會都被強行剝奪了——當然阿黃這樣的想法始終保持在心底,打死都不會說出口,否則別說是被那些個對阿黃羨慕不已得同類知道,那些早就紅透了眼的傢伙一定會集體抓狂上來把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暴揍一頓,光是讓那條作威作福得惡龍知道之後,自己包準又要倒霉了。

  不過這些都是很久以後阿黃才會考慮的問題,眼下的它面對霸佔自己肚子的小寶寶,除了無奈地發抖之外,也別無他法,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山坳,最後一縷霞光被夜色吞噬,看顧完那些入定了的弟子後,一手提著燈籠,滿臉無奈笑容的陳堪出現在阿黃面前時,才宣佈了本次酷刑的告終。

  陳堪蹲下身子,將燈籠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後將睡得毫無形象可言的寶寶小心地抱入懷中,輕微的震動並未打擾寶寶的美夢,軟軟的身體在陳堪的懷中扭動了一下,找到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之後,寶寶睡得更加地香甜。陳堪慢慢褪下外袍,蓋在小傢伙的身上以免著涼後,藉著燈籠的微光,打量了一眼阿黃腦袋上那可笑的朱符,然後伸出食指在空中虛畫一個符陣,將朱符散發得道力全數倒灌入符中後,才小心地將咒符取下。回頭他不但要盡快修復這張朱符所損失的道力,還要趁清箴子沒有發現朱符被偷前,把它放回原處。不過陳堪還真的很好奇,不知道溫彥這小東西究竟是怎麼從對妖物敏感異常得清箴子身邊把這朱符給偷弄來的。

  而連驚帶嚇的阿黃,剛獲得人身自由之後,顧不得吼上兩聲為自己鳴不平,夾著尾巴,哆嗦著麻木的四條腿,踉踉蹌蹌地連跑帶爬地從不遠處的狗洞裡逃走了,彷彿是害怕身後那酣睡的小惡魔會突然醒過來繼續殘害自己一般,那狼狽中帶著可憐的模樣,讓陳堪忍不住失笑。

  仔細地將手中的朱符放入袖中的暗兜裡,陳堪伸手去拿擱在一邊的燈籠,無意間幾聲清脆的叮噹聲在夜幕中響起,在燈籠微弱的火光下,原來是八枚銅板從包裹著溫彥的外衣衣袖裡滑落。只是隨著目光將所有的銅板位置收入眼底之後,陳堪原本含笑的容顏迅速地凝重了起來。

  這八個銅板或真或反地躺在地上,彼此落下的位置恰恰合成一個不甚規則的圓形——這一幕經常被修道人稱為「先天卦象」,是即將發生什麼大事之前,冥冥中上蒼給與的一種警示。

  「乾駁坤變,震傷離堅,巽遲坎缺,艮碎兌畸……」陳堪的心一時間猛地被提到了嗓子眼,這地上的先天卦象分明擺出的是一副絕命的大凶大災之卦,就是五年前那場幾乎差點吞噬整個林石鎮得泥石流到來之前,先天卦象也只是顯示了一個「凶」字而已,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居然會比天災還要可怕。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的山林石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踏道之聲,彷彿是為了向陳堪證實這先天卦象的預告一般,片刻後一匹快馬猛然躍出了幽深的樹林闖入林石鎮。此時已經入夜,林石鎮上的住家們繁忙了一天,早早地用過了晚飯,正打算上炕好好睡上一覺,卻被這急促的馬蹄聲擾了睡意,各門各戶紛紛舉著油燈蠟燭開門張望,帶著半分的怒意,尋找著這不速之客。

  可是當快馬踏入燈火照亮的範圍時,人們不由自主地驚呼了起來。快馬上趴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那結實的後背上,此刻早已插滿了令人惶恐的羽箭,鮮紅的液體染成了紅色,雖然看不清年輕人的容貌,但是這匹快馬卻是林石鎮人人認得的,那是鐵匠鋪用來運貨的馬兒。

  大伙顧不得細想什麼,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年輕人從馬上托下,月色下出現的蒼白容顏果然是三天前去鄰鎮鐵匠鋪的年輕鐵匠小山。

  「這是怎麼搞的,小山,小山你醒醒啊!」被眼前的狀況給慌了神的漢子們,手足無措地抱著那血淋淋的軀體,托著那佈滿羽箭的後背,感覺冰涼滑膩的液體正不斷地從小山的後背湧出,緩緩地沿著自己的手臂滴落塵埃。

  「別動他,千萬別動!」隨著由遠而近的警告聲,清箴子和鴻曉等人出現在鐵匠小山的周圍,清箴子更是不由分說並指如鐵,迅速地擊打著小山全身上下的穴位,替他止血的同時,輸入一絲道力,勉強將這幾乎踏入黃泉的年輕人,生生地拽回了陽世,只是由於失血過多,小山早已昏迷得神志不清,更不可能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事情,只是口中低微的地不斷重複著:「月兒,快跑,快跑。」

  月兒是小山的年前剛娶過門的媳婦,眼下有著七個多月的身孕,為了不驚擾到孕婦,所以在發現了小山之後,年歲長的老婦人們就自發地趕去月兒那裡安撫著,以免出現意外。只是大伙都不明白,小山為什麼會讓月兒快跑,要知道月兒可沒有跟著小山出門,一直乖乖地待在家裡,等著丈夫歸來。

  難道……

  陳堪還來不及細想,一陣悶聲的轟隆巨響就在不遠處的林子裡響了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林石鎮上的漢子們不約而同地站了出來,各自隨手拿起擱在牆角、路邊的木棍、柴刀、石塊等等,無聲地將鎮子唯一的入口大道堵了起來。不管將要到來的是殺人如麻的惡盜殘匪,還是神通廣大的妖魔鬼怪,林石鎮上的漢子們心地忐忑不安的同時,也沒有膽怯懦弱地選擇逃避。

  陳堪因為抱著小寶寶,所以被那些淳樸的莊稼漢們掩護到了身後,倒是一向喜歡出風頭的清箴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不過在陳堪的眼中,清箴子看似毫無防備的外表下,那雙藏在背後的手裡,赫然抓著那張伏妖網,不管來著是誰、來了多少人,這伏妖網總能抵擋一陣。

  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轟隆的巨響越過山林出現在人們視線中時,赫然是一大群穿著官服的官員和隨行的軍隊,而為首的那個看模樣分明是皇宮裡的太監。等軍隊在林石鎮前停下腳步後,那個太監就扯著那不男不女的尖細嗓子,大聲地宣讀起手裡捧著的聖旨來。只是這文的聖旨從頭酸到尾,連林石鎮上的秀才都想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旨意的內容:當今皇帝的母親要過七十的壽辰、同時為了慶祝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懷孕,為了普天同慶,所以皇帝決定給天下每個未滿週歲的孩子發放每人紋銀一兩八錢的討喜銀、再給每個孕婦每人發放一兩六錢的同喜銀作為給懷孕妃子的口頭彩,讓天下人一起祈禱妃子能給年過半百的皇帝生下個大胖小子。

  這無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老大一個餡餅,只一兩紋銀就足以讓普通的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地過上三四個月,對於那些急需營養的孕婦和未滿週歲的嬰兒來說,更是一件令人興奮的大好事。林石鎮上的居民們頓時難抑心中的喜悅,大聲地為賢明的皇帝陛下三呼萬歲,連帶看那個有些個陰陽怪氣的宣旨太監也覺得順眼了不少。

  彷彿是早已習慣了眼前百姓們的歡呼,宣旨的太監臉上泛出了笑容,用他那尖銳的嗓子說道:「這是皇上的隆恩,大傢伙千萬不要辜負了,來來來來,雖然現在時間有些晚了,但是咱家還要趕著去下一個村鎮,所以把各家的孕婦和寶寶們都叫來鎮前領賞銀。」揮手示意身後的騎兵們從後面抬出一個沉重的箱子,箱蓋打開,裡面竟然是漫漫一大箱子白花花的銀兩,在周圍燈火的照耀下反射著令人炫目的燦爛光澤,這一幕讓整個鎮子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寂然,空氣中只留下無數吞嚥口水的聲音,直到一聲冷哼,打破這利祿的魔障。

  「彫蟲小技,居然還敢在本道爺面前賣弄!」只見站在最前列的清箴子,此刻居然雙眉高挑,露出一臉灼熱的殺氣,手中的伏妖網已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那把據說是用千年樹齡的桃木樹樹枝製成的桃木劍,遙指著那箱晃人眼的銀箱,一個無形道訣猛丟了過去,不光立刻破去了銀子上那蠱惑人心的燦爛光澤,在幾聲輕微的細響之後,令人恐懼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本來安放得整整齊齊的銀子突然間紛紛裂開一條細微的黑色裂紋,無數條白色的蛆蟲從那些裂紋裡緩緩地爬了出來。

  「啊……」頓時清箴子的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嚇聲,這讓因為「溫彥小妖怪事件」而鬱悶至今的清箴子感到無比地欣慰,原來林石鎮上的人並非是真的不害怕妖魔鬼怪啊。

  「大膽,哪裡來的妖道,居然敢在御賜之物上施妖法,來啊,把這個妖道給咱家拿下!」還沒等清箴子開口質詢對方,那個太監就已經扯著嗓子倒打一耙,一邊誣蔑清箴子,一邊指揮士兵上前抓人。手段之乾脆、舉動之熟練彷彿這一套早就干了無數遍一般。

  「放屁,你才是妖人呢,用這些個瞎了幻惑術的魔蟲來禍害人不算,居然還滿嘴噴糞,看今天道爺不好好收拾了你!」清箴子本就火爆的脾氣被激了起來,抖手就打算仗劍迎上那些士兵,在修道人嚴重,凡人的攻擊力簡直脆弱得如同螻蟻一般,清箴子甚至打算一個人單挑眼前這隻小型軍隊,當然除了懲惡揚善之外,也向那些不識貨的林石鎮的居民們展現一下玉泉山門下的強悍力量。

  只是他前腳才微微抬起,就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那是一隻乾癟得猶如枯枝的手,歲月磨去了指骨間的肉脂,只留下一張佈滿了斑痕的粗糙皮膚,但是這卻沒有減弱五指間握起的力量,常年在天地間勞作說磨練出來的力量平實而堅韌。和另一隻握著枯木枴杖的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咄咄咄」枯木枴杖點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的聲音在夜色中清晰萬分,那個整日在田地裡指揮大伙幹活的年邁老者,在所有人驚訝未息的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和沉穩,只是一個搖頭的動作,一個安然的眼神,就自然地接過了清箴子原本的代言人身份。

  「小老兒是林石鎮上的鎮長,請上官出示印鑒,以明示身份。」老人的智慧源自多年時光的研磨融合,比起年輕人罔顧一切的衝勁,有著更多的沉穩和含蓄。他既不說清箴子的來歷,也不提對方銀箱內詭異的一幕,反而恭敬地要求對方拿出證明身份的證據,若是對方拿不出來,那麼清箴子自然不是什麼妖道。

  「哼,咱家手中有的是陛下的聖旨,哪需要你這小老兒驗證,快快到一邊去,本公公要將這妖道碎屍萬段!」那太監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讓人看著就生氣,但是老人卻沒有在意,只是一再地以下位者的身份要求。而那個太監也奇怪,氣焰囂張得幾乎快把天都捅破了,卻始終沒有正面回應老人的問題,也沒有如同他一開始所表現得那麼憤怒,鎮子上的居民陸續都往鎮口趕來,地在老人身後低語討論著不遠處這些不速之客的真正來意,整個空間的氣氛一時顯得有些詭異了起來,直到一個少年的警示聲出現。

  「小心你們的腳下……」

  人們不約而同地低頭,卻駭然地發現,不遠處的地面上突然出現無數蠕動著的灰色蛆蟲,這些從銀子裡爬出來的噁心東西,在燈火照不到的暗影裡迅速地蠕動著,而且數量越來越多,此刻已經將林石鎮鎮口附近的地面全然覆蓋了起來。

  「疾!」清箴子一揮手,一個火焰訣向蛆蟲堆丟去,頓時炸開一個水缸口大小的口子,但是轉眼更多的蛆蟲從四面八方湧入,瞬息間就填滿了這個空缺。

  「這是魔界的蟲子,名叫附骨,只要沾上就會鑽入人的腦子裡,吞噬人腦後孵化成蟲,取代人腦指揮身體。」燈火下少年桀梟的臉色微微透著一抹羞澀的紅潤,「道術對於附骨的作用不大,除非用玉泉山的天霖之水驅除,否則『附骨』一條能在一盞茶間分化為千條,殺之不盡毀之不絕。」

  一縷秋夜的涼風帶著少年平淡中帶著恐怖的話音穿過林石鎮的大街,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一抹冰冷,全身的雞皮疙瘩集體起立。

  「你們沒有發現這些士兵的臉上有黑紋和紅眼嗎?那是被『附骨』侵佔身體最明顯的表示。」彷彿是覺得眼前的氣氛還不夠凝重似的,桀梟的話語在略略地頓了一頓之後,又一次地響起,不過內容方面更加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唰唰唰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如同探照燈一般轉向,本來那些騎著馬的士兵都有序地排列在太監的身後看不真切,不過有幾個士兵在太監的指揮下,慢慢前行,踏著一地的蛆蟲緩緩靠近,所以大家的目光裡立刻顯示出幾張慘白而毫無表情的臉龐,一雙雙泛著血色的眸子和那一道道黑灰色的條紋或豎著或橫著顯現在士兵們的臉上,在昏黃的燈火下更是平添了幾份詭異。

  「該死!」一旁的清箴子連續幾個法訣丟向那些魔物,但是收效甚微。而丟向士兵的法訣雖然在眾人的目光中有效地擊中了士兵肩頭,強大的法力甚至將士兵的箭頭狠狠地削去了一塊,但是接著卻讓所有人親自目睹了從士兵肩頭傷口處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更多的蛆蟲時,桀梟的旁白又配合地在所有人耳邊響起:「被『附骨』完全佔據之後,凡人的軀殼就成為了『附骨』最好的繁殖巢穴,人的五臟六腑、血肉骨髓都將被吞噬,然後『附骨』會開始啃咬人的皮膚、眼睛直到體內的繁殖的和數量超過人類軀殼能承受的極限,破體而出……」

  「閉嘴!」幾乎是同時地,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出言阻止桀梟繼續形容下去,幾個膽小的村民已經抖得如同篩糠一般,而更多的人則歪過頭開始嘔吐,除了清箴子等一幹道人之外,幾乎沒有人有勇氣再用雙眼去打量那逐漸走近的士兵。

  不過不遠處那個太監倒是突然嘎嘎嘎地笑了起來,那宛若夜梟幽鳴一般的笑聲,在黑夜裡迴盪著,驚起身後樹林裡大片休憩著的鳥兒:「咱家走了不少村鎮,也見過不少自以為是的道士,今天總算是見到一個有見識的了,不錯這些就是『附骨神蟲』……本來咱家也不想大傷天合,不過既然你們知道了『神蟲』、也看破了咱家計謀,那咱家也只有下死手了,要怪就怪這個笨蛋道士吧,要是你們收下銀兩,神蟲最多也只是帶走你們村子裡的孕婦和嬰兒罷了。」

  「你要孕婦和嬰兒做什麼!」老鎮長的臉色愈發地難看了起來,握著枴杖的手背上,一條條紫色的青筋微微地跳動著。

  「咱家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吧,」看著那些「附骨蟲」將林石鎮的鎮口全數堵住後,那個太監得意洋洋地晃動了手上捧著的聖旨,「這是皇上的旨意,收集天下九百九十九個血衣紫河車,和九百九十九個稚貞,為皇上和貴妃灼煉仙丹,保吾皇千秋鼎盛、我朝萬事昌隆。你們也不用覺得死得不甘心,日後皇上會為你們在冥界裂土封侯,享受無上風光……」

  真他*的放屁!清箴子聽了差點就氣爆了,剛想罵人,卻被那個死太監一句:「所有人向前,殺無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就見那些原本安靜地待在太監身後的騎兵們,突然驅策戰馬,手中擎著銳利的長矛鋼槍,氣勢洶洶地向人們衝了過來。清箴子抖手就是兩道雷訣轟上士兵的身體,但結果只是讓更多人覺得絕望,那些騎兵非但都已經成為了「附骨」的傀儡,而且火光下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騎士們的戰甲、頭盔、兵器上沾滿了黑紅色的血跡,顯然不久之前剛剛經過一場屠殺。

  清箴子知道這次麻煩打了,雖然他是玉泉山出身,但是道術遠遠未達到能夠煉製天霖之水的地步,而「附骨」的傀儡們又不好對付,眼下可以說是將一面倒的屠殺,只恨自己平日裡修行不夠,不然也不致像如今這般——這就是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怨念吧,清箴子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師傅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了——不過想歸想,清箴子絕對不是那種束手就擒的人,抖手各種道訣法術不要錢似的向外丟撒,而鴻曉等人也紛紛出手,各展其能地對付這些無法抵抗的敵人。

  望著林石鎮的垂死抵抗,那個太監得意地大笑著,只是這笑聲中包含著的不僅僅是狐假虎威的淺薄,其中更多的彷彿是復仇般的欣慰。

  眼看著傀儡們和蟲子越來越近,清箴子左手一個道訣,右手一個道符,嘴上還不閒著,催促身邊的林石鎮居民們快點想辦法離開這裡,當然清箴子很清楚眼下這模樣要逃走幾乎是一種奢望,但是本著能逃一個是一個,多逃一個就是賺的心理,清箴子還是希望有人能夠逃過這一劫,他本人倒是無所謂,玉泉山的弟子向來不怕死,而為了避免自己為「附骨」的傀儡,清箴子甚至暗中把師傅留給自己以防萬一的天雷火給掛在了腰上,萬一自己被附骨沾上,天雷火就是與敵同歸於盡的最後一步。

  不過,令清箴子吐血的是,林石鎮上的居民們雖然明顯受到了驚嚇,一個個哆哆嗦嗦得有如兔子一般,但是奇異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想到「逃跑」這件事。反倒是清箴子身邊的老鎮長,輕輕拍了拍清箴子的肩頭,向前大跨一步,手中的枴杖猛地在地上一頓,低沉而有力地開口說道。

  「林石鎮上奉天意,鎮守凡間秘境,此地乃是龍王境地,何方妖魔膽敢靠近!」隨著老鎮長的話語落下,就見一道青朦朦的屏障突兀地拔地而起,硬生生地將「附骨」的蛆蟲和傀儡們擱在了屏障之外。

  這頗戲劇化的一幕直接讓清箴子的下巴掉落在地上,連鴻曉等人也是一臉的震驚,不過仔細想來從對方出現至今,那個比他們道術高出不知多少倍的師叔始終抱著溫彥站在身後不言不語,顯然是胸有成竹的模樣。難怪林石鎮上的居民沒有驚嚇得四處逃跑、難怪他們對小妖怪們毫不恐懼,敢情他們有這麼個超級護身符在啊。

  所謂「凡間秘境」對於道門弟子而言並不陌生——傳說人類剛剛誕生的太古時代,上天為了維護脆弱人類時間的安寧,在人間留下九件法寶,並由龍神看護。龍神將這九件法寶分別藏於人間的茫茫山河之中,每一件法寶所在的地方就被稱為「凡間秘境」,後來龍神回歸龍王界前,將看護「凡間秘境」的職責賦權予人類,若是「凡間秘境」受到侵犯,在此鎮守的人類,就能夠藉助龍神留下的力量,驅除一切危機。

  不過這個神話故事,真正相信的道門弟子幾乎沒有,龍神在人間的傳說有千千萬萬,對於神龍力量的描述更是從行雲布雨到山崩地裂幾乎無所不能,但是除了神龍的圖騰為世人膜拜之外,只有無數不著邊際的傳說讓人們在口頭傳承者神龍的強大和高貴,因為連修道人們都從來沒有見過神龍,更別說什麼龍族的力量。要知道修道人參修天道,無論是仙界、魔界、神界、妖界、乃至於冥界、靈界,只要修煉得法或者有所奇緣,修道人都有可能親身進入這些不同的世界,但是唯獨龍王界,雖然和其他各界並存,但是人卻從來無緣親見,龍王界永遠只有龍族,甚至連所謂的眷族都沒有。

  誰都沒有想到向來飄渺的神龍傳說,居然會在這偏遠山林的小鎮裡展現它的神姿,而這不起眼的山林小鎮居然也是太古傳說中的一員。這大大地激起了清箴子和鴻曉等人的好奇,所謂龍神賦予人類的力量究竟是怎樣的?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激動地期盼著。

  不過他們很快就失望了——這太古的龍王未免吝嗇了點,給林石鎮的力量居然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巨大罩子,除了牢牢地把林石鎮從頭到尾圍成一個烏龜殼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反擊的力量。就見那些個「附骨」的蛆蟲和傀儡們死命地試圖攻破這層烏龜殼,這保護的圍牆始終紋絲未動。只是濛濛青色的淡淡光澤初看時讓人有一種夢幻般的視覺享受,不過當幾乎透明的罩子外面開始漸漸堆積那噁心的蛆蟲時,這青芒卻反倒更加凸顯了那些蟲子的猙獰。

  「不是吧……這、這、這就是龍神的力量?」托著差點脫臼的下巴,清箴子瞠目結舌地指著青朦朦的烏龜殼,滿臉都是受打擊的萎頓。

  「是啊,這就是神龍大人留給林石鎮最強的防禦,凡是對林石鎮有敵意和惡意的妖魔鬼怪都會被攔在『神龍障』之外。」相對於清箴子的失望,林石鎮上的居民們反而一個個自傲地開始鼓吹龍神的強大,畢竟在凡人的眼中,能把這些噁心的妖怪全部攔在外面的力量是強大無比的。

  「荒謬!你們總不能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吧,外面這些妖怪要是不走呢?你們打算在烏龜殼裡活活餓死嗎?」對於傳說的失望加上眼前這些愚昧人類一臉天下太平的表情,清箴子被激怒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跺著腳斥責著這些沒腦子的傻瓜。

  「怕什麼,白天才收完的谷子,加上各家本就存著的臘味,至少這個冬天我們都不用擔心,到開春了這些個蟲子怕早就餓死了吧!」眼見著「神龍障」再度顯靈的林石鎮居民們,此刻雖然對那些個噁心蟲子還有些毛骨悚然,但是更多的自信和安全感正慢慢地充實心頭,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純樸樂觀主義精神。

  清箴子被眼前這些「愚民」氣得渾身打顫,拚命地在心底告訴自己:「無知不是這些凡夫俗子的錯!」。但是看著眼前這些人一個個面帶微笑侃侃而談的瀟灑自信,清箴子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不由自主地開始潑冷水:「這些魔界蛆蟲不吃東西也能在人間活上一年,何況這裡沒有人,但是後面的林子裡多的是動物和鳥,它們的糧食比我們充沛多了。別說半年,就是圍上個十年八年的,也不費事。」

  清箴子的話立刻讓村民們的表情僵了一僵,不過那位混雜在人群中的秀才——就是剛才為大家解釋聖旨的那位——說了一句話,堂而皇之地為所有人找到了最好的藉口:「這不是還有道長大人您嗎?您不是說過,天下的妖魔鬼怪您都能殺他個片甲不留嗎?」

  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在此刻用來形容清箴子的感受無疑是最恰當的。顯然數日前清箴子為了向所有村民證實某只小妖怪的身份時,曾經誇下的海口,雖不至於把自己誇得天下無雙,但至少整個林石鎮老實的居民們都一致相信:「神龍障」是他們最好的防禦,而清箴子則是為他們驅逐妖魔最好的武器。可憐清箴子,自從下玉泉山之後還從來沒有被人在話語上噎得無法反駁一個詞。

  「噗哧!」始終袖手旁觀的陳堪還是沒有忍住,看著清箴子尷尬得一陣紅、一陣青的臉色,小聲地笑了出來,不光是他,連鴻曉等修道人都不厚道地跟著笑了起來,這對清箴子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要不是陳堪發現不好,一把拉住幾乎暴走的清箴子的話,這個一向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道士,早就衝出「神龍障」,去和那些噁心的蟲子一決雌雄了。

  「莫生氣、莫生氣。大家都沒有惡意,他們……他們只是不瞭解罷了。」陳堪努力斟酌著字眼,勸慰著清箴子。

  「這些都無所謂,他們這些個肉眼凡胎怎麼能夠明白魔物的可怕……但是這麼下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啊。」清箴子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因為焦急眼前的困境。

  「不用擔心,這些魔物雖然匯聚於此,但是只要等到明天正午,日冕登頂之時,『神龍障』就會散發出丈餘的誅魔之光,這些魔物必然無處可躲……」在林石鎮居住了半輩子的陳堪自然對這「神龍障」瞭解得更多,但是在這句話說出口之後,陳堪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預兆著「大凶之災」的先天卦象,難道這一劫還沒有完嗎?

  正思慮著,突然所有人都感受到地面傳來一陣劇烈的顫動,沉悶的轟隆聲在身邊四處響起,大家才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啊啊啊……」一聲有些淒慘的稚嫩的啊啊啊聲,突然在陳堪的懷中響起,就見那原本窩在陳堪懷中酣睡的小傢伙,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張大嘴巴,一陣怪叫,小手更是一指朝天地比劃著。

  大伙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明亮的月色下,一塊如同小山一般的巨石正從不遠處的山脈間轟然滾落,向著林石鎮砸來,巨石滾落時更是帶起無數的泥石碎塊,形成一條急速前進無法阻擋的「石河」。

  「天啊,那群妖怪要把我們活埋啊!」林石鎮上一陣混亂。

  因為數年前的一場泥石流讓林石鎮上的居民明白了一個道理:神龍障可以抵禦妖魔鬼怪,但是卻無法阻擋這山石河泥。

  奔騰的石河,沒有等待人們從驚駭中醒來,轉眼已經近在眼前了。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第四章

  當人類遭遇不可知的威脅,例如妖魔鬼怪時,在心底往往產生的是恐懼,但同時也會因為恐懼而伴生一種被稱為勇敢的情緒;然而當人類遭遇類似泥石流之類的災難時,能夠生出的反應只有「空白」兩字,巨大災難的降臨直接剝奪了人們思考的能力——當然這是指絕大多數人類,也有部分的例外,比如敖彥,此刻他腦海裡就不是「空白」,而是「活埋」以及「老子不會倒霉地再冤死一次吧」之類的句子。

  而作為經過修煉和磨粹、以參悟天道為己任的修道人,陳堪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展現了一個真正的所謂世外高人的強悍力量,就在看到落石和奔騰的石河的剎那,陳堪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把抱著的小嬰兒一把塞入了身旁某人的懷中,然後閃身抬腿毫無阻礙地越過「神龍障」,站入了那已經鋪了滿地的魔界蛆蟲之間,雙手連連翻覆,修長的食指在空間劃過的一道道虛幻殘影,眨眼間構築成了一個威力巨大的陣法。

  「玄天虛影、乾坤借法……地之障蔽。」隨著一聲沉穩的斷喝,陳堪虛畫的陣法突然閃過一抹淡淡的黃色光澤,然後在青朦朦的「神龍障」外,又升起了一道淡黃色的保護罩,山頂落下的巨石猛然砸在上面,保護罩雖然忽明忽暗了一陣,卻還是牢牢地把這大石頭擋了開去,而之後緊隨的石河也沒能衝破陳堪設下的防護罩,不過激盪的石河卻很快地就將整個林石鎮完全吞噬了。

  「師叔……」

  「前輩……」

  「道長……」

  死裡逃生再度躲過一劫的人們在大地激盪逐漸趨緩之後,才意識到那位拯救了所有人的道士此刻的處境大為不妙,紛紛湧了過去,在燈火的映照下,人們看到了令人極度驚駭絕望的一幕,只見往日和藹的道人,此刻身上已是爬滿了那惡鬼一般的蛆蟲,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更是不斷有著起伏的波動,短暫的片刻間,魔界的附骨已經吞噬了陳堪的軀體。

  「天啊,怎麼會這樣!」悲傷和憤怒的情緒在看到救命恩人的淒慘下場後,在人群中爆發開來,特別是那些不久前還曾因為有神龍障保護而自覺安全的林石鎮居民們,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被龍神的力量所保護而自豪,從未想過會遭遇眼前這種無力的挫敗。悔恨、無助的淚水落下,沾濕了每個人的衣襟。而同為修道人的清箴子和鴻曉等人則更加地自責和內疚,因為他們比別人知道得更多,陳堪的付出並不僅止於生命。

  修道人對於生死並不是看得很重,認為生命的存亡只是應合天地冥冥間的安排,但是以陳堪的能力,要脫身的話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陳堪選擇的卻是犧牲自己保護別人,這樣的做法固然令人肅然起敬,只是太悲慘了。因為魔蟲「附骨」對於普通人而言只是吞噬肉體,但是對於修道人來說,更是一種痛苦的煎熬,因為年長的修煉讓修道的身體內累積著從天地間吸取淬煉的精華,這些精華是「附骨」最喜歡的補品,它們會以比平常更加緩慢數萬倍的速度啃噬修道人的肉體,那將是萬倍於普通人的痛苦,如墜地獄般活生生的煎熬。

  「咄!」清箴子實在無法忍受眼睜睜地看著陳堪繼續受到這樣的折磨,瞪著通紅的雙眼,扭曲的面容彷彿蘊含著不為人知的痛苦,手指堅定地並成一個劍訣,虛空向陳堪的身體斬去。出身玉泉山的清箴子親眼目睹過太多同門的師兄弟因為不敵妖怪而被活生生摧殘,那種痛苦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同時清箴子也悲哀地明白,動手扼殺被妖魔折磨的人的生命,使之就此解脫是最無奈的最佳選擇,同情和無望的救治有時候也是一種殘酷。

  但是下一刻,清箴子卻驚恐地發現體內的道力竟完全沒有辦法運用。

  「真白癡,居然會在龍王結界裡使用道術,玉泉山也不過爾爾。」一聲輕笑猶如微風輕拂般從清箴子的耳邊飄過,少年稚嫩的嗓音此刻聽來更是刺耳異常。不過伴隨著少年語聲的,還有一道灰色疾影,原來是桀梟射出的一箭,那本是陳堪委託鎮上的業餘獵人們做給桀梟用來在山野中防身用的,劍匣小巧便於攜帶,且僅能射出三次,沒想到首次開鋒卻被用在了陳堪的身上。

  桀梟的箭並沒有射向陳堪的心臟,而是端端正正地射中了陳堪的額心,不過可能因為桀梟年弱力小,那箭僅僅在陳堪的額心上蹭破了點皮就沒有了後續的力量,緩緩掉落在滿地的蛆蟲之中。最令人詫異的是,甚至連林石鎮居民因為無從瞭解桀梟放箭殺人的意圖而憤怒的唾罵,都不曾使他動搖分毫。

  陳堪,你無意間救我這妖王一命,我自然要還你一命,只是能不能度過這一劫,就要看你的運氣了!桀梟在心底默默地自語著,做為過去的妖界王者,雖然失去了力量和身體,但是屬於王者的尊嚴卻不曾被拋棄,至少桀梟承認陳堪這捨己為人的舉動救了他一命,儘管陳堪並不知道桀梟的身份,也並不是完全為了桀梟,但是桀梟卻認了這份人情,決定報答陳堪的這份恩情。

  所以射向陳堪的那一箭並不是為了結束陳堪的生命,而是幫助陳堪解脫痛苦。因為那支箭頭上早已沾染了真正的龍涎——某尾正牌小龍的口水。

  龍涎,在人間經常被用來形容藥材的強大藥力,例如能解百毒的「龍涎草」、能化解瘴氣的「龍涎香」等等;也常常被修道人用來形容辟邪的寶貝,例如能夠防止妖氣入體的「龍涎石」、能夠鎮壓魔物的「龍涎玉」等等,但是真正的龍涎,卻沒有人見到過,也沒有人使用過,這不僅僅是因為龍在人世間從未現身,其實就算是神龍現身了,也沒有誰敢攀上龍神尊貴的腦袋,要求龍神貢獻口水。不過在其他仙魔世界,龍涎雖然數量不多,但是憑著各界之間交錯複雜的交際關係,自然也能弄到少許,何況龍王本人對於這種自產自銷、永遠不必擔心缺貨的外交物品,向來也沒有什麼吝嗇的,不過龍涎的提供者向來都只是那些活潑可愛、出生不久、還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傢伙們,別指望成年的龍族成員會貢獻龍涎,就算是至高無上的龍王的命令也不成,這可是攸關面子的大事。

  真正的龍涎常常被用來煉製陽性的丹藥,無論是良藥還是毒藥,龍涎都有著強悍的助長藥力的作用,同時因為龍族的本性最是陽剛,所以對於魔界、妖界、冥界這些以陰力為主的世界而言,龍涎無疑是一種同本性互相克制的東西,這就直接造成這三界的物種對於龍涎的排斥性,物種越是低等,這種排斥性越是強烈,而對於位於魔界最底端的「附骨」來說,龍涎根本就是超級大毒藥,別說沾上,就是靠近也會令「附骨」變成殘渣。

  可惜在陳堪附近的人們都被悲情所籠罩著,誰都不忍心抬眼看陳堪被噁心的蛆蟲吞噬的悲慘模樣,否則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桀梟那支落在地上的箭的周圍,那層層疊疊的蛆蟲早就停止蠕動,彷彿突然僵硬了一般,而稍遠些的蛆蟲則正在努力地散開,只是礙於數量太多,加上不遠處有一具傀儡被完全蛀空後崩潰了,更大量的蛆蟲從傀儡中爬了出來,所以才遮蔽了這不起眼的一幕,不過這一切逃離不了桀梟的雙眼,只是此刻桀梟更加專注的,是陳堪漸漸停止扭曲的身影。

  即使僅僅是稍微接觸了一點點龍涎,但是對於陳堪這種修道人來說,卻比同時吞下百噸千年人參要補得多得多。灼熱的龍涎氣息隨著血液的流動,向全身擴散開去,那些附著在肉骨經脈上的魔蟲幾乎是立刻死光光,簡直比強力殺蟲劑的威力強上無數倍。陳堪本來因為施法擋住泥石流而耗盡的法力也在瞬間得到了補充,新生的力量帶著龍涎的氣息在陳堪功法的引導下,迅速地走遍全身紫府十二重樓,沖刷著被侵蝕的軀體。一邊修補破損的軀殼,一邊將那些蟲子從細微的傷口處,全數排出體外,只是半盞茶的光景,陳堪就由生到死走過一個輪迴。

  當陳堪收起功法慢慢走入神龍障的時候,那些還在一旁群情激動聲討桀梟的林石鎮居民們,一個個驚訝得瞪大雙眼,連本以為陳堪死定了的清箴子和鴻曉等人也無不驚喜交加。不約而同地圍攏過來,圍著陳堪七嘴八舌地問候著,心性脆弱的甚至拉著陳堪那被蛆蟲鑽得全是洞眼的衣袖,再度放聲大哭了起來。在石林鎮居民們眼中,如果老鎮長是所有人的脊樑柱的話,那麼陳堪就是大伙的主心骨,多少年來,林石鎮遭遇的天災人禍不算少,除了神龍障之外,陳堪始終如一地細心維護著這偏僻的山間小鎮,人們都已經習慣了接受陳堪那溫柔的呵護。

  「莫哭,莫哭,看老道不是好端端的嗎?」經年心如止水的磨練,讓陳堪無論在心境上還是做事談吐上都帶著一個「穩」字,雖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能夠逃過這必死的一難,只是隱約明白這和桀梟射出的箭有莫大的關係,但是他不急著去追根究底,而是選擇先安撫這些激動的鄉親們,因為陳堪明白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

  「大伙先快各自回家,把被褥布料什麼的都找出來,眼下這泥石流雖然被擋下了,但是村子也完全被埋在了地下,過會兒地下的瘴氣就會升起來,大伙要用濕布將屋子的窗口門縫都仔細堵上,口鼻上也要纏上濕布,不然瘴氣吸入立刻肺葉,日後這身子就廢了……都歸置好了之後,大家都到老道的院子裡去,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要怎麼辦,鴻曉你和子瑞他們,把小山先抬回去,順便去個人到小山家把小月那丫頭也接到老道那裡去……」陳堪有條不紊地開始指揮大伙,起先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村民們,立刻有秩序地散開去了,清箴子和鴻曉等人自然乖乖地任憑支配,而一旁的桀梟雖然沒有插手的意思,但是也早早地從村民的懷裡把敖彥抱了回去。

  陳堪等人把重傷昏迷的鐵匠小山抬回城隍廟的內院,迅速拔去小山背上的利箭,好在箭矢雖多但都不致命,小山之所以昏迷只是失血過多而已,在仔細的止血、清理了傷口之後,屋子裡外的人們終於都可以暫時歇下一口氣。

  「看來,小山這一身的傷,十有八九和那個宣言的太監有關啊。」陳堪一邊搭著小鐵匠的脈搏,一邊歎著氣,這一次可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一切真是太奇怪了!」清箴子在屋內來回地踱著步,緊皺著雙眉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著不久前的一幕幕,「我山門內的《妖魔志》上曾言,魔界的附骨蟲雖然魔性低微,但是因為沒有太多的智慧而絕難驅使,看那個太監分明是個活人,居然能夠如此順利地驅使附骨蟲,這其中一定另有古怪。」

  「不、不僅是古怪,那太監居然口口聲聲說要血衣紫河車和稚貞,這簡直是瘋狂之舉,難道不怕天下道門群起而攻之嗎?」清箴子越想怒火越旺,要不是因為被困在地下,恐怕此刻他早就把這個消息傳往玉泉山了。

  「道長……什麼是血衣紫河車?」坐在一旁的小月,忍不住問出其他村民們聽不懂的問題。

  看了看那滿臉憂愁、大腹便便的少婦,陳堪頓了頓還是決定說出來,這個時候雖然不適合刺激孕婦,但是要瞞也瞞不住了:「所謂紫河車,本是一種藥材,這藥鋪的張老闆最是清楚了,就由你先說吧。」

  「哎,好好。」微微發福的張老闆經營著林石鎮上唯一的一家藥鋪,對於藥材自然熟門熟路,「紫河車又名混元丹、胎衣,本是孕婦產子後留下的胎精,益氣養血。用於虛癆贏瘦,骨蒸盜汁,咳嗽氣喘,食少氣段,陽痿遺精,不孕少乳。歷來紫河車都是由穩婆在接生的時候收集,不過多數人家都認為胎盤不宜留給外人,恐精氣外洩,只有窮人家的媳婦,為了能夠安然度過月子,願將此物賣於穩婆換取銀兩,所以紫河車歷來稀少,大夫們多另用其他的藥物代替。」

  陳堪點了點頭,接著張老闆的話,續了下去:「血衣紫河車在道家而言,不僅僅是胎盤,而是連著胎盤還未出生的嬰兒,至於稚貞則是指未滿週歲嬰兒的心臟。要收集血衣紫河車,就必須活刨孕婦取子,要收集稚貞,就必須不借金利之氣,僅憑雙手活掏嬰兒之心。」

  此話一出,屋內屋外一陣肅然。

  善良樸實的林石鎮居民們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紛紛就此殘酷的手段提出各種斥責和怒罵,同時對於那個可惡可恨的太監進行了全方位的詛咒,當然最多的不外乎「下輩子還當太監」之類充滿了小農經濟色彩的內容,雖然也問候過這太監的爹娘祖宗,但是善良人的遷怒往往不具毀滅性的攻擊力,那個太監的親人們最多也就打個噴嚏罷了,不過有意無意間,所有人都迴避了這個太監所代表著的勢力——皇權。

  在這個天大地大皇帝大的時代,人們對於皇權的畏懼遠高於一切,甚至連道德和理性都無法抵擋對皇權的敬畏。所以當眼前這充滿了邪惡和殘酷的事件發生時,淳樸的百姓很自然地把所有的罪責都丟到了那個太監的身上,在他們看來,做出這種變態事情的人,只有那些心理不正常的閹貨,而藉著黃權的名義作孽,更是這些閹人們的拿手好戲。就連清箴子也同意了大伙的看法,畢竟在清箴子看來,當今的皇帝雖然有些懦弱而無所作為,但至少這位皇帝對於道門是無限崇敬的,而且還尊崇道門中的第一大派「玄門道」的掌教為師,自認為是記名弟子,自然不會違背道門的規定,去幹這種天怒人怨的惡事。不過鴻曉和陳堪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目光裡看到同樣的擔憂之後,保持了沉默。

  「先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眼下還是要想辦法脫困,雖然老道的道法能夠阻擋泥石流,但是被困在地下也不是辦法,時間久了我們早晚會被困死在這裡。」陳堪在提到泥石流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清箴子,難得有幾分心虛,原來在阻擋泥石流的時候,陳堪順手把得自敖彥手上那張本想還給清箴子的玉泉山固身符給用了出去,雖說事出突然,但是這也算是不告而用,心性純量的老道很自然地把自己和敖彥劃入了「小偷」這樣一個不光彩的立場。

  「是啊,現在要怎麼辦啊,又不能離開神龍障去挖洞,時間長了我們也會被悶死啊!」被埋在石河下,雖然比泥石流要好得多,至少石頭之間的縫隙能夠令微少的空氣流通,而被埋的林石鎮也不算小,短時間內,大家還不至於會出現窒息的問題,但是時間長了,就說不准了。

  「要是能出去報信就好了,只要給我山門發一紙傳書,我師門的人就會立刻趕來的。」清箴子才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本來就打算被困在地下也不怕,一個地遁術就解決了,但是偏偏此刻神龍障外遍佈著蛆蟲,而神龍障內無法使用任何道術,兩頭為難啊。

  「老道的意思也是送信找人幫忙,就是這送信的事情得拜託溫家兩位小兄弟……」陳堪的目光轉向坐在角落始終不發一言的桀梟以及在桀梟的懷中,伸長了脖子津津有味地彷彿聽說書般的小敖彥。

  林石鎮的城隍廟裡有一口水井,按照老人們的說法,這口井雖然在山林之間,但是地下的水脈卻和不遠處的怒江相連,若是能夠遁著水道前行,必然能脫困而出。陳堪解說著眾人求生的唯一途徑,只是桀梟一副心無所動的模樣,就連那淘氣的小鬼頭敖彥,似乎也失去了興致,懶懶地縮進桀梟不怎麼暖和的懷抱裡。

  這哪裡是求生之路,分明就是去找死啊!敖彥在心中唾棄陳堪這種指揮傻子的姿態,既然這麼有把握,幹嘛不自己去,這可是投井啊,憑自己這塊料,只怕不是淹死就是憋死。

  「本來這事該是老道親自前往,可是這口水井只有尺長的直徑,僅僅只能容納一個少年通過,而水井上下是用一整塊青銅石雕琢而成,深逾數丈直入地底,青石內外更是有禁術之陣,即便老道道術還在,也無力一探。」彷彿是明白溫家兄弟如此態度的原因,陳堪在述說了大致之後,立刻開始解釋起細節來,「老道有避水珠一顆,既能在水底留出空隙,又能照亮水中路途不至於迷路;另外老道再教授你們先天胎息之書,這不會被神龍障所限制,作為你們在井下以防萬一之用。」

  先天胎息之術一出口,桀梟就心動了。

  雖然這種功夫不屬於法術、修行之列,卻是一切修行的基礎,因為學會了先天胎息之術,就代表著可以不用鼻子呼吸,而是依靠全身的毛孔,而所呼吸的不再是單純的空氣,更多的是吸收游離在空氣中的各種精化元素,這對苦於修煉無方的桀梟而言,無疑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至於敖彥……避水珠這三個字的份量就已足夠。

  先天胎息術的學習並不困難,對於桀梟這個曾經讀遍妖界書記古典的人來說,更是輕而易舉。反倒是敖彥,儘管很努力地學習,但是……很遺憾,就如同不久前龍王車內與敖玄殿下的遭遇一般,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原先還興致勃勃的敖彥已經睡得毫無形象可言了,甚至連到了出發前,都沒有醒來的打算。

  望著水井邊上正俐落地檢驗著用層層油紙緊緊裹好的乾淨衣服的桀梟,陳堪不放心地囑咐著:「如果你們上了岸,只要把衣服中的那塊玉石摔碎就好,我的好友會立刻趕來的,你只要把此處的情況告訴他就足夠了,只是千萬提醒他,小心附骨魔蟲。」

  桀梟沒有答話,只是在檢查完一切後,伸手把那個睡得直打呼的小東西一把抓在了手裡,然後惡狠狠地擰住了敖彥那透著可愛的微紅的小臉蛋。這讓陳堪突然覺得,這兩人的確是兄弟,下手都乾脆而凶狠,敖彥在咬桀梟的時候,似乎也是同樣不計後果。當然接下去的一炷香時間是完全屬於桀梟和敖彥的,你來我往的交手中再一次向陳堪充分地展現了彼此之間的「親密與和諧」。

  終於要出發了。

  只是當桀梟打算往井裡跳的時候,趴在桀梟肩頭、嘴裡咬著那顆避水珠的敖彥突然有了新的狀況,彷彿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敖彥一邊抓住了桀梟的髮髻,狠狠地往後猛扯,一邊向陳堪伸出白嫩的小手,食指和中指併攏,迅速地和拇指的指腹摩擦著,暗示著一個所有世界都通行的意義——給錢。

  頓時井邊一起跟來為他們送行的人們撲倒了一大片。

  沿水道離開的路程很順暢,閃爍著熒火般微弱光芒的避水珠固然順利地將周圍直徑一公尺左右空間內的水都擠了出去,而水道頂端的空隙也向兩位少年提供了足夠多的流動空氣,多到甚至讓桀梟順利地點燃了隨身帶著的火褶子,在黑暗的水道中引燃的火種有著比地面上更加耀目的光亮,狹長的水道頓時被照亮。那是堪堪容納一個成人彎腰走過的小道,上下左右的石壁因為經年累月的沖刷而未曾留下什麼蘚類植物,光滑得猶如經過處理的大理石地板一般,而水澤的潤滑更是在黑暗中為水壁平添了幾分柔和的光澤。

  越往前行,水流似乎越急,而水道也逐漸寬敞了起來,漸漸偶爾能看到一兩條小小的魚兒從身邊游過,周圍的石壁也有了點點深綠的光澤。桀梟手中著的火褶子已經換了三個,估計大概走了快有一個時辰的光景,眼前的水道依舊深遠,不過總算沒有出現什麼令人頭痛的岔道之類。只是一路行來靜寂無聲,對於敖彥來說,最初的好奇已經完全被無聊取代,儘管一路上拿著避水珠的他沒少找機會欺負那些可憐的小魚兒。於是敖彥選擇為自己尋找新的樂趣。

  把避水珠牢牢地塞進桀梟的髮髻裡,敖彥慢慢地改變坐姿,騎上了桀梟的脖子,然後就在桀梟的腦袋上開始清點陳堪臨行前交給他的「差旅費」。也許是被敖彥突如其來的表態給嚇到了,陳堪沒有拿錢,而是直接把衣袖裡的錢袋雙手奉上,不過正是因為陳堪乖乖把錢袋上交,敖彥才沒有繼續就「差旅費」問題為難大伙,這也算是老實人的幸運吧。

  雖然敖彥不清楚這個人間世界的具體執政單位和勢力劃分,但是至少從陳堪的錢袋裡可以看出,這個世界的通用貨幣還是蠻便於攜帶的,幾張類似於紙幣的銀券,面額不大,多是十兩一張的——銀券上的文字倒是和繁體中文有些相像,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敖彥還是把銀券拿到桀梟面前要求某人「看圖識字外加說明」,只可惜在妖界土生土長的妖王陛下,儘管對於人類的文字不陌生,能夠將銀券上的字都逐個讀出,但是對於人類痛用貨幣的兌換和使用顯然也是大外行,當敖彥用他那奶聲奶氣、外加口齒不清的話語詢問:「一兩星(銀)子恩(能)狗(夠)賣多小(少)肉包包」的時候,桀梟明智地選擇了沉默。不過敖彥根據經驗判斷,就陳堪那清水老道,估計身上也不會放太多錢……希望這些錢足夠自己買點特產吧。

  把錢袋小心地收好後,敖彥開始為這無聊的旅程尋找下一個娛樂項目——練說話。

  對於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而言,聽和說是兩個完全陌生的範疇,需要周圍的人,不斷地重複再重複,讓這個音調牢牢地被記憶,然後被模仿,最後才能成為語言溝通的基石。只是這些對於敖彥來說都不是難事,因為他不算是真正的嬰兒,充其量不過是個偽嬰兒罷了,語言上的最大障礙不是來自於意識,而是來自於還未完全發育完成的聲帶。

  生理上的不完整,約束了敖彥說話的能力和慾望,要知道一個正常人在近十個月的時間裡不能說話的痛苦是很難形容的,更何況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穿越時空的敖彥,他更加希望找個人傾吐自己的神奇遭遇。所以當那夜意外地發現自己能夠吐字發音時,敖彥便難得地開始努力勤奮,光看他好些日子沒有去騷擾看門的阿黃,就知道他有多努力在練習說話了,每日對著有些模糊的銅鏡練習發音,從國語音標到英文字母、從阿拉伯數字到久違的口頭禪,甚至時不時地還練習一下類似於「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高難度的繞口令——只是練習到最後的發音往往會變成:吃噗噗噗噗噗噗屁,不吃噗噗噗噗噗噗屁。

  今天敖彥為自己選擇了一個說話的進階課題:唱歌。歌曲名稱:洗刷刷。

  於是幽靜的、千百年間無人到訪的地下水道裡,一個柔嫩卻又異常怪異的歌聲,一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歪歌沿著流水的縫隙,漸漸地在黑暗中擴散開去,含糊不清的歌詞中,倒是有兩句隨著反覆的練習越來越清晰了起來:「……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欠了我的給我補回來,偷了我的給我交出來……」——事實上這首歌之所有能夠成為敖彥的首選就是因為這兩句「深得我心」的歌詞。而他能夠記下的,也只有這兩句歌詞。

  桀梟很努力地忍耐著耳邊迴響的音調,用荒腔走板、五音不全都不能完全形容概括,也許噪音算是一貼切的形容。此刻他真的很想把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小傢伙抓下來暴打一頓。這個小鬼,先前拿自己的腦袋當桌子點錢用,自己是忍了,但是現在居然膽大妄為到把自己的腦袋當作鼓,這就實在是太放肆了,而且騎在自己脖子上的小身體還不老實,扭啊扭地,把原本在黑暗中探詢位置的高壓和緊張氣氛掃了個乾乾淨淨。此刻要不是因為桀梟一手拿著火褶子,一手拿著包裹,實在無法騰出手的話,恐怕他早就暴走了。

  不過不知道是那兩句歌詞觸動了桀梟,還是耳朵終於適應了敖彥的鬼哭狼嚎之音,桀梟的怒火在那詭異的音調中靜靜地平息了下去,最有趣的是桀梟也忍不住開始輕聲哼哼那聽起來怪異卻琅琅上口的歌詞,甚至在敖彥吼累了、再度趴在桀梟腦袋上睡著之後,桀梟依舊在哼唱著,直至所有的火褶子都用盡,山水道中只剩下避水珠螢火般的光芒,以及光芒下重疊的兩個小小的身影,還有那越傳越遠的歌聲……

  水道的出口就要到了

  正如陳堪所說的,林石鎮的水井果然是直通怒江的江底,從怒江江底的水道口走出來,攀附著陡峭的江底岩石,小心翼翼地爬上岸,沒有顧及先整理行裝,桀梟就已經按照陳堪的囑咐,把那塊求救的玉石摔碎在岸邊的青石上,看著那一縷青煙從碎玉中出現,桀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回頭看著身後奔騰的江水,由於速度極快,在江心遇到逆流的暗潮時,竟然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漩渦,要不是因為自己手上的避水珠,恐怕怎麼都無法從這激流中全身而退吧。

  望著怒江的激流,桀梟第一次開始仔細反省自己過去對於力量的看法,他曾經自認最厲害的是滿腹的計謀,是天衣無縫的佈局,對於本身的力量則認為只是權威的象徵品罷了,比起用血 腥和暴力同志魔界的魔王,自己這個妖界的王,則更加地睿智。但是當自己失去了力量之後,才真正開始體會到力量的好處,再多的計謀,如果沒有相應的力量,都不過是虛幻的空中樓閣罷了。縱橫妖界的自己,在失去了力量之後,面對這區區一條河流,卻不得不借助避水珠的力量,這就是教訓。

  一定要盡早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裡去,無論如何都要!桀梟在心底第一次慎重地告誡著自己,該找個機會,靜下心好好地思量如何得到小龍初精的時候了。

  「陳堪,你個老混蛋,我還在洗澡啊,你居然就敢用尋魂玉,我殺了你!」就在此時,一道充滿了怨念的咆哮聲,由遠及近,轉眼便出現在桀梟的眼前,可當桀梟的目光對上對方滿是怒意的眸子時,彼此都愣住了。這位被陳堪稱為故人的男子,胡亂地穿著一身衣袍,腰帶還來不及扎牢,腳上的一雙鞋子,一隻穿著,另一隻卻連著沒有完全穿上的襪子半吊在腳上,而那一頭濕漉漉的青絲,更說明對方是以如何快速的速度應聲趕來。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張狼狽中依然不掩英俊的臉,竟然是熟人。

  「錦兒,你不是去仙界了嗎?你腦袋上那個小傢伙是誰啊?」對方一口就破了桀梟的身份,或者說桀梟目前使用的軀體的身份。

  「原來陳堪說的故人,是你啊,景御……叔叔。」桀梟不得不努力遮掩現下的身份,看來半妖的臭長老並沒有把他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交換靈魂的事情說出去,這是最好了,畢竟他桀梟在半妖們眼中幾乎等同天敵了,現在脆弱的他可沒辦法和景御這種半妖出身但法力高強的人作對廝殺。

  「啊?你見到陳堪那個臭牛鼻子了?」景御一邊整理自己狼狽的行頭,一邊詢問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少年。

  「對,我見到了,陳堪道長叔叔讓我來求救呢……」桀梟可不想景御對自己有太多的疑問,直接把話題轉向了陳堪,偽裝善良的小孩雖然對桀梟而言是一個新挑戰,但是習慣偽善的妖王又怎麼會露餡呢?三分焦急、七分欣然的表情比例,加上急促中稍稍帶著混亂的表達方式,完美地演繹了一個剛剛脫險並找到強大靠山的少年複雜而興奮的心情。

  「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見鬼了,難怪有消息說最近林脈山澗的小鎮有好幾個突然失蹤,原來是這樣……也罷,錦兒你辛苦一下,先去前面的市鎮落腳休息,我去給陳堪幫忙,最多三日,我一定會回去接你。」景御從衣兜裡拿出一卷銀券塞入桀梟的手中,急忙就想起身趕赴林石鎮,才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特意囑咐眼前這個初到人間的小鬼,「錦兒,人間不比村子,所謂人心險惡,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到街上去,如果遇到那些瘋瘋癲癲的降妖道士就麻煩了,明白嗎?」

  「嗯嗯,明白了,錦兒只住店家,不出門!」桀梟立刻就乖乖地點頭應承,那副乖小孩的模樣裝得實在到位,連和錦兒共同生活了好幾年的景御也沒有察覺什麼異常,滿意地摸摸桀梟的腦袋,閃身已經在數尺之外。

  「裝可愛!偽正太……變態……」桀梟的腦袋上傳來某人口齒不清的評價,原來景御到來時,敖彥已經醒來,把桀梟和景御的對話盡收眼底,不過鑒於某人和景御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所以在桀梟對付景御的時候,某尾小龍樂得裝睡。雖然桀梟不明白正太和變態是哪一國的鳥語,但是桀梟絕對不會認為這是誇獎之詞。

  「信不信我發起火來把你直接丟到怒江裡餵魚!」彷彿是聽出了桀梟的威脅裡有著七分真切,囂張的某人暫時主動收斂了高張的氣焰,輕哼了一聲後,伸手一把抽走了桀梟手中的銀券,並美其名為:「統籌管理」。

  雖然景御的話猶在耳,但是桀梟絕對不會按這吩咐去做,他才不會傻呼呼地坐在鎮上等著景御上門來揭穿自己的偽裝。按照桀梟的計劃,反正陳堪的話已經傳到、自己也在林石鎮上救了陳堪一命,日後彼此兩不相欠、自然也各不相關了。至於那偶然進入的「凡間秘境」,桀梟對此完全沒有興趣,他只想找個安全僻靜的地方,利用剛學會的先天胎息術修煉軀殼,並開始專著研究怎樣早日得到小龍的初精。

  從不遠處的市鎮上買一輛馬車,先遠遠地離開這裡吧,免得和景御再碰上一次。桀梟在前往市鎮的大道上默默地計劃著,不過有一句俗話: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才走進市鎮,一匹快馬迎面飛馳而來,桀梟一眼就認出了馬上那個騎士正是半日前在林石鎮口囂張無比的死太監。可就是這一眼,讓桀梟錯過了閃躲快馬的機會,小小的軀體直接被吐著白沫的快馬一腳踹得飛了出去,連帶在桀梟脖子上的敖彥也跟著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直地腦袋向下摔向石地。

  一個未滿週歲的嬰兒摔落在堅固冰冷的青石地上的結果會是如何?看周圍人群發出的驚叫和人們不忍目睹結果而本能地回頭避開的動作就可想而知,至於我們向來自詡冷靜、大膽的敖彥寶寶,在眼睜睜地看著地面鋪就的青石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之後,也難得很沒有面子地暈倒了,所以沒有親眼目睹自己在落的的殺那被一股神奇的柔風輕輕托起的一幕……

  第五章

  「彥兒、彥兒、小乖乖快出來哦,吃飯了……」不算小的花廊小徑裡傳出少女殷殷的呼喚,只是用詞實在有點令人難以恭維,乍聽之下還以為她是在找自己丟失的小貓、小狗呢,所以儘管肚子已經餓得癟癟的了,爬在樹上的敖彥還是決定不接受這種「不尊重」他的呼喚聲,正所謂君子不食嗟來之食……敖彥才開始在內心為自己的高傲自尊搖旗吶喊,不爭氣的肚子卻已經嘰裡咕嚕地叫了起來。

  「寶寶,你真不乖,又爬到樹上去了,快下來吧。」樹下一個十歲稚齡的小男孩正仰著頭,望著躲在樹杈上的調皮小寶寶,話語聲中滿是不會掩飾的寵溺,只是樹上的敖彥非但不領情,在看到小男孩那一臉溫柔善良的微笑之後,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全體起立,甚至連飢餓都被暫時地拋在了腦後。

  「不希芥末叫我!(不許這麼叫我)」敖彥憤怒地從枝枒裡探出腦袋,用不怎麼清晰的口齒斥責著樹下的男孩,不過對於寶寶這種還處於進化中的語言表達,換旁人恐怕光是要理解就需要不少時間,倒是那男孩幾乎沒有什麼困難就立刻明白——這就是熟能生巧的最佳寫照,畢竟這些日子裡,他可沒有少被寶寶這麼吼過。

  「可是……可是……」男孩被敖彥的憤怒所駭,原本溫潤的大眼睛內,慢慢開始充斥薄薄的霧水,依舊強撐在臉上的笑容,在濃濃的委屈之色襯托下反倒更加令人憐惜,就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般,垂著耳朵,一副要哭卻不敢哭的模樣。

  「不希呼,敢呼酒要年合安。(不許哭,敢哭就要你好看)」敖彥一手抱著樹枝,一手握拳伸出囂張萬分地威脅著,不過這也不能掩飾他那鬱悶的心情,他都變身後悄悄到樹上來了,這死小鬼居然還是能夠找來。

  寶寶的威脅效果顯然不怎麼樣,樹下小男孩的眼淚早就已經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儘管小男孩立刻從善如流地一邊抽噎著說「沒有哭、沒有哭」,一邊用衣袖胡亂抹去淚水,但是那越來越紅得跟兔子一般的眼珠子,卻完全破壞了小男孩的努力。

  望著樹下怯懦中帶著柔弱和順從的男孩,敖彥的心情只能用「無語問蒼天」。這五個字來代表,誰敢相信,眼前這個愛哭鼻子的小鬼,居然就是數日前那個桀驁不馴、皆眥必報、詭計多端的妖界之王——桀梟。

  說起來也是桀梟倒霉,那日在遭遇奔馬的飛踢之後,雖然被收到景御通知前來迎接他們的沙曲所救,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桀梟肚子上那深紫色的馬蹄引沒有要了他的小命,但是被敖彥塞在他髮髻裡的避水珠卻成為了最大的潛在殺手——儘管桀梟的腦袋只是輕輕地在青石地上磕了一下,但那顆避水珠卻無不巧地正好在撞擊的中心,而且避水珠下方正是腦袋上三大要穴之一的強間穴,這一磕倒是磕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妖王出來。

  當桀梟醒來後,不但忘記了前生過往,連性子也詭異得讓在一旁陪著擔心的熬彥差點掉下來,不過在和景御同樣不知道桀梟真實身份的沙曲眼中看來,情況卻並不嚴重,眼前的男孩只是暫時失去了記憶而已,其他的自然和過去在半妖村的錦兒一樣。

  沙曲似乎只是被景御抓來當個臨時保護人,在確定桀梟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沙曲也不追究緣由,直接將敖彥和桀梟塞給了這個柳州城的一家樂坊之後,就匆匆忙忙地離去了,臨走時也只是交代樂坊的人好生看護他們兩人,日後自然會有人前來接他們離開。只是轉眼已經過了月餘,那個自稱三、五天後就會趕來的景御非但始終沒有現身,甚至連句話都不曾捎來,而那個沙曲也猶如大雁南去從此無音,只留下變了質的桀梟和敖彥每日大眼瞪小眼地在樂坊中苦等,仿若下午四點半在幼稚園裡等待著大人前來認領的小朋友。

  這一切的變故對敖彥來說雖然有些以外,但是也不算什麼。上輩子的生活早早教會了敖彥怎樣隨遇而安,在這陌生的樂坊裡,依靠著甜甜的笑容,和時不時冒出來口齒不清的討喜話,敖彥很快就獲得整個樂坊人士的喜愛,暫時在這個算得上龍蛇混雜的底盤上,收集瞭解了一下目前自己所處的環境也是一種睿智的選擇,只是……敖彥受不了那曾經和自己作對、單挑的可惡妖王,居然變成了一隻標準的跟屁蟲,每天如同幽魂一般跟著自己,而且更令人吐血的是,這個跟屁蟲居然還是一個嬌氣包,說不得、罵不得,稍稍給點臉色,他就哭得宛如被後媽強 奸了一樣。

  這還算是男人嗎!敖彥越看那珍珠般的眼淚就越鬱悶,雖然他本人並不是那種堅持「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人,但是……但是誰受得了一個小鬼每天至少十二個小時紅著眼睛、流眼淚,又不是孝子哭喪,這桀梟也不怕把眼珠子給哭瞎了。

  最最最最可惡的是,因為這個嬌氣包,敖彥已經被人冤枉了無數次,只要每次這個混蛋流眼淚,立刻會有正義人士出頭指責自己。

  「敖彥,你這個小壞蛋,又在欺負哥哥了,是不是!」看,正義使者果然立刻出現了,就見一個穿著綠色外衫的少女,雙手叉腰成茶壺狀,一臉不贊同地看著躲在樹上的小寶寶。

  「沒有,沒有,寶寶沒有欺負我,是、是、是石頭吹的。」桀梟立刻站出來為敖彥申明立場,平時他都沒有辦法向翠娟解釋流淚的原因,昨天晚上寶寶教了自己一招,今天桀梟立刻就使了出來,不過一時口急說岔了嘴。

  「石頭吹的?你怎麼不說是石頭砸的啊!」翠娟好笑地用手指點著桀梟的額頭,「被這小壞蛋欺負,還幫他說話,你啊,要是被這小東西賣了,恐怕還會跟在後面幫忙數錢呢。」

  「不會的,寶寶不會賣掉我的……」失去了記憶的桀梟似乎並不習慣撒謊,被翠娟一說,立刻滿臉通紅,期期艾艾地低下了頭,但還是小聲地為寶寶辯護著,只是這一幕讓樹上那沒心肝的某人又是一陣不由自主的冷顫,險些掉下樹去。

  「是、是、是,你說不會就不會,行了吧?」翠娟搖了搖頭,把目光轉向樹上那不肯露面的小鬼頭,「下來吧,今天晚上有貴客前來,你和錦兒都早點吃了回屋子去,別在外面招惹是非。」

  貴客?

  敖彥的眼前一亮,從枝椏裡探出身來,奶聲奶氣地問:「大官?」

  「對,不僅有大官,還有王爺呢。」翠娟伸手勾著敖彥的身子小心地把小傢伙從樹上抱了下來,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不知道這小東西是怎麼爬到那麼高的樹上的。

  牽起一旁桀梟的小手,往後院的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努力地滿足著敖彥的提問,雖說一個才會說話的孩子會有那麼多問題著實有些奇怪,不過樂坊裡的人只當這小鬼是個天才,時間一長也就不在意了,畢竟一個懂得在支付藥費時,向大夫討要找零的小傢伙不管是不是完全學會了說話,都代表著他已經是個天才了。

  用過了晚飯,桀梟和敖彥早早被翠娟押回了自己的房間,為了防止敖彥從房間裡偷跑——這種情形時常發生——所以翠娟索性拿了針線活,坐到屋子裡親自看著他們。燈火下,桀梟乖乖地坐在案前,臨摹著字帖,而敖彥則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磨著,窗外音樂傳來悠揚的樂聲和喝彩聲深深誘惑著坐臥不安的某人。也難怪,這個人世間對於敖彥來說實在有著太多的新鮮事物,無論是花鳥魚蟲、還是人物市井,都透著一種全新的氣息,彷彿一個剛剛開始公測的網路遊戲一般,讓敖彥這個RPG的角色扮演者對外面的世界無限嚮往。

  這個人世間在敖彥看來,和記憶中的古裝片有著很多相似,例如複雜的衣服穿著、簡陋的交通工具、處於帝制的非民主體制等等。而按照他從翠娟那裡收集來的情報,這個人世間被分為三大陸,分別是東方大陸、西方大陸、以及遠古大陸。

  三塊大陸之間是無邊無際的鏡之海,雖然彼此間有辦法通行,但是由於鏡之海裡有著恐怖的吃人魔物,所以彼此之間很少有聯繫。現在敖彥所在的是東方大陸上的一個比較大的國家叫做「晏國」,而整個東方大陸上諸國林立,據說前前後後有上百個大小國家,像晏國這麼大的國家也有二三十個,雖然大家都希望能夠過太平日子,但是人類的劣根性卻早已注定了戰火飛揚的結局,為了各自的地盤和權位,各國間的征戰自然是此起彼伏。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也曾出現過幾任英明的君主,但是東方大陸從來都沒有統一過,倒是聽說西方大陸百年前就統一了。

  敖彥認為這次無意間掉到人間來,也許是個不錯的機會——一個四處旅遊的機會。既然不清楚在龍王界的新老爸什麼時候能夠找到自己,那麼至少目前的時間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不趁著這個機會四處溜躂溜躂,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敖彥可不會忘記龍王曾經說過,非必要龍族和他界的高級官員是不可以到人間來的。只是要怎麼實行旅遊計劃,還要仔細計劃計劃,至少眼下桀梟的情況完全不適合。

  而這些日子,寄居在這樂坊中,敖彥自然是前前後後實地考察,發現這樂坊也是個收集八卦不錯的地點。

  起初敖彥曾經一度認為樂坊就是青樓妓院,但後來才發現,樂坊雖然也有紅燈區的業務範圍,但是更多的是類似於歌劇院這種大眾化娛樂場館,樂坊的前院是一個寬大的戲台,每日輪番上演著各種曲藝雜技;左右兩院則是各種達官顯要的一排小包廂,吃喝玩樂俱全;後院則是樂坊眾人休息、訓練的場館。至於樂坊旁的一排小紅樓,則是那些顯貴們放浪之所,不過樂坊和妓院不同,紅樓裡的買賣雙方都是你情我願,倒頗有些一夜情的味道。

  儘管樂坊內出入的樂人身份地位並不高,但是也不至於被人輕視,算是普通的平民而已,而晏國又因為曾經出現過一位樂人皇后,所以樂人們算是受到那位皇后的餘蔭,享有拒絕為不喜歡的人演出的權利。當然這也只是說說而已,至少像今天,晏國的高官到來,樂坊裡哪個紅牌藝人膽敢抗拒?還不都是乖乖粉墨登場。

  敖彥從枕頭上一路滾到坐在床邊的翠娟旁邊,扒上翠娟的大腿,好奇地問:「大官系修讀答?(大官是有多大)」

  翠娟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她只是樂坊裡負責管理服裝和表演道具的,對於外客倒也並不十分得清楚,想著上午樂坊最高的管理者「教司」的話才說:「似乎是轉運史吧,聽前院的姐妹們說,是個正三品的大清官呢,而且還只是個陪客,重點還是那個王爺來著。」

  「訪邪?訪踢的邪邪?(王爺?皇帝的爺爺)」雖然這麼問很白癡,但是敖彥覺得這樣比較白癡的問題更加符合一個小孩的邏輯,這也算是對自己身份的一種必要的掩飾——不過寶寶,你真確定你那蹩腳的掩飾有用嗎?

  「小傻瓜,王爺怎麼會是皇帝的爺爺啊,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好像是叫瑞王吧。」翠娟像是被勾起了話頭,女人的八卦天性,很快便顯露了出來,「聽說是個英俊的大才子呢,這次是奉命巡守天下來著,家裡面光是妾室就有好幾十個呢……而且聽說這位爺,男女不忌哦,所以你可要小心別讓這位王爺看上,然後把你帶回家去燉了吃!」

  切,不就是個濫交的花花公子嗎?敖彥撇了撇嘴,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任務,當年他可是看得太多太多了。

  「翠娟、翠娟……」突然門外傳來一連聲急促的呼喚,翠娟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推門而出,卻原來是樂坊的總管尋來,敖彥隱隱約約聽到兩人的交談聲,似乎是因為那位晏國的王爺今夜有了獵艷的目標,臨時打算留宿在小紅樓裡,總管催促翠娟去收拾整理一下小紅樓裡最高檔的一間天字號房。翠娟堪堪應下,卻沒有立刻就去,而是特地回過頭,叮囑桀梟看緊他那頑皮的弟弟,免得小寶寶溜出去,驚擾了貴客就不好收拾了。

  不過這翠娟也算是所托非人了,如今的桀梟哪有能力管這個小祖宗。等翠娟走後不久,敖彥先是裝乖哄(騙)著桀梟睡下,等人家睡安穩了,敖彥立刻從被子裡變回小龍的模樣,然後沿著床柱小心地爬上窗台,翻過半掩的氣窗,躲在房簷下的陰影裡,慢慢溜上房頂,今夜月色朦朧,正是夜黑風高的好日子,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樂坊此刻還是熱鬧無比,一般不到二更天,大家不會全部歇下,不過打算去紅樓夜宿的客人們,此刻倒已經紛紛坐上了樂坊準備的小轎。畢竟紅樓和樂坊還有十幾步路的距離,而這一夜情的調調自然遮掩一下才更有情趣,所以樂坊特地準備這些代步的軟轎,不過在敖彥看來,這明顯是趁火打劫的手段。才不到百米的距離,居然有臉要求收費十六兩紋銀——要知道一兩紋銀在柳州城已經可以買上二十個大肉包子,讓一家三口飽飽地吃上兩天了——還美其名為「鵲橋」,根本就是「黑橋」吧。

  那些樂滋滋的乘客自然是不在乎這些銀子,他們要嘛是腰纏萬貫的巨富、要嘛是聲名顯赫的名門公子、最不起眼的也是家境富庶的二世祖,不但不會計較,還有不少會隨手打賞,所以敖彥自從知道了樂坊這「鵲橋」之後,經常會在這個時候跑來搭便車,順路去紅樓——當然不是單純參觀紅樓的設施,在別人紅被翻浪、抵死纏綿的時候,敖彥就很自然地在這幫「貴客」丟棄在地上的衣裳口袋裡自動收取一兩張三兩、五兩之類小額的銀券,並堂皇地取名曰:道德罰款。

  今天敖彥自然也不會例外。

  熟門熟路地逐一光顧過小紅樓有客人的房間後,小心地將收集到的罰款藏入某個無人會發現的角落裡,現在他這龍形的身子雖然便於潛行,但是不方便攜帶物品,等天亮他變回寶寶之後,再正大光明地取走。今天的收穫意外地少,除了因為那些個「貴客們」身邊帶著的銀券面額多是上百兩,不好下手,更因為客人們聽說今天紅樓裡有位貴客到來,所以大都選擇了迴避,免得惹到不必要的麻煩。敖彥預計,這位晏國的王爺一旦離開,小紅樓的入住率至少會在一周內出現大幅度的上升……敖彥正在心中計算下周的收入時,隨風吹來的翠娟那熟悉的聲音。

  「總管,怎麼那位貴人還沒有來啊?」

  「那位爺說有點醉了,正讓廚房上醒酒湯呢,估計快來了。」

  「總管,今天是誰這麼大福氣攀上這麼一位天潢貴冑啊。」

  「是閔柔,今天她的琵琶行可是對了這位王爺的胃口呢。」

  ……

  交談聲隨著樓板的輕響漸漸消失在紅樓下,蜷伏在陰影處的敖彥有了新的打算:自己上輩子電視劇裡沒少見皇帝、王爺的,但是那些都算是冒牌貨,既然今天有這個機會,又這麼巧讓自己碰上,不去正式參觀一下正牌的王爺,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的樣子……於是乎,打著「參觀」的旗號,敖彥趁那位王爺還沒有進門,迅速地竄入那佈置得富麗堂皇的臥室,沒有像平時那樣躲在掛衣架的陰影裡,而是直接爬到了房內一角作為裝飾用的一人多高的落地大花瓶中,花瓶裡塞滿了細柔的白沙作為固定用,現在正好成為敖彥潛伏的最佳場所,絕佳的視野把整個房間一收眼底。

  「匡……匡……」樓下守夜人手上的棒鼓敲了一下,一更天了。

  「爺,您小心,小心腳下……」隨著引路的門房那諂媚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一行人慢慢走進了房間,房間裡早就點著蠟燭照亮了在深夜光臨的每一個人。

  最前面的那一個應該稱得上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英俊的容顏、勾魂懾魄的桃花眼、勻稱的身軀,再加上那一身貴而不奢、含而不露的衣著打扮,足以讓多數女子春心萌動,何況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自然流露出的尊貴和優雅,更是吸引著那些每日沉浸在白馬王子的故事中不能自拔的懵懂少女……敖彥鄙視他,這種禍害根本就應該乖乖在家裡待著,每日看著銅鏡裡自己這妖孽的模樣懺悔,現在跑出來,分明就是引誘別人家無知的黃花閨女、破壞人家美滿幸福的家庭。

  接著自然是那位有幸春風一度的琵琶美人,燈下美人原本就最是迷人,再加上那精心描繪的容妝,妖媚中透著輕靈、羞澀裡蘊含著自信,也難怪會成為樂坊中的紅牌之一。此刻美人微醉,碎步連連,全靠一雙手臂被貴客緊緊握扶,倆倆相依的俊男美女圖自然令人浮想聯翩。

  最後一個當然是那位聲音諂媚、表情狗腿、猥瑣淫笑的引路門房了,只是礙於規矩,無法跨入房門半步……所以此人敖彥選擇直接忽略。而那位即將攀枝折花的貴客倒也大方,抖手一張銀券塞入了門房的手裡,打發他離開。貴客的動作雖快,但是敖彥的目光更銳,只一瞥就確定那張用來打發人的銀券居然是五十兩的面額,難怪那門房溜得那麼利索。

  打發走了閒人,貴客接下來自然應該是吹燈上床,享受巫山雲雨的刻骨之樂,只是接下去的一切讓敖彥大大地吃了一驚,原來那柔弱得風吹即倒的美人突然從貴客身邊脫了開來,傾身拜了下去。

  「屬下雲一,參見王爺。」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那位晏國的王爺也收起了那副花花公子的架子,沉凝著臉色看不出表情。

  「夏傅那閹貨察覺到我們在跟蹤他,一個月前已經逃離柳州城,雲四留下記號跟過去了,至今還沒有收到回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自稱雲一的閔柔有著和平日柔媚語調截然不同的聲音,而語聲中的殺伐之氣毫無掩飾地顯露出來後,竟隱隱散發著血 腥的味道。

  「那麼夏傅手中的那道聖旨你們可曾查過,是真是假?」

  「回王爺,聖旨是真的,聖旨上也的確寫著獎賞孕婦和嬰兒,只是夏傅卻未曾遵旨而行。」

  「那麼這一路上的血 腥殺戮都是夏傅一人所為了?」

  「不,據風三傳來的消息,夏傅很可能是在替誰遮掩,那些孕婦和嬰兒失蹤之後,夏傅都會指揮所率的軍衙屠村,殺人滅口。而且夏傅挑選的孕婦和嬰兒都是居住在偏遠山鎮,事後就算找到那些死絕的山鎮也無法證明是他動的手。那些屍體上留下的武器,沒有一件是屬於官制的,在其他地方官府上,多是以山賊為禍結案。」

  「那就繼續查,我要知道夏傅究竟是在給誰辦事,還有那些孕婦和嬰兒都去了哪裡,如果能夠找到,說不定我們就能抓到夏傅的把柄了。」瑞王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最近幾年來,皇都屢屢出事,先是太廟大火、又是深宮鬧鬼,皇上已經被擾得心煩意亂,無心國事。現在居然有人藉著陛下的名義,暗中策謀不軌,我擔心事情內幕絕不簡單,傳令風雲雷火,不計代價找到幕後主使者,如有必要允許你們先斬後奏。」

  「是,屬下明白……還有一件事,屬下需要回稟。」

  「何事?」

  「雲四在去追夏傅前,曾經留下一顆珠子,說是從夏傅那裡盜來的。」雲一說著從衣袖的暗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打開盒蓋,裡面紅色的絨布上靜靜地躺著一顆黃豆大小的黑色珍珠,「雲四說這顆珠子應該不屬於夏傅,但是夏傅卻每天帶在身上,雲四盜走這個珠子後,夏傅就立刻逃走了。」

  「哦?」瑞王接過盒子在燈火下仔細大量,但是卻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你怎麼看這珠子?」

  「這……」雲一似乎有什麼話難以出口,但是也僅是略略遲疑了片刻,便道出了所知,「這顆珠子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是屬於宮裡貴人的東西,屬下讓風二查過,這顆珠子可能是秋硯宮新進的那位侍衛官的東西。」

  「侍衛官嗎?」瑞王腦海中劃過那張稚嫩而青澀的臉龐,「他可只有十六歲啊,而且還是「玄門道」掌教的俗家弟子……如果真是他的東西……」

  「王爺,恕屬下直言,這個侍衛官的身份……」雲一才開口,打算說出掌教的想法,卻被瑞王舉手打斷。

  「你心裡知道就可以了,侍衛官現下正是陛下最為寵愛的侍君,他的身份又牽扯陛下最為尊崇的『玄門道』,處理不好的話,晏國就會有禍國之災,沒有完全的證據,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輕易出手。」瑞王的語聲擰中,身居高位的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如今的晏國看似風調雨順,實則早已暗潮洶湧,皇權和道門神權之間的權位之爭,在皇帝十年前將「玄門道」尊為至上起就已經展開。

  「是,屬下明白……」雲一的話語還未落下,就聽見窗外的大街上遙遙傳來一聲聲刺耳的銅鑼報警之聲,緊跟著紅樓下的大街上有人瘋狂地奔跑喊叫著。

  「不好了,鄭國的黑騎兵突襲了……」鼓噪的驚呼在街頭巷尾響起,被驚醒的人們驚慌失措地胡亂披著衣服,一邊將自己的親人喚醒,一邊手忙腳亂地將金銀細軟打包,男人的怒吼聲、女人的尖叫聲、孩子門驚慌的啼哭聲夾雜著老人們微弱的喘息聲交織成一曲淒厲的混亂之曲。

  遠處柳州城的城牆上,一道道紅色的火眼猛然穿上天際,將深色的夜空染出一片金紅,緊急求助的烽火鳴炮也緊跟著轟鳴起來,撕裂了深夜的寂靜。

  「怎麼回事!鄭國怎麼會突襲柳州城!簡直荒謬!」瑞王驚愕地拍案而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連一直表現得異常冷靜的雲一也露出了深深的困惑。

  「嘎、嘎、嘎……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咱家要鄭國突襲、它就一定會突襲!」突然封頂一陣巨響,一條黑影怪笑著從天而降,燈火下半隱半現的那張陰柔的臉龐上展露著得意的笑容,這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赫然就是月前在林石鎮上亂放蛆蟲的死太監。

  「夏傅,你這敗類,假傳聖旨,欺騙百姓,收羅孕婦嬰兒,已經犯下凌遲的大罪,現在居然還敢現身!」雲一淡淡的娥眉此刻高高地揚起,腳步微移,不動聲色地將瑞王保護在身後。

  「閔姑娘……不,風雲雷火中最神秘的二把頭,雲一大人,你想不到咱家會找到這裡來吧。」夏傅沒有急著出手,而是慢條斯理地走到桌子邊上,給自己斟上一杯清茶,淡淡的茶香味隨著水氣在空中盪開卻沒有平添雅致清閒的氣韻,反倒是襯出屋內愈發凝重的氣息,「你那些個下屬也真是大膽得很,居然連咱家貼身帶著的珠子都要偷,是不是內務府把你們風雲雷火的俸祿給剋扣了不少,才逼得你們不顧身份四處行竊啊?」

  「放肆!夏傅,瑞王在此,你竟敢如此無禮。」雲一怒斥著,不過不遠處的敖彥可是看得很清楚,那位瑞王趁著這個機會把剛才拿在手上的黑珍珠不動聲色地藏進了衣袖裡。

  「王爺,您就不用藏了,那顆幻形珠要藏可沒有那麼方便哦,」夏傅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惡意,轉過臉將那半張隱在陰影中的臉龐露了出來,「這顆幻形珠是主上為了讓咱家出門不嚇著別人特別賜給咱家的,您看雲二把頭的下屬這樑上君子害得咱家這些日子都不好見人了。」

  即便是在生死邊緣游移多年的雲一,在看到夏傅那半張臉孔時也忍不住驚愕得臉上變了顏色,那是半張猶如被硫酸澆注、再被烙鐵蹂躪、最後用防腐劑做過造型的臉,焦黑乾癟的臉頰上,一個個裹著膿汁的黃紫色膿包無規則地四散排列著,眼眶早已潰爛得不見原形,眼珠子也不知到哪裡放假去了,只留下一個黑漆漆的窟窿,時不時還有蠕動的蟲子在窟窿裡爬進爬出——這讓敖彥想起了那部經典的美國恐怖片「神鬼傳奇」中那位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木乃伊閣下。

  靠,剛才還是古裝宮廷推理片,現在不過是加了個角色,轉眼就變恐怖片了啊!敖彥在心底咒罵著,兩隻小爪子努力地封住自己的嘴巴,免得一時忍不住叫出聲音來,那就麻煩大了。不過還是要感謝二十一世紀各位恐怖片的化妝師們,見識過各種特效臉龐之後,敖彥至少有了強悍了抵抗力,否則早就嚇暈了。

  「妖怪!」瑞王看見對方那一半正常一半恐怖的臉龐,下意識脫口而出。

  「妖怪……哈哈哈哈……」夏傅好像聽到了一個絕大的消化一般,整個人笑得前伏後仰,只是這淒厲的笑聲裡滿是濃濃的怨怒,「真是久違了,十多年沒有聽人這麼稱呼我了……不過現在我還真算是名副其實的妖怪了。」

  「你……你,究竟是誰!」瑞王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本就蒼白的臉色突然間透出鐵青的陰森。

  「我是誰?問得好,問得真好!晏景瑞你說我會是誰呢?」夏傅那雙黑漆漆的窟窿眼睛死死地盯著瑞王,嘴角的笑容寫滿了刻骨的仇恨,「十三年了,你還會記得那個被你們逼得躲進灶頭,被爐火活活燒死的冤魂嗎?」

  「你是……不,不可能……」瑞王踉蹌地往後疾退,撞上了一旁的太師椅,紅木的椅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椅背上鑲嵌的一方碧玉也隨之破碎,碎片四濺開來。

  「是啊,怎麼可能呢,本該被燒死的人怎麼會再回到人間呢……哈哈……只是可惜了,黃泉地府不肯收下我這孤魂野鬼,特地讓我回到人世間來找你們敘舊,再怎麼說整個大晏的王室都是我的親人啊,不把你們都帶下黃泉,我可是會寂寞的啊。」夏傅陰森森地笑著,突然猛一抬手,掌心中散出一蓬灰色,罩向不遠處的主僕二人。早已防備夏傅突襲的雲一,見夏傅微動手就立刻抓著瑞王向窗戶邊掠去,砸窗、翻出、遁走、三步驟一氣呵成,動作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就算帶著一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大男人也不見有半點困阻。

  夏傅依舊站在桌邊,喝著自己的那杯熱茶,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目送著窗外消失在人群中的兩人,冷冷地自言自語道:「跑吧,跑吧。晏景瑞,中了我的百竅迷魂散,你就好好嘗嘗當年我所受的罪。」此刻混亂的紅樓下傳來人們愈來愈發尖銳的驚叫聲,夏傅輕哼一聲,丟下茶杯,如同一隻巨大的蝙蝠一般飛縱出去,富麗堂皇的紅樓天字號房,留下的只有滿地的狼藉。

  從花瓶口的淺凹裡探出頭,小心地打量了周圍一圈,在確定主角和配角都已經退場之後,敖彥才順著花瓶慢慢地爬了下來,心裡不禁有些慶幸,真是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八卦的節目了,從奇幻到偵探推理、從宮闈情仇到陰謀顛覆,短短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全沾上了,雖然就故事清潔和演員的對白而言,有些老掉牙,但是這些都不妨礙主角們的精彩表演。小心爬過地上那堆碎玉堆,卻以外地發現,那顆被稱為「幻形珠」的黑色珍珠,正靜靜地躺在桌角邊的陰影裡,敖彥猜測可能是剛才瑞王撞倒椅子時從衣袖裡掉落在地上的,碎玉的嘩啦聲遮蔽了珠子落地的輕音,而那三位又一個個心不在焉,到最後卻是便宜了敖彥。

  本著一貫的、善意的「誰撿到就歸誰」原則,敖彥毫不猶豫地就把那顆珠子抓在了手上,半瞇著眼睛瞅著這圓不隆咚的小珠子,這東西應該值不少錢吧……

第六章

  史記:大晏歷虹嘉十二年冬

  鄭國挾三十萬兵馬入侵大晏,大晏西疆三大重鎮護邑將軍先後投敵開關,六日之內鄭國兵馬不傷一兵一卒分三批先後殺入大晏內境,兵困柳州城,柳州城主郭槐及運轉使趙籐率領士卒奮勇抵抗,同時八百里急報京城,大晏上下滿朝轟動。晏王隨即下旨,拜車騎將軍劉裕為西鎮大將軍,盡起國內兵丁士卒,南下禦敵。其後,晏王又宣內宮侍君衛丹,以「玄門道」弟子身份,轉拜護國軍師,監軍於西鎮大軍。

  讓一個以侍奉君王於錦榻的十六歲少年充當監軍,令大晏朝野討伐之聲大起,然「玄門道」以正統道門護法的身份加持護丹,力壓群議使之成行,然大晏皇權與道門神權的爭駁,就此正式拉開彼此你死我活的鬥爭序幕……

  突如其來的戰火,讓正柳州城內陷入一片混亂,有權有勢的自然在柳州城封門之前,就捲起便於攜帶的金銀細軟迅速逃離這危難之地,但更多的貧苦百姓則選擇留在自己的家園,惶惶不可終日,這些一輩子面向黃土背朝天的老實人,每天渴望著的是風調雨順、家境和安,從未想過有一日會遭遇這無情的戰火洗禮,如今每日看著那些不斷從城牆上被抬下的滿身鮮血淋漓的屍首和哀號不斷的傷兵,死亡的陰影時時刻刻地籠罩早他們的頭上,因為此刻不管是膽大熱血還是膽小如鼠,只要是男人,都被柳州城主的一紙招募令強逼著放下了鋤頭、犁刀,拿起那鋒利的殺人利器走上城頭,面對著那無邊無際的敵人,體嘗著殺人和被殺的殘酷。

  西日燈紅酒綠的樂坊,此刻早已是鳥獸盡散,平日在樂坊中誇誇其談、自命風流的才子們早就在第一時間逃離了這戰火之城,倒是那些吟唱古今歌謠的女子們,依然洗去滿面鉛華,奮不顧身地投入了戰場。傷兵營裡、炊事房中到處都有她們的身影,令無數人由衷讚歎的同時也令無數人自愧不如。

  樂坊那不算小的庭院,如今已經變成了臨時的傷兵收容之地,原本意境超凡的花草佈置也都被不斷擴大的鋪蓋和臨時帳篷給淹沒,繚繞的胭脂味也被濃郁的腥血所取代,人們急急忙忙地進出,不斷地有人因為受傷而被送進來,也不斷地有人因為死亡而被送出去,不過沒有人去在意生命的流失,更多地還是在為那些生還者努力著。

  樂坊裡幾乎所有人都被分派了任務,連桀梟這個十歲的男孩,都被趕入了藥房充當藥童。

  「阿噗……阿噗……」坐在桀梟身邊的敖彥,忍不住再次打了好幾個大大的噴嚏。這該死的酸草粉,敖彥鬱悶地看著眼前滿滿一盆被碾得細碎的粉末,在心底詛咒這種藥材的發明者,不僅僅是因為這種混合了熱水後當作消毒水的藥粉散發著詭異的胡椒味,更多的還是因為敖彥提出用「酒精」消毒的提議被大夫很乾脆否決了,大夫的理由很乾脆,不是質疑敖彥的提議,也不是否認酒的功效,而是最現實的數量問題:這種時候,到哪裡去找那麼多的酒——這個理由讓本來有意充當救世主、體會一把被人尊敬滋味的敖彥大受打擊,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有氣無力地垂著頭看桀梟把那一片片如同樹皮般的酸草籽細地磨成粉。

  「寶寶乖,來坐到哥哥上風口來。」桀梟一臉憐惜的表情,丟下手中的石臼錘,伸手給直打噴嚏的敖彥換了個位子,不過敖彥的屁股還沒有坐熱,來取藥材的藥童推開了門,一陣寒風吹過,立刻揚起一片酸草粉塵,敖彥頓時又是噴嚏不斷,等翠娟端著午飯來給桀梟和敖彥送食物時,就看到那平日裡小人精般的寶寶,揉著紅通通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水霧。沒辦法,小孩子的鼻子本來就敏感,何況是胡椒這種刺激性大的味道。

  「哈哈,我們的小財迷也會哭鼻子啊。」翠娟放下手中的食盒一臉有趣地看著敖彥那可憐兮兮的逗人表情,伸手拿出繫在腰間的絹帕,小心地替敖彥擦去眼角的淚珠。「小財迷」是樂坊諸人一致同意送給敖彥的加封,因為這小鬼是唯一一個在城主前來看望傷兵時,拿出紙筆要求城主給他打欠條的人物。

  說來好笑,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為在敵軍攻城時,城裡的府庫一時沒有現銀購買藥材,樂坊裡的鶯鶯燕燕們自發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錢櫃當暫充,其他人自然也爭相效仿著,畢竟大家心裡面清楚,若是城破了,自然沒有人會有命去花用這些銀兩,要知道鄭國最有名的侵略之術就是雞犬不留的屠城。但若是能有幸守住柳州城,以柳州城城主的身份,自是不會欠錢不還。只是沒想到大家在湊銀子的時候,敖彥這小鬼居然拖著一個鼓囊囊的錢袋爬上桌子,一臉奸猾地掏出一大把銀券,待眾人仔細清點之後居然有數千兩之多,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不過要是大伙知道了這些錢至少有一半是某龍平日在紅樓裡收取的「道德罰款」的話,不知作何感想。

  當時翠娟等人也曾商量說讓敖彥收起部分銀券,畢竟湊錢也不能湊個傾家蕩產的,但是這小鬼頭卻得意洋洋地丟下句含含糊糊誰都聽不懂的話——「這算是國債型風險投資,穩賺不賠的!」

  開始大伙還以為這是小孩子家家的玩鬧,直到不久後柳州城主上門來時,這小鬼頭拖著一張寫著:「本府讚賞敖彥小朋友的慷慨解囊,待州府解困之後,必將雙倍奉還敖彥所捐銀兩」的字據爬到城主大人的腳邊使勁地搖晃,看那字據上歪歪扭扭的字,大概是強逼著剛剛開始臨摹字帖的桀梟所寫,這一幕讓當時的柳州城主和滿園的傷兵樂得開懷大笑,除了直誇敖彥從小就有理財當家之能外,在敖彥撒嬌耍賴之下,城主大人很慷慨地認下了這份明顯有欺詐性質的字據,並且在敖彥的要求下,當眾在字據上簽上了自己的名諱並頗有氣勢地蓋上了柳州城主的官印——當然,城主大人也是借此向那些捐錢的百姓保證日後原數歸還的一種暗示,不過這還是大大便宜了敖彥。

  不過「得寸進尺」的敖彥卻沒有就此滿足,在使出了足夠迷惑人神志的可愛成本後,當城主大人離開樂坊大門時,身上除了官印之外,所有的玉珮啊、戒指啊什麼的都被某人陸陸續續地給洗劫了,甚至連頭上系的松木簪子也難逃魔掌,簡直比強盜還要狠,最令城主大人冒冷汗的是,這小鬼幾乎是立刻聲稱把所有從城主身上「募捐」來的東西都算入自己有嘗捐助的列表中,明擺著打算收雙份的回報。

  事後據城主身邊的人笑稱,城主當時感慨地說,若不是敖彥年紀太小,肯定會把這個不知不覺中搜刮他人錢財的天才帶到戶部去,那樣大晏的國庫每年的收入至少能翻個倍去。

  自此之後,敖彥就坐實了「小財迷」的稱號,翠娟有趣地詢問敖彥為什麼這麼聰明時,敖彥含羞帶怯地說:純粹習慣使然——上輩子養成的盡力壓搾最大利益值的習性、以及搜刮錢財的能力,隨著接觸到銀錢之後,終於開始全面復甦,而比起自己所陌生的親情與家庭,對於敖彥來說無疑「錢」這個字,讓他更加地熟悉、親切,這一點要是讓龍王陛下知道的話,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翠娟從食盒裡端出特地為桀梟和敖彥準備的食物,桀梟是三個熱騰騰的大肉包子,而敖彥則是熬得香噴噴的大米清粥、一個小饅頭、一小碗燉蛋以及一大杯水果泥——這些東西換作其他的小寶寶肯定早就撐死了,不過對小龍而言,這些東西還真不算多——而失去了所有記憶的桀梟顯然是個貼心的好男孩,光看他小心地掰開包子,把裡面的肉餡都貢獻給敖彥就足以獲得表揚了。只是不領情的某人,對於包子餡沒有興趣,倒是丈著自己日漸鋒利的兩顆小門牙,迅速地把包子皮裡浸透了肉汁的那層最美味的肉汁面皮給啃了個乾淨,然後大方地把肉餡在還給桀梟,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

  「小東西你還真是……」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翠娟始終還是覺得哭笑不得,敖彥這小傢伙真的是不能用常理來看待,只能無奈地繼續用絹帕擦拭那張沾滿了肉汁的小嘴。

  正在敖彥開開心心準備蠶食桀梟手中的第二個包子時,藥方的大門又被猛地推了開來,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傢伙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張嘴就是一連串的藥名:「快、快,急要、急要……千粉花、龍星草、白介蒼、榛子芯……呃,小妖怪!」

  最後一句超大聲的小妖怪,害得猝不及防的敖彥,一口將嘴裡的青粥噴了出來,顧不得擦嘴,猛抬頭果然看見那個整天喜歡把妖怪二字掛在嘴上的臭道士清箴子。

  「啊啊啊啊……」敖彥的小手指著清箴子,但是啊了好半天,末了才順口憋出一個「豬」字,頓時氣得清箴子差點又要找東西收拾這個小混蛋。

  「你這可惡的小東西,那條土狼不是讓你們住店嗎?這一個多月裡,我把柳州城所有的店家都翻遍了,就是沒有找到你們,還以為哪位世外高人把你們兩個抓去煉藥了呢,原來你們給我窩在這裡逍遙啊?」雖說無意間找到一直擔心著的兩個小傢伙,讓清箴子鬆了口氣,但是清箴子絕對不會承認這些日子來,他天天為他們掛心。

  「狼?」敖彥歪了歪腦袋,奇怪地皺皺眉,很仔細地想了半天,他到這人世來,至今應該還從來沒看到過任何狼啊。

  「你不知道?嗯。也對,你沒有本道士的識妖眼,自然看不見他的原形……就是那個叫景御的,他的原形是青狼。」清箴子一言道破天機,敖彥始終只知道景御是半妖,至於妖的原形是什麼可不清楚。

  原來景御本是趕去林石鎮當救世主的,只是他雖然防著了桀梟告知的魔界蛆蟲,但沒有防備那看似朦朧卻始終存在的神龍障。

  可憐景御好不容易從地面向下挖掘出一個大坑,露出底下那幫子帶著簡易口罩的林石鎮的村民,還來不及著手清理那些個噁心的蟲子,就被接受了陽光照耀,開始發威的神龍障給狠狠地「照顧」了一番——神龍障接受陽光之後散發出的誅魔之光算得上是不分敵我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方圓數里內,凡不是人類的物種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而妖力深厚的景御更是受到重點照顧,險些把老命都賠在了上面,要不是陳堪發現不妙,匆忙間一把將景御推出誅魔之光勢力範圍的話,景御早就變成一條烤全狼了。

  欲哭無淚的景御只能萬般無奈地暫時在林石鎮的廢墟住下,依靠陳堪的法力幫忙,慢慢地修養,他自然無力顧及敖彥和桀梟,所以等村民都從地下爬出來開始清理廢墟、重建家園的時候,清箴子就自然被派往柳州城尋找應該住在客棧裡的兩個小鬼。但是就如同清箴子所說的那樣,他翻遍了柳州城所有的店家,都沒有找到兩小的人影,而景御又因為傷勢嚴重,妖力大損而無法和可能知道兩人下落的沙曲取得聯繫,於是這一耽擱就是一個多月,直到這次鄭國軍隊突然襲擊,柳州城附近都是鄭國的人,陳堪覺得眼下待在林石鎮的廢墟太過於危險,而住其他城市的道路都已經被封鎖了,和大伙商量之後,決定冒險先進城居住一陣,若是柳州城守不住,再另想別策。

  「我找你們找得快發瘋了,每天還要忍耐那條土狼……」清箴子天生和所有妖怪八字不合,看來被景御欺負得夠慘的,這一腦袋天怒人怨的表情,真是好好笑。

  「停!」雖然很想繼續欣賞清箴子無意識的精彩怨夫表演,敖彥還是很有良心的提醒清箴子,「尼派夭翰嗎?系系皮了?(你買藥幹嗎?誰生病了?)」

  可憐清箴子雖然沒有少研究拗口的咒書法文,但是面對寶寶那絕對夠外星的說法,也不由得腦袋打結。總算是桀梟習慣了自動充當臨時翻譯,很好心地把寶寶的話解釋了一遍。

  「啊,慘了慘了……快快,給我藥,回頭我再和你細說……」清箴子終於想起村子裡還有人等著藥品救命呢,風風火火地捲過所有的櫃子,在翠娟和桀梟瞠目結舌的目光下,把所有要用的藥材都捲走一半,然後就如同一陣狂風般衝了出去。

  「啊啊啊啊……」同樣被清箴子這惡行惡狀給嚇到的敖彥半晌後緩過來,才猛然發現一個非常糟糕的問題:「他沒付錢啊!」——這句話,倒是難得地口齒清晰,不需要任何的翻譯。

  有敖彥這位極具金融頭腦和法律意識的人物在,清箴子不付錢的行為也只能是暫時的,到了傍晚時候,跟隨著清箴子上門來接敖彥和桀梟的陳堪,才進門就看到敖彥那個熟悉的搓手指的動作,倒是很主動地把銀兩交到了敖彥的手上。

  不過這次敖彥是立刻地、非常慷慨地、把到手的銀券全部塞給樂坊裡暫時充當帳房的左老先生手裡,在左老先生哭笑不得的注視下,主動爬上帳房櫃檯,熟門熟路地抽出櫃檯裡的抽屜,拿出一本寫著自己名字的帳冊,然後迅速翻到空白的某頁後,把筆墨和帳冊都遞給了左老先生,讓這位老先生按照既定的格式,在那屬於自己捐款記錄條文裡寫上了:某年某月某日入資銀兩銀券共五兩,證明人帳房先生、翠娟、陌生人某某某。

  好奇的陳堪從左老先生那裡討來那本希奇的帳冊略微翻了翻後,只見帳冊上一開始幾乎都是入資銀券,除了最先的幾筆百兩銀子之外,後面都是陸陸續續的一二兩銀券,可是越到後面,就有點離譜了,什麼入資救災棉被一條、入資救災枕頭一個等等,甚至還有不少被狠狠劃掉的部分,例如鋪地青石一塊,池塘裡的金魚三條之類,看得出來,敖彥在捐獻問題上非常乾脆地執行了:有錢出錢、有物出物、沒錢沒物的渾水摸魚也不錯的宗旨……還沒有等陳堪開口詢問一切因由,帳房先生就很自動地把那張蓋著城主大印的字據拿出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很多人都有瞻仰過這小鬼斂財的手段,要不是左老先生受了城主的私下拜託,對敖彥的「認捐物品」進行了嚴格的審查的話,估計這會兒那些認捐列單早就堆得一人高,而城主府門前那對雄赳赳、氣昂昂的石獅子也會被羅列其中吧。

  「哈哈哈……」躺在客棧的床上,被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的景御在聽到了陳堪的轉述之後,樂得直拍床柱,還跟著起哄,說要敖彥代為入資,所得利潤兩人二一添作五。

  「可惜錦兒失去了記憶,不然我倒想知道,你這個小鬼是誰人門下,能養出你這樣的小東西的人家,絕不簡單。」景御讚歎著這小小人兒的聰慧的時候,壓根沒有想過,這個小人兒就是大半年前在半妖村裡和自己作對的小龍,因為感覺到敖彥身上和妖類、魔類截然不同的氣息,所以只當是錦兒從仙界或者其他地方帶到人間來玩耍的同伴。失去了記憶的桀梟此刻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聽著眼前這些據說應該是熟人的陌生人們談論著,一邊努力地試圖從空白的記憶裡找出蛛絲馬跡。

  「當然不簡單,能養出小妖怪的,只有萬惡的大妖怪了……」清箴子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嘴,不過比起口齒還不怎麼伶俐的敖彥來,景御的語言攻擊能力強悍得何止百倍,清箴子自然是討不了好去。一來一回你攻我守的口水戰讓敖彥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熱鬧,聽到精彩處,自然也起勁地鼓掌叫好,這比聽相聲還要好玩呢。甚至連陳堪也沒有刻意去勸阻的意思,私底下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贊成讓景御等人這樣和清箴子走得更近、更加瞭解彼此,希望可以逐漸讓清箴子明白,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邪惡而殘忍的,就像很多事情都不能單純去看待,更多的大是大非是需要自己去判別的。

  正鬧著,有人推門進來說,隔壁有位病人已經醒了,想見見大家。

  這時敖彥才知道,清箴子來買藥不是為了救哪個村民。而等他親眼到見著病人後,才不得不感歎,還真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原來,這位病人就是不久前在樂坊的紅樓裡充當了一回八卦主角的瑞王晏景瑞,而他旁邊床上躺著的正是那位琵琶美人閔柔。

  「本王也沒有想到會遭遇如此災難,還要多謝諸位相救之恩。」面對一屋子林石鎮的老少代表們,瑞王絲毫沒有隱瞞身份的意思,神情言辭中也沒有露出官僚們那高高在上的嘴臉,相反地連連對眾人表示自己由衷的感謝,只是當陳堪詢問起遇險遭遇時,瑞王沒有提及紅樓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遭遇了刺客,落荒而逃時又被對方撒了毒藥,多虧身邊這位紅顏下屬拚死相救,又幸運地碰上了會解毒的陳堪等人,不然下場也只有死路一條。

  「您知道下毒的那人是誰嗎?」對於陳堪等人來說,瑞王的身份並不重要,他們更加關心的是那個下毒的人,陳堪慎而又慎地告訴這位位高權重的天之嬌子:「您中的不是一般的毒,除了不少慢性劇毒之外更是參雜了魔界植物陰山參的粉末,若不是因為清箴子是玉泉山的入門弟子,知道如何消除這種魔界之毒的話,恐怕您現在已經皮肉潰爛猶如腐屍一般,見不得人了。」

  「居然是這樣歹毒的藥……」瑞王靜靜地注視著陳堪,凝滯的目光似乎在思考著得失成敗,直到半晌之後瑞王的目光轉到不遠處下屬的身上時,突然長歎了口氣,一直淡淡的臉龐上終於露出了一抹憂愁,彷彿是決定和眾人攤牌似的,「本王雖然名義上是奉聖命巡守天下,但是實際上,卻是受了刑部的委託,到民間四處查訪一椿很可能牽連甚廣,甚至影響國家安泰的大案,所以有些事情本王不得不謹慎言辭,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本王恐怕無法安然返回京城,所以到時候就要拜託在場的諸位代本王上奏朝廷,揭穿這一驚天血案,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各位在未得本王應允前,不要洩露出去才是。」

  「王爺放心,我等雖是平民百姓,但也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漢絕對會讓在座的所有人嚴守秘密的。」林石鎮的老鎮長雖然見識不多,但是那股子有擔當的氣魄,卻比任何人都來得強烈。

  瑞王欣賞地看了眼前這年近古稀的老者,然後才慢慢開始詳細敘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三個月前,京畿周圍的鄉鎮裡突然發生多起男女失蹤的案子,刑部的捕快們雖竭盡全力尋找,亦沒有結果,那些失蹤的人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起初刑部以為是有人販賣人口,所以只是發下海捕公文,勒令各地方嚴查販奴之所,但是不久之後,又開始出現孕婦和稚子先後失蹤,失蹤的方式竟然和前期人口失蹤的方式如出一轍,之後各地也紛紛有卷宗上奏,說有類似的案件發生,且都沒有結果。」

  「刑部先後派出密探數百人,又對所有失蹤的案子進行了覆核,發現了不少蛛絲馬跡,先前失蹤的男女,出生年月多是陰年陰月陰時,失蹤前都曾經去過道觀,而那些孕婦和稚子失蹤的地方多數是偏遠的山野高陵,並且這些孕婦稚子失蹤之後,他們所在的村鎮就會遭到毀滅性的襲擊,不光是村鎮毀於一旦,那些村鎮裡更是沒有剩下一個活口,地方官府都認為是遭遇了山賊盜匪的殺戮,但是這種屠戮的多了,自然令人懷疑。本王離開京城時,僅剩下柳州城附近的三焦鎮是發生過孕婦稚子失蹤而沒有遭遇毀村的地方,於是本王連夜從京城趕來,就是希望能夠查出一點線索……」

  「您說的是淺山凹石谷裡的三焦鎮吧?」陳堪搖了搖頭,「恐怕您來晚了,一個月前,三焦鎮已經毀了。」

  「果然如此……」瑞王有些失望地捶了錘床沿,「還是被搶先了。」

  「不過,有一個人或許能夠給您答案,因為一個月前,我們林石鎮上有個打鐵的小伙子,曾經去過三焦鎮,只是他當夜就渾身是傷地回到了林石鎮上……」陳堪將鐵匠小山和小山回來後,在林石鎮上發生的事情一一敘述給瑞王聽,只是陳堪也刻意地隱瞞了「凡間密境」的那一部分,只說是自己和清箴子等人奮力相抗才勉強保住林石鎮的安全。

  「果然,本王也曾收到密奏,說有人在民間矯詔聖旨,尋訪孕婦……」瑞王深深皺起了雙眉,這案子本是迷霧重重,但如今自己手中的證據和種種蛛絲馬跡似乎都指向了那位在宮中的貴人、玄門道的俗家弟子。

  「矯詔聖旨的,是一個太監吧。」清箴子想起那個差點把自己活埋了的太監就火大。

  「果然,你們見到他了?」瑞王的目光中頓時露出赫赫神光,「那個太監應叫做夏傅,但是本王卻擔心此人身份不明,因為本王的下屬言及,那個夏傅帶著一顆道家的『幻形珠』。」

  「原來如此。」陳堪、清箴子在聽到幻形珠這三個字後,心中頓時都有所瞭然。

  「各位,你們知道幻形珠嗎?」瑞王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渴望答案的眼神緊緊地盯著眼前這些陌生的恩人。

  清箴子輕咳了一聲,向瑞王搖了搖頭:「先糾正你一個錯誤的說法,『幻形珠』不是道家的,『幻形珠』乃是神界之物。它本是神界碧波泉下的石子,日夜受神界氣息薰陶,又被碧波泉沖刷後成為一顆神奇的珠子,據說外貌和普通的黑珍珠非常相似。帶著幻形珠,不但能夠遮蔽身上的氣息,還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樣子任意改變外貌,就算是道術再高、法力再強的修道人都沒有辦法識破幻形珠的變形術。不光是修道人,據說連仙界、神界的人也很難識破。」

  「這就難怪那個太監能不動聲色地指揮附骨傀儡,也許他本身已經墮入魔道了。」陳堪接口道,「如果他墮入魔道的話,那他收集血衣紫河車和稚貞也就說得通了。修煉魔道的人類,必須借助外力的怨靈和死氣來助長自己的功力。」

  「但是……本王有消息說,他也許是為別人辦事。」瑞王再度垂下眼簾,拋出一個更大的疑問和假設,「諸位認為可能嗎?」

  回答瑞王的,是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這個人身後還有人指使的話……那麼九百九十九個血衣紫河車和稚貞就足以招來毀天滅地的災難。」陳堪的表情前所未有地透出一抹森然,久久,丟下耐人尋味的一句話後,轉身離開了瑞王房間,敖彥看著陳堪有些不穩的腳步和挺得筆直的脊樑,覺得他的話中含意頗深。

  清箴子則表情更加怪異地看了瑞王一眼:「不光是修魔的人會用血衣紫河車的,有時候連道門本身也有需要這些東西當作材料的,而且道門中最有名的,就是『玄門道』裡號稱最為神奇的一種失傳了的法術,據說那個法術能打開通往冥界的死亡之門,前提就是九百九十九個血衣紫河車以及六百稚貞……」換句話一說,如果夏傅身後有人指使,那麼那個人很可能就是玄門道的人,清箴子的話中隱下了這令人恐懼的事實,要知道玄門道是整個東方大陸第一道門,也是號稱最為正義的一派,要是這一切真的是出自玄門道的話,那麼其後果,恐怕比大晏覆滅還要可怕。

  而清箴子和其他人都清楚地知道,陳堪本人,就是玄門道的門徒,即使陳堪本人早就離開玄門道本宗多年,但是那如同出生地一般的香火情卻不會因為地域的改變而有絲毫的更動,難怪陳堪在意識到了某種可能之後,會有此反應。

  「日哈,心繫一兄夫蝦的繫乎尼(人啊,真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物呢)……」

  因為桀梟在樂坊是領了藥童的差事的,敖彥也不放心他那份認捐表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被帳房刪減,所以眼看著大家的氣色都不太好,敖彥很快就決定回樂坊去堅守陣地,柳州城內眼下亂成一團,陳堪也認為救護傷患的樂坊比人來人往的客棧要安全,所以還是讓這兩個小鬼頭暫時寄居在樂坊。一路上敖彥坐在桀梟的脖子上,有些感慨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不久前發生的這一切對於敖彥來說就如同是一段充滿了陰鬱色彩的故事,雖然有些為陳堪這老好人感到難過,但是敖彥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可以出手幫忙。

  「嗯。」桀梟應承著,不過敖彥很懷疑,就目前桀梟的智商而言,他真的明白嗎?恐怕更多的是敷衍吧。嘟起嘴巴的敖彥,狠狠地在桀梟的腦袋上敲了一個爆栗作為懲罰。

  「咬系笨坦老地火主敖繫在酒好了,系刷次拍秀吉,現下求頭起信了。(要是笨蛋老爹或者敖玄在就好了,一爪子拍下來,天下就都清靜了。)」難得地,在告別了龍王界近三個月之後,敖彥開始想念那個沒有什麼威嚴的父親和寵溺自己的哥哥來。

  「寶寶一爪子拍下來,也能拍出好多錢的。」純潔的桀梟已經學會了怎樣哄腦袋上的小傢伙開心。

  「那行函,奔日當先可系爬金術木椅、火雞木椅、壞計旭、通計旭豆科繫了可扣起尼……(那當然,本人當年可是把金融貿易、國際貿易、會計學、統計學都給學了個透徹呢……)」一提起自己的專業水準,敖彥相當地自傲,渾然不知屁股下的桀梟滿頭霧水地暗自猜測這「金屬木椅、火雞木椅」是誰家的木工活計。

  「小弟弟要不要吃糖葫蘆?叔叔做的糖葫蘆味道最好了。」路邊垂頭喪氣的小販正無奈地看著手中的糖葫蘆至今已有三天一串都沒有賣出去了,抬頭看見兩個小鬼正向自己走來,立刻眼睛一亮湊了上去。

  「要!給我兩串,現在是戰爭時期,你就打個八折好了……」果然,敖彥遇上討價還價的時候,絕對不需要任何翻譯。

  不知道算不算是另類的心有靈犀一點通,當敖彥在人界無比想念父兄那強悍的力量時,在龍王界最冷僻的淵嶙神殿裡,敖玄正準備出發去人界尋找自己那時不時喜歡「玩」失蹤的弟弟。

  站在寂靜而冰冷的神殿大廳裡,看著周圍按照陣法排列的星星點點的上千塊晶石,敖玄心中突然生出無限感慨——命運這東西到底存不存在,沒有人說得清楚,這用無數的巧合和偶然編製而成的虛幻之寶。不過,儘管從來沒有人親眼目睹,但卻有無數人親身體驗過,哪怕是自認高高在上、俯瞰萬物而不受牽連的龍族,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歎「命運」這東西的神奇力量。

  這神殿中的龐然大陣,本是龍王的皇子們為了對付龍族相輔相曦所說的:「如果出現無法收拾的意外情況,就讓敖彥永世囚禁在淵嶙殿這冰冷深宮裡。」這一提議,而特地為小弟準備的偷渡前往人間的傳送陣。只是沒想到,最後敖彥沒有用上,卻為如今要去人界尋找弟弟的敖玄提供了最迅捷、最方便的通道。

  雖然時空障蔽對於其他各界而言,已經猶如雞肋一般沒有了護衛的基本作用,但是包裹著人間的時空障蔽卻完全不同,彷彿是為了保護人界不被強大的力量侵蝕和佔有,人界的時空障蔽有著強悍到可以稱之為變態的防禦力量,哪怕是名義上被稱為「時空障蔽的守護者」的龍族成員要想進入人界也是困難重重——除了需要複雜的陣法之外,還要壓抑封印本身的力量,作為龍皇子的敖玄也必須借助龍族的「掩溪封印」將自己的力量死死地壓抑在不到一成的境界,才能勉強通過那道變態的屏障。

  當然其他各界要去人界拜訪的話,麻煩程度比起龍族這浩大的陣仗只高不低,據說就是和人界關係最為密切的仙界成員,要去人界觀光也只能使用法術等級在九階以上的原神分身術,將只有自己萬分之一的分身投影,通過一系列堪稱變態手段的長時間弱化處理後,才能勉強通過國那道堅固的時空障蔽,期間不但要消耗大量的稀有靈石、還要搭上自己大半的功夫和法力,而且就算到了人界也會因為分身的投影不穩定而導致功虧一簣。

  比起那些個通過天劫之後,從人界飛昇到仙界的修道者而言,簡直就是印證了那句:「上來容易下去難」的俗語,所以自從仙界發明出能夠窺探人界的「衍行之鏡」之後,幾乎所有的仙人們都放棄了去人界的想法,想觀光的話,直接坐在鏡子前,一邊啃著人參果、一邊和兩三個同好們悠閒地看那充滿了愛慾情仇的複雜世界,那才是樂趣、享受。

  緩緩走入淵嶙神殿中的傳送陣,敖玄最後檢查了一遍滿地那排地密密麻麻的晶石陣列,最後目光回到了手中那塊晶瑩剔透的純黑色的銀星羅盤上。

  這用在混沌空間內沉澱了數百萬年、分離全部雜質的蘊魂黑曜石所雕琢而成的羅盤上,數百條橫橫槓槓的線條代表著各個不同世界空間的位置,此刻在羅盤邊緣的一點銀色星芒,微弱地閃爍著,傳遞著人界出現龍族成員的資訊——當在仙界被兒子再度離奇失蹤搞得焦頭爛額的龍王和那些愁白了頭髮的仙族成員們,鬱悶地在仙界的金頂山上掘地三尺般尋找那尾淘氣的小龍時,敖玄無意間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銀星羅盤裡出現了這奇特的無聲資訊,於是在私下裡和龍王商量之後,留下龍王繼續在仙界尋找小龍留下的蛛絲馬跡,敖玄則藉口需要緊急回報龍族,獨自一人急速趕回了龍王界。

  鎮守龍王界的龍後在接到兒子的通報之後,毫不猶豫地發下緊急召集令,把那些知識淵博、消息靈通包括已經退休在家養老抱孫子的龍族老人統統請了來,一群白髮蒼蒼的年邁長者們在龍王的議事大殿裡,商討著銀星羅盤所傳遞的消息的可靠程度。

  而這群在歲月時光裡磨練成活生生的百科全書的老頭子們在不甚雅觀的關門商議兼爭論了一天之後,肯定了不管小龍是不是在人界,至少人界肯定有龍族成員待著,因為銀星羅盤所傳遞的消息是來自太古時代龍族留在人界的殘留力量。接觸了純淨龍族的氣息而產生的一種奇特的共鳴——這一點是敖玄到了人界調查研究之後,才算是找到了點頭緒,似乎是因為沾著小龍口水的箭矢在穿過林石鎮那被啟動的「神龍障」之後,才發生了這樣沒有人想到過的共鳴。

  既然有可這一線希望,龍族自然不會放任族人在人界…………不管那究竟是不是小龍——哪怕是為了維護人界力量的平衡,龍族也不能讓族人在人界晃蕩。

  於是眾人眼前辦事穩重、牢靠的四皇子自然就成了悄悄前往人界探訪的最佳人選。

  儘管期間在往日被列入失蹤人口的其他龍王皇子,紛紛從不知名的犄角旮旯裡跳出來,慷慨無比地表示要承擔這項艱難的任務,但是早就看穿了這些個完全繼承了龍王陛下「吃喝玩樂到處旅遊」性格的皇子們的用心的龍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同時還順便帶給這些不負責的兒子們下了「相親娶妻」的最後通牒,看著那一張張和自己相似,卻又因為訝異和失算而顯得扭曲的臉龐,敖玄難得為自己的勞碌命而慶幸,至少母親沒有打算把自己這個協助父親管理龍王界的貼心兒子抓去玩相親遊戲。

  深深呼出一口氣,慢慢將自己眼下微薄的力量輸入傳送陣陣心的藍色晶石,緩緩啟動那耗費巨大的傳送陣。

  一道柔和的青芒從淵嶙神殿的房頂降下,地上那五顏六色晶瑩剔透的晶石在青芒的照耀下,紛紛散發出柔和但絢麗的光澤,只聽見敖玄那清脆的聲音在空中悠悠地響起:「綿延的時光之河啊,請開啟光的通道,按照太古之約定,讓吾通過時光障蔽,吾將以龍族之名起誓,維持時光之秩序、恢復太古之約定,混沌之門,開啟!」

  話音落下,敖玄整個軀體頓時宛如風化了一般,漸漸消融在那柔和的青芒中,而隨著他的小時,他腳下那上千塊晶石也失去了本來絢爛晶瑩的美麗模樣,變成了一塊塊路邊隨處可見的灰色雜石,淵嶙神殿又一次恢復了它寂靜、寒冷的原貌……

  《待續》

  番外:太古之約憶往昔

  「離,這兩天龍王界那青年老鬼們又派人來說要迎你回去呢。」結束了朝議的窖鐒回到自己的寢宮裡,一臉嘲諷地向身邊正在翻閱神界志的男子提起早朝時龍王界送來的文書,「真不知道龍王是怎麼把那些個大臣下屬調教得各個愚昧如豬、呆愚若石的,上次被我罵回去,這才隔了多久,居然又來了。」

  「這不是很好,你不是一直說神界的朝議枯燥得讓你昏昏欲睡,這下有了龍王界的譴使,不是有趣很多嗎?」神界主宰的威勢和權位似乎對於這被稱為「離」的男子毫無影響,有著赫赫威名的神帝窖鐒在他眼前似乎如同一個普通人般,抬起頭輕輕瞟了眼那一臉不屑的神帝,「還是你擔心我會因為龍王界的頻繁來使而萌生回歸的念頭?」

  「嘿嘿……哪有,哪有,我這不是無聊嘛。」被識穿了目的繁榮窖鐒打著哈哈,也不能怪他擔心,畢竟眼前這牽動了他全部心神的男子,是龍王的皇子之一的敖離,儘管龍族對於他向來忽視,但是自從窖鐒登上神界帝位之後,龍王界派人前來催請敖離返回龍族的動作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明顯,從最初的法術傳信到如今三天兩頭地派人上門要人,雖然窖鐒不擔心龍王界的人能夠有力量從自己身邊強行把敖離帶走,但是窖鐒卻不得不防備敖離在龍族同胞的呼喚下,萌生離去的想法,那是他萬萬無法接受的。

  敖離是屬於他一個人的,誰都別想把敖離奪走,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稱呼敖離這個名字,其他人也只能稱呼敖離為夢蟄大人而已。

  「知道自己無聊,就去練功吧,不然就把《上古詞》抄上一百遍好了。」敖離將目光再度放回了手中的書籍上。「好好好,我抄,我抄……」在世人眼中桀驁不馴的窖鐒在敖離面前猶如一隻馴服的大狗,就差屁股上沒有一根可以奮力搖晃表示愉悅和忠誠的尾巴,「不過,離,我一直很奇怪耶,為什麼龍族會有不許和他界通婚的規矩呢?」

  「你很好奇?」敖離的眉頭輕輕一挑,笑容中有著令人脖子冷颼颼的邪惡味道,「這些天一直在問,你確定真的要真實答案?」

  「是啊,是啊」一向懂得察言觀色的窖鐒此刻就和那些被他稱為愚蠢如豬、呆愚若石得龍王界使者一樣,蠢蠢地往敖離的圈套裡跳了下去,當然這也是由於窖鐒實在很想知道答案,因為他每天都盤算著要怎麼把眼前這個男子永遠地納入自己的羽翼,哪怕對方比自己更強、更有力量,窖鐒只知道他絕對不能容忍有人試圖把敖離從自己的身邊奪走,他要杜絕所有的可能性,哪怕是最最微小的也不放過。

  這一次敖離沒有和往常一樣用普通的語言攻擊,估計是最近被窖鐒用這個問題捉得火大了,敖離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書,微笑著拉著窖鐒走進了寢室……

  之後足足有一個半月,神界的朝議上,神王窖鐒都顯得神志恍惚,臉色青青白白的,彷彿受了很大的打擊似的,隨侍在一旁的大臣們隱約聽到:「難怪……那麼大……以後要怎麼辦?」之類頹廢的喃喃之語,這件事情也被列入當年度的神界十大神秘事件之一。

  後來神王從打擊中恢復過來之後,下了一道鼓勵神族夫婦盡可能多生多育的旨意。

  「就算是在形狀和大小上,比不上你們龍族;但是只要我神界在人口的數量上超越了龍族,那至少說明我們的××的品質是全世界一流的。」有侍衛在神王下旨後的當天在敖離大人的寢宮裡,聽到神王無比自豪的決心表白。

  結果敖離大人微笑著,讓神王把《上古詞》抄了一千遍,在後面的三個月裡,神王都沒有主動提筆寫字……

  《完》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龍王界之初臨[第四部](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文案:(四)

  為了尋找失蹤的弟弟,敖玄穿過了龍王界與人間界之間的時空壁障,

  卻發現自家小弟根本不需要人擔心,雖然還只是一個嬰兒,卻能自在悠遊於亂世之中。

  遠古的傳說中的神界之王窖轉世回魂,

  為了得到上古寶物冥眼,為了報復當年背叛的龍族人夢蜇,他不惜掀起人間界的腥風血雨,

  只是當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傳說故事裡的真實永遠和流傳的版本大不相同……

  掀起亂世的源頭和小龍敖彥似乎難脫干係,

  而敖玄的到來,是否是能解救人間界的轉機呢?



  龍王界之初臨(四)

  番外:捕捉

  轉章

  當淵嶙神殿中那通往人界的傳送陣,隨著陣內晶石的能量消耗殆盡,化為普通的灰石時,向來乏人問津的淵嶙神殿,又迎來一位神秘的客人。

  白色的寬大衣袍和兜帽遮蔽了他的容顏和身形,但是從對方走路時那有些飄逸的韻味看來,顯然不是龍族所屬,那種被龍族暗中笑稱為「鶴形步」的走路姿勢,是仙界專屬的招牌標誌,因為只有那些習慣了藉雲啊、飛劍、法寶之類在空中代步的仙人們,才會走出這種「飄逸得隨時會摔倒」的步子。

  淵嶙神殿的大門被慢慢推開時,門沿摩擦門檻的「咋咋」聲,異常地尖銳刺耳。

  靜靜地站在門前,望著淵嶙神殿裡,那滿目的石子,悄然到來的客人,無聲地在心底歎息著,右手在空中輕揮,那些地上的石頭如同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然後有序地逐一送出淵嶙神殿的大門之外,來人緩走入神殿的最中心,炯炯有神的雙眸,如同欣賞著稀世珍寶一般,仔細地環視著這地處偏遠的孤寒神殿。

  由於地處整個龍王界內最為寒冷的碧雪山山腹之中,加上這裡算得上是龍族的禁地,沒有龍王的玉璽幾乎無人可以進出,所以也不會有人會前來打掃,因此淵嶙神殿的四壁房頂上都蒙著一層厚厚的雪霜,彷彿那寂然的白色是這座神殿唯一的顏色。

  但來者卻久久望著那白色雪霜牆壁,那專注的目光彷彿透過了漫長的歲月長河,緬懷著那湮沒在歷史中,某個令人無法忘懷的時光。

  「唉……」惆悵的歎息聲,許久之後,慢慢在空寂的神殿裡迴盪著,似是在悼念著曾經的美好,又似在哀歎著某個不確定的未來。

  來者默默地在虛空平伸雙手,一道流光在那纖細的雙手中輕閃,一柄長約三丈的法杖憑空出現,法杖的杖身是用仙界的雲海中淬煉出的雲母金剛所鑄,法杖上下刻滿了無數神秘的金色咒紋,而法杖的杖頂上,卻牢牢地鑲嵌著一個通體翠綠,正中心有著一道金色弧線拳頭大小的貓眼石,貓眼石的左右鑲嵌著一對透明的翅膀。

  來者雙手握杖,輕輕在地上一頓,憑空出現的無形氣浪立刻席捲整座神殿,隨著清晰可聞的破裂聲,神殿四壁和房頂上的雪霜紛紛掉落下來,赫然露出雪霜下精雕細刻令人歎為觀止的壁畫。

  房頂上畫著的是活靈活現的風拂雲霓,而四壁上則篆刻著四季交替,日夜循環的天地至道。最神奇的是,經過無數時光的磨礪、被冰雪侵蝕,這些壁畫在千百年後依舊絲毫無損。望著這些被深深地掩藏了無數歲月後,終於再度在自己視線裡展現的那不為人知的美麗壁畫,來人的臉上難得地露出溫柔的笑容,在四下散開的寒氣逐漸化為朦朧的霧水中,那笑容短暫且朦朧,就如同曇花一般一現即逝。

  「光明之路已到盡頭,黑夜的星空已經展開,遵循古老的契約,解放被束縛的靈魂,牽絆萬物的命運之線啊,請向我展示無盡的未來……」

  低沉聲音宛如穿過時空的太古呼喚,語聲中的虔誠更像是獻祭者的低吟,隨著語聲,令人詫異的情景出現了,先是法頂上那貓眼石上,那道金色的弧線,竟如同眸子一般,緩緩地張開,一道纖細的金色光芒,直直射在牆壁上,頓時淵嶙神殿房頂和四壁的圖畫如同活了一般,那些彩墨和金線彷彿有了自我的意識,扭動著、彼此融合著,漸漸變成一塊完整的沉凝的黑色幕布,接著無數的紛亂景象,如同流水一般迅速掠過,一個瞬間便是千百年的變化。

  火光和血芒中無數的城牆倒下、無數的死亡鋪滿了大地,屍體裡有仙人、有魔族,有妖族、有這個世界上所有族群。原本應該盈盈綠意、生機盎然的大地上不再出現新的生命,只有四散的枯骨,以及在骨上獨自漫步的少年,少年的身後開滿了妖媚入骨的點點花朵,在空寂的風中搖曳身姿--

  沒有人看得懂那畫面所表示的意思,只是知道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眼前這一掠而過的畫面會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

  隨著畫面漸漸淡去,黑色的幕布上漸漸出現數行金色的文字:

  命運的紡線已經終結,古老的傳說就要結束,生命的輪迴將被打破,永恆的時代迎來新的選擇者。所有的星辰都將隕落,新的意志將支配這個世界,新的秩序將打破所有的屏障,那將是沒有英雄的時代。

  混沌的力量完全釋放,黑暗與光明不再對立,歷史的車輪走過拐角,悲哀者的迷惑只是風中煙塵。太古的契約都被解除,智慧的力量統領這個世界,選擇命運的人將被命運選擇,新的世界創造新的輪迴。

  彷彿是強撐的力量達到了極限,來訪者在看完這金色文字後,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萎頓在了地上,只是眉目間滿滿的都是驚駭。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來者顧不得擦去唇角邊的血漬,只是失神地喃喃自語著,彷彿是想起什麼不可思議的恐怖事情。

  只是就在他沉浸在驚駭中的時候,他的身影也正令人訝異地如同風化一般漸漸在空氣中散去,占卜命運、窺探未來的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生命。

  「叮」一聲輕響,半塊白玉雕琢的玉魚符,從半空中掉落在地上……

  第一章

  眼見著日出日落,身外的世界依舊紛紛擾擾,城牆內外炙熱的戰火還在持續不斷地燃燒著,隨著因戰爭而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柳州城內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甚至有不少悲觀的人,已經開始認為破城之日近在眼前了。

  雖然柳州的官場對外還是很努力地保持著平靜,但是戰時吃緊的消息,光看那些老爺們日益嚴肅的表情、和那越來越明顯的熊貓眼,就可得到充分的驗證。

  一時間柳州城內人心浮動,畢竟柳州城外那支鄭國軍隊,在東方大陸上最著名的地方不是赫赫軍威或者名將勇士,而是它攻陷城池之後雞犬不留的屠城惡名。不過對於敖彥來說,這屠不屠城和他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反正到時候只要變回龍形,往那犄角旮旮裡一躲,誰都別想輕易找到他,所以他擔心的和別人完全是兩碼事。

  那些援兵什麼時候到呢?已經有六天了耶,再不來,一旦柳州城被攻破了,那我的風險投資可真的有大風險了。敖彥一邊在心中小聲嘀咕著,一邊開始努力地動腦筋衡量一下自己在這個時候「抽資」的可能性--以現在自己爬牆如覆平地、順手牽羊堪稱妙手空空的技術,把柳州城府庫內的庫銀拿點點出來,絕對沒有太大的困難,而且一旦柳州城破了,也沒有人會去追查庫房內的銀錢少了多少,這個黑鍋當然是由鄭國軍隊來替自己背,但是要是柳州城最後保住了,那麼這個黑鍋就有點麻煩了,而且這也不是最大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在於,自己把庫銀弄到手之後,藏在哪裡呢?這兵荒馬亂的時節裡,除了隨身攜帶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銀疙瘩,不是薄薄的紙幣美元可以隨便帶在身上、塞在口袋裡……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令敖彥突然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目光移到不遠處正在努力磨藥粉的桀梟身上。

  或許也不是沒有地方塞,上輩子沒少看清宮劇,裡面不是說有太監為了從宮廷庫房裡夾帶銀子,想出個主意,把銀子藏在下身的菊穴中夾帶出門嗎,據說最多能夠一次帶出三公斤呢,不知道桀梟如今這小身板能夠帶多少?

  「哈啾!」桀梟覺得後脊樑一陣沒來由地發冷,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般,水汪汪的雙眼,帶著宛如初生小鹿般怯懦的神色,小心地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著危險的源頭,只是房間裡除了堆積的藥材之外,就只有在一旁雙手托著下色,半瞇著雙眼望著自己的小寶寶在。

  是錯覺吧?桀梟暗中安慰自己,失去記憶之後,內心的不安似乎讓自己有點過於敏感了。給寶寶一個大大的笑容之後,桀梟低下頭,又忙碌於磨藥之中。這些日子桀梟的工作量可以說是直線下降,消毒用藥粉的需要量減少了很多,從最初的每天五十盆,到如今已經是不滿十盆了--因為有太多的人已經不需要消毒了,一黃土、一塊簡陋的寫著名姓的木牌,成了他們在人世間走過一遭的最後證明。

  午間,翠娟照舊端著清粥米飯而來,這回不需要敖彥開口詢問,桀梟就自動自發地小聲詢問起翠娟外面的戰事。

  「應該快了吧,聽今天上城牆督戰的城主說,京畿已經發兵了,很快就會有大軍前來支援的哦,到時候的小財迷就真的發財了!」翠娟強笑著逗弄敖彥,不過語聲中的不確定卻明顯得有如白紙上的墨漬,這話與其說是在安慰敖彥,不如說是在自我暗示。

  看來情況大大地不妙。

  敖彥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粥湯,一邊聽翠娟斷斷續續地描述著外面大街上情景,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即便是再大膽,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隨意地獨自溜出去,只能平日在那些受輕傷的士兵餐中聽聽八卦收集戰況。

  不過最近戰事有些趨向於危險,儘管柳州城依靠城高牆厚抵擋了許久,但是面對陸續到達的十萬鄭國大軍,城內的氣氛日益緊張,大伙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焦急期粉援軍的表情卻溢於言表,現在柳州城內的氣氛已經緊繃到了一個臨界點,若是戰事再有一絲差錯,就會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般,全盤崩潰。

  敖彥心思如同風車般開始運轉起來。連城主這種文官都要到城牆上去督戰,可見城裡的兵源已經不夠了,再說京畿到柳州城就算是連夜行軍恐怕都要十好幾天的樣子,何況大軍匯聚還要浪費不少時間,萬一柳州城破了,自己是容易藏身,只是桀梟和翠娟怎麼辦?他們可不是裝在口袋裡就能馬上帶走的小型玩具,也許自己該找機會再去見見陳堪,至少如果景御能夠動彈了的話,要帶一個小孩和一個女人離開這裡應該不會很困難。

  不過敖彥也很清楚,眼下陳堪和景御怕是比自己還要頭疼,因為自己要擔心的也只是桀梟和翠娟兩人,而陳堪要操心的卻是整個林石鎮那一鎮子百十來人的安危,就算他道法再高深,遇到這種不比天災威脅性小的戰火軍事,只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正想著,就聽門外大街上一陣如同炸鍋一般的喧嘩,緊接著無數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敖彥一口湯粥沒忍住,整個噴了出來:不會吧!這個世界應該還沒有飛機或者空降部隊吧?

  的確這個世界沒有飛機,不過這個世界還有一種神奇的東西--道門的傳送陣。

  傳送陣在修道人眼中並不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道術、只是非常地不適用而已,畢竟比起只需要一張道符就能夠在瞬息間輕鬆行走萬里的遁術而言,需要先準備複雜的陣圖和大量的法力支持的傳送陣,簡直等同雞肋一樣,但是柳州城一戰,卻向世人展現出傳送陣真正的威力所在。

  隨著一道道七彩的霞光閃過,一排排排列整齊的士兵方隊出現在柳州城本已無人的軍校大營裡,若非事先被告知前來接應的話,連柳州城城主郭槐這位在官場上混跡了二十餘年的老人也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不是虛假的幻影。

  「真是……真是大手筆啊,這次玄門道還真是下了血本了。」幾日來在紛飛的戰火中坐臥不寧的郭大人,在看到這從天而降的援兵後感慨萬分,儘管對於京畿裡權勢的爭鬥早有所知,自身對於道門插手權位也略感不屑,但是面對著這些在道門幫助下及時趕來的援軍之後,這種不屑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道術稍有瞭解的郭槐感慨萬分地指著還在不斷出現的軍隊,向被眼前這一切嚇住的幕僚解釋著:「要支持這麼大的傳送陣、還要從京畿把這麼多人送來數百里之外的柳州城,恐怕玄門道至少要出動十九位修道境界在『專一』以上的長老才行啊,不過這天下能夠同時請來這麼多高境界修道人的門派,怕也只有玄門道了,果然不愧是東方大陸道門第一戶啊……」

  「大人謬讚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郭槐身後傳來,城主回頭卻見一個白衣少年在一行彪形大漢的護衛簇擁下向自己走來。雖然彼此間素未謀面,但只要不是笨蛋,看到那少年白衣上的青鸞刺繡,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在大晏能夠穿青鸞刺繡的人,只有陛下後宮裡的侍君--秋硯宮的衛丹,那個玄門道的俗家弟子。

  「下官見過衛侍君,多謝侍君兵相援。」郭槐拱手施禮,卻被少年虛空一托給攔了下來,感受到虛無空中那無形的托力,郭槐不禁暗驚,對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玄門道果然實力驚人。

  「大人多禮了,國家有難我等焉能袖手旁觀,倒是郭大人僅憑這山城就攔下鄭國數十萬大軍,為陛下聚集軍隊留下了充足的時間,可謂功在國家,日後敵軍退去,陛下定有重賞。」衛丹清朗而恭敬地說著,沒有討好地方重臣的諂媚阿諛,也沒有身在高位的自傲,那種自然而然的柔雅氣質,令人感到親近不少。而郭槐更是在心中歎息:這衛丹言行舉止可謂大家風範,舉手投足也暗合天地自然,年僅十六歲就有此風姿,前途本不可限量,只是如今卻雌伏於皇帝身下,陷身在那深宮泥潭中,實在可惜了。

  雙方你來我往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客套,不過待軍隊全部通過傳送陣之後,雙方便有默契各就各位整軍後突然打開城門,殺入鄭國的大軍中。

  這一戰殺得令鄭國大軍措手不及,數十萬大軍前一刻還在攻伐岌岌可危的柳州城,下一刻柳州城原本緊閉得有如蚌殼的四門突然打開,無數頂盔貫甲手持利刃的軍士,猛地殺了出來。僅粗粗一看這人數絕對不會比鄭國的少。鄭國的將軍們一邊大罵晏國使用妖術,一邊匆匆聚攏部隊,迎上前去,兩軍就好像捉對廝殺的野戰般,糾葛著戰作一團。

  這一戰,你來我往的砍伐殺戮,從正午到日落,柳州城外的平原山嶺之中到處是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的慘狀,連不遠處的怒江激流也來不及將被鮮血染紅的江水沖走。最終在日落西山的那一刻,鄭國的大軍選擇了後撤,被圍困了七天的柳州城終於暫時解圍了。

  被突如其來的戰火和死亡所威脅的柳州城的居民們終於可以鬆口氣,坐在門前為自己的好運慶幸,當然更多的還是對援軍的感激,人們聚攏在城內,夾道歡迎著援軍勝利歸來,而威風凜凜的人軍中,那騎著高頭大馬的白衣少年更是引人注目。

  人們私下裡念叨著這個神奇的男孩,為了他的侍君的地位、為了他道門俗家弟子的身份、更為了他身後所代表的力量。道門本來在百姓的眼中就是近乎於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這些神仙般的人物又救了大家一命,於是幾乎是完全自發的,人們對於道門的崇敬更加地高疊起來,甚至隱隱凌駕於皇權之,而這不可明言的一幕,卻正是衛丹所希望的。

  只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遮蔽了某人充滿了妒嫉評價:「靠,真和就系一個小白臉,哈里修會戶還吃!(整個就是一小白臉,哪裡有威風來著!)」

  「人家十六歲已經是監軍了,你這個小壞蛋長到十六歲能幹什麼?」少女取笑著這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驕傲小鬼。

  「哼,騰我找到下裡的那灰笨蛋,最繫馬能吼風先系洗、系魚乎許(等我找到家裡的那幫笨蛋,最起碼能夠飛天遁地、行雲布雨)……」某人得意洋洋地宣佈著未來的憧憬,只是這些日子的言詞訓練,除了經常習慣掛在嘴邊的「靠、笨蛋」之類的言詞找到正確發音之外,其他的用詞讀音,顯然還在外星球有待發展,距離正常語言有一定的距離。

  「寶寶,你想行雲布雨,我不反對,不過要是讓父親大人聽到你說他是笨蛋的話,回家沒有你的好果子吃哦。」一個清朗的男子笑語突然出現在兩者的對話之間,而且似乎竊聽了許久的樣子,至少已經知道怎麼讀懂敖彥那出色的「外星語」。

  「啊啊啊啊……敖玄……」某人驚呼著,卻在下一秒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小壞蛋,學會了說話,卻不會叫哥哥,回頭小心我打你的小屁屁哦……」濃濃的笑聲被淹沒在嘈雜的歡呼中,但是卻絲毫未減那語聲中的喜悅。

  被人群簇擁著的衛丹自然不會注意到人潮中的角落裡所發生的小小變化,他在心中盤算著無人知道的計劃,甚至在遊街結束之後,更是禮貌地拒絕了郭槐的宴會邀請,他需要時間、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

  入夜後,衛丹獨自徘徊在為他準備的小院中,望著天際那一輪上弦之月靜靜地凝思著,那張清秀的臉龐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長長的睫掩蓋了目光中的淡淡思緒,只留下無人可知的凝重。

  一隻落在樹稍上的夜梟,突然抖開了翅膀,那宛如嬰兒啼哭般的聲音在月色下更顯淒惶,牆角的陰影裡一聲細不可聞的輕響,打斷了衛丹的思緒,儘管沒有回頭去看,憑著那獨特的氣息,衛丹也知道前來的客人是哪一位:「怎麼,現在想開了,連幻形珠都不要了?當初你可是死活不肯用這張臉看人的啊。」

  「因為用不著了。」躲在黑暗裡的男人,身上纏繞著是濃郁的死亡氣息,帶來的是無盡的仇恨。

  「那些東西都準備好了?」衛丹沒有繼續追問,對於別人的生死恩怨他一向都不在乎,他永遠都是一個只以自己為重的人。

  「都齊了,不過引陣的人似乎不夠好,即便是號稱神童,未滿週歲的孩子還是差了點。」

  「郭槐跟我提起過,樂坊裡有個藥童的弟弟很聰明,而且未滿週歲,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是聽郭槐形容的樣子,應該是不差的,就他吧。」衛丹本來也擔心最初的引陣人選不夠格,沒想到無意間竟有上好的人選送上門來。

  「好,我這就去辦……」

  「等一下,」衛丹從袖子的暗兜裡拿出一隻翠綠色的瓶子,丟了過去,「把這個撒到鄭國軍營的飲水中。」

  陰影中的來客,無聲地離去了,小院又一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後,衛丹長長地出了口氣:「六十甲子門,三千陰冬年,百鬼夜行日,萬年冥眼開……夢蜇你等著,等我拿到了冥眼,我倒要看看,還能有誰庇護得了你!」

  小院外依舊是歡聲笑語的海洋,誰都不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黑暗中急速地醞釀著,天色越來越深沉了。

  轟轟烈烈的鄭國大軍入侵,在「玄門道」不惜血本的傳送陣下黯然敗北時,距離標誌著正式入冬的冬至日還差著三天,但是人們已經能夠感受到冬雪之神的腳步。

  特別是入夜之後,那穿堂而過的風刮在身上冰涼冰涼地直透心底,給在廚房燉湯的翠娟帶來不小的麻煩,這時節裡夜晚下廚最最是討厭,那該死的廚房大門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關上吧,那灶頭爐膛裡的煙火氣能把活人熏昏了,而不關吧,那寒涼的夜風在背後吹啊吹地,讓人冷得直想齜牙。

  不過昨天傍晚,終於能夠開始下地走動的景御給翠娟想了個好法子,指使著陳堪在廚房門口設了個小小的回春陣法,這下子穿過廚房門的冷風在回春陣的過濾下,變成了細柔舒適的暖風,讓翠娟大開了一回眼界,原來那些道士整日裡鼓搗著的神秘法術竟然這麼好用。當然景御也不會白出主意,翠娟慷慨地許了景御一隻可口的叫化雞。

  一手好廚藝的翠娟做出來的叫化雞自然讓景御大呼美味,吃得滿嘴溜油,順口又向翠娟許下許多空頭支票,當然負責簽字的人自然是冤大頭的陳堪了--景御只要理直氣壯地往陳堪面前一站,然後一拍胸脯說:「我落到今天這種半殘廢的境界,完全是因為要救你啊,你難道連這點點小忙都不肯幫嗎?」陳堪就算有再多的顧忌也沒法出口了。

  比起道家那些「不能在凡俗人面前使用道術」的規矩,景御那如同木乃伊一般的形象更具有威懾力。於是向來對於修行道士保持純潔的四十五度仰角羨慕的翠娟有了難得的參觀低等道術的機會。

  不過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神奇力量固然令人癡迷,但是翠娟還是緊記著有一張小嘴正嗷嗷待哺,在欣賞了陳堪道長表演的紙鶴化活鳥的把戲,並答應給景御再做一隻叫化雞當作宵夜後,她回到了廚房。

  而景御自然繼續支使著陳堪去後院的雞窩裡抓一隻肥碩的雞仔當原料。不過陳堪一回頭就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到了隨侍在一邊的鴻曉的身上,然後在鴻曉驚愕的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藉口尿遁了,讓鴻曉在原地深刻地體會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至理名言的同時,對於染黑了自己那德高望重、清靜無為的師叔大人的景御報以十二萬分的仇視態度。

  不過這些修道人們的內部矛盾自然是屬於家醜不能外揚的一類,所以儘管鴻曉開始信仰清箴子整天掛在嘴裡那句:「除妖務盡、斬草除根」的口頭禪,但出於對師叔的絕對服從,還是隨手放出了一個傀儡術,指揮著由紙人變成的便宜奴僕、撅起屁股在鬧騰騰的雞窩裡挑了一隻個頭壯壯的小雞仔送到了廚房。

  翠娟熟練地用上好的黃酒加上七七八八的輔料調成酒料,夾起雞仔迅速地給全部灌了下去,就見那本來活蹦亂跳的雞仔離開了翠娟的手臂之後,立刻在泥地上跳起舞來,等翠娟回頭收拾好參雜了荷葉粉的裹泥時,那隻雞仔已經在夢境裡向上帝匯報工作了。

  將雞仔仔細地裹好泥,塞入點燃了火的灶頭裡,然後洗淨了手,從一旁的魚缸撈了條上好的鯽魚,再加上了藥、紅花、枸杞、木耳、松菇和幾片嫩姜,端上灶頭加蓋燜燉。這叫做冬韻湯,最適合週歲的小兒在入冬初期服用,既能驅風御寒、又對孩子有大補且不易上火。以前樂坊裡那些還不能自己走路的小鬼們最是喜歡喝了,入夜後喝上一小碗,能讓他們安睡到天亮呢。

  蹲在灶頭的火口處,小心地煽風控制火候,翠娟看著那紅艷艷的火頭,不禁又開始念起敖彥那位突然出現的兄長。那是一個讓人不能不深銘記憶的男子,無論是頂尖的容貌、舉手投足間的高貴和優雅、談吐言行中的瀟灑、還是擁抱幼弟時毫無遮掩的溫柔和愛憐,一舉一動無疑都向翠娟展示了一個絕代偶像的完美形象。

  自幼在樂坊這複雜環境裡長大的翠娟,從小到大見識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客人,從深宮貴的貴客到市井裡的遊俠、從意氣風發的書生到腦滿腸肥的富商、從落魄顛沛的流民到橫行霸道的煞神、樂坊從不拒絕任何上門的客人,也從不挑選樂人表演的觀看者,更甚至勤於收集客人們言語中的故事,做為演繹表演的劇目。

  所以翠娟看過的、聽過的人和故事太多太多,儘管翠娟還未到二八及笄的時候,心理上卻早已過了追求偶像的年紀。不過敖玄公子的出現卻打破了翠娟的一貫認知,讓翠娟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偶像」這個詞的意義。

  俊美的容顏、粉白的肌膚、高挑而有些纖細的身姿,這若是在其他男子的身上同時出現,難免會帶著幾分脂粉味道,在男風盛行的東方大陸上,從來都不缺少令人驚艷的美男子,皇宮貴族們一向以蓄養美男、美女為樂,但是這位敖玄公子身上卻找不到絲毫的脂粉和羸弱--清爽簡單的服飾和那張平淡若水不見微瀾的臉龐,沒有刻意凸顯什麼,但不嚴而威這四個字卻在挑眉環視的剎那間深深地刻畫在每一個初見者的感知中,不敢有些許褻瀆的歪念頭。

  而當這冷淡的俊容在遇到久別的幼弟時,那唇角輕扯所露出的一抹淡淡笑容,足以迷倒所有窺探的人,何況還有那更令人嫉妒的溫柔目光。

  翠娟一直以為,被溫柔的目光所淹沒這種說法是說書先生們誇張後的形容,但是現在她是親眼見識到了。哪裡是淹沒,根本就是淹死,要是敖玄公子願意用他看敖彥寶寶專注的溫柔眼神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得了--想到這裡,翠娟不禁為自己這大膽的妄想臉紅,不過心底倒是真的有些不由自主地妒嫉起敖彥寶寶了。

  翠娟現在雖然不到十六歲,但到底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那朦朦朧朧的對於男子的好感在遇上了敖玄這種千萬年難得出現一次的人物,自然是一發不可收拾,不過這也僅僅只是私下的少女幻想罷了,畢竟無論怎樣這幻想都不會成為事實,這一點甚至不需要有人去提醒翠娟,在翠娟的心裡,能夠待在敖玄公子身邊當個侍候的小丫鬟就已經是天大榮幸了。所以翠娟如今是找著機會就往敖玄房間裡溜,哪怕是多看上一眼都能讓翠娟高興好久。

  比起二十一世紀追星族們的瘋狂,翠娟對偶像的崇拜顯然已經算是理智而含蓄的。而也許正是因為翠娟的靦腆的含蓄,敖玄也不會露出過絲毫的拒絕表示,這更是讓翠娟倍覺鼓勵。

  於是敖彥寶寶算是沾了兄長的光,除了每日早、中、晚不能缺少的三餐之外,上午茶、下午茶、晚間宵夜一頓不差。時不時的美味小點、零嘴更是每天翻著花樣往敖彥嘴裡塞,為的就是這「送餐」的片刻瞻仰時刻,最近翠娟突然間有名起來的好廚藝可不是自己用嘴說出來的,那些個廚房裡留下的剩餘佳餚可是讓大家難得飽了一大口福。

  對於這些身外事,翠娟很自覺地選擇了忽略,就算壞嘴的景御常常當著面笑話翠娟這個小丫頭片子動了春心,但是翠娟最多也只是臉紅耳赤罷了。畢竟翠娟對於敖玄的遐想僅止於傾慕,比起大門外那些每日穿金戴銀、或者乾脆是薄紗輕裹、想盡辦法扒門爬牆、效仿紅杏,自許終身的瘋狂女人們,翠娟的態度已經是很純潔了。

  自從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敖玄公子之後,目睹了敖玄公子容貌的女人們,一個個失魂落魄得有如瘋癲了一般,外面都在傳說,最近柳州城裡的棄夫率正在逐漸飆升,眼看著就要超過五成了,逼得城主大人不得不尷尬地親自上樂坊拜託敖玄公子暫時不要在公開場合中露面,不過聽景御說,城主之所以會親自來,是因為城主夫人最近好像也在這附近晃悠……

  敖玄以子似乎也被這情景嚇了一跳,前幾天在敖彥的折騰下,還能勉強答應帶他去逛街,但是這幾天裡是打死都不肯出門去了,每天躲在屋子裡翻看書籍,不管敖彥怎麼鬧都不答應,可憐敖彥寶寶用在陳堪身上百試百靈的撒嬌手段,似乎在自己兄長的手上吃了個小癟,這兩天正鬧脾氣呢,只是這脾氣恐怕早晚也會在敖玄公子那溫柔的目光中化解於無形吧--對於自己的偶像的實力,翠娟可謂信心十足。

  想著,想著,時間悄然飛逝,一個時辰後淡淡的魚香味從鍋蓋的縫隙裡冒了出來,翠娟輕輕揭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香味頓時在小小的廚房裡蔓延開來,那原本一大鍋的清水,如今已經濃縮得只剩下一碗白得如同乳汁一般的精華鮮湯。

  小心地將湯汁和煮得柔嫩如的豆腐一般的鯽魚裝入灶上早就準備好的食盒裡,那食盒是藥坊裡特製的一種保溫盒,小小的四方匣子裡鋪滿了上好的軟綿,別說眼下這才入冬的時節,就算到了六九的嚴寒日子,這食盒也能安然保溫好幾個時辰呢。

  熄了火,翠娟提著食盒推門走了出去,沒有去搬動灶頭裡燒得黑黑的猶如石頭一般的叫化雞,反正憑著景御的鼻子,自然會自己找來吃了,翠娟一點都不擔心景御找不到,至少昨天她留在廚房暗格裡的一盤醬牛肉就是景御半夜給偷偷拿走了。

  敖玄眼下和敖彥、桀梟暫時住在樂坊原來的後院廂房裡,這本來是樂坊特意留給那些身份特殊的大人們暫時隱身的小屋,雖然位置偏僻了點、地方也不大,但是屋子裡佈置得倒是清爽乾淨,而且還帶著一個小小的書房,對於暫時無所事事、又不能出門的敖玄來說,無疑是個解悶的好東西。

  龍王界和人界斷絕直接聯繫已經很久了,在龍王界的古籍記載裡,當初龍王界和人界之間有一條通道可以任由龍族自由來往,但是這條通道被人刻意地摧毀了,據說是為了確保龍族的力量不影響人界,而龍族在人界留下的印跡在無數歲月之後,也只剩下點點滴滴的虛幻傳說了。

  這次要不是因為敖彥突然出現在人界,敖玄也不會有機會到這個陌生而脆弱的世界裡來。不過從龍王界來人界需要準備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要回去的話卻沒那麼多麻煩事情,敖玄身上帶著的銀星羅盤只要啟動了,就能把他們帶回龍王界。

  只是沒想到人界的游離能量實在太少了,銀星羅盤要吸收足夠的天地純淨之息才能再次啟動,就眼下銀星羅盤的充盈程度,看來至少要在人界耽擱上半個月時光了。這下子父王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先後兩個兒子中斷聯繫而急到抓狂,一斧子把仙界那棵惹禍的巨樹給砍了,然後揪著仙界至尊算帳。敖玄不怎麼厚道地暗笑,仙界對龍王界雷劈過界的抗議聲怕是要偃旗息鼓了,大家先對付龍王的怒火吧,抓了狂的龍王,蠻不講理時程度和龍後踢夫下床的氣勢有得拚了。

  至於自己在人界停留的這些天……就當是給自己放大假了。

  敖玄絲毫不擔心龍王界在失去了龍王和他這個主政的皇子之後,會不會亂成一鍋粥。

  因為敖玄很篤定,此刻龍王界不但有外公和母后坐鎮,而且按照外公的計劃,恐怕自己那些個躲在外面逍遙的哥哥們,都會逐一地被抓回龍王界開始負責處理政務,敖玄甚至已經在心底看到自家兄弟們個個愁眉苦臉的模樣,要知道外公是有名的「恨鐵不成鋼」的代表人物,對於龍王家多位皇子逃家一事早就有怨言了,一直以來都是因為看在敖玄累死累活的份上而隱忍。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用來「調教」那些向龍王學習、不負責任的皇子們,外公怎麼都不會放過的。

  反正我也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放假了,大家也知道我在人界,所以就讓我在這個世界玩玩好了。

  敖玄很悠閒地倚著床柱,在燈火下翻閱著書房裡保存著的書籍,雖然這些平日擱在櫃子上無人問津、已經開始積灰的書籍內容只是些普通的四書五經之類的讀物,大不了再有幾本異想天開的山海經,但還是讓敖玄看的津津有味地,而他身旁的敖彥則睡得毫無形象。

  枕頭早就被推到一旁,捲著被子的小傢伙無意識中爬上了敖玄的大腿,大剌剌地拿自家兄長的大腿當枕頭睡得直打呼。小小的嘴唇微微地隨著如同貓兒輕吟的呼嚕聲張合著,一道涓細的銀絲從唇角流下,慢慢地浸濕敖玄的褲腿,而敖玄也無意去擦拭,只是後後挪動了一下位置,讓寶寶在自已的腿上睡得更加舒服。

  至於另外一個被忽略的配角桀梟,敖玄的要求很簡單,要嘛到別的屋子裡去睡,要嘛就在這個屋子裡睡籐椅……於是繼失去記憶之後,可憐的妖王陛下,如今失去了自己的床位,只能可憐兮兮地,抱著被子在不遠處的籐椅上將就了。

  翠娟敲門後進入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公子。」端著食盒,行了一個半蹲的尊禮,這是對上位者的尊敬,儘管翠娟不知道敖玄的身份究竟有多高,但是翠娟卻能感受到敖玄身上擁有所有的任何貴族都沒有的氣勢,那是一種讓人不能自制的畏敬,發自內心最深處,本能的雌伏感。

  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距離敖玄不遠的桌子上,小聲地說:「這是給寶寶晚上醒了吃的。」

  「麻煩你了,翠娟。」敖玄微微頷首,對於這個乖巧的少女敖玄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這個少女把自己這好動的小弟照顧得很好,而少女在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雖然有著熱切和仰慕,但同時也清澈得不曾被塵世的糟粕污爛所染。

  「應該的,寶寶還小呢,不小心照顧的話,可不行呢。」翠娟悄悄地深深吸了口氣,因為緊張和興奮而顫抖的雙手隱在衣袖裡,握成拳頭,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可能會被稱為花癡的表情。

  「小?我看這小東西一點都不小呢。」一提到自己的寶貝弟弟,敖玄就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小東西雖然小小的、軟軟的、走路還不行,但已經是龍王界裡玩失蹤的名人了,比起自己那喜歡悄悄出門逛街的父王毫不遜色。不但每次失蹤都鬧得轟轟烈烈的,甚至失蹤手段也越來越令人刮目相看,至少這次從仙界失蹤的方式還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而如今離開自己的視線才不久,就已經學會說話了,雖然口條還有待牙齒長全了才能徹底清晰,但是小嘴裡已經學了太多連敖玄都不明所以的內容,還有那讓人噴飯的斂財手段……從翠娟那裡聽到了太多關於敖彥的故事後,敖玄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那活潑、可愛、單純、善良的寶貝弟弟被人教壞了--當然這個誤人子弟的黑鍋,自然被直接套在了可憐的妖王頭上,失去了記憶的桀梟也無法為自己辯護,於是敖玄再一次地忽略了寶寶那異常於旁人的舉動,這也算是當局者迷的一種情況吧。

  彷彿是感覺到有人在說自己壞話一般,本在沉睡的敖彥突然睜開了雙眼,毫無焦距的眸子在掃視周圍一圈之後,慢慢地轉過身,拉著脖子下枕著的暖和的「枕頭」,整個人緩緩地爬了上去,像只找到了尤加利樹的無尾能,四肢圈著敖玄的大腿,紅撲撲的臉蛋在敖玄的腿根處滿足地蹭了蹭後,迅速地再度睡去,讓房間裡醒著的旁觀者們忍不住嗤笑。

  敖玄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心地拉過一旁的被子,把敖彥小小的身子包好,那小心翼翼的溫柔落在翠娟的眼裡自然又是一副迷死人的景象。

  這時窗外的寂靜夜幕裡傳來守夜人沙啞的低呼和入更的梆子聲,提醒翠娟此刻已經是深夜時分,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繼續待在一個俊俏郎君的房裡是極不合禮的,所以翠娟微微福了身子,有些依依不捨地準備退出房間,只是人走到大門前,卻突然折返了回來,似乎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撫著心房的手探入懷中的衣兜裡,掏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淡紅色珠子來。

  「看我這記性,差點又忘記了。」翠娟不好意思地衝著敖玄笑了笑,雙手將珠子遞了上來,「這是寶寶和錦兒初到樂坊時帶著的珠子,錦兒失憶也是因為寶寶把這珠子塞到錦兒的髮髻裡的關係。」

  「噢?就是陳堪道長那顆避水珠?」敖玄伸手接過,燈光下那顆算得上是人間奇珍的寶貝,卻已不復往日晶瑩的模樣,而是由內至外透出一抹濃重的紅色,隱約中有一條細若髮絲的銀色線條在光線的折射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

  「這,我也不清楚。」翠曖行┬苫蟮負u了搖頭,「我也曾按照寶寶說的,把這顆珠子還給陳道長,但是陳道長說這不是他那顆避水珠,這珠子如今放入水中也沒有避水的功能,陳道長說可能是寶寶在路上遇到了什麼高人被悄悄地調了包,換成了一顆普通的珠寶。」

  「普通的珠寶?」敖玄將那顆珠子在指間輕晃,唇邊露出一抹爾雅的笑容,話語一轉卻不再追究珠子本身,「這珠子是你一直貼身收著的吧,為什麼要拿出來了,我和寶寶很快就要離開的,到時候這珠子不就是你的了?這珠子就算拿到當鋪裡也值不少錢,足夠你舒舒服服地用上一輩子,為什麼還要拿出來給我呢?」

  「這不是翠娟的東西,雖然看上去很值錢。翠娟雖然不識字,但至少知道為人本分,不能佔了他人的東西為己有,若是真那麼做了,翠娟就算一生富有,但良心又如何能安呢?」對於偶像有些刺耳的提問,翠娟頗感委屈,自己一片好心,卻被這樣誤會,兩眼忍不住一紅,小嘴一噘眼見那雙大眼睛裡立刻水色朦朧了起來。

  「即便這顆珠子價值連城到能夠把整個大晏國都買下來?」敖玄的話語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笑意。

  「買下整個大晏國?老天爺!」即便委屈得想哭,但是聽到這珠子的價值如此驚人,翠娟還是驚訝得咋舌不已,後怕的表情寫滿了整張小臉,「還好我這珠子是還給您了,不然我今天晚上回去就睡不著了,這麼值錢的東西要是不小心弄壞了,把我賣了也抵不上這珠子的萬分之一啊。」

  一顧不得繼續委屈,趕緊把這珠子和自己關係撇清,在翠娟的記憶之中「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一條可是樂坊裡那些教書先生們常常掛在嘴邊提醒她們的名言呢。

  「哈哈哈,小丫頭,你別急著撇清,這珠子怕是認定你了。」敖玄輕笑了起來,招手把詫異的翠娟招到自己跟前,示意她坐下後,才緩緩地給這個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小丫頭上一堂課。

  「怎麼會?我,我真的沒有想要啊。」雖然能夠近距離陪在偶像身邊是翠娟的心願,但是如果要以自己的名聲作為交換,這翠娟可不幹。

  「不想要,這珠就是放在仙界,也是個搶手的貨色呢,那些追求瀟灑自然的仙人們看到這珠子,恐怕早就搶紅眼了呢。」敖玄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英俊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頓時電得翠娟兩眼群星閃爍,三魂七魄飛走了大半。

  「首先糾正你一個錯誤,這不是珠子,而是丹。」

  「丹?是道長們用藥鼎培煉成的藥丹嗎?」翠娟的好奇心被惹得癢癢的。

  「別把這丹和人界修道人煉製的藥丸混淆在一起,否則這丹可是會傷心的哦。」

  「這丹……難不成還會哭?」

  第二章

  「會哦。」給了一個讓翠娟吃驚得張大嘴巴的答案後,敖玄伸手拿過一旁桌上已經微涼的茶水,修長的手指蘸著,在木桌上畫了個拳頭大小的簡易陣法,隨手將珠子放在了陣心,然後翠娟就驚奇地發現那珠子竟然沒落在桌上,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在了距離桌面三指寬的半空中,上下起伏著。

  「這……這也是道術嗎?」翠娟好奇極了。

  「所謂丹,其實是一種封印,這種封印能夠將那些罕見的神物的元神給封存在一顆小小的空間裡,自太古以來,丹就一向是仙界的一樣重要的法寶,這丹若是被仙人服下,仙人就能將丹內神物的元神給吞噬了,作為自己仙力的一部分,而若是經過某種特殊的手段,也能夠將丹內的神物元神馴化為自己的僕役、隨從,甚至寵物。」

  敖玄沒有回答翠娟的問題,而是慢慢的敘述著桌面上這紅色珠子的真實身份,「我想這顆丹不久前,的確是陳堪道長所說的『避水珠』,不過所謂的避水倒不是真的能夠迴避水質,而是因為這顆丹裡封印的是一隻極其少見的離火神物,離火是天下最為強大的火種,雖然被封印,但火趨水的本質並未消失,所以才會有避水的現象--而這顆丹,也可以成為離火丹。」

  「離火丹……哇,那、那真是太厲害了。」翠娟睜大雙眼,努力地打量著那小小的珠子,用有些貧乏的知識想像著離火的模樣。彷彿是看出了翠娟所想,敖玄的手指在離火丹上輕輕一點,就見一抹銀色從離火丹裡竄了出來,並迅速形成了一團耀目的銀色火焰。

  「這就是離火,又被稱為夜炎,能破除萬邪、熔鑄萬物,是一種由陰生陽的火焰。」敖玄的目光落在那抹銀色火焰上,「看來這顆離火丹還是太古時代被遺落在人界的,千百萬年年吸收人界的靈氣,在丹外包了一層靈衣,所以才會被誤認為是顆普通的避水珠。」

  「那它為什麼又會變回紅色的呢,陳道長說避水珠是白色的啊,而且現在它也不避水了呀。」翠娟被那小小的神奇火焰所吸引著,好奇地問。

  「為什麼啊,呵呵這恐怕就要問寶寶了,很可能是寶寶玩離火丹的時候,給磨掉了。」敖玄給出一個模糊的答案,但心底卻不由暗笑,能讓離火丹外殼千百萬年聚集而成的靈衣化開的,只可能是龍涎。

  估計這離火丹在寶寶的嘴巴裡沒少待,而失去了靈衣的離火丹又是被翠娟這個小丫頭貼身收藏了很久,無形中少女最為純淨的玄陰之氣在不知不覺中被離火丹吸收了去,否則要是換了個男人收藏的話,失去了靈衣的離火丹哪會是如此乖巧的模樣,早就燒出大禍來了。

  「至於不避水……這是因為你身上的純陰氣息已經和這顆離火丹同化了。」

  「原來是這樣啊。」翠娟一臉恍然,不過實際上她還是沒有明白敖玄話語中的弦外之音。「那這就是陳道長的珠子了,回頭還回去的時候,我總算能夠說清楚了耶。」

  「傻丫頭,敖玄道兄說這麼多,為的就是點化你啊,你這個傻丫頭……」這一次,敖玄沒有說話,但是門外卻傳來陳堪喟然的長歎聲,就見房門被輕輕推開,不知道在門外聽了多久的陳堪扶著景御走了進來。

  看景御那油光光的紅潤嘴唇,估計廚房裡那只叫化雞才入肚不久。

  「陳道長……」翠娟有些不知所措地想站起來,卻被陳堪用手壓住了肩膀。

  「傻丫頭,這離火丹雖然曾經是老道的,但是在老道手中也只是一顆珠子而已,這說明老道和離火丹無緣啊,你既然能夠蒙敖玄公子青睞點化,就不要錯失了這大好的緣法,還不快跪下叫師傅。」

  「師傅?」被陳堪的提醒驚呆了的翠娟,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行動,還是看不得笨蛋的景御,一把把小丫頭提起丟到敖玄膝下,很權威地吩咐:「磕頭,快磕頭!」

  如同被提了線的木偶般,翠娟傻傻地在景御的話中,向敖玄磕了個頭,但是也僅僅只是一個,敖玄阻止了翠娟行正式的拜師大禮。

  「這個頭,不是為了拜師,而是為了這顆離火丹。你算是受我之助,日後要為我完成三件大事,就算升入仙界也要永遠受我節制,你可願意?」敖玄這麼做也極有深意。

  畢竟龍王界不涉入人界是無法動搖的法則,他必須在遵守的前提下,安排一個過場,日後翠娟若是有幸飛昇進入了仙界,雖然不能和他敖玄師徒相稱,但是至少這師命徒從的約定擺著,龍王界自然在仙界又多一個不小的助力。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傻了半天的翠娟終於有點清醒了,雖然有些惋惜,沒有辦法拜上美男子師傅,但是至少有了這層關係,日後要見面還不是一句話的問題,當下沒口子地答應了下來。

  敖玄微微一笑,他之所以會這麼做,也是因為眼前這個少女前段時間一直小心地照顧自家小弟,雖然在翠娟單純的想法中,並不會認為照顧敖彥是一種非常偉大的事情,不過作為龍王之子,敖玄還是記下了這份無意中的人情。

  輕輕佻起桌上那顆離火丹,那離火丹宛如使黏在了敖玄的手指上一般,穩穩地被托到翠娟的額心,敖玄低聲輕吟,猛然將離火丹按上了翠娟的額心。翠娟就覺得額頭一燙,頓時失去了意識。

  從道書裡看到過不少關於神丹的故事和傳說,但是親眼目睹則完全是兩回事。

  眼見那離火丹被敖玄按在翠娟的額心上,那離火丹上的銀色火焰頓時竄入了翠娟的腦門,然後紅色的離火丹化為一捧細灰一般四散開去,慢慢將翠娟失去了意識的身體罩住,形成一個紅色的朦朧霧球,讓人無法探窺霧球內所發生的變化。

  沒有那種驚天動地的華麗場景、也沒有冬雷震震的熱鬧聲響,千百萬年來第一次發生在人界的人丹融和,就在這小小的靜僻房間裡、在三人的注視下默默地進行著。

  整個融合過程並不長,當更鼓敲過兩下之後,環繞在翠娟身上的紅霧漸漸地淡去,除了額心多了一個銀色的菱形刻印之外,也沒見翠娟更漂亮一點--這讓景御忍不住替翠娟有些可惜了。

  沒有更多的交談,也沒有更多的詢問,彷彿是彼此間有了默契一般,景御低頭抱起昏睡中的翠娟,在陳堪的攙扶下,慢慢退了出去,今夜敖玄的表現至少讓他們明白一點:這個溫文爾雅的公子絕對是一個世外高人,景御則乾跪認為這位敖玄公子是仙界的哪位高人隱瞞了身份私自到人界來旅遊。

  而直到景御他們離開的背影被門扉擋住後,敖玄那半靜如水的臉龐上才慢慢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低頭望著自己大腿上那鼓鼓囊囊的凸起,無可奈何地歎息著:「寶寶啊,尿床可不是個好習慣喔,今天你翠娟姐姐可沒有空來幫你換床單了。」

  這時就見敖玄的褲腳邊緣出現點點滴滴的水漬,迅速地將腳邊的泥地浸濕……寶寶很不乖地在哥哥身上尿尿了。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夜發生在翠娟身上宛如神話一般的故事除了當事人和三位旁觀者之外,並沒有告知其他人,柳州城裡的樂坊中,翠娟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小小侍女,繁忙人群中的一員。

  翠娟額前垂落的瀏海,自然地遮蔽了額心上那枚小小的印記,融合了離火丹後,翠娟本身並沒有發現自己和旁人的不同,除了在外出購買食材時走在愈來愈寒冷的風中,卻沒有絲毫涼意之外,這天下唯一能夠體會出翠娟的不同的,以乎只有那只從小被陳堪馴養的雜種狼狗--小黃。

  在離開林石鎮的這些日子裡,當人們為了眼前的危機和身外的戰況而憂愁奔走的時候,阿黃大爺卻早早憑藉著「嘯傲山林」鍛煉出來的強悍體魄以及超人一等的追求母狗的能力,輕而易舉地在柳州城的暗巷小街上建立起自己新地盤來,繼續維持著往日在林石鎮裡那潚灑自由的生活,特別是沒有了那個可惡的小惡魔之後,阿黃大爺如今走路都自覺有虎虎生風的氣勢。

  儘管這風光的日子才過了不久,那個小惡魔又一次地出現在阿黃的視線範圍內,不過阿黃學乖了,如今不比在林石鎮時,它固定的小窩只有陳堪的城隍廟,眼下柳州城那七扭八歪的暗巷角落隨時都可以成為它的臨時行宮,真的出現危機,溜到某個漂亮的狗美眉家暫時搞個同居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畢竟人們此刻都被身外的紛亂戰火所吸引了注意,也沒有精神來顧及自家的狗窩裡,是不是多了一條採花狗。

  出於對主人的絕對忠心,阿黃還是很負責任地在每天的清晨、中午、半夜溜回樂坊現身一下,向主人報個到再玩失蹤--當然阿黃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會冒險出現在那個小惡魔的話動範圍裡的原因,是因為翠娟為它準備的狗食,特別是那帶著嫩肉熬得香香的肉骨頭。

  往日憑著良好的嗅覺,翠娟只要端著屬於阿黃的狗骨頭走出廚房,哪怕是遠在三條街外,阿黃大爺也會立刻放下手裡所有的活計立刻飛奔而至,在翠娟的腳邊諂媚至極地拚命晃動尾巴。

  雖然一開始翠娟總是被突然出現的、膘肥體壯的阿黃給嚇到,但是時間長了,看慣了這狗腿的表現之後,翠娟也和林石鎮的村民們一樣開始喜歡起這條頗有人性的大狗起來。不過今天情況有點奇怪,將燉好肉骨頭放到牆腳專屬阿黃的食盆裡,阿黃雖然一如平日般突然出現,但是卻小心地蹲在不遠處,一副警惕模樣地看著翠娟不肯靠近。

  「乖狗狗,來吃骨頭哦。」翠娟敲了敲盛著肉骨頭的食盤,但是阿黃卻娟終不願邁前一步,彷彿眼前的翠娟是大惡魔變化的一般。翠娟覺得奇怪,站起身打算上前看看這狗狗究竟是怎麼了,卻不想她才一動,阿黃就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貓咪一般,一聲淒慘的狗吠之後,迅速地夾著尾巴逃離開去,速度之快彷彿身後有人拿著屠刀在追殺似的,讓翠娟看傻了眼。

  「我、我沒有那麼嚇人吧?」翠娟傻傻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臉蛋,被阿黃突如其來的舉動鬧得滿頭霧水。

  「果然是條有靈性的狗,居然能夠靠著靈性發現離火的氣息而不靠近。」就在這時翠娟身後傳來敖玄的輕語,翠娟轉身就看到自己的偶像,正抱著敖彥寶寶站在自己身後,那一向好動的小傢伙,此刻則宛如乖寶寶一般,乖巧地趴在哥哥的臂彎中,小手圈著哥哥的脖子,只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了遺憾--好不容易才看到阿黃,這狡猾的傢伙倒是聰明,如今知道避著自己走了,虧得自己還曾經為它有過幾分擔心呢。

  敖彥悄悄撇撇了嘴,心說:你這條死狗,居然這麼不知感恩,看我就像是中了邪一般的亂跑,看我回頭不好好收拾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可憐的阿黃,要是知道自己這純出本能的行為又一次大大地得罪了這個小惡魔的話,估計會委屈得大哭吧。

  「公子,您好。」翠娟趕緊行了個門下禮,那是大晏國裡記名弟子對師尊行的禮節,敖玄自然沒有拒絕,後後頷首示意,並暗中打量了一下融合了離火丹的這個人界少女。

  一夜過去,雖然額心的印記還沒有褪去,但是看得出來,離火丹中的元靈已經與翠娟的身體完美的融合,這還沒有學會放斂氣息的少女,此刻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離火的銳芒,幸好附近除了知悉內情的陳堪和景御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發現。

  「這幾天,暫時不要出門了,你現在就像是個會走動的火山,稍有刺激就會不由自主地散發離火之危,去向陳堪學著怎麼收斂身上的離火銳芒吧,至少在學會控制氣息之前,不要再接觸其他人了。」敖玄忠告著,對於翠娟而言,無知是一種莫大的危險,但也是一種另類的幸福,至少如今的翠娟去學習修煉道術,在離火的幫助下,自然是事倍功半的效果。

  雖然對於敖玄的話一知半解,但是翠娟還是很乾脆地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聽話地去向陳堪道長請教,至於陳堪要怎麼向自己的師侄們和清箴子解釋翠娟的加入,自然不是敖玄需要擔心的問題。

  事實上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敖玄已經不得不開始思索用怎樣的方式,向自己好奇的弟弟解釋昨天晚上他睡著之後所發生的故事,特別是面對著一雙湊在自己眼前,充滿了疑惑的水汪汪大眼睛。

  向一個還不怎麼知曉世事的小鬼,解釋世上最為複雜的法術系統的內容,無疑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而當敖玄費盡心機口舌地試圖告訴寶寶「丹」的構成時,耳邊卻很快地傳來很均勻的呼吸聲,就如同上一次敖玄在龍王車輿內的授業解惑一般。

  敖彥似乎天生和法術有著絕對的牴觸心緒,幾乎到了一聽就睡的地步,枉費了敖玄大半天的口水。這也讓敖玄有些不由自主地胡亂猜測,寶寶出生時,那些長老們所說的,所謂寶寶天生不能學法術的原因,該不是眼下這種,一聽就入睡的原因吧。

  小心把臂彎中的小寶貝摟得更加緊些,敖玄的腳在地上輕輕的一點之後,整個身形立刻消失在晨靄的霞光之中,眼看今天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在樂坊裡待了好幾天的敖玄早就打算著趁著眼下的閒餘時間,帶著弟弟好好在人界逛逛,雖說現在寶寶突然睡著有些出乎預料,但這並不影響敖玄優遊天姥山的計劃。

  往日那些個從人界飛昇仙界的修道人,總是誇耀說那天姥山如何如何的美麗,且靈氣怎麼怎麼不遜色於仙界寶境等等等等的傳聞,早讓敖玄心癢癢地想親身探訪很久了,這次機會可謂是天公作美,當然不能錯過。

  天姥山位於怒江上游,距柳州城雖然有著數十里的路程,但是對於敖玄而言,那也不過只是方寸的距離而已,只是一個簡單的瞬移之術,便出現在那伴隨著滾滾奔騰的怒江水向西延綿數百里的天姥山山腳下。

  來天姥山的人,首先躍入眼簾的,便是那鬱鬱蔥蔥的茂密山林,以及叢林中穿越而過的一條沿著山體蜿蜒而上的蹣跚石徑。石徑上滿是濕滑的苔蘚,似乎向每一個光臨的遊客警告著出道的險酸。

  這條自古以來作為唯一一條通往天姥山山頂的石徑雖然也曾被屢次修繕,但彷彿是這座人間的寶山不願讓世人過多涉入,所以每次修繕完畢之後,不出幾日一切就又悄悄地恢復了原貌,讓那些乘興而來的文人騷客們敗興而回,最多也只能在山腳下感歎一聲:天意難逆,徒呼無奈。

  這條黏滑的石徑,對於敖玄來說自然是稱不上什麼阻礙。輕鬆地帶著寶寶沿著石徑而上,山道左右的林間裡,那不沾世俗的美景,自是令人心曠神怡,而呼吸間那蘊含著天地靈力的氣息,也讓敖玄暗中讚歎,如此純淨的靈力,的確可以和仙界的寶境相提並論了。

  最可貴的是,這天姥山的靈力並不像仙界那樣總是有股子霸王的味道,它的靈力更接近於平衡的和諧,絕對是一個極佳的修煉自身肉體的環境,難怪那些個帶著肉身從人界飛昇仙界的修道人們,會對天姥山如此讚譽不絕。

  當然,那些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感受,對於敖彥來說,幾乎等同於對牛彈琴,因為毫無法力的敖彥根本就沒有辦法感受到空氣中的靈力,更何況去分辨天姥山的靈氣和龍王界、仙界的有怎麼樣的差別。不過被山林中的後風吹醒了的敖彥,至少對這美麗的天然景致表示了應有的尊敬。

  一向在意識中認為「旅遊」這種活動是勞民傷財、且毫無收益的行為的他,如今是興致勃勃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左顧右盼,而不是咿咿呀呀抗議兄長在浪費他掙錢的時間。

  輕輕拍著敖彥寶寶的背脊,敖玄很小心地引導這山林中純淨的靈氣透過寶寶的肌膚,悄悄地洗滌去寶寶的身體在人界那烏煙瘴氣的環境裡所染上的污濁,雖說小龍的生長和周圍的環境並沒有很大的關係,但是連續好幾天都泡在血 腥味、焦火味濃重的激戰城市裡,敖彥身上難免沾染了那不潔的氣息。

  慢慢地帶著寶寶一路晃悠,時不時得幫著臂彎中的小搗蛋鬼抓只過路的小鳥、摘朵荊棘中的小花、從不知名的灌木叢中找出甜美的野果滿足寶寶的好奇心和食慾,或者挖空心思向寶寶解釋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問題--例如:自己的爬山記錄是多少、吃顏色鮮艷的野果會不會造成食物中毒、山中的彩翼小鳥是不是變異種類等等,當然這些問題本少或許並不怎麼可笑,但是寶寶用那漏風的小嘴吐出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錯詞怪音裡實在不乏可笑的話題,狹長陡峭鮮有人跡的上山石徑上,隱隱傳遞著寶寶咯咯的笑聲和奶聲奶氣的撒嬌,直到日照頭頂,兩人才走到石徑的盡頭。

  在敖彥看來,石徑的盡頭出現的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騰升在半空的一座小小的平台而已,平台小到前後左右的距離大約不起過二十步,上面只有一張不起眼的石桌和四張石椅。這些桌椅看上去樸實無華毫無特殊的地方,但仔細看,就不難感覺到,這桌椅和平台上的景致無聲中融為了一體,隱約間透露著被千百萬年風吹雨淋的滄桑之感。

  坐在石椅上,望著不遠處平台外的半空裡,一道虹霓直直從平台下生出,搭上遠處的雲間高聳,宛如一道虛幻的青之路般,空中的微風夾帶著冬季的涼意拂面而過時,讓人著實體會了一把縹緲的氣質,特別是身著書生袍服的敖玄,端坐在石凳上望著寶寶會心地微笑著。

  微風輕輕吹拂著地的衣角袍袖,更是讓人覺得仙氣繚繞。這時候,要是能在桌上放上一張古琴、點上三炷檀香,再彈上一曲招來滿山遍野的飛禽走獸,估計就和蜀山奇俠傳裡的男主角出一時的景色一致了。

  難怪「旅遊」被譽為是豬哥泡馬子的重要手段之一,在這種優雅美景的襯托下,就算是武大郎也能沾上點飄渺氣質,要拐個美人還不是手倒擒來的事情。敖彥坐在石桌上,望著敖玄目光遠眺的俊秀模樣,心裡一邊感歎著,一邊也有些後悔上輩子自己幾乎把心思都用在掙錢上了,對於身外的很多事情,倒是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後,才慢慢有了新的體會。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上輩子自己哪有那資本和時間去泡馬子旅遊,光是折騰孤兒院裡那些小鬼頭們,就足夠自己忙了。

  人啊,就是這樣,錯過了才會覺得可惜、可惜了才會覺得後悔、後悔了才會發現這個世上缺少後悔藥啊……敖彥感慨著,只是那張粉嫩嫩的臉龐上看不到如醇酒一般濃郁的滄桑感,倒是那雙直愣愣地盯著敖玄身形的眼神,讓人覺得小寶寶是不是餓了,正在運氣打算哭個驚天動地。

  敖玄自然不會去體會敖彥寶寶此刻「感慨萬分」的心情,只看他不斷地伸手從袍袖裡陸續拿出不少東西堆在桌子上的動作,就可以知道,很顯然敖玄也誤認了寶寶所想表達的心靈之音。

  寶寶的保暖外套、零嘴甜點、水果泥、溫奶用的瓶罐套裝、墊在褲子裡的尿片……看到不斷堆積的東西,敖彥寶寶的臉色開始有點難堪,特別是看到尿片的時候尤為明顯,那難得深沉一把的心情在尿片攻擊下頓時蕩然無存。

  雖然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身體的自控能力糟糕不是他的錯,但是對於一個心理年齡已經十七歲的少年而言,尿床實在是人生的一大恥辱,而被人抱著換尿片更是恥辱中的恥辱,就算換尿片的是自己今生的親人、兄長也是不可接受的。當然最令他感到恥辱的是:他真的尿濕了。

  不過冥冥中彷彿是感受到寶寶對換尿布一舉的抵制一般,敖玄沒有去拉開寶寶的小褲褲,而是輕彈手指,一個簡單的空間置換術就輕而易舉的完成了「換尿片」這一系列的複雜動作,然後是一連串華麗的低階還原法術被丟到那塊已經使用過了的尿片上,寶寶的童子尿被完整提取出來,放置在早就準備好的小瓶子裡--作為名貴藥材小心保存。

  而那張尿片最後被施展了一個光耀術、一個淨化術之後,又成為了一張乾淨清爽的尿片。整個過程無論是尿片的替換、還是回收利用,都堪稱一絕--這是敖玄從龍王那裡取經學來的技術,想當年龍王就是靠這種省時省力的綜合法術來照顧自家的小孩。

  不過據說龍王這麼做也是被逼無奈,因為當時仙界正流行美容,作為必備的美容添加劑,龍族的「童子尿」日益緊缺,庫存頻頻告急,而當時失口在仙界的好友面前許下「不就是小龍的童子尿嗎,包在我身上」的龍王君,只能萬般無奈地監守自盜,但是又怕被人發現,才突發奇想設計出這一系列的法術,如今倒是給敖玄學了個便宜。

  捏了捏在一旁看著自己有點發傻的敖彥寶寶那小小的鼻子,敖玄不無得意地笑了:「好了,尿片換完了,哥哥的技術不錯吧。」

  只是接下去,卻出乎了敖玄的預料之外,雖見敖彥寶寶面無表情地伸出白嫩的小手,傳說中「搓手指」的動作在敖玄的眼前首次出現,那平日咬字總是因為牙齒漏風而不甚清晰的小嘴,此刻卻比清晰地吐出令敖玄吐血的回答:「童子尿,三兩金子一兩,謝謝惠顧。」

  敖玄頓時石化。

  寶寶是個貪財的小東西,關於這一說法敖玄最近沒少聽翠娟如景御他們形容,自然也不會錯過樂坊那位老帳房櫃檯裡那厚厚的一本「戰時捐贈帳冊」,以及那張被寶寶小心翼翼藏在枕頭夾縫裡的「城主承諾書」。

  只是在敖玄看來,那只是寶寶淘氣的一種惡作劇方式,估計是從那些私慾強烈的人界裡現學的東西,畢竟龍族可沒有流通貨幣這種東西。這幾日和寶寶待在一起時,敖彥自然不會很囂張地在自家兄長面前斂財,所以敖玄也沒有往深處想,但是如今看來,那些傳言果然具有可信度,至少敖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小龍會出現這麼離譜的反應。

  「也許寶寶只是對閃亮的東西感興趣吧?」敖玄找了一個很不確定的藉口,小孩子嘛,對於自己所不熟悉的、閃亮的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好奇,就像小貓喜歡收集毛線團一樣。

  震驚了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的敖玄,看著依舊平攤在們己眼前的那隻小手,苦笑著抓起一旁的小石子,小小的一個點金術下,原本灰溜溜丟在腳邊無人問津的石子立刻變成了金光閃閃的一小塊金子,然後在寶寶瞠目結舌的表情下,將金子放在寶寶的手裡,合理地購買「童子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寶寶在看到自己把石頭變成金子之後,望向自己的眼神裡頓時點燃了兩把灼熱的火焰,看得自己有些心慌慌的。

  不過接著彷彿是驗證了敖玄的心慌,只見敖彥寶寶捧著那塊金子,左右上下地打量了很久之後,令人恐懼地直接往自己的嘴裡塞了進去,嚇得敖玄趕緊從寶寶手裡把差點闖禍的金子給搶了過來,免得出現龍族第一例吞金自殺的小龍,不過可憐的小金子上,已經留下了寶寶那可貴的、缺了磨牙的牙痕。

  「寶寶,這個不能吃哦。」敖玄摸摸寶寶嫩嫩的小臉,望著那笑臉上有些扭曲的可愛表情,忍不住憐愛地湊上去小小地親了一下,然後把一塊豆糕塞進寶寶的手裡之後,回頭開始在瓶瓶罐罐中折騰奶瓶,為寶寶準備午餐,所以敖玄沒有看到,那張稚嫩的小臉如同上了籠屜的螃蟹一般,迅速地紅了起來。

  「喵的,老子已經十七了……」小聲地在心底嘀咕一句,敖彥被敖玄突然的憐愛之吻親有些手腳無措。在記憶中也曾經有被愛慕自己的女孩親吻的經驗,但是和眼前的完全不同,記憶中女孩的吻濕濕的、熱熱的,帶著勇往直前的勇氣猛然接觸著臉頰,讓人覺得有些心驚膽顫,每次被親,都有一種急於逃開的慾望;但是敖玄的吻,卻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地掠過彷彿是親吻著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貴的瑰寶一般,殘留在鼻尖的溫馨氣息即使是風使勁吹拂而過,也不曾被吹散絲毫,藉由親吻傳遞出的質惜和憐愛令敖彥難得也有了不好意思的感覺。

  努力地低下頭,藉著啃咬豆糕的動作,遮掩自覺非常丟人的臉紅,卻不知自己的動作落在敖玄的眼中卻成了「弟弟好像真的餓了」的暗示,敖玄開始全神貫注地調製手中的牛奶。

  差不多是一炷香的時間,敖彥的大餐搞定收工,把溫熱的乳汁參雜著甜甜的水果汁灌入奶瓶,擰上蓋子之後,敖玄回過頭,卻沒有看到那個低頭猛咬豆糕的小寶寶。

  青色的石桌上只剩下幾件眼熟的小衣服堆在一起,但是不遠處卻見一條灰白色猶如四腳蛇一般的纖細身影正緩緩地從不遠處的枯草堆裡,鑽進鑽出忙碌不已。每一次出入枯草叢,就可以看見草叢外那一小堆逐漸堆砌的小石子堆正漸漸地高昇著。

  「寶寶,你在幹嘛?」敖玄好奇地走到忙碌的小身影旁,蹲下身子詢問著這個變身悄然無息的小傢伙。

  「金金……」小東西看到敖玄的注視後,暫停了尋覓動作,努力地將那堆石頭向敖玄腳下推,細嫩的話語含糊不清地提令敖玄絕倒的要求。

  敖玄頓時再度石化……寶寶……你還真的是很貪財啊。

  面對著寶寶那雙圓滾滾、水汪汪、充滿了無限渴望的眼睛幾乎沒有人能拒絕小傢伙的要求,何況對於敖玄來說,點金術也只是舉手之勞的小把戲而已,別說是敖彥找來的石頭,就算是敖彥要求把整個天姥山變成徹頭徹尾的大金山,敖玄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當然這只是敖家兄弟秋遊的一段小插曲,雖然讓做哥哥的有些受打擊,但是做弟弟的卻心滿意足外帶洋洋得意,從敖彥的午餐比平時至少多吃三成,就可以看出某人找到金庫的愉悅心情。

  吃飽喝足後當然是蒙頭睡覺的好時節,就見懶得變回人形的寶寶四腳朝天地躺在自己那堆軟軟的衣服上,腦袋後則抓了一根綠香蕉權當枕頭,一邊聞著香蕉那淡淡的清香味,一邊心滿意足地瞇起雙眼,露出鼓鼓的肚子,享受著冬日暖暖的陽光撫慰。

  而敖玄則伸手輕輕撫摸著寶寶那鼓鼓的肚子,一股柔和的力量悄然順著撫摸的動作點點滴滴滲入寶寶身體,幫著這小東西消化肚子裡過多的食物。

  敖玄雖然不是如崇蓮般的專職乳母,但是他也沒有被寶寶這副「幸福」的表象所欺騙,這小傢伙分明是吃太多後動彈不得,卻還要裝出一副「平安無事」的模樣,那裝腔作勢的架勢和受傷後不願意讓龍後擔心的龍王倒是如出一轍。

  不過敖玄也有了一絲警惕,寶寶這愛金子的癖好,還是要想辦法改正,不然日後發展下去……

  一想到敖彥寶寶日後踏金鞋、穿金衣、用金碗、住金屋、每天在金子堆上打滾酣睡,敖玄就有一種惡寒的森冷,要知道龍族天性執著,小時候的習慣在長大後幾乎都會成為個人的獨特癖好,所以隨時糾正小龍們的壞習慣是龍族乳母的一大責任要點。

  但是要怎麼糾正寶寶的這個很少見的習慣呢?

  年輕睿智的敖家老四努力地在記憶中,搜索著前陣子背熟了的「龍族育兒守則」,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妥貼的方式,於是在這令人陶醉的冬日暖陽微風中,人跡罕至的常邑嶺上,恢復了無聲的靜寂,只有偶爾越過晴空的鳥兒清脆地鳴叫著……

  而就在敖玄帶著敖彥寶寶去旅遊參觀的時候,柳州城內迎來了空前的浩劫。

  春風樓--柳州城內最好的酒家,有著聞名遐邇的佳餚和美酒。

  經歷了戰火的衝擊之後再度開張,依舊是高朋滿座的熱鬧景色,滿臉堆著笑容的小二們恭敬無比地招呼著前來用餐的食客,而那些文人騷客們自然在二樓的雅室內叫上幾個招牌的菜餚、溫上一壺上好的美酒,拉著好友同窗在那裡搖頭擺尾地文,也有的乾脆叫上兩個年輕美貌的歌女,用軟綿的吳語唱上一曲別緻的小雅詩詞以助酒興。

  只是今日春風樓的三樓沒有了往日人來人往的嘈雜,一位大人物早就將整個三樓包下,似乎打算獨自享受那「冬日驕陽且煮酒,寒風裡憶罷上古千秋」的古典氣息。

  雕花鏤樹的精美紅木圓桌上,放滿了已經涼透的美味佳餚。

  衛丹卻沒有動筷的意思,反倒是拿了酒瓶,半倚在開啟的窗戶前,默默地注視著酒樓下熱鬧的街頭巷尾。

  柳州城外那場殘酷的廝殺剛剛過去,空氣中隱隱還殘留著血 腥的味道,遠遠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隨處可見披麻戴孝的白色身影,寬敞的街道上馱運棺材的牛車和出殥的隊伍時時可見,哀戚的哭聲更是夾雜在紛亂的人流中久久不絕。

  衛丹冷眼著這身外的世界,這個陌生而又令他無比熟悉的世界,無數的歲月時光流逝之後的今天,同樣是戰火紛飛後的殘局、同樣是屍橫遍野的慘景,不同的只是原本單純的旁觀者,如今卻成了最冷漠的幕後操縱者。不經意腦海中又想起那個人淡淡的卻總是充滿了嘲弄的笑語:無論是什麼,都會改變,沒有東西會是永恆的。

  永恆啊?

  衛丹自嘲般的笑了笑,彷彿是在嗤笑自己過往的單純和幼稚。這個世間有著太多太多的人追求永恆的存在,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還是卑微的猶如螻蟻的凡夫俗子,可又有多少人真正明白永恆所代表的意義呢?

  慢慢啜了一小口杯中的佳釀,清冽的液體卻有著灼燒喉嚨的熱度,滑入腹中化為一傳火,卻無法溫暖已經冰冷如鐵的心。

  正午的艷陽灑落大地,給冰冷的季節帶來些微的暖意,衛丹微微地瞇起雙眼,感受著天地間精華的微弱波動,這副用仙界的金露構築而成的軀體雖然沒有強大的攻擊和防禦能力,但是吸收天地精華的速度卻遠遠地超乎想像,照眼下這個吸收速度,只要再過十天,他就能夠蓄滿足夠的力量來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突然街頭一陣混亂,就見柳州城官府的衛役們風風火火地拿著一卷卷告示,正四處奔走張貼在城中各個主要街道的大牆上以及城門內外,人們紛紛圍繞而上,識字的在告示前搖頭晃腦地誦讀著、解釋著,而不識字的則在一邊努力起哄,這本是城裡常見的景致,只是誦讀的人越說臉色越白、起哄的人更是漸漸無聲,當誦讀者將告示中的最後一段讀完的時候,圍觀的人竟猛城一哄而散,個個表現得宛如天崩地陷了一般。

  而這反常的一景迅速地向四周擴散開去,原本人山人海的大街上,頓時冷清了大半,連那孝子出殯的隊伍,頓時也個個走得飛快,顧不得自身哭得聲嘶力竭抽噎不已,也顧不得禮儀教條悲親哀尊,硬生生地抬著壽木棺槨腳下健步如飛,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下葬、落墓、徹墳、立碑的手續,在墳前潦草地磕上幾個頭後,便拽著送葬的一家老小快快地躲回家中那一畝三分地的安全院子,至於那些觀禮的親朋好友,則早就各有藉口遁形不見。

  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化追根究柢,完全是因為柳州城府貼出的告示裡,所包含的有著絕對震撼力的兩個字:「瘟疫」。

  鄭國的軍隊因為戰敗而退去,柳州城的將軍們按照慣例派出探子們尾隨著鄭國的敗軍,偵查著這些窮兇惡極的敵人軍隊,但是不久之後,探子們驚慌失措地傳來令人想像不到的消息。

  那些敗退至怒江邊的鄭國軍隊,雖然沒有像柳州城府所擔心的在整理了隊伍之後捲土重來,但那些殘兵敗將竟一夜之間病倒了上百人,不過兩三天的時光,敗萬大軍至少有一半人趴在床上無法起身,軍營外的屯坑--軍隊的臨時墳場--甚至已經出現日夜上工也來不及埋屍的情況,整個鄭國軍隊陷入了無法控制的恐慌之中。

  這一消息讓還在為敵人退去而高興的柳州城官員們頓時傻了眼,他們對於鄭國的軍隊爆發大規模的疫情一點都不同情,但是令他們擔心的是,鄭國軍隊病倒的地方是怒江的上游,那裡也是柳州城供水的上游,萬一那些瘟疫從上游順著水流傳到柳州城,那可將是不亞於戰火屠城的一場災難。

  要知道「瘟疫」這兩個字在人們心中的份量比起戰火具有更加強悍殺傷力。於是柳州城府迅速作出了反應,封鎖城門、貼出告示、派出專員四門巡查病患、迅速處理堆積在城內外的戰士遺骸等等等等一系列的防疫手段。

  只是儘管柳州城府做出了最快的反應,但似乎還是慢了些許,當柳州城的城門內外,站滿了封路的士兵時,西城的貧民窟裡,已經出現好幾個上吐下瀉的病人。

  而位於柳州城最熱鬧的大街上的春風樓自然也難以倖免,隨著一聲聲驚恐的呼喊,那些個剛才還在高談闊論的文人雅士、販夫走卒亂作一團,爭先恐後地往大門口擠去,甚至連一向克盡職守的站小二也擠入了這紛亂的行列裡,可惜了春風樓的東家,這時節還有哪個記得付帳收帳的,連最斤斤計較的掌櫃,此刻都嚇得從後門迅速逃回家去了。

  不得半炷香的時間,春風樓已經是人去樓空,留下滿桌狼藉,不過那些殘羹冷炙倒是便宜了幾個膽大不怕死的乞丐。

  樓下混亂的嘈雜聲,似乎打擾了倚在窗前的衛丹,微微地睜開雙眼,輕瞥著樓下亂作一團的大街,衛丹的唇角拉出一個微弱的弧度,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再斟上一杯美酒,醇香醉人的酒味在鼻尖環繞,卻掩蓋不住風中隱約的腥羶。纖細白皙的食指探入酒杯中,輕觸著那清澈的美酒,一道微光忽閃而過,平靜的水面漸漸浮現出數百里之外奔騰的怒江岸邊,那連綿起伏的鄭國軍營的畫面……

  怒江邊上從柳州城外敗退的鄭國軍隊,此刻正面臨巨大的災難。

  在輸掉了一場本來十拿九穩的攻地戰之後,鄭國軍隊的士氣氣劇下降著,偏偏這個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在一夜之間席捲了整個軍營,給這支新敗軍雪上加霜般的沉重一擊。

  眼看著自己手下的將士自一個個突然倒下,要嘛上吐下瀉、高燒不退;要嘛病骨支離,一命嗚呼,作為領軍的元帥,鄭國的車騎將軍秦岳天心中擔憂一日勝過一日,不安的烏雲盤踞在他的心頭之上。

  「將軍,威武營病患一百七十七人,死亡九十四人;長盤營病患一百三十六人,死亡一百零七人;鷹翼營病患一百九十二人,死亡一百三十八人……」被喚到元帥大帳裡的長史張平,面無表情地讀著剛剛從軍醫處送來的疫情報告,只是隨著他每前出口報出的數字,眼前的秦將軍臉色就愈發陰森起來。

  「夠了,不要再說了,直接告訴我,現在大軍還有多少人可以走!」彷彿是再也受不了那可怕的統計數字一般,秦岳天猛地一拍桌子,惱火地質問著。

  「黑旗軍全軍一百十九個營區,共計九萬,除了前期戰死的總計一萬三千人之外,眼下病死了一萬九千餘人,病倒了三萬人。」

  張平抬頭望著眼前這位久經沙場的車騎將軍,報告的音調雖然沒有抑揚頓挫的起伏,但隱藏其中的恐懼和絕望,卻更因為這平靜的話語聲而顯得尤為刺耳,「全軍還未得病的軍士亡經不足三萬,而且每天至少有上千人患病。大軍如今已經無力再度開拔啟程,估計用不了十天,我們就會全部染上這疫症。」

  「該死!難道那些軍醫到現在都沒有想出一點辦法嗎?」秦岳天惱火地一頓足,目光惡狠狠地瞪著張平,向來炯炯有神的雙眼如今已經佈滿了血絲,那明顯腫脹的眼泡讓張平在第一時間瞭解到自己的上司已經快被巨大的壓力壓垮了。

  「不是想不出,而是無法可想。」張平表情凝重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自古以來瘟疫這東西多是發生在天災人禍之後,春夏秋三季最多,冬季本該是瘟疫最難爆發的時候,但是這場瘟疫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得病的人又死得很快,幾乎一發作,隔日就死,普通的煮水、淨衣、食醋的防疫手段如今都不見有效,軍醫們甚至無法找出任何得病的預兆,又如何防禦?」

  「七萬大軍難道真要在攻城無功而返之後,再全軍覆沒於此嗎……」秦岳天絕望地望著張平,他不認為若是此刻自己率領殘存的士卒退回鄭國邊境能夠躲過這場天災,因為鄭國的邊防軍,絕對不會讓任何有可能沾染瘟疫的軍士進入國境的,葬身異國他鄉,埋骨荒野馬革裹屍已經是難以規避的結局。

  「不,我們也不算是無功而返……」張平苦笑得愈發僵硬,「雖然我們打不下柳州城,但是有消息說柳州城也出現了和我們一樣的瘟疫。」

  「所以,將軍我們也不算是完敗,至少也算得上與敵同歸於盡……」張平的冷笑話在空蕩蕩的大帳裡冷冷地傳蕩著,卻不知這絕密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被百里之外的衛丹聽了個真切,連那窮途末路的頹廢表情也全數被映在酒杯的方寸之間。

  「人類啊,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呢。」衛丹的臉龐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卻從來不曾出現在那冰冷的目光裡。

  「沉鷦……」一聲低弱的呼喚源自衛丹紅潤的雙唇之間,片刻之後衛丹身下的木質樓板突然如同石落水面般詭異地蕩漾起一圈圈虛幻的漪漣,慢慢地一隻貓兒般大小的動物從漪漣的中心浮現。

  「主人,沉鷦聽從您的吩咐。」那如貓兒般的動物半身隱沒在地板裡,如狐狸般的嘴臉卻吐露著人類的語言。

  「去把疫症傳開,三日後的日落之時,我要這座城池變為死城。」衛丹輕描淡寫地吩咐著,彷彿自己說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明白。」

  將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衛丹的目光轉而望向烏雲漸漸聚攏的陰鬱天空,久久不曾移開……

  第三章

  下雨了。

  敖玄抬頭看了看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際,轉眼的功夫已經佈滿了厚厚的烏雲,細密如絲的小雨被掠過山澗疾風帶著撲面而來。

  在人類的眼中,這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疾雨罷了,但是身為龍族的敖玄卻能夠感受到夾雜這雨之中的強悍力量。

  「嗯?真是巧了,居然會有靈獸在附近降生?」敖玄自然不會錯認這力量的源頭,和人類的修道人不同,雨幕之中的力量相當純淨,那受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靈獸自獨有的氣息。

  「寶寶,寶寶乖,快醒醒哦。」敖玄輕輕拍了拍在桌子上睡得死沉的小龍,靈獸在龍王界固然是四處可見毫不稀奇,但是要親眼目睹靈獸誕生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敖玄可不想讓弟弟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當然敖玄還有一點小小的算計,若是附近誕生的靈獸有足夠的力量的話,抓來給寶寶當個臨時的寵物也是不錯的--在人界誕生的靈獸能力和潛力往往都比較低下,只能拿來當作寵物。

  被干擾睡眠的敖彥寶寶並沒有立刻睜開雙眼,而是搖著腦袋從香蕉枕頭上滑下,慢慢地蹭進身下鋪著的衣服裡,然後小身子一陣怪異的扭曲,彷彿是表示著對兄長的抗議一般,四隻小小的爪子向四方努力地伸展著,那條纖細的小尾巴更是啪啪地在石桌上彈跳了幾下。

  在一旁的敖玄好笑地看著寶寶這種純出本能的反應,不由得想起自家大哥起床時那驚天動地、橫掃六合的低血壓,除了大哥身邊的貼身侍從之外,幾乎沒有人敢冒死打擾大哥的睡眠。

  「寶寶,附近有靈獸寶寶要出生哦,錯過了機會下次要看可能要等上好幾百年哦。」敖玄誘惑著還在賴床的小寶貝,可惜敖彥對這種所謂百年一遇、千年一見的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腦袋往衣服裡鑽得更深了些許。

  「靈獸寶寶誕生的時候,會有金色的內丹哦,金色的哦……很值錢。」敖玄是睿智的,只是一轉念頭,就想到了一個更具誘惑力的召喚。

  果然這句話剛出口,就見那橫臥在衣服上的香蕉枕頭立刻被頂開,敖彥寶寶從衣服堆裡探出腦袋,睜大了雙眼,迅速地左顧右盼,嘴裡還含含糊糊地大聲詢問著:「在哪裡?哪裡有?」

  那興奮的模樣讓敖玄真是哭笑不得,這個寶寶還真的是鑽進錢眼裡了。

  從天而降的雨珠漸漸地大了起來,形成了一道朦朧的雨幕遮蔽了四野的山景,雨水沖刷著山壁,石徑上的浮土在雨水中化為泥漿,險峻的山道因為泥濘而更加難以行走。

  變回人形窩在哥哥肩膀上的敖彥寶寶再一次地體會著凌空踏步這種只在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奇跡般的法術,無限崇拜地看著敖玄走出那狹窄的平台,漫步在萬丈懸崖上的虛空中,一點一點地向深深的崖底前進。儘管敖彥稱得上是膽大包天,這種盤浮在空中的感覺,還是令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敖玄的衣襟。感受到弟弟緊張的兄長,自然體貼地將寶貝摟得更緊了些。

  山崖越是往下,視線越是朦朧,雨水和山壁的陰影漸漸遮蔽了所有的視線,這自然無法影響敖玄前進,只是為了不讓弟弟感到害怕,敖玄放了一個簡單的照明術,令周圍百尺範圍內的景色頓時亮了起來,很快崖壁半腰上的一個黑黝黝的洞窟在照明術下顯露了身影。

  敖玄打量著這幽幽的洞窟,靈獸的力量毫無疑問正是從這裡透出,只是奇怪的是這力量隱約間竟然沒有按照常規更加強勁,而是漸漸衰弱著。

  難道靈獸誕生失敗了?

  敖玄微微了皺眉,舉步向內走去,而相對敖玄的疑惑,此刻對於靈獸一無所知的敖彥寶寶卻和兄長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自從穿越以來,敖彥第一次有當主角的預感,這種降服靈獸小弟的情景,在上輩子翻閱的奇幻小說裡可是經典的情節之一,那靈獸不是青龍白虎就是朱雀玄武,一個個對自己那純出天然的「王八(霸)」之氣敬畏不已,哭著喊著要當自己的部下,掏心挖肺不計生死地貢獻自身,再不濟也是主動貢獻內丹令自己能力大大上升,當然要是來各靈獸變美人則更加完美,那麼自己未來的姨太太就算是有著落了,敖彥不無淫 蕩地幻想著,可見二十一世紀奇幻小說對青少年的毒害之深,發人深省。

  不過敖彥也忘了,就算真的有靈獸美女,他那還處於嬰兒階段的身體,真的能夠讓他淫 蕩得起來嗎?怕是到時候也只能看著直瞪眼了。

  不過敖玄的步子才踏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弧猝然從洞窟的深處猛地彈射了出來,夾帶著令人悚然的霹啪聲,迎頭便是一擊。

  驟然攻來的光芒讓敖彥嚇得一縮脖子,顧不得繼續胡思亂想,迅速地把小小身子埋進了兄長溫暖而安全的懷抱中,而敖玄只是輕輕伸出食指,在空中虛虛一點,準確地將那道弧光定在了空中。

  電弧,居然是電弧耶,而且看樣子至少含電量是在上萬伏特。對於這突然出現的攻擊物,敖彥沒有絲毫陌生的感覺,畢竟當年他手持電擊棒打劫不良時,對電弧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面對這熟悉的銀光,敖彥開始對那個靈獸有些期待起來,畢竟對於電流的使用手段,敖彥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專家級的,若是能把那個帶電的靈獸降伏下來當小弟的話,那日後的生活就算遇上困難,自己也能自力更生了--敖彥忍不住又開始滿腦袋跑馬般胡思亂想起來。

  倒是敖玄手指點著那閃閃發光的電弧,卻絲毫沒有被電到的模樣,伸手把那美麗的圓弧反抓在手中後輕輕一捏,就見那到弧光頓時如同被捏碎的琉璃一般,在空中四散飄落,璀璨的光澤宛如凋零的煙花,還未落地,就已經化為烏有。而此時洞窟裡傳來一聲淒厲的鳴叫,刺耳的聲音如鋼筆劃過玻璃一般,令人心頭震顫,同時更多更急的銀色弧光從洞內射了出來。

  「哼!」敖玄冷冷地一哼,卻如同一陣沉悶的迅雷,轟鳴在這幽深的洞窟之口,硬生生地將那些疾馳的弧光震落在地上,敖彥暗中吐了吐舌頭,若是說一直以來他對龍族所擁有的力量到底有多強悍毫不知情的話,那麼今天敖玄所展示的力量,就足以讓敖彥覺強悍。

  能把電弧震落,怎麼都算是超聲波攻擊的一種吧?而且超聲波的強度,顯然不是實驗室裡震壞三四塊石頭那種超聲波能夠比擬的。

  「小傢伙,今天雖然靈獸可能是要白跑一趟了,不過至少還能看一下彤獸,這種彤獸也算是靈獸的一種,不過它可是天生靈獸殺手,專門吞噬靈獸破殼前的靈獸蛋。」敖玄說著,一抖手將身邊環繞的照明術擴大了數倍,讓洞窟中的潛伏者時無所遁形。

  可惜,敖彥收彤獸當小弟的念頭還沒有成形,便在彤獸現形的剎那間化為烏有。

  儘管敖彥很想把某些強悍的靈獸弄到手,但是面對著一隻足有貓咪大小的蟑螂兄,敖彥自覺沒有那種強悍的神經和能力接受對方,在看到那微微顫動的蟑螂兄腦袋上那兩根須須後,敖彥很明確地表達了自己對昆蟲類的恐懼和排斥,小小的手掌緊緊蒙上自己的雙眼,堅決不去看第二眼。

  敖彥孩子氣的動作,頓時惹來兄長會心的笑容,彤獸模樣難看是出了名的,仙界那些喜歡馴養靈獸的仙人們寧可養一窩老鼠,也不肯養上一隻彤獸,哪怕彤獸在靈獸中,力量和能力絕對屬於上乘,但是依舊不能改變它不被待見的命運。

  「還不快走,難道想我把你烤熟了嗎!」敖玄安慰似的拍拍寶寶的後背,慢慢向一邊移開一步,低聲斥責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彤獸,顯然剛才的超聲波攻擊令這醜陋的靈獸感受到了危機。此刻敖玄讓開了離去的道路,哪還有不馬上溜的道理。

  敖彥雖然蒙著眼睛,依舊清晰地聽到靜寂的山洞裡發出的攀爬聲音,等終於回歸到最初的寧靜後,才慢慢張開手指縫,小心地瞟了眼對面,果然那大號的蟑螂兄已經不見了。

  「呼!」敖彥放下雙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那誇張的模樣彷復逃出生天一般,引來敖玄一陣輕笑。

  「寶寶原來怕蟲子啊。」敖玄笑語中遮不住那滿滿的戲謔味道,不過回應他的是敖彥惡狠狠的怒目,小手在兄長的眼前捏緊了拳頭,這自然又惹來兄長善意的嬉笑。

  驅走了彤獸,洞窟深處,那個神秘的靈獸氣息終於顯出了原形,天然的石凹裡,一枚拳頭大小的青灰色蛋靜靜地躺在黑暗中,那純正的靈獸之氣正是從這枚蛋裡散發出來的。

  果然是一枚因為無法誕生而即將死去的靈獸蛋。敖玄遺憾地看著那枚已經不再顫動的蛋,人界的靈獸誕生時就是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枚蛋會吸收天地間靈氣供養內部的靈獸,而蛋殼則會為了保護靈獸而日益堅硬,直到蛋內的靈獸成形時,蛋殼已經堅硬如鐵一般。

  對於靈獸而言,要誕生的話,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將這吸收了無數天地靈氣而變得堅硬無比的蛋殼打破,就像是小龍們為了化形而接受電劫一樣,如果無法突破蛋殼,那只能無奈地在殼中死去,當蛋的靈力散盡時,這枚靈獸蛋就會成為一塊再無生氣的頑石,在千百萬年間隨著風雨的侵蝕而消融。

  眼前這枚靈獸蛋同樣已經失去了破殼而出的機會,青灰色的衰敗外表以及正在減弱的靈力都證明了敖玄的猜測,那彤獸顯然已經先行吸走靈獸蛋的一部分能量,所以這顆靈獸蛋要破殼已經不行了。

  真是太可惜了。

  敖玄輕輕地把靈獸蛋拿了起來,歎息著交到敖彥寶寶的手中:「寶寶,我們來晚了,可惜了這千百年積存的天地靈力。」

  啊?這就完了?敖彥鬱悶看著手中的靈獸蛋,可憐他那主角的美夢還沒有做多久就破碎了滿地。突然手心裡傳來一陣微弱的顫動,讓失望的敖彥立刻再度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蛋蛋在動耶,還沒有死掉……」敖彥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著,一邊獻寶似的把靈獸蛋舉到敖玄的面前。

  「嗯?還在動?」敖玄奇怪地接過靈獸蛋,向內發出一絲力量探測,但是的確沒有感到有生命存活的跡象,「的確是已經死了啊。」

  「在動、肯定在動啦。」敖彥伸出小手搭上靈獸蛋,果然就在敖彥和靈獸蛋接觸的剎那,敖玄感到了生命的波動。這完全違背常理的現象讓敖玄著實有些吃驚,但是吃驚過後敖玄第一個反應卻是,這反常的現象十有八九和自己懷中的小寶寶有關係。

  難道這是寶寶某種不為人知的力量表現?敖玄被這一推理所觸動,畢竟在敖玄內心深處對於龍族長老所說的寶寶無法擁有自己的力量而感到遺憾和不安,如今這小小的變化,卻有可能帶給整個龍族一個意外的驚喜。

  「來,寶寶,好好抱著靈獸蛋,我們努力看看,是不是能夠救一下這個小傢伙。」敖玄把靈獸蛋放入敖彥寶寶的雙手手心裡,然後用自己的大手包裡住弟弟那纖細柔嫩的小手,「寶寶希望要一個怎麼樣的靈獸夥伴呢?」

  敖彥沒有回答,只是那雙閃爍著星星的大眼睛努力地轉啊轉地,似乎很努力地在心底勾畫著靈獸小弟的模樣和能力。敖玄可以感受到空氣中正散開的靈力開始不正常地扭曲起來,一股全新的力量正順著敖玄的雙手導入這枚靈獸蛋裡,但那並不是龍族的力量,而是純粹的妖力。

  照明術下,敖玄可以清晰地看到寶寶潔白光滑的額心上正漸漸地浮現出一朵優雅的牡丹刻紋,那是妖王妖丹活動的標記,不知是什麼原因,原本應該沉睡在敖彥身體內的妖丹,此刻正在被敖彥無意識地使用著。

  「卡」,隨著一聲脆響,靈獸蛋的殼漸漸地裂了開來,新的生命在那一剎那誕生,卻讓旁觀的敖玄有傻眼的感覺。

  由於靈獸本身沒有父母,他們完全是天地靈氣的堆積彙集,所以靈獸誕生後的形態一般也是根據自身所有的屬性而幻化。例如:火屬性的靈獸多化為畢方、青鸞;水屬性的靈獸多化為螣蛇、蟒較;風屬性的靈獸多化為乘黃、風鐮;而地屬性的靈獸則多化為玄龜、地蠶等--

  而這枚原本已經死去了靈獸蛋卻是吸收了敖彥體內妖丹的力量而誕生,所以在敖玄原本的預計裡,這個靈獸誕生之後,極有可能會變幻成寶寶心中所想的動物,像小兔子、小松鼠、小花貓之類人界隨處可見的討人喜歡的小動物。

  但是看著此刻站在寶寶柔嫩的小手中,那個圓頭圓腦渾身圓滾滾的黑色小傢伙怎麼看怎麼像是一隻迷你豬……寶寶的想像力還真是很有性格,敖玄嘴角有些抽搐,強忍著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許笑出來。

  敖彥同樣有傻眼的感覺,事實上他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個靈獸的外形,他只是努力地為這個靈獸設定能力--這也算是交流中的誤解吧,敖玄是希望寶寶思考靈獸的外形模樣,但是敖彥卻毫不猶豫地努力在腦海中幻想這個靈獸應該具備的特殊能力。

  點金術是必不可少的、飛快地帶著主人逃跑的高超速度是基本的、要有死忠的性格、要有強大的發展潛力、要有能夠融入環境的特殊技能、要有吸引人的特殊魅力……很顯然,敖彥寶寶把二十一世紀PC明星養成遊戲中的終極培育目標設定給移植了過來。於是乎這個可憐的靈獸蛋只能在接受敖彥輸入的意志裡挑選比較適合用於外貌方面的形容詞,「黑色」、「圓潤」、「忠厚」、「可愛」、「獨特」等這類詞句被剪切拼裝之後,再現了一隻極具特色的黑色迷你豬。

  歪著腦袋打量手心中還沒有睜開雙眼的小豬,敖彥在心中思考著要怎樣才能檢視這隻小豬的能力,至於小豬的外貌敖彥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排斥,只是整些訝異罷了,畢竟只要能有點金術這類強悍的能力,別說是小豬,就算是蟑螂、蜈蚣他都可以忍受。

  不過寶寶打量小豬的專注眼神卻讓一旁的敖玄一陣惡寒,彷彿是生怕下一秒鐘寶寶會把小豬仔抓到嘴巴裡猛啃似的,探手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帶著紅繩的水晶珠,將水晶珠按在小豬仔的腦袋上,一眨眼的功夫那隻小豬仔就消失不見了,而那顆原本透明的水晶珠也變成了深深的黑色。

  這水晶珠是龍王界用來安置寵物異獸的,敖玄剛才已經悄悄用法力探尋過這只奇特的小黑豬,雖然是寶寶用妖力催化出生的靈獸,但是除了全身靈力薄弱了點之外,倒是沒有發現有妖力的殘留,而這顆水晶珠也是最好的證明,因為這水晶珠只有靈獸才能進入。

  不過敖玄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預料到,這個依靠著妖力誕生的靈獸小豬,究竟代表著怎樣的一個奇特的存在,以致於在不久的將來,這只看似脆弱的小豬仔真正發威時,嚇掉了無數人的眼珠子。

  「寶寶的小寵物才剛剛出生,所以要休息哦,和寶寶一樣要睡覺覺,等它長大了,就會和寶寶一起玩哦。」小心的將水晶珠掛上寶寶的脖子,敖玄小聲地哄著一臉好奇的寶貝弟弟。只是不領情的敖彥嘴角一陣抽搐,儘管已經很習慣被敖玄當小鬼頭了,但是這種說話方式對他來說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

  有些洩氣地趴上敖玄的肩頭,憤憤地抓過敖玄垂落在肩頭的一縷髮絲拿來磨牙,在心中無比哀怨地控訴著:老子十七了……嗚嗚嗚……過了年就十八了……

  龍王家的兄弟二人慢慢沿著來路退出這幽靜無人的石窟,走到洞窟門口,發現外面的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山間的氣候變化多端,剛才還烏雲密佈,此刻頭頂上的那片天空卻是陽光普照的明媚。

  雨後的虹霓橫加在天際,猶如一道虛幻的登天捷徑,美麗而誘惑。敖玄大喜,這正是他所期盼的最佳天候,雨後虹霓中,踏訪升仙橋正是景致最為美麗的時機。

  「寶寶,不要閉上眼睛哦,哥哥帶你去看人界最有名的美景。」敖玄在寶寶的耳邊低語,縱身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剎那間已經是人在半空。

  升仙橋,既不是實實在在的橋,也不是用靈力或者其他法力構築而成的橋,事實上升仙橋是山間風和四方的對流風交會在山頂而成的「風之橋」。

  只有道術達到能夠御風而行的修道人才能在剛才那個小平台邊緣發現這道獨特的風橋,對於敖玄來說,這風橋自然沒有什麼神秘的地方,但是這道風橋之下卻有著人界中的十大奇景之一--升仙虛海。

  那些太古時代通過肉體飛昇入仙界的人類仙人們在自己回憶的書籍裡,每次寫到自己昔日飛昇的情節必然提到升仙橋下的升仙虛海,而且對於那展現在茫茫雲海中的一幕,描繪的重點始終都不是它的美景,而是它那始終排名前三甲的凶險之處--漫步在升仙橋上雙目遠眺,便能夠看到四周雲海之上,由無數靈氣構築而成的虛海奇景,那變幻莫測的虛海,不但有著驚人的魅力,同時還能夠如同心靈明鏡一般,將人們腦海中所想像的東西反映出來。

  太古時也有修道人因為迷惑於這虛海所演示出來的變化,而失足落下,只有真正道心堅固、割捨紅塵俗世的人,才能毫髮無傷地走過升仙橋,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正是升仙橋最為貼切的形容之一。

  按照仙界的記錄,太古時代從天姥山升仙的修道人至少有七成以上被阻於升仙橋上。

  敖玄之所預選擇天姥山一則是院了親身領略太古修道界「第一死亡陷阱」的真面目,一則是打算用那奇特的景致,給自己的寶貝弟弟上一堂在龍王界裡很難講述清楚的地理課程。

  抱著寶寶毫不費力地踏上這太古時代人類登仙之路,站定在半空之中,望著四周茫茫雲海,執待著那傳說中的人界虛海。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混沌,沒有天,也沒有地……」感受到懷中的小身體因為不習慣懸空而再一次地緊繃時,敖玄慢慢撫摸著寶寶的後背,開始向小傢伙訴說一個年代久遠到不可查的這個世界誕生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三個強大的生命來到這混沌的世界,他們將這個世界分為了混沌界、龍王界、仙界、神界、靈界、冥界、妖界、魔界以及人界,然後在除了混沌界之外的其他各界播撒下生命的種子,然後這個世界就不再寂寞和冷清,就像我們龍王界追求的平衡和守護,而仙界追求的則是自然和逍遙一樣,每界都有著屬於自己的追求目標,大家都往不同的方向發展。」

  寶寶有些疑惑地抬頭望了一眼敖玄,卻看見敖玄微笑著抬起手,遙指著不遠處的雲海。寶寶順著指尖望去,卻愕然地發現,那翻滾的雲海之上竟然顯現著一幕幕無聲的畫面。

  那該就是敖玄口中世界初誕生時電閃雷鳴的景象吧,敖彥一邊無比讚歎地看著那猶如美國鉅片一般的高超特效,一邊親眼目睹這個對他來說還屬於陌生的世界的真正由來。

  和敖彥寶寶所熟知的盤古開天闢地、伏羲女媧製造人類的神話故事完全不同,雲海中的虛像展現著有趣的畫面,敖玄口中的三個強大的生命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裡播撒生命種子的方式不是泥捏、水澆,而是如同菜園子裡撒菜籽一般,從口袋裡撈出一把又一把的生命種子,隨意往下丟,然後就有了山、有了樹、有了大海、有了生命萬物。

  不過就敖彥本人的感官而言,這種生命批量生產的舉動有些傷感情,畢竟本來在地球上,他敖彥怎麼說都是達爾文進化論中由猴子經過無數年進化而成的,是一種生命力量累計後的質變。

  而在這個世界,很顯然生命是被創造而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成長而成的,無數的歲月之後,卻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改變,這算是一種完美的成功還是一種徹底的失敗呢?

  敖玄不知道自己將寶寶帶到這人間奇景上,本意是為了讓寶寶對於這個世界有更加直觀的瞭解,但卻在無意中觸及了敖彥心中一個莫名其妙的感觸,看著懷裡表情變得有些沉凝的小寶寶,敖玄還以為是自己說的太過籠統,於是更加細緻地開始為小寶貝描述身外的其他世界。

  隨著他的敘說,虛海上的幻影不斷地改變著,時而顯出仙界的美景、時而顯現妖界的魅惑、連冥界那深沉的世界都逐一地被展現在敖彥的眼中,那些畫面都是敖玄曾經親眼目睹過的場景,而這神奇的虛海最是能夠反映人心中的世界。

  於是第一次,敖彥從那虛幻的圖片上開始瞭解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個世界被切割成九個不同的平行空間,混沌界、龍王界、仙界、神界、靈界、冥界、妖界、魔界以及人界各自佔據了這九個平行空間中的一個。

  在太古時代,每個空間都至少有五條彼此相通的空間通道,各界中彼此往來也很頻繁,算得上是和睦相處。

  但是隨著彼此追求的目標不同,各界之間的摩擦日益嚴重,而由於九個空間裡,除了混沌界是沒有生命存在的原始空間之外,其他八界以人界最為脆弱、力量也最弱,其他各界出現紛爭的時候,人界往往會遭池魚之殃,所以在太古時代結束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時空障蔽取代了空間通道,其他各界的時空障蔽如同虛設,但是唯獨人界的時空障蔽堅硬無比。

  這樣人界就得到了最好的保護,但是這也同時切斷了人界和其他各界的直接聯繫,人類除了死亡後會以靈魂狀態前往冥界輪迴、或者通過修道放棄人類的軀體後進入其他各界,取得新的身份之外,人界和其他世界的聯繫已經中斷了很多年。

  龍王界敖彥自然熟悉無比;仙界的印象也不錯,至少那些著牌子抗議的仙界成員讓敖彥頗為想念;仙界由於古老的變故不再主動和其他各界聯繫,處於自閉狀態;靈界倒是有些類似於冥界,不過靈界的成員喜歡憑藉特殊的體質四處遊蕩,管理層混亂無比,雖然從來沒有聽說過有發生叛亂或者革命之類的消息,但是靈界首腦時不時地搞失蹤遊戲和龍王陛下倒是很有共通點;不過靈界首腦卻和龍王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龍王失蹤後至少會留下官員處理政務,而靈界的首腦玩失蹤對於靈界的其他管理層來說,就是天然的假期,只要靈界的王不回去工作,那麼手下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怠工。

  至於妖界和魔界,敖玄拜訪的次數不多,除了妖界的氣候惡劣令他記憶猶新之外,魔界那滿空氣漂浮的血 腥味更令敖玄敬謝不敏。何況妖界和魔界都信奉力量至上,爭鬥、詭計、暗算、屠戮時刻不止,生生不息,讓人極度厭惡,所以敖玄在介紹完妖界和魔界之後,特地加上一句:「寶寶以後長大了,沒有事可不要去那裡玩。」

  而冥界在敖玄的描述中則更加有著神秘的力量,自太古以來,冥界就掌管著除了龍王界之外,其他七界成員的生死輪迴,是一個極其神秘的世界,冥界的君王從不在人前露面,要是和其他各界有交涉的話,往往都只能看到冥界的官員,以至於現在很多人都懷疑冥界的君王根本就不存在,那個寶座上從來都是一個虛幻的影像。

  「龍王界和冥界一直有一段公案未解,再加上龍族本身沒有輪迴這種說法,所以對於冥界向來是不理不睬……」敖玄總結著自家和冥界的關係,卻沒有和寶寶提到「夢蜇」的那段故事,雖然時光流逝了無數歲月,但是這個名字對於龍族來說,依舊是一個不能明言的禁忌,這也是龍族對冥界始終報以漠視的緣由所在。

  畢竟當年「夢蜇」的事情,若不是冥界插手,事情未必會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聽著敖玄的敘述,敖彥的心中慢慢萌生出一個奇怪的願望,他想去看看,去親眼看看那浮現在虛海上的畫面,去看看敖玄所描述的不同的世界。前生的他若說有遺憾,那就是他所能夠看到的世界太小了,就算有過環遊世界的夢想,在無奈的現實面前也只能化為無望的奢求。

  這輩子要怎麼活?

  敖彥在心中第一次問自己:當然是要好好地活、快樂地活、隨心所欲地活。

  答案簡簡單單,但是只有敖彥自己才明白,這個答案裡蘊含著前世多少未了的心願和曾經被迫放棄的無奈。

  「可可,吾系後要騎石有的地乎還,奇石有的奇的同系(哥哥,我以後要去所有的地方玩,吃所有好吃的東西。)」敖彥含含糊糊地在敖玄的耳邊發誓。

  敖玄聽著弟弟天真的誓言,不知為什麼,那可笑的稚氣誓言卻讓人覺得有些無奈的悲涼和愴然。

  「好,以後哥哥一定帶著寶寶去玩,不漏掉任何一個角落。」敖玄的回應鏗鏘有力,但是在敖彥卻不領情地小聲在心底嘀咕:靠,老子又不是在犄角旮旯裡逛悠的蟑螂。

  既然自己帶弟弟跑來欣賞虛海的目的已經達到,敖玄自然是滿意地抱著寶寶往不遠處的山尖上走去,那裡是敖玄今天來天姥山的最後一個目的。因為那山尖上曾經是仙界和人界之間的通道,即使通道已經消失,但是山尖上的靈力匯聚卻依舊繁盛,絕對是補充懷中那塊銀星羅盤能量的好地點。

  只是敖玄沒有發現,當他在升仙橋上行走時,趴在他肩頭的敖彥正瞠目結舌地望著敖玄身後翻滾著的虛海,那用雲霧構築的虛無之海上正顯現著一幅幅奇特的畫面。

  只見一個幽深的山坳中,一塊塊大小不同的巨型的冰石整齊的排列著,每一塊大冰石裡都靜靜地沉睡著一個身懷六甲的夫人,而在大冰石附近還有許多小塊的冰石,裡面同樣封存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短暫的畫面一閃而過,讓敖彥甚至來不及告訴敖玄就迅速地消失在風中,但是畫面所暗示的內容卻不由敖彥懷疑,不久前陳堪和那個晏國瑞王的對話言猶在耳,沒想到這茫茫虛海上竟然會浮現出這樣的一幕。

  只是那短暫的畫面裡並沒有信息透露出冰石裡的人究竟在何方……

  敖彥才這麼想,就看見虛海上一幅景象再一次一晃而過。那畫面中滿目的密林和幽幽的石經幾乎是山野中隨處可見的景致,但是畫面中那棟破爛的土地廟卻讓敖彥熟悉得無以復加。

  那是林石鎮外的土地廟,敖彥絕對不會認錯,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土地廟的門前還殘留著一堆枯枝,那是他自己親手堆積起來的,打算把陳堪那條壯壯的狗狗烤了當宵夜的地方。

  但是……媽媽咪呀,你給我看著這些個畫面幹什麼,難道你想讓我當救世主啊。

  敖彥看著恢復了原狀的雲海,無力地趴在敖玄的肩頭努力地翻白眼,所以敖彥沒有發現,脖子上那顆黑色的水晶珠正無聲地散發出一道朦朦朧朧的青色光澤。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第四章

  可怕的瘟疫在柳州城內正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迅速地蔓延開來,自從第一個病人倒下之後,就開始不斷有新的病人出現;當第一個因為年老體弱不堪病疫折磨的老人死去,不過是半天的時間,衙門的臨時停屍房裡已經屍滿為患,臨時在停屍房旁搭建的三四個小型的火化場也開始青煙繚繞地工作起來。

  儘管柳州城內的有識之士都隱約感覺這場疫情來得太過於詭異突兀,但是眼下的境況卻容不得他們去仔細考慮思量,面對這來勢洶洶的病魔,大家已經疲於應付,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這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

  「事已至此,僅靠柳州城的能力,恐怕難逃城皆亡的下場,本王已經上奏朝廷,緊急撥下救災錢糧,調集郎中大夫們趕往柳州城了,只是距離柳州城最近的大城最少也要三天的路程,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滿目愁容的瑞王此刻身子還未痊癒,有些虛弱地半倚半靠坐在太師椅上,雖然眼下他自己都有點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但是作為一個上位者,他還是暫時放下了自身的考量,行使作為一個欽差王爺的職權,在不干擾柳州城行政工作的情況下,盡力為這高危險地區提供更多有益的幫助。

  「按照眼下這疫病的殺傷力,恐怕三天後就算是有了充足的藥物和大夫,恐怕柳州城至少也會死上一半人。」清箴子鬱悶地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看病人多是上吐下瀉的樣子,倒是很像水災過後的『水疫』,只是這疫病發作時比『水疫』更為強烈,醫治『水疫』的藥物就算服下,來不及生效就被瀉出,醫的大夫們也是束手無策啊。」

  「各位道長,你們看這病會不會和收集『紫河車』一事有關連?」瑞王謹慎地看了眼一旁的陳堪。

  「應該關係不大,至少這柳州城裡的病疫都是真病疫,而不是有道法妖術作怪,不過我倒是有聞到一股子沉鷦的氣味。」景御怕是客廳裡最沒規矩的傢伙,盤腿坐在太師椅上不算,嘴裡還叼著一隻鮮嫩的雞腿,自顧自地啃咬著,若不是清箴子現在沒心情和這半妖抬槓鬥嘴,恐怕這平日裡水火不容的兩人早就打上了。

  「沉鷦!你確定柳州城有這種疫獸?」清箴子不愧是玉泉山的弟子,景御不過一提名字,清箴子就立刻判斷出這妖物的身份。

  沉鷦,貓身猴臉,出沒於山野荒墳,吞食死屍亡魂,穿行於虛空之境,性喜屍氣,為身傳疫症之妖,所過之地必有大疫。玉泉山的「神州妖物列」中對於沉鷦的描述,雖然只有寥寥幾行,但是這妖物卻名列十大最具危險性的妖物行列之中,因為這種妖獸本身的力量雖然不強,卻最喜歡四處傳播病疫,然後吞食病死者的屍骨,這比起那些單打獨鬥吞食活人的妖孽們有著更大、更強的破壞力。

  「隨你愛信不信!」景御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在妖族中青狼一脈的嗅覺天生就是那些喜歡隱匿身形的妖魔們的剋星,身為半妖的景御自然也繼承了青狼這一特性,這也是看在陳堪得份上,他才主動提供自己發現的索,否則他才懶得管沉鷦不沉鷦的,要知道對於像他這樣的半妖而言,人類的病疫是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的,要不是陳堪堅持說不能對柳州城袖手不管,景御早就架著他遠遠地躲開這裡。

  「如果柳州城裡有沉鷦,那就能解釋這病疫為什麼會傳播得這麼快了,」為了避免景御和清箴子這對冤家對頭再度掐架抬槓,陳堪主動接過話頭,「疫病我們幫不上忙,不如攜手把沉鷦先行收服。」

  陳堪的建議立刻得到了瑞王的全力支持,只是景御和清箴子倒是難得地一起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老道士你修道是一把好手,這捉妖除妖的事你還是靠邊站吧,」景御一聽陳堪的提議就忍不住直翻白眼,「你當沉鷦那麼好捉啊,沉鷦雖然能力不怎麼樣,但是逃跑的水準可是一流的,而且沉鷦和人界的蟑螂一樣是出了名的命硬,要殺掉沉鷦只有畢方之類天生的剋星才行,一般人你就是抓住它,也沒有辦法殺死它。」

  「那那……那可如何是好……」瑞王一聽頓時沒了主意,雖然平日他經手處理過危及國家的各種事件,但是沾上妖魔鬼怪的還是生平第一次遇上,再加上不久前發生在藥坊紅樓裡的遭遇,更是讓瑞王有了一種草木皆兵的恐慌,「這妖怪如此厲害,萬一它和那個謀奪紫河車的人聯手起來,那大晏的百姓就太危險了。」

  「安啦,安啦,你擔心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景御滿臉同情地拍了拍瑞王的肩膀,這種擔憂也只有對妖魔懷著恐懼之心、且毫無所知的人類才會有,「沉鷦可不是陳老道家看門的大狗,丟根骨頭就能在身邊養著的,沉鷦那傢伙的自尊心強著呢,別說是人類,就算是妖界或者魔界的強者,要收服沉鷦也是不可能的。」

  「沉鷦雖然是妖獸,但是天生孤傲不恭,不肯低頭被任何人馴養,一旦被擒且無望逃離的話,沉鷦就會立刻自絕。自太古以來就有傳說,沉鷦本是神界的異獸,除了神界的王,不向任何人低頭,後來沉鷦墜入妖界,由於它對人類異常憎惡,所以和妖界之王訂下契約,妖王許給沉鷦永生永世在人界飄蕩,散播疫病、吞噬人魂的能力,而沉鷦則奉獻出自己原本的身軀給妖王,魂魄被封入現今這猴臉貓身的新軀體內。

  這是『山海經』世外篇裡記載的內容,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不過從來沒有人能夠指揮沉鷦這一說法,倒是經過我玉泉山千百萬年的驗證。」清箴子看不得景御那洋洋得意地賣關子的模樣,所以信口就把自己所知,關於沉鷦的敘述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這下不僅瑞王安心不少,連陳堪也覺得頗有所收穫。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總不能讓沉鷦真的在柳州城裡繼續散播瘟疫吧。」瑞王的提問使話題再一次的回到了起點。

  「雖然沉鷦不易被消滅,但是我們可以驅逐它,至少可以讓它遠遠地離開柳州城。」景御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這屋子裡的人,怕只有陳堪有些瞭解。

  只是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了過來。

  「別這麼看我,人家會不好意思的。」耍寶的景御立刻招來大家的白眼以及清箴子隨手丟過來的硯台。

  微微側身躲開硯台的攻擊,景御老神在在地把手中的雞腿啃乾淨之後,才慢條斯理地撇了撇嘴說:「沉鷦是疫獸,最是怕火,若是今夜日落時分,我們的小美人廚師能夠完成她的築基,那麼別說是一隻沉鷦,就算是一群沉鷦也得乖乖夾著尾巴逃走。」

  「翠娟姑娘在築基?」在一旁聽了很久不言語的鴻曉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要知道這些天來,他對於那位容貌不很出色,但笑起來非常甜美的少女印象深刻,特別是她的廚藝幾乎征服了所有人的胃。

  今天一早就沒有看到她出現,原本鴻曉還以為翠娟這幾天太累了,所以還在休息,沒想到居然從景御的嘴裡聽到這麼個意外的答案。

  不光是鴻曉,清箴子都滿臉訝然,畢竟修道人對於「築基」二字是相當的敏感的,因為「築基」就相當於修道人的入門手續,只有「築基」成功了,才有可能繼續向修習天道的大路上邁進,否則永遠只是門外漢。

  而「築基」過程之複雜,除了本人的資質之外,還需要其他的外力支持,翠娟的資質並不適合修道,只要略有道行的修道人一眼就能夠發現,而且「築基」時能量外洩,同居一處的他們卻絲毫沒有感受到翠娟房中有能量洩出,現在景御卻口口聲聲地說翠娟在「築基」,也難怪大家會吃驚。

  「不要問我為什麼,反正成與不成,只要太陽下山,就有結果了。」景御擺明了要賣關子,讓所有人恨得牙根癢癢。

  「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呢?」雖然明白自己是修道的門外漢,很多事情插不上口,但是作為上位者的瑞王,討厭自己束手無策的現狀,深深地皺起眉,不豫的表情清晰地表明著他的不滿和無力。

  「如果可以,能不能冒昧地請瑞王殿下滿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景御從袖子裡抓出第二隻雞腿,用和文質彬彬的言詞截然相反的粗俗動作啃咬起來,一邊啃一邊說著讓瑞王臉色大變的問題,空出來的左手在空中虛畫著一道靈符。

  「這個叫夏傅的太監和您究竟是什麼關係啊?」景御充滿了八卦意味的話語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靈符正中心一個虛空出現的恐怖幻影,那分明就是不久前在紅樓裡出現的那個滿臉爬蛆的妖怪太監。

  「是啊,怎麼可能呢,本該被燒死的人怎麼會再回到人間呢……哈哈……只是可惜了,黃泉地府不肯收下我這孤寒鬼,特地讓我回到人世間來找你們敘舊,再怎麼說整個大晏的王室都是我的親人啊,不把你們都帶下黃泉,我可是會寂寞的啊。」

  大廳裡突兀地出現陰森的笑聲,配合著那同樣突然出現的虛幻人形,一字不差地重現了紅樓中瑞王和對方那番令人遐想聯翩的對話內容,若不是經年身居高位磨練出來的耐力和冷靜,被揭穿了秘密的瑞王恐怕就不是簡單的臉色泛青,雙手緊握青筋畢現了。

  要知道無論是誰家天下,皇家的秘密不容外洩簡直就是天條中的天條,景御這樣大刺刺地八卦,若在平日裡和「找死」兩字算得上同義詞。

  「你是怎麼知道的?」雖然明知道對方使用的是法術,瑞王也不是沒有見識過這種能看能聽的幻影,但是瑞王所不能相信的是,這些對話和情景都應該只有他本人、侍衛雲一以及夏傅三個人知道,絕對不該有外洩的可能,難道這個景御一直在自己所不知道的黑暗角落裡跟蹤自己?而這才是瑞王最覺得恐懼的地方。

  「不用那麼神經過敏,只是一個簡單的再現術而已,青狼屬於妖族中的地系一脈,對於土地、木石有著超越常人的自然天賦,我只是讓紅樓的那些個房樑柱子重現了當時的一幕而已。」景御在人類的世界裡存活了太久太久,對於人類的劣根性以及神經質自然有深厚的瞭解,揮了揮手中的雞腿,若無其事地說著。人類中那些握有權勢的人,最無視別人的生死,但是自己卻怕死怕到極點。

  「這麼做違背了道門律條吧!」瑞王的話語中有著強行抑制的憤怒,道門的律條中有明文規定,任何道門弟子都不允許將道術用於凡人周邊,可惜這一條對景御而言算得上是無用了。

  「我是半妖,不算人。」景御齜了齜牙,然後滿足地看著瑞王臉色再度驟變的模樣,「我只想知道,這個夏傅究竟是什麼來頭,這傢伙居然能夠帶著魔界的蟲子到處跑,即便有那顆『幻形珠』也有問題,所以我要知道這個傢伙的身份,雖然說沉鷦不太可能和這個夏傅有關係,但是我覺得這場瘟疫和這個死太監有關係。」

  瑞王沒有回答,只是保持了沉默,屋子裡的人都在心中明白這事情很可能牽涉到人界中皇權的爭鬥,所以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不再開口說話,但是景御可不會沒有看見,清箴子微微聳動的耳朵以及鴻曉等人期盼的目光,誰說八卦是女人的專利,男人們要八卦起來,一點都不會遜色。

  「二十六年前,先帝在位時曾經有兩位受寵愛的妃子,一位就是誕下當今皇帝陛下的太后,一位則是被先帝賜死寰宇宮的淑妃,淑妃在受寵之時被賜死的原因,是因為淑妃生下了一個滿身都是鱗片的嬰兒。」

  瑞王低聲地訴說著一段塵封了許久的記憶,那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類似的故事有太多太多,但是唯有那個產下了異端之子後,依舊從容死去的女子在瑞王的記憶中佔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

  「淑妃本是南齊國滅國後的帝姬公主,被送入先帝宮延侍奉,所以太醫們在看過那個嬰兒之後,認為淑妃很有可能是因為長期服用某種有毒藥物而導致毒藥積存在嬰兒身上,當時內務宮延裡的人都認為淑妃心懷不軌,恰逢先帝突患重病,於是在皇后的主導下,淑妃被賜死,而那個嬰兒被送入玉樹宮當作一介凡夫俗子教養圈禁,等到了十三歲成年就會被逐出皇宮。那個嬰兒就是夏傅。

  夏傅當時的身份在後宮自然是無人會大肆宣揚,所以那個時候我們這些個皇家子弟們,對於那個長相奇特的夏傅多有欺負之。本來這也是宮中的慣例,若是他能夠活到十三歲,就可以離開,不然就算是死在宮內也無人過問。」瑞王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只是為那屈死的淑妃還是為了日後那措手不及的變故,「那個時候,只有一個人非但沒有欺負他,反而處處維護他,並且不惜和太子起了衝突,那是我父王的義子,我的義兄晏秋羽。」

  在瑞王的記憶中,那個溫文爾雅名喚秋羽的少年義兄並不是自己所喜歡的,不光是因為對方絕高的文采以及溫柔美麗的容顏讓自己覺得無法匹敵,更多的是因為嫉妒對方搶走了父親的關注。

  直到成年後瑞王才從父親那裡得知,父王之所以收養秋羽,是因為秋羽的親生父親在戰場上為了拯救父王而死。但是在當時年方十歲的瑞王對於秋羽的牴觸情緒可謂深厚。所以當秋羽當著所有人的面,袒護夏傅那個怪胎的時候,所有人包括瑞王在內都覺得非常生氣,覺得秋羽和他們作對根本就是故意在人前抬抬顯自己的優秀,所以大家都開始很自覺地排斥秋羽和夏傅。

  「當時的太子,就是被賜自盡的戾王,戾王天性嫉妒,對於先帝多次誇獎秋羽早就懷恨在心,秋羽為了夏傅和戾王衝突多次,雖然最後每每不了了之,但是戾王卻始終記在心底伺機報復……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戾王抓住了一個把柄,說那夏傅試圖下毒謀害自己,雖然大家明知道這事是憑空捏造的,但是由於幾個當值的太監紛紛指證,而我們都袖手旁觀等著看戲,所以內務院判令把夏傅入黑屋,任其自生自滅。」

  瑞王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彷彿是在思考著用詞,半晌才繼續說下去,「我至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夏傅被入黑屋之後,不知道被誰悄悄放了出來,然後藏身在御用膳房被遺棄的一個爐灶裡,內務院發現夏傅失蹤之後,曾經派人在宮內四處查找,但是最後都無疾而終。

  內務院也不願為了夏傅多派人手引來先帝的關注,所以打算將此事含糊過關。但是……很偶然地,我們在遊戲時發現了藏在爐灶裡的夏傅。當時夏傅似乎在等什麼人,即使被我們發現了行蹤,依舊不肯離開躲避,所以……」

  「所以,你們這些個公子哥們,覺得好玩,在灶頭裡澆了一桶油,點了一把火,讓那個廢棄的灶頭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突然出現的尖銳聲音從門外傳來,把房間裡的聽眾們嚇了一大跳。

  突然被推開的房門口,站著一個臉上爬滿蛆的恐怖人物,儘管是光天化日之下,恐怖程度因為陽光而小了不少,但是依舊讓見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夏傅!」瑞王的驚呼趕不上守在一邊的雲一的速度,拔劍橫身出招一氣呵成,只可惜他面對的早已不是人類,那尖銳的劍光劃開脆弱的衣襟,卻看不到半點猩紅,倒是掉下幾條令人頭皮發麻的魔界蛆蟲。

  「你害怕什麼?」夏傅的聲音尖銳而充滿了怨恨之氣,「你那面慈心黑的兄長騙我說要把我送出那個宮延地獄,而我聽信了他的話,在那裡傻傻地等了他整整十天,然後等來的,是你們的一把火。

  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那位戾王算得上是勞苦功高,他覺得燒死我太便宜我了,所以他找人把我從灶頭裡挖出來,然後剝掉我身上所有燒焦的人皮,用樹脂重新澆灌了一遍,然後把我吊在樹林裡風乾……」

  「樹脂……」所有人聽到這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就如同在傷口上涂蜂蜜一樣,樹脂的清香會引來蟲蟻。

  不過見多識廣的景御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答案:「是魁花樹脂救了你的命吧。魁花樹脂雖然看起來是一種普通的樹脂,但是魁花樹脂若是塗抹在傷口處,就能產生一種陰晦的濃汁,那種濃汁對於魔界蛆蟲來說是最好的繁衍下代的必需品,同時這濃汁不但能夠救你的命,更能夠改變你的體質,使你成為蛆蟲的新寄宿者。」

  「哼,堂堂半妖不去想辦法駕馭人類,偏偏自甘墮落,難怪妖王下令要清除所有的半妖族。」夏傅那僅剩的眼球冷冷地瞪了景御一眼,緩緩地說著魔界妖界人盡皆知的消息。

  「妖王已經取消這個偏激的命令了,不久前才下的,您不知道啊?」景御的反應倒是自然得很,只是熟悉他的人才會從他的輕佻語氣裡聽到冷森的殺意。

  對於一個半妖而言,夏傅這種操縱魔界最低等的蛆蟲的傢伙可以說根本就是一種垃圾般低下的存在,要不是景御和人類待的時間比較久,算得上是新好半妖的話,換個脾氣壞的,早就把這個蟲子踩在腳底下了。

  「哼,那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夏傅那怨毒的猶如毒蛇一般的目光轉向被雲一護衛著的瑞王,「我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把你們這些無恥的劊子手送下地獄,很快我就會等到那一刻了,戾王死了是他的運氣,但是你瑞王還有晏秋羽,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不管你們跑到天涯還是海角,我都會跟上直到你們全部死去。」

  夏傅說完並沒有久留,因為他很清楚這屋子裡的人都不是普通人類,除去那個妖力高強的半妖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有著濃郁的道門的味道,那是現在的他所不能輕易招惹的。

  望著飛縱而去的夏傅,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瑞王卻如同被人抽走了全部的氣力一樣,癱坐在凳子上,蒼白的臉上盡顯出一片混亂和迷茫,彷彿被往日的噩夢所捕獲一般,失去了所有冷靜的籌碼。

  倒是陳堪在一旁低聲長歎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個夏傅也是為命運所左右,而不能自拔啊。」

  離開藥坊的時候,夏傅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深深的庭院,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第二次遇上瑞王,這個冤家對頭。

  本來他是前來暗中搜索那個衛丹所說的稚子補齊目前欠缺的最後一個數字,只是沒有想到卻意外聽見瑞王描述那段令他焚心刻骨的記憶,瑞王那輕描淡寫的說法深深地激怒了他。

  因為他的憤怒、他的悲傷、他的痛苦、他的怨恨都早已被淹沒在那蟲蟻的世界,那黑暗和痛苦無限糾纏著的世界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有資格去評斷、去描述那場噩夢,哪怕只是敘述那噩夢源頭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褻瀆。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當他在那個噩夢裡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語時,他那發自破敗靈魂中的絕然和寂冷。

  「傾聽我的聲音、服從我的命令、我不拯救你的靈魂,卻能指引你找到消弭你憤怒的方法,如果你想親手了結心中的憤怒,那麼就回應我的意志,成為我的僕人,不用忠於我,但是服從我。」那突如其來的低語對他來說,是世界上最甜美的誘餌,無可抗拒的誘惑。

  他回應了這個意志,所以回到這個世界。

  殺戮和掠奪,殘酷與血 腥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死寂的心剩下的只有濃濃的恨意,恨得幾乎能夠將這天、這地全數撕碎了吞噬下去。

  彙集九百九十九個孕婦和六百個嬰兒是那個人的命令,自己無條件地服從著,或者說是以一種喜悅的方式服從著,因為自己隱約能感受到那即將到來的毀滅的預兆,只要能夠毀滅,那麼他就願意服從……

  而此刻春風樓上的衛丹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悸,彷彿是某種不經意的宣告,那纖細的握著酒杯的手,突然閒泛出一抹詭異的青色。

  「想不到這柳州城裡有這麼多同門的修道人,還有半妖,真是有趣,」衛丹能夠輕易地接收到他所派遣出去夏傅的無聲傳訊,在第一時間瞭解到自己完美的計劃中似乎出現些許不起眼的障礙,不過衛丹似乎對這些消息並不在意,反倒是望著那漸漸開始由青泛紫的手背,衛丹輕輕地笑了起來,彷彿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居然能夠在這種時候得到突破,這個夏傅果然有著強悍的潛在力呢。從最低等的蛆蟲開始到現在的『附骨』,如今居然又能駕馭比『附骨』更高一級的『情纏』,這個夏傅起蟲子來,倒是賣力得不需要人點撥。」

  無論身外的世界是何等的紛亂,盤腿坐在房內的翠娟此刻卻無法分心去瞭解那些陳年故事。

  那顆奇特的「離火丹」雖然在敖玄的引導下和她融為了一體,但是這也僅僅只是融合的第一步,這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離火丹」又怎麼是輕易可以融合吸收的呢?

  儘管陳堪毫無顧忌地將道門的入門門法傳授給這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但是平日裡只會女紅、下廚的翠娟,又如何能夠一下子就理解那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無限的道門門法呢?再加上天資的局限,似乎所有的情況都在告訴翠娟,她不適合修道這門深奧的課題。

  雖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搖身一變加入候補神仙們的行列,對於翠娟這個在藥坊中長大的少女來說,秀出美麗的手帕、炒作美味的飯菜、識得幾個簡單的文字、然後嫁給一個老實敦厚的書生,再生下一群可愛的娃娃,那就是人生的全部意義所在;過去的十六年來,她也是以這些作為目標努力地奮鬥著。

  但是就在昨夜那瞬間,敖玄為她打開了一道全新的大門,大門裡的東西是那麼地陌生、但又充滿了異樣的魅力,那是人類本性所難以抗拒的魅力,所以翠娟不願意放棄,哪怕自己真的不適合。

  「有志者,事竟成。」這千古名言對識字不多的翠娟而言無疑是最大的鼓勵和動力。

  哪怕陳堪的敘述自己並不很明白,但是那引導體內力量循環的路倒是記得熟透,儘管無論自己怎麼感覺,都沒有感受到陳堪所說的道力或者其他特殊的感覺,翠娟還是努力地按照要求調勻、習慣有規則的呼吸吐納,努力地摒棄腦海中的雜念,去體會身體的不同。

  一次失敗、十次失敗、一百次的失敗,無數的失敗讓人沒有更多的心力去顧及身外世界的變化,,翠娟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無法得到回應的動作,體內的「離火丹」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之中不願醒來。薄薄的汗水沁出肌膚,是翠娟的焦急,也是翠娟的失望。

  為什麼就是沒有感覺呢,明明師傅說過自己已經融合了呀。

  翠娟努力地回憶著昨夜那離火丹融合的一剎那。

  燙,那時候就覺得額頭彷彿被燒熱的鐵珠子灼了下一般……記憶裡那種觸覺,在被努力想起的瞬間,再度神秘地出現在了額頭上。

  許久不見蹤跡的離火丹終於被觸及了,那一絲灼熱的記憶彷彿是問題癥結點的關鍵一步,隨著那熱力的湧現,很快一道熱熱的暖流順著額心的脈絡緩緩向四周漫開。

  這就是所謂的離火之力嗎?翠娟不知道,她也顧不上研究思索,急忙將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熱力,慢慢地按照試驗過無數次的方式引導著,在體內的脈絡裡循環開來。從頭頂到下陰,從後椎到百會,無數經脈神絡構築成一個神奇的循環,那熱力乖乖地在這些脈絡中有序地循環著,陳堪說這就叫做:小周天。

  「如果你能夠感受到小周天盈滿時,就可以繼續下一個範圍更大的循環,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那就是大周天。」

  陳堪為了能夠讓翠娟迅速地理解什麼是運氣的周天轉運方式,特地從官府的仵作手裡借來驗屍時用的人體器髒經脈的圖標,一點一點地指給翠娟看。雖然這圖形上畫的是個裸體的男人,羞得翠娟耳根子都發熱,但是她還是很認真地記下陳堪的每一個落點。

  小周天、大周天、三十六循環、七十二循環、貫通天地之橋……這就是修道人入門時所需要做到的「築基」的方法,無數追求仙道的普通人都被死死地攔在了這「築基」的門檻上,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放棄。

  而翠娟藉著離火丹的威力,幾乎可以說毫不費勁地就達到了體內天地交泰的地步,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令翠娟不知所措。

  體內的熱流越來越多、運轉得越來越快,全身的經脈很快就再也不能容納更多的熱流,但是翠娟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光向陳堪學習怎麼調動熱流、運行熱流,唯獨沒有學習怎麼讓這在循環中的熱流急煞車。

  眼看著那些無形的熱流漸漸膨脹開來,那力量開始一點一點地向外滲透著,翠娟甚至有一種錯覺,如果繼續讓熱流在體內奔騰的話,自己的身體很快就要由內向外炸開來。

  「天之疾火、南之離火,心若潺潺,蘊而不露……」

  就在這緊要關頭,翠娟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敖玄那清涼徹骨的聲音,彷彿在教導又彷彿是在開悟,每一字每一句不斷地重複,翠娟就覺得身子之外被籠罩上了一層牢固的冰絲之衣,將那灼熱的暖流緊緊地鎖在了身體之內。

  趴在陳堪的胸前,剛從天姥山回來的敖彥很努力地伸長了脖子,看著一回來就跑到翠娟房裡為她疏導氣脈的敖玄。就看見少女的臉龐緋紅如血,全身顫抖著彷彿壓抑著什麼一般,而敖玄則用食指緊緊地頂在翠娟的額心,微微地泛著冷森的寒意。

  「怎麼了?」敖彥不清楚房間裡正在發生的一切,陳堪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向懷中這個小寶寶解釋清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翠娟生病了,敖玄公子正在為她治病。」這種讓敖彥極度鄙視的「真實的謊言」。

  覺得自己被陳堪晃點了的敖彥憤憤不平地從陳堪懷抱中努力地爬了出來,然後一臉不屑地獨自沿著房簷下的青石台階爬了出去,陳堪雖然想追出去,但是看到不遠處一個小身影正走來,也就沒有抬步。

  「寶寶不乖,衣服都弄得髒髒的了。」失去了記憶的桀梟一幅小奶爸的模樣,讓敖彥頗感無力。也只能由著這個行為退化的傢伙,拍去自己身上的灰塵,然後一臉癡呆的笑容把自己當作寶貝一般緊緊地抱在懷裡。

  「喂,你想勒死我啊!」被摟得太緊,敖彥齜牙咧嘴地抗議著,但是桀梟卻似乎無意立刻放鬆,而是藉著這緊緊地擁抱來釋放壓抑了一整天的莫名恐懼。

  一直以來桀梟能夠感受到周圍人們的善意,不管是時不時提醒自己不要靠近,否則就把自己當妖怪砍了的清箴子,還是每次都會找時間在自己耳邊敘述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的景御,哪怕是幾乎從來不和自己交談的鴻曉他們都會在小細節上釋放出足夠的善意,讓失去了記憶的自己盡可能地不感到不安或著恐懼。

  但是桀梟卻總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彷彿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而不真實的存在,所有的人、所有的物,轉眼都將化為灰燼消散在風中一般。只有緊抱著懷中這柔軟的小小身軀,他才能有一絲安全感。

  近日醒來時,意外地發現敖玄和寶寶突然都不見了,一種揪心的恐懼緊緊地抓住了他,雖然他沒有向別人表示出任何心急的姿態和信息,但是他自己很清楚,那過去的分分秒秒裡,他始終都感受著懷抱中那無助的空曠,和寒冷的孤寂。

  在未知的記憶裡,似乎深深地殘留著寂寞的影子,哪怕是坐在陽光下,望著熱鬧的鯉魚池,自己都有一種錯覺,彷彿能看到自己身邊有著的,是那一望無際的翻騰沼澤和無人靠近的泥潭深淵,被完全隔離在人世之外,在那空曠和孤寂中,一動不動地默默注視著日夜交替的景色,冰冷的心裡如同白紙一般不著一色。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將腦袋埋在寶寶的懷中,桀梟任憑自己將軟弱掩埋在寶寶的懷中,卻沒有看到,一向趾高氣揚、作惡多端的小傢伙臉上難得浮現出來的慎重及溫柔。

  「不離開,我不會離開的。」細嫩的小手輕輕撫摸著桀梟的腦袋,小聲地安撫這個滿心恐懼的少年。

  此刻的桀梟不是那個縱橫妖界詭計多端的混蛋,僅僅只是一個失憶之後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這時的桀梟讓敖彥想起了那些在孤兒院裡,因為各種各樣不同的理由但同樣都失去了記憶的孩子們。此刻的桀梟和那些孩子們一樣,如同迷路的小鹿一般,幾乎是無望地追求著每一個能讓自己感受到親切的存在。

  這一刻敖彥毫無掩飾地流露出了他的真實和他的溫柔,儘管兩人此刻的模樣和動作看起來真的有些可笑,但是心靈上的契合和依賴卻沒有辦法讓其他人插入,甚至連站在不遠處,完成了對翠娟的引導的敖玄,也驚訝地發現自己無法去打斷這不協調的一幕。

  生平第一次,敖玄感到了隱約的不安,因為他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脆弱的需要寶寶來安慰的十歲少年真面目的人。

  「嗯嗯……」一聲輕咳打破了院子裡有些沉寂的氣氛,大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聲音轉了過去,就見柳州城的城主郭槐郭大人,那位欠下寶寶一屁股債的父母官,正彬彬有禮地站在大門口,雙手抱拳向門內眾人示意,「冒昧打擾了,請問陳堪、陳道長不知是不是在此處?」

  見對方是來找自己的,陳堪向前跨上一步還禮:「在下陳堪,敢問城主大人到來有何貴事。」

  「在下是為柳州城的百姓向道長求救來的。」說罷這位郭大人出乎意料地一撩衣擺跪在了地上。

  「城主大人……這是何故,快快請起……」陳堪被這位父母官的舉動嚇了一跳,早就習慣了跪天拜地的陳堪,好多年都沒有看到有人給自己下跪了。

  「請道長救救柳州城滿城無辜百姓吧……」可是這郭大人非但沒有站起來,反而雙目一紅,頓時淚流滿面,唬得陳堪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從何說起啊,百姓苦難我這個修道之人自當全力相救,大人快請起、快請起啊。」說著,陳堪上前,伸出雙手扶住郭槐的雙臂,儘管陳堪的修道境界已經踏入了高手之境,但是他對世俗的應酬能力之差,怎麼是郭槐這種宦海沉浮十數年的油滑官僚的對手,開口沒有兩句,就主動在話頭上給自己套了一個扔不掉的枷鎖。

  他倒是好心想幫忙,卻不知這句話出了口,卻和主動承擔拯救柳州城滿城百姓這種極具壓力的承諾,有著相同的效果。

  「道長慈心,還望拯救滿城百姓啊……」郭槐在聽到了陳堪的許諾之後,心頭猛地一鬆。

  最近柳州城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先是鄭國大軍毫無徵兆突然大舉壓境,連番苦戰之後好不容易盼到援軍,解了困兵屠城之危,他這個城主還來不及籌劃怎麼恢復城內的生活秩序,這場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瘟疫就在轉眼間席捲了整個柳州城。

  如今不過短短一日,柳州城內死去的病人已經超過了在戰事中捐軀的士卒的數量,且眼下還在不斷地增加著。面對著從城內各個角落裡彙集而來的數據,郭槐毫不懷疑如果事態繼續這麼發展下去,最多後日日暮,整個柳州城怕是再也沒有活著的生命了。

  該怎麼辦?

  郭槐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要不是不久前那位至今不見蹤影的衛丹大人差人來說,這藥坊裡住著的道士是玄門道的前輩高人,如果自己能夠把這位高人請出山來,一切困難就會有轉機的話,自己恐怕就愁到要懸樑自盡了。

  顧不得整理有些凌亂的儀容,郭槐甚至連官轎也沒有坐,而是直接騎著馬旋風一般刮到這藏龍臥虎的藥坊裡,一路上郭槐已經想好了千百種的對應方式,賭上自己一輩子的仕途,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尊大佛爺給請出來。

  不過出乎郭槐的預料,和他所接觸過的玄門道的道士們截然相反,比起那些全身充滿了利慾的F•B氣味的道士們,眼前的陳堪簡直純潔得有如白羊一般,這種放在別人身上要思索好一陣子的事情,這個道士卻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

  然而當郭槐把衛丹的話向陳堪轉述時,陳堪還沒有開口,他身邊的人倒是紛紛表示了堅決地反對。

  衛丹向陳堪提出的對付這場瘟疫的方式很簡單,也很苛刻。

  「天之光,盤旭之陣,午時引火,疾疫俱焚。」

  短短十六個字,所代表著的是玄門道的上古靈陣「天大陣」,這自上古時代流傳至今的陣法並沒有強悍的攻擊力或者防禦能力,但是這個陣法卻能夠引來太陽的火焰之力,淨化方圓百里內的邪氣瘟疫。

  「天大陣」在玄門道內基本上是一種公開的陣法,從開都沒有人會計較這個陣法會不會流傳到外面,被其他人學會,因為「天大陣」雖然簡單,但是要推動這個陣法卻需要一位道術境界高超的修道人,犧牲自己一身的道術,作為陣法的引子和最重要的陣眼。

  衛丹這擺明了是要為難陳堪,要知道修道人一生一世費盡心血聚集的道力,幾乎沒有人肯就這麼無緣無故地為了別人而耗盡。

  道力可不是金銀權位,失去了還能找機會奪取,道力聚集本身就是一種艱難萬分的過程,一旦散盡,要再聚集更是難如登天,更何況陳堪眼下的境界已經距離飛昇仙界不遠。

  羽化登仙是所有修道人的終極目標,陳堪現在差的只是臨門一腳,衛丹作為同門晚輩不但不想辦法幫助陳堪參修天道,反而貿然提出這種過分的要求,就連不隸屬於玄門道一派的清箴子,也為衛丹的惡質提議而感到齒冷。

  眼下柳州城人心惶惶不可終日,郭槐擺開陣仗前來求助,怕是此刻整個柳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唯一的救星就是藥坊中的陳堪老道,此時陳堪推拒便是引發眾怒,從此名聲掃地;若是接受,那就意味著終生追求的天道化為烏有,這進退兩難的選擇,不但讓鴻曉等人為難、甚至暗中將那未曾謀面的衛丹恨得牙根癢癢。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陳堪沒有拒絕,而身為陳堪好友的景御也始終無動於衷地靜靜站在一旁,彷彿早有所料地袖手旁觀,看著事態向危險的方向發展。

  「天之陣還須大人鼎力支持,請在城心清理出空地,貧道好按時做法。」陳堪的臉龐上有著平靜如水般的慈祥和溫和,命人取來紙筆畫下天大陣的陣圖交給郭槐,並一再囑咐郭槐這陣法的圖案需要用最純淨的硃砂圖畫,不能有絲毫的差錯。

  撈到救命稻草的郭槐自然是滿口應承,急忙趕回城府調集畫師在柳州城的城心廣場上開始勾畫那龐大的陣法。

  不過是半盞茶的光景,整個柳州城都哄傳著玄門道派出高人來解救柳州城百姓的傳聞,在瘟疫的陰影下苦苦掙扎的老百姓們,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生的火焰,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希望能夠親眼目睹奇跡降臨的那一刻。

  而藥坊裡,此刻卻陷入了一種憂傷的氛圍,熟知內情的鴻曉等人,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哀歎著、心理為師叔不平,其他不知道內情的人,則被陳堪犧牲自己全部道力的精神所感動,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讓陳堪能夠在這最後的休憩時間裡不被打擾。

  「為什麼不阻止他呢,你不是和那個老道是好友嗎?」院落的房廊下,清箴子難得謹慎地避開了旁人,在角落裡低聲地質問著景御。

  儘管清箴子還是那個莽撞、火爆的除妖道士,但是曾經被他視為金科玉律的玉泉山除妖法則此刻早就被「侵蝕」得只剩下「禍害人間之妖,殺」這一條了。

  不知道是林石鎮那奇特的氛圍影響了清箴子,還是這段時間來坎坎坷坷都和眼前這個半妖同行,心底就算不承認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亦敵亦友的傢伙。而陳堪和景御兩人之間的故事雖然無人所知,但是誰都能夠體會到的他們彼此閒的深厚友情,那是可以將自己的一切托付給對方的信賴和支持。所以清箴子更加不可理解景御剛才無聲的沉默。

  「難道我開口了,那個木魚腦袋就會開竅了,答應和我遠遠離開這個混亂的世間,拋開身邊的一切,在山水之間逍遙自律追求天道嗎?」

  景御身子一偏,坐上旁邊的廊簷扶手,臉上滿是無辜的表情,一邊翻著白眼一邊無奈地歎息著,「要是說就有用,早十幾年前那個木頭道士就跟我走了,哪會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

  「那你就這麼算了,就這麼看著他畢生的修為化為烏有?」清箴子的聲音頓了頓,雖然很鄙視景御的回答,但是一時間卻找不到更好的詞句回擊,只能轉換個質問的話題。

  「失去了道術,那木頭道士就會變成小雞道士嗎?」景御用一種很奇特的眼神瞟了眼清箴子,「只要不死就好,如果真不幸死了,那我會記得去上墳。」

  景御的話頓時激怒了清箴子,暴跳如雷的道士一把抓住景御的前襟,幾乎用一種咬牙切齒的方式怒斥著:「你們不是朋友嗎,他*的哪有這樣當朋友的!」

  望著激怒中甚至連三字經都出口的清箴子,景御突然笑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抬手拍拍清箴子的肩膀,說出一句讓清箴子很無力的回答:「老兄,你該不是長這麼大都沒有交過朋友吧?」

  的確,儘管清箴子遊走在人間,四處降妖伏魔,但是從來都沒有過朋友,或者說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結交朋友,玉泉山的洗腦式教育讓清箴子在心中深深地認識到,自己這份職業的危險性,那些極具威力的妖魔不但會威脅自己的生命,也會危及自己周圍的人,而若是自己有了一個弱勢的朋友,那對自己而言就是多了一個需要擔憂的負擔、一個可能致命的弱點。

  所以清箴子從來不去靠近人群,哪怕是他費盡心思將危害地方的妖魔除去,也只是在暗中悄悄地到來再悄悄地離去,孤獨是他的伴侶、寂寞是他修行中必須忍受的煎熬。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陳堪和景御的出現、林石鎮那奇特的氛圍,才會讓清箴子無限地留戀,不知不覺中甚至放棄了原本堅持了許久的原則,為得就是能夠靠近這些奇特的人。

  「所謂朋友呢,就是在對方迷惑的時候,上去打兩個巴掌讓他清醒;在對方傷心的時候,遞上毛巾任他哭個痛快;在對方決定了某件事後,在旁邊不遺餘力地支持,哪怕對方決定的是錯誤的、是可笑的。」

  景御笑了笑,那平日看起來輕佻的笑容,此刻卻顯得有些莊重嚴穆,「既然木頭道士決定了,那就要相信他的選擇和考量,因為如果他真的覺得拿捏不準就會說出來商量。所以現在我只需要在一旁保證明天陣法施展時不會有紕漏,白白浪費了他那一身道術。」

  「可是,可是那一身道術……他很快就要成功飛昇了啊!」清箴子對於景御的說法無法反駁,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理清、去體會,但是眼下他最不甘、替陳堪最不值的就是那很快就會化為烏有的數十年的修行道力。

  「那你為什麼要修道呢?」景御沒有說話,但是陳堪的聲音卻在清箴子的身後響起,話語中的氣息一如往日般溫潤淡雅,不待絲毫的煙火俗氣。

  「當然是為了除魔衛道。」清箴子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見玉泉山的洗腦手段何等強大,別人修道都是為了追求天道,只有玉泉山千百年來奉行這以殺治殺的狩獵妖魔的活動,為得卻是這人間天下的太平安康。

  「那麼有一天為了要除掉一個危害人間的惡魔,你會因為害怕死亡而退卻嗎?」陳堪的問題不需要回答,清箴子便如同被定了身的木頭一般久久地站在那裡。

  「不後悔嗎?」清箴子沒有回頭去看陳堪,只是低聲地問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控制衝出口的問題,像是在問陳堪,也像是在問著自己。

  「因為不想後悔,所以才這麼選擇。」陳堪的回答在空中漸漸隨風散去,這一次清箴子沒有再停留或者繼續提問,慢慢沿著廊向外走去,把這個安靜的角落留給需要單獨相處的兩個人,對他來說,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

  也許他還不能明白全部,要到未來很久之後,清箴子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時,才會深刻地明白到這句話中所包含的,不僅僅只有勇往直前的豪邁和誓不回頭的絕然,更多的是隱藏在背後的溫柔以及善良。

  「真不後悔?」景御的笑容在夜色裡有些飄忽的感覺。

  「不知道啊,不過道術對我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陳堪笑了笑,曾經意氣風發地刻苦鑽研無上天道,,希望能夠有一天成為人人口中盛傳的逍遙仙人,但是石林鎮上那些個平淡樸實的日日夜夜,卻從來不需要他去思考如何使用道術,在逐漸荒廢那沒日沒夜的修煉之後,望向天地的時間增多了,思考的東西也多了,然後發現其實天道也許並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困難,也並非師門盛典中記載得那麼神奇,漸漸地感受到天地萬物之間若隱若現的牽連、那一閃而逝的頓悟更是讓原本封閉的心豁然開朗。

  「天道自然」。

  在聽到郭槐請求的剎那,陳堪想到的不是如何迴避、如何自保,而是這四個在心頭突然閃現的至高之言。

  他已經收納天地靈氣於己身數十年,那神奇的力量讓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奇跡,更深更細地去瞭解這個世界,而現在他為了這個世界要把這些借用的力量全數歸還,也是一個圓滿的輪迴。

  「這次如果沒有了道術的話,該不會反對和我去外面逛逛了吧?」景御不像其他人那樣迴避問題,反倒是開始饒有興趣地攛掇陳堪隨自己遠走他鄉。

  「如果你不介意背個老頭子去的話就好。」一旦道術散盡,他的外貌就會很快陷入蒼老,不再是如今這副四十不惑的模樣。

  「記得把白頭髮都拔了再來找我,不然我可連黑的一起給你拔了。」景御嗤笑著,兩人在夜色中和往常一樣天南地北地交談著,景御多是講述某地的美景、美食和美人,而陳堪則一副保姆姿態地訓導著景御不要去偷、去騙和去偷香。

  兩人渾然沒有覺察到他們的頭頂上,一尾小龍正靜靜地趴在房簷上,默默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距離冬至日只有一天。

  冬至時分是人們習俗上掃墓祭墳、懷念亡者們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越來越接近這沉凝的節氣而讓人心潮浮動的緣故,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好。

  有人是因為明天將要面對命運的轉折點、有人是在思考人生的漫漫長途,也有人在懷念一去不復返的往日時光,但是大多數柳州的平民百姓們卻沉浸在對希望的期盼之中,到了明日午時,那位法力高強的道士就要開墰作法,驅除這恐怖的瘟疫,還給大家一個晴朗的美麗天空。

  而在柳州城外晏國臨時搭建的軍營裡,一個名叫衛丹的少年卻獨自陷在噩夢之中,無法掙脫。

  陰冷的風吹過大地,捲起深沉而濃郁的血 腥,帶著熟悉的景致慢慢在眼前展開——

  「窖鐒,我要你親眼看著!親眼看著你指掌中的權勢化為腐朽,囤積千萬年的力量歸於塵土,其後的生生世世被無助的恐懼吞噬,為你近日在野心驅使下犯下的滔天罪孽贖罪……」空寂的戰場上鴉雀無聲,但是窖鐒的耳邊卻清晰地迴盪著一個冰冷徹骨的聲音,熟悉卻又陌生非常的聲音。

  那個記憶中最喜歡找機會偷懶的孱弱男子,此刻挺直了身子,邁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步伐,穿過屍橫遍野的戰場、踏著血流成河的大地,任由濺起的腥紅沾污了那身天藍色長衫的下擺,靜靜地走到自己的面前,用他那一貫的冷漠中參雜著嘲弄的語氣,向自己宣告著。

  只是平日那雙黑石般的雙眸此刻不再看見那誘人的靈動,轉眼間已化為一潭深藏在懸崖底的死水,微瀾不興地散發著致命的神秘。

  我做到了,終於做到了,我打敗了龍族,徹底破壞了龍王界和神界之間的空間障蔽,而且還得到了「最後的鑰匙」。

  從此之後龍王界就會成為神界的一部分,而龍王界那該死的禁令將不再是隔在你我之間的障礙,我的一切終於都可以和你分享,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擁有你,你知道嗎——熱血沸騰的心海中前一刻還迴盪著自己激昂的歡呼,但是卻在沒有出口前就被無情的宣告擊個粉碎。

  夢蜇……顫動的嘴唇蠕動了許久,到頭來除了這兩個字之外,他無論如何無法出第三個音階,他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為之幾乎付出了一切的人,一時間無法接受在做了這麼多之後,居然得到這麼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想衝上前,狠狠地搖晃著他,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在自己達到目標的時候,做出這種幾乎毫無意義的背叛舉動?

  眼下龍族已經死傷殆盡、空間障蔽也完全地被破壞了,連「最後的鑰匙」此刻也落入了自己的手中,這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無法回頭,就算是龍王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而沒有任何能力的他,只要和往日一樣,帶著冷冷的笑容,袖手旁觀著這個世界的變遷不就可以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事情!

  窖鐒在心底咆哮著,卻始終沒有把這個憤怒的質問說出口,因為雖然那個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是咫尺天涯的感覺卻是那麼地清晰,而惶然閒,一種莫名的感覺在窖鐒的心底湧現著,冥冥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用的,眼前這個沒有心的男人根本不會在意自己說什麼……

  「神帝窖鐒,破壞兩界之壁,違背太古之約,混亂天地法則,按照太古之約的定律,賜予你柩之罰,褫奪神界賦予你的神力,將你的意識封存在這個軀體內,肉體不死,靈魂不得脫離……」

  天地閒突然揚起那個被稱為「龍族最弱」的男人的冰冷話語。

  雖然那話語的內容可笑的令不少神界的將領們噴笑,以為這個毫無用處的神帝男寵因為看到同族的慘敗而暈了頭,就連龍族的倖存者們在欣然這位自甘墮落淪為神帝玩物的皇子殿下在最後一刻浪子回頭的同時,多少也有同樣的想法。

  但是高高在上的神帝窖鐒卻不由得感受到一陣憑空而生的壓力,不遠處奄奄一息的龍族長老們,也猛然瞇起了雙眼,艱辛地抬起頭,注視著戰場上那纖細而挺拔的身影。

  那雙曾經令窖鐒無限沉迷的黑色眸子靜靜地合上,又再度張開。

  僅是剎那,一汪藍色的冷森將眼前的萬物籠罩在方寸之間……

  緊握的雙手手心傳來尖銳的刺痛,打破這恆古的詛咒,伴隨著極度的眩暈,猛然睜開的雙眼,任由刺目的光芒湧入視線,沖走夢魘中那片刻骨銘心的藍色。

  全身虛弱無力地衛丹宛如垂死的猛獸,顫抖著平躺在床上,感受著汗水浸透衣襟之後的冰冷和濕黏,更清晰地感受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因為恐懼而無法停止的顫慄。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令人艷羨的翩翩少年郎衛丹,剝去了虛假偽裝之後所隱藏著的是為了仇恨和憤怒從地底深淵裡回到人間的神界之王、那曾經差一點就獲得了全部世界的王者——神帝窖鐒。

  夢蜇、夢蜇……曾經深愛的人,曾經全然相信的人,曾經挖心掏肺般迷戀的人,卻在最後一刻親手將自己唾手可得的成功摔得粉身碎骨的人,在千百萬年之後,茫茫天地雖然不復再見那單薄而冷酷的身影,但是那森冷的絕然和無情,卻化為夢魘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那從天堂掉入地獄的瞬間,那抹徹骨的冰冷之藍。

  不是沒有被背叛過,被最信賴的人背叛幾乎是任何一個王者都無法逃脫的命運,只是窖鐒無論如何無法接受,背叛自己的人,居然會是夢蜇,那個曾經救過自己、扶持自己一步一步踏著同族的血走上王位的人。

  這場活生生的噩夢持續了整整上萬年,剝奪了自己的意識,卻殘酷地將之封印在肉體的深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外的世界一點一點地改變,看著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王國逐漸地崩塌、在別人恐懼中伴隨著輕蔑和嘲弄的注視下,看著自己的軀體因為失去了控制者而慢慢地腐朽、最後全部淹沒在無聲的風中。

  所以在回歸冥界的時候,他幾乎放棄了原本所有的一切:地位、身份、力量、天賦……向冥界那個吝嗇的王換取唯一一個額外的條件——讓我的靈魂保持完整,讓我的記憶永恆不變——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可能,一個再見夢蜇的可能。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再見他一面,親口問一問……」

  窖鐒坐在床上,無神的雙眸望著不遠處的窗外,棕色的眸子中翻滾著延續了千年的愛恨情仇,思緒沉浸在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裡,所以他沒有看到窗外那條修長而孤單的縹緲身影,正默默地注視著自己,一如千萬年前那般。

  窖鐒又做噩夢了吧,該是又夢到了那個無情男人的狠絕手段吧。

  七曜靜靜地站在窗外,遠遠地看著屋內床上,渾身僵直,一頭冷汗顫抖著環抱著身體失神一般的少年,心底說不出是喜是悲。

  當初的一段孽緣,纏繞了多少靈魂,上探九霄、下落黃泉,卻始終沒有辦法忘卻,自己也好、窖鐒也好,誰都沒有從這刻骨的糾葛脫離。

  那是夢蜇留給窖鐒的,永生永世且獨一無二的紀念品,不管轉世多少次,不管轉世到哪個空間,那活生生看著自己腐朽、看著自己崩潰的場景日日夜夜重複地出現在夢中,時時刻刻地提醒著窖鐒不要忘記那個人的殘酷。

  那自己呢?

  七曜的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放棄了神界的尊貴身份,悄悄地在冥界之王詫異的目光下換取了永恆的記憶,帶著僅存的微弱神力,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世界裡輪迴轉世,自己又何嘗不是被過去緊緊地捆住。

  記憶中那在神界的王位上逐漸失去生命的君王,曾經是他全心全意侍奉的,即便化為腐朽,自己依舊無法放下對那個高傲不群的身影的眷戀。

  在冥界許下承諾,每一世都追隨著他,每一世相逢為得就是悄悄用自己的力量封印夢蜇的詛咒,讓那噩夢不再日夜傷害他,即使每一世到最後,自己都會被忘卻、被遺棄,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依舊無怨無悔。

  曾經無數次的祈求,這殘酷的命運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淡去,但是命運的冷笑卻無時無刻地提醒著自己,命運之輪不會因為漫長的時光而錯軌,不論如何他都會走向最後一個終點。

  他是司緘神祇,是唯一可以窺探命運軌跡的神祇、告知過去、預見未來,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命運之神,即使放棄了神界的身份,他這與生俱來的預知力卻並沒有失去。所以他早就知道這一世,窖鐒也好、夢蜇也罷,他們的恩怨終究要來個徹底地了斷,因此他曾經妄圖利用自己僅存的力量,將這即將到達終點的命運之輪提前分開。

  於是他找到了窖鐒的轉世,利用和半妖族長老的約定,將那懵懵的在人界被稱為「錦兒」的少年靈魂帶回仙界,希望仙界的力量能隔絕窖鐒和夢蜇之間的牽絆。

  但是,他失敗了。

  當他祈禱著「九天千劫雷」能夠擊散這命運的重聚,讓唯一有可能成為夢蜇托世的小龍在神雷下死去,徹底讓夢蜇消失。

  但是命運卻在最後關頭開了自己一個大玩笑,「九天千劫雷」非但沒有把初生的小龍擊個粉碎,反而讓夢蜇的魂魄提前獲得了覺醒的力量,甚至連本來封閉在少年靈魂深處的窖鐒的魂魄也因為夢蜇的萌動而提前覺醒。

  窖鐒還是醒了,儘管自己有著預言未來的能力,也無法為醒來的窖鐒驅逐這深深纏繞在靈魂上的噩夢,他只能這麼遠遠地看著這個曾經高傲的王者被那殘酷的畫面折磨著靈魂。

  夢蜇的詛咒只能又夢蜇來解,深藏在窖鐒靈魂深處的憤怒和怨恨也只能由窖鐒解放,自己永遠只能是一個旁觀者,無法插入那兩個注定糾葛的命輪。

  「窖鐒,如果你能忘了他,那該多好。」七曜長長地在心底歎息著,但是即使沒有人回答,七曜也明白,這也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

  豁然進入龍王界,憑藉著夢蜇留給自己的那半塊玉魚符潛入那無人問津的淵嶙神殿,耗盡了全部的心力,以生命作為代價試圖看見窖鐒的未來,但是命運之神冷笑著向他展現的卻是這個世界走向最終滅亡的預言。

  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七曜低頭看了看自己淡薄得如同虛幻的倒影一般的軀體,淵嶙神殿的預言術搾乾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如今的他已經是一抹遊蕩的亡魂,只是因為和冥界的引路人熟識,所以才通融讓他最後看一眼心中最為掛念的人。

  窖鐒,此一別將是永恆的結束,我們再無相見之期,所以請容許我最後放肆一次吧。

  陰風吹拂,捲起半扇窗欞,窖鐒下意識地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由門外飄來,昏黃的月色下,不知是不是錯覺,隱約間可以看到一條模糊的身影漂浮在眼前。然後額心被微涼輕觸著,彷彿有人吻著自己汗水涔涔的額頭。

  「誰?」心中有中突如其來的悸動,彷彿某個重要的東西就要消失了一般,窖鐒本能地伸出手去抓,卻只抓了個空,唯有風中傳來悠長的歎息。

  「陛下,請自珍重,我去了。」無聲的風傳遞著最後的告別,一滴冰冷的水滴從天而降落入窖鐒的手心,陰冷徹骨……

  不眠的黑夜在晨曦中漸漸退去,金光燦燦的太陽從東方的山谷裡緩緩地升起,萬丈霞光將天地完全籠罩在其中,新的一天開始了。

  今天柳州城的百姓們個個起了個大早,雖然城府裡傳出的消息說要到中午才會開始施法,但是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的人們卻不由自主地早早彙集到城中心的市場附近,除了希望親眼目睹奇跡降臨之外,更多的是希望解除瘟疫的法術能夠在第一時間籠罩在自己的身上,擺脫那日夜不安的恐懼。

  彷彿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幕,所以柳州城府特地派出了許多衙役和士卒,將整個大陣給圍攏了起來。

  此刻城心原本留作市場的空地被清理開一大片,十多個畫匠,手裡拿著裝滿了硃砂的布袋,按照手中的圖樣,正小心地在地上撒布著陣圖。他們繁忙了一夜,至今沒敢合眼,仔細地佈置著這救命的大陣,而陣心處,一個簡易的土堆已經整整齊齊地堆置成一個四方形的小高台,用來給陳堪施法。

  而藥坊裡,一夜未得好眠、輾轉反側的清箴子等人雖然一個個強打精神,但是眼眶上的熊貓眼,卻明顯地連翠娟的梳妝台上的雪白的水粉都沒法遮蔽的地步了,但是陳堪這個今天的主角,一副悠然的模樣,彷彿今天他要去做的事情不是賠上自己半生的道力修為,而是出門訪友雲遊一般。

  當然除了陳堪精神良好之外,和敖玄這兩個不屬於人類範疇中的人物,自然也不會有擔憂這種心情,而整個藥坊裡真正稱得上沒心沒肺,睡得香甜無比的人當數一早就騎在桀梟脖子上的寶寶了。

  儘管昨天晚上在房簷上為景御、陳堪、清箴子之間的對話而感動,也想大方地出手幫忙,但是等回到房間裡往兄長的懷中一躺,剛開始敖彥還努力地想著要用個怎樣的好辦法說動自家偉大的兄長出面,畢竟無論陳堪再怎麼道術高深,比起龍王皇子還是要乖乖靠邊讓路的,不過敖彥很快就放棄了,先不說自己那口還有待改進的說話方式,要花上多少口舌才能夠讓敖玄明白自己的用意,萬一等自己說得口乾舌燥之後,敖玄來個「龍王界不能插手其他世界的爭端」的話,那自己就白做工了。

  所以敖彥決定,大不了明天自己親自扒在陳堪身上去參觀一下好了,若是陳堪有危險的話,自己只要往前蹭蹭,敖玄不出手才是怪事呢。

  所以敖彥昨天夜裡睡得心安理得的,呼嚕打得比平日還要響上兩分。

  不過陳堪很快就把敖彥準備好的如意算盤給打碎了。

  「各位,今天就不要去了,貧道另有要事相求。」陳堪出乎意料地向鴻曉等人提出,要把石林鎮的居民們都送出柳州城,讓他們暫時回到那被泥石掩蓋著的村莊。

  陳堪的理由簡單而令人深思,且不說今天這「天大陣」是不是能夠一舉成功,畢竟道書上雖然有記載,說「天大陣」是能夠使萬邪破滅消散的古陣,但是這個陣法誕生至今,恐怕還沒有人真的拿來試驗過,所以這效果如何沒有人能夠保證,如果成功了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失敗了呢?這後果誰能出面收拾?

  「若是萬一天大陣功敗垂成,這疫情恐怕就會不可收拾,本來還想藉翠娟姑娘身上離火丹驅散可能潛伏在城內的妖獸沉鷦,可惜翠娟姑娘此刻需要盡力完成『築基』之後的道力規制,三日之內,怕是無法借力了。林石鎮雖然被深埋地下,但是那裡畢竟是人間秘境,有神龍之力護持,想來是比這柳州城更加安全的地方,雖然眼下無法居住,但是有幾位幫忙的話,事情還是可為的。」

  陳堪其實還有些話沒有明說,也許只有深知玄門道內已經發生詭變的鴻曉等人才隱約能夠瞭解陳堪的言下之意——玄門道和陳堪本就不合,所以陳堪才會遠離宗門來到林石鎮安身,如今那個叫衛丹的玄門道掌門人的記名弟子突然說出這麼個主意,誰又敢保證這不是道門內鬥的陰謀詭計。

  「那你怎麼辦?」清箴子皺著眉詢問著,「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留下,萬一有什麼事情,可就棘手了。」

  「景御會和我一起留下,他的地遁術是無人可以比的,無論遭遇什麼危機,想來我們都能夠及時脫身。」陳堪和景御的目光在空中交會,都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默契的笑容。

  「我送他們回去吧。」敖玄也很想去看看那個傳說中上古時代同族先輩們留在人間的力量,這次若非敖彥無意中觸發,自己還沒有辦法找到弟弟下落呢,所以還沒有等陳堪開口請求,敖玄就答應了下來。

  在昨天以前或許大家對這個文雅卻充滿了疏離感的青年有些陌生,但是在親眼目睹了敖玄一根手指就控制了翠娟身上那險些爆體而出的離火之力,大家對於敖玄的瞭解似乎又深了不少。

  「那就麻煩敖公子了。」陳堪深施一禮。

  林石鎮上的居民們這些日子來雖然前後受到不小的驚嚇,但是總算在各家年邁長老的安撫下心緒還算穩定,在聽說了陳堪的決定之後,大伙雖然都因為不安而有些沉默,但還是聽從了陳堪的決定,在鴻曉和清箴子等人的安排下,陸陸續續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本來柳州城因為瘟疫而四門緊閉,但是由於今天有高人施法的消息傳出後,原本拚命出逃的百姓,這下次紛紛往回趕來,所以城主一早乾脆就把四門大開,在城主郭槐看來,要是這些逃出去的百姓都回來接受了陣法的洗禮,不再有任何潛伏的病症,那是最好的了。

  至於會不會有鄭國的殘兵敗將混入,衛丹卻私下向郭槐保證鄭國軍隊活著的人,恐怕已經不滿萬人了,就算鬧騰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所以林石鎮的大伙出城竟然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騎著桀梟的脖子,小手趴上馬車的車窗,敖彥有些擔心地望著身後漸漸縮小的柳州城的城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本來若是他故意撒嬌折騰一下的話,敖玄未必不會答應自己留在柳州城裡,但是敖彥自從昨日回來之後,總是會想起雲海上那一閃而逝的景色,不管那些畫面是不是真的存在,敖彥都決定親自去看一下。

  「寶寶在擔心那個道士嗎?」

  敖玄發現了寶寶的不安,輕輕把小傢伙抱到了自己的懷中,小傢伙平日喜歡上竄下跳的,但是今天一離開柳州城之後,小傢伙就一直巴著窗子看著遠方不肯離開。

  敖玄只當是寶寶對離開陳堪這個已經很熟識的道士感到不適應,卻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的腦袋裡又開始有了新的偷溜預案。

  敖彥沒有回答,而是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敖玄的懷中,努力地扭動著身子擺出一副小寶寶撒嬌的模樣,儘管內心對於自己這裝可愛的行為有些唾棄,但是行動起來,卻已經很順手了。

  「放心啦,哥哥在那兩人手裡都留下了御冰術,萬一出現危機情況,御冰術會把他們暫時封閉入絕對安全的冰稜空間,人界還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打穿冰稜空間的。」敖玄摸著弟弟的小腦袋,滿足地看到敖彥臉上浮現出甜甜的笑容,嘴裡打趣地說,「小東西,你再這麼向著別人,小心哥哥要吃醋了哦。」

  看著懷中的小傢伙麻花一般在懷中鑽來鑽去,敖玄縱容地笑了,雖然龍王界不能插手人界諸事是不能更改的鐵則,但是為了讓懷中的寶貝歡顏一笑,敖玄也不介意回到龍宮去領責罰,他並沒有告訴敖彥,除了御冰術之外,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把自己冶煉的一件法寶留給了景御。

  說來也是好笑,景御表面上說不擔心陳堪,但是暗中卻來拜託自己給他想個救命的法子,那個嘴壞但心腸卻不壞的半妖讓敖玄有種欣賞的認同。只是若被敖玄知道了,當初在龍王界把他那寶貝弟弟拐走的人,正是眼前這個很對他胃口的男人的話會作何感想。

  林石鎮距離柳州城大約也就是三十多的路程裡的路程,半日的時光就足夠了,差不多到了正午時分,林石鎮的鎮民們回到了他們生活繁衍的那一方小小的水土故鄉,而就在大家動手在山林裡砍伐樹木搭建臨時住所的時候,敖玄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地無聲傳遞著的恐怖之音,以及自己交給景御的法寶被啟動的感覺。

  柳州城果然出事了。

第五章

  送走了敖玄等一行人後,藥坊的後院就剩下陳堪和景御兩人在那裡大眼瞪小眼了,距離正午還有好幾個時辰,一時間兩人似乎都沒有辦法找到什麼事情做,於是在陳堪的建議下,景御勉為其難地答應陳堪陪他下棋消磨。

  要知道景御的棋藝可不簡單,甚至稱其為棋聖也不為過,在人界數百年的歲月裡,景御和太多太多的棋手交過手,就算是簡單的經驗積累也足夠名揚棋壇了,而陳堪也喜歡下棋,因為棋枰上的君子之爭,即能夠磨練修道者的耐心更能夠打法那孤寂漫長的修道人生。

  不過景御和陳堪認識快三十年了,景御卻很少願意陪陳堪下棋,原因很簡單——因為陳堪是個很標準的臭棋簍子。

  若說景御打著呵欠隨手能夠贏上陳堪十幾局還不足以體現陳堪的棋藝之臭的話,那麼景御和陳堪下棋就算是閉著眼睛下照樣能夠贏的情況,該足以說明問題了。所以平常景御寧可和陳堪聊天、或者被這個臭道士念到臭頭,也絕對不陪這臭棋簍子下棋,用景御的話來說,那純粹是自己找罪受。

  所以難得今天景御答應陪自己下棋,陳堪自然高興得不得了,當然景御也不指望陳堪會突然開竅,詭異地贏上自己兩盤,三局對局陳堪一如既往地以完敗告終。

  「我果然沒有下棋的天分啊。」輸了個徹底的陳堪感慨地長歎。不過景御卻不答話,只是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要是你每次和這個道士下棋並獲勝的話,那麼同樣的話語你每次都聽到某人重複一遍,三十多年聽下來,估計你也會是同樣的表情。

  不過今天陳堪似乎很有要打翻身仗的意圖,一反往日輸棋之後毫無勝敗感受的淡然模樣,而是追問景御自己要怎樣才能提高棋藝。

  「提高棋藝?那倒是很簡單。」瞥了眼陳堪,臉上露出惡意的笑容,「其實你也就是缺少努力爭勝的動力吧,等你這次失去了全部道力之後,我帶你去九尾狐的地盤,那幫狐媚子最是喜歡下彩棋了,到時候你們賭東道,輸一盤脫件衣服,道士啊就你這身打扮,最多十盤你就要裸體現眼了,到那個時候,不用人教你的棋藝都能噌噌噌地向上攀升。」

  「賭博不是好事。」陳堪果然是屬保姆的,景御才提個開頭,他就找到需要訓導的內容了。

  「大賭傷身,小賭怡情啊。」對於景御這個稱得上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人來說,陳堪的勸訓比起耳邊輕浮的微風都不如。

  「你啊,認識你這麼久了,怎麼都沒有見你改變多少呢。」陳堪有些無奈地歎息著,當年那個負傷後躲入陳堪的房間的輕佻半妖,三十年後依舊玩世不恭。

  「別說我,我們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罷了。」景御聳了聳肩膀,同樣露出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模樣。

  誰會相信在他景御的全力影響下,當年這古板的小道士至今除了道力變得高深之外,心性還是純良的令人吐血,「不過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就不能學得狡猾一點、自私一點或者懦弱一點呢。」

  「因為有你這樣的榜樣在一邊,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啊。」陳堪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低低地嗤笑了起來,「誰敢學你為了偷窺美女而爬入人家的閨房,最後卻看到人家閨女的叔父兄弟在床上顛鸞倒鳳……」

  「喂喂……我們說好不提那件事情的,再說我翻臉了哦。」景御聽見陳堪又在揭自己的短,立刻抗議起來,這萬年的糗事可不能隨便張揚呢,要是被其他的半妖們知道了,還不笑掉它們的大牙。

  見時間還早,兩人乾脆坐在棋枰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那匆匆過去的三十年,那平淡無奇的歲月雖然從不曾被拿來回憶,但是如今看來在兩人心中也都不會淡忘少許。一件件、一點點在此刻回憶起,別有一份異樣的情愫。直到門外來了催行的人,兩人才不約而同地停下了那難得的回憶。

  「可惜沒有好酒,不然喝上一杯美酒,侃侃過往歲月,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景御有些遺憾沒有美酒助興時,已經穿好衣衫,踏出房門的陳堪突然回頭,望著棋枰旁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好友,臉上露出一抹恬然的笑容。

  「景御,回頭我請你喝酒!」說罷,緩步踏出了門扉,不再回頭。

  柳州城在陳堪出現在街頭的那一剎那沸騰了起來,人們拿一雙雙包含著渴望和喜悅的目光,直直望著這個飄逸的道士。

  人們忍不住歡呼著、雀躍著,骨子裡對於道門的崇拜和敬仰如同發酵了一般猛然地膨脹開來,甚至有些人自發地跪伏在地上,親吻著陳堪走過的道路。那狂熱的姿態讓陳堪看著不由得產生幾分心驚膽顫的感受,他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施法失敗了,這些狂熱的人們在極度的失望下,會產生多麼大的怨年和仇恨,那將是希望被滅絕、感覺被欺騙後所產生的憤怒和狂亂。

  失去道力對於已經頓悟了天地之道的陳堪而言並沒有那麼可怕,但是看著眼前這蜂擁的人群,陳堪卻感受到了某種深層的恐懼。

  也許是這不祥的感受讓陳堪有了一絲防備,在登上了陣心之後,他再度仔細地環視了一遍這幅巨大的硃砂陣圖,顯然那些畫匠們嚴格地撰畫了陣勢,哪怕是微小的地方,也沒有出現錯誤,這讓陳堪稍稍放下了心。

  午時的報時雲牌咄咄響起的時候,陳堪慢慢地單膝在陣心的土台上跪了下去,隨著他的舉動,那些圍觀者們紛紛自覺地隨著跪下,虔誠地在心中祈禱著奇跡的降臨。

  「天大陣」,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啟動的紀錄,陳堪昨夜特地翻找了不少古籍才找到開啟陣法的方式和咒文。

  「天之巔峰、地之深淵、集合一切未知的力量,開啟這上古的契約,以彼此真心的祈禱和歡呼,驅逐一切邪惡和污穢……」

  隨著咒文的誦讀,陳堪感覺身上的道力正迅速地被身下的土台吸收著,大地微微地顫動起來,那硃砂所畫的陣勢如同擁有了生命一般漸漸活動了起來,那深紅色的軌跡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種妖異的紅潤。

  一陣疾風吹過,每個人都感受到風中的熱量,嚴寒的冬季裡那暖暖的風卻仿若春陽暖日一般,讓人感到透心的舒爽,隱約中那風捲起陣圖上的硃砂散向空中,形成一條條美麗的紅綢帶向四方湧去。

  人們不由得被那空中美麗的紅色所吸引著。誰都沒有發現,那紅色正迅速地向整個柳州城的上方籠罩開去,悄然無聲地把這座美麗的城市淹沒在這神秘的紅色之中。

  『人類,我聽到了你的呼喚聲,現在打開大門,讓我到人間來吧……』

  當陳堪念完最後的咒語,沒有等來陽光普照的一幕,卻在耳邊聽到一個低沉的回音。

  「你是誰?」

  『我是你所召喚的,來吧,呼喚我的名字,我許你無限的榮耀和力量……』

  那低沉的回音的源頭彷彿隱藏在陳堪身下的土台深處,但是陳堪已經感受到了不祥,而這時一聲尖叫聲打破了最初的安靜。灼熱的風吹了起來,不再是那柔軟的潤澤,而是如同烈焰般炙熱得令人痛苦,呼吸著這灼熱的空氣,令人再也難以忍受。

  那尖叫就像是魔咒被解開的開端一般,人們呼號著,慘叫著,越來越高的溫度甚至令一些人開始窒息。陳堪愣愣地看著眼前驟變的畫面,耳邊依舊迴響著那低沉的催促。

  『呼喚我吧,為我打開最後的大門,投入我的懷抱,我將賜予你永生……』

  「不,你休想!」就算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根底,陳堪憑著本能也明白,眼前這陷入混亂的一切,源頭就在於那低沉的說話者。

  『傻瓜,你以為這樣就能夠阻擋我嗎?』對方似乎明白陳堪是那種無法輕易引誘的人,所以態度轉而強硬了起來,『你的力量已經接近枯竭,我只要在這裡等到你力竭之後,就能夠自動出現了。』

  「那麼在我死去之前,你就待在地下吧。」陳堪斷然冷斥著,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貼著土台的掌心處傳來的振動力量,那是空間之門打開前的預兆,這在人間傳承無數歲月的天大陣居然是呼喚惡魔的絕代凶器嗎?

  『哼哼,真愚蠢,就算你死守又如何,看看那些痛苦的人類吧,他們會在怨恨和憤怒中死去,而你也會是其中之一。』

  陳堪悚然抬頭,他的四周已經被紅色濃霧包裹,無法看到更遠的情景,但是令陳堪吃驚的是,那些剛才還在空中傳遞的哭嚎聲此刻已經全然化成死一般的寂靜。

  「不用擔心那些人,我用那位大人留下的御冰術,把整個柳州城都封死了,人們都暫時被堅冰包裹,雖然時間長了還是會有危險,但是至少現在不用擔心。」

  景御那輕佻的話語在濃霧中響起,然後陳堪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從遠處漸漸地靠近著,修長的身軀一直走到陳堪眼前才停下,雖然外面的溫度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對於半妖而言也只是令衣帛上出現一些焦斑而已。

  『混蛋,你做了什麼!』對方似乎發現自己無法再感受到更多的人間怨念,而開始發怒,但是景御卻不再去理會對方。

  「喂,好像遇到麻煩了啊。」景御故作不知地詢問著。

  「是大麻煩呢。」陳堪學著對方,也故意擺出一副苦惱的模樣。

  「要幫忙嗎?」

  「怕是會幫倒忙啊。」別說自己的兩隻手都牢牢地按在了地上,阻止那道空間之門打開,就算自己能動,景御身上的妖刀和自己身上的道力可是自古以來勢不兩立的。

  「真是麻煩的傢伙。」景御撇了撇嘴,然後突然抬手讓土台上的陳堪看到了自己手裡拿著的酒瓶。

  「要不要來一杯,正宗的陳年酒,我才從春風樓的酒架上順來的。」對於自己順手牽羊的行為,景御一點檢討的想法都沒有。

  「只是可惜沒法拿杯子。」陳堪這時候也懶得繼續當訓導員了。

  「難得沒有被念……」景御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抬手以口就瓶,咕咚喝了老大一口,然後在陳堪抗議的眼神中,猛然抓過這個遲鈍的傢伙,深深地吻了上去。

  甘甜的酒液混合著熟悉的氣息被注入口腔的同時,陳堪還來不及去細想發生了什麼,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在他們之間閃爍了起來……

  與此同時,站在柳州城外的小山丘上,遠眺著那陷入一片紅色的城市,城市中心那耀目的金光看上去宛如落入人間的太陽一般燦爛奪目。衛丹輕輕地笑著,彷彿發現了讓他萬分愉悅的事情,只是那俊美容顏上的笑容中,所透露出來的是不再掩飾的森冷。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和操縱之中,儘管多了一個道術高深的陳堪和一個妖力強悍的半妖景御,但是最後非但沒有給自己的計劃造成任何的挫折,反而是徹底地成全了自己呢。衛丹欣然地望著那座自己一手策劃的人間煉獄。

  「天大陣」,多麼響亮正氣的名字啊,當年從神界傳入人界的時候,可謂轟動一時,多少修道人為了參悟這神奇的異界法術不惜殞身,不過從頭到尾沒有人發現,這陣法根本是個變了形的召喚陣法,而它所召喚來的是魔界煉獄中的炎火之魔,那能夠把銅鐵石土都融化了的惡魔。

  用自己的道術換來一個毀天滅地的大惡魔,不知道那個慷慨獻身的陳堪道士有何感想?不過這會兒恐怕他也沒有時間去想更多的東西了,只是想著要怎麼把那炎魔壓制在柳州城裡,雖然他現在的力量已經衰弱到了極限,不過還好還有一個半妖在,那麼至少他們能夠撐到明天日暮之後。

  至於柳州城裡的那些愚蠢的人類,雖然無法親眼目睹他們的下場,但是他能夠預想到那些人類驚恐地在灼熱的紅色高溫煉獄裡奔走、哀號,感受身體內的血被漸漸地煮沸、那肉身被一點一點地薰熟,那種痛苦的呻吟、無望的悲鳴將是那座紅色地獄的配樂。

  衛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就權當是炎魔現身人間的祭品吧,儘管眼下這種的痛苦會延續到明日日暮,反正你們早晚都會去冥界輪迴轉世,今生受到的痛苦,來世還會在人間得到補償的,不過現在你們憤怒吧、怨恨吧……因為只有聚集了足夠的憤怒和怨恨,那道深鎖在人間的大門才會為我打開。

  「弟子見過掌印,方圓十里之內,已經沒有任何活物了。」微風在身後輕輕過,馭劍而來的是玄門道的弟子們,那些往日高不可攀的年輕才俊們在衛丹的身後低下了他們驕傲的頭顱,不單是臣服於衛丹那僅次於玄門道掌門人的「掌印」身份,更多的是臣服於衛丹所代表著的權勢和力量。

  「傅我御令,各地內門弟子盡起法墰,引導彙集天下怨恨之氣於柳州城內。外家弟子則全力阻止任何試圖靠近柳州城的修道者,但凡硬闖者殺無赦。」衛丹的話音冰冷地落下,直直地讓人冷到心底最深處。

  「弟子謹遵掌印之命。」領下嚴令的玄門道弟子們紛紛祭起飛劍向四周散去,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嚴令傳遍玄門道的每一個寺院、每一個門徒。

  從頭到尾衛丹都沒有看那些玄門道的菁英們一眼,也許在他的眼中,這些人和柳州城裡那些可憐的祭品是同樣的存在,待那些人散盡後,衛丹才慢慢地對著空曠的山野吩咐著:「夏傅,你去把那些血衣紫河車搬來吧,我們馬上就要用到了。」

  沒有人回答,但是衛丹卻可以感受到腳下一條小小的紅色蟲子正努力鑽入地下,去向它的主人傳遞消息。

  「沉鷦,我們去鄭國的軍營,看看還有多少孤魂野鬼可以收服……」

  《待續》

  番外:捕捉

  很久很久以前,一朵還未修煉出妖丹的「千瘴牡丹」靜靜地待在沼澤之中,雖然隨著妖力不斷增加,這株魔性的牡丹有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在寂靜的沼澤裡,感受著腳下漆黑的淤泥源源不斷地傳送著妖力。

  每天除了無聊的期待著有什麼可以進入這個無生氣的沼澤深處之外,就只能傾聽著沼澤發出的呼嚕呼嚕的泥漿翻騰的聲音,本來偶爾有幾隻喜歡沼澤的小妖蟲會在附近出沒,但是很快妖蟲感受到牡丹越來越強的妖力,那是妖族成形前的訊號,所以就再也不肯靠近了。

  有了意識的牡丹,最初對這個世界很新奇,每天伸展著枝葉試圖觸摸這個世界,但是時間長了,魔性的牡丹開始慢慢體會到一種被稱為「寂寞」的味道。然後有一天,一個陌生的生命突然出現在牡丹的面前。

  「我和你簽訂一個契約,我可以助你成形,讓你隨我離開這個渺無人煙的沼澤,相對地你必須答應為我做一件事情,在這件事情沒有做到之前,你必須聽從我的吩咐,怎麼樣?」

  那個妖嬈的男子宛如一片秋葉般,漂浮在黑沉沉的沼澤泥潭之上,往日連輕柔的片羽都能輕易吞噬,將牡丹和外面的世界全然隔絕的泥潭,在那個男人眼中卻彷彿不值一提。

  「好。」

  雖然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但是牡丹的回答卻沒有絲毫的遲疑,若是能夠離開這裡,無論要自己做什麼,自己都願意去完成。

  「我要你變得成熟、變得狡猾、變得強大、變成這個妖界無人可以匹敵的王者。」

  那妖嬈的男子輕輕地笑了笑,彷彿看到了命運的紡線在自己手中被硬生生地掐斷一般。那個妖嬈的男子,被稱呼為「雅樂」,而牡丹則被取名為「桀梟」——雖然桀梟本身並不喜歡這個拗口的名字,但是妖族的命名權從來都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第一個幫助自己成形的人。

  雅樂的妖力和桀梟比起來,算得上是半斤八兩,但是桀梟要自己從牡丹幻化為人形還需要至少三千年的時間,看在這三千年的份上,桀梟撇著嘴接受了。

  而後,在漫長的千年歲月裡,雅樂時時刻刻充當著桀梟的師傅、對手,言傳身教地向這朵初到人世間的牡丹,灌輸著最為凶殘、狡詐的手段和計謀,雅樂書房裡那塞得滿滿的一整樓書籍則是桀梟休閒時唯一可以待的地方。

  就像是在白紙上沾染顏色,最初的顏色永遠是最鮮明、最深刻的。

  於是千年之後妖界裡冒出了一個叫做桀梟的神秘男子。以最果斷的手法掠奪、以最殘忍的手段震懾、以最狡詐的圈套埋伏、以最陰險的計謀陷害,桀梟將從雅樂手上學回來的東西,一點一點地發揮著,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領地和部下,但是雅樂彷彿完全忘記了當初的約定似的,全然消失在桀梟的視線之中。

  直到有一天,新任魔王秘密遣使來,希望桀梟能夠幫忙搞垮當代的妖王取而代之,唯一的條件便是把垮臺的妖王送給魔王當寵物。

  桀梟有些猶豫,雖然當代的妖王神出鬼沒,很少在人前出現,但是這位昔日曾經橫掃妖界的強者,餘威尚在,桀梟不認為自己已經有了足夠能力和對方廝殺,而就在這個時候,雅樂送來了他暌違以久的「條件」。

  「生擒妖王,去而代之。」這八個字讓桀梟拋開了最後的顧忌,於是妖界開始動盪起來。

  新舊強者的對決,風起雲湧的激情相撞,彼此都施展了全身的本領,彼起崇尚「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魔界而言,妖界的權位戰鬥,更多的是智力和心性的戰鬥。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死亡陰影所籠罩而無法解脫。

  這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三百年,最後以桀梟的勝利而告終。但是沒有人知道,在這勝利之後所隱藏著的秘密。

  「我為妖界培養了一個合格的接班人,自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

  被打落塵埃,裝在囚籠裡的前任妖王,拿下了那神秘的面紗之後,妖媚的笑容裡滿是陽光,一邊笑著說話,根本看不出絲毫落敗的廢和憤怒,那模樣倒像是在閨房待嫁已久的姑娘歡歡喜喜地要出嫁似的,讓桀梟笑得發僵的臉頰抽搐了很久。

  「你耍我……」桀梟覺得自己的高貴的自尊心被傷害了。

  「耍你?沒有必要,你做得很好,雖然速度上實在很難讓我滿意,但是總體來說,你還是很出色地打敗了我。

  不用覺得受傷,和你對戰的時候,我可沒有留後手,你是真正的贏家,我只是輸得比較開朗而已,如果說真要有人覺得被耍了,那也不該是你,而是另一個。」雅樂笑著,一身紅色的禮炮雖然是桀梟親自定下的,但是現在在桀梟看起來,卻異常的刺眼。

  「你的勝利是打敗了妖王,得到了妖界的玉座。」雅樂的笑容在桀梟看起來實在是可惡,「而對我來說,我也勝利了,我的獎勵就是魔界的王。」

  「你不介意被當作寵物嗎?」桀梟覺得很難理解雅樂的話,忍不住反問著,這一次雅樂卻給出一個讓桀梟無法理解的答案。

  「因為我,喜歡他。」威風吹拂著雅樂的衣襟,微紅的臉頰在紅色禮炮的映襯下顯得異常地美麗動人……

  魔王的迎接隊伍很快便到了,宛若是魔王迫不及待地想把那個屬於自己的獵物攬入懷抱一般,只是此刻魔王的使者在桀梟看來,竟然有一種同情的感覺。望著逐漸遠去的車隊,桀梟突生出滿腔的荒謬感。這場興師動眾的捕捉,究竟是誰捕捉了誰?

  「桀梟,我能教會你成為王者,卻不能教會你怎麼喜歡一個人。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問我,我也說不清……」

  雅樂臨去前輕輕伸手在桀梟的唇上,臉上露出初見時的嬌媚和溫柔,「如果你學會了如何信賴自己、掌握自己、不為身外的事情所牽絆、所困擾,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王者,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個王者而已……

  所以我只要求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至於要怎樣成為一個完整的存在,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過如果你連什麼叫做喜歡都無法理解和感覺的話,那你永遠只是一株有著人形和力量但沒有靈魂的植物罷了。」

  桀梟要理解雅樂的話,卻需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後……

  《完》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龍王界之初臨[第五部](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021084
  文案:

  窖鑅的計劃眼看即將實現──

  以九百九十九個血衣紫河車,和九百九十九個稚貞為祭,打開往冥界的死亡之門,取得上古寶物冥眼。

  為了抵禦魔族的入侵,柳州城內眾人各司其職,

  一向閒散無為的道士陳堪,甚至不惜犧牲個人性命,也要解救萬民於水火,

  可就在這危急存亡之秋,小龍敖彥居然又搞失蹤了!?

  柳州城是否難逃全滅的命運?小龍敖彥是否能安然返回龍王界?

  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不到最後,是看不見真正的結果的……

  轉章

  黃泉盡頭,冥界入口

  「叮咚……親愛的孤魂野鬼們,現在正是轉生高峰時段,辦理處大廳比較擁擠,為了節約您的辦理時間,請各位孤魂至一號到三十號服務辦理入境登記;請各位野鬼先至三十一號到五十號服務台辦理身份查詢服務,確定了身份之後,再行前往辦理入境登記。

  非人界鬼魂請出門向右走,你們的客服大廳在隔壁,請注意門前的指示牌標示的方向;需要特殊服務的請洽詢在大廳內巡視的冥魂經理……冥界辦理廳歡迎您再次光臨,謝謝……」

  「叮咚……現在廣播找鬼,來自東方大陸衛國地區的劉小兵請注意了,您的身份查詢手續出現問題,請速至二樓服務台,請速至二樓服務台,謝謝……」

  「叮咚……親愛的孤魂野鬼們,目前我們正在舉辦冥界貴賓綠色服務通道活動,只要用您下一次轉生後的某項小小的能力,就可在冥界辦理終身制的貴賓資格,日後入境或轉生時享有貴賓資格,無需長時間排隊等候手續辦理,綠色通道將為您提供一勞永逸地隨入隨生(特別解釋:死後隨時入冥界、入冥界隨時可以轉生)、隨心所欲的帝王式服務,並獲得小閻王閣下的簽名一份,此簽名為限量發行,擁有此簽名可自動獲得轉生後週遭一百公尺內妖怪不敢靠近的天賦,如有需要辦理的,請至六樓服務台申請。

  注意:五樓樓道口有惡犬擋路,心懷不軌者請勿以身試狗,此狗對打算投機取巧、矇混過關騙取簽名的鬼魂異常敏感,有此打算者,請勿接近五樓樓口,以免出現誤傷……冥界辦事聽歡迎您再次光臨,謝謝……」

  「叮咚……現在廣播找人,緊急!請魂網的網管立刻到七樓管理中心報道,重複一遍,請魂網的網管立刻到七樓管理中心報道……」

  走進冥界的大門,七曜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記憶中那陰冷森森的黃泉鬼域,和眼前一片熱鬧無比的景象可以說根本沒法子聯繫在一起。

  原本那些哭嚎著、悲淒著在鬼使們的拳打腳踢下,排列著漫長的隊伍緩緩挪向轉生池的景象,現如今已經被一排排標注著號碼的信道口取代,所有的鬼魂們都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排隊入列,不清楚的只要隨手拉過一旁穿著紅色背心的鬼使,立刻就能夠得到滿意的微笑服務。

  這是怎麼了?

  七曜愕然地看著眼前這翻天覆地的變化,雖說上一次他來冥界轉生的時候,有聽到傳聞,說冥界即將展開一場大規模的改革活動,但是就算是再怎麼改,也不應該是這樣誇張的模樣吧?

  「這個……是三百年前小閻王殿下答應接替閻王殿下工作時,所提出的眾多條件之一。」彷彿是明白七曜驚愕的緣由,作為七曜的引魂人很自動地為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解釋起這些年在不為人知的冥界所發生的大變故,「雖然一開始,大家都不習慣,不過小閻王說了,他不喜歡冥界是陰森的調調,讓大家一定要把氣氛搞得熱鬧一點,閻王殿下沒有反對,大家自然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時間一長,大家習慣了這些之後,工作的情緒果然高了不少,按照小閻王殿下的說法,這叫做整合企業核心文化的階段性成果。」

  「真是好形容、好口才。」七曜覺得自己靈體的腮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如此拗口詭異的詞句,估計這位引魂人這百年來沒有少念過,才會說得流利無比。

  「這都是小閻王大人耳提面命,開始大家也都覺得拗口,不過因為每隔兩三天小閻王殿下就會召開業務會議,會議上提多了、會議後還要寫心得報告,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似乎是聽出了七曜話語中的嘲弄,引魂人有些臉紅地趕緊為自己解釋一下,雖然在那位小閻王特立獨行的言傳身教下,這種潛意識的羞澀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估計完全消失也是指日可待。

  「開會?」這詞一出口,七曜感到更加的莫名,冥界的權位可以說是相當穩定的,各自的司職分工都有詳細的規劃,除非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才會需要由閻王帶頭召開小型高層會議,一般冥界每日要處理大量的事務,光是人界的鬼魂迎死轉生就需要很大的工作量,冥界哪有多餘的時間來開會?

  「是啊,是啊,這還是多虧了小閻王殿下啊。」一提到開會,整個冥界的管理機構記得最深的,除了小閻王殿下頻繁的研討會之外,就要算是小閻王親手引進的「魂網系統」了。

  要是三百年前有人說,冥界的管理機構有一天會從無窮無盡的文書工作深淵中擺脫出來,估計所有人都會當這是一個不好笑的冷笑話。

  每一個人都有三魂七魄,妖魔鬼怪仙靈神祇都一樣,每一個人在冥界輪迴時都要先找全了三魂七魄、清算前生德行罪孽,然後根據其前生罪孽、個人要求、特殊情況等等在三魂七魄裡做必要的修行,再把這些鬼魂送去忘川飲用孟婆湯,讓他們忘記前生和冥界之後,最後才按照他們各自預訂的時間被送入轉生池。

  這一系列的工作所需耗費的文書人力是相當可觀的,而為了確保每個魂魄轉生都不出現差錯,每一關都有專人負責查驗。

  這自冥界存在之日起,就死死地壓在冥界頭上的責任,令每一個冥界的管理者都深感壓力。

  但是小閻王殿下的出現,卻帶來了一股全新的風潮。百年前利用仙界和冥界的法術、加上各類簡單的法寶,小閻王在冥界很快地設起了一個被稱為「局域冥網」的信息傳遞系統。

  如今每一個冥界的工作人員桌子上,都會安裝一面四四方方的魔鏡,鏡子背後連接著傳遞信息所用的天蠶絲,所有的天蠶絲都會連接到小閻王殿下的辦公室裡的超級處理器,據說那是小閻王殿下和仙界的仙人連手開發研製而成的冥界專屬文件核心代碼的轉換,雖然到現在很多冥界的管理員還不是很明白這個「局域冥網」的工作原理,但是小閻王親自操刀設計了一款非常實用的「魂網系統」。

  正因為這套「局域冥網」和「魂網系統」的出現,冥界那些曾被無數文書工作壓垮了腰的當值者們,被徹底地從枯燥乏味的重複工作中解放出來,如今他們除了每天不到八小時的正常工作時間之外,還有每七天休假兩天的工作福利、每年額外二十日的帶薪公休假。

  以前沒日沒夜被困在工作台上的他們,現在可以在休假的時候約上幾個好友郊遊踏青、或躺在家裡寫字作畫陶冶情操、也可以抓緊時間參加由小閻王組織的冥界法術、武術提高班,增加自己的力量。

  這一來不但帶動了冥界內的旅遊業、餐飲業、娛樂業等服務性產業的迅速發展,而且還使冥界各管理員的個人能力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和磨練,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發生得那麼突然,卻又不會令人感到不安,冥界是個除了死亡外幾乎不和其它各界有過多交集的孤單世界,一下子由內而外爆發出令人側目的活力,而這一切又順理成章地成為小閻王堵住冥界那些反對者們嘴巴的最好武器。

  在小閻王殿下最近高調提倡的「以人為本、改革開拓」的號召之下,冥界管理層乃至於整個冥界正風風火火地展開著新一輪的建設發展,最初七曜所看到的那繁忙的接待大廳,就是這場大發展中受影響最深的地方之一,而另一個令人感歎的改變,則是冥界管理員們最津津樂道的——

  本來自別人眼中累死累活的管理員職位向來乏人問津,以前都是閻王大人手諭親命不能推辭,且受命者往往被周圍人投以同情的目光:而如今冥界已經不再招考管理員了,就是上年度轉生大廳新設立的紅背心(咨詢員),才不過一百個職位,卻有至少六萬冥界合法居民前來報名,競爭之激烈讓那些本來還擔心的冥界人事局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魂魄系統』?」七曜被唾沫飛濺的引路人所說的冥界改革史挑起了難得的好奇心,那些言辭中實在有著太多太多他所不能理解的新奇東西。

  「是啊,『魂網系統』,最初叫『魂網九五』,不過那個版本的功能實在是少了點,後來小閻王又推出了『魂網九八』,那個版本功能是增加了不少,但總是喜歡當機;如今我們冥界使用的基本上都叫『魂網愛死P』這是三年前小閻王推出的最新版本,不過就是系統漏洞多了一點,到今天似乎已經有將近四十個系統更新程序了,這兩天小閻王正在七樓舉辦『魂網V死它』的最後研製,不過聽說這個版本需要更新辦公室裡的魔鏡和天蠶絲,而且因為太高級了點,和目前應用的軟件的兼容性不怎麼好……」

  如果敖彥這時也在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個「魂網系統」熟悉到死……

  第一章

  「天凌梭」是一件用龍王界的深藍之海中所孕育的銀色珊瑚為主要材料製成的法寶,本身算不上是一流的法寶,勉強要評估的話,也就是件二三流的作品,自從被製造出來之後,平日只是被主人敖玄當作腰帶上的飾物,或者是臨時別針之類的替代品,很少被用來當作法寶使用。不過也正是因為敖玄平日這種接近於忘記的無視,這件龍王界的法寶才得以隨著敖玄來到人界,要知道在敖玄離開龍王界之前,可是被勒令就身上所有的法寶都一一交出,禁止私藏攜帶的。

  而當景御私下找敖玄討要保命符的時候,敖玄沒有猶豫地從腰帶上摘下「天凌稜」丟了過去。「天凌梭」內所蘊含的力量和法陣,雖然在龍王界不怎麼出色,但是在人界要是發動了「天凌梭」的話,除非是修道人飛昇仙界時所引動的五雷轟頂、七煞同歸的天劫,否則要抗拒或者破壞「天凌梭」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所以即便感覺到留在柳州城內的景御和陳堪遇上了不小的麻煩,但是敖玄還是很放心兩人的安全,在「天凌梭」啟動的情況下,除非那兩人活夠了,在「天凌梭」的環護下主動自裁,否則就算是魔界煉獄的終極BOSS赤魅親自舉著鐮刀跑來人界殺人,也不用擔心會發生危險,何況這次來也只是魔界煉獄裡的小卒炎魔罷了。

  身為地龍的敖玄甚至不需要用法術去探尋,光是大地的氣脈和自身相連鎖傳遞來的信息,就足以讓敖玄如同親臨一般,知悉柳州城內所發生的變故。

  只是身為龍族,他必須遵守太古之盟約,不插手人界的紛爭禍亂。更何況弱小的人類在敖玄眼中看來,就如同螻蟻般渺小,他們的死活和自己可以說毫無關係,若非因為寶寶在人界受到陳堪不少照顧,敖玄恐怕連「天凌梭」也不會給景御。

  要知道比起其它各界由於各種不同的原因而垂涎人界,龍王界對於人類的這個贏弱世界可以說絲毫不敢興趣。要不是「守衛時空障蔽」是自龍族誕生起,就必須擔負的責任的話,龍族才不會在乎人類世界是否會被其它的世界吞併或是奴役。

  林石鎮的村民們一路上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那被掩埋在泥石之下的小山鎮,人人都不由自主地擔心著柳州城內獨自面對可怕瘟疫病症的陳堪時,只有敖玄滿不在乎那一人半妖的死活。

  對於敖玄來說,林石鎮那號稱「被太古神龍加持並守護著的人間秘境」,更令他感興趣。

  所以當清箴子指揮著大伙開始清理林石鎮舊址上的石塊時——不知是因為清箴子一口氣放出十多個傀儡人偶負擔了最繁重的工程部分讓大伙覺得敬佩,還是因為林石鎮的村民們都習慣於聽從道士的指揮。

  反正大家都很自覺地按照清箴子的安排開始著手清理工作,那些老胳膊老腿的長輩們則圍坐在一旁,看護著村裡的小鬼們——敖玄坐在一旁,開始向老村長瞭解這「人間秘境」和「神龍陣」的由來。

  這些雖說是林石鎮不為人所探尋的秘密,但村長可不會拒絕敖玄的問題,畢竟在離開柳州城之前,陳堪私下一再叮囑村長,這位相貌堂堂的相公,可不是一般人物,甚至可能比皇帝殿下更加尊貴。

  只可惜敖玄的問題,很多連老村長都答不上來,相關「人間秘境」的內容,更多的是林石鎮世世代代口口相傳留下來的故事,能過說明問題、透露的線索則是少之又少,倒讓那些環繞在四周的頑皮小鬼頭們當作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那麼從來沒有人去尋找過這神龍陣的源頭嗎?」敖玄有些不死心地追問著。

  「有啊,我年輕那會兒從老人們口裡聽了之後,自覺是不信這邪乎事情,所以也曾經聚集了鎮上的爺們去尋找這神龍陣的源頭,總覺得可能是件了不起的寶貝,可惜找了數年,翻遍了林石鎮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折騰德鎮上雞犬不寧,死活就是沒有找到,後來時間長了,鎮上又時不時在遭遇妖魔的侵襲時被這寶貝神龍陣給擋開,我才相信老人們的話是個實理。」老村長一邊率著鬍子,一邊回憶著自己當年在林石鎮上風光無限的那段青春。

  「或許是吧,可惜我沒有辦法親眼目睹。」敖玄頗覺惋惜地搖了搖頭,他其實也早有心理準備,連他以地龍的力量都無法從附近探尋出龍族同源所在點,可見當布下那神龍障的人,一定有著極為特殊的原因。而且人類的生命短暫,比起龍族動輒數十萬年的生命力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自太古以來這麼多歲月時光的流逝之後,就算當初有什麼蛛絲馬跡,恐怕也在時光長河中化為烏有了。

  「呵呵,相公這可惜,在老人們的口裡可是被稱作好命呢。」老村長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變深了,「老人們常說,這一輩子沒有見過神龍障的人,說明這一生平平安安,不曾遭遇妖魔侵襲,是個太平的好命人。」

  敖玄聽了老人的笑語,也同意地微笑著,老人的這句話意外地動搖了敖玄繼續去追尋那力量源頭的念頭。有些事情也許讓它保持著神秘比追根究底要來得更加地適合……不過敖玄的想法才掠過腦海嘛就立刻被身下大石邊的一道暗影吸引了目光。

  低下頭,悄悄地探手很小心地握住那個正沿著石頭的陰影向外挪動的細長身子,將那顯然又打算玩失蹤遊戲的小東西抓到眼前,望著那雙水汪汪卻因為心虛而不由自主左右瞟視的大眼睛,哭笑不得地輕輕問道:「寶寶,現在是午睡時間吧,你這是打算去哪裡閒逛啊?」

  做壞事被當場抓包對於被人而言或許會是很糟糕的事情,不過對於敖彥來說,上輩子培養出來的即興發揮能力顯然沒有絲毫退步的跡象。經過了一開始三秒鐘的意外後,很快就恢復冷靜的敖彥非常自然地把變成了龍形的身子往敖玄的手臂上嫻熟一卷,然後伸著小巧的龍頭,蹭著敖玄的手背一臉討好,但是嘴裡卻理直氣壯地叫著:「汪汪,寶寶要汪汪。」

  儘管敖彥心底被自己這種說話方式噁心得半死,但是在敖玄的耳中聽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而且一聽寶寶喊著要找「汪汪」時,敖玄甚至主動為寶寶解釋了又是變身、又是躲著人走路,原來是為了那條叫阿黃的大狗。

  寶寶喜歡欺負陳堪那條看門狗的故事,敖玄可早就從景御那個大嘴巴口中聽到了不少,也親眼看到那條狗兒視寶寶如同冤家對頭的行動。只是讓敖玄覺得好笑的是,這小傢伙似乎已經很明白人形的自己絕對無法靠近阿黃周圍三尺的範圍,居然知道要變身後隱形靠近——那條狗兒實在是有點可憐啊。

  「寶寶,很喜歡那條狗狗?」敖玄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小東西的額心,輕笑著問。

  「汪汪,背背,跑跑……」偽嬰兒很適時地向最寵愛自己的親人表達自己的借口,絲毫不見把一條忠心看家的無辜狗狗當作擋箭牌的愧疚。不過敖玄卻由於寶寶的話,而在腦海中升起一幅令人忍俊不住的畫面——

  狗狗迅猛地在草原上奔馳著,而牠身上一條細長的小籠,四肢張開,如同狗皮膏藥一樣貼在大狗的背脊上,龍頭微微抬起,迎面襲來的強風,令牠不得不瞇起雙眼,並在片刻後非常無奈地把小腦袋藏入狗狗那溜滑的皮毛之中。

  「噗……」敖玄越想那個畫面,越覺得有趣,一時間竟然非常想把腦海中的一幕化為現實。不過那條狗狗現在可不在林石鎮上,出於對主人的忠心,那條狗狗如今還在柳州城裡陪伴牠的主人,眼下估計已經和那些人類一起被冰封在御冰術形成的堅冰之下吧。

  「寶寶真的要那條狗狗?」敖玄點了點小傢伙的鼻尖,然後如願地看到小東西猛地打了個不小的噴嚏,一邊用爪子揉著粉色的鼻子,一邊用可笑的哀怨眼神看著自己。

  「要汪汪,寶寶要汪汪……」偽嬰兒雖然內心對於自家兄長欺負小孩的行為鄙視異常,但是回答兄長的提問,卻不曾猶豫過,畢竟他可不希望精明的敖玄看出自己原本的「偷溜」計劃。

  「那哥哥去幫寶寶把狗狗找來,寶寶乖乖的睡午覺,好不好?」為了能夠看到自家小弟騎狗飛馳的英姿,敖玄決定親自去把那條大狗帶過來。

  「好!細細可可(謝謝哥哥)偽嬰兒裝嫩的本領隨著越來越適應這個身體而突飛猛進著,特別是聽到兄長言下之意竟然有離開的味道,更是費力地猛點頭,隨便將自己的喜悅表達給兄長看。只是「喜悅」的內涵自然和兄長所理解的相差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把敖彥放回一旁臨時搭建給孩子們午睡的簡易床上,他身旁時原本陪著一起午睡的桀梟,也許是因為心理壓力消除後,疲憊感劇增,桀梟此刻睡得正熟,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身邊原本躺著的寶寶偷溜。

  敖玄讓寶寶在被窩裡變回人形後,小心地給小傢伙蓋好被子,轉身施展一個地遁之術,剎那間已經到了那被冰封火灼著的柳州城外。

  且不提敖玄怎樣為了弟弟,去柳州城裡把那條可憐的阿黃抓回來給弟弟蹂躪。在林石鎮上,敖玄的身影才消失,敖彥立刻就再一次地變回龍形,雙爪扒著被子,一副打算再度溜人的樣子。只是這一次,一雙熱乎乎的小手阻止了他的計劃。

  敖彥一驚,猛回頭卻看見身邊本在熟睡中的桀梟此刻正瞪大雙眼看著自己,那雙該死的把自己按回床上的手,也是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混蛋的。

  「寶寶,要去哪裡,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桀梟的話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帶著一絲哭腔的哀求,起初敖彥離開不久桀梟就因為手臂上那微微發熱的陣法而驚醒。只是看到寶寶和那位敖玄公子在說話,所以桀梟才沒有出聲。

  經過柳州城那段日子後,失去了記憶的桀梟對小籠產生了一種難以用語言去表述的依賴感,就像是溺水者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浮木一般。他的本能似乎在警告著他,最好不要離開寶寶,否則就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似的。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阻止寶寶作任何事,只是單純地希望不要和寶寶分開。

  「好!」敖彥的回答令桀梟驚喜,但事實上敖彥對於主動送上門來的奴僕向來是來者不拒,何況眼前這個偽正太的原身和自己又有著三江四海的冤仇——敖彥永遠不會忘記桀梟以前對自己惡劣的算計、以及他由始至終在謀劃得自己「初精」的事實——所以儘管眼前有些趁人之危,敖彥卻一點都不覺得愧疚,用敖彥的理解:這也算是桀梟這個無恥小人的報應、是天譴!

  一個十歲的孩子帶著一個嬰兒要在眾多老人們的看護下溜走,顯然是件比較困難的事情,而且按照敖彥的估算,敖玄恐怕很快就會回來,現在不走等敖玄回來要走就更不可能了。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和老人們一起看護孩子的小山家懷了身孕的媳婦小月,肚子突然陣痛了起來,似乎是因為這幾日太過於緊張疲憊動了胎氣,這下子不管是還在和泥土石塊對決的漢子們,還是忙前忙後的大閨女小媳婦們,都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圍攏了上來,畢竟小月可是林石鎮這幾年來唯一一個懷著孩子的小媳婦。

  大伙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小月的感受,儘管類似於「你痛得厲害不厲害啊?是不是餓了啊?」之類的廢話居多,但是問多了自然也能總結幾點關鍵出來,按照經驗豐富的老人們的說法,看小月當下的反應,十有八九是要早產的樣子,不過好在小月的身孕也有足夠九個半月,估摸著還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於是那些滿頭汗水和泥水的男人們,暫停了清理,在老村長的指揮下,開始伐木建屋,給小月先搭個臨時產房再說——原本主持指揮的清箴子很自覺地交出了指揮權,畢竟他可以很清楚明確的指揮人們清理災後的現場,但是對於如何快速地構建房屋,還沒有哪個經驗。

  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某個小鬼頭,趁亂抱著一個比他更小的小傢伙,悄悄地沿著一旁的陰影迅速地遁入山林深處。

  敖彥本身並不是一個莽撞而毫無頭緒的人,除了偶爾會下意識忽略自己眼下偽嬰兒的實際形態之外,敖彥在處理問題上,還是保持著前生所培養出來的遇事冷靜自持、深思熟慮的好習慣。

  其實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體條件絕對不適合充當異世界的福爾摩斯,畢竟就算是以年幼出名的名偵探柯南,至少外表也是個能獨立跑步調查的小學生。但是天姥山雲間虛海的那一幕,卻成為敖彥心底的一根小小的尖刺。

  如果虛海上看到的那幕情景發生在地球上的話,敖彥估計最多也就是在良心的驅使下,在某個冷僻的公用電話亭裡打電話報警,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將所有的責任轉嫁到那些專業的破案人員的手裡。

  敖彥無需為了那些虛無的「正義感」而躊躇,也無需為了那莫名的「責任感」而憂慮,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八個字雖然聽起來讓人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是在那個喧鬧、且人情淡薄的地球上,這八個字卻是無法抹殺的行事潛規則。

  可是這一切卻偏偏發生在這個全新的世界裡,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在敖彥的心底盤旋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內的龍族基因裡含有大量維護弱小的正義感,還是因為和陳堪那好好先生待在一起太久了,敖彥發現自己那早該被踢到地底深淵裡的「良心」二字,居然不知何時悄悄地跑了回來,如今在心海裡使勁地翻江倒海,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內心拉鋸戰的最後結果,顯然是以敖彥的屈服和妥協告終。儘管在內心深處他還猶自辯解說,自己只是去驗證一下虛海上的畫面是否是事實。

  敖彥並沒有察覺,或者說他刻意沒有去在意,這個全新的世界正在悄然無息之中改變著他,哪怕那種改變只是細微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但是敖彥的的確確的正在被潛移默化著,從未體驗過的親情關懷、從未感受過的人與人互相間的信任和支持,每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化為沉默無聲的綿綿春雨,滋潤著敖彥那顆曾經被不幸和困苦折磨得化為堅冰的心房。

  趴在桀梟單薄的肩頭上,敖彥非常熟悉地指揮著桀梟或繞開山道、或穿越小溪,小心謹慎地靠近那座荒廢在山林深處破舊的土地廟。初到人界時,敖彥和還未失去記憶的桀梟在這人跡罕至的小廟裡躲了不少的時日,所以對周圍的環境還算是瞭解透徹。

  不久之後,敖彥便再一次站在這破落的廟中,仔細地上下前後打量著這座廢廟,試圖從眼前的破敗中尋找到某些被人忽略的蛛絲馬跡。虛海上的畫面只是片刻的閃爍,且並沒有展現出破廟藏人的具體入口,這需要敖彥自己動手去尋找。

  那座土地廟修建在一個小小土丘之上,沒有院子、也沒有其它的偏殿之類,只有一間孤孤單單的廟廳,大廳內的大門、窗欞因為年久失修而脫落四散,原本用青石鋪就的地面也積存了厚厚的一層白灰,更別提那房簷窗框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網。供奉在大殿正中央的唯一一尊泥胎自然是同樣形體斑駁,那鑲金塗銀的尊像如今留下的知識黑灰相見的泥塑原型,泥胎的頭顱不知道滾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初看神台,還會讓人誤以為供奉著的是「無頭神」。

  也許對於一般人而言,要在破廟裡漫無目的地尋找所謂的「蛛絲馬跡」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是對於敖彥來說卻構不成問題,得益於前生對於「偷盜」、「隱藏」、「尋覓」這三大盜賊技能的瞭解和綜合應用能力,如今這些能力已經幾乎算得上是天賦一般的存在。

  光看某人在「偷盜」清箴子的道符時輕鬆得手而至今未被察覺的手藝,就可知此天賦的強悍程度。再加上虛海圖片的暗示,那入口顯然是通往地下,剔除了房頂、牆壁等大部分物品後,最可疑的,也就是和地面相連接的供台泥塑以及這滿是灰塵的青石地面了。

  感謝老天爺,這個世界顯然還沒有發現科技文明的優越性,所以自己至少不必為「到時候要是找到的入口處需要用電子鎖、聲紋、虹膜等身份驗證」這種誇張的事情而頭疼,否則還真是要抓瞎了呢——敖彥一邊找著,一邊在心底小小地幽了自己一默,探尋的視線越過灰塵整齊、不見痕跡的地面,最終落在了供桌上那只陳舊的石香爐上。普通的香爐多是三足鼎立,而這個香爐彷彿是擔心三隻腳不夠站,所以在三隻爐腳的內側又多雕刻了一條附腿,只是這附腿和主腿緊挨著,從外表不仔細看根本就無法發覺,只當這石香爐的爐腿比較粗而已。

  發現問題的敖彥得意地咧了咧嘴,藉著桀梟的肩膀的高度迅速地爬上供桌,絲毫不在意本來干凈的衣裳蹭上厚厚的灰塵。石香爐的機關開啟並不複雜,只要抓著香爐的爐耳,向左微微擰動就行了,隨著香爐的移位,在桀梟無比純潔的崇拜眼神中,本以為和地面焊死的供桌無聲無息地向前滑出一尺,地面上露出一個幽深的大坑,一排石階慢慢地向那黑幽幽的深處延續下去。

  賓果!自己果然是專業級的人才,敖彥得意地在心底誇耀這自己。

  不過很快地,敖彥就發現自己似乎找錯了方向,那黑幽幽的地洞雖然很深,但並非是敖彥所預期的那種隱藏秘密的地方。事實上地洞的盡頭只有一個小徐奧的空間,除了散落在地上滿坑滿谷的書籍經卷之外,就是些陳舊的木箱,木箱裡的東西早就被拿個精光,估計這地洞本事廟裡的主持收藏信徒供奉的貴重物品和書籍經卷的地方,只是設計了個巧妙的入口防範盜賊罷了,和敖彥所分析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自己居然被那該死的虛海給耍了!虧得自己還為要不要插手管這閒事而為難了大半天。

  看著地面那散落丟棄的書籍,敖彥覺得自己臉上一定佈滿了黑線,狠狠地瞪了一眼再角落裡偷笑的桀梟,這個混蛋顯然失去了記憶、換了一副單蠢的模樣,但是在看到自己出糗時,非但沒有飛奔上前蜜語甜言地安慰,反倒是用手捂著嘴巴,無聲地竊笑著自己,讓敖彥不由得有種咬人的慾望。

  桀梟被敖彥寶寶那有些泛紅的雙眸瞪得訕訕地收斂了笑容,是剛才寶寶那滿臉愕然,眼珠子外凸的搞笑模樣實在太有趣,他一時沒有忍住罷了。本來一路上他還擔心寶寶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如今看來寶寶只是因為發現了這破廟裡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前來探尋罷了。

  「寶寶,這裡很……」桀梟剛開口打算勸寶寶回去,免得讓大家擔心,卻意外地聽到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不知哪個角落裡傳了過來。

  「都小心著點搬,這可是咱家花了大半年時間才湊齊的寶貝……你們都給咱家皮繃緊了,要是砸壞了一個角,就是把你碎屍萬段都不夠賠的!」

  有戲!敖彥的眼睛一亮,顧不得繼續思考回去怎麼懲罰該死的桀梟,猛地撲上地洞的泥牆,耳朵緊貼著,傾聽從牆頭外傳類的搬動聲和交談之聲。

  「夏公公,車子都安排好了,這些個人形冰稜,今天晚上肯定能夠送到柳州城外三十里長亭,您老就放心吧。」

  「嗯,幹得不錯,不過怎麼會少了一個孕婦冰稜?你給咱家說個清楚,不然你這柳州臬台也不必做了。」

  「啊,公公息怒,那個缺少了的孕婦冰稜實在是意外中的意外,運送來的路上,馬車的車軸脫落,才砸壞了一個……這著實是意外中的意外,並非下官所願啊……」

  「哼,要不是咱家的神蟲來報,說附近還有一個孕婦是漏網之魚,咱家哪能輕易饒了你,要是壞了陛下的大事,你就算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敖彥聽到這裡,沒來由地脖子猛發涼。這附近的山村除了不久前被湮沒的三焦鎮之外,就只有林石鎮了,而林石鎮上的孕婦只有一個人——小月。

  「壞回氣,壞修(快回去,快走)!」敖彥猛地回身拉著桀梟的褲腿,現在回去報信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只能希望敖玄已經回到林石鎮。

  敖彥突如其來的緊張立刻影響了桀梟,七手八腳地把敖彥抱入懷中,桀梟轉身就跑,只是走得太急,沒注意腳下那些四散的書本,被絆樂歌踉蹌,雖然萬幸地扶住了一旁的書架沒有連寶寶一起摔在地上,但是那陳年的書架卻脆弱得不堪重負,「卡啦」一聲巨響後散落了滿地。

  「什麼人!」暑書架的巨響自然告訴了隔壁交談中的兩人隔牆有耳,這種永遠只能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當然不能容忍被別人竊知,對方非常強悍地緊接著一掌便拍碎了那面相隔的泥牆,在滿天的泥土中,瞇著眼睛的敖彥看見了坍塌的泥牆破壁,那薄薄的一層才不過半尺的相隔,難怪對方說話他們能夠聽得如此清晰。

  「嘎嘎,我還當是何方高人駕臨,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小蘿蔔頭啊,哈哈,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前兒個還說差著一個小鬼頭沒處找呢,如今倒是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穿過破壁站在敖彥面前的男子,一身青緞的外袍,一張鐵質的面具赫然遮住了他的面目,但是那尖銳得有如鋼筆劃過玻璃一般刺耳的聲音,卻是敖彥曾經聽過的、那個夏傅的聲音……

  對於送上門來的兩個小鬼頭,夏傅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在他看來,這兩個小鬼會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十之八九是在和小夥伴們捉迷藏的時候巧合地發現了破廟的入口罷了,畢竟沒有誰會吃多了撐著,派出一個十歲的男孩和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前來窺探、找尋這深藏在地底的秘密。所以夏傅沒有和以前一樣用冰封術把這兩個小東西也凍成臨時棒冰,用繩子把桀梟捆成一團後,也沒有去綁敖彥,而是直接把兩人甩進了運送冰稜的大車裡,反正大車前後都有人押運,也不擔心這兩個小東西從眾人的眼皮底下飛走。

  縮在車廂的角落裡,敖彥在小小地打了幾個噴嚏後,有些後悔沒有多穿些衣服出門,在和許多冰塊待在一起快凍死了的同時,也暗自感謝前生那些在地球上製作恐怖片的編導們,正因為他們那五花八門、要多陰森有多陰森、要多噁心有多噁心的影片,讓他早早培養出了絕對夠等級的膽量,至少在眼前這個落後的類似於太平間冷凍房的地方,沒有嚇得魂飛魄散。

  倒是桀梟的模樣有點可憐,顯然失去了記憶之後連膽子也掉了不少,被捆成一團的身子很明顯因為恐懼和寒冷而顫抖著,只是為了安慰比自己更加幼小的寶寶,桀梟強打著精神,慢慢靠著小寶寶,口中努力地安慰:「寶寶不怕哦,哥哥會保護你的。」

  可惜,要不是說話的聲音結巴得厲害的話,還滿感動人的——不領情的敖彥翻著白眼撇著嘴心裡惡劣地說著,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桀梟的話出口時,他的腦袋很配合的緩緩上下挪動著,一副乖小孩的模樣。

  敖彥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並不覺得很擔心,因為他在心中篤定地確信敖玄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同時,也很自信憑著自己的能力和智慧,要矇混逃脫並不困難,只要自己悄悄地變成龍形,相信沒有人會把一個嬰孩兒和一條四腳蛇聯想在一起——在這個問題上,敖彥非常不介意別人把龍形的自己誤認為四腳蛇。

  只是眼下被逮到的人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身邊這個粽子一般的桀梟,本來最多也只是一條無關緊要的跟屁蟲,但現在卻變成了超級大累贅。

  為什麼這個混蛋會失憶呢?敖彥蹲在角落裡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安全可靠的帶人跑路的好方法後,忍不住開口遷怒了,看著桀梟那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寒冷而顯得有些青白的臉龐,敖彥很不講理地開始懷念原先那個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妖王起來。

  如果那個混蛋現在在的話,怎麼也可以想出個不不俗的辦法吧——當然,敖彥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想念妖王的深層原因是,如果桀梟還是那個陰狠的妖王的話,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甩下對方,自己悄悄溜走,不會有絲毫愧疚。

  要是桀梟能夠聽到此刻敖彥的心聲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顛簸的馬車在山道上行駛著,眼看著透入車廂縫隙的光線逐漸暗淡,想來離林石鎮也已經有足夠遙遠的距離,敖彥的脫逃計劃始終處於難產之中,直到日落西山黑色的天幕遮蔽天地,馬車行進時那刺耳的卡啦卡啦聲嘎然而止時,敖彥很乾脆地作出了最終的決定:走一步是一步吧,實在不行就只能指望敖玄來當救世主了。

  「堂堂玄門道,傳宗至今數百萬年,今天門下居然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你們就不怕遭天譴嗎!」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斥罵聲,夾雜著稀里嘩啦的鐵器碰撞聲在空中迴盪不已。

  「哼,天譴?等我們開啟了通身飛仙之路後,肉身成神了,還怕什麼天譴?」反駁者的話語中是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住嘴,別和這些廢話連篇的玉泉山道士鬥嘴,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要動手就快一點,若是錯過了時間,上面怪罪下來,把你整個賠出去都不夠!」這個聲音敖彥倒是能夠聽出來,畢竟夏傅那尖銳刺耳的聲調實在是很好辨認,「還不快點把車子各自趕到位置,準備投陣。」

  可惡,為什麼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偷窺一下呢。敖彥鬱悶地在車廂的四面牆上,上竄下跳地尋找著可用於偷窺的縫隙,想看看車外究竟是怎樣一個狀態,更想知道那些出言反駁的人又是如何模樣。但是很可惜,這馬車本是車行用來載客遠行的,四壁都是用三四層甲板隔層封得死死的,最是強調擋風避雨的能力,敖彥要在這上面找空隙自然是不可能的任務。

  光火的敖彥憤怒地爬上了桀梟的腦袋,試圖攀上馬車那封死的車窗上,但是人才爬到桀梟的肩膀上,馬車卻又一次地開動了,可憐敖彥猝不及防,一下子從桀梟的肩頭骨碌碌地如同皮球一般滾落到了地上,末了腦袋還在不遠處的人形冰稜上狠狠地砸了一下,頓時被撞得滿頭金星。

  儘管光是聽寶寶摔落的聲音,就知道寶寶這下摔得肯定不輕,桀梟努力挪動著被捆得死死的身子向寶寶方向靠近,滿心都是不安,生怕這小東西真摔壞了。但是等他看到寶寶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睜著那雙可笑的蚊香眼,桀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路上的擔心和恐懼一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當然這會兒敖彥即便很鄙視桀梟這沒有道德在一旁偷笑的傢伙,也沒有辦法提出任何的抗議。

  「唷,瞧瞧,真難得,我們的小客人居然笑得那麼高興,我還擔心他們被嚇得尿褲子了呢。」推開車門的夏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桀梟臉龐上那天真的笑容,那不帶任何利慾和虛偽的純真笑顏,恍然間和夏傅深埋記憶中的某個笑容重迭在了一起,如同一根無形的刺,刺痛了夏傅靈魂中最脆弱的一部分。

  不容分說,夏傅伸手如同抓小雞一般把敖彥和桀梟從車內拉了出來,緊走幾步順手丟到了一旁的人群中,要不是有人手疾眼快伸手保住兩個小傢伙,說不定真會摔出個好歹來。頓時敖彥的身邊耳際又響起嘈雜的怒斥之聲,怒斥的內容自然是夏傅不是好東西之類文縐縐的話。

  別說這些個充滿了道德啊、倫理之類的斥責沒辦法讓夏傅有所觸動,就是敖彥聽來也覺得這些說話的人未免太文雅了,換作自己,早就把死太監全家上下十八代內的遠親近鄰都用國語和英文逐一地問候一邊了,哪像這些人,都說了半天了,居然還是「XXX你怎麼對得起天地良心」之類,吵架還說良心,真是他媽的夠了,若不是因為腦袋至今又痛又暈的話,敖彥恐怕早就跳起來張牙舞爪地先把這群不會吵架的笨蛋罵個痛快再說。

  不夠敖彥後來還是沒有找到時間或者機會把這個想法付諸於行動,事實上當他感受到腦袋上漸漸鼓起一個小包包、眼睛裡的小星星也開始逐漸消散時,周圍的環境和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雖然夜幕降臨後的黑暗籠罩著四外濃密的樹林,但是附近幾堆大篝火點亮了足夠大的空間,讓敖彥可以將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令敖彥無比吃驚的是,在他眼前出現的,既不是預想中擺滿了黃符紙和桃木劍的供桌台,也不是滿地畫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OOXX符號的降魔陣,而是一個巨大的直徑足有六公尺的深不見底的天然坑洞,儘管四周的篝火光亮度很強,但光亮也僅僅只能淺淺地照映出這巨坑的邊緣而已。

  夜色中的寒風刮過時,這漆黑幽深的坑洞隨著風聲發出「嗡嗡」共鳴般的低沉長吟,宛如鬼哭一般令人心驚膽顫,難怪剛才聽別人說話時,總有一種奇怪的回音,這回音分明是這個空洞造成的次聲波迴盪。

  而此刻那些承裝著孕婦和稚子的冰稜的馬車,正圍著這個深坑分為八個不同的方向排列著,每輛馬車旁都有好幾個身穿的道士,而那個面目可怕的太監卻堂皇地頂著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蛆蟲臉,站在馬車間,指揮著那些道士把馬車的車門對著深坑逐一打開。

  望著那些車門打開後露出的冰稜,敖彥的耳際彷彿又響起了陳堪那沉重的語聲:血衣紫河車在道家而言,不僅僅是胎盤,而是連著胎盤還未出生的嬰兒,至於稚貞則是指未滿週歲嬰兒的心臟,要收集血衣紫河車,就必須活刨孕婦取子,要手機稚貞,就必須不藉金利之氣,僅憑雙手活掏嬰兒之心。

  喂喂……這些東西拿來說說也就是讓人嚇得做個噩夢,但要真刀真槍地在自己眼前上演的話,那就實在是太誇張了吧。敖彥心裡開始冷森森地刮起陰風來,自己就算有再大的熊心豹膽,也沒有能力能抵抗地住看別人親手搞恐怖劇,那可是會給自己天真無邪的純潔心理留下陰影的耶,十有八九在日後的成長路途上,會出現心理障礙……不知道龍王界有沒有心理醫生可以看啊……

  「這麼小就知道害怕了?」

  一個輕佻的笑聲突然在敖彥的耳際響起,一心在回憶龍王界職業種類中是否有心理醫生的敖彥,沒有回答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害怕這種情緒是天生的,除了神經大條到和恐龍同一級別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害怕,嬰兒也一樣。

  「不夠是些人類吧,有什麼可怕的?」

  一些人類?敖彥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別說是人類,就是一下子殺上千隻鵪鶉,那血腥模樣也夠受了,我可是連隻雞都沒有殺過的大好人啊。

  「不喜歡殺人?那可不是一個好現象哦。」

  切!殺人有什麼好的,喜歡殺人的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笨蛋,陰人的最高境界是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又不能求死,那才是本事。

  「嗯,生不如死又不能求死,說的好……哈哈哈……都沒有人會這麼跟我說耶。」

  那是因為你遇上的都是傻子和白癡。敖彥撇了撇嘴,以示對對方的不屑。

  「寶寶,寶寶,你沒事吧?」從繩索中解放出來的桀梟,顧不得感謝身邊那些手腳上戴著鐵鐐、衣衫破爛、形容憔悴的道士,手腳並用地跑到被另外一個道士接下的敖彥身邊,幾乎是用搶的,把小寶寶抱回自己的懷中。

  「啊?」敖彥被桀梟打斷了思緒,有些訝然地抬頭,看到桀梟那滿是焦急的表情之外,之看到了周圍圍上了一圈乞丐裝的道士,每個人都在用一種充滿了慈愛之光的眼神望著自己。這時敖彥才猛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似乎並沒有說話,而是有人在用類似於心靈交談的方式和自己交流。

  不過敖彥吃驚的表情,在周圍人眼中看來,卻是寶寶受驚嚇後的正常反應,幾個有帶小孩經驗的道士,立刻擺出一張張和藹的笑容,小聲地安撫著寶寶,顯然是害怕這對世事無知的小寶貝扯開嗓子大鬧一場,那可不是輕易能擺平的。卻不知他們那一張張笑容僵硬的臉龐加上幾日未曾打理梳洗,那模樣在火光下反而讓人覺得頗有幾分誘拐兒童集團成員的味道。

  「是誰?是誰在和我說話?」敖彥顧不得去嘲笑眼前那表情宛如抽筋一般的道士,而在心底呼喚著剛才那個聲音。

  但是,沒有人響應敖彥的呼喚,彷彿剛才的聲音只是敖彥意識的幻聽而已。

  而於此同時,曾經是神王的窖鑅,眼下化身為玄門道掌門人記名弟子的衛丹,在接到夏傅用法術傳來意外捕獲到兩個迷路小鬼的消息後,並沒有很在意,和夏傅一樣,衛丹此刻心裡哪有多餘的空隙去研究思考這種「小小的意外」。

  面對著出乎意料變得異常寂靜的柳州城,以及被陳堪和景御連手堵在時空大門之後、大發雷霆卻始終無法通過時空之門到達人界的炎獄之魔,衛丹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是努力地為這些妨礙了計劃的突發意外做個收尾工作。

  只是這收尾的活計,卻比最初所預計的,要困難得多。

  例如那位困在時空之門後面魔界炎獄正怒火中燒的炎魔大人,衛丹已經很努力地放下身段和對方好言溝通,希望對方能夠聽從自己的安排,從另外一個臨時準備的時空之門出來。

  但是炎魔很乾脆地拒絕了衛丹的提議,這個脾氣火爆的炎魔咆哮著聲稱,若是自己不能把這道由陳堪開啟的時空之門推開,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對於炎魔來說,失敗是不可接受的,失敗的恥辱只能用死亡來洗刷。更何況自己怎麼可能輸給弱小的人類,他一定要親自推開這道時空之門,並且把那個該死的人類道士烤成焦炭、燒成劫灰。

  「我從來都不知道魔界的炎魔居然會是這幅德行。」衛丹對著眼前虛浮在空中某個男子的影像不滿地指責著,「這就是你所說的,能夠在人界造成最大殺傷力的魔族成員之一?朗格提斯將軍,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根本就應該直接召喚幽暗之影的。」

  「開玩笑,你要是真的把幽暗之影召喚到人界來,那才是最糟糕的情況,那傢伙比狐狸還要狡猾,他才不會聽從你的指揮呢,也就炎魔這個沒頭腦的笨蛋,最喜歡殺戮和死亡,所以只要滿足他的殺人慾望,他就會回應召喚。更何況炎魔出現在人界的話,方圓百里之內將被地域炎火所包圍,吞噬一切生命,這種殺傷力在人界是最大最快的。」

  半空虛像裡的男子,赫然是在兩界山上伏擊龍王的魔界將領,只是如今的他不再頂盔貫甲,反而穿了一身儒衫,那曾經濃郁炎熱的血腥殺氣也盡皆隱沒,乍然相見倒是會讓人覺得他是一位謙謙君子。

  「但是如果他不能到人界來的話,一切都是廢話。」衛丹撇了撇嘴,冷冷地說,「鄭國軍隊被疫症病殺殆盡,幾乎沒有一個漏網的,加上先前戰爭時死去的,差不多是十九萬人,只有加上柳州城裡那十一萬人口,冥魂之匙才能吸足死亡之氣開始運作。但是現在呢!」

  衛丹一翻手,一顆灰色的拳頭大小的珠子出現在掌心,「冥魂之匙至今還沒有填充到足夠的死亡之氣,要是今天午夜之前,冥魂之匙還是在這樣的話,那麼我們所有的準備就都白費了!」

  「難道就不能從人界這邊打開嗎?炎魔的話,真的比較麻煩啊。」朗格提斯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殺人放火他最是在行,要是讓他指揮炎魔去衝鋒陷陣也是毫無困難,不夠要他去改變被拒怒了的炎魔的意志……這種事情就算是魔王恐怕也沒有辦法做到吧。

  「行啊,只要你能夠解開龍族的『天凌梭』,把杵在召喚陣中心的那兩個傢伙弄走,一切就都好辦了。」衛丹何嘗沒有辦法把那兩個被天凌稜包裹著的人從陣中心弄走,但是龍族出品的天凌稜,雖然本質上只能算是個二流法寶,但是這東西在人界卻是無敵的存在,誰有本領去解開天凌稜上龍族的符咒?

  衛丹心中鬱悶無比,也不知是何方神仙把這龍族的簡陋法寶遺落在人界,給自己平添這麼多的麻煩,卻不知道這天凌稜的主人根本就是自太古之後,龍王界首次來訪人界的客人。

  「『天凌梭』?天凌梭有這麼的的力量嗎?不久是個二流貨色嗎?」朗格提斯熟悉各界的武器法寶,無論是攻擊型的、還是防禦型的,這天凌梭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垃圾法寶,隨手就你呢個解決,一時間朗格提斯覺得衛丹說了半天。實在是有些小題大作,「我給你一個魔冰卷軸,你直接把天凌梭凍住不就好了。」

  「哼,你倒是來凍凍看啊。」衛丹望向朗格提斯的眼神裡頓時充滿了嘲弄,魔界的人果然個個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居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天凌梭」在其它各界是件不怎麼起眼的法寶,但是在人界,天凌梭卻能夠發揮百分之一千的防禦能力。

  人界混雜的靈力對於天凌梭來說,是最上等的填充能量,因為天凌梭本身的材質,是生長於龍王界深海淤泥裡的珊瑚礦石,天性就喜好吸附混雜靈力。更何況啟動天凌梭的那個半妖,居然不怕死地用自己的妖力強行灌注入道士陳堪的體內,道力和妖力本來是相互排斥的力量,但是在陳堪體內的道力被消耗殆盡時,灌輸的妖力很順利地侵佔了陳堪的所有脈搏,輕易地隔離了陳堪繼續向召喚陣輸送道力的渠道。

  再加上天凌梭上那個金色龍族「不動如山」的咒文,誰有那本事來解開這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乾脆我親自出手幫你宰光那些個人類,湊足數字不就行了。」衛丹的眼神讓朗格提斯很不舒服,乾脆隨口說了句自找麻煩的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午夜之前。十一萬人,如果你不想最後被魔王當作補品宰了吃的話,最好動作快一點,你還有八個時辰的時間。」衛丹沒有給朗格提斯反駁或者改口的機會,丟出最大的麻煩之後。立刻掐斷了彼此之間的聯繫。

  他才不管朗格提斯要怎麼樣去殺那十一萬人口,所以他也沒有提醒這位上了賊船的魔界將軍,那些困在柳州城內的人類們,並不是驚慌失措地等著他去屠城,而是被保護在結實的冰壁下。

  不知道朗格提斯的力量和耐力是不是足夠強悍,能達到敲碎那些冰壁並且殺掉冰壁下的人類所需要的強度。衛丹惡意地想著,一點都不為同夥擔心分毫。

  「您不是擔心到午夜時,人類的死亡之氣不夠多嗎?為什麼還……」隱沒在角落裡的沉鷦,突然開口詢問著。

  「沉鷦,冥眼是一個很奇特的東西,要獲得它除了必要的開啟方式之外,還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祭品,在祭品沒有被送上供台前,消耗一下祭品的體力,會讓整個獻祭儀式變得更加地順暢,不是嗎。」

  衛丹沒有正面回答,但是脫口而出的內容卻更為驚人,臉上那優雅而矜持的笑容,讓人倍覺陰森和恐怖,「至於死人……比起以數量計算的人類,道士的屍氣和魂魄則更加精純,冥魂之匙的確需要三十萬以上的人類死魂,但是如果是道士的死魂的話……哼哼……此刻夏傅手邊關押的那些個自投羅網的道士就已經綽綽有餘了。」

  沉鷦並不在意衛丹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因為對牠而言,只要衛丹的計劃能夠順利的實行,那就足夠了,至於怎麼做,那害死屬於上位者的權利範圍,牠從來都不會去關心。

  「這一次您一定能夠得到冥眼。」沉鷦的話語與其說是陳述,倒不如說是一種信徒對神袛的狂熱信仰。

  「是的。」衛丹默默地望了一眼滿臉自信的沉鷦,低沉地回應著。

  冥眼——子太古時代便被刻意隱沒在人界的神秘法寶,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怎樣強大的力量,也沒有人真正擁有過它。但是夢蜇曾經說過,冥眼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件屬於時界的寶貝、虛空的令牌,只要擁有了冥眼,便能操縱時間的沙漏,指揮歲月的步伐。無論是回溯過去還是穿越未來,整個世界都將會服從擁有者的意志,被牢牢掌握在冥眼主人的手中。

  沒有一個上位者可以抗拒冥眼的誘惑,擁有了冥眼就等同於擁有了一切,成為不亞於太古創始人的存在。所以窖鑅——過去的神帝,為了獲得這寶貝不惜發動無數的戰爭,征服一個又一個世界,為的就是找到這至高權威的力量。但是窖鑅最終卻在即將把冥眼納入手中的時候,以最令人想像不到的方式失敗了。而在無數歲月之後的今天,當神帝窖鑅的故事已經在漫長的歷史河流中漸漸淡去了身影,剩下一個被怨恨和憤怒所折磨的孤獨靈魂,這孤獨的靈魂對於冥眼的渴望卻比窖鑅更加的強烈、更加地執著。

  如果說神帝窖鑅所渴望的是冥眼所擁有的力量、所代表的權勢、以及這些東西所帶來的利益的話,那麼這個孤獨的靈魂渴望的,則是冥眼本身——他需要冥眼所具有的力量,他需要時光按照自己的意念倒流回那仿若天崩地裂的時刻。他要再一次地緊緊抓住那個冷酷的龍族,狠狠地搖晃著對方,要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究竟是為了什麼,那個被自己深深愛著的人,會如此冷漠殘酷地背叛自己,甚至給自己前所未有的折磨。

  「這一次我一定會得到它,誰都沒有辦法阻止。」

  第二章

  林石鎮上,大伙們為了突然臨產的孕婦小月迅速地奔走忙碌著,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敖彥這個可愛的小搗蛋鬼已經沒了蹤影。

  男人們在村長的指揮下,迅速地搭建起一座足夠遮風避雨的全封閉小屋,為了讓用石灰和濕泥塗抹的牆壁能迅速地乾透,顧不得可能會燙傷自己,一邊砌牆一邊就在牆邊點起火堆,開始烘烤牆面;女人們則在婆婆嬸嬸的帶領下,開始燒水、煮布等等一系列接生時要做到準備工作。兩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則早已經守在小月的身邊,一邊安撫著這第一次生娃娃的小媳婦,一邊小聲地教導著小月要怎麼樣面對腹部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

  但是隨著小月一聲高過一聲的呻吟,有經驗的老人們都看出了不妙的陰影,女人懷孩子本來就是一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事情。但是這些天來,讓這小媳婦跟著大家東奔西跑,幾乎日日生活在不安之中。如今眼看著孩子還沒有足月就急著出世,而小月又是頭一胎,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湊一塊了。

  「這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啊。」老村長無比擔心地說著,但是在他眼前的人,卻因為這句話很想把這鬢髮皆白的老頭子一腳踹到十里外的怒江裡去。

  「我是道士,不是接生婆;我只會降妖捉怪,不會幫人生孩子!」清箴子壓低了聲音咆哮著,眼前這個老頭,分明是非把自己給逼崩潰了不可。他清箴子的確是道法精研,但是這不代表他萬能,這老頭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提議讓自己給憑空設計一個什麼「安產符」,保佑那小媳婦可以穩穩當當地把孩子生下來,清箴子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都一樣,你不是說,捉妖怪很簡單,只要把妖怪收到你的法寶裡,然後看是好妖怪呢,就放出來;是壞妖怪呢,就宰了。」老村長對於清箴子還是很看重的,比起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陳堪,清箴子的外貌和言談舉止在大家的心中更貼近道士那種強大人物的傳說。所以老村長對於清箴子說過的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地,所以才會有這天才的提議,「這生孩子也一樣,你就把小月肚子裡的小傢伙當作……當作附了身的妖怪,用寶貝捉出來,然後放掉不就行了。」

  「噗……」清箴子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一旁路過的鴻曉忍不住笑出了聲,只是在清箴子隨後射來的「殺死你」的目光中,迅速裝出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模樣後,立刻遁走,躲到不知名的角落裡偷笑不已。

  「那是妖怪!妖怪!我的法寶只裝妖怪,不裝小孩!」清箴子咬牙切齒地繼續和陷入妄想圈中的村長奮鬥著,同時在心裡發誓,下次絕對不在凡人面前提起道術,哪怕是一個字也不行。

  「若是生孩子的話,本王倒是有個人選可以幫忙。」隨眾人一起來到林石鎮的瑞王殿下似乎看到清箴子的窘境,邁步上前為可憐的道士解圍,「雲一非但是本王的侍衛,而且也曾經是太醫院太醫的入室弟子,對醫術和急救頗有心得,相信能對那位臨產的夫人有所幫助。」

  其實村長現在也是病急亂投醫,本來村子要是遇上這種事,不是派人趕到柳州城去請專門的婦科大夫,就是帶著孕婦親自跑一趟。但如今柳州城內究竟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這大夫自然無處去請,村長也只能遵從陳堪說的:萬一有事,可以和清箴子商議。才把這個可憐的玉泉山道士逼得快跳樓了。現在瑞王既然這麼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於是在村長的千恩萬謝之下,雲一被帶去救人。

  不過瑞王的主動卻沒有換來清箴子的感激——儘管清箴子一心撲在降妖捉怪上,但並不代表他對世事一無所知,這幾日裡瑞王每每欲言又止的模樣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只是這位身居要職的王爺,始終沒有找到向自己開口的機會罷了,如今也算是天賜良機了。

  望著村長那有些佝僂的身軀消失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後,清箴子板著一張臉,看都不看身邊這位王室成員,冷冷地開口:「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本王聽說玉泉山的修道人對於鬼怪一道最是專深,不知道長會不會招魂之術?」瑞王沒有客套什麼,身為王室自然和道門的人沒有少接觸過,所以瑞王深知,有時候凡俗的恭維和客套對於修道士而言還不如直言不諱。

  「招魂?」清箴子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這位王爺心裡想著要算個皇帝命啊或者得到延年萬壽的金丹之類的要求,沒想到居然是問招魂。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算得上英武的男子,嘴角勾起一道微微的弧線,「招魂倒是不難,只是不知道王爺想招的是誰的魂?」

  「我、我想見見我的兄長。」瑞王有些猶豫,但是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夏傅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是因我而起,當年的恩怨裡我算不上是好人,若是被夏傅謀害,自然也算得上罪有應得,全當欠夏傅的,但是如今夏傅卻把這怨恨報復在無辜的百姓身上,那就未免太過分了,我總覺得其中有著更多的隱情,而這個隱情,除了當年的太子之外,也只有我的兄長知道,所以……本王只能拜託道長了。」

  「哼。」清箴子撇了撇嘴,沒有反駁什麼,收在衣袖裡的手指,暗中計算著,「招魂之術,本不困難,你若是有亡者死前的遺物則最好,若是沒有,就需要亡者的生辰八字以及亡故八字,在陰虛之夜,起法招魂即可。只是對方死了很久的話,怕已經投胎轉世,那就什麼都招不到了。」

  「本王這裡有一塊玉玨,是兄長的遺物,還請道長……」瑞王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塊用白色絲帕包裹著的玉玨,清箴子接過玉玨,心中暗自嘀咕:這瑞王也真是膽大,居然把死人的東西隨身帶,也不怕忌諱。

  玉類物品本就會集天地陰靈之氣,雖然還不能用作陰魂的住所,但卻最是容易被亡者的執念所依附,清箴子只是將玉玨托在掌心,就能夠感受到一股明顯的鬱憤之氣從玉玨內散發出來。

  「將手放在玉玨上,貧道施法替你招招看。」清箴子托著玉玨伸出手,瑞王也將自己的手蓋在玉玨之上,清箴子騰空在瑞王的手背上畫了一個道符後,一股冰冷的寒氣,立刻從玉玨中湧了出來……

  在雲一的幫忙下,小月算是暫時穩住了身子,吞下雲一隨身攜帶的養本固源的丹藥後,精神好了不少,讓大家著實鬆了一口氣,雲一和幾個有接生經驗的婦人商量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去山裡採些應急的草藥來。轉身回到瑞王身邊,把這事向主子稟明,卻訝然地發現,才這麼一會兒,瑞王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站在風中的身子竟然簌簌地發抖,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指縫間甚至有著點點血色。

  「主上……」雲一開始還以為清箴子這臭道士趁自己不再暗算瑞王,立刻擎出寶劍,嬌容凝霜盯著一旁的清箴子,畢竟瑞王在朝中的政敵多如牛毛,潛在威脅更是數不勝數,但是轉眼卻看到清箴子的臉色也不比瑞王好看多少,而且還在一邊連連作嘔,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樣,這令雲一莫名不已。

  「和道長沒有關係。」瑞王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愁傷和悲怒,揮手示意雲一離去,他現在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來消化剛剛得到的驚悚消息。

  若不是經年來身為上位者看多了人間險惡和黑暗的話,恐怕他的反應會和清箴子如出一轍,緩緩地坐倒在一旁的石塊上,瑞王的前胸起伏不定,似乎顯示出他此刻洶湧的思潮。

  「嘔……你們王室……嘔……果然……嘔……」清箴子已經吐得說不出話來了,儘管早就習慣了妖魔鬼怪們奇形怪狀的模樣,也見識過各種血肉橫飛、腸臟四濺的噁心場面,但是清箴子還是忍不住吐了一地,他算是領教了王室成員的變態程度。

  「難怪……難怪兄長沒有回來……難怪父王會鬱鬱而終……原來竟是這樣……」瑞王從來沒有想到,這兄長唯一留在人世中的遺物,讓自己看到了一幕發生在十三年前的慘劇,多年來心頭的種種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但是這答案未免太過於不堪了。

  清箴子也明白此刻瑞王需要什麼,好不容易忍住了作嘔的感覺後,一臉同情地走上前怕了拍瑞王的肩頭,無聲地走遠,他不是沒有看到瑞王眼中的殺意,畢竟他算是無意中挖掘了晏國王室的一大醜聞,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允許被外人得知,瑞王最後卻沒有這麼做,這個在權力染缸裡浸泡了十數年的男人,居然還沒有被徹底地染黑倒是令清箴子心中有了一絲的佩服。

  只是,夏傅要是知道了這一切,那個被仇恨扭曲到捨棄了一切,投入到魔界的男子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清箴子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不知道是不是被玉玨上的那個故事所影響,清箴子無故想起自己離開山門時,師傅曾經拉著自己的手無限唏噓,說山下種種皆是因由,自己出了山門便是入了因果輪迴,從此之後,命運由天不再由己。可惜知道如今自己才能稍稍體會到師傅話語中的意思……

  「清箴子道長。」少女清脆的呼喚打斷了清箴子難得的傷感,只見那個幾乎算得上被上蒼所眷顧的少女翠娟,由於敖玄的幫助,那顆離火丹已經和少女完全融為了一體。

  眼看著不過是一日不到的光景,道力的修為已經跨入了第二階段的自在境界,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是資質再好,也得苦修上數十年,配合天才地寶和高師教誨不過勉強跨入修道的門楣而已。

  「以後不要叫我道長,要叫道兄,雖然你半路入道,也沒有參入門庭道派,但是你現在畢竟是已經有了道力的人,道士不刻意將就禮節,但是稱呼同道為道長的話,只有在對敵之下。」清箴子雖然一年到頭圍著妖魔鬼怪打轉轉,但是道士之間最起碼的交際細節,畢竟是玉泉山弟子在山門裡必修的功課之一,教導起翠娟這種菜鳥道士,自然是得心應手,只要把師傅對自己說過的話,如數搬過來就好。

  「是,道兄……」翠娟覺得叫起來總是有些彆扭,不過現在她可顧不得去計較這芝麻粒小的事情,事實上不知道為什麼,自剛才開始,她就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降臨了一般。

  只是看大家都在忙,也不敢上前打擾,眼巴巴地看著清箴子和瑞王兩人在一邊手握手地「眉目傳情」、「竊竊私語」,好不容易等兩人分開,卻看見瑞王臉色灰白,而清箴子則蹲在一旁嘔吐連連,頗讓人猜疑這兩人剛才說的內容究竟是何,翠娟被兩人的樣子嚇了一跳,本來已經伸出去的腳,又乖乖地收回來,耐心地等待清箴子恢復平靜了才找了機會上來詢問,只是這兩人方纔的模樣,卻讓翠娟這喜歡八卦的小丫頭看在眼裡記在了心上。

  可惜,翠娟才湊上前,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感受開口告訴清箴子,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道尖叫聲,硬生生打斷了翠娟到了嘴邊的話,也嚇住了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們。幾個午睡未醒迷迷糊糊的小傢伙甚至被這一嗓子嚇得哭了出來。

  大夥兒吃驚地望去,就見不遠處正在林子邊緣砍伐樹木的村民,像是見到了恐怖的鬼怪般,一邊扯著嗓子鬼叫著,一邊丟下手中砍了一半的樹木,連蹦帶跑地往回跑。

  「蟲……蟲子……蟲子!」那村民一直跑到村子口,才總算從鬼叫聲裡,憋出兩個完整的字來,只是這「蟲子」二字卻比驚雷更加具有震撼力,不久前剛經過夏傅帶來的那一次噁心的魔界蛆蟲的驚嚇後,「蟲子」這兩個字自然是成了林石鎮新一代禁忌用詞。

  大家一聽到這兩個字,頓時個個精神緊繃,臉色發白,漢字拿起了鋤頭錘子,女人則隨手抄起剪子後者菜刀,連那些剛才還在哭鼻子的小鬼頭們,也一個個如同受驚了的兔子一般飛快地竄到自家爹娘的身後,探頭探腦地望著不遠處那片樹林。

  比起村民們的反應,清箴子雖然要冷靜地多,但是仔細的人一定能夠發現,短短的數息,清箴子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細汗,繃緊的背脊更是暴露出清箴子隨時準備出擊的打算。

  比起前些日子夏傅侵入時,至少林石鎮上不但有神龍障那個烏龜殼可以借用,還有陳堪這個道術精湛的道門高手坐鎮,但如今林石鎮深埋泥石之下,那神龍障還有沒有辦法啟動無人可以確定,而陳堪卻已經不在此地了,萬一要是夏傅再來,清箴子自認沒有那份功力可以保住這滿鎮百十號人口。

  大家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握緊手中的武器,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樹林的方向,連本來守著孕婦小月的幾個老少夫人,也緊緊地堵住了門口,手裡甚至端著剛燒熱的開水,頗有一副「誰敢過來,老娘我開水伺候」的架勢,傍晚的微風穿過樹林的枝椏,枯黃的葉片在細微的呲啦聲中飄落塵埃,成為覆蓋在黑色泥土上的一層金色鱗片。

  泛紅的霞光下,眼尖的村民已經發現了樹林旁,有好幾片掉落在地上的枯葉正在有序、且快速地向他們移動著,那模樣實在和當初蛆蟲滿地爬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彷彿是感覺到自己的行動已經被村民們發現了似的,移動的枯葉慢慢地停滯了下來和村民們的目光對峙著,似乎是在積蓄著下一次襲擊高潮的力量,而他們的身後,陸陸續續有著更多的枯葉迎風而動地靠攏著。

  這一次惡戰的結果會是死還是活?望著眼前越來越多的「敵人」,絕望的氣氛逐漸濃郁了起來,有些膽子小的村婦甚至已經開始下意識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女們,提前預感這生離死別的到來。

  先用奔雷陣符直接劈入蟲群之中呢,還是用火綬之術,在人群前架起一道火牆呢?清箴子飛快地思考著最佳的攻擊方案和角度,計算著怎樣用最快、最省力地方法,最大限度地消滅這些噁心的魔界蛆蟲,而就在清箴子慢慢抬步向前,準備搶先出手的時候,一個白白的圓圓的小腦袋,突然從樹葉上探了出來,兩顆猶如黑芝麻一般大小的眼睛,很是深邃地望了望眼前如臨大敵般的人類鄰居。

  若是清箴子會蟲語的話,一定會從眼前這蠶寶寶的眼裡讀到牠們的困惑:不久是因為冬天到了,所以咱們這些蠶寶寶打算到林石鎮的殘牆短瓦裡找個臨時的裹繭的角落嘛,往年這些人類鄰居最是歡迎牠們的到來,但是今天好像這些鄰居有點反常耶。

  「原來是秋蠶……真是的……大驚小怪的,想把老頭子嚇死啊!」看著那一個個陸續從枯葉下探頭探腦的蠶寶寶們,老村長第一個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旱煙桿,猛地砸到剛才那個鬼哭狼嚎的村民腦袋上,「你個混蛋小子,平日裡總說自己膽大包天,到了這關鍵的時候,倒是第一個掉鏈子……」

  彷彿是為了被驚嚇到的自己討回公道,心頭驚駭散去的村民們,不約而同地效仿著老村長,開始討伐那個把秋蠶當作魔蟲,害得自己浪費諸多感情的傢伙,於是只見男人的拳頭,女人的小腳一時間蜂擁而上,可憐了那位「發現者」,還沒有完全從驚嚇中清醒,又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海洋裡。

  雖然清箴子保持了一個道士的素養,沒有參與群毆活動,但是翠娟卻看到清箴子隨手從衣袖的暗兜裡抓了一個小丸子,順手彈到了那村民的腳下,於是立刻地,平整的泥地上突然冒出半寸長細細的仙人掌刺,扎得那位哎哎直叫喚,也算為自己出了口氣。

  「嘻嘻……」翠娟忍不住用手帕捂上了嘴,小聲地竊笑了起來。這一笑倒是把清箴子笑得臉色泛紅,只能一邊努力咳嗽幾聲勉強地做著徒勞的掩飾,一邊開始漫無邊際地東拉西扯向翠娟這小丫頭講述道士所需要注意的一些常識性的內容,而這個突發的小小插曲也讓翠娟很自然地將原本想訴說的心中的不安忘在了一邊。

  若是敖玄在的話,對離火丹的特性瞭如指掌的他必然會看出翠娟方才欲言又止的不安,因為離火丹非但是道士們提升道術修為最好的補品,更重要的是,離火丹和人體融合之後,被融合著就會擁有離火丹「趨避百邪,鎮壓污穢」的天賦,翠娟的心慌意亂,則正是遭遇邪魅時,離火丹的預警。

  就在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蜿蜒而行的秋蠶之上時,一條半尺長、小指寬的暗紅色長蟲,藉著枯葉和晚霞的遮蔽,沿著剛搭建起來的小屋門簷的縫隙,迅速地鑽入了謂孕婦小月所建的臨時產房。

  房內本來看護小月的兩個村婦,此刻都被外面的呼聲所吸引,起身離開,屋內只留下剛剛挺過第三次陣痛,渾身汗水淋漓癱軟無力的小月,那鼓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著,隔著那薄薄的佈滿了青筋和紅痕的腹部皮膚,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腹腔內一個鮮活的新生命正在做著降臨人世前的最後準備。

  被自己肚子裡那個不肯痛痛快快降生的孩子給折騰地昏沉沉的小月,只是隱約感到自己的手腕處似乎有一陣輕微的刺痛,彷彿是被夏日隱藏在草蓆中的枯刺蹭了一下,接著一片黑暗就接管了她全部的意識。這時躺在床上的小月的軀體,卻睜開了雙眼,本來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已被深沉而不詳的暗紅所取代,渾濁中透著邪異和呆滯。

  從床上坐起身下地,小月的身體宛如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僵硬生澀的同時卻寂然無聲,推開床邊那臨時用鋪板拼合的窗戶,赤著雙腳爬了出去,在屋前人們還在驚呼的時候,小月有些踉蹌的身影,已經迅速地消失在濃密的山林之間。

  為什麼我沒有早點發現不對勁呢?這些乍然出現的秋蠶,分明是被用來當作吸引人注意的誘餌,對方巧妙地利用了大家對於魔蟲噬骨的恐懼感,輕易地將落單的小月擄走了。這些本事妖魔慣使的手段之一,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意識到呢?

  發現了小月的失蹤後,清箴子不由自主地懊悔這,在心底痛罵著自己,但是任憑他說盡了所有搜索和偵測的法術,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絲毫響應,茂密的樹林和起伏的山巒輕易地隱匿了小月的行蹤,清箴子又不能任性地拋下人人自危的其它村民,只能無奈地在原地恨恨地跺腳。

  好半晌,清箴子才勉強自己收斂頹廢懊喪的心態,慢慢平息著心底深處的憤怒火焰,現在他需要的是更多的理性和冷靜,畢竟在他的周圍很可能潛伏著他所不知的可怕危機,他的肩頭所承擔的,不僅僅只是個人的安危,陳堪把林石鎮上這些安貧樂道的百姓托付給了自己,那自己就有責任最大限度地保護他們的安全。

  現在他沒有辦法分身去顧及失蹤的小月,唯有祈禱自己的同門師兄弟能及時地趕快來協助自己,清箴子在心中計算著援兵的到來的時間,在柳州城出現沉鷦的時候,他就連夜發出了求租飛鴿,他可沒有景御那種誇張的自信,對於沉鷦這種討厭至極的魔獸,他自然要找上一群幫手才行。算算時間也有好幾天了,怎麼還是沒有人趕來找自己,或者發出信息呢……

  其實清箴子的飛鴿傳書在送出後不久,就得到了熱烈的響應,畢竟玉泉山的道士們對於捉妖怪這個活計向來是很積極的,特別是沉鷦這種可遇而不可求、極具挑戰性的罕見魔獸,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事實上除了被手邊的俗事拖住、不得不多耽擱幾日而晚出發的人之外,至少有超過三十人,是在接到消息之後,連行李都沒有收拾,直接駕起飛劍就往柳州城趕,比起地球上那永遠姍姍來遲的警察要神速得多。

  只是往日仗著自身的修為和道術在半空中御劍飛行的道士們這一次卻撞上了一塊大鐵板——缺德的玄門道,為了預防那些外來的修道士干擾他們在柳州城的佈置,居然違背道家公約在柳州城方圓百里的半空之上架起了一道無形的防禦之牆。

  這道彙集了玄門道最高修為的十二位合竅期高手的道力所支撐起的防禦之牆,非但完美地隔絕了外界修道士向內傳遞消息,更讓那些或有意、或無意路過附近縱劍飛行的道士們吃到了「飆劍」的苦頭,那些個在半空中疾馳的道士們,就像是高速公路上飛飆的跑車突然撞上一堵石牆後,一個個不是撞得頭破血流就是被防禦牆臨空反彈出去,摔得神魂顛倒。

  這一來自然讓早就潛伏在附近守株待兔的玄門道徒弟子們,對於出主意的衛丹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還擔心一時間無法控制掌握這些能力強悍的同道,如今卻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何況衛丹還有更加陰損的後招:抓到人,先灌一壺迷魂茶,然後用金針封死他們的道力和內力,這樣自然不用擔心他們能玩出其它的花樣。於是乎。包括七十六人的玉泉山增援大隊在內,才三天的時間,前前後後有四百多名道士成了落進陷阱的「蠢兔子」。

  而這些「蠢兔子」最後都被送到了這陰森森的樹林巨坑旁,夏傅也不客氣,為了便於防範這些道士搗亂,直接用粗大的鐵鏈將這些道士們當作狗給拴在附近的小石頭山下,任憑道士們再怎麼痛斥、規勸都保持無視的態度。

  從這些道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敖彥總算是聽出個來龍去脈,只是那些道士們口口聲聲討伐玄門道的理由讓敖彥頗覺無聊。說什麼設計卑鄙、陷阱無恥、違反公約……敖彥暗中嗤笑,這些道士的腦袋和清箴子一樣,頑固得可以,要是算計別人還要正大光明的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都瘋了,就是大家都昇華成聖人了。

  別人不過是略施小計,這些個道士們就一驚一乍的,不去自省本身的缺漏,一味地怪罪對方狡猾,難怪會有傳聞說人類的道士沒落了,最近由人界升入仙界的道士越來越少、越來越刻板無趣、連力量和悟性上也越來越不具潛力。

  想像也是,看看眼前這些不知變通的道士們,再對比那些在仙界舉牌、拉橫幅抗議的仙界主流,可見人界和仙界之間的差距已經不是單純的力量上的,而更多的是意識上的。

  當然這些只是敖彥心底見不得光的不屑,在表面上他依舊完美地維持著一個受到了驚嚇後,卻沒有大哭大鬧乖得令人心疼的小寶寶,白白的小手緊緊地抓住桀梟的衣裳,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更是佈滿了驚懼的波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瑟縮地窩在桀梟的懷抱中。

  只是火光的顏色讓人無法看到那嫩嫩的小臉上根本沒有驚懼的蒼白,倒是有著健康的紅潤光澤,那兩隻耳垂豐滿的小耳更是躲在人們視線的死角微微地搧動著,努力地接收著周圍這些道士們的輪番怒斥以及私下的抗議。

  只是似乎除了瞭解到這些修道士被擒的因果之外,沒有更多有用信息了,特別是如今堆積在眼前,被夏傅裝來的那滿車的人形冰稜,不知是擔心嚇壞小孩子還是其它的緣故,這些道士只是反覆斥責夏傅、警告加規勸他不要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這無疑讓敖彥很是鬱悶,當然更讓敖彥鬱悶的是,眼看著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自己算起來已經從林石鎮上「走失」快大半天了,難道敖玄還沒有找到自己嗎?

  「寶寶,寶寶……你能變回蛇神嗎?趁現在快點變回去,從角落裡可以跑出去的。」敖彥正在鬱悶時,桀梟突然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讓敖彥更加鬱悶的話,若非桀梟的提議充滿了最純潔的期盼的話,估計敖彥當場就會咧開嘴咬他幾口。

  「火消息笑跑好修跑俄,還噗洗行賄系!系下木噗?海修。火噗系樹!下修樹,火好系!(我要是想跑早跑了,還不是因為你,你怎麼跑!還有,我不是蛇!再說蛇,我咬你!)」敖彥用它那堪比外星語的嬰兒語,說著令人哭笑不得的威脅,順帶還特意狠狠地瞪了桀梟一眼,他可是說道做到的人,要是桀梟敢再說蛇,他立刻就會拿桀梟的胳膊磨牙,反正這時候牙齒正癢癢著呢。

  「寶寶可以先回去通知別人,再來救大家啊。」桀梟一聽寶寶不肯離開,完全是擔心自己走不了,頓時就覺得心底暖暖的,那是種彷彿期盼了許久,卻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的溫暖,而這種溫暖讓桀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決定,讓寶寶離開這裡,桀梟見過寶寶在柳州城的樂坊裡躲人的本事,眼前夏傅這些「壞人」一定也找不到變成了小小蛇躲在黑暗中的小寶寶的。

  「噗哈,要系底火新爬因笑還,紅紅系後響和,系系系叫修噗系寒和!(屁話,要是等我真把人找來,黃瓜菜都涼了,你小子早就變人干了。)」敖彥撇了撇嘴,嚴重鄙視桀梟這種弱智的借口,還等自己找人來?這黑燈瞎火的,別說連東南西北都沒辦法分清,就是知道往哪裡跑,也不考慮夏傅他們用馬車裝著自己走了一個下午,七拐八拐的才到,自己要是用四條腿爬回去,就算爬到明天晚上,也未必能夠爬到林石鎮,再加上路上還有哪些個夜貓子、毒蛇之類的掠食者,到時候別說就桀梟了,自己有沒有命怕回去都有問題。

  「但是,他們應該還缺小孩耶,剛才他不是說了嗎,正好缺少一個寶寶,如果你不見了,他們肯定會延遲動手的。」桀梟幾乎將小臉整個埋入敖彥寶寶的肩頭,小聲地說著,儘管記憶已是一片空白,心性似乎也變回了最初的仁善,但是這並不代表桀梟真的連智力也一併退化,這位失去了過往的妖界之王,還是憑著直覺從對方的話語中找出了一線生機。

  這倒也算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敖彥難得覺得桀梟的話有點道理,儘管這個機會並不能扭轉乾坤,但是至少能稍稍打亂對方的計劃,畢竟這三更半夜的,要去找個未滿週歲的嬰兒,應該也算是一個頗有難度的任務。看現在的情勢,自己拖得了一時是一時,只要能夠拖到敖玄尋來,那麼自然是萬事大吉。

  敖彥無聲地點了點頭,才打算鑽如桀梟的衣襟裡,藉著外罩的破道袍遮蔽變身的蹤跡,突然間那個神秘的聲音又一次出現在敖彥的腦海之中。

  「光逃跑時沒有用的哦,進攻才是最好的守護自己的方式……」

  切,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有什麼資格來評論老子的行為方式,有本事你來把老子從這裡撈出去啊!沒那能耐就一邊呆著去,風涼話誰都會說,但真英雄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敖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一時間沒有了追究的興趣,畢竟就算是再好奇也要先保住小命再說,能夠在緊急的時刻準確地判定眼前事物的重要與否,一向是敖彥最為自豪的天賦。

  「把你救出去並不困難……」

  是我們。包括這些個廢柴道士和周圍這些人形冰塊在內,要只是我自己的話,用不著你擔心。敖彥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對方的陳述,倒不是敖彥有多麼的高尚,只是看不慣對方那種天上地下一手掌握、任我擺佈的囂張口氣。

  「沒有問題,不久是這些人類嗎,簡單得很呢。只是我有個規矩,如果要我幫忙的話,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柳州城城主簽字畫押的抵押貸款憑證怎麼樣?憑這個可以從柳州城城主那裡領到至少三萬兩白銀和很多不錯的物資哦,算起來足可以抵充柳州城這麼打得一座城市三個月的財政收入呢。

  敖彥眼睛一亮,對於他來說,和人討價還價比起救人自然是熟悉得太多,對方一提代價二字,敖彥立刻就想起了一直被他小心藏在衣服暗兜裡折成了四四方方豆腐乾大小的那張讓柳州城城主後悔不已的財產翻倍奉還的承諾書。本來他還在擔心這封承諾書會隨著柳州城的巨大災難而化為一張廢紙,現在看來或許還有挽回損失的餘地。

  對方不知是對敖彥的提議感到有趣,還是被這個不會說話,就開始加入簡易型金融貸款行業的小東西給嚇到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咯咯咯的大笑聲:「哈哈,真是太有趣,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居然會碰到這麼有趣的小傢伙……」

  說實話,也有錯嗎?敖彥覺得自己很無辜,只是他的想法傳遞過去之後,對方笑得更厲害了。

  「小傢伙,到我身邊來,我覺得我們之間,也許能夠做一筆很有趣的生意呢……」對方笑得氣喘吁吁的,敖彥就算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依舊能夠從對方的語聲中,描繪出對方笑得前俯後仰的模樣。

  只是……到他身邊去?

  怎麼去?敖彥有點困惑地皺了皺眉,對方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高人?

  正想著,腳下的大地毫無預兆地猛然晃動了起來,寂靜的夜空在天地間最為沉悶的轟鳴聲中被生生地撕開,一道炫目的銀芒從地底深處向天際竄起,宛如一道誕生於人間的閃電,劃入深邃的夜幕之中,激盪的風呼嘯著,不復剛才的柔順,如同被激怒的瘋漢,咆哮著肆意衝撞著所有阻礙在眼前的東西。馬車被掀翻彈開的木片車軸撞擊在附近的人肉軀體上,引發起一聲又一聲淒慘的哀鳴,篝火被吹散開去火星四濺著,掉落在枯葉叢中頓時引燃了一片又一片枯敗的樹葉,轉眼間一場宛如天災般的大火便在這風的怒吼中升起。

  塵沙、木屑、石塊隨著風升入高空,又隨著風砸向大地,那些被風包圍著的凡人們自然無法抗拒這天地的威勢,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得不低下頭、蹲下身子避讓著。就算是已經成為魔界生命的夏傅,也不得不用衣袖遮住那瀰漫在空中化為利刃的飛沙走石。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前那深不可測的黑洞四周突然裂開無數條巨大的裂口,在初生的大火中,如同冥域中飢渴的大嘴,頓時吞沒了所有排列在洞口附近的馬車和人形冰稜。

  那些攀附在裂口邊緣的人,雖然在第一時間逃過了墮落的命運,但是下一秒鐘,張開的裂口急速地閉合起來,伴隨著沖天而起的一蓬蓬血霧,和此起彼伏卻又瞬間嘎然而止的慘呼聲,勾勒出一幅宛如地獄冥間的淒慘畫面。

  那些對罪惡視若無睹的幫兇,也許能夠逃過人間道義的制裁,但是卻注定要付出同樣殘酷的代價……

  茫茫的山火在枯葉殘枝和風力的催動下,向四方蔓延開去,火場的中心,橫七八豎地躺著十幾具四肢不全、面目全非的遺骸。

  夏傅是唯一一個站在那裡的活口,只是他眼前那準備了十數日、用來施法的巨坑,已經在短短的數息之間,完全消失在火光之下。

  而不遠處,一條踉蹌的身影正姍姍來遲,隆起的肚子被主人無視著,磕磕碰碰地撞擊著山道上的樹幹,纖細白嫩的雙足赤裸裸地走在佈滿了石沙的山道上,磨劃出一道道血色的傷口,只是這卻沒有阻礙她前進的步伐,一縷鮮紅的血水則順著大腿涓涓滑下,落入塵埃……

  第三章

  「歡迎來自我的家,可愛的小朋友。」黑暗中那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時,敖彥很有把對方抓過來往死裡咬的慾望,可惜從地面上沿著裂縫一路滾落下來,即便桀梟的雙手始終都緊緊地擁抱著敖彥,沒有讓敖彥有絲毫的擦傷,但是旋轉過度後,那昏天暗地的暈眩引發的嘔吐感卻讓敖彥動彈不得,只能癱軟在桀梟的懷抱中,默默地等待著眩暈結束。

  「別生氣,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要救這麼多人,這種方式雖然粗暴了一點,但是至少能夠最快、最全面地達到了救人的目的不是嗎?」似乎感受到敖彥的不滿,對方很有君子風度地向敖彥解釋著。

  只是如果言詞能夠更加誠懇一點,而不是充滿了戲弄的味道的話,敖彥覺得自己肯定會考慮用同樣的紳士風度來響應對方,但是現在……敖彥無力地舉起右手的中指,在黑暗中狠狠地向上戳了一把。

  「啊,這動作真是太可愛了……不愧是龍王家的寶寶,連一個小動作都那麼讓人覺得可愛……」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點銀色的微弱光芒,如同夏日夜幕中的螢火蟲一般,柔弱而渺小,但又異常美麗。那點點的銀色光芒漸漸地移動到敖彥的眼前,顯露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敖彥曾經對這神秘地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客人有過諸多的猜測,從有意識的法寶到被封印的惡魔;從蟄伏在地底的亡靈之神到潛伏在人間的蒙冤仙人,凡是上輩子奇幻小說中出現過的主角奇遇的橋段,都一一盤點,推算自己這次如此驚天動地的遭遇會有怎樣的高報酬率。

  甚至在滾落在地下的時候,敖彥還有些自我調侃地推測,這即將登場的神秘人物,究竟是古龍派的,還是金庸派的,只是現實似乎有點殘酷得過頭。

  「居然是格林童話。」敖彥望著眼前那小不點,喃喃自語著,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就見那團小光點中,怯生生地站著一個成人拇指大小般的精靈,及腰的黑色長髮,配上一張俊秀的臉蛋,小巧的身上居然穿著明顯是葉子做成的衣服,兩對如同蟬翼一般透明的翅膀在空中慢慢地搧動著,每一次抖動都會閃落點點金星。

  「格林童話?是你的法寶嗎」以前怎麼都沒有看到你使用啊?龍族可是最輕視法寶的一族了,對於龍族而言,本身的力量才是最強大、最可靠的哦,小傢伙在人界待長了可不要被人類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給教壞了哦。」

  小妖精臉上滿是感慨,只是那表情實在讓敖彥不敢恭維。試想一個比嬰兒還要幼齒的傢伙老氣縱橫地用那種老長輩教育小輩的口氣說話,那種架勢也怪不得敖彥會有此表情。不過敖彥不會因此而忽略這小妖精話語之中透露出的訊息。

  我們見過面嗎?敖彥敢用他龍王老爸的腦袋發誓,他絕對沒有見過對方,難道對方是在黑暗中偷窺過自己不成?

  「當然見過啊,我還曾經保護過你呢。」

  你究竟是誰?敖彥翻了個白眼後,努力地忽視對方的形象,試著和對方好好地溝通。

  「我的名字叫做九淵,是自太古時代開始,就代替龍王鎮守在人間的龍王界的九大以太精靈之一。」小不點很興奮地笑著,背後的翅膀搧動得更加快速了,「我們是同組耶,這麼多時間來,你是第一個到人界來的龍族呢!」

  以太精靈,敖彥並不熟悉這個稱呼,但是「代替龍王鎮守人間」這八個字卻讓敖彥覺得無比地耳熟,到底在哪裡聽到這八個字呢?

  「真是沒有良心的小混蛋,虧我還在林石鎮上努力地保護過你呢,不然就算你是龍王之子,那些噬骨魔蟲不能傷到你分毫,但是那些蟲子在你身上爬來爬去的味道絕對不好受的。」聽到敖彥心底的困惑後,九淵顯然很不滿被這麼給忽視了,不過他的話,卻讓敖彥突然想起某件事。

  你是、你是林石鎮的那個「烏龜罩」?敖彥完全沒有料到對方的身份居然是那個變態的罩子。

  「可惡的小鬼頭,什麼是烏龜罩,那是最好的防禦障蔽神龍障好不好!」九淵憤怒地直呲牙,自己最為自豪的力量,被眼前這小鬼頭一開口就貶得一文不值,鬱悶的九淵,伸手抓住敖彥額前的一根頭髮,狠狠地拔了下來,刺痛的感覺讓敖彥忍不住呀呀直呼,「想不到這麼些年沒有回龍王界,龍王居然教出這樣沒有禮貌的兒子,實在是太失敗了!」

  哼,有本事你去找龍王說理屈啊,找我有個屁用。吃了小虧的敖彥憤憤不平地撇著嘴。

  「但是……我回不去啊……」似乎被敖彥無意中觸痛了心中的傷痛,九淵的雙眸緩緩下望,聲音也低沉可下去,「我們九大以太精靈奉命代替龍王鎮守人間,沒有龍王的御令,就算是到達時光的盡頭,我們也是無法離開人界的。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到故鄉去。」

  想回到故鄉去。淡淡的語聲中沒有太多的起伏,卻掩蓋不了那濃濃的思念,想回到那個充滿了光芒、充滿了力量、充滿了自由的世界,在那裡無憂無慮地生活,那渴望是如此的深沉,卻又是如此地無奈。

  敖彥心底的某根弦被輕輕地彈觸,這些天在人界看著這紛擾的奇特世界,感受著身邊完全陌生的一切,這對敖彥是新鮮的、事奇特的,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在茫茫人海中敖玄那會心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以及那厚實的胸懷帶給自己的那種安全感。

  也許理智上敖彥還沒有完全融入龍王之子這個全新的身份,但是潛意識中,龍王家的親人們,已經默默地攻陷了敖彥心底某個軟弱的被稱為親情的角落,他們在沒有教會敖彥說話之前,就先教會了他什麼是對家的思念。

  要不要我幫你回去討龍王的御令讓你回龍王界去?

  「小傻瓜,龍王的御令就是拿到了,我也沒有辦法回去的。」九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彷彿是在告訴敖彥,但又像是在警告自己一般,「以太精靈鎮守人界,其實就是為了保護那道遮蔽著整個人界的時空障蔽,要是以太精靈離開人界,那麼人界就會成為其它各界的爭奪對象。」

  沉浸在傷感中的九淵沒有發現敖彥臉上一閃而逝的不以為然。人類或許真的很脆弱,但是這並不代表人類脆弱到只能托庇在別人的羽翼之下。

  看看半妖族的那位長老,雖然他沒有強大的妖力來保護半妖們,半妖和妖族之間力量相差也是同樣的遙遠,但是當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時,那位半妖族的長老甚至連妖王都算計得淋漓盡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一切在在說明,力量並不代表著絕對的優勢。

  這個人界也許正是被以太精靈守護了太久,才發展得如此緩慢,這個東方大陸居然連一個大一統的局面都始終沒有完成,這也算是被龍王界守護的負面效應吧。

  也許敖彥和龍族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此,強大的龍族有著足夠的實力和能力去主動承擔維護他人利益的責任,但是在地球那個充滿了紛爭的世界生存長大的敖彥卻深刻體會過「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生存法則。所以在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敖彥的這種性格,讓龍王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情,小龍寶寶,剛才你可是有答應我,只要我救了這些人,你就和我交易哦。」九淵的傷感來的快,去得也快,除了眼角還有微微的水色之外,表情已經換回了最初的愉悅,閃動著翅膀開始提及不久前的交易。

  等我能動了,就把契約給你。敖彥對於那張很有可能貶值到比廢紙還不如的城主契約並沒有太多的惋惜,不過下一秒鐘,九淵卻笑咪咪地提出了一個讓敖彥無法拒絕的要求。

  「小龍寶寶,我如果有辦法幫你把這張契約的價值翻倍,讓你真金白銀拿到手,但你是不是願意幫我一個小忙,作為交換呢?」

  對於一個「對金錢有偏執性佔有慾」的人而言,九淵的話,無疑是強效的興奮劑,敖彥的眼中立刻閃過兩個金色$$符號,所有的感慨和理念都在瞬間被「真金白銀」所壓倒。九淵果然是老奸巨猾的超級偽正太,早就掌握了敖彥最大弱點的他,恐怕根本就是姜太公穩坐釣魚台,等著敖彥這尾貪財的小魚兒自動上鉤來。

  「你剛才不是好奇,那些冰稜孕婦和小孩子有什麼用嗎?我告訴你。人界有一個傳說:六十甲子門,三千陰冬年,百鬼夜行日,萬年冥眼開。意思是說,在人界每隔三千六百年的冬至子夜,在正北方用血衣紫河車和稚貞匯聚成血池,就能夠孕育出活生生吞噬血肉的百鬼,向這些百鬼供奉三十萬條亡魂鬼魄或者與之相當的死魂的話,就能夠驅使這些活鬼們開通通往冥界最深處——幽暗之地的大門,獲取天地間最為強大的太古法寶:冥眼。」比起被衛丹驅使著收集血衣紫河車和稚貞的夏傅,九淵顯然知道得更多、更詳細。

  冥眼?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虛空時界的法寶,是自太古時代起,唯一一件由混沌中自然生成的法寶,據說它本身有意志,會選者主人,但是這件法寶從誕生之日起,就被深深地封印在冥界,為的就是不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擅自使用,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現在已經在打冥眼的主意了,我需要你打幫助,既然百鬼夜行已經在我的撼地術下破滅,但是我必須收回那件遺落在人界的,能開啟幽暗之地大門的鑰匙,那把鑰匙一旦吸足了亡靈之氣,就算不用來開啟大門,也會造成冥界和人界的混亂,所以你要幫忙哦。」

  聽上去好像蠻嚴重的樣子,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開價未免也太小氣了,至少再……儘管敖彥根本不會拒絕,但是出於習慣和本性,敖彥還是覺得要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福利,勉強恢復了些許力道的小手,伸在空中做了一個熟悉的搓指暗示。

  「……龍王怎麼會教育處這樣的小鬼!」九淵似乎受了敖彥的影響,一臉無語問蒼天的表情的同時,也忍不住開始翻起白眼來,「居然財迷成這個樣子,真是服了你了。」

  親兄弟明算賬,我這也算是按勞計酬啊。敖彥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著,小財迷的嘴臉在九淵眼裡一覽無遺。

  「好吧,好吧,那除了這些,我……我再為你找幾把武器,你可以挑選你喜歡的。」

  武器?我又不會武功,又拿不動,要了沒有用啊。

  「你……你個混蛋,以太精靈使龍王界的精靈之王,我們製造出來的武器,都是能夠隨著你的身體慢慢成長成熟的……X的,當年在龍王界多少人哭著求著要我幫忙,現在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居然還說沒有用……氣死我了……」高高在上的以太精靈終於被惹火了,背後的翅膀劇烈地顫動著,如同火柴棍般粗細的小手猛然砸向敖彥的腦袋,和外表不成比例的力量頓時讓敖彥潔白的額頭上多出好幾個包來……

  在九淵的施法下,當敖彥再次從黑暗中回到朗朗的星空下時,距離子夜已經很近了,九淵留下那些人形冰稜和依舊在昏迷中的修道士們,在敖彥的身上施樂一個傳送的法術,連同那個在昏迷中依舊不肯放手的桀梟一起遠遠地送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知道傳送法術的光華散盡,九淵身後的頑石才慢慢地扭曲變換,現出一條巨大的身影。

  「九淵,就這麼放心把這個小傢伙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嗎?萬一這個小傢伙碰到了什麼,龍王不和你拚命才怪。」來人隨意地往一旁的盤石上坐下,盤石頓時因為巨大的壓力而向下陷了寸許。

  「九鴻,我們以太精靈的使命只是等待最後的選者者罷了,這個小傢伙和夢蜇完全不同,不過我卻覺得他或許有可能讓我們重返故鄉。」九淵搧動著翅膀慢慢落在對方的肩頭,雙手環抱在胸前,微皺著雙眉,似乎被什麼問題所困擾著,「只是很奇怪,我能夠感受到這個小傢伙身上的太古血脈,但是他意識海中的某些東西,我卻沒有辦法查看,好像有什麼力量在阻礙著我。」

  「哼,你這個偷窺狂居然也有撞牆的時候,」九鴻歪了歪脖子,嘲笑著九淵「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個小傢伙是『上面的人』給招來的,有點小秘密自然也不奇怪,我看你呀,是越來越容易一驚一乍了。」

  「我這還不是為了早點解脫啊,人界我待夠了,相信其它人也和我一樣,若是這一次的選擇還是沒有結果的話,就算會失去以太精靈的身份,我也要辭職不幹,實在是太悶了。」九淵長長地歎息著。

  「得了吧,少裝蒜,你這個虛偽的傢伙,明明心裡得意得不得了,哼,別以為我沒有察覺,那個小傢伙和夢蜇簡直就是南轅北轍的性子,夢蜇看上去冷冷地沒有人情,但是本質上卻是外冷內熱,看看他對窖鑅的寵溺,及算是窖鑅觸犯了太古之盟,他居然也只是那麼簡單地懲罰了事,甚至不惜連自己都搭上。

  你在看看那個小鬼頭,我打賭,要是當年的事情,放在這個小鬼頭的身上,他肯定先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個一干二凈,而後再找個替罪羊。」九鴻搖了搖頭回想起沉澱在記憶中的那抹清高孤傲的影子,突然間很是感慨地歎息著,「也許我們真的能夠回去呢。」

  「是啊,離開龍王界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了……」九淵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星,目光穿越無數的障礙,遙遙地尋找著回家的路途。

  「九淵。」

  「嗯?」

  「不要以為偽裝傷感就能騙我給你打下手,這些孕婦的冰稜一旦解開,馬上就要生產的,我可不當接生婆。」

  「九鴻,你個豬頭,去死吧……」

  星空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扭打在一起,為了誰去處理不遠處滿地的人形冰稜而一決雌雄……

  當山林間強烈地震的餘波蕩漾到柳州城外的時候,端坐在城外山亭中的衛丹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夏傅所傳遞而來的行動失敗的通知。守在衛丹身邊的沉鷦幾乎立刻就要起身去找夏傅的麻煩,卻被衛丹制止了。

  「不要去了,隨夏傅吧,他等今天等了很久了,既然能夠和瑞王當面了斷當年的恩怨,其它對於夏傅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衛丹望著手背上那青色的條形紋身,漸漸地變為灰暗,這代表著夏傅正逐步和自己解除最初的服從契約。雖然在衛丹的眼中,夏傅只是一隻螻蟻塵埃,但是夏傅對於仇恨的執著卻讓他得到衛丹的認同,都是同樣被背叛、同樣被傷害的人,衛丹自然比任何人更能夠瞭解衛丹的心情轉變和復仇的決心。

  「可是計劃……」

  「不用擔心,我早有後策。」衛丹淡淡地說著,負手站在山亭外,目光遙遙地望著遠方林海中忽隱忽現的一抹橘色。這個為了冥眼而煞費苦心的男子,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事實上他早就有了後備的手段。

  若是夏傅能夠順利地用血衣紫河車和稚貞孕育出百鬼的話,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若夏傅失敗,他也不擔心冥眼就此和自己擦肩而過,那些隨著墨江朗格提斯一起來到人界的魔界士兵,將是最好的候補,儘管魔界士兵比不上孕育而出的百鬼,具有強大的怨念之力,但是久經沙場和生死血腥的魔界士兵卻有著更為強悍的後勁和潛在的爆發力。

  眼下朗格提斯正帶著那些魔界士兵在柳州城裡一邊鑿著厚實的冰層,一邊將冰層下昏迷的人類拖出後一刀捅死,殺人手段之複雜、殺人的困難程度都讓那些習慣了揮刀砍到一片,挺槍刺穿一串的魔界士兵們怨聲載道,若不是朗格提斯憋著氣用高壓政策在柳州城裡監督的話,恐怕這些個士兵們早就嘩變了。

  衛丹的唇角漸漸露出一抹冰冷得笑容,就算那些被擒獲的道士全數脫離了自己的掌握,也無所謂,反正玄門道此刻在柳州城附近的弟子,也足有五六百人之多,足夠填補空白了。

  所以,夏傅你可以好好地去報仇了,你為我做的一切都已經足夠抵擋我們最初立下的契約,只是希望那些仇人的血和肉,能夠讓你心底的仇恨之火得到釋放。

  而正如衛丹所想的一樣,夏傅一直渴望著仇人的血來澆熄心底的仇恨煉獄,在瑞王離開晏國的國都之後,夏傅已經狠狠地向那些當年欠下自己血債的仇人一一清算,那些在血泊中哀嚎、慘叫,那一張張因為恐懼和痛苦而扭曲的臉龐讓夏傅感受到了復仇的快感,現在還剩下最後兩人,一個就是瑞王,另一個則是那失蹤了的晏秋羽。

  柳州城內的紅樓裡,為了完成衛丹的指示,他強迫自己放棄了對瑞王的追殺,後來在林石鎮村民們的暫居之地,他又一次和瑞王相遇,但是同樣為了衛丹的計劃,他咬牙放棄了,現在身邊這個被自己修煉的魔王蛆蟲「情纏」所操控著的孕婦,卻意外地帶來了瑞王的消息。

  雲一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曾經在小月身上使用的丹藥中的一種香料,那是晏國王廷專用的香料,此刻卻成為瑞王下落的線索。

  眼見著辛苦準備的血池在地震中化為烏有,那些孕婦和童子也都墜入了地底,要再行湊齊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於是夏傅乾脆徹底地甩開了身外的一切牽絆,發誓哪怕是此生粉身碎骨也要把那兩個仇人碎屍萬段,操縱著附身在小月身上的「情纏」,沿著她來時的道路,一路往林石鎮追蹤而去。

  在晏國所在的東方大陸上,每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子夜起至三十日五更,本稱為冬至之夜。

  相傳每年這短短的三個時辰裡,冥界會打開和人界交匯的通道,那些在亡者世界中,對現世念念不忘的孤魂野鬼們可以趁著這個時機回到人界來,或者看親朋故友,或托夢向親人訴述別愁,而為了安撫亡者們的哀怨,人們都會在二十九日那一夜在亡者的牌位前供奉上可口的飯菜和一迭迭銀紙迭好的元寶,全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頓飯,讓那些擔憂親人們的亡者得以安心離去。

  本來,今天也是瑞王恭祭亡父和亡母的日子,只是此刻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故人的玉玨,讓他更添悲愁。清箴子的招魂之術,讓他看到了一個他不會想到的畫面和故事,儘管那已經是在記憶中逐漸沉澱的身影,那張清秀淡雅的容顏也已經模糊不清,但是正因為此,在乍然被揭露出了真相之後,讓人更是情不自禁地為那已逝儒雅男子萬分地扼腕。

  遙對著南方的國都,慢慢灑落幽香的美酒。

  第一杯,遙祭父親在天之靈安息。

  第二杯,遙祭母親在天之靈安心。

  第三杯酒,卻久久地握在指尖,因為發現自己竟然根本就不知道哪位兄長究竟身葬何處。瑞王已經記不起兄長在自己年少輕狂時規勸過什麼,卻清晰地記著當年自己病臥床榻,兄長日夜不眠地陪伴在身邊,一次次為自己擦汗餵藥;記得當年自己被父親責打後,兄長小心地為自己換藥換衣;昔日吧諸般的好處,點點滴滴地在記憶深處匯龍這,漸漸化為一行清淚流頰間。

  陪在一旁的雲一雖然是久經殺陣的高手,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位為高權重左右著大晏國朝政軍權的藩王主人在下屬面前黯然落淚,頓時亂了方寸。

  還是清箴子難得出手,借口要雲一幫忙去找失蹤的小月,把雲一拉倒了一邊,讓瑞王獨自留在空寂的山丘上沉澱那份遲來的思懷。

  直到夜幕中再一次響起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同樣是令人膽顫心驚的尖叫,尖叫的內容,依舊是「蟲子」二字,早先被尋找冬眠之地的秋蠶們嚇壞的林石鎮村民,這一次對於這種驚叫聲顯然有了抵抗力,至少大家不再那麼緊張兮兮,只是十有八九握起了拳頭,打算給謊報軍情的傢伙一個深刻的教訓,不過只一次藏身在樹葉之中的不再是那圓鼓鼓的腦袋,滿是黏液的蛆蟲,伸展著噁心的觸角慢慢向前挪動著,而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卻是所有人遍尋不著的小月。

  只是此刻的小月,早已不復人形,額心上的皮膚扭曲著鼓起,不經意間還會詭異地扭動,一雙血紅的雙眼沒有焦距地望著前方,身上的衣裳早已經被山間的樹枝劃得破爛不堪,裂開的衣襟裡裸露出斑斑血痕的肌膚,那鼓脹的肚子隨著前進的步伐顫動著,兩腿間的血色早已將白色的襯褲染得通紅,而那雙丈夫最喜歡的纖細小腳更是佈滿了傷痕,裸露的腳跟處甚至已經是白骨森森。

  「小月,小月……你們放開我,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啊!」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如同瘋了一般,一度重傷,才剛能夠勉強起身活動的丈夫小山,不顧村人們的拉扯猛地向嬌妻撲去,絲毫不在意腳下就此踏入魔界蛆蟲的領域。若不是最後清箴子一掌直接把這衝動的傢伙打暈了的話,估計小月還沒有個最後定論,這小山就先行去填魔界蛆蟲的肚子了。

  「閣下,你究竟要犯下多少殺孽才能罷手,難道不怕天道報應嗎?」不知道是不是小月失蹤的這短暫的數個時辰給了清箴子最大限度的磨煉,這個一向急躁的道士似乎終於學會一點所謂遇事須冷靜的名言。

  「天道報應……哈哈哈……真是好笑,所謂天道報應不過是騙人的狗屁罷了,也只有你這種狗屁道士才會整天掛在嘴上說個不停,報應,哼哼,報應……」夏傅狂笑著,彷彿是在嘲笑清箴子的天真,又彷彿是在蔑視著天地間的輪迴法則,「這世上若是有報應,那麼早就該把瑞王給劈個粉碎,把晏秋羽那人面獸心的偽君子給挫骨揚灰。」

  注視著眼前那一張張在火把的照射下,顯得異常蒼白的臉龐,夏傅心中有一種施虐般的快意,這些不知道什麼是地獄、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不知道什麼是罪惡的凡夫俗子們,又怎麼能體會到那種刻骨的仇恨?

  上天沒有賜予他一個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環境、甚至剝奪了他的容貌和身份,他曾經試圖改變,就像記憶裡那個披著偽善的人皮的惡魔所形容的那樣:上天給予的和奪走的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未來是靠自己走出來的,上天無法奪走已經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像勇氣和堅強。放棄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去,迎接屬於自己的未來,人生也許不會燦爛,但一定會變得美麗。

  那個時候自己是多麼地單純,多麼地無知,在那個黑漆漆的灶頭裡,忍受飢餓、忍受寒冷、忍受著恐懼和脆弱,無休止地期盼著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送給自己的奇跡,但是最後盼到的,是灼熱而無情的火焰,在烈火中,那溫柔的聲音在腦海裡是那麼地清晰:你暫時躲在這裡,等我說服了太子,就算不能改變那些誣陷,至少也會讓你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到外面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的確精彩,在太子的冷笑之中,自己看到了宮廷之外的世界,一個被無數蟲蟻淹沒的世界。有誰體會過被火焰灼燒全身的痛苦,有誰感受過被剝皮後寒風穿入內臟將身體一寸一寸凍結的恐怖,又有誰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蛆蟲啃噬,飽嘗那寸寸斷折、分分碎裂的煎熬?沒有這些體會的人,自然可以很輕鬆地宣揚著所謂的愛與寬恕,講述什麼天道報應,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會明白,仇恨的火焰是無法用言語去澆熄的。

  「瑞王呢,那個懦夫現在怎麼不敢站出來了?」夏傅冷笑著,指著身旁的小月,「這個女人只是被我的『情纏』之蟲所操縱,肚子裡的胎兒還是活的,我今天算是網開一面,若是那你們交出瑞王,我就放了這個女人,也放過你們,不然的話,死後去了閻王殿,別說我沒有給你們任何的機會。」

  「不用逼這些無辜的人,你不是要找我嗎,我來了,就在這裡。」還沒有等清箴子開口,瑞王沉凝的語調便在眾人的身後響了起來,「放了那位夫人吧,冤有頭債有主,我欠你的,自然由我來償還。」

  「哼,真是難得,晏景瑞你也有挺身而出的時候。」夏傅猙獰的笑容,襯著那些依舊在他那潰爛的臉頰上攀爬的蛆蟲,實在是太過於怵目驚心,不少忍耐力差的旁觀者,忍不住回過頭去,連連作嘔。那壓抑著,卻又此起彼伏的乾嘔聲,在夏傅聽來倒是別有一番令人歡喜的效果。瞥了一眼那些臉色開始泛青的村民,那些終年面向黃土背朝天的老實人們似乎還在為了自己手邊這個失去了意識的孕婦而強撐著,夏傅也無意再和這些局外人糾纏,抖手收回小月額心內的「情纏」後,一揮手便凌空將小月掃入清箴子的懷中。

  就算清箴子對夏傅有再多的不滿,面對著傷痕纍纍氣息微弱的小月,清箴子不得不先放下一切,眼下總是救人要緊。呼喚著大伙搭把手,匆忙地把小月抬進了那間臨時的產房裡。儘管大伙對於夏傅和他身邊那一片片的噁心蟲子很感冒,但是為了小月,大家也只能把恐懼和不安強壓回肚子裡,暫時和那些噁心的蟲子作一回鄰居了。

  當人們七手八腳開始處理小月的傷勢時,晏景瑞慢慢地站到了夏傅的面前,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人那張恐怖的臉,心中卻無法升起絲毫的厭惡或恐懼,因為晏景瑞很清楚地知道,這張臉,這副身體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全都是因為自己當年造下的孽。如果說年少無知和輕狂種下了今時今日的前因的話,那麼兄長留給自己的玉玨無疑就是把這個前因說得更加地詳細、更加地完整,也更加地令自己羞愧和自責。

  終有一日,若是你能再見到夏傅,請代替我向他道歉,我沒有能夠趕去將他救出,唯有在陰曹地府中祈求上蒼寬厚仁慈給夏傅留下一條生存的後路……玉玨中的信息殘留著兄長留給自己的最後的囑托,雖然晚了十三年,他和夏傅都錯過太多太多的機會,但是他終究還是要替兄長完成他的心願。

  只是瑞王的轉告在夏傅看來,卻彷彿有幾分討饒的味道。

  「哈哈……」夏傅狂笑著,尖銳的嗓音在夜色中迴盪,彷彿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故事一般,不光笑得身形東倒西歪,連臉上的蛆蟲也簌簌地掉落不少,「道歉……事隔十三年,等我這個火中的遊魂回到人世間來尋仇了,才想起來要道歉,晏景瑞你和晏秋羽的如意算盤是不是打得太過狂妄了,你們當我還是那個在深宮裡,傻傻地聽任擺佈的傻小子嗎?」

  面對著夏傅的怒斥,瑞王卻沒有多辯解什麼,在認定了自己死在夏傅的手上,也算是因果報應之後,瑞王就開始保持著沉默,原本他還曾想過把秋羽的事情轉述,但是看到夏傅那被怒火充斥著的雙眸,瑞王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對於夏傅而言,復仇已經是他所能擁有的全部,他最恨的也許並不是自己,而是在最後失約的秋羽,若是將那不堪的真相說出,眼前這個依靠著仇恨而生存的男人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就讓那個醜陋的秘密隨著自己永遠地埋入黃土吧,夏傅能夠在仇恨中存活下來,也許正是秋羽大哥在冥冥中的護佑,那麼自己保持沉默也算是為這個自己虧欠的男子做了一件好事。

  不過瑞王的沉默卻沒有讓夏傅感到滿足,正如瑞王所想的那樣,夏傅的心裡憎恨著瑞王昔日的殘酷,但是他更加憎恨著晏秋羽的背叛,可是他暗中搜索了許久,卻始終沒有找到晏秋羽的下落。

  各地的情報都表示晏秋羽十三年前就已經失蹤了,夏傅不相信,他不相信晏秋羽會就這樣消失在人群之中,所以他找到瑞王的目的除了報復之外,還有一個就是問出晏秋羽的真正下落。

  「告訴我晏秋羽躲到哪裡去了,如果你說出來,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夏傅慢慢地走近前,看著一臉坦然的瑞王,陰森地說著。

  「不知道,大哥十三年前就失蹤了,這是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瑞王的雙眸直視著夏傅,坦蕩的眸子裡讓夏傅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醜陋的倒影,這讓夏傅心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哼,晏景瑞你以為你能隱瞞……」夏傅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王爺的確不知道晏大少爺的去向。」去林子裡為小月採藥的雲一不知何時已經趕了回來,來不及卸下肩頭的藥筐,看到自己的主人被那噁心的妖怪給威脅著,立刻挺身而出,若非眼疾手快的清箴子一把拖住了雲一的後背衣裳,這位巾幗英豪恐怕還沒有衝到地方,手裡的劍就先在夏傅那破爛的身體上再開幾個大口子。

  「雲一(雲護衛)別衝動。」幾乎是同時的,瑞王和清箴子的嘴巴裡都冒出了同樣的詞句。

  「放開我,護衛主人是我們風雲雷電的職責所在,你一個世外的道士,不要干涉我!」雲一的話冷酷得讓清箴子覺得自己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這是在幫妳啊,眼前這個醜八怪雖然模樣長得慘了點,不是東西了點,但是造成他如今這副尊容和境遇的有瑞王的一份,自然算得上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人間的法律道德對於道士來說一向沒有什麼約束力,倒是這種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之類因果報應的說法,在道士中被奉為金科玉律一般。

  只是此刻清箴子拋出這樣的回答,自然不會獲得雲一的諒解,若不是雲一還要分神盯著那些滿地蠕動的蛆蟲,恐怕早就抽出寶劍來,追殺眼前這個鼓吹自己的主人放棄生存機會的傢伙了。

  彷彿是看出了雲一隨時會暴走的情緒,清箴子很識趣地立刻把話題轉到最重要的地方:「我攔著妳只是替一位故人抱份不平而已。」

  清箴子沒有理睬瑞王驟變的臉色,直直地看著不遠處的夏傅,臉上的表情滿是肅穆和凝重:「按照道門規矩,貧道實在應該嚴守這份秘密的,你與瑞王的恩怨,貧道這個世外之人,本不該插手,但是貧道卻不忍心晏秋羽那個敦厚的男兒,在付出自己的一切之後,卻被人憎恨如斯,這對亡者是為不公。

  夏傅你的遭遇的確是人間極慘,但是你可曾想過,晏秋羽之所以失約,卻也是為了你,他的境遇並不比你好上幾分……」

  招魂之術釋放在玉玨上,所展現的是一幕血腥畫面,那個為了幫助年幼的夏傅尋求一絲生機的男兒之所以失約,全是因為一腳踏入了太子的惡毒圈套裡,在那污濁的宮殿之中,被嫉妒淹沒了理智的太子,哪裡會輕易放過送上門來的獵物。

  那個英俊而溫柔的男兒,在冰冷的刑具和殘酷的笑聲中,化為滿地的血腥碎肉,整整一百三十六日,戾王日日夜夜地折磨著、踐踏著那個男子,手段之殘忍、用心之可怕,哪怕是通過玉玨的記憶去瞭解的清箴子,也難以忍受那宛如地獄一般的畫面。

  「比起你在黑暗中被魔蟲啃噬,晏秋羽卻是日日夜夜被狠狠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戾王為了能夠更徹底地折磨他,非但用修道界的培源金丹吊住他的性命,還在每次施虐後,用上好的玉骨生肌膏塗抹在傷口上,玉骨生肌膏雖然是修道界最好的治傷藥物,但那種修復肢骨的疼痛卻比剖心挖肺更加地痛苦。

  你知道嗎,戾王也是被人暗中指使,有人希望能夠把晏秋羽調教成最好的魔心傀儡,但是就算是粉身碎骨晏秋羽都不曾放棄過對光明的希望,不曾被仇恨和憤怒遮蔽理智,直到死去,那些陷害他的人都沒有得逞。」也正是因為這樣,連清箴子也對這個晏秋羽感到由衷地佩服。

  「不,這不可能……」夏傅的臉上失去那猙獰的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愕然的迷茫,不過那也僅僅只是片刻,彷彿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夏傅又一次地冷笑起來:「你們這些人,滿嘴胡說八道。哼哼,以為我還會上當嗎?真是愚蠢至極,晏秋羽這個偽善的小人,這一定是他想出來的推托之計……」

  「啪」一聲脆響,結結實實地一巴掌搧在夏傅的臉上,打得他臉上爬滿的蛆蟲都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

  「你可以恨我,可以殺了我,但是你不可以污蔑秋羽,污蔑那個為了你犧牲了一切的人,你沒有資格!」瑞王的神色哀戚,眼角水光隱現,責罵夏傅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在心底痛罵著自己,從某方面來說,晏秋羽會有如此遭遇,他也難逃其責。

  「混帳!」被打懵了的夏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正待暴怒,卻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般,猛然低頭,看見瑞王的雙腳已經因為揍他而跨入了蛆蟲之中,那些曾經啃噬過自己的魔界蛆蟲,此刻正爭先恐後地鑽入瑞王的長褲內,啃咬著那美味而新鮮的血肉。

  「你……」夏傅有些呆愣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面目開始因為劇烈的痛苦而扭曲,但是表情卻依舊滿是懺悔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平日看著仇人被蟲子啃咬時那種快意的舒暢感此刻卻毫無蹤跡,只是一陣陣的寒意侵襲著心海深處。

  「這是我欠你的,現在只是償還欠債而已。」瑞王的鬢角額心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緊咬著牙關,不讓慘呼漏出喉嚨,從牙縫裡蹦出由衷的歉疚,「但是,你不能恨秋羽哥,他已經為了我們委屈了自己一生,你不可以在他那麼悲傷地死去之後,繼續那麼地恨他,那樣秋羽哥在天之靈一定不會安息的……他臨死前,都一直在想著你……」

  「我不信,我不會相信的,絕對不會……」夏傅警告著瑞王,同是也在警告著自己一般。不過這一次瑞王沒有再開口,劇烈的痛楚,令他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言語,只是甩手將那緊緊握住的玉玨丟入了夏傅的懷中,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去親眼見證。

  彷彿是早就明白瑞王的想法,清箴子遙遙地將道術投入了那塊玉玨之上,頓時瑞王曾經看到的畫面,在夏傅的眼前無情地展開。

  那血腥的畫面、玉玨主人最後的遺願,狠狠地衝擊著夏傅的視線和理智,這個世界上最可笑和最可悲的,無疑就是當為了復仇而犧牲一切,卻在最後關頭,發現自己所恨的人其實是一直對自己付出了關心甚至於生命,那種無奈的悲傷即便是早就沒有了眼淚的夏傅,也無法抑制。

  「不,這不是真的,我不信,絕對不信……」夏傅怒吼著,彷彿這樣就能改變一切般,理智失去了控制的他,轉身如瘋如狂地衝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一場毀天滅地的憎恨,卻這樣收場,對夏傅、對其他人而言恐怕都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不過由於夏傅走得太快,那些被主人遺棄在林石鎮前的魔界蛆蟲倒是讓清箴子好一陣頭痛,最後還是在搶救瑞王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翠娟居然有天生驅蟲的能力,只要翠娟一靠近,那些鑽入瑞王體內的蛆蟲頓時如臨大敵一般紛紛出逃,由於翠娟體內所融合的那顆離火丹是驅蟲最大的剋星,蛆蟲甚至沒有辦法逃離翠娟三尺遠,便抽搐著死去,化為一團灰粉。

  這讓清箴子大聲稱奇的同時也想出了個歪點子,指揮著翠娟揮舞掃把向被夏傅留下的蛆蟲一陣猛揮,人形殺蟲劑的效果自然是立刻顯現,這歪招也讓翠娟這個沒有什麼自信的小丫頭,第一次瞭解到,自己其實是很強悍的……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魔界

  為什麼一切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為什麼不早一點知道呢……夏傅的內心一遍又一遍地責問著自己。

  夏傅躺倒在魔界最為污穢的淤泥山谷中。

  這裡是各類低等的魔界蟲子的天堂。沉溺在山谷中的淤泥,日復一日地吸收著魔界的各種能量碎片和污穢腐敗的物質,將能量與物質胡亂地融入淤泥之中,倒是很類似於地球上的垃圾場。

  這裡是連魔獸都不願前來的地方,高高的山壁擋住了魔界強烈的炙熱日光,讓這裡成為永遠陰暗的角落。

  而這裡也是夏傅由人類轉變成魔族之後,墮入魔界空間時的存身之地,不過夏傅回到這裡不是來休息療養的,恰恰相反,夏傅是為了能夠在這裡安靜地死去,因為他不屑在人界那充滿了虛偽和冷漠的世界死去,這也算是成為了魔族之後一種潛意識的身份認同吧。

  失去了復仇目標之後的夏傅,自認已經沒有了作為魔族的資格和必要,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能夠留戀的東西,他現在反倒是希望能夠早日投身冥界,親自去向哪個為了自己犧牲,卻被自己憎恨了十三年之久的親人道歉。

  見到秋羽哥的話,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自己這副噁心的模樣。夏傅輕嘲著自己,為了報仇自己可是除了性命之外,其它的都放棄了……

  「你死去的話,即便去了冥界,也不可能見到人類的魂魄,人類的魂魄和魔族的魂魄是嚴格分開的。」突然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穿透了滿目瘴氣的山谷,昏暗的視線內,夏傅看到一條修長的人影慢慢地向自己走來,所過之處,那些四處攀爬的魔蟲們,如同受驚一般,迅速連滾帶爬地四散跑開。

  「誰……誰在那裡!」夏傅的神志有些茫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拒絕進食的他,自虐般的等待死亡,如今除了不斷地自責,早就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身外的世界,若非對方的話語,牽涉到了自己的希望,恐怕夏傅會下意識地忽略對方的存在。

  「夏傅,前身為人類,經由忍受『噬骨』再造而轉化為魔族,能力評價:低等級;操縱技術:不合格;魔體綜合質量:低級……從你的總體評估來看,顯然你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轉化體,儘管由人類轉化為魔族的,除了道士之外,很少有好貨色。不過你也算是一例外中的例外,要不是我偶然發現了你的報告書的話,或許你還真的是……」對方喋喋不休地說著令人滿頭霧水的話語,而且還不見停止,連夏傅都覺得有些受不了。

  「你……好煩。」夏傅忍不住脫口而出,簡單的三個字,讓對方頓時石化。

  「可惡,你這該死的蟲子,老子好心救你,眼巴巴地跑來魔界垃圾場裡把你翻出來,你不光不感謝我,還有膽子說我煩……靠,老子不發飆,你當我是病貓啊……fuckyou……」對方顯然脾氣不太好,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張牙舞爪地跳起來咬牙切齒地抗議著,只是前面的話,夏傅還勉強能夠聽懂,但是後面卻不知對方說的是哪一國的鳥語。

  不過對方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根小木棍,對方很惡劣地用木棍的一端戳著夏傅的肩膀手臂:「別在老子面前裝死,老子每天和死人打交道,你裝死也沒有用的,好好聽老子的話,老子一高興,說不定就讓你和晏秋羽那個書獃子團聚……」

  晏秋羽這三個字,對夏傅而言就如同天上地下最完美的興奮劑一般,這個垂死的男人不知道是哪裡生出的力量,一抬手就去抓來人的胳膊,只是在空中明明已經靠近了,但是下一刻,卻抓了一個空,對方紋絲未動,彷彿只是一道虛假的幻影一般。

  「別激動,別激動,老子說到做到。」對方似乎很滿意提起晏秋羽時,夏傅那激動的反應,就像是談判前抓住了對手的弱點一般,「只要你能夠按照老子說的,一切就包在老子身上。」

  「你是誰……」夏傅喘息著問道。

  「因為你是活人轉魔體,積存了太多的怨力,也算是魔界的弱勢族群,要是沒有回到人界去呢,下輩子轉世的時候,少說也能找個魔界的富貴人家投胎。可惜你選擇返回人界大肆殺戮,光是報復當年那些害你的人,也就算了,為了收集孕婦,你殺了那麼多人,欠下的血債足以讓你回到冥界後至少也要判個無期徒刑,終身監禁之類。

  不過考慮到你也算是和窖鑅簽定了主從契約,作為主使者,這部分的責任大多要算在窖鑅那個笨蛋的頭上,再加上你好運,那些孕婦啊什麼的,如今都算平安無事,所以我給你找個將功贖罪的法子……」對方沒有理睬夏傅的問題,反倒是張嘴又說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是誰……」夏傅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被煩得爆炸了。

  「辦法呢也很簡單,你現在先不要死,先把你最新練成的『情纏』給好好地鍛煉一下,等『情纏』能夠達到我的要求之後,你再死,這樣到時候你到了冥界,就能夠幫我把無線系統的硬設備搞定了。

  『情纏』的遙感能力和接受能力非但強悍,看起來製作成本要比仙界提供的陣法便宜太多,而且便於攜帶,開發潛力足夠強大……到時候我保證讓晏秋羽和你在冥界快快樂樂地團圓……」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被忽視到光火的夏傅,憤怒地瞪大雙眼,怒視著眼前這個人影,大吼著再一次重複自己的問題。

  「啊,啊,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冥界高科技技術研發實驗室總經理兼首席技術執行官,冥界行政院代理院長。我姓小,你可以叫我小閻王。」

  對方很是自豪地介紹著自己的身份,同時又情不自禁地對自己重視吸收技術團隊人才,發掘了夏傅這種滄海遺珠的高尚品德進行了一番自我表揚。

  只是這些話在夏傅的腦海中,卻形成另外一種領悟:

  「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第四章

  這個世界也許真的發瘋了。

  和夏傅有著相同想法的人,還真是不少,其中就包括在柳州城裡叛逃魔界的郎格提斯。

  望著不遠處自己那些向來頂盔貫甲、手持利刃大殺四方的部屬們,如今卻手持鋤頭、鏟子,嘿唷嘿唷地喊著口號,在堅實的冰地上挖掘出一個又一個窟窿——最開始還很好心情地把那些冰層下的人類給挖出來,再來個碎屍萬段,但是後面越挖越鬱悶的魔族士兵們也開始偷懶了,乾脆直接找到人類的腦袋之後,挖個窟窿,然後像是洩憤一般,十幾枝長槍不約而同地扎入窟窿裡,把底下長眠的人類戳成馬蜂窩。

  「將軍,這樣下去不行啊,這冰層實在太厚、太堅硬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按照這樣的速度,別說半天,就是一個月都未必能夠把那些人類都挖出來啊。」郎格提斯的副手很是擔心地說。

  「那你說怎麼辦?」郎格提斯雖然算得上是一員猛將,但是在策略和計謀上的能力比起殺人放血顯然不如。

  「反正那下面不是炎魔通往人界的道路嗎?」副將指了指不遠處那緊緊相依著被封閉在天凌梭內的一道一妖身下的土台,「乾脆我們另外找條路,把炎魔放出來就好。」

  「廢話,炎魔的腦袋裡除了火石之外什麼都沒有也就算了,你這傢伙腦袋裡難道也只剩下稻草嗎?要是炎魔肯走別的通道,我幹嘛還吃多了在這裡挖冰玩?」郎格提斯憤怒地抬腳把副官踹出去好遠,不過副官卻很是快速地在滾落的時候,雙手抱頭藉著滾動化解了衝擊,然後才站穩又屁顛屁顛地跑到郎格提斯的身邊,一臉陪笑——看來這動作他是早就習慣了。

  「下官的意思是說,既然炎魔不肯走,我們可以趕著牠走啊,只要在這旁邊再開一道門,然後找人向炎魔丟兩個攻擊法術,還不怕那頭蠢貨自己跟上來。」

  「說的好聽,這魔界和人界之間的道路哪有那麼好開的,我們都是沾了偷來的卷軸的幫助才勉強潛進人界的……」打死郎格提斯都不會提起當初偷渡人界的慘樣,魔界的士兵還好,只要貼上偷來的護符,藉著卷軸的力量就能來到人界,可是郎格提斯的力量之強悍,要過來可就不容易了。

  最後偷渡時,非但被衛丹用玄門道術封死了大半魔力之外,還被強迫變成一隻貓咪,夾帶在法器之中,勉強過關,這對郎格提斯而言,絕對是恥辱中的恥辱。

  「不過,這裡的底下既然已經有召喚之陣的話,我們只要在陣心用上一張卷軸……」

  「卷軸?屁的卷軸,偷出來的都用了,哪裡還有?」

  「這個將軍……我這裡有一張作廢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混蛋,居然敢私藏……」

  這位深明大義的副官貢獻出最後一張「靈犀術」卷軸,這張卷軸並不完整,因為盜取時,這張「靈犀術」還有最後一點沒有製作完成,只是被副官順手牽羊給帶了出來,本來他是悄悄地留下用來保命的,但是眼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子夜已經臨近,若是不能按時達到衛丹的要求,很可能會導致計劃的失敗,到時候魔王的怒火,可是只有用血腥來平息的。再加上這個副官挖冰塊,也實在挖夠了。

  「靈犀術」本是魔界君主的秘密武器,製作的過程和製作的方法都屬於魔界的至高秘密。被偷走的卷軸在郎格提斯的手上的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和作用,但是同時,也讓郎格提斯這個武夫完全忽略了不完整的「靈犀術」卷軸會不會產生什麼異樣的效果。

  「@#$%&……」郎格提斯抓過卷軸,也不猶豫,直接念起發動的咒術,星光下腳底冰層所掩蓋著的紅色陣法被再一次地推動了,殷紅的顏色向四周散去詭異而淒美。郎格提斯滿意地感受著大地傳來的微微振顫,這正是「靈犀術」發動的徵兆,周圍脫離了「挖冰苦役」的魔界士兵們也不約而同地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解脫了,就在同一時間,分散在柳州城周圍的玄門道弟子們,都收到了衛丹的傳訊,要求他們迅速去柳州城會合。

  「轟……轟……」隨著越來越劇烈的震顫,一股股炙熱的火焰從地下瘋狂地湧出,頂開地面,融化冰封,隱藏在冰封中的人們,無聲地在火焰中化為烏有,一縷縷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的靈魂不約而同地被召集起來,衝入衛丹手中那早已經準備好的道具裡,原本灰黑色的鑰匙,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沉。

  「我靠……」就在柳州城陷入火海的時候,在陳堪和景御所在的土台上,兩個小身影突然憑空出現在半空中,隨即被重力狠狠地拖到地上,儘管有桀梟肉墊,還是把敖彥摔地夠嗆。不過不知道是摔暈了,還是根本沒有醒,桀梟只是維持著最初環抱的動作,意識依舊在混沌之中,沒有清醒。

  敖彥花了好一陣力氣,才從桀梟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詛咒著九淵這種不負責任的傳送,特別是當他看到了土台周圍到處都有火山噴發口的模樣,更是有些瞠目結舌,心中暗道好險,要是自己走霉運的話,說不定一屁股就掉進那些火焰裡,來個燒烤小龍,那才叫冤枉呢。

  不過敖彥還來不及有更多的想法,不遠處的驚呼讓敖彥先吃了一驚。

  「龍族,居然有龍!」土台下,原本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感受著腳底下轟隆隆頻傳的震動,那是炎魔行走時才會發出的震動,郎格提斯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突然感受到那微弱的龍族氣脈。儘管郎格提斯的力量被封印了不少,但是對這位和龍族交鋒了許多年的魔界將領而言,龍族的氣息早就熟悉得變成了一種本能般的感應,即便是敖彥那微弱的氣息,在這火焰縱橫的世界裡,也沒有辦法隱瞞過郎格提斯的視線。

  不過,唯一可以算得上幸運的是,郎格提斯並不知道,拜訪仙界的龍王走失了愛子,否則就算是再笨蛋,郎格提斯也會知道,眼前這個小傢伙,就是他曾經不惜設伏擒拿的小龍皇子。

  然而現在,對這些並不清楚的郎格提斯只是好奇人界居然會有小龍,一時興致大起,呼喊著下屬們上前把這條小龍抓來玩玩。頓時周圍的魔族士兵都蜂擁而上,顯然是完成將軍命令的同時,也有著對小龍的好奇,要知道龍族的幼子幾乎從來不被允許接近,這種面對面的機會,恐怕實在是比魔王自己生兒子更加地少。

  望著那一雙雙充滿了好奇和驚喜的雙眼,敖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球上FANS接近明星時的表情,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再也顧不上其它,轉身變回小小的龍形一溜煙爬上了不遠處被天凌梭封閉著的景御和陳堪的腦袋上。

  「啊,居然是真的龍形啊……天啊,好可愛……」儘管魔族的士兵以殘忍和嗜血聞名各界,但是並不代表這些士兵都是殺人的冷血機器,所以當他們看到小龍那小小的模樣,都忍不住嬉笑著驚呼起來,讓敖彥在心中好生鄙視一番。只是此刻要逃出魔掌似乎真的是很困難。

  敖玄、敖玄,你個混蛋,快來救我啊,你再不來,你的寶貝弟弟就要成為別人蹂躪的對象了……敖彥在心底大聲疾呼著,希望自己能夠憑空把敖玄召喚來,要是能把龍王老爸一起召喚來,當然是更好了。不過敖彥的呼喚沒有把敖玄召來,倒是在劇烈的震動下,不少猛地從低地噴發出的火焰非但將整個土台包裹了起來,而且還將土台震裂出一條深深的大縫,大縫裂開的中線赫然是桀梟所在的地方,還在昏迷中的桀梟自然向下摔去。

  「天……」魔族聚攏來的士兵們,一陣呆然,倒不是因為看到土台上的桀梟墜落,而是……

  巨大的裂縫將桀梟整個吞下,但是桀梟卻沒有墜入裂縫下滾燙的熱火之中,少年的身體整個騰空在縫隙的邊緣,而在他的後頸處,一縷殷紅正慢慢染紅他的衣領,只見一個小小的龍頭,緊緊咬住了桀梟的後領,四隻幼嫩的爪子緊緊扣在了石台上,而那細長的尾巴,則牢牢地纏住一旁固定著的景御的腳踝。

  纖細的龍身因為過重的負載而被狠狠地拉扯著,細小的鱗片因為過度的拉扯而出現了裂縫,一絲絲的血線在那幼嫩的鱗片間隱約可見,原本灰白色的龍身在火光和血線的映襯勾勒下,展現出驚人的美麗。

  好重,真是好重。敖彥感受著身體所發出的無聲的慘叫,緊咬的小嘴裡滿是腥澀的味道,敖彥甚至可以清晰地察覺隨著血液的流失,他的生命在減弱中,腦海中能夠想到的,僅僅只有這個桀梟的重量實在是重得過分,但是牠卻沒有鬆口,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是本能地不願意放開。

  被灼燒的氣體烤醒的桀梟,茫然地在半空中睜開雙眼,一時間發現自己竟懸在空中時,頓時心慌不已,還來不及掙扎,卻看到不遠處還未融化的冰壁反射出身後的光景,那緊緊咬住自己衣領的小身影如同一把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桀梟的心頭,整個人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

  寶寶,是寶寶。

  桀梟在心底不可置信地狂呼著,那個喜歡在自己腦袋上又跳又叫,在床上滾來翻去、總是喜歡惡作劇的小寶貝,此刻卻用那張總愛到處磨牙的小嘴緊緊地抓住自己,維繫著那一線脆弱的生機。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如此不顧自己地拯救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桀梟很想大聲地詢問,但是哽咽的嗓音無法讓他發出哪怕一個音符,莫名的水霧在感動前就已經朦朧了雙眼,不同於平日那種衍生於失去的記憶裡的牽絆感,面臨危機的恐懼、心底無形的空虛與脆弱、遺失記憶的失落與不安在剎那間被全然丟棄在腦後,靈魂的最深處,那空白的純凈之地彷彿被靜靜刻上一抹再也無法擦去的刻痕。

  「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問我,我也說不清……」

  「如果你學會了如何信賴自己、掌握自己、不被身外的事情所牽絆、所困擾,那麼你就是一個合格的王者,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個王者而已……」

  「我只要求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至於要怎樣成為一個完整的存在,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不過如果你連什麼叫做喜歡都無法理解和感覺的話,那你永遠只是一株有著人形和力量但沒有靈魂的植物罷了……」

  耳際彷彿響起塵封的記憶裡的某個朦朧的聲音,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桀梟卻覺得那是自己本來最不應該忘記的部分,不過現在不是仔細去追究那些失落的記憶的時候,腳下的滾滾熱浪正翻捲著向上席捲而來。求生的慾望是生命的一種最簡單的本能,何況在身後,還有人正在豁出性命一般努力拯救著自己——

  桀梟沒有因為感動而掙扎、或者狗血地乾嚎:「放開我,不要傷害自己」之類大無畏的反應;恰恰相反,這突臨的危機讓這個平常看起來因為失憶而顯得有些怯懦的少年,找回了一份和年齡完全不相配的冷靜和機智。

  被小龍用嘴巴懸掛在半空裡的身體沒有妄動,忍受著腳下因為灼燒而被燙傷的痛楚,桀梟很小心地探出手臂,雙臂向後倒撐著石壁,十指緊緊地扣入了身後石縫的空隙之中,很努力地試圖減輕自身的重力,雖然這樣的努力效果並不顯著,但就是這一絲絲的借力,讓身後的敖彥勉強地完成了這一高難度、高強度的挽救行動。

  不過隨著低沉的咆哮,地底的火浪似乎不願意繼續欣賞小龍救人的動人場景、讓縫隙上懸掛著的獵物從手上僥倖逃脫,翻湧著猛然向上噴出一股強烈的熱氣流,非但把桀梟的鞋底幾乎烤穿,同時也把那懸空的小身子給掀了開去,雖然勉強算是及時挽救了小龍那口快崩潰的牙齒,但是若非一隻結實的大手同樣及時地抱住了桀梟向下墜入火海縫隙的身軀的話,估計桀梟已經化為一捧飛灰,湮滅於人世之間。

  「喂喂,就算是想吃烤乳豬,也不用把自己給烤了吃吧……」景御那一慣的調侃式話語出現在驚魂未定的桀梟耳邊,雖然嘶啞的聲音遮蔽不了語聲中的疲憊,但剛剛在生死在線逛了一圈的桀梟卻早就在得救的瞬間因為過於緊張而昏迷了過去,至於最喜歡和景御拌嘴鬥智的敖彥寶寶,更是滿身是血、毫無聲息地靜靜地被一臉憐惜神色的陳堪捧在手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緊閉著,看來是找周公控訴有人虐待兒童去了、

  在魔界的火焰之中,敖玄留下的「天凌梭」的防禦不知在何時已經被解開,景御和陳堪並肩站在那裡,兩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濃濃的疲憊和困乏,啟動「天耀大陣」後,幾乎被吸盡了全部道力的陳堪,完全是靠著景御在「天凌梭」內傳遞而來的妖力,才能支持著不倒下去。若不是炎魔正咆哮著要衝入人界的話,景御甚至已經私自決定就這樣維持著和陳堪之間的曖昧姿勢待在「天凌梭」內,直到危機結束。

  「這下似乎鬧大了……」景御望著不遠處的火海,只見炎魔咆哮著衝出了緊閉的穿越之門,那張不完整的「靈犀術」的卷軸,非但把炎魔送到了人界,還把魔界炎獄的紫色炎火一起送到了人界,那充滿魔力的火焰在灼燒中散播著毀滅的力量和毒性,那些剛才還在興奮著炎魔到來的魔界士兵,此刻也成了魔火攻擊的對象。

  對於魔界人來說,炎火就像是絕望的毒藥,連他們也難以倖免,混亂中他們試圖逃離,卻發現柳州城早已被布下了牢固的防禦壁,讓他們根本無力從這劇毒般的火海中逃離。柳州城外的山林成片成片地迅速枯萎,無數的昆蟲和小動物,甚至來不及升起逃走的意識,便被奪走了生命。

  對半妖的景御而言,炎魔和魔火都算不上是威脅。雖然半妖和正統的妖族在實力上有著相當大的距離,但是繼承了妖族天賦的半妖,比人類更加能夠適應惡劣的環境,何況身為青狼的景御有著在大地中肆意穿行的能力,轉眼便可土遁千里之外。

  可是景御的內心卻升起一種無奈的絕望,在離開「天凌梭」的保護後,看到那火焰灼燃、濃煙滾滾的城市時,他便已經預料到了將要發生什麼。憑藉著敖玄的法寶,他們逃過了最危險的第一劫,卻無法逃過這本來可以逃避的第二劫。

  「若是任由炎魔肆虐的話,很快這裡就什麼都沒有了。」陳堪沒有去看周圍的火海,掏出懷中的藥粉瓶,也不管多少,全部撒在了小龍寶寶那細長的龍形身體之上,然後小心地用懷裡的絲帕把小龍包裹好,雖然他很想立刻為這小東西進一步治療傷勢,但是現在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果然……景御輕輕地閉了閉眼,彷彿是將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給壓抑下去。

  「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景御的回答依舊是那麼堅決,只有陳堪能夠聽出那話語中的一絲顫動。

  「我真的很高興,能夠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與你相遇陳堪此生已是無憾了。」陳堪淡淡地笑了笑,不知是為了自己能夠在這麼個時候,當上一回救世主,還是為了景御在這一刻沒有試圖阻止自己、反倒是支持著自己的決定而欣慰和感動。輕輕將小龍放在地上,轉生邁著堅定的步伐向炎魔走去,他要用他最後的道術,將炎魔封入地下。

  突然景御猛地從身後抓住了陳堪的肩頭,將這個固執地要拯救滿城生靈的道士拖進自己的懷中,狠狠地吻著。不在壓抑那澎湃的感情和絕望,既然注定他們之間有緣無份,那麼至少他要陳堪知道一點:「我們之間,從來都不僅僅只是朋友,無論是上天入地,我都只愛一個人,一個叫陳堪的囉唆道士。」

  似乎被景御突然爆發的告白所震懾,習慣了淡薄如水般的交流之後,乍然間聽到景御這露骨的言語,即便是身處危機中,陳堪蒼白的臉色上,依舊浮起一點紅潤。

  「若有來生,我祈願能和你再度相遇、相知、相攜、相行。」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緊緊地抱了抱這掠奪了他的心的男子。

  身後炎魔越來越清晰的咆哮聲,一聲聲地催促著陳堪,無限依戀地感受著景御的氣息之後,陳堪滿足地微笑著,轉身而去。

  他不但是在保護這個人界,也是在守護自己所愛的人,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向前行進著,景御靜靜地站在那裡,目送著那看似孱弱溫文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之中,因為緊握而滲出鮮血的拳頭洩露了他內心的掙扎,但是他還是沒有衝上前去,因為他要等待最後的結局,若是陳堪失手或是無法把炎魔徹底地封回,那麼自己就要成為收拾結局的人。

  「吼……」隨著一聲巨大的嚎叫聲,四周的火焰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猛然向火海中的某個中心點瘋狂地湧入,這個世界上,只有景御才知道,那是陳堪最後、也是最強的一個道術「破曉」——那是一道禁忌之術,對於道士而言,珍惜生命、遵守天地循環法則、追求天道自然才是他們道術的基本根基。但是「破曉」不同,這個道術是源自西方大陸的一種類似於黑魔術的架構,以自己的血肉靈魂作為代價,向冥冥中操控天地的無形之力交換,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支撐點,在瞬間發揮出遠遠高出自身道力上百倍的力量。

  當然,這麼做的代價,就是施法者將形神皆碎,消失於天地之間,換句話說,陳堪可能會連魂魄都不會殘留下來。

  陳堪,我們還能再見嗎?

  景御望著那火海,靜靜地望著,所以景御沒有看到,在火焰那美麗而炫目的光華下,他身邊躺著的那條熟悉的小小龍兒身上正漸漸地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澤,細小鱗片間的縫隙慢慢地無聲地癒合著,那些原本從傷口透出的珍貴的血絲漸漸在尾部匯聚成一滴猶如艷紅的水珠,凝結在尾巴上搖搖欲墜……

  距離子夜只剩最後一炷香的時間了,望著遠方柳州城騰升的橘色火焰,衛丹知道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尚留稚氣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就像是個馬上要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般。緊緊握著那顆已經變得宛如黑珍珠一般漆黑而閃爍著朦朧光澤的圓球鑰匙。

  「沉鷦,要是冥眼到手了,你有什麼願望想實現?」起身邁步前往柳州城的衛丹,在臨走之前,突然毫無預兆得問了沉鷦一句。

  但向來有問必答的沉鷦,這一次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目送衛丹的身影遠去。

  「我的願望,也許已經實現了,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久久之後,望著眼前空寂的四野,沉鷦輕輕地回答著,「英魄,你不跟著去嗎?大老遠從仙界趕來,卻守在我這裡,可沒有好戲可看。」

  「別這麼哀怨啊,你的心願我還不清楚嗎?」山野間的空中突然一陣扭曲,一條淡淡的綠色人影,憑空出現在大地之上,「不過我一直想問你,沉鷦你不後悔嗎?若是你跟隨窖鑅的話,一定可以碰到冥眼的,到時候以你這以太精靈的身份,自然能夠滿足你的心願啊。」

  「我的心願,我的心願就是你這個混蛋可以早點滾回仙界去,現在仙界沒有了你,整個大氣的靈力不光是衰弱了,都開始要枯竭了,你這個任性的傢伙,非要把這個世界都折騰得毀掉不成!」沉鷦的冷漠口氣中有著深深的不滿。

  「切,你當我願意啊,要不是夢蜇拜託,我才不會管窖鑅的這檔子事情呢,都怪夢蜇,要不是他說溜了嘴,窖鑅這個傢伙,也不會……」

  「別在那裡說笑話了,夢蜇拜託?哼,你當我是傻瓜嗎?若非是為了讓那個龍族的小嬰兒,盡快繼承他的力量,你會這麼熱心的插手別人的事情?」沉鷦望著英魄,臉上滿是嘲弄的冷笑,「不要小看以太精靈,儘管你是太古時代被選擇的守護者,但是別忘了,我們以太精靈守護人界所代表著的就是契約,我們所知道的東西,要比你更多更詳細。

  看在這些年裡你也算是恪盡職守,我奉勸你一句,不要試圖想影響敖彥的判斷和選擇,這是不可能的。他會被挑選出來,自然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若是你以為可以影響他,那就太幼稚了。」

  「影響,怎麼算是影響呢,我也只是希望敖彥寶寶明白,毀滅比起維護簡單,但是毀滅了,一切就不存在了……算了,不和你這個老古董說了,我可是要去狠狠地教訓一下笨蛋窖鑅,那個豬頭我看不順眼很久了……」英魄嗤笑著,翠綠色的身影漸漸在空中散去,四野又一次恢復了寂靜和安祥。

  「英魄,你要保住這個世界,要保住你所愛的人,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年夢蜇之所以會在最後放棄,是因為他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是……敖彥那個孩子,比起夢蜇來可沒那麼好對付……」沉鷦望著天空的星子,心地有著一份淡淡情緒波動。

  以太精靈所代表著的,是守護、是奉獻、是平衡、是不朽。

  太古時代起他們便在人界這脆弱的世界裡默默地看護著,比起任何人,也許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感情更加地深刻。

  但是,命運這開始前進的車輪,是任誰都無法阻擋的,也同樣誰都無法掌握……

  站在柳州城的大道上,衛丹遠遠地望著拿在火中燃燒的城市,黑暗的靜夜中雖然麼有驚天動地的混亂和慘叫,只有火焰燃燒時的噼啪聲和滾滾捲入天際的濃煙,但是他能夠感受到,那不斷聚集在柳州城上空的怨魂們的無聲嘶吼,充滿了不甘、憤怒、恐懼、還有痛苦,這一切在衛丹眼中卻是最美麗的序幕,彷彿是慶典的前奏一般,而自己則將是這場慶典的主角。

  那個背叛自己,逃離自己的人,終於將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手中了。千萬年的期盼、無數噩夢歲月的終結時刻終於到了。

  「嗯?想不到人界居然會有人使用『破曉』,倒是很少見到這麼執著的人。」空中傳來的能量震動令衛丹稍稍感到有些詫異,「破曉」本就是出自他這曾經的神帝手筆,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後,居然會有人使用這個法術,而且還是凡人。

  「是為了封死炎魔嗎?看來還真是豁出去了呢。」衛丹笑了笑,彷彿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般,喃喃自語著:「就當是感謝吧,既然你那麼想把炎魔趕回去,那我幫袮動手好了,至少留下你的魂魄,也算是你取悅我的獎勵吧。」

  將手中那枚黑色圓球高舉過頭,衛丹清亮的嗓音在夜幕中響起,死寂而空曠的山野迴盪著少年的話語,層層迭迭的回音讓那清脆蒙上了一層神秘的滄桑,仿若投過了歲月年輪,召喚著過往的繁榮。

  「盛開在靈魂之海的夜繁之花,為我召集一切黑暗與光明之力量,死亡之國的君王啊,回應我的召喚,賜予你美味的靈魂、賦予你掠奪的資格,張開死亡的翅膀,為我打開通往冥域的大門……」

  深色的天空中,烏雲驟聚,那是亡者們彙集而成的雲彩,遮蔽了天幕、遮蔽了星芒,伴隨著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陰冷的風,隱約在空中形成一個有著巨大翅膀的骷髏陰影,呼嘯的風化為音符、化為詞語,傳遞著冥域的響應:「呼喚者,按照太古的盟約,交付我死者的令牌,我將為你打開,幽暗之地的大門。」

  衛丹抖手,將那圓球拋入空中。

  圓形的黑球在空中劃過一道上升的圓弧後,慢慢停滯在半空中,一道綠色的身影將那顆圓球靜靜托在手中,綠色的光膜將那黑球牢牢地裹住,不讓它有機會溜走。

  「窖鑅,事隔這麼久,你還是沒有受到教訓嗎?難道你非要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才能甘心?」半空的人影正是一路追來的英魄。

  「英魄,你又要多管閒事了嗎?」面對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拋開虛偽的人類外表的掩飾,恢復了昔日神情的神王窖鑅冷笑著,望著空中那一抹飄忽的身影,「怎麼,你就那麼怕我拿到冥眼嗎?」

  「這和怕不怕沒有關係,當年我就說過,冥眼不屬於你,你不可能得到時界最後的法寶來滿足你的野心,現在我依舊會這麼說。」英魄靜止在空中,翠綠色的身影在遠方的火光襯托下,反射出一種淡紫色的微芒,英俊的臉龐上,有著不同於往日溫柔的嚴肅。

  「那你來阻止我啊,就像當年夢蜇阻止我一樣……哦,我忘記了,你看我這個記性,當年的你為了釋放被窩囚禁的夢蜇,犧牲了自己修煉的形體,所以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四處遊走了……

  現在跑來人界,估計是你那個小情人在鎮守你那顆快枯死的老歪脖樹吧,哈哈哈,真是好笑,當年挽救了天地的幕後英雄,這些年裡被鎖在金頂山上當了囚徒,這滋味不錯吧?」窖鑅嗤笑著,仔細想來,比起自己千百萬年的噩夢中苦苦地掙扎,眼前這當年一手造成自己失敗的幕後黑手,似乎也並沒有好過幾分。

  「哪有怎麼樣呢?」英魄對於窖鑅的嗤笑毫不在意,或者說更有一種隱隱的憐憫,「對我來說,形體失去了,最多也只是不能離開金頂山而已,我依舊能夠感受到快樂,感受到這天地靈脈的波動。但是你呢?

  窖鑅,擁有新的生命、擁有新的身份和新的開始,你卻始終不能夠快樂呢,為什麼要辜負夢蜇的好心,一次又一次地……」

  「好心?」窖鑅的臉上滿是濃濃的嘲笑,「讓我用千年的時間感受自己一點一點衰弱至死,然後在無數的輪迴裡夜夜夢見那令我失去一切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體會那個男人的無情和冷酷就是所謂的好心嗎?英魄,我可沒有你那麼虛偽,被囚禁了這麼久之後,還會睜眼說瞎話地自稱很快樂。」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英魄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對於窖鑅的反駁,更像是一種對自我的感概,若是說不曾因為失去形體而氣憤那是假話,但是英魄從來都不後悔當年的選擇,這也許是因為他所愛的人,始終都未曾有過改變。

  愛一個人可以令自己比聖人還要偉大,也可以令自己變成和窖鑅一樣,比惡魔更加恐怖,「窖鑅,你和夢蜇都已經結束了,無論是愛是恨都已經灰飛煙滅,若是你願意忘記,那些夢境根本就不可能影響你的轉世,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從未改變對夢蜇的執著,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讓那個夢境重演,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束縛了自己罷了……窖鑅,你難道就從來都沒有想過,夢蜇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不需要!」窖鑅大笑著,尖銳而顯得有些淒厲的笑聲在黑暗中傳遞,「我不需要去想那麼多,我只需要找到他就足夠了。」

  「然後呢,就算你找到夢蜇又能怎麼樣呢?」英魄望著那少年,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都和自己記憶中那個單挑各界,差一點就統一了所有時界的曾經的王者沒有絲毫的重迭,唯有那一身不甘的戾氣直衝雲霄,彷彿當年那決斷之日,「難道你認為還有機會讓一切從頭開始嗎?」

  「英魄,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拿到冥眼會怎麼樣,放心,我不再是昔日那個雄心勃勃的神王,不再會作那種統一天下的美夢,今天我拿到冥眼,只是要把夢蜇找出來,我要讓時光回到過去,回到那一天,我要親口問問他……」

  「你見不到夢蜇的。」英魄黯然地搖了搖頭,「就算你拿到了冥眼,你也不可能見到夢蜇,你所知道的夢蜇已經死了,他用他的龍身和龍格,抵償了你在各界征戰時所造下的殺孽,他用他的血肉抵償了你為了得到這打開冥域的鑰匙,所殺戮的無辜;他甚至用他一魂一魄和轉世後自第二世起,一千年內不得善終作為條件,抵償了你今日再度為了這把鑰匙而造成的殺戮。所以就算你用冥眼,也不可能找到夢蜇,他連魂魄都已經不再完全,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

  「你胡說,今世龍王界的小龍,分明就是夢蜇的轉世,你們想騙誰!」窖鑅冷冷地駁斥著,但是微微顫抖的身形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想法。這一切都被英魄看在眼中,這天地靈樹的精魄,暗暗歎息著,不知是為了窖鑅的頑固,還是為了夢蜇昔日的預言。

  「今世的小龍,和夢蜇的確有關連,但是絕非夢蜇轉世,你不信我也無可奈何,不過窖鑅你總是在指責夢蜇對你的懲罰,執著地要報復,但是我倒要問問,你們心自問,夢蜇為什麼要那樣懲罰你?

  你是夢蜇當年一手撫養長大的人,夢蜇對你如同對待自己的幼弟子侄,教你文識、指點武略,讓你從一個普通的神王棄子登基為一界之王,他為了你操了那麼多的心,你又是怎樣報答他的?」

  英魄每次回想其當年那令人扼腕的故事,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你不顧夢蜇的規勸,四處征戰,在各界結下了深深的仇怨,是你一手打破了原本的平和安祥,難道你認為,說一個愛字,就能掩蓋你那顆野心嗎?

  說什麼,為了愛夢蜇而不惜和反對者對戰,你有沒有問過,夢蜇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呢?你一廂情願地威逼著夢蜇,夢蜇不願意讓你難過和孤單,他的善良縱容了你的狂妄,這是他的錯,所以他才會在懲罰了你之後,連自己一起懲罰……」

  「你胡說,他若是不愛我,又怎麼會……」窖鑅的反駁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無情的歲月中,他無數次地反覆記著夢蜇的殘酷和冷漠,但是卻從來不去碰觸這個問題,這就像是一個禁區一般。

  「清醒一點吧,夢蜇讓你不斷地在夢中看到那戰場,是為了讓你明白,那些因為你的野心而死去的人們,那是你欠他們的……」

  「我不要聽,夢蜇出來,我要他自己跟我說……」有些狂亂的窖鑅彷彿不願意在接受更多的事實般,拒絕再聽英魄的勸告,反而指揮著那顆被英魄掌握住的鑰匙,突破限制飛向空中若隱若現的死亡之客。英魄雖然是掌控著天下靈力的中樞,但是此刻的他畢竟不是實體,而是可以隨意穿越各界的精魄,對那顆滿含著怨念的鑰匙無法阻止更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當年在夢蜇阻擾下不曾開啟的幽暗之地漸漸地在人界展露它的真面目。

  「時界的至寶,天地的沙漏,按照我的意願,請將時間逆轉,讓一切回歸最初的原點……」黑暗中,窖鑅的話語,讓人覺得冰冷刺骨卻又帶著無法描述的激昂,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見到那個消失在時光中的男子……

  空中的骷髏伸手握住了飛躍而來的鑰匙,輕輕一頓後反手將圓球鑰匙擲入身下的柳州城內,只見原本還在燃燒的城市在黑球擲下的剎那,即被黑暗完全吞噬。

  巨大的黑暗彷彿有意識一般擴散開來,盤旋在四野的孤魂野鬼們被召喚著,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湧入黑幕之中,只有黑幕最深之處,一抹淡青色的微芒正慢慢勾勒出一隻巨大的貓兒般的眼睛……

  第五章

  「我死了嗎?」敖彥覺得自己腦袋昏沉沉的,全身使不出一丁點的力氣,就好像當初在醫院裡死去時那樣,該不是自己又中樂透一般要開始新的穿越了吧?敖彥有些自嘲地想著。

  『還沒有,不過你再不醒過來的話,就無法保證了。』黑暗中傳來輕笑聲。

  「誰在那裡說風涼話,找揍是不是?」腦袋不是很清醒的敖彥,很自然地展露了偽嬰兒面具下野蠻而暴力的真面目,同時也忽略了此刻他所使用的並不是那如同火星語一般的漏風式語音,而是和自稱以太精靈的九淵一般通過思維直接和對方交談著。

  『啊,真是的,怎麼會是這麼暴力的傢伙,和夢蜇好不同哦。人家夢蜇可是一個溫柔貼心的書生呢。』

  「管你什麼蜇不蜇的,這是哪裡,再不說,少爺我要發飆了!」敖彥最恨別人隨便轉移話題的做法。

  『呃……既然你這麼想知道身在何方,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而非得固執地要我用語言來形容呢……』對方無辜的話語掩飾不住語氣中的竊喜,彷彿是惡作劇的孩子,等待別人踏上自己設好的陷阱一般。

  「我喜歡,你管我啊!」敖彥猶自如同死鴨子一般硬著嘴,卻不願睜開雙眼去環視自己的週身,隱約中心底有著那麼一絲不確定的恐懼:如果自己睜開雙眼,會不會和當初一樣,穿越到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裡,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充滿了溫暖的龍王宮殿,再也見不到專門給自己磨牙的龍王老爸、再也見不到對自己千依百順的敖玄……

  原來一向獨立的自己,竟然在不經意之間開始眷戀其由這副小龍身體帶來的溫情和親情,不復昔日那種孤獨的灑脫和任性。

  『真是個不誠實的小東西,睜開眼睛吧,如果你不睜開眼睛又怎麼能夠看到週身的變化,以及無限的未來和過去呢……』黑暗中的聲音不再輕佻,溫和的話語中隱約透露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你是風、是雨、是火焰、是大地、是一切初始與終結,命運於你只是一個楔子而已,但是如果你執意在黑暗總無休止地浮沉,那麼一切都終是虛無……』

  「靠!」響應對方的,是敖彥脫口而出的口頭禪,因為就在對方扮深沉的時候,敖彥已經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望著眼前這一片熟悉的白茫茫,忍不住直翻白眼。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況,但是敖彥至少明白,很顯然自己又一次進入了睡眠狀態,因為幾乎每次他睡著之後,這個沒有任何東西或者情節的夢境就會出現在眼前——這算不算穿越後遺症敖彥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夢境裡絕對無聊透頂。

  一開始敖彥還能藉著回憶過去那風光歲月打發時間,但是上輩子做人的時間本就不長,再左扣右減除去沒有記憶的嬰兒時間、以及沒心沒肺的少兒歲月,前前後後真正稱得上值得回憶的也就是初中時「發憤圖強」以及高中時代初期「意氣風發」的那短暫五六年而已,於是到後來敖彥不得不開始為打發這無聊的做夢時間而犯愁。

  偏偏對於未滿週歲的嬰兒來說,一天所需要的睡眠時間基本上是在十八個小時前後,這是嬰兒身體發育成長所需要的重要條件之一,即便敖彥寶寶的思想意識已經成熟到能夠組織一場完美的敲詐勒索行動且不留任何對自己不利的證據,但是他那小腦袋還是需要足夠的休息時間來吸收營養。

  這種情況如果繼續下去,敖彥很懷疑自己會不會在長大之前,就被這該死的無聊夢境給折磨出心理障礙來。

  「既然你能夠在這裡回憶那麼多的事情,為什麼都沒有發現,這裡其實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寂靜世界呢?」白茫茫的夢境之中,突然又傳來那陌生的聲音,只是這一次,敖彥可以感受到眼前的白霧正在以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波動聚集著,彷彿有什麼東西打算從白霧深處探出身形一般。而相對的,這種波動令敖彥本能地感到了某種發自內心的不快,彷彿屬於自己的東西正在被別人掠奪侵入一般。

  「喂喂……別抵抗我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藉著你那滴血勉強融進你的源夢之界裡啊……」白霧的波動隨著話音漸漸地明顯了起來,目光所及之處也可以辨析那微微的扭曲痕跡,不一會兒敖彥被神奇地發現一個模糊的人形在白霧中若隱若現,不過那影像在成形之後,卻不再有任何的改變,彷彿一道淡淡的透明影子一般,「啊,終於進來了,真是太費事了!」

  「喂,既然暴露了就不要在那裡假裝忍者了,你的忍術太糟糕了,我一眼就能看穿。」敖彥很是鄙視對方這種掩耳盜鈴式裝高深莫測的舉動。

  「裝忍者?我哪裡裝忍者了?」對方似乎被敖彥的鄙視給弄懵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理解。

  「切,還裝蒜,雖然你把自己給塗成了白色,和這裡的白霧很融合,但是你的模樣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敖彥很是不屑地瞥了眼對方,「你的身高還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吧?」

  「誰說的,我明明一五二了!」身高是對方絕對不可碰觸的逆鱗,敖彥不屑的眼神更是大大地刺傷了對方的自尊心,來不及擺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智者氣度,就猶如被人踩了尾巴的貓咪一般,立即尖聲地反駁著,「再說了,我哪裡有塗白色,明明是你這個小笨蛋沒有給這個源夢之界區分任何的元素力量,才會讓所有進入這個源夢之界的東西,都變成白色的好不好。」

  「源夢之界?」敖彥很是好奇對方一再提起的這個名詞,這裡明明是它的夢境,為什麼對方會用這種很奇幻的詞語來稱呼呢?

  「哼,真是連常識都沒有……」對方故意大聲地咕噥著,作為對敖彥鄙視自己身高的報復,「這裡是源夢之界,是個聯通萬物的夢境的裡世界之一。而你,龍族的敖彥、金龍的雙生子,則是這個源夢之界所選擇的主人。」

  「聽上去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敖彥翻了翻白眼,他可沒覺得這差點逼得自己撞牆的夢境世界有那麼偉大。

  「廢話,源夢之界曾經和源法之界以及及時界三者並稱『裡世界』掌管著萬物平衡和天地的均衡,如今源法之界已經完全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時界也已經因為太強大而完全得消融,『裡世界』已經只剩下源夢之界,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你的地位比龍王更加地高崇,力量也會更加地強大,等你學會了怎麼操控源夢之界後,你就可以控制任何生命的夢境。」

  對方似乎很不滿敖彥對這個夢時界的輕視,而這種輕視完全是因為敖彥自身的無知造成的,「對天地萬物而言,睡眠至少佔據他們人生的一半時間,掌控了夢境,就等於掌控了別人一半的生命。」

  「那麼,如果我不斷讓財主們夢到破產的景象,然後讓他們都去我蓋的廟裡燒香進貢的話,似乎是個能在短時間內收取大量利益的方法……」敖彥揉著下巴,很是認真地考慮著這個隨著對方的描述而自動閃現在腦海裡的計劃的可行度。

  「嗯,這都是個好主意……」下意識地被敖彥所提出的新穎手法所吸引,脫口讚賞著,不過很快對方就找回了應有的理智,舉起手中不知道是棒子還是錘子的疙瘩,狠狠地敲上了敖彥的腦袋,憤怒地斥責著:「你個小混蛋,要搜刮錢財,至少也要先把這個世界的元素力量給區分好啊!不然有個屁用,你就在這裡想瘋了,也沒實現的可能!」

  在夢境世界裡區分元素力量,聽上去似乎很複雜的樣子,但是傲然卻覺得很簡單,就像是在分割全新的硬盤,然後努力地用自己的想像力來對這個白茫茫的空間進行改造而已,對於想像力敖彥想來不怎麼欠缺,很快那總是白茫茫的世界裡,出現了一把編注著IKEA傢俱商標的真皮沙發。

  敖彥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感受著那柔軟滑潤的觸覺,很不要臉地驚歎著自己的偉大,當然對方很快就打擊了敖彥的氣焰。對方只是簡單地用陳述的方式,告訴敖彥,他現在的力量還很弱,只能勉強在專屬於自己的夢境裡動些小手腳,要達成前面斂財的計劃,至少還需要奮鬥二十年以上。

  「至少也是一個盼頭啊。」敖彥有些訕訕地,趴在沙發上,很是可恥地轉話題,「對了,說了半天你究竟是誰?畢竟是人家第一次嘛……」對方猶豫的口吻,讓敖彥忍不住全身雞皮疙瘩都跑了出來。

  「老夫名曰青瞳,是時界在這世上最後一個管理者,而且還是退休的。」自稱青瞳的老人,一身飄逸的服飾讓敖彥熟悉到很直接地聯想起古裝武俠劇中那些吊鋼絲的演員們的打扮,只是縮水了的身高,實在讓人覺得糟蹋了衣服本身挺秀的美感。

  不過當敖彥的目光落在青瞳那雙與眾不同的眸子時,卻有一種顫慄般的愕然。只見那蒼老的容顏上,赫然嵌著一黑一藍兩顆完全不同色的眼珠,那模樣,竟然和敖彥前生在醫院裡移植手術結束後,在鏡子裡看到的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樣。

  「你……」敖彥從沙發上猛地坐起身。

  「別吃驚,雖然這雙眼睛看上去和你原來的那雙很像,但是不用擔心我會刨了你的墳,去挖你的屍首。」青瞳似乎很明白敖彥的驚訝所在,微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這雙眼睛和你也算是有關係,只是眼下還沒有到可以告訴你原因的時候而已。」

  「不覺得這麼賣關子很沒有道德嗎?」敖彥撇了撇嘴,很是不悅地說。

  「沒辦法,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沒有辦法說,至少在我身上的封印沒有完全解開之前,所有的秘密都被鎖在這裡了,」青瞳指了指腦袋,一副無賴狀,「連我都沒有辦法知道答案,除非你能夠幫忙把我的封印解除了。」

  「哼,說了半天,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說了,我是時界最後一個管理者,」青瞳笑著,也不用敖彥邀請,自動地往柔軟的沙發上一坐,「本來是負責掌管這個世界的時間,不過時界消融之前,我就已經退休很久了,為了安度晚年而不被人打擾,我選擇了冥界做為休息處,所以現在外面多數人管我叫『冥眼』。」

  「啊?你就是那個『冥眼』?」敖彥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著青瞳,「那個到處收集大肚子和小孩的變態男,找的就是你啊?」

  「那都是窖鑅這個神界的笨蛋做的,他認為得到我,就能得到左右世界的力量,很久之前就曾經為此而發動了一場戰爭,死了很多人,雖然在這場戰爭中,我真的很無辜,但是冥王認為我應該負起連帶責任,所以後來我也被關禁閉。沒想到如今窖鑅居然又再犯傻了,我可真是被他害慘了。」青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更是試圖在自己的聲音裡努力添加無辜成分,但是效果卻讓敖彥衍生出很濃厚的「這個傢伙,肯定不是什麼好鳥」的錯覺。

  「你活該,誰讓你不出面和他說清楚啊。」敖彥才不相信眼前這個神秘兮兮的老傢伙會做不到那麼簡單的事情。

  「可是,我的本體在冥界,除了你的源夢之界,我沒有辦法出入其它各界,除非能夠找回我的原身。」青瞳可憐兮兮地歎著氣,心中暗笑地等待著敖彥這條笨龍說出「你的原身在哪裡」之類的話,自動咬上自己的魚鉤。只是青瞳顯然低估了敖彥的精明程度,如此明顯的一個陷阱敖彥才不會自己踏進去的。

  「那就去找啊……」敖彥翻著白眼掩飾著目光中邪惡的笑意說著,口氣無比地純潔。

  「你……」望著敖彥那一臉「想騙我,做夢去吧」的表情,青瞳只能齜了齜牙,自認識人不清,乖乖地說出自己今天現身的真實目的,「我的原身內保留了時界最後的一絲力量,雖然不能真的讓天地俱滅,但是破壞力還是很大的,所以冥王在收留我進入幽暗之地的時候,想了一個辦法——用冥界深處最為陰冷的引魂石加入了特殊的陣法治煉,並在上面附上了約束的太古咒誓,打造了一件不弱於任何冥界法寶的「暗影」。

  「暗影」除了能夠打開幽暗之地外,本身也是一件極為神奇的法寶,按照冥王的說法,這件法寶還能夠打開人界和其它各界的通道,只是這把鑰匙自從第一次被窖鑅發現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估計是被窖鑅給私吞了。」

  「本來,冥王為了不讓我被干擾,把我的神識和原身份離開來,我的神識依附在冥界深處的幽暗之地,要打開幽暗之地就必須具備『暗影』,而要啟動『暗影』,就只有讓『暗影』中的引魂石吸附足夠的亡靈怨鬼,」青瞳伸出右手,比了三個手指頭,「按照人類的靈魂計算,至少需要三十萬人的魂魄才夠。」

  「然後呢?」敖彥挑了挑眉,死多少人類和他沒有直接關係,反正敖玄也再三告訴自己,龍王界不能插手人界的事情,他自然是權當耳邊風吹過。

  「然後?」青瞳笑得有點干,「我的神識被封住,如果窖鑅解開幽暗之地也無所謂,畢竟我並不完全,但我的原身,卻在一個年幼的半妖的身體裡面,這個半妖偏偏又在這個時候跑來……」

  「別對我說,那個半妖就是桀梟!」敖彥的臉色猛然一黑,用要咬人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笑得乾癟的青瞳。

  「這可不是我的錯,本來是那個叫錦兒的乖孩子,那個孩子身上的半妖氣息其實是用來遮蔽我的原身上殘留的味道,誰知道龍族的相曦那麼唉折騰,誰不好選,偏把那個孩子當作桀梟的容器……」

  青瞳被敖彥那發綠的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開始為自己作無謂辯護,「再說了,那個孩子也曾經進入你的源夢世界裡,這就足以說明他的特殊,但是你自視而不見,錯過機會,那可是你自家的事。」

  怪不得,錦兒能夠在夢中聽到自己的聲音,原來都是這個老鬼在作怪!敖彥總算是明白了當初自己有幸品嚐到這輩子第一碗紅燒肉的原因,居然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突然一陣說不出的鬱悶從四面八方傳來,打斷了敖彥的思緒,而青瞳老鬼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臉上輕佻的笑容收斂了不少,一雙壽眉微微地皺了起來。

  「小傢伙,看來是暫時沒有時間和你開玩笑了,我們要加快動作,窖鑅已經動手了,如果我們繼續在這裡嬉鬧的話,外面的那些凡人可要死傷慘重了。」

  「窖鑅動手了?怎麼會,那些孕婦和嬰兒我都有救下來啊。」

  「那些什麼紫河車啊、嬰兒的,都是冥王當初為了不讓人類去爭奪幽暗之地的鑰匙,所散發的謠言罷了……重點是鑰匙,那把鑰匙上面有束縛我的咒語,那咒語是我無法抗拒的,窖鑅現在啟動了鑰匙,很快我的力量就會不受控制地散發出去,雖然那些力量已經很弱了,但是對於人界來說,卻依舊強大,你必須去阻止窖鑅。」青瞳說著,身體內卻感受到鑰匙那催命般一陣急過一陣的呼喚。

  「喂,別推卸責任,那明明該是你去幹的活吧!再說窖鑅從頭到尾找的都是你吧!」敖彥不滿地把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一樣,哪有這樣給人栽贓責任的?

  聽了敖彥的話,青瞳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很詭異的表情,那一黑一藍的雙眸緊緊地望著敖彥,銳利的目光裡有著某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內涵,敖彥被他看得一陣沒來由的心虛:「殘留的時界雖然不會影響除了人界之外的其它世界,但是對於時空障蔽卻會是致命的打擊,到時候除了龍王用自己的身體和性命來修補時空障蔽外,別無他法,如果你不介意讓龍王熬君澤賠上自己的性命的話,你自然可以袖手旁觀。」

  「靠,你太無恥了吧!」敖彥一聽這臭老頭搞了半天居然拿龍王老爸威脅自己,頓時氣得一跳半天高。

  「無恥就無恥,有效就行。」青瞳一臉「我就是無恥了,怎麼樣,不爽來咬我啊!」的表情,「你盡速去找桀梟,他的身上有我的原身,只要能夠發動我的原身,將我的靈魂收回,那把鑰匙對我的束縛就可以解除了,記住要快,要是讓『暗影』在我之前控制我的原身,那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有其它的問題。」

  至少告訴我,你的原身是什麼啊!敖彥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見青瞳手中突然多了一根木枴杖,不由分說地狠狠對著敖彥的腦袋砸了下去:「快去,快去……」

  「啊……@¥@!%##……」捂著被敲得生疼的腦袋,被活生生敲出夢境的敖彥,憤怒地用六國語言三十二地的方言將青瞳家九族十八代逐一地問候了一遍,連青瞳養的雞溜的狗都沒有放過。

  只是失去了在源夢之界內那流利清晰的說話方式後,小寶寶漏風的兒語讓所有的詛咒聽起來更像是一支除了敖彥本人之外,無人能夠讀寫的兒歌。

  他媽的,老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敖彥鬱悶地趴在地上為自己的不幸遭遇悲憤著,若不是眼前漆黑一片令他迷失了方向的話,恐怕他真會仰天長嘯以示憤概。

  不過抱怨歸抱怨,敖彥可不會忘記青瞳說的話,儘管他實在很難相信人界受傷會讓自己的龍王老爸賠上性命這種邏輯上很荒謬的言論,但也許是最近荒謬的事情他遭遇了太多,所以下意識裡也有些擔心,當然這一點敖彥絕對不會承認就是了。不過敖彥在心底打定了主意,這次不管事件與龍王老爸有沒有牽連,自己都要將這筆人情記在龍王的腦袋上,日後非狠狠地從龍王老爸身上連本帶利地賺回來不可。

  慢慢從包裹著龍身的絲帕裡鑽了出來,敖彥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疼痛,可能是陳堪散在身上的藥粉起效了,除了還有些麻麻的感觸之外,至少在地上爬行是沒有困難了。敖彥在黑暗中努力地尋覓桀梟的身體,但是眼前的黑幕並不是夜色,而是由無數怨靈孤魂們交織而成,敖彥甚至可以聽到耳邊淒厲的鬼哭之音。

  哪怕敖彥如何地大膽,對於鬼魂這種東西,他自問還是沒有變態到可以視為良伴益友的程度,小心地縮著脖子扒著身下的土台,努力大量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人影,是否有自己要尋找的。

  感謝窖鑅動手的時間挑得夠緊,緊到景御來不及把桀梟遠遠地送走,那小小的身體,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土台下的角落裡,彷彿失去了生命一般,不過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那些在空中呼嘯著的魂魄,始終距離桀梟的身體半尺的光景,似乎無意識地避開這個昏迷中的少年。

  敖彥趕緊四肢並用地沿著土台爬過去,當然一路上那些冤鬼門也曾經試圖攻擊小龍這生靈,只是面對龍寶寶的唾沫攻擊,那些冤魂們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這是敖玄前陣子私下教給敖彥的救命絕招之一,專門用來對付陰魂孤鬼,按照敖玄的說法,龍是至陽之體,龍寶寶的口水更是包含著純正的元陽,污穢之體不得靠近。這招如今看來的確好使,就是不夠雅觀加費口水。

  好不容易爬到了桀梟的身邊,敖彥很快又忍不住開始頭痛起來。青瞳說得簡單輕巧,說在桀梟的身上藏有所謂的原身,但是即便敖彥把桀梟身上的依附褲子都咬碎了,除了衣袋裡的幾塊為敖彥準備的糖果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樣東西。

  找鬱悶了的敖彥,憤怒地抬頭望著烏漆抹黑的天空大吼著,「西紅,系和下紅寒,希笑的同系系系米阿,兇手黑希希小的希希希!(青瞳,你個老混蛋,你要的東西是什麼啊,總不會是桀梟的小雞雞吧!)」

  正說著,就聽見半空中迴盪起窖鑅的空洞回音:「時界的至寶,天地的沙漏,按照我的意願,請將時間逆轉,讓一切回歸最初的原點……」

  接著,就看到一道閃光由天而降,黑色的圓球猛地有空中墜落,卻在最後靜靜地落在了桀梟的心房之上。

  敖彥吃驚地看著一顆藍色的圓珠慢慢地從桀梟心臟處的皮層下鑽了出來,隨之一道耀目的藍色光芒從桀梟的身體內透出,向四周蔓延開來,慢慢形成一個藍色的貓兒眼般的瞳子……隱約間敖彥覺得自己聽到了遲來一步的青瞳跺腳聲。

  「窖鑅,如果你看到了我在青瞳原身中的留言,那麼就說明我對你的教育還是失敗了。」天地間悠悠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如同春風一般撫慰著大地,黑幕中無數的冤魂暫時停止了他們的呼號,彷彿在這一刻傾聽著命運之神的救贖。

  而這聲音在窖鑅的耳中是那麼地熟悉,又是那麼地陌生,無數歲月的想念和仇恨在這一刻融為無聲的凝視,太多太多的話語在這一刻卻無法開口說出哪怕一個音符。

  「你總是在問我,為什麼不愛你,為什麼總是不願意響應你的感情。現在我給你一個答案,因為你的愛太脆弱,太虛幻、太自我。」

  保存了無數歲月的留言,依舊如此地清晰,清晰得令人不能錯認話語中的冷漠和嘲笑,「你愛我,更愛你的野心,你的野心能夠驅使你犧牲一切,哪怕是你自己本身,你的這種對野心的執著讓你變得強悍,變得無敵,變得自信,最終成為神界的君王,甚至能夠獨立討伐其它各界,你為了野心而殺戮而執著的樣子也許是我見過的最美麗、最強勢的。無數人傾倒在你的這種藐視天地的魅力之下,願意跟隨你,崇拜你——而這就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當你不再是為了我而去戰鬥,去殺戮時,我們之間所維繫的紐帶就已經斷裂了,你對我所謂的愛,不如說是一種對所有物的佔有慾罷了。這不是愛,這是污辱,是傷害。這樣的東西,我不屑。

  我從來不曾欠過你什麼,是我教養了你,是我給了你野心,也是我給了你未來,也許對你來說,那些在你看來都是你奮鬥之後所得到的,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你曾經是我所選擇的人選,我一手培養你,期待你能夠做到我所希望的事情,但是顯然我錯了,你也許是個好人選,可惜卻不是我要的那一種,所以我用我的一切,靈魂、肉身、身份、甚至於一部分的未來交換天地對你的懲罰。

  並不是因為我的愧疚或是自責,而是為了了斷你我之間的一切,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我已經贖清了因為造就你的成功,而對這個世界所犯下的殺孽,此後無論是親情也好、恩情也罷,你我都不會在有任何的交集。」

  雖然看不到說話者的模樣,但是旁聽者們都由衷地感受到一種由內心生出的寒意,曾經人們感慨著究竟是怎樣的人物能夠教出窖鑅這樣的狠角色。如今看來,這名份上的師徒兩人根本是同出一脈。

  「窖鑅,我曾經說過:所謂『再見』,並不是期待再度相見,而是再也不見。既然我們已經道別,我就絕對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希望。至於以後,不管你是希望天地俱亡還是一切湮滅,都與我無關了。」溫柔的聲音、冷酷的內容在夜幕中飄蕩著。

  英魄滿臉無奈地望著不遠處失魂落魄的窖鑅,神色中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憐憫。那個總是野心勃勃的男人,甚至在衰落時,依舊燃燒著美麗的憤怒火焰的男子,此刻愣愣地站在那裡,彷彿還沉浸在那冷漠的宣告之中。

  「哈哈哈……」許久之後,窖鑅終於有了反應,他笑了,笑得開懷,笑得灑脫,少年的臉龐上跳躍著誘人的光彩,而絲毫不見半點頹廢與絕望。與其說是被打擊,倒不如說是一種禁錮的枷鎖終於被打開了一般,「說得好,說得太好了,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

  「窖鑅,何必這樣呢,一切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忘記吧,忘記了……」英魄歎息著,試圖安慰窖鑅,但是窖鑅卻搖頭阻止了英魄繼續。

  「冥眼,我們來訂下契約吧,我以我千年的魂魄精華做為代價,和你起誓……」窖鑅的眼中有著執著和桀驁,「我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未來和過去,要你實現我對敖離的詛咒,我要詛咒所有敖離所愛的人,詛咒他們生生世世不得長相聚首,生不能同寢,死不能同穴……」

  「窖鑅,你!」英魄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窖鑅居然會在最後下這麼一個賭注。

  「知道嗎?敖離教出來的弟子最是自私,自己不幸福,也看不得別人幸福!」窖鑅大笑著,彷彿是惡作劇成功了的孩子一般,笑得雙目淚眼迷濛。漸漸地窖鑅的額心慢慢浮出一點金色的光點,那是神王窖鑅的魂魄精華,包含了窖鑅所有的記憶和愛恨情仇慢慢地升入黑暗的空中。

  「青瞳,你還不快點阻止……」英魄轉身對著柳州城內那只藍色眼睛大吼著,但是回答他的是青瞳同樣鬱悶的歎息:「我阻止不了,小龍沒有啟動我的原身,現在我的原身已經在『暗影』的控制下,只要不是毀天滅地的條件,『暗影』都會默認許可的,何況窖鑅還是用神王的魂魄交換……」

  「叮」一聲清脆的輕響,金色的光點在黑暗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衝入青色的冥眼之中,為那場千百年的糾葛畫上一個無法終止的刪節號。失去了窖鑅的控制之後,在柳州城裡的孤魂野鬼們頓時如同炸鍋一般沸騰起來。

  虧得有英魄及時張開結界,將整座城市都籠罩了起來。那被開啟的冥眼,也隨之漸漸地再度閉合,而那顆神奇的「暗影」在完成工作之後,釋放了所有的怨魂,還原成一顆圓溜溜的透明玻璃珠,落入了小龍的爪子裡。

  「小鬼,大事件、大事件,快跟我走,動作快、動作快……」青瞳鬼叫著從空中猛衝下來,抓著敖彥寶寶的尾巴就走,當然結果自然是被很不客氣地咬了好幾口。

  「呸、呸!咬到奇怪的東西了!」敖彥吐著口水,青瞳那乾癟的手臂,非但不像人類的肉皮,反而有點沙子似的粗糙。

  「死小鬼,我這是在幫你耶,你還有沒有良心?」青瞳很是不滿敖彥的態度,憤憤地數落著,「你沒有看到這滿城的冤魂嗎?如果不想辦法讓冥界把這些冤魂都放回原體的話,用不了多久這個城裡的人,都會真的完蛋大吉,包括陳堪和那條青狼半妖都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啊?」

  「啊你個頭,還不快點跟我走……這裡留個英魄,那傢伙會暫時保護這裡,知道冥界派人前來收拾的……顧不得再讓敖彥表示什麼,青瞳抓起小龍就跑,邊跑還不忘詛咒一下已經消失的混蛋窖鑅,丟下這麼個爛攤子給自己收拾,自己好不容易才到人界,就要幹這種免費的跑腿任務。

  「吾門笑去哈以?(我們要去哪裡?)」敖彥則一邊努力把自己的身體蹭進青瞳寬大的袖子裡,一遍用火星語提問,只是這個問題一出口,就讓青瞳驚得一個踉蹌。

  「不會吧,怎麼說話說成這個樣子?龍王沒好好教你說話嗎?」

  敖彥一聽猛翻白眼,拜託!過了今夜他才滿一週歲好不好,哪有一週歲的小孩,滿嘴跑順口溜的?

  「今夜過後一週歲?」青瞳可是能夠和敖彥用心靈溝通的,儘管敖彥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但是他心中所想的東西,幾乎是立刻就被青瞳給聽到了,而且再次把青瞳嚇了一跳,急忙把小龍拉到自己的眼前,很是緊張地詢問者:「你確定,今天是你一週歲?你確定?」

  敖彥被青瞳一驚一乍的表現嚇了一跳,有點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青瞳腦袋上開始滋滋地往外冒冷汗起來,青瞳幾乎是咬牙切齒得說著:「龍族每過一歲就會受到天雷轟擊,做為成長的洗禮……」

  敖彥覺得自己此刻臉上一定佈滿了黑線,下意識地王天上望去,就見遠離了柳州城後,遮蔽天幕的黑暗已經散開,璀璨的星子點綴著深邃的夜空,偶爾會有一道銀色的光纖穿越天空,向大地慢慢靠近滑落。

  今天的確是敖彥一週歲的生日,彷彿是為了提醒敖彥寶寶從今開始正式邁入幼兒的行列,這些剛剛在仙界轟完餓了敖的雷劫,終於一路追到人界來了。

  「跑啊!」敖彥和青瞳不約而同地大吼著,顧不得繼續廢話什麼,急急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迅速地向西方逃竄而去,而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銀芒劃過天際,夾帶著強大的力量轟隆隆地披在了他們的屁股後面,硬生生地砸出一個個巨大坑洞來。

  隆隆的冬雷聲響徹著大地,彷彿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降臨……

  山洞內

  就在敖彥和青瞳被天雷追著跑的時候,距離他們不遠的山坳裡,一場意志和耐力的戰鬥正在無聲中展開著,其中的一方正是不見了蹤影的敖玄。

  「放我出去,在我沒有生氣之前。」敖玄端坐在舒適的靠椅上,看著眼前滿臉虛汗的男子,沉聲要求著,只是對方除了搖頭之外,死活都不願意放人。

  「別以為你們是以太精靈,我就要順從你們的意願!」敖玄的怒火積存了很久,對方先是暗中狙擊自己,把自己捆來這個幽暗的山洞裡,居然是要自己幹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

  「早完早好,你不是擔心那條小龍嗎?只要你收工了,我就馬上放你走。」對方也是有求於敖玄,不然堂堂以太精靈也不至於低聲下氣成這個樣子,要知道他們若是回到龍王界,怎麼也算是長老一級的人物。

  「辦不到,你休想我會屈服!」敖玄也是和對方槓上了,死活不答應對方的要求,因為那實在是太離譜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龍王界不能插手人界的事情,這個沒得商量。」

  「這一切對你都是舉手之勞……」

  「我拒絕……」

  「龍王之子要有愛心……」

  拉鋸式的討價還價還在繼續中,敖玄究竟在拒絕什麼?

  「九百九十八個待產孕婦,你讓我幫她們接生,別說我不會,就算會,我也會被活活累死!」憤怒的敖玄指著不遠處堆積如山的人形冰稜,抗議著以太精靈不負責任的要求。

  「那,我們一人一半怎麼樣?」被九淵給算計了的九鴻,漲紅著臉,幾乎是哀求著敖玄能夠幫自己一把,要救這麼多人,就算他是以太精靈,也會累趴下啊……
------------------------------------------------------------------------------------------------------------
  太古之約精靈夢

  以太精靈是只存在於龍王界傳說中的神奇存在。

  據說,當天地初開的時候,創世的三位神祇最先創造的不是花草樹木、不是山河大海、也不是萬物生靈,而是九個以太精靈。

  以太,龍族古語中所代表的,是公正而平衡。

  那個時候以太精靈們還像一群剛出生的孩子一般善良而純潔簡單,他們愉快地幫助創世三神祇們創造一切萬物,他們自由地奔走在各個不同的時界裡,領悟著神創世的最初用意和最終目的。那個時候天地間萬物祥和,沒有紛爭和殺戮,每一個生命、每一個存在都謹守著對於造物主的尊敬和服從,那彷彿是一個無人打擾的伊甸園。

  但是有一天,神祇們突然將一種被稱為「慾望」的東西,融入了這個世界,然後這個平靜的世界開始發生轉變,萬物們有了私心和雜念,不再那麼純潔。

  以太精靈們交集地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困惑和哀傷寫滿了他們的臉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什麼神要破壞這寧靜的伊甸園呢?

  因為我們希望能夠創造出一個真正的世界,而不是用力量堆砌而成的空虛花園。神抱著以太精靈們俯視著天地,黑暗的力量擴散開來,浸透著每一個角落,原本那些溫順和善都受到了侵蝕,但是以太精靈們卻發現,那些熟悉的、一貫溫順的表情開始有了新的改變,憎恨、悲傷、痛苦、絕望,負面的感情充斥在黑暗之中的同時,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有生氣起來。

  「虛假的花園,在我們的力量消逝後,便會坍塌,化為塵埃,但是當這個世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衡和公正之後,即便我們離開,它們也可以繼續向前進發,一直走到一切的盡頭……」神的目光遠遠地望向天地的盡頭,慈祥的目光裡,盛滿了欺騙以及喜悅。

  以太精靈們並不能完全理解神的話,但是他們感受到了神的喜悅。

  所以很多年之後,當神決定讓這個世界自由的時候,以太精靈們接受了神祇們最後的任務。

  「維護這片大地,讓它獨立地成長,直到有一天,它可以獨自成為不弱於其它各界的存在時,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神微笑著消失在晨光之中,留下一個令以太精靈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漫長使命。

  日昇日落,雲起雲降,每日看顧著人界這脆弱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保護著。

  日日夜夜地望著那些在人界奔走的小生命,以太精靈們開始逐漸感受到了神的喜悅和悲傷,以及一份想念,他們開始想念那最初出生的地方,那個雖然不是伊甸園,卻是遭受黑暗侵蝕最少的龍族的故鄉。

  於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期盼,開始等待。

  等待著回家的歲月就在不知不覺中,靜靜地流逝……

  《完》

  《龍王界》座談會

  景御:大家好,我是今天八卦會的主持,首先感謝大家的光臨,來全體起立鞠躬。

  陳堪:(很老實地起立鞠躬)

  敖彥:(趴在敖玄身上翻白眼)

  其它人:(忽略……)

  景御:首先,我代表所有的主角、配角和讀者們在八卦之前,要聲討一下作者。

  陳堪:(小心地拉了一把景御的袖子)你怎麼這麼不給花小月面子,小心下一部被她寫死了。

  景御:她敢,讀者們不剝了她的皮才怪!(怒,寫了這麼多,居然才讓我親了兩下,還要來個生死離別,太沒人性了……)

  陳堪:看在她答應寫番外上,繞了她吧。

  景御:光番外不行,至少要有H。

  陳堪:(默默拿出清箴子送給他的降妖符)

  景御:黑線=.=|||

  瑞王:嗯嗯,因為景御目前有緊急事件需要處理,由本王暫代主持,繼續話題,關於聲討花小月的問題,目前還在檢討內容,若有意見者,可以直接寫信至本王王府信箱,具體地址,等本王的番外出來之後,再行公佈。

  讀者:……(把瑞王拖出去狂扁ing)

  景御:我們繼續、繼續,先八卦一下配角們好了。

  陳堪:配角也是很重要的。

  景御:當然重要,事實上按照花小月的行為模式,能夠配對的配角,至少也會給個連續番外什麼的……當然,目前流行清純派,H之類的就暫時請各位配角和主角們忍耐一下了。

  陳堪:(滿意地微笑著,顯然剛才的交流很有效果。)

  景御:首先,我們來討論一下敖玄……(台下一片狼嚎)

  陳堪:敖公子真是受大家歡迎啊。

  景御:是啊,很多讀者都要求來個兄弟戀,說實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讓小龍和敖玄亂一下倫,有點對不起讀者了。

  陳堪:不過目前為了本書的純潔度,還是要暫時把這個美好的想法忘記吧……

  景御:我猜敖玄肯定私下有想過敖彥寶寶的小菊花……(被敖玄拖出去暴揍ing)

  陳堪:其實,敖公子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景御:如果不是出版社的編輯堅持三代親戚內,禁止有菊花黨的話,估計敖玄早就破功了……(被敖玄拖出去暴揍ing)

  陳堪:有原則的人,往往更加有力量……景御,我不同情你,你活該。

  景御:那我們來說一下龍王好了……(左顧右盼,確定龍王沒有來現場)

  陳堪:我建議你最好只對龍王的父愛發表意見,不然相信龍王比敖公子更加地有原則,剛才我看到龍王那輛破車興了。

  景御:那為了收視率,我們不討論主角和配角,討論一下下一部的劇情好了。

  陳堪:下一部的故事,目前確定會使用連載的方式,每月連載一本,這樣大家看起來會爽快一點。

  景御:其實我更喜歡一下子看上十本。

  陳堪:那你等作者積稿到明年好了。

  景御:(無言)

  景御:下一部的故事,將以冥界為重點,我和陳堪出場的機會少了不少哦。

  陳堪:不過冥界真的會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哦。

  景御:小閻王已經出過場了,怎麼樣有沒有科學家的氣質?

  陳堪:有時候科學家和瘋子隸屬同一種類。

  景御:……

  陳堪:而且你忘記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夏傅和晏秋羽,小閻王不是答應讓他們見面嗎?

  景御:我不覺得晏秋羽會喜歡夏傅臉上的噁心蟲子。

  陳堪:其實,我倒是很期待CAT姬會畫出怎麼樣的夏傅。

  景御:希望不是滿臉的蟲寶寶。

  陳堪:那我也要養幾條……

  鑒於第一次座談會,有變成情人之間抬槓的趨勢,所以決定提早結束。

  至於座談會結束後,有人要投訴作者,可直接將投訴信以怨念方式發送,謝謝^_^

  《第一集完》

◎   敬請期待龍王界第二集——龍王界之暗影。


[ 本帖最後由 s021084 於 2009-3-7 09:02 PM 編輯 ]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5 00:35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75963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