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夢境中的婚禮(六十八)
魯邦話音話音剛落,房間裡的黑衣大漢們條件反射地摸向胸前的槍,唯有亞倫依舊鎮定,「說說看,我也很好奇,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你忽然找上門來難道是想要反悔了?」
大大咧咧坐在沙發裡的世紀大盜視線往下一落,飄在他手裡的首飾盒上,金發男人抓著首飾盒的手瞬間收緊。
「別誤會,我對它沒興趣。」魯邦聳聳肩,「說了交易結束就是結束了,我這個人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一定信譽的。」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似乎松了松。
「是嗎?」
「是啊,但是亞倫先生你有沒有信譽我就不知道了。」
亞倫:「?」
魯邦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掀起眼皮直視向他,「直說了吧,我是來討債的。你放在不二子脖子上那個炸彈,遙控器裡的解鎖和引爆程序被互換了,也就是如果直接按下解鎖程序,那個炸彈會立即被引爆,這一點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跟我解釋?」
「……」
他敏銳察覺到金發男人眼瞳中閃過一抹錯愕,似乎的確是對此不知情,隨即他並沒有將這種不知情表露出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強自壓下自己的情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據我所知不二子女士似乎還活著。」
「的確,但那是因為我把遙控器拿走後直接把那個炸彈拆除了。沒記錯的話,一開始在那個地下車道裡面的時候,你可是打算直接按下解鎖鍵引爆炸彈的。」
魯邦微妙地笑了,「對於想殺我的人,我可沒辦法這麼大度。」
西裝大漢們條件反射地紛紛掏出槍,房間裡的空氣隨著這句話似乎泛出了風雨來臨前特有的壓抑氣息。
亞倫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感覺到了大麻煩,「我保證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魯邦:「我知道。」
亞倫:「?」
世紀大盜忽然話鋒一轉,不等他疑惑完就繼續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制造炸彈的人有,對吧?」
「……」
魯邦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逼了一步,「你覺得日本的那些警察真的沒查到他們的身份嗎?」
亞倫先是疑惑,隨即驀地想到了什麼,臉色難得沒能控制住,猛地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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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谷之光大廈對面的酒店。
盧卡斯緊張地守在房間裡,距離克裡斯蒂娜進入對面的大樓已經十分鐘了。
樓下街道上的萬聖節游行已經快要開始,遠處有人開始燃放禮炮和煙花,喧囂的動靜入熱風般盈滿長街,喚醒了嘈雜的節日氣息。但盧卡斯卻感覺到了某種心驚肉跳的不安,他聽到了禮炮聲摻雜的那些不同尋常的雜音,那是槍響。
克裡斯蒂娜可能已經開始和某些人交戰了。
他神經質地咬著指尖,焦躁又茫然地在房間內轉了兩個來回,正准備轉第三個的時候,房間裡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
盧卡斯高度緊張之下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掏出槍迷茫張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串未保存的陌生號碼,他的視線剛移過去,連忙撲到床邊將手機從床鋪中央抓了起來。
「先生,抱歉我剛剛……」
「是,克裡斯蒂娜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一定……」
電話那頭的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迷茫地聽著對方的指令,有點艱難地理解完他的意思,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臉色唰地白了。
他急切地挺了挺胸,也不知道向不在場的誰保證似的,「但是我們……」
「我……」
「……」
「……是。」
「……是,您說的對。」
「……」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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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谷之光大廈裡面,客房的槍聲響得像放鞭炮,聾子才聽不到。日本警察當然不是聾子,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棟大樓今天晚上沒有外人在,全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公安頭子在樓頂結婚,底下的警備也沒有放松,每一層都安排了人,並且做過預案。槍聲一響,其他樓層的人當即朝著熱熱鬧鬧放鞭炮的九樓集中過來。
艾蕾妮卡並不想和日本警察正面對上,克裡斯蒂娜也不願意被越來越多的人拖在這裡。這對老對手作對久了,還真生出了一點心有靈犀,當即默契地轉移戰線,齊齊躲進了安全通道裡。
克裡斯蒂娜閃進通道的瞬間,率先一槍打碎了天花板上的電燈,樓道裡應聲陷入黑暗。她對此早就習慣了,毫不在意,倒是對方那邊大部分到底還是平民,似乎有一瞬間陷入了慌亂。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個腳步聲迅速反應過來,飛快追了上來。
艾蕾妮卡。
她就像一塊怎麼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癬,讓人惡心得想吐。
克裡斯蒂娜一聲冷哼,心中底第一萬次後悔當時為什麼要一時心軟,她在俄羅斯的時候就應該把她和她的丈夫和兒子一起在那場爆炸案裡干掉。
那種熟悉的干渴又讓人暴躁的情緒再次從她的胃裡爬了出來,她就算再暴躁也不得不承認這塊牛皮癬的確對她造成了阻礙。
就在她心底的怒火越來越盛,燎出的火舌已經快要舔上理智的時候,一聲支援的槍響忽然出乎意料地從樓道口斜射進來。
誰也沒料到這一槍,艾黑暗中蕾妮卡的影子動作一滯,好像猝不及防被子彈擦了一下,就地滾到一面牆面後。
硝煙肆虐的空氣中摻雜進了一絲血的味道。
克裡斯蒂娜一邊繼續保持著對她的火力壓制,一邊匆忙抬頭掃了一眼,視網膜中倉促掠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盧卡斯?你怎麼來了?!」
「來幫你。」
說話間盧卡斯又往底下開了兩槍,沒有了突然鑽出來的奇兵加成,當然沒能帶來什麼收獲。
「我攔著他們,你快上去。」
克裡斯蒂娜難得有一絲遲疑,盧卡斯是他們隊裡的技術人員,從來沒有上過前線,技術人員偏科很正常,他的槍法和身手當然也就稀疏平常。
她猶豫的一兩秒,樓道內外傳來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無論是艾蕾妮卡的屬下還是外頭那群日本警察,總算反應過來已經追來了。
克裡斯蒂娜終於一咬牙,「你自己小心。」
一句話說完,她轉頭沿著樓梯衝著頂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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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禮堂,風見裕也從線路中聽到了下屬的彙報,不動聲色地扶了一下耳麥,「我知道了。」
隨即他抬頭看去,他此時正作為伴郎站在自家上司身後落後半步的位置,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和垂在耳邊的金色碎發,那底下也掛著一個藍牙耳機。
望著那個被碎發蓋住的小玩意兒,風見警官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復雜。
一邊結婚一邊監控底下槍戰的動靜,這種事除了他的上司也沒有其他人做得出來了。
甚至現在正有一個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犯罪分子正朝著這個方向狂奔,而他的上司還在鎮定自若地繼續走婚禮流程,正准備跟新娘交換戒指。他的右手微微往後一伸,風見迅速拉回注意,不敢再走神地連忙從口袋裡摸出戒指盒打開遞過去。
這對訂婚戒指也是降谷零定的,源大小姐心大無比,對一切婚禮細節全都沒過問,就好像整場婚禮中唯一值得她注意的只有新郎本人,所以就連訂婚戒指她都沒有事先看過。因而當風見把戒指拿出來的時候,對面的新娘神色明顯怔了怔。
這是認出來了?
他垂下眼並不敢多看,視野裡只看到自家上司的手伸過來,將那枚鑽戒輕巧取了過去。
不同於實在沒有時間訂做只能從現成款式中挑選的婚紗,這對鑽戒是早就准備好的,日本最頂級的珠寶大師的作品,還是前風見幫忙取回來的。
臥底中的上司忽然讓他去幫忙取一對訂婚戒指,這怎麼聽都不像小事。風見警官差點以為自家上司真的要為臥底事業奉獻終生連婚姻大事都准備獻祭出去了,懵逼又慌張地正准備旁敲側擊的時候,八幡大神的光輝普照終於輪到了他身上。從有關另一個世界的夢境中醒來,他這才模糊猜到那對戒指是哪兒來的了。
然後沒過多久,他看到了一張自家上司的報告,有關於如果他不幸殉職在自己的墓地中放什麼東西作為紀念的申請,跟他提前寫好的遺書放在一起,裡頭空著的那一欄果然填上了東西——那對風見剛取回來的訂婚戒指。
風見原本暗暗希望過永遠不要有用到它們的一天,但這種希望顯然不包括現在這種情況。
幾步之外的對面,從夢境中走出來的新娘微怔了片刻,緩緩伸出手。降谷零倒是神色自若,握住她的指尖,輕緩將那枚鑽戒帶進她的無名指。
旁邊另一個客串伴娘的女性公安連忙及時捧上女方的戒盒,源輝月用某種微妙而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那個熟悉的款式,又看向面前人的眼睛。
隔著一層薄紗,金發青年的眼瞳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霧,看不分明。
她隱約感覺他似乎是對她笑了一下,並不算明顯,那是一個非常「安室透」的笑容。
溫柔明亮,好像沒有任何陰霾。
她眼睫輕輕往下垂了一下,終於把戒指給新郎帶上,神主笑容滿面地宣布這個流程結束,只剩下婚禮最後一個部分。
「以八幡大神的名義宣布,二位的婚禮契約達成。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話音落地,現場寂靜了半秒鐘,登時熱鬧。
婚禮,西式婚禮,沒人敢說但絕對敢想的,現場大部分人全都在等最後這個環節。
否則參加婚禮不等於白來了?看熱鬧乃人之共性,往常上司的熱鬧當然沒人敢看,但這不是都到他的婚禮了?這個環節都不看熱鬧不起哄簡直是對它的不尊重!
現場的公安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就連風見在一邊關心樓下的情況的同時也不由得將一部分注意力分在了眼前。
並且差點脫口而出地給自家上司打氣,加油啊降谷先生,上啊!
終於想起還有這一茬的服部和柯南:「……」
他們眼看著場中央,降谷零的神情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識望向對面人的眼睛。
服部平次:「……工藤,安室先生和源姐姐他們,額,牽過手嗎?」
他回顧一番旁觀過的這兩人的相處,糾結之下選擇了一個最低等級,然而柯南默了默,「大概率沒有。」
關西名偵探震驚,「這麼純愛嗎?」
說好的成年人的戀愛呢?
柯南:「……就是這麼純愛。」
畢竟就連他也感覺到了,安室透對源輝月的態度一直以來的確是紳士得有些過分,無論在哪邊的世界都是這樣。
有句佛家的偈語,叫做「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之後不知道算不算是曲解,有人由這句話引申出來,愛一個人必定是會對她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
源輝月看著面前的人緩緩抬手,指尖碰到她垂到肩上的頭紗的時候頓了一下,似乎越來越遲疑。
柯南:「所以按照安室哥哥以往的風格,應該會選擇假……」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場中心的黑發美人忽然一手撩開頭紗,伸手抓住面前人的領帶就往下一拽。
柯南:「!」
眾人:「!!」
柯南下意識睜大了眼睛,一句話還沒順著慣性說完,只見到金發青年猝不及防一個踉蹌,扶住了源輝月的肩。他面前的新娘順勢抬手,指尖就要按上他的脖頸時,他忽然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指,一手扶著她的後腦,毫不猶豫低頭吻了下去。
柯南和服部:「!!」
現場:「!!!」
下一秒,歡騰聲炸起,直衝天花板,兩個名偵探恍惚中好像聽到不知道是誰但肯定是某個人的下屬激動喊了一聲。
「降谷先生干得漂亮!」
第747章 夢中的婚禮(六十九)
現場的氣氛瞬間一片歡騰。
禮台上方的神主閣下笑得一臉慈愛,底下的賓客們勉強保持了公安警察的矜持,但到底沒忍住亂飛的表情和眼神。
服部平次懵逼兩秒,條件反射伸手去捂身旁小孩子的眼睛。
柯南:「……服部。」
「哦哦。」
關西名偵探終於反應過來,收回爪子,視線下意識往場內瞟,又不太好意思地剛飄過去就移開視線,開口的話都結巴了一下。
「咳,不、不是說安室先生會假親嗎?這怎麼看都、都不像假的啊?」
「……」
的確不像假的,線路那頭的少女博士在懵逼了兩秒鐘已經反應過來正在博士家裡憤怒地大發脾氣,宛如一個發現己擔被人輕浮了的唯粉。
柯南頭疼地揉著耳朵,「我也很意外啊,我還以為這一次又會是輝月姐姐主動……」
的確正准備主動的源輝月跟她弟意外得不相上下。
背景音裡吵吵鬧鬧,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起哄和口哨,但她沒空去管。她聽到了一點急促的呼吸聲,掌心下對方的心髒跳動蓬勃有力,第一次感覺到面前這個公安警察的心跳頻率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另一個人的熱度從她掌心下的胸口、肩背後對方的手掌源源不斷傳遞過來,她恍惚中甚至有種面前人的體溫正在隨著心跳一起升高的錯覺。那是一種微妙的失控感,在對方終於放開她,在她唇邊輕輕喘息了一下的時候驟然攀升到頂峰。
他沒有離開,甚至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一點。源輝月呼吸一滯,差點以為面前人即將再次吻過來的時候,青年急促地呼吸了幾下,眷戀地用指尖將她耳側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然後那種微妙的感覺終於順著他的心跳緩緩平息了下去。
現場的吵鬧聲愈演愈烈幾乎要將屋頂掀翻,直到面前的人終於離開,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跳頻率快得仿佛跟他不相上下。
降谷零的視線依舊專注地落在她身上,他在一片喧鬧的動靜中聽到他略微平復了一下呼吸,又輕又緩地說了一聲「抱歉」。
她被自己還沒平靜下來的心跳吵得腦仁疼,抬眸撇他一眼,「沒有人在婚禮上接完吻後跟自己的新娘說的第一句話是『抱歉』吧?」
金發青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視線下意識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下意識地往前靠了靠,隨即好像忽然反應過來,倉促移開視線,「我……」
「我」字後面的話源輝月沒聽清了,畢竟現場的氣氛已經連神主閣下都快要彈壓不住。某公安頭子的下屬們驚奇地發現自家上司居然真的不是一個沒有私人感情的AI,看到了他終於不至於孤獨終老的希望,一個個心情激動,如果不是後面還有任務,甚至想現場開席。
禮堂內的各種起哄和喧囂吵得風見差點連線路那頭的報告都沒聽清,他這會兒整個人像是被從中間劈了一刀被一分為二,一半在和其他同僚一樣振奮激動,另一半則是勉強保持著公安的冷靜,聽完底下人的彙報後吩咐,「我知道了,沒事,放她上來吧。」
對面人又說了一句話,風見這回聽完終於意外愣了愣,「搜查二科的人也來了?他們來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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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谷之光大廈樓下,搜查二科的中森警官帶著屬下剛把一樓大門包圓。
然而包圓了也沒用,守在門口的人並不肯讓他進去。
他收到了怪盜基德的預告函後,立即通過澀谷之光大廈的經理試圖聯系今晚包下大廈辦婚禮的人。然而大廈的經理為難地告訴他,那位客人十分神秘,一直都是對方和他們單向聯系,連大廈的安保都被對方換成了自己的人,酒店的工作人員他們也一個沒用,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辦法替他找到人。
眼看著基德預告的時間越來越近,中森警官無奈之下只能直接帶著人趕到了現場,然而到此為止了,門口的保安不讓他上去,即便他是警察,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不顧對方意願擅自往裡闖。
中森警官跟擋在門口的保安爭執得口沫橫飛,「我說過了,基德今天晚上會降臨這座大廈,偷走婚禮上的訂婚戒指,他的預告函都發給警視廳了,看到了嗎,預、告、函!」
他邊說激動邊揮舞著證物袋,裡頭正是基德今天下午讓人送到警視廳門口的信封。
保安隊長順著他的示意看過去,嘴角隱晦抽了一下——他就是基德假扮源輝月被外國綁匪綁走那晚,趕著帶隊去給他收尾的那個倒霉公安。
雖然上頭並沒有明說,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基德和源輝月的關系,他還能沒猜到嗎?
基德今天晚上會出現在婚禮現場的確有可能,但要說他是去偷訂婚戒指的。
實不相瞞,他覺得基德沒有這個膽子。
內心滾過宛如瀑布的瘋狂吐槽的同時,這位保安隊長依舊端著一張固執且聽不懂人話的死人臉,繼續機械化地拒絕,「抱歉,即便如此,我們並不認為婚禮上的安保有任何漏洞。」
這時候,因為他們的爭執越來越多的路人被吸引過來。中森警官沒有刻意避諱和保密——以基德每次鬧出來的動靜,保了也沒用,於是有關於「基德再次發出了預告函並且今天晚上會在澀谷之光大廈出現」的消息不知不覺中在人群中傳得越來越遠。
很快地,連附近街區的人也收到了這條新鮮的一手咨詢,興奮的人潮開始朝澀谷之光大廈逐漸聚攏。
望著一眼望不到邊並且還在迅速擴大範圍的洶湧人海,樓下的公安終於有些頂不住了,向樓上發出了彙報和求援。
大廈裡面,克裡斯蒂娜在同伙的幫助下剛剛甩開了追在後頭的蒼蠅,跑到十三樓的逃生通道。
通道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迅速閃身躲在門口握緊手槍。
意外地,那群警察似乎並不是衝著她來的。他們路過安全通道口也並沒有要進來檢查的意思,而是直奔不遠處的電梯。
「樓下的人要攔不住了。」
「聯系警視廳,讓他們再調派一隊人手過來。」
「基德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跑來湊熱鬧?難道他真的看上訂婚戒指了?」
幾句急促的討論和抱怨從電梯門口傳來,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頭爛額,躲在安全門後的克裡斯蒂娜一怔。
基德?
他來這裡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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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德來這裡干什麼?」
風見懵逼地重復了一遍下屬的彙報,並且下意識抬頭望向底下的賓客。
作為被八幡大神親自劇透過的人,他比樓下攔人的倒霉同僚還要肯定基德是誰。
雖然隱約聽說了這位源小姐的便宜弟弟君的確和降谷先生有些不太對頭,基於雙方的身份這也可以理解,但是他應該不至於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搗……亂?
視線從在場賓客的這頭數到那頭,風見猛然發現現場還真沒見到「工藤新一」的影子。
他心底驀地一個「咯噔」。隨即,像是響應他這聲「咯噔」似的,禮堂的大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走廊明亮的燈光隨著闖入者的到來一齊湧入,禮堂中的眾人聞聲回頭,視網膜先是被光晃了一下,然後終於錯愕收攏出一個熟悉的影子。
「我要抗議,婚禮的環節是不是還漏了一環?」
和燈光一起出現的知名國際怪靠著門框,在滿地被驚掉的眼珠子中懶洋洋地開口,「在宣布婚約達成之前,難道不是應該先問一問在場有沒有人反對嗎?順便一提,我反對。」
服部和柯南:「???」
眾人:「?!」
他話音剛落,現場的其他人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國際怪盜拉了拉帽檐,衝他們一笑,然後毫不猶豫地反手摸出一個圓溜溜的球扔進場內。
下一秒,白色的煙霧鋪天蓋地,眨眼間塞滿了整個禮堂。
警察們:「!!!」
源輝月只感覺到一陣風掠過,有人輕巧地在她腰間一托,俏皮地留下一句話。
「我先把她借走啦。」
話音跟風一樣眨眼即逝,禮堂的落地窗已經出現在她眼前。身邊的人輕巧地往上頭不知道扔了個什麼東西,窗玻璃一振,瞬間炸開蛛網一般的裂紋。
禮堂裡身經百戰的公安們這時候終於從震驚中找回反應能力,條件反射地追著跟到窗邊,就見忽然出現的怪盜也正回首看向他們。
他衝他們一笑,抱著懷裡的黑發美人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背身撞破蛛網,跳入外頭繁華的夜色裡。雪白的披風一揚,像張開羽翼的飛鳥,眨眼間乘著高空的風遠去了。
眼睜睜看著自家上司的新娘子被劫走的公安:「???!!!」
澀谷之光大樓下,中森警官還在和攔路的保安拉扯,眼看著基德預告的六點半就差幾分鐘了,而面前的保安隊長依舊聽不懂人話。
他的耐心終於在時間和環境的雙重刺激下走到盡頭,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大吼道,「我都說過了,基德的預告函都發到警視廳了。什麼叫那枚訂婚戒指不可能被基德盯上,他不是來偷寶石的,難道還能是來搶婚的嗎?!」
他話音剛落,一聲隱隱約約的玻璃破碎聲從高空傳來,隨即有人一聲尖叫。
「基德大人啊啊啊啊啊!」
中森和正要從他手裡抽出衣領的公安下意識抬頭,就見到一個白色的熟悉身影飛鳥般從頭頂的夜空掠過。
眼尖的二人同時注意到他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人,對方雪白的婚紗搭著基德的手臂,在夜色中像被風拂開的流雲。
在爆發的尖叫聲裡,兩個隸屬不同部門的警察懵逼地低頭對視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中森剛才那句話。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基德不是來偷寶石,難不成還是來搶婚的?
第748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
這天晚上對新聞界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消失了好久的怪盜基德忽然出現,給警視廳發了一張預告函之後,當天晚上闖入澀谷某大廈的婚禮現場搶走了新娘。
各大電視台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個動作——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就是懷疑「新娘」是什麼寶石的代號。
等到確認了基德這一次偷走的真的是人,而且還是個大美人之後,新聞界沸騰了。載著台標的直升機一輛一輛從電視台樓頂起飛,東京這一天夜晚的風喧囂得能震碎人耳膜。
圍在澀谷之光大廈樓下的人群收到消息,基德往東都塔方向去了,當即毫不猶豫拋棄了「舊愛」,興高采烈奔赴「新歡」。連晚上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游行都被跑在了腦後,澀谷的人潮開始不斷往港區方向轉移。
澀谷之光大廈的頂樓禮堂,某個囂張的國際怪盜剛闖入大廳,搶走婚禮上的新娘跑掉,留下滿地目瞪口呆的公安警察。
畢竟是公安部的精英,人群裡頭也不是沒有反應快的,但是反應再快,在面對上門搶人的基德的時候,他們斟酌再三,還是沒敢開槍。
因為不知道這一出到底算社會問題還是家庭矛盾。
然而國際怪盜名不虛傳,他們也就遲疑了不到半秒,他就流暢地劫走人跑了,這會兒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高空的風透過破碎的玻璃窗吹進來,扇在眾人臉上,眾位警官不知為何忽然都感覺臉有點疼。
「風見?風見你們在干什麼?」
耳機裡忽然傳來聲音,是其他不在現場的同僚。風見裕也回過神,下意識放下手裡的槍,扶了一把耳機,踟躕了一下,「……沒事,怎麼了?」
「克裡斯蒂娜到頂樓了,已經衝著你們那邊去了!」
「!」
他飄忽的心神瞬間重新歸位,條件反射看向自家上司,就見上司雲淡風輕地拍著衣袖上方才沾上的一點灰。他明顯也聽到了線路裡的彙報,正冷靜地將左手上的婚戒摘下來放進胸前口袋,然後摸出手槍,給了他一個「做好准備」的眼神。
……摸出手槍。
風見這才發現方才基德靠近的時候他甚至連槍都沒拿出來,並且到現在都一如既往地鎮定而帥氣,就好像對這一出毫不驚訝。
他心中倏地閃過一抹明悟,下意識往周圍逡巡一圈,果然,來參加婚禮的兩個偵探全都不見了人影,顯然已經找地方藏好了。
而這個時候,越來越近的槍響終於扣上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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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塔頂端的瞭望台。
這座平台距離地面二百五十米,四面都是視野極好的玻璃窗,站在展望台中可以俯瞰整個東京。也是東都塔最有名的一個觀光景點,當然,其他來觀光的人多是乘坐電梯到達瞭望台裡面,沒有人是直接從外面飛過來停在瞭望台上面的。
東都塔瞭望台的頂棚這天晚上就迎來了兩個別具一格的游客。
源輝月被基德輕巧地放下來,對方起身時還紳士地幫她理了理裙擺。高空的風迎面吹來,她一手攏了攏被吹亂的長發,看向面前的人,眉梢一挑,淡定揚起一個微笑,露出「來,給你三分鐘狡辯時間」的表情。
方才還囂張跋扈的怪盜神情已經自動變得乖巧。
「我可是等婚禮流程結束了之後才出來的哦。」
源輝月有條不紊地點頭,「是嗎,我是不是還應該說聲謝謝?」
基德終於知道了心虛似的,目光飄了飄。
源輝月:「你跟他商量好的?」
就算是向來算無遺策能夠把敵方盤成傻子的源大小姐,也著實沒料到今天晚上這場驚喜。而某位怪盜靠近的時候她身邊的另一個人連基礎的反應都沒有,完全是任由對方把自己的新娘帶走了,如果還看不出這是他們私底下計劃好的她才是真傻子。
她慢悠悠拉長了聲音,「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工、藤、君?」
黑羽快鬥一臉視死如歸、引頸就戮,以及貓咪闖禍後的理直氣壯,「我不是說過了,那是兩碼事。」
並且對自己的身份被戳穿沒有半點意外。
懶洋洋撇他一眼,源輝月招了招手。黑發少年嘴角一抽,但還是乖乖湊了過來,然後就當即被她揪住耳朵擰了半圈,「但你們實施計劃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跟我說一聲?」
「疼疼疼疼……老師,先等等,直升機來了——」
高空的風將直升機旋翼轉動的聲音隱隱約約送過來,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已經能看到直升機的輪廓,電視台的攝像師們也快聞風趕到了。出於對怪盜基德在全世界的形像考慮,她終於還是慢悠悠松開了手。
順手幫基德大人把蹭歪的眼鏡扶正,她這才涼涼說,「難怪他在婚禮前居然沒有找我改程序,我還以為他會准備一個女性公安代替我出場。」
黑羽快鬥默默揉著耳朵,「你真了解他,他還真准備了。」
然後他眨巴眨巴眼睛抬頭,「所以老師你也發現了,普拉米亞的真正身份?」
源輝月心平氣和地說,「這麼明顯還發現不了,普拉米亞以為誰是傻子呢?」
「……」
「雖然可以直接聯系那邊,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況,誰都不知道她還受不受控制。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一手按住耳邊在風中亂舞的長發,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頭望向澀谷的方向,「反正今天晚上只要她出現了,我們就已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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澀谷之光大廈頂樓。
禮堂裡一通亂七八糟的槍戰,日本的警察到底沒有廢物過頭,克裡斯蒂娜左手臂在混亂中中了一槍,最後連追帶跑,終於逃到了大廈頂樓。
這時候她手槍中的子彈也已經沒剩幾顆了。
頂樓的停機坪上空蕩蕩的,可能是她來早了,也可能是出了什麼岔子,她約好的後援還沒到,遠處的天空中倒是到處都是「嗡嗡」的直升機的影子,全都隸屬於日本各大電視台。
她按住還在流血的手臂,低低「嘖」了一聲,剛從遠處收回視線,樓頂入口處傳來一聲槍響,她剛鎖上的大門被人暴力拆卸,追在後頭的人也到了。
她反應飛快地轉身抬起槍,視野中果然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你已經快沒有子彈了吧。」走在前頭的那個金發警察邊舉著槍警戒邊如是說。
她低低一聲冷笑,「但殺你們足夠了。」
「投降吧,你已經輸了。」
「哈?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夠抓住我吧?」她慢慢退到屋頂邊緣,飛快往下看了一眼,「你還是多擔心擔心底下自己的人吧。」
降谷零:「五分鐘前,你那個同伴已經被艾蕾妮卡的人抓住了。」
克裡斯蒂娜握槍的手倏地一滯。
「艾蕾妮卡的手下全都有親人死在你手裡,對你恨之入骨,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同伴落在他們手中會是什麼下場吧?放下槍投降,我可以替你跟他們談判。」
克裡斯蒂娜:「……」
天台的風從面前刮過,金發女性的眼眶中似乎泛出了鮮紅的血絲,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重新把槍握穩,「那是……那是他自己選擇過來的,他早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
降谷零抬眸直視她,「你今晚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確認你的敵人們全都聚集到了這棟大樓裡,然後准備趁這個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吧?但就算是你應該也沒想過能夠靠自己一個人殺掉艾蕾妮卡和她的手下以及我們所有人,你准備用炸彈?」
克裡斯蒂娜粗重喘了兩口氣,「呼呼……呵,可惜你的新娘提前被基德帶走了,你們真應該感謝他。」
「你的同伴已經被艾蕾妮卡抓住跟他們在一起了,他也會被牽連進去,你准備連他都不放過嗎?」
「住口!既然你知道有炸彈那就……」
降谷零:「沒有炸彈了。」
「沒有炸彈了。」望著對面錯愕地怔住的金發女人,降谷零平靜重復了一遍,「你放在道玄阪和宮益阪的那些萬聖節南瓜燈,我已經讓人換掉了,當然也包括了裡面的炸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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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原來炸藥在南瓜燈裡?」
東都塔,基德懶洋洋靠在身後的鋼索上,遠處的直升機還在試探著往這個方向靠近,送過來的風越來越大了。
他似乎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普拉米亞的布置,長長「哦」了一聲,「液體會自然流向最低處,按照道玄阪和宮益阪附近的地勢,普拉米亞的炸彈最後會在澀谷中心的交叉路口完成合流。而那裡正好是人最多的地方,甚至可以連帶著把澀谷之光大廈也一並牽連進去炸毀。嘶……這個女人可真狠啊。」
夜晚高處的風呼呼吹過來,源輝月一手扶著身後的鋼索,凝望著澀谷的方向沒說話。
黑羽快鬥:「那個叫做奧列格的俄羅斯人帶來的那張被燒毀一半的紙條,乍一看像個金錢符號,實際上指的是澀谷區的街道啊。不過老師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會把炸藥放在那些南瓜燈裡的?」
「我在澀谷之光大廈和她見面的時候。」
「誒?」
「她那個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她說她特意將婚禮選擇在了萬聖節當天,到時候底下整條街區都會掛滿裝飾,一定會特別漂亮。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期待的情緒是真的。她是個沒有正常人感情的炸彈犯,根本不愛村中警官,也理所當然不會在乎跟他的婚禮,所以她那個時候在期待什麼?」
「——炸彈。」基德恍然大悟。
源輝月一手撩起被吹散的長發,「所以我讓風見按照這個方向查了查,萬聖節當天果然有人提供了一批南瓜燈。那是個小型燈具廠,說是為了做宣傳主動贊助。那個燈具廠背後跟已經被清繳的高瀨會有點關系,她應該是通過這個渠道把炸藥放進去的。高瀨會被強制搜查的時候,公安特意沒有動那個燈具廠,她大概是以為沒有查到,所以依舊按照原計劃,把裝了炸藥的南瓜燈交給了活動主辦方,然後就被安室的人換走了。」
基德默默算了算,「所以說,如果沒有那個忽然殺出來把克裡斯蒂娜送進醫院的殺手的話……」
「那這件事早就簡簡單單結束了。不過現在也一樣,我說過了,只要她來了,她就已經輸了。」
以宣布結果的平淡語氣說完這句話,她轉身伸出手,「你帶手機了吧,給我一下。」
第749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一)
「那個忽然冒出來的殺手應該也出乎了你的預料吧?」
澀谷之光大廈頂樓,降谷零舉著槍冷靜直視著對面的人,「真正的克裡斯蒂娜在和他的兄長分開的時候還非常小,他們是在戰場上走失的,除了她本人沒有人知道其實她還有親人在世,所以就連你都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的兄長居然會突然找來日本。如果沒有那位兄長的話,今天晚上的發展雖然也不會跟現在有太大區別,但因為你被他重傷送進了醫院,這才導致了你身後的同伙一一暴露。」
十多米外的金發女人僵立在天台邊緣,額前碎發被風帶著擦過鼻尖,她像是用幾分鐘的時間迅速接受了自己的計劃已經全盤失敗,那雙眼珠子先是茫然混沌了一瞬,緊接著混沌一點點褪去,像是火星跳入油桶,眨眼燃起灼灼怒火。
「所以說,你們早就猜到我今天晚上的計劃了,在醫院的時候是故意放我走的?」
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仇恨怨毒的目光幾乎要代替子彈將自己對面的人射穿。籠罩在她視線掃射範圍內的降谷零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站在他身後的風見下意識抬頭,迅速看了自家上司一眼。
大家都不是傻子,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別說克裡斯蒂娜,連他們自己人都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克裡斯蒂娜再厲害,真實身份已經被人戳破的情況下,在如今這個信息高度流通的社會裡已經基本是甕中捉鱉的那只鱉。
她真正的危險性在於之前大批量制造的那批液體炸藥,而一個炸彈犯即便被捕,甚至在面臨死亡威脅的情況下也絕不會說出自己的炸彈在哪兒。想要找到她的炸彈,只能引誘她回到原先的軌道中,就像今天晚上這樣,讓她自己把東西交出來。
在她還在警方的看守中時,這種情況基本不可能發生。只有在目標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脫,滿懷怒火地策劃起對敵人的反擊的時候,她才會重新把之前的計劃撿起來,然後自己主動回到這張專門為她編織好的大網裡來。
用看似緊迫混亂的局勢一步一步逼迫引誘,讓對手自以為在掙扎反抗,實際上每一個步子都踏在她編好的軌道上往前進,看看,多麼有某個人的風格?
風見裕也也不知為何,忽然在秋末的夜風中打了個寒顫。
醫院那天晚上,作為執行任務的警察,他們是真的在竭力防止克裡斯蒂娜逃跑,也是真的沒想到六樓的空間距離都沒能攔住一個剛動過手術的人。
但那是他們這些凡人的思考,源輝月呢?她是真的沒想到嗎?
——反正他也不敢問吧。
但此刻他們面前的敵人顯然已經不管不顧把被愚弄的怒火全算在了他們身上,金發女人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親自上嘴從他們身上啃下一塊肉。
「……好,好!我倒是小看你們了!不過你們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吧?誰告訴你們我准備的炸藥只有這些——」
「克裡斯蒂娜桑。」降谷零忽然打她了他的話。
風見再次用眼角余光飛速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莫名從自家上司的這聲話音裡察覺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下一秒,他確認了這種復雜並不是他的錯覺。
「不用拖延時間了,」降谷零輕聲說,「不會有後援了,你的國家已經放棄你了。」
「……」
夜風呼呼刮過天台的空地,周圍的空氣好像因為這句不明不白的話倏地安靜。
風見裕也怔住,並且發現十多步外的金發女人好像也僵住了。她直挺挺立在原地,半晌才擠出一句回應,「……你說什麼?」
他正怔楞著,線路中忽然傳達過來一個彙報。他聽完條件反射抬頭,他的上司像是腦後長了眼睛。
「輝月打電話過來了?轉接過來吧。」
他迷茫但盲從地聽命,下一秒,降谷零的手機響起。他一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接通,按下擴音器,源輝月的聲音終於從話筒中滾落出來。
「克裡斯蒂娜?」
遠處天台邊的人好像瞬間回神,視線猛地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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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十三樓的酒店。
盧卡斯拖著中了兩槍的胳膊和大腿,被艾蕾妮卡的人按著跪在地上。他面色蒼白,一聲不吭。他們這會兒找了個酒店套房藏了起來,外頭的日本警察暫時還沒顧上找他們。
房間的燈光從他頭頂落下,把囚徒的臉照清晰了,其他人這才發現他年齡好像的確不算大,甚至依稀帶著剛成年沒多久的弱質氣息。
艾蕾妮卡手底下的人都是平民,如果這會兒被抓住的是克裡斯蒂娜本人,他們已經毫不猶豫下手了,但換成一個此前沒見過看甚至看起來還是孩子的陌生人,眾人就沒這麼干淨利落了。
阿爾伯特:「艾蕾妮卡,動手嗎?」
艾蕾妮卡正沉默凝視著房間中央的階下囚,他慘白著一張臉,死死咬著嘴唇,既不叫罵也不求饒,像是已經對自己的結局徹底放棄了似的,幾乎頑固出了一種寧死不屈的氣質。
艾蕾妮卡凝視了他半晌才緩緩開口,「我見過你胸前那個雕像。」
房間中的眾人下意識朝囚犯看去,盧卡斯先是愣了愣,隨即好像想到了什麼,面上猛地一變。
「我在加入ICPO組織之前,曾經在維和部隊呆過。十多年前,我們在東歐某個國家執行維和任務,路過一個因為戰亂而廢棄的鎮子,鎮子裡就有這種雕像。當地的向導告訴我們,那是當地原住民的風俗,凡是在那裡出生的孩子父母都會給他們准備一個小型的雕像掛在他們脖子上,代表一種祝福。」
雕像有點像最小型的俄羅斯套娃,但看不清人臉,更加類似於某種圖騰。盧卡斯脖子上那個明顯已經很舊了,大概是經常摩挲的緣故,那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小玩意兒邊緣格外光華,散發著溫潤的光。
艾蕾妮卡:「你們果然是那個國家的人。」
「不是!」
跪在地上的少年條件反射反駁,隨即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的態度跟承認沒有區別,耳根頓時紅了一片,梗著脖子改口,「是、是又怎麼樣?」
艾蕾妮卡輕聲問,「其他人也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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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在這整起事件裡,最開始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本山神官為什麼會背叛鶴岡八幡宮。」
夜風呼嘯著卷過天台,源輝月的聲音在風聲中輕飄飄的,有種不緊不慢的平穩,「現代社會早就沒有神跡了,神官也變成了一份職業,並不要求一定要有虔誠信仰。但是在八幡大神親自現身過之後,即便本山神官之前是個無神論者,想法也一定會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這已經不是冒某些風險,這是不折不扣地自尋死路。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這樣做了,我只能認為在他心裡有些東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風見裕也下意識看向自家上司,他們派去國外的人已經查清楚了本山或者應該是安德魯的真實身份。
在沉默了片刻後,降谷零果然低聲開口,「本山的父親是一名工程師,他所在的公司在東歐某個小國有一項投資項目。他曾經因為工作的原因在國外駐扎了五年,在那段時間內,他婚內出軌,背著妻子跟一名當地女性結成了情人關系,那名女性還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名私生子比真正的本山大三歲,這也是本山的父親在調離那個項目組之後,依舊瞞著家裡人以工作的名義繼續往返於日本和那個國家之間的原因。」
不遠處的金發女人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神情逐漸冷成一尊木石雕琢出來的雕像。
「本山大學期間,他的父母相繼去世,他大概是終於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兄長的消息,然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乘上出國的飛機前往了那個東歐國家。但是他不適應當地的環境,落地之後就病倒了,並且沒過多久就因此逝世。那個時候本山父親留在東歐的那名私生子已經加入了某個秘密組織,意外出現並且死在異國他鄉的本山,讓他和他背後的人生出了一個想法。」
「本山的兄長和他,兩人的母親雖然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東歐人,但是兩人都更像父親,因而他們的面部輪廓也非常相似。本山死亡之後,他的兄長,也就是你們口裡的安德魯盜用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名義踏上了日本領土。本山在日本出生長大,擁有完整的人生經歷和成長軌跡,誰都不會懷疑他是境外的間諜。一如你們所期望的,他也的確成功在日本潛伏了十多年都沒被人發現,直到這一次。」
天台的風好像越來越大,呼嘯地吹過幾人的耳畔。
源輝月的聲音平靜地落在風聲裡,「所以這就能解釋得通了,為什麼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神宮,生前甚至可能死後都不會有好下場,本山神官……嗯,我還是叫他安德魯吧,安德魯先生依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你們。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日本人,他心裡的確有高於他的生命,乃至他所擁有的的一切的東西——他的國家。」
唯有信仰能夠對抗一切恐懼,包括死亡。
安德魯、茱莉婭、雷恩……這些人之所以能夠為了克裡斯蒂娜奮不顧身,一旦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捕就毫不猶豫自殺。他們為的不是克裡斯蒂娜,或者說不僅僅是她,他們真正害怕的是落入到日本警方手裡,害怕有人會從他們身上看穿那個他們千方百計掩蓋的真相。
源輝月的聲音冰清水冷地滾落在夜風裡。
「你們不是國際殺手,更不是什麼意大利黑手黨的成員,你們是那個東歐國家派到世界各地搜集情報執行機密任務的秘密警察。」
風見裕也錯愕地一怔,隨即條件反射地朝自家上司看去。
金發青年依舊握著槍站筆直指著對面的人,淡金色的碎發遮住了眼角,看不清神情。
第750章 夢中的婚禮(七十二)
「……你在說什麼?什麼,什麼秘密警察?」
盧卡斯的表情僵硬得宛如身後牆壁上的雪白石灰,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巴,卻惶恐地找不到下一個音節。
房間內此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艾蕾妮卡忽然抖落出來的真相驚呆了。唯有早就先一步受到過衝擊的前國際刑警已經恢復了冷靜,深深凝視著自己面前的人。
她的眼瞳中除了仇恨,在更深的地方泛出了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哀。
「你們國家已經連你這樣的孩子都派上戰場了嗎?」
「我成年了!」
盧卡斯猛地仰頭,脖子上開始泛出細密的血紅色,他定定盯住艾蕾妮卡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又下意識環顧一圈,最後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的金發女人身上。
「……你丈夫的那起爆炸案,是我策劃的。」
艾蕾妮卡呼吸一滯,搭在沙發上的手猛地收緊。
「我是組內技術人員,克裡斯蒂娜只是執行而已;還有你,阿爾伯特,你的哥哥死在了工廠爆炸案裡吧,那個地點是我選的;米婭·羅西,導致你的兒子死亡的那個廣場,原本當天應該會有警察巡邏,是我在其他地方制造了一點小麻煩把他們調走了……」
他一個一個說過去,房間內被點名的每一個人表情都漸漸變了,空氣中開始彌漫起無形的火藥味。
「你們每個人都有親人死在普拉米亞手裡吧?」盧卡斯拔高了聲音,「我也是普拉米亞,你們動手……唔!」
米婭一槍托掄過去將他砸到在地,少年發出一聲悶哼,意大利女人抬起頭,眼珠已經隱隱發紅。
「艾蕾妮卡?」
他們的首領依舊沉默著沒說話,倒在地上的人卻已經迫不及待了似的,還在低聲大喊,「怎麼了?你們害怕了?動手給你們的親人報仇啊?!」
房間門外,聽著裡頭的動靜,已經走到門口的柯南和服部平次下意識停下腳步。
房門內依舊是一片壓死人的沉默,而從門縫中傳出來的聲音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
「動手吧,求求你們,動手吧……」
服部倏地怔住,好一會兒,神情復雜地緩緩放下正准備敲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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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天台。
克裡斯蒂娜在冷風中寂靜了半晌,好一會兒,發出一聲沒聽懂日本話的嘲諷。
「哈?」
「秘密警察?我?神子大人的想像力真是比凡人豐富,謝謝你給我找理由了,雖然我不怎麼需要。」
她唇邊甚至勾起了一個狠戾的笑,眼瞳中找不出半分人性,襯得唇上的顏色不像抹上去的口紅,像剛嚼完生肉殘留的鮮血。
那種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陰冷與真實,讓猝然對上她視線的風見一個哆嗦,差點都對源輝月方才的話產生了一絲懷疑。
然而緊跟著他就清醒過來,算無遺策的源大小姐和毫無人性的克裡斯蒂娜,比較起來還是源大小姐比較可怕。狹路相逢,當然是真正的大魔王勝出。
「在綠台警察醫院的時候,我們第二次去看你,你那時候就知道有人在門外了吧?所以故意跟村中警官提到了黑手黨。就算是找借口,人也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完全沒有由頭的東西。當時你作為普拉米亞的身份已經距離暴露不遠,醫院的醫生在你受過傷的那條手臂上檢查出了一顆子彈,其他人可不會有中了你的迷魂記的村中警官那樣好糊弄,遲早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你故意利用這種心理,想要讓其他人在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時,順勢想到意大利黑手黨頭上。」
源輝月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普拉米亞也的確跟黑手黨有關系。你當初看中真正的克裡斯蒂娜,准備竊取她的身份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作為底下情報販子還跟盧奇亞諾所在的家族有所牽扯。你頂替她的身份之後,又借用這層關系把『普拉米亞』介紹給了盧奇亞諾,然後成功作為國際殺手被他的家族招攬。盧奇亞諾應該到現在都以為你是他的手下吧?」
「這是你為自己的身份設定的防火牆,艾蕾妮卡和她的人滿世界追著你跑讓你終於有了緊迫感。你可以死,但是你的真實身份絕對不能暴露。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暴露,有人發現你身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勢力,也只會順勢查到意大利黑手黨身上,絕不會想到你跟某個東歐小國會有什麼關系。」
從手機中傳出來的聲音輕飄飄的,那頭大概也在某棟建築的高空,背景音裡有著呼呼的風聲。源輝月的清淡的聲線落在風聲裡,好像多出了一份縹緲。
「這些年你的確做得很好,你一邊頂著國際殺手的身份搜集情報,一邊暗地裡替你的國家執行某些見不得光的任務。殺手只是一把刀,特別是瘋成了普拉米亞這樣的殺手,沒人會懷疑刀會有自己的意志。所以你為自己國家執行的任務成功被隱藏在了其他人的委托之中,比如說,艾蕾妮卡的丈夫的死。」
風見注意到對面的女人鼻翼猛地翕張了幾下,像是被說中了什麼,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那是一個粗淺的嫁禍,你們的目的是想挑起那個俄國高官和警界之間的矛盾,爆炸案發生之後,那個高官果然從他當時的位置上滾了下去,換成了另外一個他的老對手。而新上位的官員所在政黨的政見和主張對你所在的國家更有利,我就是從這裡開始懷疑你們的。」
說到這裡,源輝月好像輕飄飄笑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某些更復雜的涵義。
「政治啊……從來都是要人命的東西,只不過政客殺人比那些連環殺人犯們看起來更文雅而已。」
克裡斯蒂娜像是已經變成了夜色中的一尊雕塑,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不過作為底下的人,你們不用考慮那麼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的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戰場上相遇,無論是別人殺了你,還是你殺了別人,都不存在對錯。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吧?而且始終把自己的身份偽裝得很好,唯一的問題是——太好了。」
「克裡斯蒂娜這個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可現在連你的同伴都在用這個名字稱呼你,我能理解你是為了更好地扮演這個身份,但是有些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
天台的風冰冷地卷過,降谷零握著槍的手微微一滯,源輝月的聲音輕得也像此時掠過他指尖的風。
「暴力和殺戮是比最頂級的海洛因更容易讓人上癮的毒品,你連生活中都在扮演普拉米亞這個國際殺手的時候,你就真的成為了普拉米亞。」
「……」
風見聽到這裡已經幾乎迷茫了,他順著她的話往天台邊上的女人看過去。克裡斯蒂娜宛如一截沒有生氣的木樁直挺挺立在那裡,好半晌才沙啞地開口,嗓音像刀片劃拉著玻璃,「……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的同伴應該比你更早察覺吧,他們應該也隱晦提醒過你了,但是你聽不進去。你們的任務,有很多次其實並不一定需要付出某些人的死才能達到目的,但你依舊毫不猶豫選擇了殺人。」
【「克裡斯蒂娜,其實俄國那次的任務我們不一定……」
「……我們真的只有這種選擇了嗎,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其實上頭對你這次的計劃一直……」
「克裡斯蒂娜,這一次是不是太過於……」
「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
「克裡斯蒂娜……」 】
「……」她呼吸一滯。
「你聽不進去。」
「你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追逐裡,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並不是非要殺人不可,但是你內心有一種衝動驅使著你依舊這樣做了。在按下炸彈引爆鍵的那一刻你感覺到愉悅了嗎?你終於感受到了連環炸彈殺手們追求的至高無上的快感了?那種神魂顛倒的感覺已經讓你上癮,所以你再也沒辦法戒掉它……」
克裡斯蒂娜猛地扣下扳機,「住口!」
「嘭」地一聲槍響,降谷零和風見迅速躲向兩側,那顆從槍口射出來的子彈失去了以往的准頭,只釘入地面濺起一簇細碎的火星。
源輝月理所當然沒有住口。
「你有多久沒有審視過自己的行為還能否站穩你為自己劃下的正義了?你真的還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在戰鬥嗎?沒有鮮血和殺戮你就已經平靜不下來了吧?」
「閉嘴!——住口住口住口!」
槍聲和子彈瀑布一樣迸發,天台迅速變回戰場,風見反應迅速地躲在一處掩體後,屏息地感覺到不遠處的人的理智正在槍聲裡搖搖欲墜。
而手機裡另一頭的人似乎毫無所覺,或者說她感覺到了,但依舊繼續以一種堪稱冷酷的態度不緊不慢地繼續將她逼向懸崖。
「即便是真正的戰場上,參戰的軍人多少也會避免誤傷到平民和未成年的孩子們。但克裡斯蒂娜桑,你算過自己的手下死過多少無辜的人嗎?你的炸彈將多少孩子卷進去過了?艾蕾妮卡的兒子死在你手裡時還不到十歲吧?你對此有過一絲一毫的愧疚嗎,或者說,你看到過他們嗎?」
「——我說了閉嘴啊啊啊啊!!!」
「你的腳下早就不是你以為的戰場了,你已經把這個世界當成了任你所為的屠宰場。你在沉迷於自己的游戲的時候,除了眼前的鮮血和死亡早就已經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包括你曾經的信念、同伴、甚至你的國家。」
「比如說今天晚上在澀谷區的這場爆炸,如果它真的發生了,你有想過你效忠的國家政府有可能會因此被列入恐怖組織名單嗎?」
槍聲猛地一停,冰冷的夜風吹開了空氣中的硝煙味,風見下意識探頭往外看去,就見不遠處天台邊上的女人正倏地僵在原地。
「你沒想過,對吧?你沒想過日本警察能夠查到你們的真實身份,或者說你下意識忽視了這種可能性。為了你追求的快感,你早就把自己的私欲放到國家利益之上了。」
「或者可以這樣說,克裡斯蒂娜桑,你先背叛了你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