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故事起始}AREA 11
第零回
在第一次醒來時,好想忘記了什麼。隱隱覺得重要,但又好像可有可無。
漸漸長大之後她得到新的名字,她不知為什麼自己會將名字定位「新的」,但是這件事在新的名字敲定之後就被她漸漸忘卻。
她不再記得這些事,理所當然的以一張白紙一樣的姿態接受她所不知為何重新得到的生命。
她會叫蔣笙歌,從這開始之後到死亡之前。這就是她的名字。
不變,不改。是她的擁著軍部重權的伯父明確指定的,下一位天子。
身為文官的父親沒有感情波動,只是會摸摸她的額頭歎氣。
這時她已經開始記得曾經經歷過什麼。
不是懵懂的長到三歲,而是什麼都記得。
陪同她度過這段日子的侍女們總會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有點恐懼又有些憐憫的樣子,指指點點的,就好像在看動物園裡面的動物,擔心它會撲過來咬斷自己的喉嚨,可是聽了別人解釋為什麼她會在這裡之後又投來憐憫的目光。
無法說明自己那種貌似清醒又什麼都不清楚的狀態是什麼,她知道自己這個年齡不應該是這樣,她不應該知道一個叫做「中華國」的國家的歷史,不應該知道那個叫做「EU」的地方的發展過程,更不應該知道她不應該知道這些。
「體檢報告出來了,雖然當時得出的結論是身體一切機能停止,歸類為徹底死亡,不過現在看來她身體機能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穿著白大褂的人員面色冷得如同死人一般,顯示器折射出來的冷光映得他得臉色蒼白。在這裡的人員全是幾年不出去一次的這裡,他們冰冷、無情、漠然。看到什麼都不會變一下臉色。
就連當時一個死去四個小時候之後的一歲大孩子又晃晃悠悠的自己爬起來開問他們:「這裡是哪?」都沒有人覺得驚奇。
那一個穿著白色褂子的在冷光下看不清的臉和反光的白色鏡片是蔣笙歌離開那個向來光線昏暗的房子前對那裡的人所有的記憶。
「笙歌。」
「伯父,我好像記得一個人的名字。」笙歌低著頭將手裡的東西寫完,之後抬頭向面前的伯父,——那個幾乎看不到臉的人之後另外拿了一張紙寫了三個字來。「好像……是這個。」
對方看著眼前完全不像當前年齡孩子應有模樣的笙歌,沉默地執筆去沾墨,面無表情的將笙歌寫下的那三個字狠狠地一筆濃墨完全抹去了白紙之上的三字。
「這個名字和你無關。」
蔣笙歌怔怔的看著面前的長輩手中的筆豪一尺一尺掩蓋過自己瘦體的字,就好像是暗示一樣,她不安地抬頭惶急的看向伯父,卻見他漠著臉將筆放下,「做好蔣笙歌,她應該做什麼你就應該做什麼,這是你活著的全部意義。」
小小的孩子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字,小小的手慢慢的把面前被塗成一道黑色的紙捏成一團。心裡有一團墨清楚的寫著的名字現在卻如同被抹花了的玻璃什麼都看不出來。
「蔣笙歌啊?」
她呐呐自語一樣照著伯父另外寫三個字念出,之後小小孩子無奈的笑起來,在那張稚嫩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的奇怪,她用一種空遠而虛假空洞的聲音說:「那麼,就是蔣笙歌好了。」
蔣笙歌就蔣笙歌好了。莫名其妙的來了,莫名其妙的成了這個人,那麼就這樣好了。真是的,有點讓人覺得沒辦法了。
——我叫蔣笙歌。
——真是的,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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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訴她,你是蔣笙歌。當你背負這個名字登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時,你就只有那一個東西而已。
她坐著酒窖裡喝到神志不清,有人走過來拿過她手裡的酒罈,冰涼的手按住她的眼睛,少年的聲音有些青澀,「聖上,不要喝了。」
動作停了停,她眯著眼睛努力看清楚面前的人,而後歪頭避開,「阿申,怎麼辦……到現在朕似乎落敗得很淒慘呢。」
「您覺得是哪裡的落敗?還是余忠,還是……黎星刻?」嚴申在她身邊坐下,順手拎起了一壇。同樣老成的少年,陪同著身邊的少女從孩提時代一直走到了現在這步。
笙歌低頭悶笑,之後推了推身邊少年的肩膀,「事情怎麼樣了?」
「都準備好了,十一區方面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不需要擔心。」
「阿申,如果朕最後不能做到的話,那麼就盡力扶持新君。」笙歌搖晃的站起,她單薄的身形在光線微暗的房間裡仿佛是渡了光華的蘆葦,堅韌又易斷可是卻還是那麼不可一世的樣子。
「聖上,臣只認一位君主。」
嚴申跟著起身,漠然矗立在笙歌身後。他涼涼微笑地轉著手裡的酒罈,之後驟然在她身後低身下拜扣首,「聖上,若您無法回來,那麼臣將會毀了這個國家。」
「毀了這個國家……」
她垂眼看著面前的光輝,傲慢的揚起笑容,「阿申,笑話的話,就不要隨便說了。而且,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的。」
笙歌轉身之後挑起下巴向他,「不過,若是不幸朕先死了,那麼這個國家你可以拿去。」
「聖上您說這樣的話,可是會被當成庸君的。」
「是麼?不過可惜,這裡依舊是帝國。就算是打著『聯邦』的名義,這裡依舊是帝國,而現在朕還是天子。庸君……又如何?」
「……」嚴申看著面前的人,似笑非笑,之後鄭重的說:「是的,皇帝陛下。」
……
沉重的冕服換下,頭上的旒冠取下。嚴申和餘忠站在一起,那個少年冰冷的看著她不言不語。笙歌面前的詔書上「禪讓」二字是那些冗長的連篇廢話裡全部的重量。
「聖上,經過考慮——也是為了就近。臣同眾人商量之後將地點選在了布裡塔尼亞的十一區。」大宦官蔡力士上前來說著,他幸災樂禍而迫不及待的想要將笙歌打包的表情都不知曉收斂。
他不知覺的已經抬目正視著笙歌,而笙歌拿著手中的玉璽睃了他一記,隨之低頭去瞧詔書,輕巧的喚了一聲,「李納。」
短髮佩劍的武官未吭聲,只是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長劍出鞘,之後俐落的回鞘。「臣明白。」她彎身向笙歌見禮時,在她身後的蔡力士隨著她冷漠冰冷的聲音,首級悶聲落地。
「愚蠢的閹|貨。」餘忠看著死在地上的蔡力士表情如同在看一隻被碾碎的渺小而自不量力的螞蟻。轉而瞧向笙歌時,他的表情一如面對不知情的人那般溫文爾雅,仿佛他永遠是那個最受崇敬的文人,而不是藏汙納垢道貌岸然的弄臣。「聖上可覺得心情愉快些了?」
「餘忠,你是擔心朕心情不快弄出什麼亂子嗎?」笙歌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玉璽壓下,大宦官這種東西在她的弈局之中,尚且不如一粒塵埃,死了和碾死螞蟻沒有差別。笙歌她合攏了的詔書轉了個方向慢慢推向餘忠。
「您不會的,因為對某兩樣東西您還是很珍惜的。而李納將軍說得對,『中華的軍隊不會為國內的入侵而出動』。需要重新想個辦法才好。」
「朕有這個想法。」
左手搭在了另只手的腕上,指腹滑過衣袖上的花紋,笙歌雖平視著他卻如站在吞龍大殿高高王座上一般目光由上而飄下,「可是你等不到了,餘卿。」
「……」微滯後若無其事的開口,「聖上不準備讓星刻與您同行?」
「怎麼,你要我帶著那麼一個隨時會反口的傢伙在身邊?」
「您這樣的話還真是冷漠啊。他現在已經接任了新君近衛。」
「餘卿,你的這顆棋子,沒有任何價值。」
「……」
不是沒有價值的,只是這個孩子太冷靜,如同無情一樣。
有什麼沒有說清楚的事情呢?
一個在政局裡摸爬打滾了那麼多年的老手,被一個黃毛丫頭逼到要用劫持對方親人的方式。他有的時候在想,如果命令手下抓了這個丫頭拔出她腦袋裡多出來那個東西,會不會看到她隨後瘋掉的模樣?
——當一個人和你敵對到了某種程度的時候,想要當她痛苦的想法就會變態的瘋長。連年紀長幼的問題都被忽視。
【你絕對等不到的。】
等她再次歸來之時,你已經爛成了一堆白骨。
那個冷漠的常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面癱將軍將槍口抵在病重的餘忠額角,字句冷漠的說:「鄭重說明,有些人不應該活著,比如你。」
而後笙歌在十一區的一個下午,就受到了新傳來的消息。
她微笑的看完,之後向一同前來這裡的龍黔說:「一個漂亮的翻局重新來過。」
……
你可以擁有野心,但是那是在忠於她的前提之下。
她是蔣笙歌,中華聯邦的帝王。
……
第一章
中華總理事館設立于東京租界。
「天……那個,笙歌大人。」
本來習慣性的開口,話者在自己的話才出口一個字後便猛然意識到自己才要說的稱呼出了錯,既而頓住了之後的話,改口稱呼。
龍黔上前去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這是昨天,天子殿下發來的。」
天子陛下。那是只有一個人可以擔任的稱呼。
垂眼,龍黔看著正悠閒吃著早餐的沉默年輕女子,天子。——蔣笙歌才是應該擁有那個稱號的人。
尚且年幼之時登上了中華聯邦天子之位,而又在之後沒過的幾年在那場變故的決裂後,將天子之位輕易的轉讓到了她當時不過是六歲都沒滿的年幼妹妹手中。
這一行為弄得整個聯邦上下動搖不已,而也正因為她當時的這一行為,更是讓好不容易在其鐵腕管理下脫離宦官控制的中華聯邦又重回那群閹人人妖的太監的手中。
怨恨,怨恨原本的天子陛下怎麼會這麼做,但是誰知道真相是什麼?
眼前的中華聯邦的前任天子,只是雲淡風清的吃她的早餐,在聽了龍黔的話後,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兒,頭都不抬一下去看他。
笙歌就是以及繼續的關注著她面前的早餐以及放置在桌邊的手上的報紙。
作為中華聯邦的上一任天子的她,在屆時也就是個連二十歲都沒有的黃毛丫頭兒而已,但是所表現出來的一起已然讓人不能將她單單看同成是一和同齡的孩子一般喜歡任性妄為的「孩子」了。
但是,蔣笙歌不能那麼不理不顧,就像她的特殊一般,蔣笙歌做任何的事情都需要考慮好。就好像她曾經做過的。
在她赫然以驚人的政治能力使得中華聯邦在各國相互吞併的混戰中站住了腳跟兒,進而成為了吞併別人國家的一方之時,便讓中華聯邦真真成了三個僅剩下的、且無法奈何對方的國家之一。
那時候的形勢更是和中國以前的某一次很是相似,——三分天下。
「笙歌大人,本土在今日派人到這裡來了。」站在門前的那人恭敬的稟告道,笙歌的眼眸略動瞥了下那人,續而聽了聽手上的動作轉眼瞄了眼就在手邊的報紙不可置信的抬了抬眉後,懶懶的打了個呵欠。
「笙歌大人……」見她這模樣,龍黔有些提高了聲音。
「哈啊?」停止了自己斯條慢理的動作,笙歌轉頭正視那人。「我說黔,你可不可以不要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恩……聒噪了呢?」
「可是笙歌大人……」
「那個太監的架子還沒有那麼大吧?」一手撐著下巴,笙歌瞄向了窗戶外,「還沒有大到需要我去迎接吧?」
「可是……」龍黔無奈的低笑,自然,那群太監還沒有能夠讓他們唯一認定的天子大人去迎接的地位,但是目前他是大宦官啊,而笙歌大人卻僅僅是個被架空了權利的輔佐。
「嗯……?」微晃了下頭,笙歌看向黔,續而驀得釋然,仿若自語的說道,「是呢,那個太監的職位是大宦官呢……」
笙歌略微嘲弄的笑了笑,現下她已然什麼都不是了,「對了,是什麼時候到?」笙歌漫不經心的敲著扶手,垂著眼並沒有抬頭去看。
龍黔將手上的檔放到了笙歌手邊的案幾上,之後說道:「會在兩個小時後到達。」
「是麼……」笙歌抬頭,整個人將身體的全部重量壓到了椅子上。垂下了眼終於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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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大駕光臨,AREA 11」
「如此隆重的親自歡迎。」握手後自中華聯邦而來的大宦官兩手抄在衣袖裡,不男不女的說道:「我聽說ZERO已經死了。」
「ZERO?沒有的事。」神聖布裡塔尼亞一方的代表對大宦官的疑問一帶而過。「要是中華聯邦的各位能理解我們布裡塔尼亞,我認為話會好說很多。」
「喔?意外的直截了當呢。」噁心地抬起衣袖,那個宦官人妖的說道。
「請將你佩帶的東西放到這裡來。」 兩名布裡塔尼亞軍上前,其中一人攤出雙手對黎星刻說道。而黎星刻看了看腰間的配劍沒有動作,另外的一名布裡塔尼亞君又繼續道,「保安措施是完全的,不用像那樣的藝術品。」黎星刻斜了下眼,伸手抽劍,轉瞬間那兩名布裡塔尼亞軍人的皮帶被削斷了。
劍歸鞘發出清脆的聲音。那兩個布裡塔尼亞軍人包括那個總督都是一陣驚愣。
「真是沒禮貌呢,星刻。」高亥嘿嘿的低笑著,神情裡略帶得意。
「失禮了,但我認為布裡塔尼亞對我們中華聯邦瞭解多一些的話,話會好說很多。」說完,黎星刻略抬頭看向布裡塔尼亞的總督那邊兒,卻生生愣了一下,眼中千種情緒掠過。
在那邊的那個人觸及到目光,微微揚了下手,口中懶懶的說道,「好久不見。」——正是笙歌,身邊帶著的則是龍黔。
站在她身邊的龍黔略弓身行下簡約的一禮。平平淡淡,不卑不亢。
笙歌雙手抄在袖中,緩步走近。她細長的眼半垂這逕自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笙歌自然而然的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黎星刻,最終在距離其一步開外步伐立定,站在高亥和黎星刻面前,悠閒而又有些緬懷的說道:「啊,好久不見了。」
布裡塔尼亞的眾人對突然出現的笙歌都是一嚇,將她當成了非法入侵者。卻因為中華聯邦那邊的態度過於曖昧沒有表示,似乎認識這個人的樣子,對方終於還是沒有過多的舉動,畢竟在幾年前中華聯邦和布麗塔尼亞的關係才得意緩解,如果現在發生了什麼的話,他們可承擔不起,也只是不敢妄動。
「笙……笙歌大人?!!!」宦官高亥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笙歌,半晌兒才發出聲來大聲得如慘叫一般驚呼道。下意識的要行禮,之後卻猛得反應過來只是弓了弓身。
「啊,好久不見了~!大太監。」笙歌對高亥隨意的招了招手,口中波瀾不興的叫著戲謔的稱呼。瞥了眼佇立一邊的黎星刻,用一種複雜的語氣似乎在歎息有似乎慶倖的問道,「是你帶著這個傢伙麼……」
黎星刻看著眼前的笙歌,眼中神情複雜卻最終只是行禮喚道。「笙歌大人。」
「星刻……黎星刻……」笙歌看向黎星刻,片刻後沉吟著輕輕磕了磕眼,這般輕聲念著。最後還是撩起嘴角,聲音清爽不帶半分拖遝的說:「真真是許久不見了呢。」
「這位是……?」那位總督見高亥以及剛才還顯得過傲的中華聯邦的武官對這突然出現的女子都擺出一副恭敬之極的樣子,不禁提出疑問。
「這一位……」高亥要開口說道。雖然說他是不太願意同這位大人在中華總理事館一起,但……當初也是因為笙歌那麼大方的甩掉了手上的養肥了的中華聯邦,丟給了他們,他們現在才能如此為所欲為的。
「中華聯邦的棄君罷了。」笙歌打斷了高亥要說的話,逕自簡單明瞭的回答道,「現在屬於中華聯邦的掛名米蟲。」
聽著笙歌怎麼說著的話,那邊的那個總督弄得臉色怪奇怪的,而高亥卻另外的說道,「這一位是中華聯邦的上一任天子陛下。」
同樣的,這句話更顯得有威懾力,那位總督在看著笙歌淡泊的表情後暗暗吃驚,他當然知道……那個中華聯邦的上一任天子。
猛然刮起的風,吹得笙歌的髮絲張狂的飄動。笙歌並沒有因為他的驚訝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只是淡淡的說道,「眾位難道不決定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與此同時,遠處突然傳來巨響,在眾人的目光所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就有動亂這般肆意的發生,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在這機成可見的那座巨型的摩天大廈驀得被一層紫紅色的氣體所以漸漸籠罩起來……
……
第二章
氣氛似乎有點僵硬。笙歌那副笑容總叫人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之後那些應酬的事情她甩都沒甩,回到中華總理事館後就一揮袖子走人了。
高亥愣了那麼一下,轉瞬間恢復正常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回去了房間裡的笙歌拿起今日的報紙重新慢慢的流覽著,等到同一個版面她第三次翻回來的時候,此間精緻的大門突然發出門鎖轉動的輕微聲響。笙歌手指翻動報紙的動作停住了,保持著垂眼頷首的姿勢接著又將那一頁翻過,報紙嘩啦啦的聲音讓空氣變得緊張起來。「……怎麼回事,嚴申他突然間把你丟來看我的病情如何麼。」笙歌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眼睛微轉以眼角掃了高亥一眼,連個正眼都吝嗇於丟給他。「或者是特地看看我在這裡做什麼?」
「笙歌大人這麼說,真是讓微臣惶恐。微臣倒是想大人呆在這裡卻是最好的……」身邊那打扮得就好像是白無常似的的太監高亥用扇子掩著嘴巴,低聲說道,順帶還發出那種「呲呲」的笑聲。
笙歌眉梢挑動,手掌撫平了手裡報紙上的折痕,緩緩的抬了下下巴,雙眼正對著高亥,去跟對面的那個威脅的眯著,狹長的眼裡帶著危險的警告之色,她語速放慢好似在訴說著自己脾氣最大底線,「別忘記了你是什麼身份。」說完目光突然戲謔起來,貌似無意的下移了一些兒,複又道:
「你要知道你的許可權在哪裡才好。」
「……」原本在低笑的高亥嘴角笑容瞬間僵住了,聽著笙歌說話的這語氣便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狼狽的收斂了自己的態度畢恭畢敬的回道:「請大人贖罪……臣……。」
笙歌隱藏在好似不曾動怒的語氣之下的意味讓他為自己适才的得意忘形猛然心驚,同時也迅速的回過神來端正態度意識到:現下在他眼前一副平淡無爭樣的女子和現在坐在洛陽的宮殿中的那個十二歲的天子是不能同語而論的存在。
那一個任由他們搓揉拿捏的傀儡天子,這一個則是他們永遠沒有膽量招惹只期望能在這個地方養病直到病死都千萬不要重新回去的人。就此,高亥再一次痛恨起將他推來這該死的十一區的那些傢伙。這一趟是為優差,但是也極度考驗人啊。
「哦。」面上露出是笑非笑的神情,笙歌對他說的那些話,也只是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剛才一時情急高亥現下已乾脆的跪在地上了這一點,完全是抬眼皮理睬一下的興趣都奉欠。
起身拿過之前因為訓話時已經四四方方疊好放在手邊了的報紙,大步流星的走向大門去。
高亥還俯身跪著,雙手並在一起置於額前。他聽著漸漸遠了的腳步聲,悄悄抬了抬頭,而笙歌在他動作才有就好想背對著看透他的意圖一樣,涼涼的丟去一句用著好像是勸告的語氣說著的話:「別讓我知道你站起來了,我還沒有允許。」也就只有她敢這樣,也只有她蔣笙歌能這樣的讓大宦官在她離開後依然心存惶恐跪在原地不敢起身。
……
「笙歌大人。」在房間外的門邊,就走出來的笙歌,黎星刻沒有感情波動的對其見禮。笙歌聞聲略微停了停步伐,以後才遲緩的轉身與他對視,眼中盡是嘲笑,——那都是對她自己的。
「如此說來,你也算是個幫兇了。」一手拿著報紙,笙歌看了他一眼之後恢復了她以往所有高高在上的神態,幾乎是強加了個罪名在黎星刻頭上。口氣全是「雖然有點冤枉你但是又真的是事實」的意味。
不過這一點也算不上是禦加之罪了。作為高亥的從屬官的存在,黎星刻被歸位幫兇不算冤枉卻很是無辜。「你就快忘記你應該聽誰的話了。」笙歌不再看黎星刻,轉開目光轉到了松松握著的手上,之後些微收了下嘴角的弧度,邁步繼續走前去。
黎星刻停在原地說: 「笙歌大人本應該是在應該在的地方。布裡塔尼亞租界這裡並不應該來的。」黎星刻由側身讓路的模樣轉為正對著笙歌背影。
「應該麼。」笙歌玩味兒著他的話,頓住了步伐側過的頭下巴下抑,她目光下掃好想說落在了他腳邊的角落,「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抱怨麼?」站在回廊的拐角處,笙歌目不斜視,借著這轉角的正好的角度剛好瞥向了黎星刻一眼。「是在為你的天子陛下在抱怨?可是為何對我抱怨。」
「臣並無此意。」他還是站在原處,恭順的模樣。一派淡然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意思,好像是責怪卻又沒有那麼強烈的情感。收回首,笙歌細得近乎枯瘦的手指撫過袖上滾帖的滾邊,邊上繡著的紋路凹凸不平的滾過指腹。沉默了一陣,她右手搭上了左手腕道:「……是麼。」半頓的念著,沒有質疑的意識,沒有反問的意識。只是淡漠的一聲「是麼」而已,卻是意味深長。
「看來還是有這個意識的嘛。」笙歌忽然揚起嘴角。抬了抬眼稍稍注意了下腳下的路,她定定的看著前面的回廊無法望見盡頭。
「……」
「怎麼不說話了?是覺得我這個傢伙討厭的脾氣古怪不願交談了嗎?」未得黎星刻的回答,笙歌驀然收起了之前的氣勢,轉過身去正對著黎星刻,之後輕聲開口:「星刻,黎星刻……」
好像是隔著無法跨越的距離發出的聲音,第二次時已經帶上了無可奈何的意味。
「臣在。」低垂首,作以待命的姿態只等她吩咐。——這就是他與笙歌之間劃開的距離。
面對黎星刻淡然的回應,笙歌不再對以任何無關話語。笙歌鬆開了手,雙手垂在身側,衣袖擦動裙邊的料子。「所要說的話,當初的選擇還真的有些問題沒有考慮到,不過卻是從來不覺得後悔的。」
絕對不會後悔。不管現在坐在天子位上的唯一血親如何,她心中絲絲縷縷的抽痛不過再有一次她一定還是那麼選擇,只是手法會做得更為漂亮一些,讓宦官們更為千夫所指一些。笙歌需要的是修飾詞更深刻的同一結果。黎星刻清楚的見到了笙歌眼中以煙火綻放時候的那種模式,——變化、耀眼然後……淡然無光的情緒變化。最後那些全數緩之又緩的漸漸消失。
感覺到有無形的網在秘密編造出來,不過他無力看的半分軌跡。
所能看到的事實,是當時只有六歲的現任天子只因為笙歌的退讓,因為笙歌的放棄邊作傀儡坐上那個位子。並且屆時她會做出那種選擇的原因,所有的表現都說明著,僅僅只是因她不願再在那個位置上罷了。說是在那個位置上太不自由,說是她呆夠了。大宦官歡喜的重新掌權,說天子蔣笙歌身體無法承受勞累……她就是坐在政廳的正座上,面無神色淡漠自如。殿下的臣子一句反駁的話未說,在殿下臣官隊伍中最前面的嚴申得意揚起的笑容,同時垂下眼瞼默默無言作壁上觀的十二位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元帥。他在中局任了個不大不小的職位的父親講述了這一番事實。那個兒時見過得幾乎驕傲到了天上去的天子……
那之後,就這樣笙歌如願的丟下了那些責任,中華聯邦大宦官掌權,好不容易開始復蘇的一切又漸漸枯死。一片荒蕪裡才冒起的希望有全數死去。
「有些遺憾的大約是沒能遇到想要遇到的人。」笙歌說著,便不再作任何停留,黎星刻被她遠遠的拋在身後,保持著筆直的站直,單拳握緊隱忍著什麼最後是沒有說出來。
笙歌曾經設想,設想如果她放手的再晚些,若是那樣是不是遺憾不至於像現在一樣……
——可是。可是還有這個不討喜的可是。最後她還是一手推毀了自己的假設。她太明白那些設想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那高立在大殿上的不是蔣麗華的話,黎星刻也便不會出現。那種對過去發生的事情的設想,不過是不能成為現實的念象。
對於過去以及現實而言,這種應該稱之為「命運」的東西是不可以帶入假設,因為只是一小點的資料的更差,那麼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個截然相反的結局了。
——那種蝴蝶效應啊。
笙歌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坐下,靠著朱紅的漆柱,仰頭看著在這個角度可以不費力看到遠處的天空,青灰色的讓人覺得壓抑而又平靜。現在,這整個世界的天空都是這般荒蕪,她們身處亂世中沒有更多的可能。稍稍挑起了眉角,一時沒有任何的話說出,她看著那邊眼神漸漸沒有了焦距。
好一會兒,猛然到聽到了另外的腳步聲,回過神來看著剛才同她們一起進了中華總理事館的那個布裡塔尼亞的卡納雷斯總督匆忙走掉之後,笙歌雖然依舊目視著前方,卻是對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的黎星刻說道:「似乎當初我不論如何都遇不到你。」
你不在我生命的際遇之中,沒有辦法遇見。
黎星刻筆直的站在笙歌身旁看著她的側臉,聽著這唐突的話語才想回話卻見笙歌乾脆的磕上了眼表示他後面的話她不準備聽。
沉默就一直怎麼持續,只到剛才在機場于笙歌同行的龍黔出現,對笙歌說道:「布裡塔尼亞的那位卡納雷斯總督已經到達黑色騎士團造成騷動的巴貝爾塔現場了,那裡的恐怖活動對他們的鎮壓軍隊好像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現在情況呢?」笙歌聽完後睜眼,無神的仰頭看著頭頂,順口閒談一般的問道,「他怎麼做的?」
「卡納雷斯總督的方案是把在上方部署了侵入,然後自己守在了那個大廈的唯一出口了,以守株待兔。」
「被那群恐怖分子收拾了是嗎?」
「是的。」
笙歌再次偏過頭去目光定在原處的某個方向,緩緩開口聲音像放慢拍子演奏的古典音樂,「竟然連一群恐怖分子都可以把他們弄成這個樣子了,卻還是曾妄圖借此對我中華聯邦示威是麼。敢那麼佈陣,不知是不是應該讚揚他不怕死的勇氣還有那神奇的資訊和意外的無能呢——只是不知在黑色騎士團中作為領導的那個首領是個什麼樣的傢伙。真的是些讓人覺得不悅的存在。」笙歌再次閉上了眼,一邊似乎是自語卻而又卻是字句清楚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