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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746章 夢境中的婚禮(六十八)

  魯邦話音話音剛落,房間裡的黑衣大漢們條件反射地摸向胸前的槍,唯有亞倫依舊鎮定,「說說看,我也很好奇,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你忽然找上門來難道是想要反悔了?」

  大大咧咧坐在沙發裡的世紀大盜視線往下一落,飄在他手裡的首飾盒上,金發男人抓著首飾盒的手瞬間收緊。

  「別誤會,我對它沒興趣。」魯邦聳聳肩,「說了交易結束就是結束了,我這個人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一定信譽的。」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似乎松了松。

  「是嗎?」

  「是啊,但是亞倫先生你有沒有信譽我就不知道了。」

  亞倫:「?」

  魯邦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掀起眼皮直視向他,「直說了吧,我是來討債的。你放在不二子脖子上那個炸彈,遙控器裡的解鎖和引爆程序被互換了,也就是如果直接按下解鎖程序,那個炸彈會立即被引爆,這一點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跟我解釋?」

  「……」

  他敏銳察覺到金發男人眼瞳中閃過一抹錯愕,似乎的確是對此不知情,隨即他並沒有將這種不知情表露出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強自壓下自己的情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據我所知不二子女士似乎還活著。」

  「的確,但那是因為我把遙控器拿走後直接把那個炸彈拆除了。沒記錯的話,一開始在那個地下車道裡面的時候,你可是打算直接按下解鎖鍵引爆炸彈的。」

  魯邦微妙地笑了,「對於想殺我的人,我可沒辦法這麼大度。」

  西裝大漢們條件反射地紛紛掏出槍,房間裡的空氣隨著這句話似乎泛出了風雨來臨前特有的壓抑氣息。

  亞倫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感覺到了大麻煩,「我保證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魯邦:「我知道。」

  亞倫:「?」

  世紀大盜忽然話鋒一轉,不等他疑惑完就繼續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制造炸彈的人有,對吧?」

  「……」

  魯邦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逼了一步,「你覺得日本的那些警察真的沒查到他們的身份嗎?」

  亞倫先是疑惑,隨即驀地想到了什麼,臉色難得沒能控制住,猛地變了變。

  .

  澀谷之光大廈對面的酒店。

  盧卡斯緊張地守在房間裡,距離克裡斯蒂娜進入對面的大樓已經十分鐘了。

  樓下街道上的萬聖節游行已經快要開始,遠處有人開始燃放禮炮和煙花,喧囂的動靜入熱風般盈滿長街,喚醒了嘈雜的節日氣息。但盧卡斯卻感覺到了某種心驚肉跳的不安,他聽到了禮炮聲摻雜的那些不同尋常的雜音,那是槍響。

  克裡斯蒂娜可能已經開始和某些人交戰了。

  他神經質地咬著指尖,焦躁又茫然地在房間內轉了兩個來回,正准備轉第三個的時候,房間裡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

  盧卡斯高度緊張之下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掏出槍迷茫張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未保存的陌生號碼,他的視線剛移過去,連忙撲到床邊將手機從床鋪中央抓了起來。

  「先生,抱歉我剛剛……」

  「是,克裡斯蒂娜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一定……」

  電話那頭的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迷茫地聽著對方的指令,有點艱難地理解完他的意思,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臉色唰地白了。

  他急切地挺了挺胸,也不知道向不在場的誰保證似的,「但是我們……」

  「我……」

  「……」

  「……是。」

  「……是,您說的對。」

  「……」

  「我知道了……」

  .

  澀谷之光大廈裡面,客房的槍聲響得像放鞭炮,聾子才聽不到。日本警察當然不是聾子,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棟大樓今天晚上沒有外人在,全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公安頭子在樓頂結婚,底下的警備也沒有放松,每一層都安排了人,並且做過預案。槍聲一響,其他樓層的人當即朝著熱熱鬧鬧放鞭炮的九樓集中過來。

  艾蕾妮卡並不想和日本警察正面對上,克裡斯蒂娜也不願意被越來越多的人拖在這裡。這對老對手作對久了,還真生出了一點心有靈犀,當即默契地轉移戰線,齊齊躲進了安全通道裡。

  克裡斯蒂娜閃進通道的瞬間,率先一槍打碎了天花板上的電燈,樓道裡應聲陷入黑暗。她對此早就習慣了,毫不在意,倒是對方那邊大部分到底還是平民,似乎有一瞬間陷入了慌亂。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個腳步聲迅速反應過來,飛快追了上來。

  艾蕾妮卡。

  她就像一塊怎麼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癬,讓人惡心得想吐。

  克裡斯蒂娜一聲冷哼,心中底第一萬次後悔當時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她在俄羅斯的時候就應該把她和她的丈夫和兒子一起在那場爆炸案裡干掉。

  那種熟悉的干渴又讓人暴躁的情緒再次從她的胃裡爬了出來,她就算再暴躁也不得不承認這塊牛皮癬的確對她造成了阻礙。

  就在她心底的怒火越來越盛,燎出的火舌已經快要舔上理智的時候,一聲支援的槍響忽然出乎意料地從樓道口斜射進來。

  誰也沒料到這一槍,艾黑暗中蕾妮卡的影子動作一滯,好像猝不及防被子彈擦了一下,就地滾到一面牆面後。

  硝煙肆虐的空氣中摻雜進了一絲血的味道。

  克裡斯蒂娜一邊繼續保持著對她的火力壓制,一邊匆忙抬頭掃了一眼,視網膜中倉促掠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盧卡斯?你怎麼來了?!」

  「來幫你。」

  說話間盧卡斯又往底下開了兩槍,沒有了突然鑽出來的奇兵加成,當然沒能帶來什麼收獲。

  「我攔著他們,你快上去。」

  克裡斯蒂娜難得有一絲遲疑,盧卡斯是他們隊裡的技術人員,從來沒有上過前線,技術人員偏科很正常,他的槍法和身手當然也就稀疏平常。

  她猶豫的一兩秒,樓道內外傳來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無論是艾蕾妮卡的屬下還是外頭那群日本警察,總算反應過來已經追來了。

  克裡斯蒂娜終於一咬牙,「你自己小心。」

  一句話說完,她轉頭沿著樓梯衝著頂樓奔去。

  .

  頂樓禮堂,風見裕也從線路中聽到了下屬的彙報,不動聲色地扶了一下耳麥,「我知道了。」

  隨即他抬頭看去,他此時正作為伴郎站在自家上司身後落後半步的位置,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和垂在耳邊的金色碎發,那底下也掛著一個藍牙耳機。

  望著那個被碎發蓋住的小玩意兒,風見警官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復雜。

  一邊結婚一邊監控底下槍戰的動靜,這種事除了他的上司也沒有其他人做得出來了。

  甚至現在正有一個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犯罪分子正朝著這個方向狂奔,而他的上司還在鎮定自若地繼續走婚禮流程,正准備跟新娘交換戒指。他的右手微微往後一伸,風見迅速拉回注意,不敢再走神地連忙從口袋裡摸出戒指盒打開遞過去。

  這對訂婚戒指也是降谷零定的,源大小姐心大無比,對一切婚禮細節全都沒過問,就好像整場婚禮中唯一值得她注意的只有新郎本人,所以就連訂婚戒指她都沒有事先看過。因而當風見把戒指拿出來的時候,對面的新娘神色明顯怔了怔。

  這是認出來了?

  他垂下眼並不敢多看,視野裡只看到自家上司的手伸過來,將那枚鑽戒輕巧取了過去。

  不同於實在沒有時間訂做只能從現成款式中挑選的婚紗,這對鑽戒是早就准備好的,日本最頂級的珠寶大師的作品,還是前風見幫忙取回來的。

  臥底中的上司忽然讓他去幫忙取一對訂婚戒指,這怎麼聽都不像小事。風見警官差點以為自家上司真的要為臥底事業奉獻終生連婚姻大事都准備獻祭出去了,懵逼又慌張地正准備旁敲側擊的時候,八幡大神的光輝普照終於輪到了他身上。從有關另一個世界的夢境中醒來,他這才模糊猜到那對戒指是哪兒來的了。

  然後沒過多久,他看到了一張自家上司的報告,有關於如果他不幸殉職在自己的墓地中放什麼東西作為紀念的申請,跟他提前寫好的遺書放在一起,裡頭空著的那一欄果然填上了東西——那對風見剛取回來的訂婚戒指。

  風見原本暗暗希望過永遠不要有用到它們的一天,但這種希望顯然不包括現在這種情況。

  幾步之外的對面,從夢境中走出來的新娘微怔了片刻,緩緩伸出手。降谷零倒是神色自若,握住她的指尖,輕緩將那枚鑽戒帶進她的無名指。

  旁邊另一個客串伴娘的女性公安連忙及時捧上女方的戒盒,源輝月用某種微妙而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那個熟悉的款式,又看向面前人的眼睛。

  隔著一層薄紗,金發青年的眼瞳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霧,看不分明。

  她隱約感覺他似乎是對她笑了一下,並不算明顯,那是一個非常「安室透」的笑容。

  溫柔明亮,好像沒有任何陰霾。

  她眼睫輕輕往下垂了一下,終於把戒指給新郎帶上,神主笑容滿面地宣布這個流程結束,只剩下婚禮最後一個部分。

  「以八幡大神的名義宣布,二位的婚禮契約達成。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話音落地,現場寂靜了半秒鐘,登時熱鬧。

  婚禮,西式婚禮,沒人敢說但絕對敢想的,現場大部分人全都在等最後這個環節。

  否則參加婚禮不等於白來了?看熱鬧乃人之共性,往常上司的熱鬧當然沒人敢看,但這不是都到他的婚禮了?這個環節都不看熱鬧不起哄簡直是對它的不尊重!

  現場的公安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就連風見在一邊關心樓下的情況的同時也不由得將一部分注意力分在了眼前。

  並且差點脫口而出地給自家上司打氣,加油啊降谷先生,上啊!

  終於想起還有這一茬的服部和柯南:「……」

  他們眼看著場中央,降谷零的神情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識望向對面人的眼睛。

  服部平次:「……工藤,安室先生和源姐姐他們,額,牽過手嗎?」

  他回顧一番旁觀過的這兩人的相處,糾結之下選擇了一個最低等級,然而柯南默了默,「大概率沒有。」

  關西名偵探震驚,「這麼純愛嗎?」

  說好的成年人的戀愛呢?

  柯南:「……就是這麼純愛。」

  畢竟就連他也感覺到了,安室透對源輝月的態度一直以來的確是紳士得有些過分,無論在哪邊的世界都是這樣。

  有句佛家的偈語,叫做「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之後不知道算不算是曲解,有人由這句話引申出來,愛一個人必定是會對她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

  源輝月看著面前的人緩緩抬手,指尖碰到她垂到肩上的頭紗的時候頓了一下,似乎越來越遲疑。

  柯南:「所以按照安室哥哥以往的風格,應該會選擇假……」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場中心的黑發美人忽然一手撩開頭紗,伸手抓住面前人的領帶就往下一拽。

  柯南:「!」

  眾人:「!!」

  柯南下意識睜大了眼睛,一句話還沒順著慣性說完,只見到金發青年猝不及防一個踉蹌,扶住了源輝月的肩。他面前的新娘順勢抬手,指尖就要按上他的脖頸時,他忽然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指,一手扶著她的後腦,毫不猶豫低頭吻了下去。

  柯南和服部:「!!」

  現場:「!!!」

  下一秒,歡騰聲炸起,直衝天花板,兩個名偵探恍惚中好像聽到不知道是誰但肯定是某個人的下屬激動喊了一聲。

  「降谷先生干得漂亮!」


第747章 夢中的婚禮(六十九)

  現場的氣氛瞬間一片歡騰。

  禮台上方的神主閣下笑得一臉慈愛,底下的賓客們勉強保持了公安警察的矜持,但到底沒忍住亂飛的表情和眼神。

  服部平次懵逼兩秒,條件反射伸手去捂身旁小孩子的眼睛。

  柯南:「……服部。」

  「哦哦。」

  關西名偵探終於反應過來,收回爪子,視線下意識往場內瞟,又不太好意思地剛飄過去就移開視線,開口的話都結巴了一下。

  「咳,不、不是說安室先生會假親嗎?這怎麼看都、都不像假的啊?」

  「……」

  的確不像假的,線路那頭的少女博士在懵逼了兩秒鐘已經反應過來正在博士家裡憤怒地大發脾氣,宛如一個發現己擔被人輕浮了的唯粉。

  柯南頭疼地揉著耳朵,「我也很意外啊,我還以為這一次又會是輝月姐姐主動……」

  的確正准備主動的源輝月跟她弟意外得不相上下。

  背景音裡吵吵鬧鬧,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起哄和口哨,但她沒空去管。她聽到了一點急促的呼吸聲,掌心下對方的心髒跳動蓬勃有力,第一次感覺到面前這個公安警察的心跳頻率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另一個人的熱度從她掌心下的胸口、肩背後對方的手掌源源不斷傳遞過來,她恍惚中甚至有種面前人的體溫正在隨著心跳一起升高的錯覺。那是一種微妙的失控感,在對方終於放開她,在她唇邊輕輕喘息了一下的時候驟然攀升到頂峰。

  他沒有離開,甚至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一點。源輝月呼吸一滯,差點以為面前人即將再次吻過來的時候,青年急促地呼吸了幾下,眷戀地用指尖將她耳側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然後那種微妙的感覺終於順著他的心跳緩緩平息了下去。

  現場的吵鬧聲愈演愈烈幾乎要將屋頂掀翻,直到面前的人終於離開,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頻率快得仿佛跟他不相上下。

  降谷零的視線依舊專注地落在她身上,他在一片喧鬧的動靜中聽到他略微平復了一下呼吸,又輕又緩地說了一聲「抱歉」。

  她被自己還沒平靜下來的心跳吵得腦仁疼,抬眸撇他一眼,「沒有人在婚禮上接完吻後跟自己的新娘說的第一句話是『抱歉』吧?」

  金發青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視線下意識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下意識地往前靠了靠,隨即好像忽然反應過來,倉促移開視線,「我……」

  「我」字後面的話源輝月沒聽清了,畢竟現場的氣氛已經連神主閣下都快要彈壓不住。某公安頭子的下屬們驚奇地發現自家上司居然真的不是一個沒有私人感情的AI,看到了他終於不至於孤獨終老的希望,一個個心情激動,如果不是後面還有任務,甚至想現場開席。

  禮堂內的各種起哄和喧囂吵得風見差點連線路那頭的報告都沒聽清,他這會兒整個人像是被從中間劈了一刀被一分為二,一半在和其他同僚一樣振奮激動,另一半則是勉強保持著公安的冷靜,聽完底下人的彙報後吩咐,「我知道了,沒事,放她上來吧。」

  對面人又說了一句話,風見這回聽完終於意外愣了愣,「搜查二科的人也來了?他們來干什麼?」

  .

  澀谷之光大廈樓下,搜查二科的中森警官帶著屬下剛把一樓大門包圓。

  然而包圓了也沒用,守在門口的人並不肯讓他進去。

  他收到了怪盜基德的預告函後,立即通過澀谷之光大廈的經理試圖聯系今晚包下大廈辦婚禮的人。然而大廈的經理為難地告訴他,那位客人十分神秘,一直都是對方和他們單向聯系,連大廈的安保都被對方換成了自己的人,酒店的工作人員他們也一個沒用,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辦法替他找到人。

  眼看著基德預告的時間越來越近,中森警官無奈之下只能直接帶著人趕到了現場,然而到此為止了,門口的保安不讓他上去,即便他是警察,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不顧對方意願擅自往裡闖。

  中森警官跟擋在門口的保安爭執得口沫橫飛,「我說過了,基德今天晚上會降臨這座大廈,偷走婚禮上的訂婚戒指,他的預告函都發給警視廳了,看到了嗎,預、告、函!」

  他邊說激動邊揮舞著證物袋,裡頭正是基德今天下午讓人送到警視廳門口的信封。

  保安隊長順著他的示意看過去,嘴角隱晦抽了一下——他就是基德假扮源輝月被外國綁匪綁走那晚,趕著帶隊去給他收尾的那個倒霉公安。

  雖然上頭並沒有明說,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基德和源輝月的關系,他還能沒猜到嗎?

  基德今天晚上會出現在婚禮現場的確有可能,但要說他是去偷訂婚戒指的。

  實不相瞞,他覺得基德沒有這個膽子。

  內心滾過宛如瀑布的瘋狂吐槽的同時,這位保安隊長依舊端著一張固執且聽不懂人話的死人臉,繼續機械化地拒絕,「抱歉,即便如此,我們並不認為婚禮上的安保有任何漏洞。」

  這時候,因為他們的爭執越來越多的路人被吸引過來。中森警官沒有刻意避諱和保密——以基德每次鬧出來的動靜,保了也沒用,於是有關於「基德再次發出了預告函並且今天晚上會在澀谷之光大廈出現」的消息不知不覺中在人群中傳得越來越遠。

  很快地,連附近街區的人也收到了這條新鮮的一手咨詢,興奮的人潮開始朝澀谷之光大廈逐漸聚攏。

  望著一眼望不到邊並且還在迅速擴大範圍的洶湧人海,樓下的公安終於有些頂不住了,向樓上發出了彙報和求援。

  大廈裡面,克裡斯蒂娜在同伙的幫助下剛剛甩開了追在後頭的蒼蠅,跑到十三樓的逃生通道。

  通道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迅速閃身躲在門口握緊手槍。

  意外地,那群警察似乎並不是衝著她來的。他們路過安全通道口也並沒有要進來檢查的意思,而是直奔不遠處的電梯。

  「樓下的人要攔不住了。」

  「聯系警視廳,讓他們再調派一隊人手過來。」

  「基德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跑來湊熱鬧?難道他真的看上訂婚戒指了?」

  幾句急促的討論和抱怨從電梯門口傳來,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頭爛額,躲在安全門後的克裡斯蒂娜一怔。

  基德?

  他來這裡干什麼?

  .

  「基德來這裡干什麼?」

  風見懵逼地重復了一遍下屬的彙報,並且下意識抬頭望向底下的賓客。

  作為被八幡大神親自劇透過的人,他比樓下攔人的倒霉同僚還要肯定基德是誰。

  雖然隱約聽說了這位源小姐的便宜弟弟君的確和降谷先生有些不太對頭,基於雙方的身份這也可以理解,但是他應該不至於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搗……亂?

  視線從在場賓客的這頭數到那頭,風見猛然發現現場還真沒見到「工藤新一」的影子。

  他心底驀地一個「咯噔」。隨即,像是響應他這聲「咯噔」似的,禮堂的大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走廊明亮的燈光隨著闖入者的到來一齊湧入,禮堂中的眾人聞聲回頭,視網膜先是被光晃了一下,然後終於錯愕收攏出一個熟悉的影子。

  「我要抗議,婚禮的環節是不是還漏了一環?」

  和燈光一起出現的知名國際怪靠著門框,在滿地被驚掉的眼珠子中懶洋洋地開口,「在宣布婚約達成之前,難道不是應該先問一問在場有沒有人反對嗎?順便一提,我反對。」

  服部和柯南:「???」

  眾人:「?!」

  他話音剛落,現場的其他人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國際怪盜拉了拉帽檐,衝他們一笑,然後毫不猶豫地反手摸出一個圓溜溜的球扔進場內。

  下一秒,白色的煙霧鋪天蓋地,眨眼間塞滿了整個禮堂。

  警察們:「!!!」

  源輝月只感覺到一陣風掠過,有人輕巧地在她腰間一托,俏皮地留下一句話。

  「我先把她借走啦。」

  話音跟風一樣眨眼即逝,禮堂的落地窗已經出現在她眼前。身邊的人輕巧地往上頭不知道扔了個什麼東西,窗玻璃一振,瞬間炸開蛛網一般的裂紋。

  禮堂裡身經百戰的公安們這時候終於從震驚中找回反應能力,條件反射地追著跟到窗邊,就見忽然出現的怪盜也正回首看向他們。

  他衝他們一笑,抱著懷裡的黑發美人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背身撞破蛛網,跳入外頭繁華的夜色裡。雪白的披風一揚,像張開羽翼的飛鳥,眨眼間乘著高空的風遠去了。

  眼睜睜看著自家上司的新娘子被劫走的公安:「???!!!」

  澀谷之光大樓下,中森警官還在和攔路的保安拉扯,眼看著基德預告的六點半就差幾分鐘了,而面前的保安隊長依舊聽不懂人話。

  他的耐心終於在時間和環境的雙重刺激下走到盡頭,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大吼道,「我都說過了,基德的預告函都發到警視廳了。什麼叫那枚訂婚戒指不可能被基德盯上,他不是來偷寶石的,難道還能是來搶婚的嗎?!」

  他話音剛落,一聲隱隱約約的玻璃破碎聲從高空傳來,隨即有人一聲尖叫。

  「基德大人啊啊啊啊啊!」

  中森和正要從他手裡抽出衣領的公安下意識抬頭,就見到一個白色的熟悉身影飛鳥般從頭頂的夜空掠過。

  眼尖的二人同時注意到他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人,對方雪白的婚紗搭著基德的手臂,在夜色中像被風拂開的流雲。

  在爆發的尖叫聲裡,兩個隸屬不同部門的警察懵逼地低頭對視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中森剛才那句話。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基德不是來偷寶石,難不成還是來搶婚的?


第748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

  這天晚上對新聞界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消失了好久的怪盜基德忽然出現,給警視廳發了一張預告函之後,當天晚上闖入澀谷某大廈的婚禮現場搶走了新娘。

  各大電視台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個動作——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就是懷疑「新娘」是什麼寶石的代號。

  等到確認了基德這一次偷走的真的是人,而且還是個大美人之後,新聞界沸騰了。載著台標的直升機一輛一輛從電視台樓頂起飛,東京這一天夜晚的風喧囂得能震碎人耳膜。

  圍在澀谷之光大廈樓下的人群收到消息,基德往東都塔方向去了,當即毫不猶豫拋棄了「舊愛」,興高采烈奔赴「新歡」。連晚上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游行都被跑在了腦後,澀谷的人潮開始不斷往港區方向轉移。

  澀谷之光大廈的頂樓禮堂,某個囂張的國際怪盜剛闖入大廳,搶走婚禮上的新娘跑掉,留下滿地目瞪口呆的公安警察。

  畢竟是公安部的精英,人群裡頭也不是沒有反應快的,但是反應再快,在面對上門搶人的基德的時候,他們斟酌再三,還是沒敢開槍。

  因為不知道這一出到底算社會問題還是家庭矛盾。

  然而國際怪盜名不虛傳,他們也就遲疑了不到半秒,他就流暢地劫走人跑了,這會兒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高空的風透過破碎的玻璃窗吹進來,扇在眾人臉上,眾位警官不知為何忽然都感覺臉有點疼。

  「風見?風見你們在干什麼?」

  耳機裡忽然傳來聲音,是其他不在現場的同僚。風見裕也回過神,下意識放下手裡的槍,扶了一把耳機,踟躕了一下,「……沒事,怎麼了?」

  「克裡斯蒂娜到頂樓了,已經衝著你們那邊去了!」

  「!」

  他飄忽的心神瞬間重新歸位,條件反射看向自家上司,就見上司雲淡風輕地拍著衣袖上方才沾上的一點灰。他明顯也聽到了線路裡的彙報,正冷靜地將左手上的婚戒摘下來放進胸前口袋,然後摸出手槍,給了他一個「做好准備」的眼神。

  ……摸出手槍。

  風見這才發現方才基德靠近的時候他甚至連槍都沒拿出來,並且到現在都一如既往地鎮定而帥氣,就好像對這一出毫不驚訝。

  他心中倏地閃過一抹明悟,下意識往周圍逡巡一圈,果然,來參加婚禮的兩個偵探全都不見了人影,顯然已經找地方藏好了。

  而這個時候,越來越近的槍響終於扣上了門扉。

  .

  東都塔頂端的瞭望台。

  這座平台距離地面二百五十米,四面都是視野極好的玻璃窗,站在展望台中可以俯瞰整個東京。也是東都塔最有名的一個觀光景點,當然,其他來觀光的人多是乘坐電梯到達瞭望台裡面,沒有人是直接從外面飛過來停在瞭望台上面的。

  東都塔瞭望台的頂棚這天晚上就迎來了兩個別具一格的游客。

  源輝月被基德輕巧地放下來,對方起身時還紳士地幫她理了理裙擺。高空的風迎面吹來,她一手攏了攏被吹亂的長發,看向面前的人,眉梢一挑,淡定揚起一個微笑,露出「來,給你三分鐘狡辯時間」的表情。

  方才還囂張跋扈的怪盜神情已經自動變得乖巧。

  「我可是等婚禮流程結束了之後才出來的哦。」

  源輝月有條不紊地點頭,「是嗎,我是不是還應該說聲謝謝?」

  基德終於知道了心虛似的,目光飄了飄。

  源輝月:「你跟他商量好的?」

  就算是向來算無遺策能夠把敵方盤成傻子的源大小姐,也著實沒料到今天晚上這場驚喜。而某位怪盜靠近的時候她身邊的另一個人連基礎的反應都沒有,完全是任由對方把自己的新娘帶走了,如果還看不出這是他們私底下計劃好的她才是真傻子。

  她慢悠悠拉長了聲音,「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工、藤、君?」

  黑羽快鬥一臉視死如歸、引頸就戮,以及貓咪闖禍後的理直氣壯,「我不是說過了,那是兩碼事。」

  並且對自己的身份被戳穿沒有半點意外。

  懶洋洋撇他一眼,源輝月招了招手。黑發少年嘴角一抽,但還是乖乖湊了過來,然後就當即被她揪住耳朵擰了半圈,「但你們實施計劃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跟我說一聲?」

  「疼疼疼疼……老師,先等等,直升機來了——」

  高空的風將直升機旋翼轉動的聲音隱隱約約送過來,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已經能看到直升機的輪廓,電視台的攝像師們也快聞風趕到了。出於對怪盜基德在全世界的形像考慮,她終於還是慢悠悠松開了手。

  順手幫基德大人把蹭歪的眼鏡扶正,她這才涼涼說,「難怪他在婚禮前居然沒有找我改程序,我還以為他會准備一個女性公安代替我出場。」

  黑羽快鬥默默揉著耳朵,「你真了解他,他還真准備了。」

  然後他眨巴眨巴眼睛抬頭,「所以老師你也發現了,普拉米亞的真正身份?」

  源輝月心平氣和地說,「這麼明顯還發現不了,普拉米亞以為誰是傻子呢?」

  「……」

  「雖然可以直接聯系那邊,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況,誰都不知道她還受不受控制。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一手按住耳邊在風中亂舞的長發,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頭望向澀谷的方向,「反正今天晚上只要她出現了,我們就已經贏了。」

  .

  澀谷之光大廈頂樓。

  禮堂裡一通亂七八糟的槍戰,日本的警察到底沒有廢物過頭,克裡斯蒂娜左手臂在混亂中中了一槍,最後連追帶跑,終於逃到了大廈頂樓。

  這時候她手槍中的子彈也已經沒剩幾顆了。

  頂樓的停機坪上空蕩蕩的,可能是她來早了,也可能是出了什麼岔子,她約好的後援還沒到,遠處的天空中倒是到處都是「嗡嗡」的直升機的影子,全都隸屬於日本各大電視台。

  她按住還在流血的手臂,低低「嘖」了一聲,剛從遠處收回視線,樓頂入口處傳來一聲槍響,她剛鎖上的大門被人暴力拆卸,追在後頭的人也到了。

  她反應飛快地轉身抬起槍,視野中果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你已經快沒有子彈了吧。」走在前頭的那個金發警察邊舉著槍警戒邊如是說。

  她低低一聲冷笑,「但殺你們足夠了。」

  「投降吧,你已經輸了。」

  「哈?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夠抓住我吧?」她慢慢退到屋頂邊緣,飛快往下看了一眼,「你還是多擔心擔心底下自己的人吧。」

  降谷零:「五分鐘前,你那個同伴已經被艾蕾妮卡的人抓住了。」

  克裡斯蒂娜握槍的手倏地一滯。

  「艾蕾妮卡的手下全都有親人死在你手裡,對你恨之入骨,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同伴落在他們手中會是什麼下場吧?放下槍投降,我可以替你跟他們談判。」

  克裡斯蒂娜:「……」

  天台的風從面前刮過,金發女性的眼眶中似乎泛出了鮮紅的血絲,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重新把槍握穩,「那是……那是他自己選擇過來的,他早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

  降谷零抬眸直視她,「你今晚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確認你的敵人們全都聚集到了這棟大樓裡,然後准備趁這個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吧?但就算是你應該也沒想過能夠靠自己一個人殺掉艾蕾妮卡和她的手下以及我們所有人,你准備用炸彈?」

  克裡斯蒂娜粗重喘了兩口氣,「呼呼……呵,可惜你的新娘提前被基德帶走了,你們真應該感謝他。」

  「你的同伴已經被艾蕾妮卡抓住跟他們在一起了,他也會被牽連進去,你准備連他都不放過嗎?」

  「住口!既然你知道有炸彈那就……」

  降谷零:「沒有炸彈了。」

  「沒有炸彈了。」望著對面錯愕地怔住的金發女人,降谷零平靜重復了一遍,「你放在道玄阪和宮益阪的那些萬聖節南瓜燈,我已經讓人換掉了,當然也包括了裡面的炸藥。」

  「!」

  .

  「誒?原來炸藥在南瓜燈裡?」

  東都塔,基德懶洋洋靠在身後的鋼索上,遠處的直升機還在試探著往這個方向靠近,送過來的風越來越大了。

  他似乎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普拉米亞的布置,長長「哦」了一聲,「液體會自然流向最低處,按照道玄阪和宮益阪附近的地勢,普拉米亞的炸彈最後會在澀谷中心的交叉路口完成合流。而那裡正好是人最多的地方,甚至可以連帶著把澀谷之光大廈也一並牽連進去炸毀。嘶……這個女人可真狠啊。」

  夜晚高處的風呼呼吹過來,源輝月一手扶著身後的鋼索,凝望著澀谷的方向沒說話。

  黑羽快鬥:「那個叫做奧列格的俄羅斯人帶來的那張被燒毀一半的紙條,乍一看像個金錢符號,實際上指的是澀谷區的街道啊。不過老師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會把炸藥放在那些南瓜燈裡的?」

  「我在澀谷之光大廈和她見面的時候。」

  「誒?」

  「她那個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她說她特意將婚禮選擇在了萬聖節當天,到時候底下整條街區都會掛滿裝飾,一定會特別漂亮。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期待的情緒是真的。她是個沒有正常人感情的炸彈犯,根本不愛村中警官,也理所當然不會在乎跟他的婚禮,所以她那個時候在期待什麼?」

  「——炸彈。」基德恍然大悟。

  源輝月一手撩起被吹散的長發,「所以我讓風見按照這個方向查了查,萬聖節當天果然有人提供了一批南瓜燈。那是個小型燈具廠,說是為了做宣傳主動贊助。那個燈具廠背後跟已經被清繳的高瀨會有點關系,她應該是通過這個渠道把炸藥放進去的。高瀨會被強制搜查的時候,公安特意沒有動那個燈具廠,她大概是以為沒有查到,所以依舊按照原計劃,把裝了炸藥的南瓜燈交給了活動主辦方,然後就被安室的人換走了。」

  基德默默算了算,「所以說,如果沒有那個忽然殺出來把克裡斯蒂娜送進醫院的殺手的話……」

  「那這件事早就簡簡單單結束了。不過現在也一樣,我說過了,只要她來了,她就已經輸了。」

  以宣布結果的平淡語氣說完這句話,她轉身伸出手,「你帶手機了吧,給我一下。」


第749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一)

  「那個忽然冒出來的殺手應該也出乎了你的預料吧?」

  澀谷之光大廈頂樓,降谷零舉著槍冷靜直視著對面的人,「真正的克裡斯蒂娜在和他的兄長分開的時候還非常小,他們是在戰場上走失的,除了她本人沒有人知道其實她還有親人在世,所以就連你都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的兄長居然會突然找來日本。如果沒有那位兄長的話,今天晚上的發展雖然也不會跟現在有太大區別,但因為你被他重傷送進了醫院,這才導致了你身後的同伙一一暴露。」

  十多米外的金發女人僵立在天台邊緣,額前碎發被風帶著擦過鼻尖,她像是用幾分鐘的時間迅速接受了自己的計劃已經全盤失敗,那雙眼珠子先是茫然混沌了一瞬,緊接著混沌一點點褪去,像是火星跳入油桶,眨眼燃起灼灼怒火。

  「所以說,你們早就猜到我今天晚上的計劃了,在醫院的時候是故意放我走的?」

  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仇恨怨毒的目光幾乎要代替子彈將自己對面的人射穿。籠罩在她視線掃射範圍內的降谷零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站在他身後的風見下意識抬頭,迅速看了自家上司一眼。

  大家都不是傻子,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別說克裡斯蒂娜,連他們自己人都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克裡斯蒂娜再厲害,真實身份已經被人戳破的情況下,在如今這個信息高度流通的社會裡已經基本是甕中捉鱉的那只鱉。

  她真正的危險性在於之前大批量制造的那批液體炸藥,而一個炸彈犯即便被捕,甚至在面臨死亡威脅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說出自己的炸彈在哪兒。想要找到她的炸彈,只能引誘她回到原先的軌道中,就像今天晚上這樣,讓她自己把東西交出來。

  在她還在警方的看守中時,這種情況基本不可能發生。只有在目標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脫,滿懷怒火地策劃起對敵人的反擊的時候,她才會重新把之前的計劃撿起來,然後自己主動回到這張專門為她編織好的大網裡來。

  用看似緊迫混亂的局勢一步一步逼迫引誘,讓對手自以為在掙扎反抗,實際上每一個步子都踏在她編好的軌道上往前進,看看,多麼有某個人的風格?

  風見裕也也不知為何,忽然在秋末的夜風中打了個寒顫。

  醫院那天晚上,作為執行任務的警察,他們是真的在竭力防止克裡斯蒂娜逃跑,也是真的沒想到六樓的空間距離都沒能攔住一個剛動過手術的人。

  但那是他們這些凡人的思考,源輝月呢?她是真的沒想到嗎?

  ——反正他也不敢問吧。

  但此刻他們面前的敵人顯然已經不管不顧把被愚弄的怒火全算在了他們身上,金發女人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親自上嘴從他們身上啃下一塊肉。

  「……好,好!我倒是小看你們了!不過你們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吧?誰告訴你們我准備的炸藥只有這些——」

  「克裡斯蒂娜桑。」降谷零忽然打她了他的話。

  風見再次用眼角余光飛速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莫名從自家上司的這聲話音裡察覺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下一秒,他確認了這種復雜並不是他的錯覺。

  「不用拖延時間了,」降谷零輕聲說,「不會有後援了,你的國家已經放棄你了。」

  「……」

  夜風呼呼刮過天台的空地,周圍的空氣好像因為這句不明不白的話倏地安靜。

  風見裕也怔住,並且發現十多步外的金發女人好像也僵住了。她直挺挺立在原地,半晌才擠出一句回應,「……你說什麼?」

  他正怔楞著,線路中忽然傳達過來一個彙報。他聽完條件反射抬頭,他的上司像是腦後長了眼睛。

  「輝月打電話過來了?轉接過來吧。」

  他迷茫但盲從地聽命,下一秒,降谷零的手機響起。他一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接通,按下擴音器,源輝月的聲音終於從話筒中滾落出來。

  「克裡斯蒂娜?」

  遠處天台邊的人好像瞬間回神,視線猛地射過來。

  .

  與此同時,十三樓的酒店。

  盧卡斯拖著中了兩槍的胳膊和大腿,被艾蕾妮卡的人按著跪在地上。他面色蒼白,一聲不吭。他們這會兒找了個酒店套房藏了起來,外頭的日本警察暫時還沒顧上找他們。

  房間的燈光從他頭頂落下,把囚徒的臉照清晰了,其他人這才發現他年齡好像的確不算大,甚至依稀帶著剛成年沒多久的弱質氣息。

  艾蕾妮卡手底下的人都是平民,如果這會兒被抓住的是克裡斯蒂娜本人,他們已經毫不猶豫下手了,但換成一個此前沒見過看甚至看起來還是孩子的陌生人,眾人就沒這麼干淨利落了。

  阿爾伯特:「艾蕾妮卡,動手嗎?」

  艾蕾妮卡正沉默凝視著房間中央的階下囚,他慘白著一張臉,死死咬著嘴唇,既不叫罵也不求饒,像是已經對自己的結局徹底放棄了似的,幾乎頑固出了一種寧死不屈的氣質。

  艾蕾妮卡凝視了他半晌才緩緩開口,「我見過你胸前那個雕像。」

  房間中的眾人下意識朝囚犯看去,盧卡斯先是愣了愣,隨即好像想到了什麼,面上猛地一變。

  「我在加入ICPO組織之前,曾經在維和部隊呆過。十多年前,我們在東歐某個國家執行維和任務,路過一個因為戰亂而廢棄的鎮子,鎮子裡就有這種雕像。當地的向導告訴我們,那是當地原住民的風俗,凡是在那裡出生的孩子父母都會給他們准備一個小型的雕像掛在他們脖子上,代表一種祝福。」

  雕像有點像最小型的俄羅斯套娃,但看不清人臉,更加類似於某種圖騰。盧卡斯脖子上那個明顯已經很舊了,大概是經常摩挲的緣故,那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小玩意兒邊緣格外光華,散發著溫潤的光。

  艾蕾妮卡:「你們果然是那個國家的人。」

  「不是!」

  跪在地上的少年條件反射反駁,隨即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的態度跟承認沒有區別,耳根頓時紅了一片,梗著脖子改口,「是、是又怎麼樣?」

  艾蕾妮卡輕聲問,「其他人也是嗎?」

  .

  「老實說,在這整起事件裡,最開始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本山神官為什麼會背叛鶴岡八幡宮。」

  夜風呼嘯著卷過天台,源輝月的聲音在風聲中輕飄飄的,有種不緊不慢的平穩,「現代社會早就沒有神跡了,神官也變成了一份職業,並不要求一定要有虔誠信仰。但是在八幡大神親自現身過之後,即便本山神官之前是個無神論者,想法也一定會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這已經不是冒某些風險,這是不折不扣地自尋死路。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這樣做了,我只能認為在他心裡有些東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風見裕也下意識看向自家上司,他們派去國外的人已經查清楚了本山或者應該是安德魯的真實身份。

  在沉默了片刻後,降谷零果然低聲開口,「本山的父親是一名工程師,他所在的公司在東歐某個小國有一項投資項目。他曾經因為工作的原因在國外駐扎了五年,在那段時間內,他婚內出軌,背著妻子跟一名當地女性結成了情人關系,那名女性還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名私生子比真正的本山大三歲,這也是本山的父親在調離那個項目組之後,依舊瞞著家裡人以工作的名義繼續往返於日本和那個國家之間的原因。」

  不遠處的金發女人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神情逐漸冷成一尊木石雕琢出來的雕像。

  「本山大學期間,他的父母相繼去世,他大概是終於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兄長的消息,然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乘上出國的飛機前往了那個東歐國家。但是他不適應當地的環境,落地之後就病倒了,並且沒過多久就因此逝世。那個時候本山父親留在東歐的那名私生子已經加入了某個秘密組織,意外出現並且死在異國他鄉的本山,讓他和他背後的人生出了一個想法。」

  「本山的兄長和他,兩人的母親雖然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東歐人,但是兩人都更像父親,因而他們的面部輪廓也非常相似。本山死亡之後,他的兄長,也就是你們口裡的安德魯盜用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名義踏上了日本領土。本山在日本出生長大,擁有完整的人生經歷和成長軌跡,誰都不會懷疑他是境外的間諜。一如你們所期望的,他也的確成功在日本潛伏了十多年都沒被人發現,直到這一次。」

  天台的風好像越來越大,呼嘯地吹過幾人的耳畔。

  源輝月的聲音平靜地落在風聲裡,「所以這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什麼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神宮,生前甚至可能死後都不會有好下場,本山神官……嗯,我還是叫他安德魯吧,安德魯先生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你們。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日本人,他心裡的確有高於他的生命,乃至他所擁有的的一切的東西——他的國家。」

  唯有信仰能夠對抗一切恐懼,包括死亡。

  安德魯、茱莉婭、雷恩……這些人之所以能夠為了克裡斯蒂娜奮不顧身,一旦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捕就毫不猶豫自殺。他們為的不是克裡斯蒂娜,或者說不僅僅是她,他們真正害怕的是落入到日本警方手裡,害怕有人會從他們身上看穿那個他們千方百計掩蓋的真相。

  源輝月的聲音冰清水冷地滾落在夜風裡。

  「你們不是國際殺手,更不是什麼意大利黑手黨的成員,你們是那個東歐國家派到世界各地搜集情報執行機密任務的秘密警察。」

  風見裕也錯愕地一怔,隨即條件反射地朝自家上司看去。

  金發青年依舊握著槍站筆直指著對面的人,淡金色的碎發遮住了眼角,看不清神情。


第750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二)

  「……你在說什麼?什麼,什麼秘密警察?」

  盧卡斯的表情僵硬得宛如身後牆壁上的雪白石灰,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巴,卻惶恐地找不到下一個音節。

  房間內此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艾蕾妮卡忽然抖落出來的真相驚呆了。唯有早就先一步受到過衝擊的前國際刑警已經恢復了冷靜,深深凝視著自己面前的人。

  她的眼瞳中除了仇恨,在更深的地方泛出了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哀。

  「你們國家已經連你這樣的孩子都派上戰場了嗎?」

  「我成年了!」

  盧卡斯猛地仰頭,脖子上開始泛出細密的血紅色,他定定盯住艾蕾妮卡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又下意識環顧一圈,最後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金發女人身上。

  「……你丈夫的那起爆炸案,是我策劃的。」

  艾蕾妮卡呼吸一滯,搭在沙發上的手猛地收緊。

  「我是組內技術人員,克裡斯蒂娜只是執行而已;還有你,阿爾伯特,你的哥哥死在了工廠爆炸案裡吧,那個地點是我選的;米婭·羅西,導致你的兒子死亡的那個廣場,原本當天應該會有警察巡邏,是我在其他地方制造了一點小麻煩把他們調走了……」

  他一個一個說過去,房間內被點名的每一個人表情都漸漸變了,空氣中開始彌漫起無形的火藥味。

  「你們每個人都有親人死在普拉米亞手裡吧?」盧卡斯拔高了聲音,「我也是普拉米亞,你們動手……唔!」

  米婭一槍托掄過去將他砸到在地,少年發出一聲悶哼,意大利女人抬起頭,眼珠已經隱隱發紅。

  「艾蕾妮卡?」

  他們的首領依舊沉默著沒說話,倒在地上的人卻已經迫不及待了似的,還在低聲大喊,「怎麼了?你們害怕了?動手給你們的親人報仇啊?!」

  房間門外,聽著裡頭的動靜,已經走到門口的柯南和服部平次下意識停下腳步。

  房門內依舊是一片壓死人的沉默,而從門縫中傳出來的聲音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

  「動手吧,求求你們,動手吧……」

  服部倏地怔住,好一會兒,神情復雜地緩緩放下正准備敲門的手。

  .

  頂樓天台。

  克裡斯蒂娜在冷風中寂靜了半晌,好一會兒,發出一聲沒聽懂日本話的嘲諷。

  「哈?」

  「秘密警察?我?神子大人的想像力真是比凡人豐富,謝謝你給我找理由了,雖然我不怎麼需要。」

  她唇邊甚至勾起了一個狠戾的笑,眼瞳中找不出半分人性,襯得唇上的顏色不像抹上去的口紅,像剛嚼完生肉殘留的鮮血。

  那種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陰冷與真實,讓猝然對上她視線的風見一個哆嗦,差點都對源輝月方才的話產生了一絲懷疑。

  然而緊跟著他就清醒過來,算無遺策的源大小姐和毫無人性的克裡斯蒂娜,比較起來還是源大小姐比較可怕。狹路相逢,當然是真正的大魔王勝出。

  「在綠台警察醫院的時候,我們第二次去看你,你那時候就知道有人在門外了吧?所以故意跟村中警官提到了黑手黨。就算是找借口,人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完全沒有由頭的東西。當時你作為普拉米亞的身份已經距離暴露不遠,醫院的醫生在你受過傷的那條手臂上檢查出了一顆子彈,其他人可不會有中了你的迷魂記的村中警官那樣好糊弄,遲早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你故意利用這種心理,想要讓其他人在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時,順勢想到意大利黑手黨頭上。」

  源輝月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普拉米亞也的確跟黑手黨有關系。你當初看中真正的克裡斯蒂娜,准備竊取她的身份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作為底下情報販子還跟盧奇亞諾所在的家族有所牽扯。你頂替她的身份之後,又借用這層關系把『普拉米亞』介紹給了盧奇亞諾,然後成功作為國際殺手被他的家族招攬。盧奇亞諾應該到現在都以為你是他的手下吧?」

  「這是你為自己的身份設定的防火牆,艾蕾妮卡和她的人滿世界追著你跑讓你終於有了緊迫感。你可以死,但是你的真實身份絕對不能暴露。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暴露,有人發現你身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也只會順勢查到意大利黑手黨身上,絕不會想到你跟某個東歐小國會有什麼關系。」

  從手機中傳出來的聲音輕飄飄的,那頭大概也在某棟建築的高空,背景音裡有著呼呼的風聲。源輝月的清淡的聲線落在風聲裡,好像多出了一份縹緲。

  「這些年你的確做得很好,你一邊頂著國際殺手的身份搜集情報,一邊暗地裡替你的國家執行某些見不得光的任務。殺手只是一把刀,特別是瘋成了普拉米亞這樣的殺手,沒人會懷疑刀會有自己的意志。所以你為自己國家執行的任務成功被隱藏在了其他人的委托之中,比如說,艾蕾妮卡的丈夫的死。」

  風見注意到對面的女人鼻翼猛地翕張了幾下,像是被說中了什麼,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那是一個粗淺的嫁禍,你們的目的是想挑起那個俄國高官和警界之間的矛盾,爆炸案發生之後,那個高官果然從他當時的位置上滾了下去,換成了另外一個他的老對手。而新上位的官員所在政黨的政見和主張對你所在的國家更有利,我就是從這裡開始懷疑你們的。」

  說到這裡,源輝月好像輕飄飄笑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某些更復雜的涵義。

  「政治啊……從來都是要人命的東西,只不過政客殺人比那些連環殺人犯們看起來更文雅而已。」

  克裡斯蒂娜像是已經變成了夜色中的一尊雕塑,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不過作為底下的人,你們不用考慮那麼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的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戰場上相遇,無論是別人殺了你,還是你殺了別人,都不存在對錯。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吧?而且始終把自己的身份偽裝得很好,唯一的問題是——太好了。」

  「克裡斯蒂娜這個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可現在連你的同伴都在用這個名字稱呼你,我能理解你是為了更好地扮演這個身份,但是有些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

  天台的風冰冷地卷過,降谷零握著槍的手微微一滯,源輝月的聲音輕得也像此時掠過他指尖的風。

  「暴力和殺戮是比最頂級的海洛因更容易讓人上癮的毒品,你連生活中都在扮演普拉米亞這個國際殺手的時候,你就真的成為了普拉米亞。」

  「……」

  風見聽到這裡已經幾乎迷茫了,他順著她的話往天台邊上的女人看過去。克裡斯蒂娜宛如一截沒有生氣的木樁直挺挺立在那裡,好半晌才沙啞地開口,嗓音像刀片劃拉著玻璃,「……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的同伴應該比你更早察覺吧,他們應該也隱晦提醒過你了,但是你聽不進去。你們的任務,有很多次其實並不一定需要付出某些人的死才能達到目的,但你依舊毫不猶豫選擇了殺人。」

  【「克裡斯蒂娜,其實俄國那次的任務我們不一定……」

  「……我們真的只有這種選擇了嗎,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其實上頭對你這次的計劃一直……」

  「克裡斯蒂娜,這一次是不是太過於……」

  「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 】

  「……」她呼吸一滯。

  「你聽不進去。」

  「你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追逐裡,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並不是非要殺人不可,但是你內心有一種衝動驅使著你依舊這樣做了。在按下炸彈引爆鍵的那一刻你感覺到愉悅了嗎?你終於感受到了連環炸彈殺手們追求的至高無上的快感了?那種神魂顛倒的感覺已經讓你上癮,所以你再也沒辦法戒掉它……」

  克裡斯蒂娜猛地扣下扳機,「住口!」

  「嘭」地一聲槍響,降谷零和風見迅速躲向兩側,那顆從槍口射出來的子彈失去了以往的准頭,只釘入地面濺起一簇細碎的火星。

  源輝月理所當然沒有住口。

  「你有多久沒有審視過自己的行為還能否站穩你為自己劃下的正義了?你真的還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在戰鬥嗎?沒有鮮血和殺戮你就已經平靜不下來了吧?」

  「閉嘴!——住口住口住口!」

  槍聲和子彈瀑布一樣迸發,天台迅速變回戰場,風見反應迅速地躲在一處掩體後,屏息地感覺到不遠處的人的理智正在槍聲裡搖搖欲墜。

  而手機裡另一頭的人似乎毫無所覺,或者說她感覺到了,但依舊繼續以一種堪稱冷酷的態度不緊不慢地繼續將她逼向懸崖。

  「即便是真正的戰場上,參戰的軍人多少也會避免誤傷到平民和未成年的孩子們。但克裡斯蒂娜桑,你算過自己的手下死過多少無辜的人嗎?你的炸彈將多少孩子卷進去過了?艾蕾妮卡的兒子死在你手裡時還不到十歲吧?你對此有過一絲一毫的愧疚嗎,或者說,你看到過他們嗎?」

  「——我說了閉嘴啊啊啊啊!!!」

  「你的腳下早就不是你以為的戰場了,你已經把這個世界當成了任你所為的屠宰場。你在沉迷於自己的游戲的時候,除了眼前的鮮血和死亡早就已經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包括你曾經的信念、同伴、甚至你的國家。」

  「比如說今天晚上在澀谷區的這場爆炸,如果它真的發生了,你有想過你效忠的國家政府有可能會因此被列入恐怖組織名單嗎?」

  槍聲猛地一停,冰冷的夜風吹開了空氣中的硝煙味,風見下意識探頭往外看去,就見不遠處天台邊上的女人正倏地僵在原地。

  「你沒想過,對吧?你沒想過日本警察能夠查到你們的真實身份,或者說你下意識忽視了這種可能性。為了你追求的快感,你早就把自己的私欲放到國家利益之上了。」

  「或者可以這樣說,克裡斯蒂娜桑,你先背叛了你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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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三)

  夜風呼呼地吹過天台,今天晚上的風好像比哪一天都冷。

  風見蹲在掩體背後,悄悄打量不遠處的金發女人。她面前是那個依舊空蕩蕩的停機坪,他忽然想起降谷零方才說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話,猛地一怔。

  【「你等的後援不會來了,你的國家已經放棄你了。」】

  所以是這個意思?

  但是他的上司是怎麼知道的?而且克裡斯蒂娜雖然瘋,但的確為自己的國家執行過不少任務,就這樣說放棄就放棄了?有人做了什麼?源輝月?

  這些疑問充斥著他的大腦,但不知道為什麼,風見一時間居然全都來不及去想。他的心跳好像倏地凝滯了一下,第一反應是下意識開始在周圍尋找自家上司的身影。然後視線迷茫地掃蕩一圈之後,終於在前方不遠處某個石台背後發現了他。

  金發青年並沒有因為槍聲停止而放松警惕,依舊雙手緊握著槍,半蹲在牆後,跟源輝月通話中的手機還放在新郎禮服前方的口袋裡。風見忽然意識到那恰好是個跟他心髒距離不遠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注意到這個,甚至不明白在此刻這麼緊張的環境裡,他居然始終無法全神貫注。明明源輝月的每一句話都是跟克裡斯蒂娜說的,但是他卻不自覺地分了一部分在自家上司身上——就好像他潛意識裡擔心他會受到影響似的。

  風見一個激靈,從忽然的妄念裡清醒了,抬頭望去。這會兒他的上司這會兒正側對著他,神情一如既往地看不出端倪,專注又冷靜,半點不像需要人擔心的樣子。

  他的其他同僚們這會兒還在樓下,把克裡斯蒂娜逼到天台本來就是他們的計劃之一,為了防止她再次用出跳樓逃跑大法。澀谷之光大廈有三十四層,除非她也被某種變種蜘蛛咬了一口,否則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成功逃走。

  而把她逼到這裡之後,來天台的只有他和降谷零本人,其他人全部在底下待命。他原本對這個安排有些不解,他的上司絕對不是樂於做孤膽英雄的人,為什麼要放棄自己這邊的戰力優勢。直到現在,他終於有些明白了。

  風見警官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讓自己也跟著冷靜下來。電話那頭那位不在現場的大魔王什麼都算准了,連克裡斯蒂娜的後援都提前掐斷,按理來說今天晚上的行動已經十拿九穩不可能再出任何變故。

  他用力握緊槍,努力忽視了自己的心驚肉跳。

  「……你們知道了多少?」

  這時候,不遠處的人終於嗓音嘶啞地開口,風見當即收束精神望過去。

  「我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時候,拜托艾蕾妮卡找她認識的人在俄國國內調查了一些東西。除了她丈夫當初那起爆炸案背後的政治牽扯,她還幫我拿到了一份莫斯科國立大學的國際畢業生名單。」

  風聲中的嘈雜聲變大了,是遠處的直升機看基德停在瞭望台頂上沒走,在試探地往這邊靠。源輝月沒搭理他們,她纖長的眼睫低垂著,用一種莫名的神情望著腳下。二百五十米的高空將目之所以及的大部分建築都變成了碼在地上的玩具,底下的道路川流不息,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人收到了怪盜基德在東京塔的消息,興高采烈地朝著這個方向聚集。

  人間繁華而熱鬧。

  「那份名單中有一個人,叫做伊莎貝拉·波雅爾,化學專業優秀畢業生,出身於東歐一帶的某個國家。艾蕾妮卡找到了一本她留給同屆的其他同學的畢業冊,上面寫著她畢業以後的志向。」源輝月凝望著那熱鬧的燈火,「你還記得你那個時候寫了什麼嗎?」

  「……」

  「你當初是這樣寫的——『希望回國後能夠繼續藥學研究,有朝一日能夠研發出抗癌藥物,挽救那些還處在痛苦中的人的生命。』」

  她身後手指翻來覆去轉著禮帽的基德動作一頓。

  風見裕也同樣錯愕了一秒,下意識望著不遠處的人。

  「不過你自己都已經忘了吧。作為你們國家傾力培養的技術人才,你回國後恰逢國內局勢發生了變化,你加入了政府的秘密機構,最終將自己在化學方面的天賦用在了炸彈上。你當初在莫斯科國立大學留學的時候就是最優秀的那一批,在偽裝成國際殺手的時候也同樣,把所有人都騙了過去,包括你自己,最終你徹底成了一個滿手血腥沉迷殺戮的瘋子。克裡斯蒂娜……或者說,你希望我叫你真正的名字嗎?伊莎貝拉?」

  「……」

  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著撩過鼻尖,天台邊緣的女人安靜站在原地。不知為何,有一瞬間她身上泛出了一點奇怪的茫然,似乎對電話中的那個名字感到陌生似的,她垂著腦袋,嘴唇微微動了動,「……伊莎貝拉?」

  風見遠遠望著她,正繼續警戒著她的一舉一動,斜前方忽然站起來一個身影。他心底一跳,對面的女人也察覺到動靜,猛然驚醒過來舉起槍。

  「別過來!」

  「你的槍裡已經沒有子彈了吧?」降谷零平靜地說,邊並沒有聽從警告地緩緩地向她靠近。

  風見咬了咬牙,也跟著舉著槍站起來。

  對面的人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面無表情。

  「結束了,克裡……伊莎貝拉桑。你等的直升機不會來了,這棟大樓裡都是我們的人,你逃不掉了,把槍放下吧。」

  「……」

  金發女性半晌沒說話,好一會兒,風見才看到她冰涼的面頰出現一絲波動。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降谷零身上,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嘴唇忽然張了張,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預告什麼。

  「……你說得對,的確該結束了。」

  這話的語氣隱約有些不太對,風見心裡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把握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就見自家上司反應比她快多了地率先察覺,一個健步衝著她衝去。

  克裡斯蒂娜,或者應該叫她伊莎貝拉了,這位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高級間諜沒在意他的動作,她甚至沒有任何躲閃,站在原地突兀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她像是瘋了一樣,手裡還舉著那把槍,意有所指地望著降谷零。

  「……你應該最清楚吧,最後一顆子彈是自己的。」

  「!等……」

  她並沒有等上半秒,猛地後退一步,身體像截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的木頭,天台的風一吹,果然將她吹折了下去。

  降谷零飛身撲過去,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然而終究慢了一步,指尖恰好和對方衣擺擦肩而過。

  金發女人背對著夜空大笑著墜落了下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錯的瞬間,她微笑著說了一句話,然後抬起槍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我永遠不會背叛我的國家。」】

  降谷零呼吸猛地一滯,下一秒,一聲毫不猶豫的槍響貫穿夜色。

  「……」

  風見匆匆趕到時只來得及捕捉到這個畫面,震驚甚至是茫然地下意識看向自家上司。金發青年眼角的碎發被風吹亂了輪廓,他在原地安靜了幾秒,終於緩緩收回徒勞伸出的手。

  .

  「嘭——」

  源輝月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被那頭傳來的槍響震得耳膜有點疼……大概是因為槍響吧,終於緩緩放下手機。

  那聲動靜在夜色中格外突兀,平台上的另一個人也聽到了。

  基德:「那位伊莎貝拉桑……」

  「自殺了,跟其他人一樣。」源輝月垂下眸,「也不算太出乎預料,他們這樣的人腦子裡的秘密太多了,寧願死也不會讓人抓住。」

  「……」身後的人陷入沉默。

  源輝月垂眸,慢條斯理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裙擺。他們還在瞭望台,她方才站累了,干脆把瞭望台邊緣當成了椅子,此刻正以一個極為挑戰人心跳的姿勢坐在台面邊緣。瞭望台頂部沒有遮擋,歷經日曬雨淋,著實不算什麼干淨位置,基德識趣貢獻出了自己的西裝外套給她墊了墊。

  周圍的直升機已經從一台增加到了三台,但大概是怕把他們嚇跑了,並沒有靠太近,最終鬼鬼祟祟地停在了百米外。

  源輝月另一只耳朵的耳麥裡響起彙報,「源小姐,中森警官已經快到東京塔了。」

  大概是向國際罪犯通報自家同僚的消息這種事著實有些別扭,這位公安說完之後就默默地閉上了嘴。源輝月輕飄飄說了一句知道了,終於轉身伸出手。

  基德自覺地走過來,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天空的雲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散開,東京這會兒正熱鬧,底下的燈火和夜空的月光相映成趣。

  源輝月重新站穩,看著基德拎起地上那件西裝懶洋洋抖了抖。西裝料子大概是什麼特殊材質的,半點不沾灰,他拎著西裝瀟灑地往後頭一搭,又把衣服重新穿上了。

  她看著他頭頂那個他剛才玩了半天的禮帽,忽然說了句題外話,「我早就想問了,你剛才抱著我飛過來,帽子居然沒有掉下去?」

  基德聞言抬頭,修長的手指夾住帽檐,指尖一翻就把它重新取了下來,拿在手裡上下拋了拋。

  「因為用了一點魔術手法?」

  「魔術啊……」

  那個標准且經典的魔術師禮帽著實是有點惹眼,她不可避免地生出一點好奇,「所以你現在能給我變只鴿子出來嗎?」

  基德眨了眨眼睛。

  隨即他指尖一翻,將禮帽平放在身前,右手在上頭打了個響指。

  在源輝月「你還真有」的驚詫目光下,一點星光一樣的彩帶從帽檐飛出,月光下的大魔術師伸手探進帽子裡,然後真的衝裡頭摸了一只雪白的白鴿出來。

  源輝月:「……」

  憑空出現的白鴿站在基德的手指上,一雙紅通通的眼睛靈巧地轉向她,在夜風裡掀了兩下翅膀。她在基德的示意下伸過手指,白鴿果然在空中一躍,跳到她手上。

  小動物的身體暖烘烘的,有著生命特有的溫度,並且被養得膽子很大,被她輕柔摸了兩下也不躲,歪歪頭一副隨便擼的樣子。

  源輝月終於笑了一下,最後揉了揉它的小腦袋,隨即手指一揚。

  白鴿揚起翅膀,順著她送出去的力道呼扇了兩下羽翼,靈巧地飛走了。

  「她一定會死嗎?」身後的人忽然問。

  源輝月幾乎毫不猶豫,「一定會。」

  婚紗寬大的裙擺被風吹得獵獵飛舞,她凝望著白鴿離開的方向,直到那點白色徹底消失在夜色裡才終於轉身,「走吧,下去了。」


第752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四)

  酒店走廊,從門板後傳出來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哭腔。

  「……殺了我,殺了我吧,求求你們。」

  半晌死一般的沉默。

  「如你所願。」

  柯南猛地回過神,條件反射地推門。

  「——等等!」

  「嘭」地一聲槍響穿透門板,他衝進客廳的剎那,槍聲正好落地。他的視網膜倉促映出跪在客廳中央的身影,陌生外國青年直挺挺倒了下去,像一截朽掉的木樁,唯有唇邊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艾蕾妮卡放下手裡的槍,回頭看向他。這一刻她好像重回了戰場,面色堅定冷硬像西伯利亞的冰層,「抱歉了小偵探,他一定會死的。」

  站在青年背後的人走上前來,扒開他被拷在身後的手掌,從裡頭翻出了一個小玩意兒。

  柯南的視線下意識跟過去,微微一怔,忽然意識到那是一個炸彈起爆器。

  艾蕾妮卡站起身,翻開倒在地上的人的外衣,臃腫的衣物下果然藏著一枚做工精良的炸彈。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

  澀谷之光大廈周圍的某處天台,狙擊手從瞄准鏡裡遠遠望著熟悉的身影從樓頂墜落了下去。

  他站在原地又等了幾分鐘,夜風迎面拂過,帶來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囂人聲。他的視線漠然掃過底下的街道,澀谷的大部分人流都被方才忽然出現的基德吸引走了,但到底是最繁華的場所,倒也沒有因此徹底空下來。

  有人突然墜樓第一時間就被底下的路人發現了,驚起一片驚叫,他在驚叫聲中敏銳捕捉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槍響。

  放在他旁邊的平板電腦發出「滴」的一聲提醒,狙擊手回頭看去,屏幕上代表某個人心率的圖像果然在最後波動幾秒後終於變成了一條直線。他凝望著那條線復雜地沉默片刻,拿出手機彙報。

  【伊莎貝拉和盧卡斯已經確認死亡。】

  【知道了,你撤離吧。】

  亞倫從手機上抬起頭,今晚突兀找上門的客人正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望向他。他耳朵上也掛著一枚耳機,顯然也已經從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今晚的結果。

  「有時候我覺得,你們這樣的人還真是厲害。」

  亞倫扯了扯唇角,熟練地讓自己的心髒進入熟悉的麻木狀態,壓下一切情緒,「魯邦先生是在諷刺我們嗎?」

  「不,我說的是實話。」

  魯邦單手抄兜站起身。他一動,房間裡的其他人又習慣性緊張地摸槍,國際大盜似乎對此並不在意,朝他們擺了擺手,「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了,那我就先走了。」

  「不送。」

  那個向來我行我素的怪盜也的確沒有要他送的意思,將另一只手也抄回兜裡,自在地在他面前轉過身,半點不擔心他偷襲似的,悠悠地開門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亞倫緊繃了一晚上的肩膀終於微微一松。他身體往後一倒,靠回椅背上,眼瞳中流露出一縷茫然之色,視線重新落回自己掌心的手機。

  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但那封彙報郵件好像還鮮明地印在上頭,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亞倫先生。」

  這時候,下屬終於收起槍,走過來遲疑地問,「魯邦今天找上門……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他的目光散漫地游離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如夢初醒地回頭,「現在幾點?」

  「七點半。」

  澀谷之光大廈樓頂那場婚禮是六點半開始,中間看似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實際上也才過去一個小時。

  下屬猶豫地問,「今天晚上的行動要不然還是推遲……」

  眼珠緩緩轉動了一下,亞倫坐在沙發裡安靜了幾秒,緩緩點頭,「……你說得對,是該推遲。」

  .

  留在大樓內的公安熟練地冒充刑事警察,在大樓底下拉起了警戒線,並且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不動聲色摸走了金發女人手裡的槍。圍觀的路人被警方的黃線隔出好幾米遠,大部分都還以為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或者墜樓事件,聚在遠處議論紛紛。

  嘈雜的聲音被風送過來,夾在空氣裡的還有一絲縈繞不去的血腥味。降谷零拿著手機下了樓,邊往外走,邊給自己的上級黑田理事官彙報現場的情況。

  「伊莎貝拉已經死亡,她還有一個同伙,剛剛在大樓內部發現了對方的屍體。是艾蕾妮卡親自下的手,之後他們趁亂逃走了……」

  「我知道了。」黑田理事官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對此並不算太意外,「果然不太可能抓到活口啊。」

  降谷零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一滯。

  「另外一邊呢?」

  「是,關於另外一件事……」

  黑田兵衛聽完他的安排一如既往地沒有提出太多異議。

  「今天晚上是你的新婚夜,按理來說不該讓你這個時候還繼續加班,但事情緊急,也沒有其他辦法。」上級領導這個時候居然還冒出了一點冷幽默,「我稍後就去東京這邊供奉八幡大神的神社參拜一趟,替你解釋解釋上香賠罪。」

  降谷零扯了扯嘴角,被調侃得有點無奈,「……那就拜托您了。」

  他一通彙報電話打完,剛好走出大樓。伊莎貝拉方才正好是從大廈正門跳下去的,這會兒圍在正門口的人太多,還有不少人在舉著手機拍照,前面甚至傳來消息說已經趕來了兩家消息靈通的媒體,他不太好在這個時候露面,走的是專供員工進出的側門。

  側門外是片幽靜的花壇,花壇後頭停著輛低調的黑色汽車。見他出來,等在車旁邊的下屬連忙把後座的車門打開,他一眼望過去,看到了正坐在車裡等他的源輝月。

  車廂內開著燈,暖黃色的光芒像寒夜裡某些溫暖的人家從玻璃窗透出來的亮光。車裡的人還穿著婚禮上的婚紗,從膝上滑落的裙擺被車燈渡上了一層柔和的邊,大概是白色的折射率高,她所在的位置仿佛比別處還要亮一點。

  降谷零腳下微微一頓,迅速回頭朝正門方向看了一眼,豐沛的綠化帶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藩籬,到這裡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很淡了。他這才不動聲色抬手探向胸前的口袋,從裡面摸出婚戒帶上自己無名指,抬步走了過去。

  坐在前頭的司機識趣地下車離開,替他們帶上車門,這片空間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金發青年上車後靠上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抱歉,源桑你明明提醒過我她很有可能會自殺,但是還是沒能攔住……」

  源輝月:「你應該知道,我其實並不太在意一個國際殺手或者境外間諜死不死。」

  降谷零驀地一怔。

  源輝月說完這句話就移開視線,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投在她身上的那束目光似緩緩下移,落在了她的手指間。車廂內的空氣逐漸安靜,好一會兒,她聽到身邊人極輕的聲音,「源桑,你能再喊一遍我的名字嗎?」

  源輝月:「降谷零。」

  她抬頭,身邊人正筆直注視著她,對上她的眼睛目光也沒收回來,灰藍色的眼瞳在燈光中好像有些暗,又好像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

  車內的安靜持續了好幾秒,金發青年終於衝她笑了,他緊繃的肩線微微松緩下來,身體往後靠回了椅背上輕輕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低得恍若呢喃。

  「……謝謝。」

  源輝月繼續安靜望著他,車內的光線在他面上覆上了一層深深淺淺的影子,無論是婚禮還是今天晚上的行動都需要大量的心力和時間去准備,可想而知這人這段時間的疲憊。

  而時間都緊湊成這樣了,在結婚日期定下後他也沒有直接玩消失,幾乎每天都會在她面前出現一陣,有時候她都好奇這個人的時間管理學是怎麼修煉的。

  她凝望著金發青年眼底那終於外露出來一點的疲色,忽然問,「我那個時候還沒有告訴你我做了什麼准備吧,你怎麼知道伊莎貝拉的國家已經放棄她了?」

  降谷零睜開眼,似乎有點疑惑地回頭,「嗯,因為我也有自己的判斷?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放棄她才是最好的選擇吧?如果她背後的指揮者是個理智的人,就一定會選擇這麼做。說起來源桑你是怎麼聯系上她背後的組織的?」

  源輝月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才輕描淡寫收回視線,「沒什麼,找某個人討回了一個人情。」

  這天晚上亂子太多,普拉米亞死了,艾蕾妮卡帶著人跑了,但事情還遠不算結束。他們在車裡沒坐一會兒,降谷零的屬下就找過來了。

  被同僚推出來頂缸的依舊是風見,帶著眼鏡的青年在外頭敲了敲車窗,極為恭敬地彎著腰,喊了一聲「降谷先生」。

  源輝月從車內往外望去,莫名從風見警官黑漆漆對著他們的頭頂上讀出了一種極為沉痛的情緒,就好像此刻他的脊梁骨上正戳著幾個大字——「罪大惡極」。

  她失笑,回首看向身邊的人,「你去忙吧。」

  降谷零似乎遲疑了一瞬,隨即衝她點點頭,「事情一結束我就回來。」

  她目送著他下了車,略微一側頭帶上藍牙耳機,眨眼間進入工作狀態,重新變回那個銅牆鐵壁無所不能的公安,大步朝著大樓方向走,風見在一旁快步跟上,邊似乎在低聲彙報情況。

  開車送她過來的司機回到車,他也是降谷零派來的,大概今天晚上的全部任務就是跟在她身邊保護她。

  「源小姐,送您回家嗎,還是再等等?」

  一直到那個筆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源輝月這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

  「服部和柯南去哪兒了?」

  「服部君剛剛還和渡邊他們在一起……」

  話音剛落,說曹操曹操到,汽車後座的門被人拉開,有人攜著外頭的風一股腦鑽進車裡。

  「呼……熱死我了。源姐姐你們終於回來了,基德呢?」

  源輝月:「把我送過來就走了。」

  手機上有一封艾蕾妮卡剛剛發過來的郵件,大意是告別,他們准備撤離了。他們一路追著普拉米亞來到日本,現在伊莎貝拉和盧修斯都死了,他們當然也沒有繼續留在日本的理由。

  並且艾蕾妮卡畢竟在日本境內殺了一個人,雖然當時情況特殊,她不殺盧修斯,對方就要引爆炸彈和他們同歸於盡,但無論如何,她的確是違反了當地的法律。她不打算跟日本警方起衝突,打算今天夜裡就找途徑離開,臨走前跟她打聲招呼。

  她一目十行看完了郵件,回復了一句前行祝好之類的話,終於回頭看向身邊的人,視線在他周圍轉了一圈。

  一個人回來的服部平次不等她開口問就乖乖回答,「柯南去追艾蕾妮卡了,說是有話想對他們說嗎,讓我先過來。對了源姐姐,我今天晚上能去你那裡借住一晚嗎?柯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我不太好意思自己去博士那裡。」

  源輝月一挑眉,視線停在他臉上。

  關西名偵探一臉鎮定和她對視。

  「好吧,」凝望他幾秒後,她終於懶洋洋點點頭轉向司機,「回去了。」


第753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五)

  十月一日萬聖節這天晚上著實是熱鬧得有些過分。澀谷之光大廈的亂子剛結束,圍觀群眾只知道有個外國人從樓頂墜亡,還有恰好從大廈樓下路過的人自稱隱隱約約聽到了槍響,只不過當時附近正在放禮花,這個傳聞沒被當成一回事,外國人墜樓這個往日能夠登上各大媒體頭條的消息這晚連熱門都沒上。

  新聞界半壁江山被怪盜基德的各類消息擠占,他帶著穿著婚紗的神秘美人出現在東都塔瞭望台的那段視頻眨眼衝上熱搜頂端,底下五花八門議論什麼的都有。這天晚上網絡上的吃瓜群眾們宛如瓜田裡的猹,一邊上躥下跳地圍觀基德,一邊伸長脖子眺望隔壁,哪一片瓜田都不願意舍下——八點整,歌唱界貴公子艾米利歐的演唱會也開始了。

  東都體育館的後台監控室,佐藤警官皺著眉從錢形警部手裡接過一份文件,「意大利黑手黨?」

  「從ICPO總部弄回來的消息,盧奇亞諾的真正身份。」錢形深深吐出一口氣,「本來是覺得次元大介居然接受了其他人當保鏢的雇佣有些奇怪,所以才深入查了查,沒想到真的查出了一個大發現。」

  幾天前,也就是演唱會即將召開前沒多久,演唱會的主角艾米利歐忽然收到了一封威脅性。信上的字母是從報紙上裁下來的,直接寄到了酒店,寄信的神秘人向主辦方發出了威脅,表示自己即將在演唱會上搞事,如果不想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取消這次活動。

  但主辦方為了這次巡演准備已久,甚至還特意對演唱會的場館東都體育館進行了改造,當然不會因為一封不明不白的威脅性就前功盡棄。演唱會的主辦人就是盧奇亞諾,他當即找日本警方報了警,並且堅持演唱會繼續,佐藤警官幾人就因為這個案子被警視廳派過來,負責演唱會當晚的安全。

  錢形警部則是因為出現在艾米利歐隨行人員中的次元大介,「有消息說,盧奇亞諾這次來日本打算跟某個人完成一樁大交易——我就知道,魯邦忽然搞出這麼大的動作絕對不可能僅僅只是為了一塊寶石。」

  白鳥從資料上抬起頭,「跟他堅持要辦的演唱會有關嗎,因為你之前的提醒,我們的人正在暗中緊盯著他,盧奇亞諾現在還在場館內。」

  跟教父電影中的經典黑手黨形像不同,盧奇亞諾如果只看外表,是個體態圓潤,滿臉寫著和氣生財的普通中年男人,乍一看簡直跟窮凶極惡的黑手黨扯不上一點關系,更像個標准的生意人。

  演唱會已經開始,萬眾矚目的大明星艾米利歐剛剛登場,山呼海嘯的尖叫聲從前場傳到了後台,激動的分貝連體育館內的牆壁都沒能擋住。盧奇亞諾就在這種嘈雜的背景音裡接電話,邊接邊狠狠擰著眉。

  大概是四下無人,他那張生意人的假面終於沒能繼續圓融,暴露了一絲地下世界的人特有的戾氣。

  「……你說什麼?推遲?!」

  辦公室的門外,靠在牆壁後聽著裡頭傳出來的動靜的次元大介緩緩皺起眉,他抬手往下壓了壓帽檐,面色有點凝重地拿出手機。

  【魯邦,他們好像要改期。】

  .

  東京被演唱會和基德兩顆砸進水裡的石頭翻攪得正熱鬧的時候,源輝月剛剛到家。

  路上她給柯南打了電話,小偵探似乎在哪輛出租車上,乖巧地跟她保證找到了艾蕾妮卡跟她說完話之後就回來,讓她先休息。

  八點多的時間不算太晚,柯南整天在東京到處跑,也不用擔心他會跑丟,再加上就算他真的找到了艾蕾妮卡,她也不會對他做什麼,於是源輝月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讓他不要玩得太晚,這才在小偵探的無言中掛斷了電話。

  他們到家時,源輝月家的客廳裡已經坐了一個小客人。

  「灰原?你、你怎麼在這兒?」

  服部平次一進門就下意識瞪大了眼睛,忽然拜訪的少女博士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面前的茶幾上擺著巫女小姐姐們款待的果汁和日式糕點。

  她端著一枚草莓大福慢悠悠吃著,聽到動靜掃過來一眼,眼神有種莫名的睥睨,「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我都不能去現場了,還不能來這兒看看?」

  服部:「……」

  不是,婚禮都結束了,你來看什麼啊?

  沒有插手小朋友們之間的官司,源輝月輕輕一笑,拎了拎自己身上略顯累贅的婚紗裙擺,轉身去換衣服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廊,服部平次這才一個健步竄到沙發在某茶發偽蘿莉身旁坐下,嘴角一抽問,「……你該不會是來看著安室先生的吧?」

  灰原哀拿著叉子斜睨他,滿臉寫著「是又怎麼樣?」

  服部:「……」

  服部:「……雖然我知道你好像對他有一點意見,但是安室先生跟源姐姐都結婚了。」

  「啊啦,難道這個婚禮不是為了把普拉米亞引出來的幌子嗎?」少女博士故意裝傻,「他又不是真的入籍了。」

  服部:「……」

  這話說的,他源姐姐在這邊連身份都戶口都沒有,哪兒來的籍?

  服部最終默默提醒,「可是八幡大神大人好像都承認了?」

  「……」

  「……那、又、怎、麼、樣。」

  他眼睜睜看到灰原哀捏著叉子的手指猛地往下一扣,他心驚膽戰地盯著那枚銀叉,生怕她一個用力把它掰折了。

  「而且婚禮當晚都不回來陪新婚妻子的男人,有哪裡值得承認的?像他這樣的人結婚後肯定連影子都看不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圍著工作打轉,生日、結婚紀念日當天全都請不了假,只能自己過。就算以後有了小孩子也絕對盡不到當父親的責任……」

  某少女博士好像忽然爆發,服部聽著她越扯越遠,到後面甚至好像還聽到了最近大熱的某個家庭向電視劇的劇情。

  少年偵探干笑著表情逐漸變木,「那個,你是不是扯太遠了?源姐姐在這裡留不了這麼久吧?」

  灰原哀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彎腰將自己手裡空掉的瓷碟放回茶幾,端起果汁若無其事點點頭,「哦,工藤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服部:「……」

  這個轉折好像有一點生硬。

  然而在某少女博士強大的氣場下,服部平次不敢吐槽,只能默默拿出老答案,「他去追艾蕾妮卡了。」

  灰原哀喝果汁的動作忽然一頓,回頭看來。

  服部:「?」

  他眼睜睜望著她凝望了她兩秒,兩根細長的長眉緩緩在眉心擰起,毫不客氣地開口,「你們又要干什麼?今天晚上的事還沒結束嗎?」

  「哈?」

  「別裝傻,工藤如果真的是去找艾蕾妮卡了,你會不跟著一起去?你任由他一個人行動,自己陪著她回來……」她驀地恍然,「你是來看著她的?」

  「……」

  「接下來還有什麼事情,說明白。」

  「雖然但是,你的進步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哦?所以你們以前一直覺得我是小傻子嗎?」

  「當然不是。」服部平次深吸一口氣,撓了撓後腦勺妥協,「好吧,工藤他……」

  就在這個時候,他敏銳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少年偵探當即止住話音回頭,就見果然是源輝月換完衣服回來了。

  大概是家裡還有服部這個半大少年人,她並沒有穿得太居家,長裙外頭還披了件淺色的風衣,另一只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你們說什麼呢?」

  「額,沒事。」服部眼珠一轉,飛快找了個話題,「我們在聊演唱會的事,現在應該已經開場了吧?這麼多人都沒買到票,居然也沒走。」

  客廳裡開著的電視正好正在播放艾米利歐的演唱會相關的新聞,航拍的鏡頭底下,東都體育館門前的確密密麻麻擠了不少人,並且完沒有離開的意思,似乎打算以這種形式在外頭「看」完演唱會全程。

  源輝月瞟了一眼電視,對這個話題沒太在意,把手裡的東西遞給灰原,「上次從你那裡拿的分析報告,謝謝了。」

  灰原哀微微一怔,好像忽然安靜下來,默默伸手接過那份文件。

  服部立即湊了過去,「源姐姐,這是普拉米亞的炸藥成分分析表?」

  「哀君的那份表上列出來的成分大部分都是對的,唯一判斷有誤的那一項是出於實際購買方面的考慮,只不過那是因為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源輝月在沙發旁坐下,「普拉米亞不是普通國際殺手,她背後有國家機構的支持,而且所在的那個國家正好是這種原材料的出產地,所以她根本不用考慮購買渠道的問題。」

  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點頭。

  灰原哀忽然低聲問,「所以你查到她的真實身份了嗎?」

  源輝月示意她往後翻,「艾蕾妮卡幫忙查到的。她原本是莫斯科國立大學的高材生,化學系的天才,畢業之後選擇了回國。恰逢國內生變,加入了現在所在的那個秘密機構,完成了專業的相關訓練之後,沒過多久就以普拉米亞的身份出現在了國際地下市場裡。」

  這一部分的劇情服部平次恰好錯過了,這會兒他跟著灰原哀的進度看到了伊莎貝拉給自己同學留下的那份畢業寄言,下意識「嘶」了一聲。

  「……原來她最開始是想要研究藥物學去救人的啊。」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充滿戲劇,不給任何人修得圓滿的機會。昔日發出豪言壯志想要攻克癌症的化學天才,最終卻將自己的天賦用在了制造炸彈殺人上。

  少年偵探低聲喃喃,「……太可惜了。」

  源輝月朝他們望過去,視線重點在他身旁的茶發小女孩身上停了停。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中似乎多了一絲晦暗的影子。

  目光在她身上落了幾秒後,她平淡收回目光,彎腰從桌上端起一塊糕點。

  「也沒什麼可惜的。」

  「誒?」

  「你覺得她把自己的天賦用錯了位置?」

  服部平次目光遲疑地點頭。

  「液體炸藥技術其實挺有價值,特別是在礦業開采方面,因為效果精確,穩定性強,比傳統固體炸藥危險性要小不少。所以伊莎貝拉的天賦並不是浪費了,技術是沒有錯誤的,有問題的是把技術用錯了方向的人。」

  灰原哀似乎微微一怔,朝她看來。

  源輝月淡定地咬了一口大福,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其他地方了,「說起來,我之前就想問了,柯南和魯邦認識?」

  還在思考她方才這段話的話服部忽然回神。

  源輝月似乎對這個問題產生了一點興致,「怎麼認識的?」

  服部:「!」


第754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六)

  灰原哀聽到這個問題時沒有多想,「半年前,維斯帕尼亞王國發生政變。柯南和毛利偵探他們被意外卷進了這件事裡,這起事件也有魯邦一伙人的摻和,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維斯帕尼亞王國政變?」

  潺潺的水聲從不遠處的茶水間傳來,是巫女小姐姐們在泡茶。

  源輝月一手托著糕點,靠在沙發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會兒才晚上八點多,遠不到休息的時間,她大概是閑的,也可能是覺得電視機上車轱轆嘚啵的新聞遠沒有柯南小朋友的大冒險經歷有意思。

  「詳細說說看?」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默默望過去,他源輝月姐姐一張漂亮的臉上正露出明顯饒有興致的神情,這個話題顯然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忽然感覺心情特別沉重。

  .

  「半年前,維斯帕尼亞王國的沙克拉女王和王子殿下在一次狩獵活動中雙雙去世。最開始的調查結果是當時女王殿下在一株櫻花樹下賞花,吉爾王子殿下在追獵一只狐狸時經過那裡,沒有注意到樹底下的女王,射出的子彈意外將女王誤傷。吉爾王子趕到才發現自己失手錯殺了母親,悲痛欲絕,隨即緊跟著舉槍自盡了。」

  高速行駛的汽車裡,柯南邊關注著眼鏡上的雷達圖像,一邊給電話另一頭的人解釋前因後果。

  「這件事我也聽說過,」朱蒂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但是後來王室請去的偵探調查發現這起所謂的意外實際上是一個刻意設計的陰謀,真正的凶手其實是當時和他一起參與狩獵的沙克拉女王殿下的弟弟,吉拉德公爵,為了王位的繼承權。說起來這個案子好像的確是毛利偵探參與偵破的,難道說其中也有柯南君你的功勞嗎,媒體上倒是完全沒提呢。」

  「額,主,主要是毛利叔叔啦呵呵……」柯南飛快轉移話題,「但這個不是重點,當時吉拉德公爵忽然掀起政變的原因之一,是在維斯帕尼亞王國的土地上意外發掘出了一種特殊的礦石。那種礦石簡單來說就是可以做到終極隱性,如果用於戰鬥機上,連最頂尖的雷達都無法掃描到,所以極富戰略價值。吉拉德公爵就是因此生出了野心,想要憑借這種礦石讓維斯帕尼亞王國插手世界版圖,甚至挑起新的戰爭。」

  「但是沙克拉女王殿下是站在和平的一方,不希望這種礦石流通出去,兩者的政見相悖,所以吉拉德公爵才發動了政變想要奪權嗎。」朱蒂問,「所以呢,這跟今天晚上即將發生的事情有什麼關系?」

  柯南是幾天前忽然聯系上FBI的,具體來說是私下裡單獨找到了赤井秀一。少年偵探團跑去五右衛門那裡送人頭那天,他總感覺魯邦的態度有點奇怪,再加上當時已經開始對普拉米亞的身份產生懷疑,雖然偵探並不依靠預感做事吧,但他那天的預感著實有些強烈,他隱隱覺得魯邦的到來和普拉米亞在日本鬧出的這一連串事件有關。

  他難得尊重直覺展開了調查,借園子的幫忙跟服部一起找到艾米利歐租住的酒店,然後發現魯邦的同伙之一次元大介果然在酒店裡找什麼東西。

  「維斯帕尼亞王國的礦場前段時間發生了礦石被盜事件,還鬧上了國際新聞,但新聞裡並沒有具體說明被盜的礦石是哪一種。但是能夠吸引魯邦他們注意的,毫無疑問就是那種以維斯帕尼亞王國的名字命名的那種特殊礦石了。」

  「所以你認為,從維斯帕尼亞盜走礦石的就是盧奇亞諾的人?他原本打算今天晚上用礦石跟某些人做交易?」

  電話那頭終於傳來赤井秀一的聲音,「你懷疑交易的對像就是普拉米亞背後的人?」

  「……」柯南聲音低了低,「伊莎貝拉跟村中前警視正原定的結婚時間是萬聖節當晚,八點整開始,和艾米利歐的演唱會舉辦時間正好重合。」

  「原來如此,所以原本今天晚上在澀谷之光大廈發生的亂子都是為了吸引日本警方的注意力,給另外一頭即將發生的交易做掩護?」

  然而結婚的人換成源輝月和降谷零之後,時間就不由另外一端控制了。八幡大神親自顯靈將這頭的婚禮提前到了六點半,但演唱會的時間早就昭告媒體不能更改,結果就導致了這頭事情已經結束了,演唱會才剛剛開始。

  「普拉米亞原本是有後援的吧,但有人做了什麼把她的後援提前掐斷了。她找了誰?」

  柯南有點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大概是魯邦吧,那家伙還欠她一個人情。而且老實說按照普拉米亞原本的想法,把整個澀谷中心地帶變成一個大型的炸藥桶實在也過於瘋狂了,那邊的人只要還有理智就不可能會真心認可這個計劃,但普拉米亞已經失控了,魯邦只是讓他下定決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這回兒正坐在FBI派來接他的人的車上,前頭開車的是赤井秀一的同僚,因而他們討論時也沒有太多避諱。

  赤井秀一:「所以現在問題來了,普拉米亞的身份已經暴露,她背後的人很有可能會猜到他們的交易大概率也被人發現了,你覺得這種情況下他還會繼續嗎?」

  柯南忽然默了一下,這也是他正在思考的問題,目前前頭的FBI只是在單純帶著他去和其他人會和,而他眼鏡上那個代表定位的光點還一直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順便一提,這些事情日本的公安那邊也發現了吧?但你還是特意把我也找了過來,」赤井秀一的嗓音有點懶沉,「是在擔心什麼嗎?」

  ……擔心什麼?

  柯南忽然回神。

  「我猜猜看……」電話那頭的男人一頓,「說起來,普拉米亞那些人忽然之間行事這麼張揚是為了吸引日本警方的注意,但是他們中途忽然盯上她的原因是什麼?」

  .

  源輝月的住所。

  源輝月剛就著一塊糕點饒有興致地聽完了柯南弟弟在維斯帕尼亞王國的大冒險。

  劇情挺有意思,拎出去完全能夠拍一出精彩劇場版電影,她甚至聽得還有些意猶未盡,「所以那位政變失敗的公爵閣下呢?他後來怎麼樣了?」

  灰原哀:「這個倒是不知道。這些事我也是聽柯南說的,在政變結束之後他們就離開了,後來新聞上也沒有那位公爵的消息了。不過雖然他是害死女王和王子的罪魁禍首,但是維斯帕尼亞王國沒有死刑,應該還活著被關在哪裡吧。」

  「這樣啊。」

  這時候巫女小姐姐已經將泡好的紅茶和茶點端了過來,清淡的紅茶香氣逸散在空氣裡,服部平次挑了塊點心塞進嘴裡,趁著這個話題結束,連忙開口道,「說起來,源姐姐,其他的我都明白了,但是普拉米亞那伙人盯上你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嗎,」源輝月想了想,不太在意,「可能是需要希望吧。」

  服部:「?」

  他源姐姐跟「希望」有什麼關系?

  少年偵探沒想明白,先被嗓子眼裡的糕點噎住了。他連忙胡亂從桌上撈了杯茶,手忙腳亂往嘴裡灌,還好巫女姐姐們端茶過來時注意過水溫並不算太燙,服部平次終於靠茶水把嗓子裡的糕點順下去,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話說回來,」拍了拍胸口,服部環視一圈。半大少年人,正是胃部連接無底洞的時候,下午提前在化妝間墊的那點東西早就已經消化完了,硬幣大小的茶點加半杯茶最多只能算聊勝於無,感覺到自己的腸胃正在發出大聲催促,他終於開口問,「源姐姐還不准備吃晚飯嗎?你下午也沒吃什麼東西吧?」

  「是沒吃東西,不過也沒辦法。」

  源輝月淡定地又從桌上挑了一塊糕點,「你先吃點其他的將就一下吧,畢竟某個人也不會做飯。」

  服部:「?」

  腦海中一道閃電掠過,服部平次猛地反應過來,條件反射抬頭看向面前的巫女。他正要警惕起身,身體忽然一個趔趄。某種沉甸甸的暈眩像是龍卷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你……」

  他殘存的意志像風浪中的小船,浪頭一打,終於無可奈何地被顛覆了過去。他最後聽到了一聲輕笑,是個陌生但極為柔美的音色,動聽得像傳說中的夜鶯,讓人情不自禁想多聽兩句。

  「並不是我不會做飯哦,只不過時間來不及了。」

  灰原哀錯愕地看著服部平次身體一晃,終於倒了下去。她呼吸微滯,下意識跟著他最後的視線看向面前的人。

  方才給他們端來茶點的巫女小姐抬起白皙的手臂,指尖摸到自己的脖頸,「刺啦」一聲撕下面具,褐色的長卷發在燈光下入瀑布垂落,一張美麗動人的臉終於暴露在空氣裡。

  灰原哀:「!!峰……」

  「峰不二子。」

  源輝月伸手托在服部背後輕巧扶住倒下的少年,幫他靠在了沙發上,這才平靜回頭,「你就不能對小孩子下手輕點嗎?」

  「已經很輕了哦,那種安眠藥劑已經是最溫和的了,除了會讓人睡一覺對身體沒有任何影響。」

  不請自來的女盜賊聳了聳肩衝她一笑,神態天真動人,有一種做什麼事都讓人無法苛責的美麗。然而下一秒,她變臉如翻書,毫不猶豫從衣物下掏出一把槍筆直指向源輝月。

  「看來你已經猜到我是來干什麼的了,正好也省了力氣,那就跟我走吧。」

  灰原哀:「!!」

  源輝月:「哦,好啊。」


第755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七)

  柯南忽然從後座坐直身子,「那個光點開始移動了。」

  赤井秀一:「位置發給我,你們不用過來了,直接去那個地方彙合。」

  線路那頭傳來引擎發動聲,前頭的司機應了聲「是」,一打方向盤。汽車當即改變原定路線,沿著右側車道拐了出去。

  「所以那些人最後還是選擇了行動嗎?」朱蒂帶著一絲感慨的聲音在那頭響起,「而且柯南君,你是怎麼確定亞倫的位置的?」

  柯南這會兒有點心不在焉,「因為那顆寶石。」

  「嗯?」

  「魯邦偷走的那顆櫻桃藍寶石,那原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拜托他的同伙用若護茂英心的名字存到了東都銀行。我上次把寶石拿到手裡的時候檢查過了,上面被裝了定位器,只要調整好波段就能確認寶石的位置,從而知道亞倫在哪兒了。」

  「寶石是魯邦的東西?」朱蒂錯愕,「那為什麼會到亞倫手上?」

  「他拜托魯邦去偷的,亞倫可能對這件事並不知情。有人讓他以為那枚寶石是某個必要的交易條件,又向他推薦了魯邦,所以他才聯合峰不二子威脅魯邦去幫他偷寶石,峰不二子和他合作也有自己的目的,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吧。」

  柯南皺了皺眉,低頭看向手機。他方才跟服部發了條消息,已經過了十多分鐘了,那頭還沒有回復。

  朱蒂恍然說,「所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魯邦設下的一個局,亞倫也一直被瞞在鼓裡?真不愧是讓世界各國的情報組織全都頭疼的國際大盜。」

  「嗯……」

  他發了封詢問郵件過去,又等了等,界面裡依舊沒有任何回應。柯南搭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正要回撥回去一個電話,前頭開車的FBI忽然開口,「前面那條路……他們是要去羽田維修機坪嗎?」

  他手下動作一頓,下意識抬頭。

  這天晚上的月亮才出來沒多久,又被緩慢移動的雲層蓋住。

  峰不二子在約定好的碰頭地點下了車,往前一掃就看到了提前一步等在那裡的人。

  這地方是個港口,帶著鹹澀氣息的海風從海平面吹拂過來,她隨手一撩被風吹亂的長發,望著對面汽車上下來了一個不太眼熟的外國男人,「亞倫呢?」

  「亞倫先生在其他地點暫時分身乏術,因此委派了我代替他過來。」外國男人態度挺有禮貌,「您放心,我們的承諾絕對不變,請您帶過來的人在哪兒?」

  峰不二子懶洋洋後退一步,一手拉開汽車後座車門。一點淺藍色的裙擺被海風掀起一角,車上的人在眾人的注目下走下了車。

  「羽田維修機坪?」往周圍掃視觀察了一圈,源輝月淡淡回頭,「你們另外一邊交易的地點該不會也在這裡吧?」

  「就算你現在知道了也沒辦法通知其他人了哦,你身上的通訊設備已經全都被我拿走了。」

  峰不二子聳聳肩,手裡的槍口往上一揚地暗示,「好了,過去吧。」

  源輝月掃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抬步朝著對面那群外國人走。

  站在另一側的司機拉開後座車門,領頭的外國男人謹慎的視線一路跟著她走到自己身邊,終於扶著耳麥下達了一個指令。

  峰不二子的手機發出「叮」的一聲到賬提醒。

  「按照交易條件,錢款已經給你打過去了。」

  「謝啦。」

  確認了賬戶裡的數字,峰不二子在手機屏幕上親了一下,這笑眯眯地才重新抬頭,「稍微提醒你們一下,最好還是對這位公主殿下客氣一點哦,我們現在畢竟還站在日本的領土上。」

  褐色長卷發的大美人神秘一笑,語調在海風中忽地多了一絲縹緲,「……八幡大神閣下說不定正注視著這裡呢。」

  正在開車門的司機手一滯,條件反射地縮了縮。領頭的外國男人短暫一默,盡可能保持了鎮定,「我們只是禮貌邀請這位殿下前去做客。」

  禮貌。

  源輝月輕輕笑了笑,大概是覺得這個笑話頗為有趣,淡定上了車。司機小心幫她關上車門,又連忙繞去了前頭。

  峰不二子遠遠望著這一幕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點頭,「也對,不禮貌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嘛。」

  「……」

  停在不遠處警戒的車輛傳來信號,汽車開始發出引擎啟動的聲響,外國男人上車前最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女盜賊,終於沒忍住最後一個問題。

  「來之前我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接下這個任務。」

  「嗯?因為你們給的錢足夠多?沒有誰會和錢過不去的嘛。」

  峰不二子收起槍,反手也拉開了自己旁邊汽車,頭也不抬地笑道,「我不是說過了,我是個忠於自己欲望的女人。所以不怕神明,也沒有信仰哦。」

  「……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男人面露復雜,衝她點了點頭,「希望我們沒有再打交道的機會。」

  他終於坐上身側的車,黑色汽車噴出一口嗆人的尾氣,一個甩尾眨眼消失在了夜色裡。

  直到藏在暗處的其他車輛也一一跟著離開,峰不二子這才在若隱若現的車鳴中一推變速杆,啟動了引擎。

  「別用這種眼神瞪著我嘛,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要去的。」

  「……」

  副駕駛座上的灰原哀終於扭過腦袋,「接下來你們打算干什麼?我就說她剛才為什麼忽然問起維斯帕尼亞王國的事,所以盧奇亞諾和亞倫打算在今晚交易礦石?魯邦就是盯上了這個吧,還有那個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到現在都沒有回去?」

  峰不二子笑眯眯地點頭,「差不多哦。」

  灰原哀沉默了一瞬,「……如果讓那個礦石流通出去,的確有可能掀起世界格局的變動甚至引發新一輪的戰爭。但是那麼多人都已經去那邊了,她為什麼還非要親自走一趟?」

  「這個啊。」峰不二子一手握著方向盤回頭問,「你想過盧奇亞諾一個意大利人,是怎麼成功從維斯帕尼亞王國的重重把守之下把礦石偷走的嗎?」

  灰原哀微怔。

  「嘛,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事了,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另外那邊怎麼樣了吧。」

  .

  羽田維修機坪舊址的另一端剛發生完一場槍戰。

  亞倫和盧奇亞諾的交易做到一半,魯邦果然毫不意外地登了場。這位千裡迢迢來到日本的「外國友人」果不其然也的確是被魯邦騙了,他和盧奇亞諾正進行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階段,盧奇亞諾方拿出礦石,他也展示出拜托魯邦偷來的櫻桃藍寶石,雙方這才錯愕發現這裡頭好像有一個信息差造成的誤會。

  盧奇亞諾壓根沒要什麼藍寶石,他只想要錢,所謂的藍寶石是某個叫做凱恩·克吉塔斯的中間人捏造的謊言。

  這個騙局終於暴露的時候,某設下圈套的國際大盜已經笑眯眯地帶著同伙們跳出來攪局了,而後就是暗中跟在盧奇亞諾身後的日本公安警察忽然出現,亞倫見交易暴露,也終於不再遮遮掩掩,直接亮明了埋伏的人手,再加上在裡頭上躥下跳的魯邦一伙人,局面一瞬間兵荒馬亂。

  柯南躲在某個集裝箱後,邊關注著那頭的戰局,邊擰眉再次撥打了一遍服部的號碼。

  他眼鏡上連入了FBI的內部線路,朱蒂和赤井這會兒正在裡頭低聲交流。

  「秀,我們不出去嗎?」

  「這裡畢竟是日本的領土,既然日本公安的人也來了,我們現在出面有可能造成某些不必要的誤會。」

  「你這樣說也對,但是難道我們一直就這樣在旁邊看著?」

  這時候最後一段鈴聲旋律終於走到盡頭,柯南在「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的提示音中沉默地放下手機。

  「朱蒂老師,你們還有其他不在這裡的人手嗎?最好是距離米花町近的。」

  朱蒂從和赤井的交流中中斷,「卡邁爾和其他幾個人留下了,他正好在米花町,怎麼了?」

  「我給你一個地點,你能不能讓卡邁爾先生幫忙去看看,我給服部打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OK.」

  朱蒂利落應下,邊安排一邊體貼安慰,「我這就讓卡邁爾過去。別擔心,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說不定只是服部弟弟累了先休息了。」

  柯南還沒回答,赤井秀一忽然開口,「Boy,那位服部小弟弟跟她在一起?」

  「……」

  「果然,」這位FBI警官幾乎迅速讀出了他沉默背後的涵義,「也不算太出乎預料。」

  柯南:「…………」

  好的,他聽出來了,在另一條世界線的時候,他姐跟這位FBI先生絕對很熟不會有錯了。這麼雲淡風輕的語氣,某FBI警官在另一邊大概也沒少被禍害。

  就在這個時候,他一直沒有回應的手機突然一震,一串來電提示在屏幕上跳了出來。

  他低頭掃了一眼,迅速回神,飛快按了接通。

  「服部?」

  「工藤……呼……」

  那頭服部平次的聲音明顯有些虛弱,斷斷續續強撐著終於說完一句話,「……源姐姐……被峰不二子帶走了。」

  柯南呼吸一滯,「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她給我下了強效安……眠……」

  「啪嗒。」

  那頭的手機似乎被失手滾落到了地上,他飛快對著那頭囑咐,「好的,我知道了,服部你先留在那裡……」

  電話終於被碰斷。

  柯南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機。另一條線路中的人已經從他說的話中聽出了什麼,「她被誰帶走了?」

  「峰不二子。」

  「她?」赤井秀一的聲音中終於多出了一絲詫異,「如果是她的話——」

  柯南:「這場交易裡面,果然還有還沒出場的第三方。」

  赤井秀一低低一笑,「難怪這裡只有公安部的其他人,那個人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柯南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倉庫,混亂的槍戰終於短暫暫停,現場進入了微妙的對峙狀態。夜色裡,亞倫·史密斯的一頭金發在晦暗的光線中格外明顯。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一聲,某個沒有存在電話簿裡的陌生號碼發來一句招呼。

  【我到了。】

  他微微松了口氣,收起手機,然後重新抬頭盯著亞倫的方向,平靜地交代,「我先過去了,剩下的就交給赤井先生你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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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八)

  一輛私人飛機在夜色中徐徐下落,帶起的氣流和海風一起沿著平坦的地面掀過來。

  源輝月按著被風吹亂的碎發懶洋洋看了一會兒,輕輕笑了一下,「難怪要選擇這個地方,你們是打算拿到礦石之後就直接走?」

  她身旁的外國人悶不吭聲,比了個「請」的手勢,遠處已經停穩的私人飛機徐徐打開登機門,放下樓梯。

  源輝月於是從善如流地抬腳朝著飛機走去。停機坪的面積雖大,卻沒多少建築,某個位置的鬧出來的動靜眨眼就能夠傳遍四面八方。她走到登機口時,最後朝方才「劈裡啪啦」響了半天的位置望了一眼。這會兒那個地方傳來的槍響已經停了,戰況未知。

  她也只望了一眼,很快就轉身繼續從容走進飛機。

  舊倉庫附近的槍戰的確忽然中止了。魯邦一伙人的目標是礦石,日本公安的目的則是亞倫、礦石甚至盧奇亞諾都有,只不過這兩方到底在之前就打過交道,雖然目的之一衝突,卻並沒有立刻動起手,而是默契地選擇了先一致對外把亞倫一伙人踢出場。

  這種情況下,盧奇亞諾帶來的幾個黑手黨都不夠看,亞倫事先准備好的人也沒撐多久,眼看就要第一個退場。就在這個時候,嘈雜的羽田機坪忽然吸引來了一個在附近玩耍的小朋友。

  看著那個因為好奇跑來玩而被亞倫「碰巧」挾持的小朋友,非但魯邦一伙人,連日本公安警察都陷入了沉默,帶隊的風見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我也不想把小孩子卷進來,希望你們不要逼我。」

  金發外國人喘著氣,一手按住懷裡的人質,暗示性地把抵著他太陽穴的槍口往前頂了頂,「把礦石給我。」

  「……」

  用微妙且復雜的表情凝望著被他挾持的柯南,魯邦默默伸手一推,手底下裝礦石的箱子利落沿著地面劃了出去。

  亞倫接住礦石箱,立即吩咐手底下殘存的人,「破壞掉他們的行動工具,走。」

  他的下屬當即舉起機槍,開始掃射停在外頭的汽車。被公安控制住的盧奇亞諾睜大眼睛連忙舉手提醒,「亞倫,還有我,把我帶走!」

  正要上車的外國男人終於回頭,「哦,對,我差點忘了你。」

  意大利男人一張圓圓胖胖的臉剛露出欣喜的表情,一顆子彈忽然破空而來。站在一旁的公安條件反射伸出手要拽,但到底慢了一步,「嘭」的一聲槍響,盧奇亞諾的表情定格成了欣喜和錯愕交錯的迷茫,在飛濺的鮮血中,他的身體重重倒了下去。

  亞倫低低喘了口氣,放下槍,把手底下的小孩子塞進車廂,頭也不回地上車,「走。」

  黑色汽車宛如一道閃電,迅速開離了舊倉庫。一個日本公安在後頭追了兩步,拿出手機似乎開始向上級彙報情況,趁著這個空擋,魯邦一伙人也悄無聲息地各自撤離,很快就影子一樣消失在夜色裡。

  遠遠看著這一幕,坐在副駕駛席裡的朱蒂深吸一口氣,望向身邊的人,她腦子裡的問號這會兒已經多得要炸了。

  「秀,柯南剛剛為什麼要忽然衝出去被亞倫挾持?你們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還有亞倫,他為什麼要殺盧奇亞諾?那不是他的合作伙伴嗎?」

  赤井秀一望著黑色汽車駛離的方向,平靜啟動發動機,「的確是他的合作伙伴,但是我們剛剛不是說了嗎,這場交易裡還有一個沒露面的第三方。」

  「?」

  「維斯帕尼亞王國不是意大利黑手黨的勢力範圍,維斯帕尼亞的上一任女王死亡有礦石的原因,遵循那位女王的遺志,王國上下都在盡全力保證礦石不會對外流通。你有沒有想過,盧奇亞諾是怎麼在重重守備下拿到他手裡的礦石的?」

  朱蒂微怔,忽地想到了什麼,「難道……」

  「因為有人在王國內部跟他裡應外合。」

  私人飛機客艙裡,源輝月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比她先到的客人。

  這是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有著十分典型的歐洲人高鼻深目的輪廓,眼睛底下的兩條眼袋紋格外深,頗有些頤指氣使的氣勢。或者說不僅僅只是氣勢,他之前大概的確是個頗有權勢的人,這種刻在骨子裡的傲慢就算換了環境和際遇也依舊改不過來。

  亞倫留下的屬下正生硬著一張面孔安撫這位傲慢先生,「亞倫先生那邊出了一點小意外,處理完了馬上就過來,您放心,給您的承諾我們絕對會做到。」

  說完這一系列解釋,他又將源輝月引過來,替她做了個介紹,「這一位是源小姐,也是亞倫先生邀請的貴客。」

  似乎這才注意到飛機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上一位貴客的目光移過來,隨即視線就慢慢緩和下來,是那種大多數自詡紳士的男性,在面對美人時特有的優待。

  「這一位是維斯帕尼亞王國的……」

  「我知道,」迎著對方的視線,源輝月徐徐打斷那位下屬的介紹,不緊不慢露出一個微笑,「之前在電視裡見過,沒想到有一天能夠見到真人。夜安,吉拉德公爵殿下。」

  .

  「吉拉德公爵?」

  「昂。」

  魯邦雙手抄在腦袋後,懶洋洋翹著二郎腿靠在汽車後座,「就是半年前謀殺了沙克拉女王和吉爾王子,陰謀政變卻最終失敗的那個。他在政變失敗後就被軟禁了,因為維斯帕尼亞王國沒有死刑,而且畢竟是親叔叔,米拉公主也狠不下心殺他。所以說政治還是要心狠的壞人才能玩得轉啊,米拉還是太心軟了。」

  米拉就是維斯帕尼亞王國現任唯一繼承人的名字。

  正在開車的不二子往掃了一眼後視鏡,「啊啦,你這句話是在暗示誰嗎?」

  「嗯?誰說的,我什麼都沒有說哦。」

  副駕駛上的灰原哀:「……調完情了嗎?能不能說正事了。所以跟盧奇亞諾裡應外合偷走礦石的人就是那位公爵?」

  「畢竟是差點取代米拉上位的人,吉拉德在維斯帕尼亞王國內的勢力沒那麼容易鏟除。他被軟禁後,手底下的人一直試圖救他出來,看守他的衛兵也不知不覺在暗地裡被換成了他的人。最後在底下人的幫助下,他成功從被軟禁的地方逃了出來,臨走前還帶走了一批開采出的維斯帕尼亞礦石。」

  魯邦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搭在膝蓋上的腿,「他之前的陰謀敗露後一直沒有死心,想要重整旗鼓殺回去,急需要資金和軍隊,所以他之後聯系上盧奇亞諾所在的黑手黨家族,想要把手裡的礦石賣出去換取一大筆錢吧。」

  灰原哀:「所以盧奇亞諾也只是個中間商?」

  「沒錯。結果在盧奇亞諾找到買主之後,買主和賣家卻背著他暗地裡勾搭上了。吉拉德想要的資金和軍隊,亞倫都可以提供,所以兩人干脆合謀打算把盧奇亞諾這個中間商踹開。但是之前吉拉德為表誠意,率先把礦石交到了盧奇亞諾手裡,所以才有了今天晚上這場交易,亞倫必須先把礦石從盧奇亞諾那裡拿回來。礦石拿回來之後,盧奇亞諾當然也就沒用了。」

  在這片黑暗的地下叢林裡,能活下來的人都不是傻子。誓言和承諾都是沒有屁用的廢紙,只要有利益,一個轉身,同盟就會變成獵物,被人分而食之。

  「所以呢,」灰原哀終於問,「今天晚上來了這麼多人,難道不能直接把礦石拿回來?她為什麼非要上飛機?」

  「這個嘛,」魯邦終於從車頂收回視線望向她,忽然笑了,「原因有兩個,要不然雪莉醬你自己想想?」

  灰原哀:「?」

  「其實本來我去也是可以的哦。」

  峰不二子終於懶洋洋插嘴,「真是,一個兩個都信不過人家,我還打算自己偽裝成她的樣子走一趟的。」

  「誒?你沒打算把她送過去嗎?」

  「你不是說過上次炸彈的事情是她提醒的嗎,我也算欠她一個人情。畢竟那位大小姐又不會打架還暈血,在飛機上還挺危險的。」

  被這句話提醒,灰原哀終於回過神來。

  這時候前頭的夜幕裡,已經能夠隱約看到停機坪中央的私家飛機的輪廓了。她立即趴著椅背轉過腦袋,「你打算怎麼上去?」

  魯邦眨了眨眼睛,「嗯?我沒說我要上去吧?」

  「……」

  迎著這位少女博士的死亡視線,國際大盜終於低頭撓了撓後脖頸,「好吧好吧,反正也多我一個不多……」

  峰不二子一聲輕笑,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坐穩了。」

  灰原哀:「?」

  她被慣性一把推回椅背,錯愕回頭,「你們要干什麼?」

  魯邦:「這個啊,雪莉醬,你看過特工電影嗎?」

  灰原哀:「???」

  什麼玩意兒?

  這時候私人飛機收到信號,已經緩緩駛上飛行跑道,夜色中一輛直升機悄無聲息地靠近上空。

  降谷零一手扶著艙門,單手按著耳麥。高空的風從打開的艙門吹進來,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在風中凌亂飛揚。

  「……抱歉,守在外面的人全都被迷暈,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源小姐已經被帶走了。那位叫做灰原哀的小女孩也一並失蹤,屋子裡其他人都失去了意識,但沒有受傷,應該只是普通的安眠藥。我們調了門口的監控,發現帶走源小姐的人是峰不二子。」

  「她自己跟著峰不二子走的?」

  「是……」

  「我知道了。」

  他冷靜按斷通話,眸光幽暗地看向底下越來越近的飛機,直升機駕駛員遲疑地回頭彙報,「已經快要逼近最近距離了。」

  「繼續靠近,用最近的距離從上頭飛過去,之後你就離開吧,不用管我了。」

  駕駛員先是條件反射應了聲「是」,隨即猛地反應過來。

  ——「不用管我」是什麼意思?

  然而這會兒的情況不容他分心,正在起飛狀態的飛機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咬著牙,全神貫注地拼上了全部的架勢技術,幾乎是擦著邊從飛機上方飛過。

  在二者錯身而過的瞬間,他鬼使神差地往身後掃了一眼。就見身後的青年一手扶著打開的艙門,忽然抓住機會往前一邁。

  駕駛員:「!」

  金色的碎發宛如一道流光在他視野中閃過,他眼睜睜看著自家上司從直升機往飛機上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某個已經趕到直升機跑道的FBI正在對身旁的同伴說,「坐穩。」

  朱蒂:「?」

  朱蒂望著前頭越來越近的飛機,又看看身邊一腳油門踩到底幾乎是筆直衝著飛機撞過去的人。

  「秀?」

  赤井秀一一聲低笑,「一會兒車交給你了。」

  朱蒂:「??」

  什麼叫車交給我了?你要去哪兒???


第757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九)

  外頭即將上演的精彩動作大片,源輝月還並不知曉,她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和鬼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飛機上的弟弟互相對視。

  柯南弟弟雙膝並攏坐在椅子上,眨眨眼睛,裝乖裝得十分熟練。

  「果然是源小姐的弟弟嗎,咳,難怪我剛才用他當人質威脅其他人的時候,無論是魯邦一伙人還是日本警察全都停手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她淡淡回頭,亞倫正坐在對面的座椅上任由手下包扎傷口。他在方才的槍戰裡被子彈擦了一下,好在並不算重,並且來的路上就已經簡單處理過一遍,這會兒空氣中逸散出來的味道勉強在她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前頭另一側座椅裡的吉拉德率先愕然,「魯邦和日本警察?你們剛剛在底下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日本領土,剛才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下屬最後將繃帶在他手臂上打了個結,亞倫終於站起身,以一種一如既往的鎮定口吻,「放心,吉拉德閣下,我們的交易照舊,不會出任何意外。還有源小姐——」

  源輝月看著金發男人終於轉向她,十分紳士有禮貌地欠了欠身。

  「您是我想要邀請的貴客,請您相信,用這種方式請您過來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她禮貌勾了勾唇,覺得這個笑話有點老套,不太好笑。

  吉拉德擰起眉,好像勉強被安撫了,只強調地問了一句,「錢准備好了嗎?我要現金。」

  「就在飛機上,放心,一下飛機就會把錢給你。」

  跟兩人打完招呼,甚至妥帖對留在外面的屬下安排了一句不要怠慢貴客,亞倫終於打開駕駛艙和客艙中間的門,走進飛機駕駛室。

  機長正坐在椅子裡,早就做好了起飛准備,「塔台一直在啰嗦,有一輛飛機正要下落讓我們讓出軌道,先等等嗎?」

  亞倫在副機長的位置坐下,系上安全帶,「不用,直接起飛。」

  機長目光掃過去,「是。」

  遠處的燈火將夜色照得像一面深藍色的畫布,私人飛機終於沿著跑道緩緩離開地面,灰原哀眼睜睜看著魯邦瀟灑地拽著鋼索懸在起落架下,百忙之中還不忘朝他們揮了揮手。

  他身旁另外一個人影就沒有他這麼閑得無聊了,她幾乎沒看清對方的動作,只感覺一眨眼,那人已經翻了上去。

  私人飛機逐漸起飛,底下的起落架緩緩收起。灰原哀眼睜睜看著那個碩大的影子和另一架正要降落的飛機迎面而行,在即將相撞的前一秒忽然偏過機身,像一只靈活的大鳥,以巧妙到毫釐的飛行技巧和對方擦肩而過。

  直到飛機的影子帶著那兩個人遠去,逐漸消失在夜色裡,她這才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回過頭。他們旁邊還停了一輛車,剛送來那場精彩的動作大戲的另一位演員,這會兒車旁正站了個跟她一樣目瞪口呆的FBI。

  峰不二子一手搭在眉下,輕松吹了聲口哨,「嗚呼,帥氣。剛剛還有個人從上面進去了哦。」

  灰原哀:「……」

  所以剛剛那一會兒,有三個人摸進了那架飛機?

  灰原哀:「這就是他剛剛說的反正多他一個不多?」

  「差不多吧。」峰不二子笑眯眯回頭,「不過底下會來這麼多人我們也有些沒想到哦。」

  「什麼意思?」灰原哀一怔,猛然從這句話中抓住什麼,「他說的不是這個?難道飛機上還有其他人?」

  .

  「終於到手了啊,隊長。」

  亞倫凝視著前方的窗口,墜著星子的夜空不斷在安全玻璃後路過,寬闊又浩渺,像他的國家終於有了一絲光亮的前路。

  「是啊,吉藍巴能夠繼續在這片天空底下飛翔了。」

  「吉藍巴啊……」

  旁邊機長的聲音多出一絲嘆息,他一怔,腦海中某根弦忽然繃緊,他驀得從暢想中醒過來回頭,「你——」

  「別動。」

  「哢噠」,子彈上膛聲清晰地敲在駕駛艙裡,宛如一枚重錘砸碎了空氣中故事落幕的圓滿氛圍。亞倫眼瞳一縮,錯愕地順著那只握槍的手往上望去,視野中倒映出熟悉的戰友的臉。

  但對方再開口時已經不是戰友的聲音了,「抱歉,雖然能夠理解你們的心情和戰鬥的理由,但是無論是礦石還是她,我都不能讓你們帶走。」

  亞倫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魯邦?不對,魯邦沒這麼快追上來,你是……基德?」

  機長位置上的人默認。

  亞倫的呼吸猛地滯住,有一個剎那,他好像一腳踩空墜落了下去,在距離美夢只有一步的懸崖上。周圍的空氣仿佛化成了沉甸甸的海水,正在不斷由下至上,沿著他的口鼻淹沒。

  亞倫:「……安德烈呢?」

  安德烈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機長的名字。

  「迷暈後關在起飛點的某個倉庫裡了,放心,我沒對他做什麼。」

  基德頓了頓,像是於心不忍,又像是情緒格外復雜,「抱歉亞倫先生,你們的計劃失敗了。我已經更改了航線,跟我回去吧。」

  亞倫下意識偏頭看向操作台,他方才太過於沉浸於成功的喜悅裡居然沒能注意,儀器上顯示的航線果然已經改了,飛機正掉頭重新往起飛的地點飛過去。

  「……」他驀地沉默幾秒,低聲喃喃,「……回哪兒去,日本嗎?」

  基德看他一眼,正要說話,駕駛艙的大門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

  幾分鐘前,外頭的座艙。

  目送著駕駛艙的大門緩緩閉合,源輝月終於回過頭看向自家弟弟。然後她一手支著下顎,好整以暇地調整了坐姿,給了正在裝乖的弟弟一個眼神。

  來,請開始你的狡辯。

  柯南:「我聽到舊倉庫那邊的槍聲了。」

  源輝月微笑,「所以呢,你是想告訴我你以為有人在那裡放鞭炮嗎?」

  「額……」

  眼看著他姐的眼神逐漸帶上了一絲攻擊性,從「給你三分鐘時間狡辯」進化成「讓我研究看看小孩子從哪裡下手打不會打壞」,名偵探終於低頭,小聲說了實話,「我感覺你應該也上了飛機,而且吉拉德公爵大概率也在飛機上,所以我就找機會過來了。」

  源輝月衝他微笑,然後朝著小偵探的耳朵伸出手。

  柯南:「誒?疼疼疼疼……」

  享受了和自家宿敵同等待遇,也被他姐擰了半圈耳朵,被拉過去的名偵探終於聽到源輝月在耳邊一聲輕哼,「一會兒下了飛機再跟你算賬。」

  「?」

  揉著耳垂的動作一頓,被意料之外地高高舉起輕輕放過的柯南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回頭,這才注意到她正在看不遠處的吉拉德公爵。

  這會兒這位流亡海外的野心家正在跟自己身旁的手下低聲說著什麼,不知道是不是飛機內光線的原因,神情顯得有些陰郁。

  雖然也摻和了半年前那場發生在維斯帕尼亞王國的政變,但和光芒萬丈的國際大盜魯邦一伙比起來,年僅七歲的柯南小朋友當時更像個跑錯片場的配角。公爵閣下理所當然已經不記得他了,他被亞倫拎上飛機時,對方也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目光。

  但他卻對這位吉拉德公爵印像深刻,畢竟在某些真的有王冠要繼承的家族裡,即便為了權利而自相殘殺已經是經久不衰的保留項目,但在這位公爵閣下這裡,前數十年都和親姐還有侄子親密無間,一朝翻臉就毫不猶豫下殺手,親手送走至親後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在媒體面前演戲,並且差點把整個國家都騙過去。

  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成這樣的,近些年也算獨一份了。

  他看到那位公爵和身旁的手下低聲交流了好一會兒,像是囑咐了他們什麼事情後,忽然站起身。

  他的神情一派正常,從源輝月身旁經過時還禮貌朝她微微頷了頷首。他帶上飛機的那幾個屬下也自然地跟在他身後,一行人穿過成排的座椅,一路走到了座艙最前方的大門前,門後頭就是駕駛艙了。

  座艙裡除了他們幾人,亞倫還留了幾名下屬在外頭,這會兒見客人直奔駕駛艙,那幾名下屬終於疑惑地出來攔了攔。

  吉拉德開始解釋自己找亞倫有事,讓他們開門讓他進去一下。

  凝望著跟在吉拉德身後的那幾個人的神情,柯南本能地忽然察覺到了某些異樣。

  「你剛剛在跟吉拉德公爵聊天?」他低聲問他姐,「聊了什麼?」

  「法國的莊園,夏威夷的小島,還有英國的狩獵林地。」

  簡而言之,全是吃喝玩樂。吉拉德公爵閣下自詡是個紳士,但凡紳士,遇到美人的時候話總是會多一些。

  柯南一愣,「就聊了這個?」

  源輝月笑了一下,語氣頗有些別有深意,「是啊,就聊了這個。不過雖然說的都是閑話,有一點我倒是看出來了,這位公爵閣下野心勃勃而且不怎麼講究的狠人。」

  亞倫的手下堅持表示亞倫現在正在駕駛飛機,目前飛機還沒有離開日本境內,有什麼事情可以等落地之後再說。

  這個解釋挺清晰了,正常情況下講道理的人也不會非要著急這一分半秒。但吉拉德公爵已經堵在門口沒走,甚至其他手下們也漸漸圍了上去。

  「在叢林裡生活的第一條法則,」源輝月輕飄飄地說,「無論受到多重的傷,也絕對不能在面上暴露一絲端倪,只要讓其他人聞到血腥味,身邊的盟友可能會第一個變成轉身撲咬上來的餓狼。」

  柯南眼尖地瞟到吉拉德的一個下屬不著痕跡將手背到身後,緩緩摸到腰間。他呼吸一滯,隨即他猛地一手按著身旁的人縮到椅背下。

  下一秒,一聲槍聲果不其然炸響。一個擋在最前頭的亞倫的手下在槍響的瞬間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直到鮮血飛濺,接二連三的槍響和血腥味同時爆發,機艙內的虛假和平當即被血淋淋撕裂,現代明亮的座艙裡眨眼之間退化成了黑暗叢林。

  混亂爆發的瞬間,提前預見的柯南已經拉住身邊人找到掩體躲了起來,並且試圖去捂住她的鼻子。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種行為是徒勞的,方才那一輪猝不及防的槍戰顯然已經帶走了至少一條以上的人命,空氣中的血腥味濃的幾乎要凝成實質。

  源輝月的臉色幾乎瞬間白了下去,低低「嘖」了一聲,「……所以說我討厭蠢貨。」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柯南邊關注外頭的情況邊無奈,就在這個時候,吉拉德公爵似乎是見他們四打二居然還被亞倫的人壓制了,忽然表情猙獰地從某個座位底下拖出了一台加特林機槍。

  柯南和源輝月:「!」

  等等,這傻子要干什麼?

  下一秒,失控的機槍噴發出瀑布般的子彈,響徹座艙。


第758章 夢中的婚禮(八十)

  大多數男性生物可能對自己的真實能力沒有一點逼數。

  這是源輝月在這天晚上這趟驚險的飛行之旅裡得到的第一個教訓。

  第二個教訓是,不要和蠢貨一起坐飛機。

  大小姐算無遺策這麼多年,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個傻子給坑了。由此可見傻子的殺傷力是巨大的,亂拳打死老師傅誠不欺我。

  蠢貨代言人吉拉德公爵在飛機裡把那架加特林機槍拖出來的時候,現場的情形就當場失控了。他大概自己都沒預料到槍的後坐力,開槍的瞬間,槍管的攻擊範圍眨眼偏離了原定路線,圍著他幾乎掃射出了一個完整的圓。

  飛機一側的舷窗「嘭」地被子彈打碎,身先士卒,高空的風迫不及待衝進來。座艙裡除了那杆不受控的機槍,其他的槍響全都中斷。驟然爆發的空難將什麼勾心鬥角恩怨情仇全都掃到了一邊,座艙裡頓時響起驚慌失措的尖叫,造成了當前局面的吉拉德第一個自作自受,尖叫著被氣流生拉硬拽,墜入萬丈長空。

  源輝月被柯南弟弟一把撲進座椅裡,頭暈目眩地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在劇烈晃動。

  背景音裡似乎有人在大吼大叫,有其他人衝了進來,終於控制住那把還在到處掃射的機槍。但方才亂飛的子彈已經不知道破壞到了哪裡,飛機晃得像是要墜機。

  空氣中的硝煙味和血腥味早混成了一團,再加上橫衝直撞的風。各種信息她腦子裡碰撞出了一場大爆炸,她大腦中一瞬間翻江倒海,耳邊炸開一聲高頻且尖銳的蜂鳴,在某一個剎那甚至開始疑惑自己怎麼還沒暈過去。

  在這種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崩潰散架的混亂中,有人終於穿過座椅衝了過來抓住她的手。她被對方按在懷裡,鼻尖埋在對方脖頸間,恍惚中好像嗅到了一縷特別淡的清涼藥香。

  這味道過於熟悉,登時將她的思緒從混亂的漩渦拽回了人間。源輝月拽著這絲清明皺起眉,一手按著對方的肩正要爬起身,又立即被他按了回去。

  一點帶著喘息的聲音落在她耳邊。

  「等一下,飛機還沒穩。」

  是降谷零。

  她微微一頓,「你受傷了?」

  「什麼?」

  對方似乎沒有聽清,她回過神,終於從另一個世界的記憶裡抽離出來,那縷清涼的藥香味也隨之被現實的硝煙掩過。源輝月輕輕搖了搖頭,在他懷裡安靜下來,閉了一下眼睛。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持續了數十秒,飛機終於穩定下來時,她率先敏銳在空氣嗅到了海水的味道。

  方才衝進機艙的氣流像個強力新風系統,把裡頭的空氣全部倒換了一遍,破碎的舷窗還在呼呼往裡灌風,這會兒機艙裡殘留的血腥味和海水的潮氣摻在一起,存在感終於淡了不少。

  有人輕快吹了一聲口哨,「OK,看起來情況暫時溫度了,機長技術不錯啊。」

  源輝月終於被身邊的人輕輕放開,她揉著太陽穴回頭一掃,這才注意到除了自家剛結完婚又在事故現場相遇的新婚丈夫,機艙裡還多了兩個人——魯邦和赤井秀一。

  吉拉德和亞倫的手下倒了一地,不知道是被進來的幾人制服了,還是在方才的混亂裡兩敗俱傷,反正也看不出還有沒有出的氣。座艙裡的燈在方才的混戰裡被子彈打碎了,室內的光線晦暗,只余從破碎的舷窗照進來的月色,被月光照亮的地方到處都是血。

  她只望了一眼就臉色一白,迅速移開視線,被身後人攬進懷裡。

  「……你還好吧?」

  對方輕且遲疑地問。源輝月顯然不太好,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了柯南一聲驚呼。

  「基德!」

  小偵探像是猛地反應過來,穿過一地廢墟直奔駕駛艙。

  駕駛艙的大門方才一視同仁地也被機槍掃了一遍,布滿了密集的彈孔。門鎖也失效了,大門一開,閃著紅光的急促的警報和濃厚的血腥味一齊從裡頭湧出來。

  裡頭的兩張座椅都坐著人。

  「節流閥沒問題,但是尾翼的控制有些吃力。」

  機長位置上的基德頭也沒回,語氣鎮定地說明情況,「雖然勉強維持了穩定,但老實說情況有點糟。」

  他旁邊的副機長位置上是亞倫,但和基德幾乎毫發無損相比,他像個被子彈掃爛的破麻布袋,眼看著只剩下出的氣了,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基德:「……槍響的時候我本來准備把他拉到控制台下面,沒想到他自己衝著子彈衝了出去。」

  「……」

  赤井秀一直接走到控制台前蹲下身,「通訊和雷達也被破壞了,不過還能修。」

  柯南當即走過去幫忙。

  源輝月被降谷零扶著站在門口,望向副駕駛座上的人。面色慘白的金發青年慢慢睜開眼睛,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吃力地偏頭朝她看來。

  「神子大人……」

  他低低笑了,說話時斷時續,大概還有最後一口氣,但卻並不打算堅持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如果有的話,吉藍巴,吉藍巴是否已經被神明放棄了?」

  高空的風穿過座艙從身後吹來,掀起她的裙角,源輝月站在原地沉默。

  而金發男人似乎也並不真的期待她會回答,他最後的視線遲而緩的在駕駛艙內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像是在看他們,又似乎是在透過他們看其他人。

  「……真年輕啊,我的國家,也有很多像你們一樣的,年輕人。」

  這是他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這位策劃了今晚所有動亂的大陰謀家,按理來說應該尊稱一聲幕後BOSS的人,最後的遺言卻並不符合梟雄應有的氣質,甚至有些氣短。隨著話音落下,金發青年的眼睛也終於失去了光彩。

  「這家伙的國家正被周圍的大國盯上,想要將他們劃成殖民地。」魯邦「哢噠」一聲關上頂上響個不停的警報,走了進來,「國家的政權也內部分裂,打了十多年的仗了。」

  基德:「……十多年的戰爭還沒分出勝負嗎?」

  魯邦眯了一下眼睛,語氣有點古怪,「分不出來的。完整的國家哪兒有分裂的政權好控制?小國戰亂的背後都是大國博弈,只要他們還在棋盤上一天,那個國家的戰亂就永遠不會結束,我記得華國有句挺合適的話叫做什麼來著?」

  源輝月眼皮也不抬,「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輕松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弱國沒有外交權,吉藍巴的外交大使當初還試圖到聯合國請求其他國家援助,那位大使閣下是外國名校畢業,算是被歐洲世界的游戲規則承認的所謂精英階層,准備了十頁漂亮的英文演講稿,但是最後連會議室大門都沒能進去。」

  機艙內逐漸安靜,只有穿過舷窗的風還在呼呼地吹,像某片土地上永不停息的槍聲。

  夜色深得像濃墨,一輛掛著吉藍巴國旗的汽車緩緩開出大使館,守在門口的衛兵移開路障,對著車子行了個標准的禮,目送汽車遠去。

  「小國只能受到周圍大國的擺布,這就是他們付出這麼多代價也想要得到維斯帕尼亞礦石的原因。為了今晚的計劃,應該准備了挺久的。」

  飛機上,魯邦還在邊檢查儀器邊繼續,「我去找亞倫的時候他應該就已經猜到今晚的行動可能暴露了,但是即便如此還是堅持沒有改期。」

  「因為他也知道,錯過今天晚上可能就沒有拿到礦石的機會了嗎?但是他出發前潛意識裡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不可能成功吧。」柯南站在赤井秀一旁邊打開飛機的輔助系統,語氣有些沉默,「結果這種想法被吉拉德察覺到了啊,就像輝月姐說的。」

  在黑暗叢林中行走的人,任何時候都絕對不能露出弱勢,否則轉身之間就會從獵手淪為獵物。吉拉德可能還並不清楚真正發生了什麼,但是他敏銳察覺出了自己合作人身上日落西山的頹勢。

  於是他像只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獸,毫不猶豫就發動了進攻。

  這可惜這位野心家的能力終究沒能匹配上野心,上一場政變失敗後似乎一不小心還把腦子丟了,發動的反水進攻成功一波先把自己送走。

  源輝月朝駕駛艙內看去,副駕駛座上的血依舊燙眼,坐在椅子裡的人走了,眼睛卻依舊睜開著,茫然投向前方一望無垠的夜空,像是直到最後依舊想要看清前路。

  她平靜地走了過去,低聲說了一句模糊不清的俄語,伸出手,掌心輕輕劃過,闔上了那雙眼睛。

  縱然這位敵人背後有多少與信仰和苦楚有關的故事,終究立場相悖,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送他上路。

  政治的確是惡棍的游戲。

  吉拉德公爵一通亂來,敵我不分的掃射過後,飛機的確受損游戲嚴重。好在現場眾人除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源大小姐,其他人不但精通開飛機技能,連維修方面也都「略知一二」。

  終於將駕駛艙內的儀器全部檢查完畢後,魯邦宣布,「勉強還能飛,只等通訊系統修好了,這位帥哥,怎麼樣?」

  赤井秀一比了個OK的手勢,站起身。

  基德往旁邊掃了一眼,干脆把機長的位置讓給了他。

  魯邦見他們安排得如此自覺,一挑眉,「誒?我本來還打算來救場呢,不過好像沒我什麼事了啊?來來來源大美人,我們去那邊聊天吧。」

  他一句話出來,其他人忽地一頓。

  柯南天真開口,「赤井先生,飛機新航線確定好了嗎,我們這就回羽田維修機坪吧,正好公安的人和FBI都還沒走。」

  魯邦:「……喂喂,我就開個玩笑。」

  迎著源輝月饒有興致的目光,這位習慣性口花花的大盜頭疼地扶了一下額頭,低聲咕噥了句什麼,終於無奈攤手道,「好吧,其實我只是有一個問題。」

  源輝月:「嗯?」

  「你登上飛機的目的達到了嗎?吉拉德手裡的礦石在哪兒?」


第759章 夢中的婚禮(八十一)

  吉拉德是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不是個天真得輕易相信其他人的傻子——雖然他今天晚上的所作所為的確能夠讓人在這句話後面打個問號吧,但他急需補充的是對自己的自知之明,在謹慎多疑這部分還是勉強符合一個野心家該有的水准。

  「吉拉德和盧奇亞諾的結盟也並不怎麼牢固,否則也不會一勾搭上亞倫就轉手把他賣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絕對不會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拿出來。他給盧奇亞諾的礦石只有一部分,另一部分還藏在他手裡,除了他誰也不知道在哪兒。這才是你今天晚上一定要登上這架飛機的原因吧,美人小姐?」

  魯邦的語氣有種理所當然的篤定,「所以呢,你問出來了嗎,礦石在哪兒?」

  飛機還在平穩地往前行駛,帶著海水鹹味的風從舷窗吹進來,撥開了空氣裡迷霧一般的血腥味。

  源輝月靠在身後的人身上,就著對方平穩的心跳,好像感覺終於好受了一點。

  「你怎麼知道我問出來了?」

  魯邦:「因為用不二子的話說,男人是一種相當單純的生物啊。」

  她頭一低,終於笑了。

  基德納悶,「什麼意思?」

  「意思是,」源輝月輕笑著回答她還沒到「男人」年齡的弟弟,「只要告訴任何一名男性生物,你沒有看過《教父》,對方就能滔滔不絕給你科普兩個多小時,甚至熱情地把家裡保險箱的密碼都告訴你。」

  現場的男性生物們:「……」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微妙地感覺自己好像被嘲諷了,又好像沒有。

  魯邦:「……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夠跟不二子合得來,嘶,後面那位剛和她結婚的小哥,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

  降谷零禮貌回應,「這就不牢閣下操心了。」

  源輝月頭還暈著,干脆把全身的重量交給了身後的人,就著被他攬在懷裡的姿勢懶洋洋扭過頭言簡意賅,「礦石在他自己身上。」

  包括還在架勢飛機的赤井秀一,機艙內眾人聞言同時回頭看向外面波光粼粼的大海。

  飛機這會兒已經距離海面非常近了,夜空裡的雲層早已散開,幽深的海面一望無際,像是能容納一切。

  「……的確符合他多疑的性格,所以吉拉德手上那部分礦石已經跟他一起沉進海裡了?」

  「不是正好嗎,維斯帕尼亞礦石還有能夠隱瞞雷達的特性,誰也別想找到。」

  塵歸塵,土歸土,在自然裡意外發現的寶物回到自然的懷抱,不打擾人類社會的熱鬧喧囂。

  正事說完,這會兒飛機已經開始返航,看著也像是能夠苟延殘喘到落地的樣子。安全問題似乎有了保障,源輝月終於有精力轉向其他。方才一上飛機就又是劫機又是空難,魯邦、赤井秀一還有她身後這人出現得倉促,她都沒有時間問。

  「話說回來,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她先是看向走回她身旁的柯南,小偵探嗅到了「秋後算賬」的風尾,瞬間乖巧。

  這個帳勉強算是算過了,她放過弟弟已經被拎過一回的耳朵,又望向基德。

  魯邦登時來了勁,當場告狀,「這個小鬼前幾天摸到了我的基地,威脅我說如果不幫他混進亞倫的屬下裡就把我在日本的駐點全部告訴錢形老爹。趕緊地,管管他!」

  基德:「……」

  對上自家老師微妙的眼神,基德立即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跟名偵探一起計劃的。」

  還以為已經逃過一劫的柯南:「???」

  方才混亂剛結束,駕駛艙的門還沒開,某位名偵探就倉促地在外頭喊了一聲基德的名字匆忙跑過去查看。要說他不是提前知道了基德在裡面,的確沒有什麼可信度,源輝月的目光轉了一圈,又緩緩落回小偵探身上。

  所以說如果她今天晚上沒來,這二位弟弟就打算好了裡應外合搶先一步下手把亞倫的飛機又劫回去是嗎?

  一個流亡海外心狠手辣的親王,一個走投無路瀕臨絕境的他國頂級特工,這兩位小朋友就這樣利索地把人安排了?

  眼看著他姐的表情越來越好看,柯南深吸一口氣,決定先下手為強,「姐姐你還不是一個人上來了?」

  源輝月一指魯邦,「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會來。」

  魯邦·工具人·三世,「……謝謝你們把我安排得這麼明白。」

  正在專注開飛機的赤井秀一終於一笑,「所以說你這不是知道我們會上飛機嗎?」

  「但是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齊。」

  「唔,因為來都來了?」某位FBI說話語氣隨意,十分不負責任,這個湊熱鬧似的說法大概能把兢兢業業搞事的吉拉德公爵氣活過來,「順便一說,我剛才就想問了,你怎麼沒有穿婚紗?」

  源輝月:「我被人綁架還要穿著婚紗上來,要這麼戲劇化嗎?拍電影呢。」

  「是嗎,真可惜。今晚沒機會去現場,我還想看看你穿婚紗什麼樣子。」

  「……恕我直言,你這語氣好像我爹。」

  她還靠在人懷裡,說話聲音氣若游絲的,居然都沒落下和FBI鬥嘴,降谷零嘆了口氣,終於無奈了,「輝月桑,少說兩句話吧,你頭不暈了?」

  其實還暈著的源輝月:「……」

  她終於乖巧閉嘴。

  赤井秀一輕輕一笑,魯邦頗感驚奇似的挑了挑眉。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銳的警報驟然響起,插入剛放松下來的空氣。駕駛座前的儀表盤「滴」地一閃,雷達圖像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光點。

  幾位懂行的專業人士聽到這個聲音神經同時一跳,條件反射地回頭。

  深沉的夜色中,幾輛鷹式戰鬥機宛如幽靈一般從雲層後復現出來,緊緊追上了前頭那輛懸掛著吉藍巴旗幟的私人飛機。

  戰鬥機上全副武裝的駕駛員緊盯著前方的專機,「鷹式一號聯絡作戰總部,確認最終密碼1027。」

  「最終密碼確認,允許發射飛彈。重復一遍,最終密碼確認,允許發射飛彈——」

  「你讓維斯帕尼亞的大使館拜托了日本,只要這架飛機一離開日本領土就立即擊落?」

  「最後手段,不是說了絕對不能讓礦石流通出去嘛。」

  「你就沒料到現在這種情況嗎?!」

  「你告訴我現在這個情況誰能料到啊!」

  飛機裡,剛平靜下來氣氛再次變得兵荒馬亂,在名偵探和怪盜的吵吵嚷嚷中,降谷零飛快地攬著源輝月走到最前一排的座位,將她扶進座椅系上安全帶,背對著駕駛艙起身。

  「副駕駛需要人嗎?」

  這句話沒頭沒尾,甚至也沒有稱呼,但顯然有人心知肚明是對誰說的。

  赤井秀一:「你來幫忙的話再好不過了。」

  降谷零掃了一眼跟過來的基德,黑發少年比了個「ok」的手勢,他於是來不及再三叮囑,將整座飛機上他最不放心的人轉交到他手裡,自己快步朝著駕駛艙走去。

  名偵探也被魯邦拎了過來,塞進源輝月懷裡。她一手抱住弟弟,一邊偏了偏頭視線穿過駕駛艙大門,看到金發青年快步走進駕駛艙,毫不猶豫在副駕駛坐了下去。那兩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坐在浩瀚的夜空前,居然有種奇妙的默契。

  她頗感興趣地眉梢一挑,問柯南,「他們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打起來了吧?」

  柯南:「……」

  你這個時候還能關心這個,他也是有點沒想到的,而且你還知道這兩個人關系不好啊。

  「源大美人。」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接過了飛機的駕駛,幾句話的工夫機艙裡就能夠感覺到明顯的傾斜,似乎是機身開始飛快拉高,節流閥全部開啟,正在高速飛行試圖擺脫身後的導彈追蹤。

  發現再次沒他什麼事的魯邦從善如流地讓出表演舞台,跑到後座,此時正被忽然的推背感一把推到椅子上齜牙咧嘴,「雖然我剛剛說沒人能料到現在的情況,但是既然你敢上飛機,應該有所准備吧?」

  源輝月:「什麼?」

  「最後手段。」

  從破碎的舷窗吹進來的風倏然變急,魯邦在呼呼的風聲中也緊跟著拔高了音量。

  「就算你不知道我跟維斯帕尼亞王國的合約,吉藍巴那邊絕對不會讓亞倫的事情暴露,你沒想過他們到了最後一步會做什麼嗎?」

  「我想過。」

  一聲急促的什麼東西突破的音障的爆鳴在飛機外炸裂,源輝月抱緊了弟弟,眉心一皺,在忽然而來的失重感中幾乎有氣無力了。

  「……我也的確做了准備,就是不知道趕不趕得上了。」

  防空司令本部,通過各種關系找過來的鶴岡八幡宮神主正在吹胡子瞪眼地跟負責人拍桌子。

  「我說過了,立即停止攻擊,神子大人還在那架飛機上!」

  負責人一張老臉如同頑固的岩石,「這是維斯帕尼亞和吉藍巴共和國共同提出的請求。」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因此觸怒八幡大神大人也在所不惜是嗎?」

  「抱歉我並不信神……」

  話音剛落,晴空一聲響雷。

  指揮室中眾人一怔,回頭望去,這天晚上沒有星星,遮了大半晚上天空的雲層也早已散去,按理來說是個無風無雨的好天氣。然而這個連雲都沒有的夜空中,以一道破開夜幕的電光為引子,密集的雷暴忽然漲潮的海浪從遠方奔襲而來,一道刺眼的雷光幾乎是擦著外頭的窗玻璃當頭劈下,「轟」地一聲巨響。

  指揮室眾人被這道突如其來的驚雷劈懵了,尚未回神,聯絡器忽然「滋」地一聲詐屍。

  「指揮部,停機坪A1區一處舊倉庫遭到了雷擊;重復一遍,停機坪A1一處舊倉庫遭到了雷擊……」

  「轟——」第二聲雷鳴炸響,像是某位脾氣不太好的大佬正式開始不耐煩。

  若隱若現的電光照亮了眾人呆若木雞的臉,神主閣下第一個反應過來,飛快回頭問負責人。

  「你剛剛說你不信什麼?」

  負責人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第二道電光轟然落地。

  他終於被砸驚醒了,飛快地撲到桌前一把抓起電話,「鷹式一號,停止攻擊。聽到了嗎,停止攻擊!」

  戰鬥機上的倒霉飛行員剛剛和一道雷光擦肩而過,被這個反復無常的命令驚得愣住。

  「可是……報,報告總部,按照您剛才的命令,AAM-5空對空導彈已經發射了……」

  指揮部和神主:「!」


第760章 夢中的婚禮(八十二)

  密集的雷暴像一場忽然將夜空籠罩的暴雨,雷鳴震耳欲聾。

  「嗚呼,」某位膽大包天的國際大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驚奇吹了個口哨,「源大美人,你家祖宗生氣了?」

  機艙裡顛簸得像在坐過山車,被熱情款待了這趟驚險之旅的源大美人微笑表示生氣的可能不止她祖宗。

  「我回去就讓坐在空軍總司令那個位置上的蠢貨從自衛軍滾蛋。」

  被自己國家的導彈在身後追著跑,多新鮮啊,她要是回去把這件事說出來,說不定賴朝公都能從白旗神社睜眼醒過來,親自來看看這個稀奇。

  柯南和基德:「……」

  他們覺得另外一條世界性的空軍司令閣下有點冤,雖然聽起來似乎跟他們這邊是同一個人,但是指令也不是他本人下的?

  然而鑒於姐姐大人目前心情過於「美好」,兩人都乖巧地沒敢替他說話。

  「後頭的戰鬥機已經撤了,只剩下這枚導彈,現在怎麼辦?安室桑,還有干擾彈嗎?」

  安室透急促的聲音百忙之中從前頭飄過來,「沒有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柯南錯愕地回頭,就見魯邦忽然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

  「我去一趟貨艙,兩位小哥,再撐幾秒。」

  機身再次迅速拉高,他被顛得一個踉蹌,倒回源輝月懷裡,魯邦卻沒受影響般如履平地,背影飛快消失在座艙後頭的黑暗裡。

  「貨艙?」

  「貨艙裡有高壓配電盤。」他猛地反應過來,「維斯帕尼亞礦石不僅僅能夠用作隱性防護罩,在特殊的電壓下還能讓所有電子儀器失效,我記得魯邦之前的確在維斯帕尼亞王國拿走了一塊礦石!」

  源輝月:「那塊櫻桃藍寶石?」

  「沒錯!」

  「我知道了。」降谷零一手打開安全帶,看向身側。

  FBI依舊控制著操縱杆,側臉在明明滅滅的雷光中有一種天塌下來也不會動搖的鎮定。

  「去吧,這裡交給我。」

  他收回視線不再多說,直奔駕駛室外的座椅。

  魯邦的大喊聲從後面的貨艙穿過重重雷暴,「准備好了嗎,我要倒數三二一了。」

  源輝月被降谷零從座椅上拉起,青年一手從椅背後拖出降落傘,動作飛快地撈起鎖扣往她身上扣。

  「三——」

  她一邊配合他的動作一邊回頭望,黑羽快鬥正心照不宣地拉住柯南,另一只手拽出另外一個降落傘,動作迅速不遜色於他。

  「二——」

  飛機一個側翻,她一手扶住椅背,差點撞在面前青年身上,正要起身,忽然被對方一把撈進懷裡。

  飛機的側面艙門開啟,摻著潮氣和海水鹹味的風從外頭呼呼往裡衝。

  她被降谷零帶到艙門口,在雷暴的轟鳴裡,聽到了對方平穩依舊的心跳聲。

  「跳過傘嗎?」

  「跳是跳過,但是這麼刺激的環境還是第一次。」

  她聽到了一聲輕笑,「別害怕,交給我就行了。」

  魯邦刻意揚高的聲線和一聲貼著飛機掠過的雷鳴一起炸響。

  「——一!」

  追在後面的導彈在最後一刻終於撞上飛機側翼,與此同時無形的能量場橫掃而出,即將來臨的大爆炸好像在半空中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凝固了一瞬,下一秒,二者齊齊解體。

  源輝月幾乎沒能分清那聲轟鳴是來自翻湧的雷暴還是人類的電子造物,在爆炸聲響起的瞬息,她被人一手扣緊腰,迎著狂風跳進了萬丈高空。

  天翻地覆的失重感眨眼間淹沒了所有感官,尖銳的蜂鳴「嗡」地一聲幾乎炸得她耳膜發疼,除此之外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她皺著眉強撐著在風裡睜開眼,忽然對上了面前人的眼睛。

  金色的碎發被風撕扯著掠過對方的眼睫,她沒能看清裡頭的神情,只模糊聽到他似乎笑了一聲。然後攬在她後腰的手倏地用力,她被對方用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道牢牢扣進懷裡。

  .

  「這裡是鷹式一號,發現降落傘,目視可見,於0925位置確認降落傘。」

  前方穿回來的報告滾落在寂靜的指揮室裡,指揮官和神主提心吊膽了半晌的心終於隨之落了地。

  指揮官連忙湊近話筒,「立即派出潛艇前去營救!」

  「是。」

  夜空中翻湧的雷暴仿佛也收到信號,逐漸開始平歇。

  源輝月被降谷零扶上充氣救生筏裡的時候,那種讓人頭暈目眩的失重感終於緩緩抽離了身體。

  海風徐徐拂過,她聽到了海浪的聲音。似乎是見她已經安全,某位忽然彰顯了一下存在感的大佬終於滿意離去,震耳欲聾的雷鳴在波濤中消退,天地間似乎終於安靜下來。

  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才爬起身,強撐著精神往外掃了一眼,飛機上的人一個不少全部安全落地。魯邦還一手趴在救生筏邊緣,望著海面哀嘆。

  「結果盧奇亞諾那部分礦石也掉進海裡了,全都沒了,我討厭這個結局。」

  黑羽快鬥:「這個結局你還不滿意?你不是到現在都還沒有被抓。」

  「嗯?等等,小鬼你是什麼意思?」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被身後的人重新拉了回去。源輝月也沒掙扎,靠在他身上揉了揉還在嗡鳴的太陽穴,搭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她睜開眼低頭,就見柯南蹭了過來,認真看向她。

  她正迷茫地和弟弟對視,就聽到身後的人了然開口,「我剛剛試過了,她沒發燒。」

  小偵探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源輝月:「……」

  源輝月:「我臉色難看成這樣了?」

  「是啊,」降谷零輕輕嘆了口氣,「輝月桑你……」

  「?」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疑惑回頭,就見金發青年微微移開了目光,「……沒事。」

  她納悶轉回去,這時候兩位怪盜終於同行操戈完畢,魯邦轉而問了個其他問題,「亞倫的手下都死了?」

  晃動的海浪拍打上救生筏,濺起幾點鹹味的浪花,大團圓的結局氣氛忽地多出幾分安靜。柯南的神色忽然變得有點沉默,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我跳傘之前檢查過了,有幾個本來只是被你打暈,但是大概中途醒了察覺到任務失敗,自殺了。」

  「……」

  魯邦輕輕頷首,「也對,差不多也能想到。」

  粼粼的波光被海面折射上來照亮了他的眉宇,國際大盜的神情十分冷靜,見慣了生死一般,並不是麻木,仿佛只是尊重了某種選擇。

  源輝月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停,又緩緩挪向旁邊的赤井秀一,FBI像是比他還要平靜,只輕輕笑了笑,「普拉米亞啊。」

  黑羽快鬥:「火焰?」

  「普拉米亞不是指的伊莎貝拉一個人,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們一群人的代號。」

  她終於收回目光,察覺到身後人的安靜,拉起對方攬著她的手,百無聊賴地把他手上的婚戒取下來又重新帶上去,「那個『火焰』的意思不是指的爆炸,應該是寓意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為了他們的國家帶去希望的意思。」

  降谷零在她身後輕聲道,「所以他們盯上你也是這個原因?」

  源輝月默認。

  那些人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只能牢牢抓住手裡所有的可能性,包括虛無縹緲的神明。

  夜風輕緩地從海面上拂過,萬物寂靜無聲。她回頭望去,他們跳傘的位置已經快要臨近海岸線,遠遠地能看到岸邊上繁華的燈火。

  雲層散開,月光終於重新鋪滿海面,人間似乎依舊是太平盛世。

  「神明啊……」魯邦伸了個懶腰,往後一靠,忽然懶洋洋開口講故事,「古代巴比倫有個傳說,行星連珠的那天,神明會乘坐彗星造訪地球,取走祂留在地球的寶藏。」

  柯南回過神,「真的假的?什麼寶藏?」

  「誰知道呢,黃金鑄造的巴別塔之列的?」

  「哈?」

  耳邊「嗡嗡」的蜂鳴好像終於隨著浪濤聲一起平息了下去,源輝月輕輕吐出一口氣正要起身,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抬頭。

  風暴剛平息的清澈的夜空裡,一顆星子正從中天墜落,拖著長長的光尾,像一筆快速掠過天空的墨痕。

  魯邦懶洋洋靠在救生筏上抬頭望天,「說起來今天好像恰好就是七星連珠?三十多年一次啊,也不知道羅塞塔這次來地球了沒。」

  「說真的,你說的話我已經開始聽不懂了……」

  「嘛嘛,你的確還沒到懂的時候。」

  「喂!」

  「輝月桑?」

  源輝月回頭,金發青年在靜謐的夜色中正安靜地望向她,「怎麼了?」

  「沒什麼……」她回過神,忽然問了一句,「現在幾點了?」

  「……」

  降谷零微微頓了頓,輕聲回答,「九點半。」

  比起自衛隊派出來的救援,最終還是魯邦的同伙們先找到了他們。峰不二子開著潛艇將一行人送到海岸邊,還免費提供了救生船,然後就趁著海上自衛隊和FBI的人還沒趕到,飛快溜了。這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某國際大盜好歹的確在飛機上幫了忙,其他人懶得跟他們計較。

  港口的風比海面上還大,源輝月上岸時到底沒撐住打了個噴嚏,立即就被身邊人塞了一件衣服。

  她今天晚上作了個大的,這會兒難得乖巧地乖乖把衣服披上,整理袖口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遠遠投來。

  她抬頭望去,看到了站在汽車門前的赤井秀一。

  來接他的朱蒂正坐在汽車裡疑惑往外看,大概是出於剛剛還攜手合作過的短暫情誼,趕來的其他日本公安警察在某個人的默許下對這兩個大搖大擺出現的FBI努力當做了沒看到。

  青年的眼瞳在夜色裡像一泓沉靜的深潭,她對上他的目光後,FBI衝她點了點頭,像只是一次隨意告別,「再見。」

  源輝月頓了頓,慢慢放下整理袖口的手。

  「再見。」

  赤井秀一坐進駕駛座,遠遠地看到某個金發公安安排完下屬,又重新走到源輝月身邊,一手扶著她上了旁邊汽車。

  他搭在變速杆上的手半晌沒動,旁邊的朱蒂終於奇怪地看過來,「怎麼了,秀?」

  她順著他的目光往前望了一眼,「有話沒說完嗎?日本的公安好像在催我們走了,現在不太方便,下次再說也一樣吧?」

  赤井秀一終於收回目光,淡淡笑了笑,終於啟動引擎。

  「下次啊……沒有下次了。」

  「誒?」朱蒂疑惑。

  然而赤井秀一只是搖了搖頭,踩下離合啟動了引擎,「沒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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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夢中的婚禮(完)

  這天晚上各種事故和意外高潮迭起,但源輝月幾人到家的時候才發現時間居然也不算太晚,才十點出頭。

  終於醒過來的關西名偵探在家裡等著他們,錯過了高潮部分的少年一臉郁悶,但也沒有辦法。然後降谷零下廚,眾人一起吃了頓遲來的晚餐,見時間還早甚至還挑了部電影。

  熱熱鬧鬧折騰完已經十一點多,在養小孩方面格外嚴格的源大小姐看看時間,把未成年們挨個趕去了休息。途中還接了一個神主閣下打來的電話,等全部交代完的時候,她掛斷線路站在別墅二樓的陽台上,忽然覺得夜色格外安靜。

  路燈的燈火掛在遙遠的街邊,對面的房子主人大概是個夜貓子,這個點還精力十足地亮著燈,她凝望著那點遠遠投來的燈光,再次聞到了鄰居院子裡漫上來的桂花香氣。

  本宅的院子裡也種了桂花,就在她房間不遠,每到秋末就慷慨地將香味灑滿整個庭院,在屋子裡都聞得到,她原本還挺喜歡。

  她就著熟悉的桂花香在陽台上發了會兒呆,漫不經心地想著到什麼時候了?

  「十一點四十。」

  源輝月微怔,回過頭。

  她的新婚丈夫閣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單手抄兜靠在陽台門口看著她,裡面客廳的燈光只將他的位置照亮的半面。他在明暗交錯的光影裡微微頓了一下,起身朝她走來。

  「輝月桑不去休息嗎?」

  「睡不著。」

  「這樣啊……我也睡不著。」

  青年終於走到她身側,夜晚風涼,經過他身邊時好像終於沾染上溫度,又細細密密地吹到她面前。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難得地有些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

  「我還以為你今晚得加班?」

  降谷零無奈一笑,「輝月桑,就算是我也不至於連今天晚上都沒辦法留下來陪你。」

  「聽起來好像還挺負責。」

  「哪邊的責?對輝月桑你嗎?」

  源輝月一頓,忽然覺得這個語氣有點不像這人平日的樣子,對方已經若無其事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晚餐怎麼樣?我廚藝沒有發揮失常吧?」

  「沒有。」

  「剛剛回來路過的時候,隔壁院子裡的花好像還開得挺漂亮。」

  「是嗎?」

  「是啊,」降谷零的聲音似乎一如既往地溫和,「而且這一次電影也看完了。」

  她飛走的思緒忽然回歸,猛地明白過來,「……」

  「輝月桑這一次……應該沒有遺憾了吧?」

  吹過陽台的風忽然變大了,空氣中的桂花香卻好像愈發濃郁,熏得源輝月呼吸都滯了一下。

  【……電影沒看完,游戲關卡沒有打過去,回家時路過鄰居家的花圃沒有開花,你今天晚上的廚藝也沒發揮好……】

  什麼時候發現她也有另外一個世界的記憶的?

  她在飛機上問是不是受傷了的時候?所以之後才忽然改了稱呼?

  不對,應該早就發現了吧,但直到那一刻才敢確認?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又陪她演到現在……甚至演到直到她要走的最後一刻。

  這些話忽然在她腦海中翻湧,爭先恐後地擠到了喉嚨眼,源輝月眼睫輕輕一顫,最終平靜垂落了下去。

  她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沒有了。」

  「是嗎。」

  穿過陽台的風好像重新平息,好半晌,她耳邊忽然落下一聲嘆息。

  「……可是我有啊。」

  「?」

  她意外地一回頭,身旁的金發青年此時卻並沒有看她,陽台上的光影錯落,他微微垂著眼,神色在影子裡好像格外模糊。

  「能夠把手借我一下嗎?」

  她沒說話,於是對方就當她同意了,將她的右手牽了過去。她指尖一抖,好像倏地被對方掌心的溫度燙了一下。

  「輝月桑,你今天晚上在澀谷之光大廈的天台對伊莎貝拉說的那些話,其實有一部分也是對我說的吧。」

  降谷零輕緩地開口,語氣依舊是他一貫的溫和,「你擔心我也會走上伊莎貝拉的歧途嗎?」

  源輝月:「不是。」

  她否認得過□□速,身邊人似乎終於有些疑惑。

  「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你會變成伊莎貝拉,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樣。」

  「……」降谷零於是輕飄飄笑了,「那就是擔心我有自毀傾向?」

  源輝月:「……」

  這個問題她終於沒辦法否認了。

  她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無論是從夢境中獲得的記憶,還是這些天來和他的相處,以她對降谷零其人的了解,這個人含蓄隱忍到幾乎已經到了變態的程度。她原本以為這些話他即便心知肚明,但絕對不會說出來。但這天晚上他的犀利忽然出乎了預料,源輝月一時之間居然也難得沒把握住他的心思。

  這個向來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最深的人,好像忽然不打算藏了,坦坦蕩蕩地把所有心念全都翻了出來,攤開給她看。

  「我的確曾經想過,如果能夠除掉組織的話,就算是以我的性命作為代價,我也會毫不猶豫。」

  她被對方握在掌心的指尖倏地往裡扣了一下,降谷零察覺到了,但並沒有把手松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一點。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曾經?」

  「嗯,曾經。」

  所以為什麼是曾經,你改想法了?

  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來,她就聽到了他忽然變輕的第二句聲音。

  「輝月桑要走了吧。今天晚上是七星連珠,果然,傳說是真的啊。」

  「……」

  「按照魯邦今天的話,下一次七星連珠在三十年後。」

  她下意識回頭,意識到什麼。

  身邊的金發青年正靜靜凝視著她,眼瞳像此時綴滿星子的夜色,「如果是這樣的話,假如我努力活到了三十年之後,還能再見到輝月桑嗎?」

  「……」

  她倉促避開投向自己的目光,心底好像被什麼東西忽地撞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說過,以你的職業如果隨便對哪個女孩子提未來是對對方的不負責任?」

  「對。」降谷零溫和地問,「所以輝月桑可以給我一個負責任的機會嗎?」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

  「好。」

  這天晚上夜空清澈如水,零點來臨時分,第二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劃過夜幕。

  房間裡的鐘「哢噠」一聲,走過了十二點。

  心照不宣聚集在樓下客廳中的幾人同時抬頭看向座鐘,半晌,黑羽快鬥終於收回視線,低低垂下眼睫。

  「走了啊。」

  柯南輕輕閉上眼睛,「嗯。」

  .

  這天清晨,陽光將屋檐上的瓦片曬得锃亮,源氏本宅的大小姐沒有在往常的時間起床。

  守在門口的侍女小心地敲了敲門,含蓄地表示家主大人還在餐廳等著,詢問她家大小姐是打算干脆不過去了還是讓家主大人再等等。

  好一會兒裡頭才傳來源輝月的聲音,音色好像較之往日低沉了一點。

  「我知道了,讓他等一下。」

  天底下敢讓源宗政等她的人也就那麼多,他家親女兒恰好是其中之一,侍女自然不敢多說什麼,聞言在外頭屈膝一禮,自覺去傳話了。

  房間內,源輝月披著長發靜靜坐在床榻上,纖長的長睫斂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良久,她才終於閉上眼睛,無奈笑了。

  昨天晚上氣氛太好連她都沒注意,直到醒過來才發現,她好像被某個人套路了。

  下一個七星連珠再見面——這話著實挺浪漫,但背後的意思是,除了降谷零答應她會努力活到三十年後,這個約定裡還包括了她。

  包括她也得好好待著不能再隨便作死,安安穩穩地到三十年後再去見他。

  這邊的世界少了一一大波和定海神針一樣定住她性子的人,源大小姐的確大多數時候都覺得挺無聊,樂於湊合一切湊到了她跟前的樂子。有些樂子也的確是有些危險,但她並不是很在乎。

  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從哪兒看出來的,然而到底還是讓他隔著一個世界都把這個心操到了位。

  難怪忽然就轉變性子跟她敞開天窗談心了,在這兒等著她呢。

  她睜開眼睛,重新看向那枚被帶過來的婚戒,良久,終於輕輕笑了笑,起身隨手一理身上的浴衣,推開了房門。

  這天上午陽光晴好,她到餐廳時源宗政已經等她半個小時了。他老人家倒沒有真的傻子似的地干等,早就自己先用完了早餐,這會兒正就著清茶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晨報,聽到腳步聲才挪開視線瞥她一眼。

  「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源輝月平靜地在桌旁坐下,「結婚去了。」

  源宗政:「……」

  本宅的佣人輕巧地端上早餐,她端過一碗白粥,沒太有滋味地喝了一口,「我昨天不是在鶴岡八幡宮睡著的嗎?你讓人把我帶回來的?」

  「這倒不是,我一睜眼你就在家裡了。」

  源輝月:「?」

  她疑惑抬頭,視線不經意掃過他手裡的報紙,猝不及防被上頭頭版頭條的晃到眼睛,猛地定在那裡。

  只見上頭的第一頁是張占據了幾乎整個版面的大幅照片,而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標題是這樣寫的——《世紀緋聞?怪盜基德發出預告函搶婚,是相約私奔還是愛而不得?》

  照片的背景是東都鐵塔,那個分外熟悉的怪盜西裝筆挺,單手抄兜懶洋洋靠在塔尖,雪白的披風在夜色中飛揚,在夜色中帥氣逼人地靜靜凝視著自己面前的人,而被他注視的人也就是源輝月自己正坐在瞭望台邊緣垂著眸,婚紗裙擺被風吹亂,有種幾乎脫離了人間的美。

  別說,這光線,這構圖,比電影劇照還唯美得有故事感,拍下這一幕的攝影師必須得到獎金。

  她的視線怔怔地定在報紙封面上,聽到源宗政慢條斯理的聲音,「所以說,你說的昨天晚上去結婚了就是指的這個?作為你的老父親,雖然沒能參加你的婚禮,但我能有幸知道新郎是誰嗎?」

  她緩緩回頭望向他,源宗政的表情一派鎮定,好像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即便現在好像真塌了一回,「另外,我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腦子裡多出了一段沒經歷過的記憶。我國政壇特別是警界不少重要位置上的人好像都跟我之前的認知有些出入,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是知道發生了什麼?能夠給你已經快要暈頭轉向的老父親解解惑嗎?」

  源輝月:「……」

  恕她直言,一點看不出你哪裡暈頭轉向了。

  她把碗放回桌面,一推桌沿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回來再說。」

  一句話沒說完她人已經匆匆邁出了餐廳,恰好和剛從外面回來的源玲華擦肩而過。

  「輝月?」

  源玲華疑惑地望著自家女兒匆忙跨過門框,難得地甚至沒有注意到她,身影朝著出門的方向飛快遠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長廊裡。

  她眨了眨眼睛,迷茫回頭,「宗政,我沒看錯吧,輝月手上是不是多了個戒指?」

  源宗政:「是,你沒看錯。」

  「所以她真的結婚了?」源玲華頓時錯愕,繼母大人的注意力穩如指南針,世界線發生變動了都不影響她先關心自家女兒的終身大事,「和誰?等等,該不會真的是基德吧?」

  她的視線倏地定在源宗政手裡的報紙上,源氏家主大人把報紙調了個面,看看那張由日賣電視台提供的百萬直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唔,也不是不行。」

  源玲華:「???」

  .

  源輝月出了主屋往前走了一段才被家裡的佣人追上,侍女小心地問她要去哪兒,如果有急事要出門需不需要備車。

  她這才回過神,大小姐那顆堪比最精密計算機的大腦頭一次感情先於了理智,百年難得一遇地犯了回蠢。她在主干道上停下,擺擺手讓侍女開輛車過來。

  她到那邊世界的時候是十月初,在那邊過了大半個月,回來的當天恰好和這邊的時間線同步。院子裡的楓葉堪堪紅透,一片落葉被秋風卷著從枝頭飄落,被風送過了院牆,恰好落在本宅的門前。

  從大門口開出的汽車和飄落的紅楓擦肩而過,司機視線往上移,從後視鏡看向坐在車後的人。

  「大小姐,去哪兒?」

  源輝月沒吱聲,她出門出得急,連手機也忘了拿,這會兒握著才從司機身上薅過來的手機正垂眸沉思。

  司機不知道她為什麼拿走自己的電話又不用,只坐在後座發呆,他也不敢問,見自家大小姐還在走神,正准備先把車開上馬路,一聲提示似的鳴笛忽然穿過人來人往的人聲從大街上傳來。

  源輝月驀地醒過神,回頭望去,視線幾乎有些茫然地在外頭逡巡一圈,終於在街角發現了一輛熟悉的白色馬自達RX-7。

  汽車的車門被從裡面打開,有個熟悉的人影從上頭走下來。

  司機覷著那人目光的方向,又看看自家大小姐的神情。

  「那是來找您的?」

  源輝月:「……停車。」

  司機連忙踩剎車,汽車剛一停穩,她就拉開門走了下去。

  天空中飄落了一縷雲影,長街上熱熱鬧鬧的人聲沾滿紅塵氣息,那個熟悉的人影好像站在紅塵正中央,被天空中的影子掠過,周圍的光線都明滅了一瞬。

  她心底一跳,下意識加快腳步,直到走到對方面前時才回過神,掩耳盜鈴似的假裝鎮定,重新放緩了步子。

  金發青年靜靜望著她,距離兩步遠的時候直接往前邁了幾步,主動抹掉了這點距離。

  源輝月對上他的目光,被裡頭說不出的某種東西燙了一下,條件反射移開視線。

  「……等多久了?」

  降谷零凝視著她一笑,「不太記得了,醒過來之後就過來了。」

  怎麼不直接去敲門?

  她一頓,把這句話咽下了,視線掃過他手裡的文件夾。

  「那是什麼?」

  降谷零:「婚姻屆。」

  饒是源輝月都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意外地一怔。

  「輝月桑,」她聽到面前男人輕聲說,溫柔和緩卻不容分說地,「我們再辦一場婚禮吧,這一次你想要傳統的還是西式的?」

  這句話強勢到幾乎不是他以往的風格,源輝月垂著眸,視線掃過腳下的地面,「又挑一遍白無垢的款式?」

  降谷零輕笑著哄她,「輝月桑覺得麻煩的話,我來挑?」

  「……」

  源輝月:「好。」

  不遠處的一輛大眾甲殼蟲上,開車的博士委屈巴巴地被擠到了一角,某個越過他趴著玻璃往外望的關西少年偵探遠遠圍觀著那個方向,開始大呼小叫。

  「這就行了?求婚呢?這也太簡單了,不要輕易答應他啊源姐姐!」

  黑羽快鬥:「就是就是,怎麼說至少也應該要有單膝下跪和玫瑰花吧!」

  「還有紅地毯和求婚鑽戒!我抗議,重來一遍!」

  「沒錯,重來一遍!!」

  同樣被擠到了角落的柯南滿臉無言,望著這兩個再次在奇怪的地方一見如故的偵探和怪盜,順便一把抓住准備往車下跳的基德。

  「差不多可以了,不是已經看到她了,別去打擾他們了。」

  基德嘟嘟噥噥,似乎依舊有些不滿意。

  他按下自家宿敵,又看向旁邊,同樣跟來了的灰原哀正冷靜地按手機,察覺到他的視線頭也不抬,「看我干什麼?」

  「額,你……」

  他正奇怪這位唯粉小姐姐兼安室透黑粉頭子怎麼沒有反應,就聽到她「哼」了一聲,「反正以後時間還長著呢,我才不急。」

  柯南:「……」

  他居然無法反駁。

  名偵探最終只能干笑一聲,扭頭望向窗外,那個纖細的身影還站在雪白的圍牆下和安室透說話,赤紅的楓樹探出牆頭,被吹過梢頭的風輕輕撥動,像一把跳動的火焰。

  他凝望著那個方向,眼底的神色慢慢變得柔和,輕輕笑了笑。

  是啊,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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