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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開局撿到一只名偵探》作者:蕭暖陽【完結+番外】

第346章 紅馬(十四)

  終於結束了一段長長的聯絡後,陽台上的男人轉過身。

  他的臉暴露在客廳的燈光下,從眉骨到眼眶橫亙著一道猙獰的刀疤。茶幾前的少年嚇了一跳,原本就處在應激狀態的人像只受驚的貓,差點轉身就跑。

  「別害怕。」愛爾蘭正色說,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正義而嚴肅,「我跟你說過了吧,我是搜查一科的刑警。」

  他的警察證件就攤開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少年往那頭看了幾眼,點了點頭,眼瞳中的警惕終於松緩了幾分。

  他有著一雙上挑的貓眼,格外明亮而靈動,跟某個人幾乎有著基因中的相似。

  而那個女人被琴酒所信任,甚至准備將她安插到他的任務裡來。

  愛爾蘭心底冷冷一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繼續假扮一位剛剛挺身而出救了人的刑警,因為責任心對晚上的突發事件追根究底,「你叫做本堂瑛佑是嗎?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了?為什麼會被那幾個外國人追擊?」

  .

  這個繁忙的周末,連日以來的夏季酷暑再攀新高,居住在快要被烤化的城市裡的東京居民們能不出門的紛紛都躲在了家裡靠空調續命,只有苦逼的警視廳刑警們東三九夏三伏,一如既往地來到了警視廳開案情討論會議。

  高木走進警視廳大樓的時候只感覺腦子都快要熱停擺了,他在大廳裡遇到了源輝月以及跟她一起過來的柯南和服部,打完招呼下意識將他們領到了會議室。

  將幾人領到座位上坐下,甚至習慣性地倒來了茶水,一整套流程走完,高木警官宕機的大腦被會議室的涼風一吹,終於反應了過來,「等等,源小姐你們怎麼來了?」

  「……」

  源輝月沒說話,因為她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麼熱的天,難道是警視廳的空調比她家裡的涼快?

  某人那句「明天見」忽地從腦海中飄過,她目光飄了飄,端起高木送來的茶杯,假裝沒聽到地矜持優雅地喝了一口警視廳特產劣質苦茶。

  「先別說這個了,」服部平次急性子地打岔,「高木警官,我們剛剛在底下聽說那個風水師今天早上跑來警局報案了?」

  高木警官的注意力像個隨風搖動的鐘擺,隨手一撥就能帶著走,果然被一句話岔開了話題,「哦,對。曾我桑的確今天一早就來了警視廳,他自稱他撞到了凶手行凶的現場。」

  「曾我操夫說,昨天下午,他大約三點左右到了諸角家,然後一直待到諸角明回家,因為有事找他相談。但是諸角明跟同門的師弟約好了晚上一起喝酒,他只好遺憾地准備換個時間,當時大概是晚上八點半左右,他臨走前借用了一下洗手間,凶手正好是那個時間進入了諸角家。」

  會議上,白鳥拿著曾我操夫的口供,開始講述他帶來的新線索,「他在洗手間裡聽到了諸角亮子的驚叫,她和諸角明似乎和凶手是認識的。她對凶手說了好幾句話,但是對方一言不發,並沒有回答她。」

  底下有人舉手,「也就是說,依舊不能確認凶手的性別?」

  「對,曾我桑也沒有看到凶手的樣子。他一直躲在洗手間沒有出去,直到在裡頭聞到了汽油味察覺到不對,跑到外頭時,凶手已經點完火離開。由於當時火情剛起不久,他抓住機會從陽台跑了出去,幸免於難。」

  「他逃回家之後,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害怕凶手找上他滅口,最終今天一大早就來了警局請求保護。」

  諸位警官們唰唰做筆記,聽著這個離奇的生還過程,有人皺著眉質疑,「他會不會是在說謊?」

  「你是指曾我桑自導自演,其實他自己就是凶手本人嗎?」目暮警官開口,「老實說,這種可能性我們的確考慮過,安室君——」

  「我先簡單替諸位警官梳理一下這個案件的案情吧。」坐在講台側面的金發青年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長身玉立地走到白板前,修長的手指從旁邊取過一支白板筆,「這起連環殺人案看起來復雜且矛盾,實際上是兩樁案件攪和到了一起,這一點我們昨晚已經和目暮警官以及松本管理官討論過了。」

  他簡略概括了一下昨晚的討論過程,骨節分明的手執著白板筆,在白板左側寫上「碓冰嶺-陣野修平」,以及「梨善町一丁目-加賀志津」兩個案件地點和受害人姓名。

  「所以在繼續研究整起案件之前,我們需要從頭開始將這個連環殺人案拆開。首先,這兩個案子毫無疑問是第一位凶手所為,暫且稱呼他為A。他殺死了兩名受害人,燒掉了位於一丁目的房子,留下了『麻將』的簽名。而一丁目的紅馬,也是整起案件中出現的第一個『紅馬』,實際上是屋主的東西,被媒體錯誤解讀,誤認為是凶手留下的『簽名』。」

  「之後第二名凶手,暫且稱呼他為B。受到啟發,制造了位於二丁目的縱火案件,因為他的目的只有燒毀房屋,創造出一個莫須有的縱火犯,所以二丁目的案件中沒有出現死者。」

  黑色的筆頭在白板的右側寫上了鳥矢町二丁目的地址,隨即在旁邊標了一個大寫的英文字母B。

  「第四起案件,也就是發生在賢橋町三丁目的縱火案,有明確的目擊證人,凶手將死者用電擊棒擊暈之後在她身上淋上汽油將其燒死,這是第一名凶手的作案手法,所以這起案子的凶手也是A。」

  將第四起案件的受害人伊藤美沙裡的名字寫到左側,和上面幾起案子並排列下來,他終於回頭,「最後是昨天發生的第五起案件,我認為這個案件目前來說是信息含量最高也是最重要的。第一個問題是,殺死諸角夫婦的凶手是誰,A還是B?」

  他看起來是面向全場的警察,視線卻落在了某個固定的人身上,現場的警官們下意識跟著他轉頭。源輝月在眾人突然的矚目中環著手臂沉默了幾秒,淡淡地開了口,「A。麻將牌這個信息尚未對媒體公布,除非在座的哪位警官一時興起去客串了一下連環殺人犯,否則會在現場留下麻將這個簽名的就只有第一位凶手自己。」

  安室透輕輕笑了一下,繼續問,「那麼紅馬是怎麼回事?」

  源輝月對答如流,「在第五起案件,這兩名嫌犯的目標重合了,所以紅馬是B准備的。」

  「現場留下的麻將牌有兩枚,諸角夫婦的死因都和之前一樣,被人用□□擊暈,然後在大火中死亡。」安室透回頭,在白板上寫上了諸角亮子和諸角明的名字,「但是兩位凶手都有縱火行為,所以這一起案件的火是誰放的?」

  源輝月:「A。」

  安室透:「為什麼?」

  源輝月不耐煩地直接說出了最終答案,「因為B在動手之前,就已經被闖進來的A用□□放倒,然後死在了火裡。」

  會議室裡猛地寂靜下來,連沙沙的動筆聲也停止了。懵逼半晌後,終於由高木警官作為代表,問出了他們最近問得最多的那個問題。

  「……所以說,凶手B就是諸角夫婦之一?可是為什麼?」

  「因為首先,紅馬不可能是A准備的。」輕笑著闔上筆,安室透代替懶得開口的某人開始闡述推理過程,「簽名對連環殺手有特殊意義,他們可能會因為外部刺激而改變,但絕不會隨意模仿別人的簽名,留下紅馬的只能是B。」

  有警官舉手,「沒有可能是巧合嗎,像發生在一丁目的那起案件那樣。」

  「不可能,」安室透肯定地說,示意在場的刑警們將手裡的資料往後翻,「這是分別在四個現場找到的紅馬的照片,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只有一丁目的紅馬馬身上有凹陷,底部有底座。事實上有關於這個雕塑,我已經找到它的原版了。」

  眾人依言將資料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除了那四張熟悉的紅馬,果然還多出了一張新照片,那是一個關羽騎在赤兔馬上的小型雕像。

  安室透:「這是玄田桑的古董店裡專門贈送給顧客的禮物,一丁目那名死者就是他的顧客之一。當時上面的關羽像恰巧被火燒掉,只剩下了底下的赤兔馬。但這種巧合不可能反復出現,所以之後在火場找到的紅馬,都是有人將上面的關羽和底下的底座卸掉之後呈現的樣子。諸角家找到的紅馬也被處理過,所以不可能是巧合。」

  提出問題的警官恍然點頭。

  「而確定了紅馬是B留下的之後,存在兩種可能性,一是他做好了准備,還沒來得及點火,第一名凶手A就闖了進來,實施了殺人計劃;另一種可能是他准備動手時,正好遇到了A已經把他要做的事情做了,於是他就趁機把自己的簽名也留在了現場,後一種情況依舊不可能。」

  源輝月懶散地插了一句嘴,「為什麼?」

  大小姐擺明了是明知故問,金發青年轉向她,神情中多了一點無奈的笑,「因為嫌犯A的殺人手法一貫是先在房屋周圍淋上一圈汽油,再進入屋內擊暈受害人,最後點火。汽油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迅速燃燒起來,而發現紅馬的那個窗台從裡面上了鎖,如果嫌犯B如果是從外面進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他不可能跑進一棟燃著火的房子裡,在窗台邊放下紅馬,又把窗子上鎖,再從大門跑出去,這個過程太過繁瑣且多此一舉了,只能是事先准備。」

  柯南習慣性加入討論,「今天下午拜訪諸角家的人有玄田桑、諸角桑的姐姐系子還有那位風水師曾我桑,但玄田桑和那位姐姐都沒有進門,所以能做這件事的人只有曾我桑,以及諸角夫婦。」

  安室透眉梢微挑,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曾我桑進門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你們了?」

  小偵探點頭,「所以姐姐才排除了曾我桑的嫌疑,因為在有目擊者見到了他昨天出入過諸角家的情況下,他如果真的是凶手,應該會選擇換一個時間,以免自己被警方注意到。」

  「消防隊今天中午的時候出具的事故報告也證明了這個推理。」服部翻著手裡的資料,補充說明,「諸角家內部的起火點有兩個,一個是在客廳玄關附近,另一個在找到紅馬的雜物室,那裡的地面也被人事先倒了汽油。」

  「所以說,雜物室的起火點就是凶手B事先准備的?」大家聽到這裡總算聽明白了。

  目暮:「沒錯,我們推測雜物室被人提前布置了一個自動點火裝置。科搜研在雜物室的燈泡周圍檢測出了碳纖維,我們根據安室君的推理試著還原了過程,凶手B先是在燈泡周圍圍了一圈易燃的紙巾,紙巾裡頭夾了火柴。燈泡持續工作一段時間就會開始發熱,等熱度點燃火柴時,周圍的紙巾也會被一並點燃,從燈泡上掉下來,再引燃地上的汽油。而昨天晚上,諸角亮子是准備一直留在家裡的,只有丈夫諸角明主動約了人出去喝酒。」

  「這是提前做好的不在場證明?那動機呢?諸角明沒理由要廢這麼大力氣謀殺自己的妻子吧?」

  「事實上,」白鳥輕聲說,「諸角明的確有作案的動機。」


第347章 紅馬(完)

  褚角明和褚角亮子這對夫婦和許多正常情況下的家庭不同,褚角其實是亮子的姓,也就是說褚角明當初是入贅到了亮子家。

  他們現在所居住的房子,包括家中的大部分錢財都是亮子從去世的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遺產。褚角明在外是風光無限的心理醫生,在內看似是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但實際上家中的錢財大權一直都在亮子手中。

  這也就造成了當褚角明想要將自家的房子改成私人心理診所時,必須取得亮子的同意。

  這個問題能夠被在這裡提出來,亮子的態度就很明顯了,她理所當然沒有同意。甚至近些年來這對夫妻的感情也出現了問題,諸角亮子出軌了丈夫的大學好友風水師,一直都想跟褚角明離婚。

  「所以說,是為了錢啊……」聽完了長長的前情提要後,有人恍然。

  總有人說金錢是萬惡之源,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糾紛和仇怨,都可以共用「錢」這一個起因。

  為了錢謀殺自己的妻子父母、甚至孩子,當刑警的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世如焚爐,人似柴薪。更不用說這個九月的幾把火把爐子燒得格外地酷烈,同情心再泛濫的人在裡頭轉過幾圈,現在都已經被烤干了。沒人有空唏噓這起在無數婚姻中反復上演過的悲劇,刑警們的注意力十分集中,關注點明確。

  「所以說,如果諸角明就是凶手B,他親自犯下的案件其實只有發生在二丁目的縱火案,以及昨晚那個還未完成就被A打斷的案件?」

  「沒錯。」目暮警官明了提問者的言外之意,「而且現在他人已經死亡,諸角家也被大火燒毀,很難找到他就是犯人的證據。」

  現場一片沉默。

  「好消息是,現在至少不用擔心他繼續犯案了。這個案件之後會被移交給火災犯搜查系繼續調查,我們的重點依舊是手頭這起連環殺人案。」目暮警官說,「將諸角明犯下的案子剔除出去之後,現在案情已經逐漸清晰,幾位受害者的住址並不具備規律,所以這應該是一起針對特定目標的報復性殺人事件。」

  「按照凶手留下的麻將牌,他的目標有七個,也就是說還有兩名潛在受害者。現在不是松懈的時候,立刻行動起來,一定要找到這幾位受害人之間的交集!」

  「是!」

  這場案情討論會終於散會,刑警們魚貫而出,有個警務科的女孩子在會議室門口笑著朝著眾位警官道著辛苦了,然後進來幫忙打掃了衛生,收走了警官們剛剛用過的紙杯。

  源輝月的視線跟著她出了門,又朝講台的方向掃了一眼,發現剛剛還在那裡的人不見了。

  「輝月桑是在找我?」

  她聞聲回頭,就見金發青年從門口走回來,淺笑著解釋,「剛剛目暮警官拉著我說了幾句話。」

  他說話的時候單手插兜,姿態閑適,漂亮的肌肉線條從小臂沒入到了手腕,源輝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昨天親自給人帶上去的尾戒,她默了一下,「你還真把它帶著了?」

  安室透坦然地一笑,湊到她耳邊開口,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多了幾分磁性沙啞,「這不是輝月桑你幫我隱瞞的條件嗎?不過要知道我的行蹤,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我接下來要去審訊室,輝月桑要一起嗎?」

  .

  風水師曾我操夫雖然被排除了嫌疑,但並沒有被放走,警方還有話要問他。

  而坐在審訊室裡被警視廳的涼風吹了一上午,他被驚惶和聯想充塞的大腦似乎終於被吹清醒了,這才意識到昨晚發生的那起案件,作為唯一在現場的人,他有極大的嫌疑。

  但他自己已經主動送貨上門,這個時候後悔也晚了。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的動靜驚動了坐在裡頭發呆的人,曾我操夫驚惶地抬頭看去。

  被昨夜撞上的凶案現場再加上一晚上豐富的聯想把這個男人嚇成了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驚嚇的鵪鶉,他全然沒了昨天下午柯南在諸角家門口遇到時的翩翩風度,連下巴上的胡茬都沒了精心修剪過的成熟韻味,反而像個潦倒的流浪漢。

  「能說的我都說了,」曾我操夫喃喃,「我什麼都沒做,我真的不是凶手……」

  「什麼都沒做?」白鳥在他對面坐下,「你和諸角亮子的交流可不像什麼都沒做的樣子。」

  審訊室裡頓時一陣難堪的沉默。

  「我是跟她私底下有一些……來往。」許久之後,風水師有點艱難地開口。他不安地摩挲了一下手掌,聲音越來越低,沒兩句話就開始推卸責任,「但是這是我們私人的事情,是她主動找上我……我後來一直想跟她撇清關系,是她不願意……」

  普天之下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的男性同胞們,推卸起責任來都是一個套路,跟統一上過培訓班似的。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非要纏著我,我也是被逼無奈。

  老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但這些當代大哲學家們不同意,他們身體力行前赴後繼地非要向世界證明,一個巴掌就是能拍響。

  審訊室裡坐在副手位置的女警眼含鄙夷,白鳥面上表情不變地繼續,「你和諸角明是大學同學,你們關系很好吧?」

  「對對對,我們大學是同一個宿舍,一直都是朋友。」曾我開始叫屈,「所以我怎麼可能殺他們呢,當初亮子和他私奔,被家裡趕出來,還是我收留了他們夫婦倆一段時間,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

  「被家裡趕出來?」白鳥詫異地打斷了他的嘮叨,「諸角亮子的父親不是很滿意諸角明這個女婿嗎?還因此把家產全都留給了小女兒諸角亮子。」

  「那是後來,」曾我操夫說,「最開始亮子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只是個鄉下來的窮學生,還在念研究生,在東京連房子都租不起,亮子的父親一開始根本不滿意他,一直要求亮子跟他分手。」

  之前眾人在會議室開會,遠山和葉沒好意思跟進去,等會開完了,她和源輝月幾人在審訊室外會和,然後就聽到曾我操夫講了個非常俗套的故事。

  驕縱任性的富家千金愛上了一窮二白的窮小子,不顧一切要跟他在一起,惹得保守守舊的父親大發雷霆將她趕出家門。

  但遇到挫折考驗的愛情只會更加堅韌,富家千金沒有因此而後悔,一意孤行地和窮小子私奔了。他們遇到了很多困難,也吃了許多以前從未吃過的苦頭,命運賦予的考驗接踵而來,但最終,他們承受住了。

  窮學生靠自己的努力攀上了金字塔,成為了受人尊敬的心理醫生,而父親的態度也終於因此而松動。

  童話故事總是在最圓滿的時候結局,因為後面的才是現實,許多苦命鴛鴦可以共患難卻無法共富貴,但在這個故事裡,富家千金和後來的心理醫生甚至連這一關都過去了。

  「亮子的父親承認了阿明之後,他們的生活漸漸好了起來。」曾我埋著頭說,「他只有兩個女兒,阿明同意了入贅,他也對他越來越滿意,最後在去世後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亮子。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在那之後他們雖然一直沒有孩子,但是感情依舊很好,阿明從來不在外面亂玩,每年都會空出時間陪亮子出去旅游。」

  如果不是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眾人幾乎以為自己聽了一個結局圓滿的愛情故事。連審訊室裡的女警都意外地放輕了聲音,「那後來呢,既然他們夫婦感情很好,諸角亮子為什麼會跟你出軌?」

  「我也不知道,」風水師嗓音沙啞地弓著身體,將臉埋進了手掌裡,「我也不知道他們從什麼時候就變了,我唯一的印像是好像從某個時期開始,亮子和阿明突然頻繁地吵架。」

  「那段時間我每次去他們家裡都感覺空氣讓人窒息,有一次我們正在吃飯,亮子和阿明忽然就吵了起來,亮子像是發瘋一樣把桌上的碗碟全摔到了地上,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沒有再出來。我留下來陪著阿明收拾,問過他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沉默。」

  「再後來,從某個時間開始,他們好像又忽然和好了。只不過阿明出差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次我去他們家裡,阿明又不在家,亮子突然邀請我留下來喝酒,我們都喝多了,然後……」

  後面發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我們醒來之後亮子說這件事她不會告訴阿明,但條件是我必須一直和她保持這種關系,她已經錄了像。如果我不聽她的,她就報警告我強奸。」

  風水師抬頭急切道,「所以我真的是被迫的!我也不想破壞他們夫妻之間的關系,我不知道,我真的……」

  他蒼白的狡辯落在審訊室裡,幾乎激起回音,襯得玻璃牆內外格外空曠。

  所有人聽完了這個意料之外的故事,都有些安靜。

  「……怎麼這樣。」跟進了審訊室的遠山和葉聲音很輕地響起,「我還以為諸角桑他們感情原本就不好,所以才……」

  現代社會的婚姻關系就跟快餐一樣,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選材勾兌。遇上了,各自覺得對方是個正常人,就可以直接送進爐子混合成一道菜。本質上都是兩個陌生人湊活在一起過日子,流水線作業,能吃,但也好吃不到哪兒去。所以結得快,膩味得也快。

  在這種情況下,夫妻倆發生矛盾糾紛,甚至發展到反目成仇的結局,都不是什麼讓人太意外的事。

  但如果這個結局的開頭不是互相湊活的得過且過,而是經歷過考驗的真正的愛情呢?

  《泰坦尼克號》的開頭,最後卻以《革命之路》結尾,甚至《革命之路》中女主愛普利產後大出血死亡後,永遠活在了男主弗蘭克的思念和回憶裡,僅僅只是個一地雞毛反映現實的文藝電影,諸角亮子和諸角明卻將他們的最後活成了個刑偵故事。

  「從科學的角度來講,人在戀愛的時候感到的愉悅感和意亂情迷是因為一種叫做苯基乙胺的激素。」望著審訊室裡頭的人,源輝月淡淡地開口,「它會使戀愛中的人迫切地想和對方在一起,並且感到幸福。」

  遠山和葉遲疑地回頭看向她。

  「但苯基乙胺的濃度最高峰只有六個月到四年的時間,也就是所謂的愛情的保質期。所以人類從基因層面上就不是長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愛情本來就是違背人類天性的。」

  愛情能夠存在的時間,其實比所有人以為的都要短。

  清淡的聲音仿佛讓審訊室裡又靜了一層,遠山和葉愣了愣,下意識點頭,「這,這樣啊……」

  「……」

  在這種別樣的安靜中,柯南不動聲色地看向另外一側的人,發現他似乎沒注意這邊一樣,正在低頭看手機,側臉的神情十分淡定。

  審訊室裡還在繼續。

  「諸角夫婦發生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旅行回來之後,後來幾年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

  「具體時間呢?」

  「我想想……好像是兩年前……」

  風水師後面絮叨的話就沒有太多價值了,安室透看著手機若無其事地開口,「輝月桑,六點了,晚餐吃海鮮怎麼樣?」

  源輝月聞聲回頭,幾乎是下意識說,「我不吃生魚片。」

  「不是生魚片啊,還有其他的吧。」金發青年無奈笑笑,「或者中餐?泰國菜?你最近要是不嫌牛排膩的話,有家西餐廳也不錯。」

  源大小姐對西餐的喜好是潮汐性的,總會在一段時間內特別嫌棄。於是話題就此轉向柴米油鹽,從高大上的愛情的成分落地成了晚上吃什麼。

  不過自有人類以來,吃什麼似乎的確是頭等大事。

  柯南看著他姐不自覺就被安室透帶偏,連身上的冷氣都淡了一層似的,兩人並肩開始往外走。

  「話說回來,你到底要把哈羅在我這裡放多久?你是打算讓它跟我姓嗎?」

  「誒?不可以嗎?」

  「你認真的?」

  「開玩笑的,我這幾天就去看它,話說回來它最近怎麼樣?」

  「……長胖了。」

  「誒?」

  小偵探輕輕笑了笑,回頭拽了一下還在愣神的服部和遠山,抬腳跟了上去。

  「走了。」


第348章 追蹤者(一)

  這天是某對大阪的小情侶來到東京的第三天,他們第一天被犯罪團伙綁架,第二天中午遇到警方圍剿現場差點被挾持,晚上遇到了縱火殺人案,行程緊鑼密鼓得幾天演完了一個季的劇情。而人在大阪的服部平藏本部長閣下也當真坐得住,親兒子這幾天的經歷如此精彩,他居然都沒有打個電話過來多問一下。

  但這段東京大冒險的旅程到此為止了。晚上八點,源家大門口,遠山和葉正努力地將自家耍賴的竹馬從院牆旁邊的竹子上撕下來,「所以說我們該走了,明天還要上課你忘了嗎平次。」

  「開什麼玩笑?」服部平次抱著竹子負隅頑抗,「這個案子還沒破呢,你讓我回學校?我要請假!」

  「明天是開學考試啊你請什麼假?除非你臥病在床出不了門,否則老師不會批的!」

  「我剛被揍了一頓沒多久怎麼不算臥病在床了?而且這麼危險的連環殺手還沒抓住,我怎麼可能放心讓柯南和輝月姐姐單獨待在東京?!」

  「兩個人不叫單獨,而且不是還有安室先生嗎?你瞎什麼操心啊……」

  安室先生將他們送到了家門口,這會兒回了一趟自己家去拿東西了。只有某對姐弟倆靠在車門上,淡定地看著這對小情侶就著他們家無辜的竹子極限拉扯,蔥翠的竹竿不堪重負地被扯彎了腰,源輝月只覺得無論是畫面還是某關西名偵探用的借口都有種格外熟悉的既視感。

  「你們是受過統一培訓嗎?」她納悶地問身旁的弟弟,「上次博多那個案子你不想去上學好像也是這樣鬧的。」

  柯南:「……呵,呵呵。」

  「但是柯南弟弟才七歲……」遠山少女一個用力,終於把誓死不和竹子分離的竹馬撕了下來,「平次你都十七了,成熟一點啊!」

  「嗷……」

  一個不慎被彈回來的竹竿抽了一下,服部平次憋屈地捂著手臂望著那頭還在看熱鬧的小鬼。

  什麼七歲,工藤分明跟他一樣大!

  然而工藤名偵探現在作為一個正太,完全擁有打滾撒嬌不想上學的權利。

  甚至正太名偵探上次打完滾也依舊失敗了。服部平次終於妥協,「好吧,但是這麼晚了,新干線還訂得到票嗎?」

  遠山和葉:「當然可以,我中午的時候就把票提前訂好了。」

  「你准備得也太充分了吧!」

  「還不是平次你每次遇到案子就走不動路了!」

  望著這對旁若無人再次開始拉扯的小情侶,源輝月甚至已經有些習慣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遠山力氣挺大啊。」

  旁邊的小偵探點頭,「嗯,和葉姐姐一直在練習和氣道嘛。」

  「這樣啊,那以後他們婚後發生矛盾,服部可能打不過遠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最近案件的啟發,源輝月的思路一不小心跑歪了,「所以這樣是不是就沒有家暴的風險了?」

  「誒?!」對面的兩個人忽然被關鍵詞戳中,同時震驚地回過頭來。

  服部平次:「家家家……」

  遠山和葉:「沒沒沒沒有這種事……而且我也不可能對平次,不是,等等……」

  這句話你們就聽到了啊。

  姐弟倆同時眼神虛了虛,露出了無言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的手機裡一個電話進了線。看了一眼來電提醒,她有點意外地一頓,走到一旁接電話了。

  柯南走到還在宕機的服部身邊拍了一下,將他一鍵重啟,「服部,先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這個在源輝月家門口的莫名其妙的道別儀式持續了十多分鐘,最後大阪的小情侶離開的時候,夜色已經逐漸覆蓋了天空,連星星都出來了。

  東京某棟大型綜合醫院,前來交接晚班的護士剛進門就疑惑地看到醫務科的主任親自將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送出門。

  不知道是不是門口光線的原因,她不小心和對方的視線對上時只覺對方格外凶狠,像是電視劇中心狠手辣的悍匪。她被對方的目光割了一下,嚇了一跳,連忙三兩步跑上台階,幾乎是逃進了醫院。

  在電梯裡遇到跟著主任一起送完人回來的護士長,她還有些心有余悸,「深代前輩,那個人是誰啊?」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是來調查某個案件的線索的。」護士長安撫她,「頭銜還是警視呢,放心吧,不是什麼危險的人。」

  護士這才微微松了口氣,隨即有些好奇地打聽,「所以讓警視親自出面調查的案件是什麼?」

  「這個啊,他沒說,只是拿出一張照片問我們五年前有沒有一個叫做本堂瑛佑的孩子在我們這裡住院。」護士長說,「我陪他去病歷管理課查了五年前的檔案,找到了那孩子的資料之後,他又問我們還記不記得當時陪他住院的那位姐姐長什麼樣。」

  「姐姐?」護士一愣,「不是父母陪他來的嗎?」

  「不是,是他的親姐姐。因為其他病人來陪床的都是父母,只有那孩子從頭到尾只有姐姐在忙前忙後,所以我記得很清楚。」護士長肯定道,「當時那位病人還是我負責看護的。」

  「這樣啊。」

  「話說回來,那位警官來問之前我還沒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孩子的姐姐的確長得很像前幾天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位日賣電視台的女主播啊。」

  「誒?水無桑嗎?真的?水無桑來過我們醫院?」

  「對了,我忘了你是那位女主播的粉絲來著。」護士長笑了,「不過應該單純只是長得像吧,水無桑出道用的真名,但那孩子的姐姐不是應該姓本堂嗎?」

  並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醫院的醫護人員們的討論,愛爾蘭坐上車後,接通了貝爾摩德的電話。

  「琴酒剛剛打你的電話沒有打通,」那頭的女人悠悠道,「你去哪兒了?」

  「當然是去調查這個案子了。」愛爾蘭啟動了汽車,「下午得出的結果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搜查一科前頭全都白忙活了,這個案子跟紅馬根本沒有一點關系,要從頭開始調查。」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我稍微有點意外,你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調查了?」

  愛爾蘭當然不知道,但是他嘴上不能慫,「這個不是應該問波本嗎?他現在在干什麼?」

  .

  波本正在源輝月家給她的冰箱裝固定器。

  某只小狗跟自家主人好久不見,並不知道他正在忙乎的東西是用來對付它的,還在開心地繞著主人腳邊上轉來轉去。

  「汪~」

  「以防萬一,椅子上也裝上防滑墊吧。」金發青年摸了一把哈羅開心湊過來的狗頭,無奈地站起身,「抱歉,是我大意了,我以為你這邊的冰箱它爬不上去的。」

  這話聽起來哈羅狗子似乎還是個慣犯。

  源輝月叼著雪糕無言地點頭,到底有些忍不住問,「你到底是怎麼教它的?」

  「問題就在這裡,我真的沒教它這個……」

  安室透又揉一下某只舊病復發的狗子,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

  小狗被他揉了還很高興,「汪!」

  「沒有在誇你啊哈羅。」

  「汪~」

  哈羅圍繞著好久不見的主人表達完熱情,又竄到了源輝月面前,對著她積極地搖尾巴。

  然而一眼看出它在想什麼的源輝月並沒有被它可愛的外表迷惑,冷酷無情地拒絕,「不可以,雖然我上次帶你到醫院檢查醫生說你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但是冰淇淋的熱量和糖分太高了,在你減肥成功之前絕對不可以。」

  「嗚~」哈羅聽懂了似的搖晃的尾巴微微一頓,緊接著又轉向自己身邊的人,狗狗眼中泛起亮光。

  對著自家狗子期待的小眼神,並沒有什麼用的主人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金發青年笑著和他同病相憐,「你看,我也沒有吧?」

  「……」源輝月虛著眼瞪他,「是我不讓你吃嗎?」

  「嗨嗨,是我自己沒有說……」

  安室透好脾氣地認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聲來件提醒,青年看過去微微一頓,然後扶著冰箱站起來。

  「哈羅之前也發生過這種情況,帶著它多跑跑步重新把體重減回來就行,輝月桑你……」

  對上大小姐一臉「你看我是會早起跑步的人嗎」的冷漠表情,他無奈地笑笑,「等天氣涼快了還是要多鍛煉身體啊你。」

  「你好啰嗦。」

  「嗨~那就拜托龍崎吧。」

  該交代的交代完,青年就告辭離開了。毛茸茸的柴犬歡快地跟著他到了門口,發現他還在往外走時疑惑地蹲下來叫了兩聲,似乎有些不明白這麼晚了他為什麼還要往外跑。

  柯南打完電話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疑惑地問了一句,「安室哥哥走了嗎?」

  「嗯。」

  源輝月叼著雪糕棍回過頭來,隨口回答完終於感覺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對。

  「……難道他應該留下來??」

  「額……」說漏嘴了的小偵探干笑著轉移話題,「話,話說回來,松本管理官的DNA比對結果出來了嗎?」

  「啊,大山下午給我發了消息。」源輝月回過神,「結果跟之前一樣。」

  「誒?」柯南挑了挑眉,語氣有點意味深長,「這樣啊。」

  源輝月淡定地繼續問,「你呢?下午服部忽然走得那麼爽快,你拜托他去查那起兩年前的縱火案了?」

  .

  與此同時,安室透剛出了院子大門,就給貝爾摩德回了一個電話。

  「你跟公主殿下好像玩得很愉快啊波本,把正事都忘了嗎?」

  「沒忘啊,我正准備給你發消息。」

  金發青年漫不經心地帶上院門,單手插兜開始往回走。夏日的晚飯迎面吹來,成排亮起的路燈撐起一種電影般朦朧的氛圍。

  周圍不時有牽著狗出門散步的其他鄰居路過,他遠遠地避開了他們換了另一條路。

  「兩年前,京都有所酒店發生了一起失火事件,出現了人員死亡。你讓愛爾蘭去查一下這個案子。」

  「什麼?」貝爾摩德先是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微微一怔,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和當初那起酒店起火案有關?」

  「啊,我想起來了,新聞還報導過,好像當死者是一名外地的女性,原本是來京都旅游的。」

  回大阪的列車上,某對情侶正好談起了同樣的話題,遠山和葉疑惑地問,「可是你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笨蛋,當然是當初這起事件有我們現在調查的案件的相關線索啊。」服部平次一手支著下顎,看著窗外懶洋洋地說。

  沿路的燈火在深淺不一的底色上飛速地掠過,列車已經開出了城市範圍正在荒野上一路飛奔。

  一個小時之前,源輝月家門口。

  柯南:「你回了大阪之後順便幫我調查一下吧,京都以及周邊近幾年有沒有發生過什麼造成人員傷亡的火災事件。」

  服部平次微怔,「你的意思是,那個神秘報警電話中提到的京都,指的是過去曾經發生在京都的某件事?」

  「嗯。昨晚發生的案件已經證實了,京都並不是對下一個案發地點的提醒,但這個地點應該是對凶手有意義的。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法,執著於用火將被害人燒死,你不覺得像一種儀式嗎?很有可能,這是為當初死在大火中的某個人進行的復仇。」


第349章 追蹤者(二)

  「伊藤美沙裡,律師。因為願意以極為低廉的價格接下案子幫助付不起律師費的窮人,而在業內廣受尊敬。在從業的前十多年的確表裡如一,積極為理想和正義奔走。」

  「五年前母親身患尿毒症住院,住院費和做腎髒移植手術都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她的積蓄因此耗空之後,原本依舊在勉力支撐,直到兩年前,從京都見完某個客戶回來,忽然答應了對方要求其幫忙避稅的違法行為,走上了犯罪道路。她那兩個手下也是在那之後來到了她身邊。」

  「諸角亮子和諸角明,東京人,丈夫是名校畢業的心理醫生,妻子是全職家庭主婦,年輕時為愛私奔,之後終於得到父親承認回歸家族。繼承了父親留下的大筆遺產,衣食無憂且夫妻恩愛。直到兩年前從京都旅游回來,感情忽然破裂,男方開始長時間出差,沉迷工作,女方出軌風水師,甚至最後鬧到了離婚殺妻。」

  「再加上作為金融公司職員,曾經非常有事業心的王牌銷售到生活頹廢不能自理最後被公司辭退的陣野修平。這些人的人生軌跡在同一個時間點,同一起事件之後,忽然發生了改變。」

  嘈雜的蟬噪夾雜在不停歇的車鳴裡,像是將整個城市都占領了。

  源輝月開著車在前往UDI的路上,一邊跟弟弟討論。

  「他們都是兩年前京都Vega酒店起火事件的幸存者,甚至當時都住在同一樓層,唯一看不出有什麼變化的只有第二起案件的受害人,那位梨善町一丁目的屋主加賀志津。」柯南一手托著下巴加入分析,「他應該就是貝爾摩德說的那個NOC,所以心理素質超出常人,看起來不受影響也很正常。但其他人的反應很明顯說明了,那場兩年前將他們聯系起來的大火中肯定發生了什麼。」

  能夠將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人生壓垮的,最有分量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另一個人的死亡。

  「所以那起事件中唯一的那名遇難者的死,可能並不是一起單純的意外事故。」柯南輕聲猜測。

  源輝月平靜地說出結論,「那是一起集體謀殺。」

  窗外的蟬噪驟然喧囂,UDI研究所的屋頂已經出現在了視野裡。

  在附近的停車場停了車,源輝月帶著弟弟走到研究所大門前時,麻生成實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

  他刷了卡帶著兩人進門,一邊有些無奈地笑,「會長你提前說一聲啊,忽然說要來我嚇了一跳。」

  「我又不是你們過來視察的領導,」源輝月隨口和他聊天,「在UDI待得怎麼樣?」

  「挺好的,同事都很好相處,所長也是非常好的人。」

  青年一邊說話一邊領著他們往裡走,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身上,曾經長久縈繞在他眉宇間的郁色早已被時間衝刷不見,比起在月影島的時候,他看起來開朗且明亮了許多,幾乎已經找不到那個曾經的復仇者的影子。

  世事更迭,有時候被改變也不全都是壞事。

  「會長你之前在電話裡說想來查看兩年前京都酒店起火事件的案卷資料?」

  「美琴跟我提過當時的受害者是UDI的法醫前去解剖,應該有案件紀錄吧?」

  「有,我幫你問過了,不過檔案室的鑰匙在所長那裡,要先去找他拿。」

  從電梯出來,麻生成實領著兩人前往儲存區的方向,一邊嘆了口氣,「據說當時那起事件的受害人的骨灰還沒有被領回去呢。」

  柯南一直安靜地在他姐身邊走著,聽到這裡終於疑惑地插了句話,「受害人的身份不是已經被確認了嗎?」

  麻生成實:「是,但是……」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頓,「啊,到了。」

  儲藏區的門開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室內的溫度似乎比走廊上要低一些。源輝月一進門被成排的貨架擠滿了視野,貨架上整齊安靜地擺放著一個個長方形木箱,木箱上還貼著編號。

  「殯儀館的人剛走不久,所長現在應該還在這兒。」

  幾人穿過直抵天花板的貨架往裡走,空氣不知不覺變得安靜下來,源輝月的視線不經意路過某個木箱,忽然頓了頓,看到了某個眼熟的編號。

  43。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停頓,麻生回過頭來,「啊」了一聲,「那是那位三毛貓桑,會長應該還記得吧?因為一直都沒有找到她的家人,所以也只能請她暫時留在這裡。」

  小偵探一愣,下意識放眼看去,望著視野內密密麻麻相同款式和編號木箱,終於意識到這是一片供給無名者停留的臨時墓地。

  「所以這裡都是……」

  「嗯,很多刑事案件的死者遺體被送到UDI來解剖之後,有的能夠查清凶手,有的因為受害者身份不明而成了懸案。而少部分能夠正常結案的案件,有時候犯人抓到了,受害人的身份卻依舊無法確認,比如像三毛桑這樣用了假名和假身份,誰也不知道來路的。」

  麻生輕聲說,語氣有些低沉,「雖然會定期將信息發送到各縣的警局,但是全國各地每天都會有新的身份不明的遺體出現,所以積壓起來反而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大概是聽到了他們說話的聲音,這排貨架的盡頭有人冒出頭來,疑惑地問,「麻生?」

  「所長。」麻生成實連忙中斷了傷感,給他介紹,「這是我們UDI的神倉所長,這位是我高中時期的學姐源……」

  「源小姐?!」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自家所長瞪圓了眼睛一聲驚呼,然後麻利地從貨架後鑽了出來,上來就鞠了個躬然後伸出手,「這,我不知道您過來了,抱歉抱歉……」

  場面一時間變得格外地官場格外地客套起來,麻生成實眼睜睜看著神倉所長禮貌地跟他會長握手,半低著頭聽著她解釋自己過來有點私事,態度客氣到近乎恭敬。

  「……神倉所長和會長認識?」青年有些迷茫。

  倒是旁邊的小偵探瞬間了然,「神倉所長以前是從政的?」

  麻生成實:「對,他以前是厚生勞動省的官員……啊。」

  他懂了。

  幾句話的工夫神倉所長那頭已經聽完了源輝月說的私事,積極表示沒問題,兩年前那起案件受害人的遺體和檔案都還在這裡,他可以帶他們去看。

  「不過神倉所長都退下來了,為什麼對你態度還這麼客氣?」

  趁著熱情的所長去檔案室拿資料的工夫,柯南終於有空問他姐。

  源輝月:「UDI當初剛建立的時候計劃成立為國立研究所,建立起串聯全國的牙科診所的數據庫,這樣在發現不明遺體的時候就能夠在數據庫中快速找到死者的身份。」

  麻生點頭,補充說明,「好像所長當初之所以從厚生勞動省出來建立UDI,最開始是因為他經歷過十年前那場關東大地震,見到了太多無法查明身份未能被家屬認領回家的遺體,所以在厚生勞動省的時候就一直致力於建立全國牙科數據庫。」

  「但是當時的厚生勞動省對這一部分並不太重視,所以這個計劃最後不了了之了。」源輝月說,「直到後來厚生勞動省大臣換屆,這個提案才又被拿了出來,並且准備推行了。」

  柯南忽然想到了什麼,「所以說……」

  「嗯。」源輝月平靜點頭表示他想的沒錯,「新任厚生省勞動大臣是源氏這邊的人。」

  柯南:「……」

  「另外UDI研究所背後最大的兩個金主,一個是跡部一個是忍足。」

  好的,這很合理。

  「所長一直都很感謝他們啊,」麻生感慨,「據說八年前他多方奔走籌集成立研究所的資金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困難,幸好跡部桑和忍足桑伸出了援手。」

  「UDI成立是時間是八年前?」柯南忽的一愣。

  「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

  小偵探最終朝疑惑朝自己看來的麻生成實搖了搖頭。

  八年前源輝月出事的時間點,跡部和忍足忽然注資了一個專門研究非自然死亡的法醫學研究所,之後負責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障的厚生勞動省大臣換成了源氏的人,此前一直不被重視的能夠快速協助警方查出不明死者身份的牙科數據庫計劃也被重新啟動了。

  這些真的只是巧合嗎?

  這些問題在小偵探腦海中有條不紊地一一列過,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拉住姐姐的手笑了笑後看著所長從隔壁檔案室急急忙忙地走回來,手裡拿著剛翻出來的資料。

  「找到了,兩年前的京都酒店起火案件,正好是七夕那天。受害者的遺體至今沒有被認領走,我記得是放在了這邊。」

  一行人於是跟著他往倉庫後面走,聽著所在絮絮叨叨,「雖然酒店的登記資料也被燒毀了,但是被救出來的人中有認識他們的人,所以死者的身份很快被確認了。但那位女孩子的兄長到警局去認領屍體的時候,對著搶救出來的骸骨沉默了很久,然後堅持不承認那是他的妹妹。」

  「所以才一直留在這裡啊。」柯南終於明了地點頭。

  「是啊,大概是只要不承認,在他心裡妹妹就依舊還活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吧,跟那邊那位婆婆一樣。」

  幾人順著神倉所長的示意望去,看到了貨架最裡頭的箱子。和其他只有編號的木箱不同,箱子貼在外頭的標簽紙上還寫了裡面那位死者的名字——美代子。

  「是意外事故,出事當天據說是和丈夫吵了一架跑出門,被發現時手裡還拿著零錢袋。」所長嘆了口氣,「警方花了三個月確認身份,但我將遺骨送回去的時候,屋敷大爺,也就是美代子婆婆的丈夫卻不承認那是他的妻子,讓我拿回去。」

  「……因為那位爺爺不願意相信妻子的死亡嗎?」

  「對啊,自從婆婆離開之後,他的宅子也漸漸成了垃圾屋,外頭堆滿了垃圾袋,我每次去他家的時候只能幫忙收拾一下。」

  說到這裡終於回過神,神倉所長將手裡的資料遞給源輝月,一邊朝旁邊的貨架上示意。

  「32和33,兩年前那場火災案件裡兩名死者的遺骨,都在這裡了。」

  正伸手接過資料的源輝月和看向貨架的小偵探同時微微一怔。

  「兩名?」

  「兩名?!」麻生成實愕然回頭,「那起案件裡不是只死了一個女孩子嗎?」

  「啊?」

  三人的反應反而讓神倉所長愣住了,「不是啊,當時死了兩個人啊,還是一對情侶。女方的兄長來了之後不承認死者是他的妹妹就走了,男方的家人根本沒來,所以你看……」

  他往旁邊一指,兩個原木色的木箱標著編號安靜地並排放在那裡。

  「都在這兒了。」


第350章 追蹤者(三)

  「兩年前的京都Vega酒店的起火事件?我記得啊,這件事在新聞界業內挺出名的,是個很有名的新聞事故。」

  源輝月:「事故?」

  「對,因為當天是七夕,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引發了廣大關注。」

  朝拿著文件進來的秘書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後再來,向日岳人往椅背上一靠,一手轉著手裡的筆對著手機繼續,「當時很多新聞媒體都到了現場,其中有一家媒體的記者拍到了有個被救出來的女孩抓著消防員的手臂哭訴,說還有個叫做菜菜子的女孩子沒出來,之後又收到消息,消防員在火場裡發現了一具女性的遺體。所以為了搶熱度,這家媒體率先把新聞發了出來,說是Vega酒店起火事件發現了一名遇難者。其他媒體以為是被驗證過的確切消息,於是也跟風報導。」

  「之後消防員將大火撲滅,又在安全樓道裡發現了另外一名男性的屍體,才最終確認了這起事件的遇害者其實有兩名。於是媒體界不得不補發新聞訂正,最先放出錯誤消息的那家媒體還出面道歉了。」

  UDI的辦公室裡,源輝月打電話的工夫,麻生成實和研究所另外一名女法醫東海林正圍在電腦前搜索兩年前的新聞。

  「啊,找到了,真的有道歉……」女法醫盯著屏幕愕然,「但是我完全不記得還有這回事了。」

  麻生:「我也……印像裡只有最開始發的那個有一名女性遇難者的新聞。」

  「那是你們腦子出問題了。」某位毒舌法醫在寫報告書的間隙,遠遠扔過來一句嘲諷,「案件細節也就算了,怎麼能連受害者人數都記錯?」

  「不止我們記錯了好吧,整個所裡只有你和所長的記憶是對的。」東海林抗議,並且有點毛骨悚然地雙手搓了搓手臂,「怎麼回事,有什麼東西給我們洗腦了嗎?」

  這時候柯南也和服部通完了的電話,疑惑道,「我有個朋友親自去Vega酒店問過了,好像那裡不少人也記錯了,都只記得只有一個受害者。」

  東海林:「還是群體洗腦!」

  三澄美琴干笑:「不可能吧。」

  「你的記憶是對的?」

  「額,我好像也只記得只有一個……」

  報告書寫到一半的中堂系終於詫異地回頭看來,「你說真的?你腦子也出問題了?」

  三澄美琴:「……」

  「吶,那起案件當時請了UDI的法醫過去支援吧,只有中堂醫生和神倉所長去了嗎?」柯南想起來什麼般問。

  「對,那天我和美琴休假,去京都的還有中堂醫生的助手,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所裡了。」

  一通電話終於打完,源輝月回到眾人中間,漫不經心地提出一個猜測,「曼德拉效應?」

  實習生久部:「誒?」

  幾位法醫:「啊!」

  久部:「啊?什麼?什麼曼德拉效應?」

  新人實習生剛把茶端過來坐下,就見其他人好像忽然都懂了,他左看右看,發現只剩下他一只迷茫的果子狸。

  柯南給他解釋,「曼德拉效應指的是一種群體性的記憶錯誤現像。起因是在2010年,一位叫做菲安娜·布梅的超自然研究者在網上提出,在她的記憶中當時的南非總統曼德拉應該在20世紀80年代就在監獄中身亡,她甚至還記得當時的媒體報導。她在網上發布這一觀點之後,引起了許多人的認同,表示他們的記憶跟她一模一樣。」

  三澄美琴端著茶默默點頭,「我當時也記錯了。」

  「但實際上曼德拉並沒有在獄中去世,他後來被釋放出來還當上了南非的總統,2010年時依然在世,直到2013年才去世。這一歷史事實和很多人的記憶不符,所以這種群體性的記憶錯亂現像被稱為曼德拉效應。」

  小偵探說著提出了一個非常有童趣的例子,「而在其他地方,比如說,你記得皮卡丘的尾巴尖有黑色條紋嗎?」

  實習生下意識回憶了一下,肯定點頭,「有。」

  「但實際上沒有哦,」小偵探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有條不紊地解釋道,「皮卡丘的尾巴一直都是純黃色的沒有變過。類似的還有米老鼠的背帶褲,蒙娜麗莎的微笑,維納斯的斷臂等等。」

  東海林插口,「所以對於這種好像群體性記憶被篡改的現像,有人猜測是因為平行宇宙的投射,那一部分人記得的是另外那個平行世界發生的事。」

  實習生震驚並且信以為真,「真的?!」

  「當然是假的啊,」柯南眼神虛了虛,「這種記憶錯誤其實只是我們的大腦對不重要信息的碎片化處理,最後無意識重組的結果。對於所長和中堂醫生來說,Vega酒店的起火案件是他們親身經歷的事件,甚至中堂醫生還親手解剖了死者,所以記得很清楚。但三澄姐姐他們卻是從電視中得到的消息,如果沒有特意關注可能也沒留意到後面的訂正和道歉,再加上身邊其他記錯了的人的傳染,所以你們的記憶才差這麼多。」

  「誒?」東海林醫生聽完小朋友的科普,格外驚詫,「小弟弟你這麼小就懂得這麼多啊,太聰明了吧。」

  柯南:「額……我也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哈哈……」

  「那也很厲害了。」她順手就拍了拍自己這邊還懵著的實習生,「看到了沒有,要好好向這個小弟弟學習啊。」

  實習生:「……」

  學習什麼,看電視嗎?

  一通逗小朋友玩的放松之後,三澄給源輝月遞了袋零食,這才關心道,「你不是在查最近那起連環殺人案嗎?那個案件很兩年前的Vega酒店失火案有關系?」

  源輝月喝了口茶還沒說話,旁邊的麻生學弟下意識算了算,「對啊,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受害人好像都是那起失火案的幸存者。」

  柯南補充,「還都是六樓的住客。」

  「所以說,這起連環殺人案有可能是為那兩位受害者復仇?」

  跟案件打交道也是他們的日常工作之一,在座的法醫們習慣性就進入了分析模式,「這樣的話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跟妹妹感情深厚無法接受她的死亡的兄長了吧?畢竟男方那邊的家庭關系好像挺淡薄的,連認領屍體都不來。」

  有人疑惑地提出反駁,「可是他復仇的原因是什麼,那兩位遇害者的死是一起意外事故啊。」

  .

  「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本上菜菜子和水谷浩介這對情侶在兩年前的酒店起火事件中的死亡,有很大可能並不是單純的意外事故。」

  警視廳,白鳥拿著一沓檔案站在講台前嚴肅道,底下的警官們翻閱著發到他們手上的資料。

  「水谷浩介和本上菜菜子的遺體發現地點並不在一起,一個在三樓的安全通道,一個在一樓大廳。而當年的案件報告顯示,那場火災發生之後,和他們居住在同一樓層的陣野修平、加賀志津、伊藤美沙裡、諸角夫婦以及一名叫做新堂堇的女性乘坐同一趟電梯下了樓,在大火徹底蔓延開之前跑了出來。」

  「而根據這幾位幸存者們錄的口供,當時本上菜菜子原本和他們一起乘坐了電梯安全逃離,但是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男友水谷浩介並沒有從酒店出來,不顧眾人阻攔重新衝進了火場,這才遇難。」

  「酒店只有一座上下的電梯,載重限7人,而這些人加起來一共有八個人。當時這些幸存者的說法是,他們全都登上電梯之後,這對情侶最後才到,於是水谷浩介讓女友本上乘上了電梯上最後一個位置,自己選擇了走樓梯。但最終沒等他到達一樓,就被從上面蔓延下來的大火追上,因此喪命。」

  「但是我們調查了當年的資料後發現,這對情侶登記的房間距離電梯非常近,起火的時間是晚上9點多,一個大多數人都應該還沒有入睡的時間。所以按理來說,在所有人都清醒的情況下,這對情侶本應該是最快到達電梯的,這和那幾位幸存者的供詞衝突了。」

  「而與之相對,有一個人距離電梯的距離非常遠,甚至就在那條走廊的盡頭。陣野修平,正常情況下他才應該是沒能趕上電梯的那個人。」

  底下又警官若有所思,「而且陣野修平也是這起連環謀殺案中死亡的第一個人,唯一一個和其他人不同的一筒。」

  「沒錯,」白鳥點頭,「我們之後找到了陣野以前的同事和朋友,重點詢問了他兩年前是否有什麼異常舉動。其中他一位曾經的酒友告訴我們,陣野從京都回去之後就經常惶惶不安,有一次他們一起喝酒時,他聽到喝醉的陣野在嚷嚷著『不是我害死你們的,是你自己同意下去的』之類的話。」

  「所以我們推測,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那對情侶當時都上了電梯,陣野修平最後一個趕到,發現電梯裡已經沒了他的位置,於是威脅那對情侶中的其中一人下電梯給他騰出空位。水谷桑選擇了讓自己的女友留下,之後因此而喪命火場,而電梯裡的其他人默認了這件事的發生,成為了幫凶,並且因為害怕這件事曝光之後受到社會譴責,於是約好修改了口供。」

  陣野修平是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性,外表很能唬人。而電梯裡的人有文弱的女畫家,單薄的女律師,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庭主婦和常年坐辦公室的心理醫生,他們彼此之間都不熟悉,也沒有一個人是陣野修平的對手,人人都害怕如果開口為那對情侶說話,被選中代替他踢下去的人會是自己。

  怕死惜命是人類的本能,無可厚非。

  但這件事之後,兩條因為他們的沉默而死在大火中的人命從此成了壓在他們肩上卸不掉的枷鎖,他們的人生也從此轉道,奔向了萬丈深淵。

  伊藤美沙裡作為律師再也無法面對自己心中的正義,理想和信念一並破碎;諸角亮子沒辦法再把當時選擇了沉默的丈夫繼續當成心目中的英雄和依靠,因為她沒辦法不去想如果有一天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諸角明會不會選擇拋棄她;至於陣野修平從此噩夢纏身,他可能並沒有壞到底,但對他而言這恰恰才是最糟糕的,因為終此一生,他僅剩的良心會永遠譴責他,再無安生。

  「所以基於這個推測,目前來說嫌疑最大的,就是本上菜菜子的兄長本上和樹。」

  白鳥回頭按下遙控器,身後的投影屏幕切了一個畫面,顯示出一個黑色短發青年的資料。

  「本上和樹,男,三十四歲,家住千葉,家庭本身是千葉當地的大族。調查顯示他和妹妹本上菜菜子感情非常好,本上桑和水谷浩介私奔之後,家族那邊宣布和她斷絕了關系,只有他依舊和本上桑保持著聯系,還經常往返東京看望她。」

  「最重要的是,我們經過調查之後發現,七月七日,也就是今年七夕,陣野修平死亡的當天,他曾經驅車前往了長野縣。而接下來的九月五日、九月十二、九月十三三起謀殺案發生的時候,他恰好也在東京。」

  每次謀殺案發生的時候,這位兄長都在當地,這已經不是單純用巧合可以形容的了。

  底下頓時發出嗡嗡的議論,松本管理官嚴肅地開口,「既然這位本上君有重大嫌疑,目暮,立刻請他前來警視廳配合調查。」

  目暮警官領命,「是。」

  松本又看向坐在對面的人,「安室君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他們請來的顧問安靜旁聽完了整場會議,全程一句話沒有說,此時正在低頭看著本上和樹的資料,聽到點名,這才從紙頁上移開目光。

  他微微頓了一下,但最終並沒有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地搖了搖頭,微笑道,「沒有,管理官安排得很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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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追蹤者(四)

  「是嗎,警視廳已經將那位本上和樹君請來配合調查了?」

  源輝月聽著電話那頭的消息,「我知道了。」

  她剛掛斷電話,身後的休息區裡傳來一句好奇的詢問,「犯人已經抓到了?」

  「東海林姐姐,還不能說是犯人吧。」柯南糾正,「到目前為止都只是推理,還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而且也要等到法院定罪才能說是犯人。」

  「抱歉抱歉,一時口誤。柯南君真嚴謹,以後來當法醫怎麼樣?」

  女法醫笑著薅了一把小偵探的頭毛,她是個相貌艷麗性格詼諧的美人,尤其喜歡逗小孩。柯南無奈坐在原地被薅,只默默地對「當法醫」這個提議提出反駁,「我還是比較喜歡當偵探……」

  大概是研究所很少會有小孩子過來,小偵探才在這裡坐了半個上午,被熱情的大人們投喂的小零食就已經抱不下了,全堆在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方才神倉所長路過時看到都有一絲震驚,「我都不知道你們平時藏了這麼多零食??」

  「不過,原來那對情侶是一個將生的希望留給另一個,好不容易得救的人又發現愛人沒有出來而回去找他,所以才在火場裡雙雙殞命的嗎?」東海林接著感慨,「不是說人都是自私的嗎,說好的至死不渝的愛情違背人類天性呢,這不是還有這樣的特例嗎?」

  辦公室裡原本正在悶頭整理資料的實習生插了句嘴,「違背人類天性?」

  「啊,英國演化理論學者理查德·道金斯的研究,他有本書叫《自私的基因》,裡面講了人類生來就是自私的,因為生物的個體和群體本質上都是基因的臨時承載體,既所謂人類是基因的傀儡,人類的一切行為都受到基因控制,而基因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更快更多地復制。」

  東海林端起杯水說,「所以無論是本能的求生欲,還是為了繁衍而誕生的愛情,全都是基因控制的結果,畢竟愛情本質上也只是一種激素嘛,保質期只有四年。」

  單純的實習生聽得愣住,世界觀似乎受到極大震撼。

  「你不要嚇唬久部啊,」三澄美琴無奈地回頭,又對他們還對愛情和世界懷有美好期待的小實習生說,「這只是一種絕對客觀的說法,在學術界也很有爭議。畢竟,如果完全按照理查德·道金斯的理論,不說歷史上那麼多為了某些崇高的理想放棄生命的人,就最近的例子,我們剛剛說到的那對情侶不就違背了這個天性嗎?」

  東海林淡定地點頭,一點沒打算堅持,「所以理查德在《自私的基因》裡得出『人類不是長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愛情是違背人類天性的』這個結論之後,後面還有一段話。『所以人在結婚的時候,不應該說什麼不論貧窮富貴我都不會離開你這樣的話。而是應該把雙手放在自私的基因和進化心理學上宣誓:我將違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遠愛你。』」

  源輝月的眼睫忽然微微顫了一下。

  【「我……」】

  東海林放下水杯,一臉感動,「所以我一直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話了——雖然現實中就沒幾個人能夠兌現的,而且也沒人跟我說過,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了。」

  三澄美琴無奈,「不要這麼悲觀嘛。」

  「我說的是事實啊,難道美琴你有過這種經歷嗎?有明明已經安全了卻毫不猶豫地轉身跑回危險中去找你的人?」

  「額……」女法醫思考片刻,「沒有。」

  「是吧,所以人都是自私的這一點還是基本成立的。」東海林點頭,她喝了口水,看到了走回來的源輝月,有些好奇地問,「源小姐呢,你有過嗎這種經歷?」

  在沙發上坐下,源輝月漫不經心地拆了一袋弟弟的仙貝,露出了一點思索的表情。

  柯南回頭看看她,又若無其事地轉過腦袋,小大人似的開口,「東海林姐姐說的這種會威脅到生命的危險,正常人生活中本來就很少遇到吧。」

  「啊,說的也是。」

  「能不遇到還是不要遇到吧,」三澄美琴搖了搖頭,「而且非要說起來,屋敷大爺也是一個和自私基因相悖的例子吧,都到了那個年紀了,不是還是和妻子感情很深厚嗎。」

  柯南:「神倉所長說的那個不願意將妻子的骨灰領回去的老爺爺?」

  「對,因為那天美代子婆婆是跟他吵了架才跑出門的,之後就遇到了意外。所以屋敷大爺一直認為那是天譴,因為他不是個好丈夫,那是對他的懲罰。」

  比愛人死去更加讓人痛苦的,大概就是分開時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對方「滾出去」。

  美代子婆婆非常守信,果然就再也沒有回來。

  東海林忽然感性起來,「所以有時候忽然覺得,能夠一起死在火裡,對那對情侶來說說不定也是個好結局。如果當初真的有一個人活下來了,接下來的人生該有多痛苦啊,說不定也會像屋敷大爺這樣,根本無法面對現實吧。」

  「……」

  一片紅彤彤的仙貝從旁邊遞過來,看起來非常辣的樣子。柯南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人,接過後順手倒了一杯水,沒有自己喝,而是放在了他姐手邊。

  空氣一時間安靜了許多,只能聽到不遠處仿佛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中堂系醫生翻動紙頁的聲音。

  「嘛,所以今天所長也去找屋敷大爺下棋了。」

  大概是不希望氣氛繼續沉默下去,三澄美琴又掩飾似的重新撿起話頭,「屋敷大爺的妻子的骨灰一直都放在我們這裡,他不肯認領回去。所長當初勸了他很久,最後屋敷大爺終於被說動了,提出只要所長跟他下棋贏一局他就聽所長的話。」

  東海林默默補刀,「但是所長的棋技太爛了,一直到現在,一局都沒有贏過。」

  源輝月忽然問,「那位本上桑那邊呢,神倉所長也是一直勸那位兄長來將妹妹的骨灰領回去嗎?」

  「每年都勸啊。」三澄美琴嘆氣,「今年的七月七號,也就是本上小姐的忌日那天,所長也跟那位兄長打電話了。勸他將本上小姐帶回去,否則讓她這樣一直在外面回不了家也太可憐了,但是那位兄長君只冷漠地說了一句『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把電話掛了。」

  「這樣啊。」

  無意識地「哢嚓」咬下一塊仙貝,小偵探陷入沉思。

  姐弟倆好像忽然思考起什麼問題來,一人拿著一塊仙貝不知不覺就解決了大半。見他們倆吃得開心,東海林醫生有點眼饞地在桌上也找了袋一樣的仙貝拆了,遞了一塊給三澄美琴,將跑題八百裡的話題拐了回來,「話說回來,當初那場火災,跟那對情侶同一樓層的幸存者有六個,五個已經遇害,還剩下一個女孩子對吧?」

  三澄美琴點點頭,「叫做新堂堇,是個畫家。」

  「不管怎麼說,警方這個時候將那個兄長逮捕,至少她應該是安全了。」

  東海林感慨地說完,「哢嚓」一口咬下仙貝,嚼了三下,忽然一默。

  三秒之後。

  「水……水!」

  女法醫猙獰地抓著脖子,一手艱難地伸出來在桌上亂摸,仿佛被人投了毒,旁邊沉思狀態的小偵探都被驚得醒了過來,連忙把剛剛倒的那杯水遞給了她。

  一杯茶水從喉頭衝刷而過,東海林仿佛終於被續回了半條命,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舉起那塊鮮紅的仙貝開始大聲尋仇,「這個東西,誰買的?!」

  「……」不遠處旁觀的中堂系醫生安靜地舉起一支筆。

  東海林震驚地望著這個看起來冷漠毒舌但居然悄悄參加了投喂小孩活動的男人。

  「中堂醫生,」她瞪大了眼睛問,「你確定這個東西是給人吃的?」

  「……有那麼辣嗎?」

  「至少四級!」

  「那兩個人不是吃的很好。」

  眾人回頭,看向正拿著啃了一半的仙貝,神色略有迷茫的姐弟倆。

  盯著他們滿臉正常的表情,又望望跟她紅得一模一樣的仙貝,東海林有點不信邪,「柯南弟弟,把你手上的分一點給姐姐試試?」

  柯南默默把底下的部分掰了一塊遞給她。

  東海林伸手接過,一口咬下。

  三秒鐘之後,看著再次原地竄起來滿屋子找水的女法醫,三澄美琴一手捂住了額頭,將那塊差點也給了她一記背刺的仙貝拿遠了一點,「我差點都忘了,輝月特別能吃辣……但是我沒想到柯南弟弟你居然也這麼能吃嗎?」

  「這呼呼……有什麼奇怪的……」搶走了倒霉實習生的茶,東海林灌水的同時百忙之中不忘回一句,「他們倆不是姐弟嗎?能不能吃辣本來就有基因的原因。」

  「額……」

  這就是重點,三澄美琴哭笑不得,他們倆用的真的不是一套基因啊。

  雖然誰都不信就是了。

  .

  警視廳。

  目暮警官匆匆趕到審訊室,透過玻璃牆,一眼就看到了被從千葉帶過來的男人。

  雙手交握著放再審訊桌上,本上和樹微垂著頭,十分沉默。

  「他一句話都不肯說是嗎?」

  「是,從千葉就是這樣。」高木無奈地說,「發現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也不太意外,完全做好了准備的樣子。」

  「搜過他家裡了嗎?」

  「搜過了,沒有找到他從受害者身上帶走的物品。他和父母住在一起,家裡人也說沒見過他帶陌生女性回去,所以他應該還有另外一個據點。」

  「陌生女性?」這時候收到消息匆匆趕過來的山村沒跟上調查進度地迷茫問了一句。

  目暮警官嘆了口氣,「新堂堇失蹤了。」

  「發現她是當年那起失火案的幸存者之一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標之後,我就派了高木和千葉老弟去保護她。結果她家裡沒有人,她家中的水電紀錄顯示她兩個多月之前就出門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回去。」

  有人恍然,「所以之前給我們打電話提醒的那名神秘女性應該就是新堂桑了?」

  「大概率就是她,我們懷疑她是被本上和樹□□了。」

  大和敢助有些詫異,「他為什麼沒有殺她?」

  「據說本上菜菜子生前和新堂堇是好友,可能他還有一點殘余的人性,對妹妹的好友下不了手吧。」目暮猜測。

  白鳥補充,「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在兩年前的那起事故發生之後,新堂堇和本上和樹交往頻繁,兩人可能是戀人關系。」

  「的確有這種可能,但不能因此就判斷新堂堇平安無事。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新堂堇在他手裡,最糟糕的情況是被他單獨關了起來。在在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的情況下,成年女性最多只能存活大約三天時間。」目暮神色一肅,「所以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盡早從本上和樹口中問出人質的下落!」

  眾人:「是!」

  「如果打電話的人真的是新堂桑,那麼既然她能夠找到電話亭,在荒郊野外的可能性很低。」

  這時候,安室透望著審訊室裡的人終於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而且當時她在電話中是請求警方阻止凶手繼續殺人,而不是請人去救她,說明她主觀上並不認為自己有太大危險。所以她之前更有可能是被關在了哪個房子裡,而不是廢棄工廠這種生存條件惡劣,帶著明顯惡意的地方。」

  「有道理。」眾人紛紛點頭。

  「雖然如果凶手發現了她給警察打電話可能會改變對她的態度,但我認為還是可以從本上和樹名下的房產開始查起。」

  他一番總結後,又謙遜地征求了一下目暮警官的意見,「當然,這是我的看法,目暮警部認為呢?」

  目暮警部當然沒有任何意見,並且當場下達了指令,「高木,你和千葉去查一下本上名下的房產和租房紀錄。」

  「是!」


第352章 追蹤者(五)

  本上家在千葉是個大族,家中財產不少,也即是說,本上菜菜子和水谷浩介這對不幸在大火中喪命的苦命鴛鴦,又是一個富家千金愛上一窮二白的窮小子,遭家中棒打於是為愛私奔的俗套故事。

  也正因為家裡有錢,本上和樹甚至還要加上他父母名下的房產還真不少。聯合調查組的其他人倒沒有干看著高木和千葉兩人去跑,紛紛也行動了起來。

  目暮警部留在了警視廳居中指揮,他和自己的上級松本管理官彙報完,回頭就看到他們請來的特別顧問正望著審訊室裡的人若有所思。

  「安室君,怎麼了?」

  金發青年回過神,朝他笑了笑,「沒事,我只是有一點疑惑。根據目擊者的口供,凶手似乎是一位身材非常瘦弱的人,甚至無法根據身材來判斷性別。但這位本上君,無論如何都無法用瘦弱來形容吧?」

  目暮一愣,他方才還真沒想到這點,「這倒是……」

  他遲疑地看了一眼審訊室裡的人,雖然在椅子上坐著,但他作為老警察一眼掃過去就估測出本上和樹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以上。

  這樣人高馬大的身材,就算穿一件黑色衛衣遮住臉,眼瞎了才看不出來他是個男人。

  犯罪心理學上有個聚焦武器效應,簡單來說就是當凶手持有武器的時候,目擊者的注意力就會不自覺地被引到武器上,從而忽視了凶手的相貌及其他細節。

  這起案件的凶手行凶時不但拿著武器,還正在點火,所以幾個見過犯人的目擊者不記得對方長相可以理解,但是身高這麼突出的因素也是可以被忽視的嗎?

  目暮警官遲疑地說,「但是他的確每次都出現在案發現場了,這一點我們也沒有冤枉他。」

  「所以我在想,」安室透平靜地說,「會不會還有其他隱情,也是導致他不願意開口的原因。」

  因為腿腳不方便,長野縣來的大和敢助警官並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到處跑,聽到這裡提出了一個方向,「本上和樹只是那位女性的哥哥吧,那場大火不是有兩名死者嗎,男方那邊的家人呢?」

  「嘶……男方那邊,老實說我們也調查過,水谷浩介的確還有一個弟弟。」目暮警部撓了撓腦袋,「但是他們兄弟倆從小就分開了,都是在寄養家庭長大,基本沒有相處過。兩年前京都警方輾轉找到了水谷的弟弟,請他去認領他哥哥的遺體時他直接說讓警方自己處理,拒絕自己前往東京來,不像對這位兄長有什麼感情的樣子。」

  「人的感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有時候做的和心裡想的完全相反,這種情況太多了。」大和敢助說,「所以也不能完全排除那位弟弟的嫌疑。」

  在留在警視廳的眾人還在討論其他可能的時候,一下午的時間,高木和千葉已經跑了東京三個區——有錢人的房產,真的是普通人想像不到的多。

  讓他們有些意外的是,每次當他們找到物業詢問情況時,對方都會詫異地問一句,「上午不是已經有警察過來調查過了嗎?怎麼又調查一遍?」

  高木和千葉被問得一頭霧水,他們下午才接到的命令,不知道是哪位同僚上午就搶在他們前頭把本上和樹抄了一遍底。

  一直到找到位於足立區的某棟混居樓時,他們才終於遇到了那兩位未蔔先知的神仙。

  「伊吹桑和志摩桑?」

  被管理員領上四樓後,一眼看到樓道裡的人,高木詫異地開口,「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正准備敲門的青年回過頭來,看到他們後似乎也有些意外,禮貌地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

  他旁邊的搭檔倒是比他熱情多了,高高抬起手招了招,「喲,你們也查到這裡來了?但還是被我們領先一步了哦。」

  警界內部也有競爭,一般情況下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精英和分局的刑警關系都不會太融洽,刑事警察更是能直接命令機動搜查隊的隊員退出調查,這種一級一級的鄙視鏈可以說無處不在。

  不過高木和千葉兩位警官性格都好,被打趣了也只無奈地摸了摸頭。倒是志摩一未比自家搭檔懂得人情世故地解釋了一句,「今天我們沒有巡邏任務,源小姐拜托我們幫她調查一下本上和樹名下的房產有沒有人居住。」

  高木恍然大悟,並且瞬間理解了情況,「原來源小姐也想到這裡了。」

  也對,這十分科學。

  千葉補充:「我們之前調查了世田谷、大田區還有千代田三個地方,發現本上和樹雖然在那裡有房產,但基本沒有去住過。」

  志摩點頭表示他們的調查結果一樣,「這裡是最後一個位置,這個房間是租下來的,管理員說本上和樹來過這裡好幾次。」

  「有錢人的想法真奇怪啊,」伊吹插話感慨,「把千代田的房子空著,卻跑到這種破舊大樓裡租房子住。」

  志摩一未在打量了周圍兩眼,「可能是這裡人員流動性大而且附近都沒有監視器。」

  「誒?」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他已經繼續之前的動作敲響了對面的門。

  本上和樹家裡他們剛剛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人,所以他找的是他隔壁的鄰居。

  大概是早就聽到了外頭說話的聲音,他才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大門就被人往外推開了,門縫中探出一顆頭發亂糟糟的人頭。

  「你們是?」穿著老頭衫的鄰居迷茫地對上了四張警察證件。

  「我們想請問一下,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志摩注視著他的眼睛問,「跟隔壁的住戶打過交道嗎?」

  .

  警視廳。

  「目暮警部。」

  白鳥拿著手機快步走進會議室,「高木和千葉查到了,本上和樹在東京足立區租了一間房子,而且具他的鄰居說他經常出入那裡,偶爾還有人上門找他。」

  「租房?」有人詫異問,「本上家那麼有錢,本上和樹在千代田和世田谷都有房子,為什麼要跑到足立區去租房住?」

  千代田區是日本的政治經濟中心,世田谷是傳統富人區,兩個地方的居民大部分都非富即貴,普通人想要在這兩個地方買房干一輩子都不可能。而足立區是東京郊區,在東京二十三個區中唯一能夠稱道的只有地價低、租房便宜這一個優點,本上和樹這樣的行為簡直像是放著山珍海味不吃,跑去街邊跟乞丐搶窩窩頭一樣讓人難以理解。

  安室透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足立區也不是完全沒有其他優點。」

  其他人於是看向他。

  「足立區因為距離市中心遠,許多配套設施沒有跟上,所以是攝像頭最少的地方。」

  甚至許多攝像頭壞了都沒有修,單純擺在那裡嚇唬人,如果要逃避追蹤,往那裡一躲,很快就能將天上的眼睛甩開,很多在陽光底下活動的人群就喜歡往這種地方跑。

  眾人聽完恍然大悟的同時,莫名感覺有點微妙。

  「那個,安室君。」目暮警官最後作為微妙的代表,開口問出了那個問題,「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你為什麼會研究這個?」

  「因為我是偵探啊。」安室透淡定地微笑,「有幾次調查某個事件的時候需要查監控,所以順便注意到了。」

  他的笑容溫和,語氣坦然,看起來特別像個好人。

  目暮警官立刻就被唬住了,恍然點頭,隨即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了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所以說,本上和樹特意挑這種監控少,人流混雜的地方住,應該就是為了躲避追查見什麼人。他的鄰居不是說有人會去找他嗎?查出是誰了嗎?」

  白鳥:「這就是重點,高木說本上和樹基本不和鄰居交流,他雖然知道偶爾會有人上門,但是幾乎從來沒遇到過對方,只有一次那個鄰居偶然聽到隔壁爆發了爭吵,有人提到了『哥哥』什麼的。他好奇地打開門去看時正好撞到一個人從隔壁衝出來,本上和樹跟在那人身後想要拉住他,他聽到本上喊那人『水谷』。」

  目暮倏然睜大了一下眼睛,隨即肅然回頭,「立刻派人去靜岡縣,確認水谷浩介的弟弟最近兩個月內的行蹤。」

  「是。」會議室裡頓時應聲一片。

  水谷浩介已經死了,本上和樹口裡的「水谷」只有可能是他的弟弟,如果他真的到了東京並且和本上和樹見了面,那就說明他對他在大火中死去的兄長絕非表現的那樣無動於衷。

  眾人迅速開始行動起來,安室透沒有摻和警察們的任務,他單手插兜站在白板前,望著上頭的資料若有所思。

  「目暮警部,」他忽然開口,「我想再去一趟新堂堇家裡看看。」

  .

  「這就是新堂堇的家?」

  源輝月站在一棟三層樓高的獨棟樓房前,撐著遮陽傘,抬起頭往上看。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但夏天的太陽格外有工作熱情,依舊積極地散發著光和熱。蟬噪夾雜在熱浪裡不給人一點喘息之機,小樓二樓的玻璃窗反射出明晃晃的太陽光,刺得人眼睛疼。

  被反射光晃了一下眼睛,她重新低下頭來,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有空調風不吹要頂著大太陽跑到這裡來。

  柯南在她旁邊點頭,一邊繼續望著面前的小樓,「她在網上的資料裡記載的工作室地址就是這裡。」

  這孩子只要有案子,連熱都不怕了。

  漫不經心地將一縷被汗水濡濕的長發挽到耳後,源輝月耷拉著眼皮,呈現出和她弟完全相反的無精打采,「雖然戶型不錯,但是地址也太偏了。新堂堇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應該並不缺錢,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

  柯南一愣,下意識往周圍看了一圈,「這個地方附近也沒有什麼監控,難道她也要背著見什麼人……話說回來,輝月姐姐你打算怎麼進去?」

  「等著,」源輝月懶洋洋地說,「一會兒就有人來送鑰匙了。」

  她話音剛落,也不知道是不是約好的,一聲車鳴從拐角處傳來。

  小偵探回頭看去,就見到一輛警視廳的車從路口開了過來。

  車停之後,副駕駛席的車門率先打開,安室透從車上走了下來。看到他們,青年似乎是微怔了一下,隨即輕笑著走過來。

  從源輝月手裡接過遮陽傘,他一邊給她撐著傘一邊十分自覺地問,「等我的?」

  「不然呢?」

  這時候駕駛座上的白鳥也下了車,看到門口的場景一愣。安室透朝他轉過頭來,仿佛是他把人約過來的一般,態度自然地開口,「白鳥警官,把門打開吧。」

  白鳥:「哦,好。」


第353章 追蹤者(六)

  新堂堇在東京是一個人住,這棟三層樓的住宅都是她的,一樓待客,二樓是她的工作室,三樓是居住區。

  「她沒有請助手,只是會讓固定的鐘點工上門打掃,時間上也沒有規律。畢竟作為畫家,有時候有了靈感,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兩個月不出門也不跟外界聯系是很正常的,所以直到我們找上門才發現她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

  大門打開之後,白鳥一邊講解情況,一邊領著眾人往裡走。之前來調查新堂堇的時候,他就跟其他人一起來過這間屋子,這會兒正好充當導游。

  「屋子裡的東西我們都沒有動過,目前看來陳設整齊沒有打鬥跡像,她的確是自己走出門的。」

  屋子的主人離開許久,連屋內的空氣似乎都「涼」了下來,有種灰塵特有的陳腐味道。

  指尖輕輕抹了一下客廳裡茶幾上的灰塵,安室透問,「她的冰箱檢查過了嗎。」

  白鳥聞弦歌知雅意,「檢查過了,裡面很多食物已經開始腐敗,她臨走前並沒有把冰箱清空,說明她離開的時候以為自己很快會回來。」

  「我們詢問了她的鄰居,他們最後一次見到新堂堇是在兩個多月前的某個早晨,看到她搬著兩幅畫放到車上,然後開車出了門。附近的監控早壞了,一直沒人修,我們也沒辦法確認在那之後她是否還回來過。」

  一樓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幾人又來到了新堂堇二樓的工作室。

  二樓的空間是整個打通的,靠北面的整面牆都是落地窗,掛著厚厚的遮光窗簾。此時窗簾保持著屋主人離開時的狀態,忠誠地繼續將陽光隔絕在外,導致室內的光線有些陰森。

  白鳥將燈打開,「這裡痕跡科也檢查過了,基本只有新堂堇一個人的腳印和指紋。」

  畫室的空間非常大,靠牆的櫃子上擺著各種各樣的顏料,其他空間散布著各種已經完成的作品和林立的畫架。

  源輝月一眼掃過去,輕聲呢喃,「沒有未完成的。」

  聲音很輕,但畫室裡格外安靜,其他人都聽到了。白鳥疑惑地回頭問,「什麼?」

  安室透:「你覺得新堂桑那天出門,是正好完成了某幅畫作,然後准備將它送給什麼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最有可能是去見凶手了。」柯南加入談話,「從這棟房子的水電使用情況來看,新堂桑失蹤的時間在第一名死者陣野修平遇害之前。而那起酒店失火案件發生在兩年前,這兩年凶手都沒有動手,會不會就是新堂桑去找他的時候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了他,所以才引發了他的殺心?」

  白鳥一愣,「那新堂堇的情況不是非常危險?」

  因為擔心破壞現場,房間裡的一切都保持著主人離開之前的狀態,包括封閉的窗子。畫室內悶了一個月的空氣混合著顏料的味道,又沉又悶。

  源輝月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視線在畫室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最裡頭的某一幅畫上。那幅畫似乎已經裝裱好了,蓋著白布,畫框的輪廓從白布下頭突出來,工工整整擺在桌上。

  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白鳥解釋說明,「那幅畫我們也檢查過,似乎是新堂堇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上面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

  源輝月慢悠悠走了過去。

  柯南:「為什麼只有它被蓋起來了,上面畫的什麼?」

  「求婚。」

  「新堂桑不是單身?」

  「對,所以畫的不是她自己。」白鳥的聲音有一絲嘆息,「是水谷浩介對本上菜菜子求婚的場景。」

  白布從畫框上滑落,底下掩蓋的畫面終於暴露在了燈光下。

  那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星空,一顆最亮的星星懸在星空最中間,它的東南方向,七顆串成了勺子的星點若隱若現,那是北極星和北鬥七星。

  夜空下廣袤無垠的樹林在星光中安靜沉眠,林海中一點塔樓的屋頂冒出樹梢,跟畫面近處的人隔了一列古樸的欄杆。欄杆前是一站一跪的一對男女,姿勢熟悉到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源輝月的視線落在這幅場景上,輕聲開口,「……清水寺。」

  「沒錯,」白鳥點頭,「畫裡的場景我們驗證過了,的確是清水寺。」

  小偵探有點疑惑,他姐醒來之後就沒去過清水寺,怎麼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過清水寺在京都,她以前去過似乎也不稀奇,畢竟失憶也不影響這種知識性的記憶,他遂暫時略過了這一點繼續問,「水谷桑和本上桑已經訂婚了嗎?」

  「他們兩邊的家庭都斷絕了關系,所以這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過水谷浩介的消費記錄顯示兩年前他的確有一大筆支出,是在某家珠寶店購買戒指。」

  「這樣啊。」柯南點點頭。

  不過說到訂婚……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安室透,就見金發青年正凝神望著那幅畫,「這幅畫……好像有點奇怪。」

  白鳥頓時神色一肅,以為他發現了什麼線索,「奇怪在哪裡?」

  「沒猜錯的話,這幾顆星星應該是北鬥七星吧?」青年走到了畫旁邊,指尖在畫布上輕輕勾勒了幾下,「畫裡的時間明顯是夏天,但是我印像中清水寺的這個地方從這個角度是看不到北鬥七星的。」

  「你確定?」白鳥微怔。

  柯南疑惑,「安室哥哥你對清水寺很熟悉?」

  「談不上熟悉,只去過一兩次。只不過那時候發生過某些事情,讓我對這裡記得很清楚。」安室透若無其事地說,指尖順著北鬥七星最下方的天璇和天樞往上劃去,落在正中央那顆最亮的星星上,「而且這顆星星是北極星吧,但正常情況下夜空裡最亮的應該是金星才對。」

  「這……」

  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但鑒於這只是畫像而不是照片,畫中的場景可能存在畫家的主觀臆想,白鳥只好猜測,「可能因為新堂桑本來就很喜歡北極星?而且這樣構圖也比較好看吧?」

  「的確有這種可能。」安室透笑了笑,沒有多做辯駁,仿佛認同了這個猜測,「不過既然已經訂婚了,在發現那兩人的遺體的時候,警方在他們的手上看到戒指了嗎?」

  「……這個之前倒真沒有注意,我給高木打電話讓他調查一下。」

  「拜托了。」

  他們來的時候只開了燈,沒開空調。夏天的室內溫度比外頭低不了多少,才在房子站了一會兒,幾乎就要熱得人大腦發暈。

  畫室內其他地方沒什麼異常情況,安室透正要轉身問身邊人要不要出去透透氣,就見到她目光直直盯著那幅畫,微微蹙眉,仿佛若有所思的樣子。

  安室透微微一頓,「輝月?」

  「這個地方,」跟他心有靈犀似的,他剛一開口,源輝月已經抬起了手,在畫布上凌空點了一下,語氣疑惑,「我記得是沒有塔尖的吧?」

  眾人下意識看過去,在她指尖所指的位置,潮汐般深深淺淺的綠色中央,探出一抹水滴似的暗紅。

  「……的確沒有。」凝望數秒後,安室透伸出手,在那個紅點上輕輕抹了一下,聲音沉了下來,「這是血。」

  白鳥:「?」

  白鳥:「!」

  .

  警視廳。

  「目暮警部,從新堂堇家中帶回來的那幅畫,科搜研將從那滴血液中提取出的DNA和在臥室中發現的頭發進行了對比,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新堂堇的血。」白鳥匆匆推門進來彙報,「除此之外,在畫框的下方也發現了魯米諾反應,只不過血跡被人擦掉了。」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嗡嗡的議論。

  「難道新堂堇已經遇害了?」

  「不,那幅畫是在她家中發現的,她日常生活中不小心將手指割破了,把血濺了上去也是有可能的吧?」

  目暮:「魯米諾反應的範圍怎麼樣?」

  白鳥遞過一沓資料,「範圍的確不大,無法據此判斷是正常的意外還是大範圍的傷口濺射。」

  「那間畫室呢?」

  「也檢查過了,在其他地方都沒有魯米諾反應。」

  「也就是說,要麼這真的只是個意外。要麼就是新堂堇在其他地方遇害,血液濺到了畫上,畫布上的那滴血被凶手誤認為是顏料,於是只擦掉了畫框上的部分。之後凶手又將這幅畫還了回來?」

  「凶手沒有必要這樣做吧?」有人反駁,「我還是認為意外的可能性更大,畢竟我們現在找的這個凶手,犯案的方式都是用火將受害者燒死,也不會流出血液啊。」

  現場頓時七嘴八舌,目暮警部被吵得腦仁疼,聯合辦案就是這一點不太好,大家都是老刑警,各有各的判斷,級別最高的松本管理官一不在,就容易壓不住場。

  但松本管理官這天下午不知道去干什麼了,目暮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打通。

  最後他拔高了聲調,一力壓下所有的聲音,大聲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確切證據證明新堂堇已經遇害了,所以作為警察,我們依舊必須按照她還活著的預設來進行考慮,加緊對人質的救援。」

  這一點大家倒是沒有太多疑義,現場終於安靜下來。

  目暮松了口氣,「審訊室那邊呢,有進展嗎?」

  一個一直關注審訊室情況的警察搖了搖頭,「本上和樹智商很高,而且像他這種大家族繼承人,性格大多沉得住氣,不像以往那些心浮氣躁的嫌犯那樣好對付。」

  大家族繼承人眾人接觸最多的只有源輝月,這位大小姐有多難對付,眾位警官簡直都不敢想像要是在審訊室遇到她會是怎麼個場景。雖說本上和源氏根本不能比吧,但目暮警官以己度人,也不好對審訊室那頭原地踏步的進度有什麼斥責,只好嘆了口氣,「靜岡縣那邊呢,有水谷浩介那位弟弟的消息了嗎?」

  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音剛落,去聯系靜岡縣警的千葉已經匆匆推門進來,從臉色上看帶來的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事實也是如此。

  「警部,靜岡縣那邊確認了,水谷君的弟弟最近兩個月根本沒離開靜岡縣,特別是九月十二、十三號晚上,他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目暮急忙追問,「那個不在場證明可靠嗎?」

  「……非常可靠,他因為尋釁滋事被捕了,從九月十二號起一直到現在都在靜岡縣警局。」

  「……」

  最後一個嫌疑人就此被斃掉,調查重新進入了死胡同,目暮警官只感覺頭要炸了。

  安室透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聽完靜岡縣那邊的消息,他沉默了一下才終於開口,「目暮警部。」

  目暮警部迷茫地回頭看他。

  「今天下午的時候,我拜托高木警官重新調查了一遍兩年前那場大火中那兩位死者的遺物。發現當時在火場中找到的一男一女兩具遺體,女性的右手無名指上帶著戒指,而男性沒有。」

  目暮警官一時之間沒明白他的意思,「所以?」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京都警方當時弄錯了,兩年前遇難的那對情侶,其實有一個人沒有死?」

  目暮:「???」

  老實說,他還真沒有想過!


第354章 追蹤者(七)

  下午七點,京都。

  「你也太會使喚人了吧 ,波本。」

  從一家綜合醫院走出來,貝爾摩德懶洋洋衝著電話那頭道,「我可不是你的部下啊。」

  「抱歉,我現在走不開,只能拜托你了,耽誤你的事情了嗎?」

  「沒有,我讓伏特加幫我去盯著松本清長了。」她按下打火機點了一支煙,「但是你依然欠我一個人情。」

  「你算在愛爾蘭頭上吧,畢竟這本來是他的任務。」那頭的人並不接茬,隨即似乎有點好奇,「不是說組織來了個新人嗎,怎麼沒讓他去?」

  「琴酒說還要測試一下他的忠誠度,太重要的事還不能交給他。」

  「誒?琴酒果然還是這樣疑心病晚期,既然他不相信的話那就給我帶怎麼樣?」

  貝爾摩德坐進停在醫院門口的汽車,聞言有些意外,「你對那個新人很感興趣?」

  「那麼快就從『訓練營』出來了,還差點破了我當年的紀錄。」波本幽幽地說,「我當然感興趣。」

  貝爾摩德漫不經心地啟動了汽車,「隨便吧,你自己跟琴酒說。話說回來,你怎麼好像對我的調查結果不太感興趣的樣子?還扯了這麼多閑話。」

  「聽你的語氣就聽出來了,跟我想的一樣,對吧?」

  車裡的金發美人一笑,正要一打方向盤將車從停車位開出來,視線不經意掃過醫院大門,忽然一頓。

  「貝爾摩德?」似乎是見她沒說話,對面疑惑地問了一句。

  「哦,沒事,看到了兩個眼熟的小孩。」

  幾十米外,有對高中生小情侶正並肩走進那家她剛剛調查過的醫院,貝爾摩德遠遠望去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看來你們又想到一起了呢,波本。」

  「什麼?」

  電話那頭的人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了然,「你在那家醫院看到服部君了?」

  「我有時候懷疑你是不是隨時隨地可以入侵全國各地的監控。」

  波本輕聲一笑,笑聲從電波裡傳出來帶著幾分真實的愉悅。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而且我的確不認為我能想到的東西,她會比我慢多少。」

  聽著那聲笑,貝爾摩德莫名其妙有種被人喂了狗糧的感覺。她無言地將車開上了馬路,「所以你打算怎麼辦?朗姆也說過了吧,那張SD卡絕對不能落在她手上。」

  「放心,」波本的語氣不知為何萬分篤定,「不會的。」

  並不知道自己恰好和組織的危險分子擦肩而過,服部平次一考完試就收到了好兄弟的消息,然後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考場,直奔京都而來。

  兩年前那起案件是京都警方查辦的,源輝月拿這邊的案卷比調警視廳的卷宗還方便。他順著資料中記載,找到了當初那家接收照顧了幸存者們的醫院——Vega那麼大一個酒店,當然不止住了八個人,那天晚上被消防員從大火中救出來的人都被送到了這裡。

  半個小時之後,關西名偵探面色有些沉重地從酒店走出來,撥通了柯南的電話。

  「工藤,跟你推測的一樣。」他嘆息著說,「火災那晚雖然遇難者只有兩名,但是受傷的人很多,醫院人手不夠,當晚的情況非常混亂。之後京都警方找到了那兩名死者的遺體後,也沒有辦法靠齒痕比對來分辨死者身份,因為資料庫裡找不到記錄。」

  「最後靠酒店方提供的資料以及當時幸存者的口述,排除了已經被救援出來的酒店工作人員和其他房客,這才確定了當時的兩位死者是本上菜菜子和水谷浩介。」

  「也就是說,的確存在出現疏漏的可能?」

  「沒錯。」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了,服部。」

  掛斷電話後,服部平次單手插著兜垂下眼,旁邊的遠山和葉還一臉震驚的恍然。

  事情發展到這裡已經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也就是說,那對情侶中,的確有一個人沒有死在那場大火裡?」

  「他幸存之後並沒有去找警方,而當時那間酒店裡正巧多了一具無名的屍體,所以才導致京都警方出現了誤判。」

  但在那之後,水谷浩介和本上菜菜子在社會系統中全都已經被登記為了死亡,那個人居然也沒有去修改這個錯誤。是因為在他眼中,他寧願自己是和愛人一起死在了那場事故中嗎?

  服部平次站在醫院門口沉默,落在台階前的陽光已經摻上了暮色,車鳴和蟬噪此起彼伏,這個點許多人已經開始下班回家了。

  隔著條車水馬龍的長街,他無意識抬眼,忽然看到街對面有個佝僂的人影在往往電線杆上貼著什麼。

  沒一會兒就有人趕過來,將其驅趕。雙方開始拉拉扯扯,他遠遠望著那邊的場景,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腳走了過去。

  這一天是九月十五日,正好是一個月的月中,柯南和服部打完電話,跟源輝月一起從警視廳出來時,忽然聽到她若有所思地說,「這個月到現在,目暮警官他們好像就遇到了這一個大案吧,這個月運氣還不錯?」

  柯南:「……」

  重新定義運氣不錯。

  然而想想上個月新聞媒體過大年的熱鬧場景,這個到目前為止還沒登上過頭版頭條的案件的確算是「安靜」了。媒體界大概被上個月的滿漢全席慣刁了嘴,有點看不上這盤清粥小菜,目前網絡上熱議的話題榜前三分別是「仁王影帝的暑期檔新電影」、「眾議院候選人之一常磐容策論文造假」以及「怪盜基德這個月怎麼還沒有發預告函」。

  可見島國人民對某位月光下的魔術師愛得深沉,人不在江湖,江湖也永遠要給他的傳說空出一席之地。

  小偵探嘆了口氣,小聲嘟噥,「希望接下來能夠繼續這麼安靜吧。」

  畢竟媒體過年又不是什麼好事。

  他剛想到這裡,余光忽然瞥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走進警視廳大門,他下意識將視線轉過去,認出來人後愣了愣。

  「宗兵哥哥?」

  那個披著半長黑發的身影聞聲回頭,看到他後也愣了一下,露出了回憶的表情,「啊,你是……之前來過我家的那個小弟弟,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我問你的問題吧。」

  柯南無奈地說,一邊給自己身邊面露疑惑的姐姐低聲解釋了一句,「他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什錦煎店鋪老板的孫子。」

  源輝月了然,「伊森本堂常去的那家?」

  「對,少年時期的本堂瑛佑意外拍到的那張和父親的合影就是在他那裡找到的。」說到這裡柯南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宗兵哥哥,你來警視廳該不會是……」

  「啊,」走過來的青年撓了撓後腦勺,滿臉摸不著頭腦的神情,「我家裡好像進了小偷,我是來報警的。」

  柯南:「!」

  「因為你上次來我家的時候不是有人趁我不在跑到我家裡翻東西嗎?」青年還在絮叨,「雖然那家伙是我朋友,後來誤會也說開了。但是之後我出門的時候習慣性留了個心眼,學著電視裡那樣,在門口貼了張膠帶,然後我今天回去的時候就發現有人進去過了。」

  柯南追問,「丟了什麼東西?」

  「這就是最奇怪的,我在家裡檢查了一遍,好像什麼都沒丟,連我放在枕頭底下的錢都沒少。」宗兵滿臉懵逼,「如果不是膠帶的確有撕下來重新粘的痕跡,我還以為我搞錯了。」

  「……相冊呢,那本相冊你檢查過了嗎?」

  「相冊?」宗兵愣住,「這我倒真沒檢查,你的意思是那個人的目標可能是照片?可是這說不通吧,費那麼大工夫就是為了跑到我家來偷張照片?」

  他開始狐疑,「難道又是我哪個朋友跟我開玩笑?」

  就在這個時候,並沒有加入這段談話的源輝月忽然輕聲開口提醒,「松本清長來了。」

  兩人回頭,就見到不遠處的大門口身材壯碩的男人大步走進門,被目暮警官迎了進來。隔著好一段距離,對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步履匆匆地徑直走向了電梯。

  「那是誰?」宗兵疑惑地小聲問。

  「是搜查一科的警視。」

  柯南回頭,自然地笑著建議,「吶,宗兵哥哥,要不然你還是回去檢查一下吧。說不定真的是哪個朋友跟你開的玩笑呢?」

  「那這個玩笑也太惡劣了……」青年大概是有點被剛剛那位看起來凶神惡煞的警視嚇到,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接受了這個建議。

  「對了,你回去之後檢查完了能夠告訴我一聲嗎?」

  「啊?哦,好。」

  宗兵只當他是關心他,小偵探那天的超神表現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像,遂沒有多想地點點頭同意了。

  目送著青年滿頭霧水地離開,柯南回頭看向他姐,就見她已經拿出手機開始安排了。

  「看來水無桑的秘密要保不住了,」她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抬地說,「另做准備吧。」

  柯南想了想,「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接下來?」源輝月若有所思地說,就是說的好像跟他問的不是一個事,「我打算去那對情侶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第355章 追蹤者(八)

  下午七點半,安室透剛接完了貝爾摩德的電話,回到會議室。

  在進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急匆匆趕回來的高木,青年手裡還拿著一沓資料,看到他後微微松了口氣,將手裡的文件順勢遞過來。

  「安室君,你要我幫忙查的東西。」

  「謝謝。」

  他伸手接過,道了聲謝,一邊開始翻看一邊往裡走,還不忘客氣了一句,「麻煩高木警官了。」

  「沒事沒事……」

  高木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連忙搖頭,絲毫沒有覺得身為刑警卻被一個私家偵探指揮得團團轉有哪裡不對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位年輕的私家偵探面前,就好像面對著當初帶著他入行的師父,並不敢有任何不忿。

  看著金發青年還在專心查看文件,他沒敢打擾地正要安靜走開,一抬頭看到了會議室裡的人。高木頓時下意識地立正站直了,「管理官。」

  他身旁的安室透拿著文件的手及不可見地一頓,抬眸看去。

  松本管理官正在聽目暮彙報調查的最新進展,到目前為止,警方所懷疑的嫌疑人裡,水谷浩介的弟弟這個選項已經被排除,本上和樹雖然嫌疑巨大,但和目擊者的證詞太過大相徑庭,還具備作案動機的兜兜轉轉最後居然轉到了當初在大火中去世的那兩位死者自己身上。

  「……初步猜測是當初京都警方的判斷出現了失誤,在火場中找到的那具男士遺體可能並不是水谷浩介。」目暮說,「他極有可能是從當初那場火災中逃了出來,本上和樹的鄰居遇到的那個去找他的訪客應該就是水谷本人。另一個判斷依據是,本上菜菜子和水谷浩介應該已經訂婚了,而且當初水谷浩介買的是一對對戒,但是在火場中發現的那具男性屍體卻並沒有佩戴戒指,而反之,女性的手指上很明顯帶著婚戒。」

  松本清長點了點頭,隨即有一些疑惑地問,「所以,這起案件的凶手是為了給未婚妻報仇。那麼他在殺人之後,取走對方隨身物品又是為什麼呢?」

  「額,這個我們暫時猜測可能是作為戰利品……」

  「嗯……」松本清長沉吟片刻,終於拍板,「那就先和京都警方聯絡,拜托他們重新調查那具男性屍體的身份,然後對水谷浩介發出通緝令。」

  「是。」

  等他們這邊安排完了,松本管理官周圍沒了人,一個還在低頭翻著資料的身影這才狀似不經意地溜達過來。

  「你失聯了一下午。」金發青年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懶洋洋地開口,「你最好想好了怎麼給琴酒解釋。」

  「不用你提醒,這件事我會親自找那位大人本人彙報。」

  似乎是他語氣中的胸有成竹讓對方有些意外,波本挑了挑眉,終於將目光分過來一縷。

  「你看起來很有信心啊,」他的語氣中驀地多了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惡劣和愉快,「那我就等著看了。」

  這人是組織內出了名的神秘主義,向來獨來獨往。愛爾蘭以前久聞大名,但和他打的交道並不多,直到最近才見識到了他的能力。這幾天某位大小姐對他的試探並沒有停止,他不得不承認,如果只有他自己可能第一局他就掉坑裡了,這也讓他對這位能夠和她你來我往玩游戲的同僚更為忌憚。

  因此雖然對他的語氣有些不快,但愛爾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嗯」了一下之後,正要抬腳走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等等」。

  安室透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凝視著手裡的資料皺起眉來。

  「怎麼?」回頭看到他的神色,愛爾蘭下意識問。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金發青年飛快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七點半,還來得及。」

  隨即他抬起頭來,神色冷肅,「去跟目暮警官說,讓他帶我進審訊室,我要跟本上和樹聊聊。」

  .

  幾乎是同一時間,柯南和源輝月到達了本上菜菜子和水谷浩介以前的住所。

  那是一棟老舊的住宅樓,夏日七點多的陽光尚算明亮,但這座大樓卻由內散發出一種沉沉的暮氣。

  他們要找的那間屋子就在這棟大樓的三樓,最靠右的位置。從樓底下看過去,只能看到房門緊閉著,陽台的欄杆像蒙著層撲撲的灰,那就是那對情侶曾經在東京的家。

  「雖然從兩年前開始就沒有人住,但這間屋子似乎被本上和樹買下來了。」

  「因為那個人有可能會回來嗎?不繼續住在這裡可能是怕睹物思人?」

  姐弟倆順著樓梯往上走,邊走邊討論。

  柯南問,「不過現在房間的鑰匙在本上和樹手裡吧,姐姐你打算怎麼進去?」

  「找了人幫我開鎖。」

  話音剛落,他們就已經到達了三樓,兩個眼熟的身影正站在房間門口,其中有人已經對門鎖蠢蠢欲動,正盯著鎖眼摩拳擦掌,聽到腳步聲,他們這才回過頭來。

  「志摩哥哥和伊吹哥哥?」柯南愣了愣,隨即嘴角一抽,了然了,「姐姐說的找來開鎖的就是你們啊。」

  「喲~沒錯。」某位大型犬刑警招著手,仿佛十分自豪,並且積極問,「等你們半天了,可以開始了嗎?」

  源輝月淡定點頭表示可以,一邊對旁邊的志摩客氣了幾句,「勞煩了,沒有耽誤你們工作吧。」

  「沒事,反正我們今天已經下班了。」志摩一未關心地問,「那起連環殺人案調查得怎麼樣了?」

  「就差抓人了?」

  志摩微怔,「已經能夠確認凶手是誰了嗎?」

  「差不多,只差驗證最後一個猜測了。」

  幾句閑聊間,溜門撬鎖小能手伊吹警官已經順利地把門打開。

  一股陳腐的氣息從門縫裡鑽出來,倒霉的伊吹警官嗅覺尤其敏銳還一不小心被撲了個正著,條件反射地咳了兩聲,這才伸手摸索著打開了燈。

  一如他們猜測的一般,屋內的東西原封未動,仿佛時光在這間屋子裡凝固了兩年。

  那對情侶私奔之後經濟狀況顯而易見地並不太好,水谷浩介並沒有固定工作,一直都是四處打工維持生活,而本上菜菜子作為一個曾經的千金大小姐更是沒有什麼能夠賴以為生的能力,根據警方的調查顯示,在出事之前她在一家甜品店當臨時店員。

  所以他們在東京租住的這間房子可以想見地不怎麼樣,地勢偏,采光糟糕,面積更是只有一二十平米,大概還沒有本上菜菜子原來的家的衛生間大。

  廚房、客廳、臥室都擠占在了一個空間中,房間的大門一打開,源輝月就看到側面的牆上貼著一張大幅的照片,是一片非常眼熟的星空,她稍微回憶了一下就想起,它幾乎跟新堂堇的那幅畫上的背景一模一樣。

  這也是這間房子裡唯一的裝飾品了。其他生存所需的必備物品將這片狹窄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床鋪、鍋爐、櫥櫃等等。但空間已經如此吝嗇了,她走進後才發現房間裡靠近窗台的位置還專門空出了一個角落,擺了一張似乎沒什麼用的木櫃,櫃子裡放著書脊陳舊的二手書,星空的照片和屋主的合照,最上頭甚至放著一個漂亮的水晶花瓶。

  雖然日常空間已經被生存擠滿,但那對年輕的情侶依舊空出了一個角落小心保存著他們的生活。

  「他們兩個人感情一定很好吧。」伊吹藍有些唏噓地從櫃子裡拿起一張合照,「不是有句話說貧窮的夫妻總是很倒霉,但是他們這裡完全看不出來的樣子呢。」

  志摩一未:「那叫『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個我明明糾正過你吧?」

  某對漫才搭檔的背景音中,源輝月走到了靠窗的床邊。床頭櫃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兩張A4紙大小的白板,上面貼滿了便簽紙。

  「今天烤出來的小蛋糕出乎意料的好,被店長表揚了。沒賣完的蛋糕店長同意我帶回來,放在冰箱裡了,記得吃哦。」

  「今天打工的地方遇到了一位同樣喜歡星星的大叔,跟他聊了很久,雖然一不小心沒注意時間被老板罵了哈哈,但是大叔答應送我一本星空的相冊,拿到了就帶回來給你看。」

  「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雨,出門記得帶傘啊。」

  「醬油順路買回來了,放在了櫥櫃裡,拿的時候小心哦。」

  「今天路過公園的時候發現花壇裡的時鐘花開了,我們這周休息一天去公園踏青吧……」

  「……」

  源輝月一張一張看了過去,身後鑽出一個疑惑的聲音,「不是住在一起嗎,為什麼要用便簽通話?」

  在房間裡溜達了一圈的伊吹躥了過來,在她身後撓頭。

  源輝月:「因為他們的時間不在一起。」

  「啊?」

  「在兩年前那起意外發生之前,水谷浩介打了三份工,一直都是超負荷運轉狀態。」志摩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便利店、居酒屋,晚上還要去打包廠工作到凌晨,幾乎是連軸轉。」

  「原來如此,白天幾乎碰不了面所以才互相留紙條。太拼了的話,身體會受不了的啊。」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擔憂了。」

  「哇,冷酷!你這個人實在太冷酷了……」

  柯南:「姐姐。」

  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弟弟站在牆角那個書櫃前,手裡捧著一本翻開的相冊,「這應該就是紙條上寫的那本攝影集吧。」

  攝影集的裝裱並不特別精美,大概是那位喜歡拍星星的客人自己出的,但顯而易見地保存完好,那對年輕的屋主大概非常珍惜它,連邊角的磨損都很少。

  「牆上掛的那副星空的照片也是這裡面的,」小偵探直接翻到了那一頁,裡頭還夾著一片自制的書簽,「但是為什麼只把這張照片洗出來了,那對情侶特別喜歡北極星和北鬥七星嗎?還有這個……」

  他拿起書簽,看著上頭亮黃色的五瓣花標本,「這個是時鐘花吧。」

  「啊,說到這裡,我想起來了……」伊吹藍忽然被提醒,「我們之前詢問這棟大樓的管理員的時候,他說今天早晨有人在這棟大樓門口放了一束黃色的花,難道就是這個?」

  「所以水谷浩介可能今天來過這裡?」志摩微怔,當時兩人是分開調查,他去找隔壁的鄰居聊天了,還真不知道這個消息。

  「現在的確是時鐘花的花期,但時鐘花的花型太小了,一般不適合作為花束,所以應該是他自己從公園摘的,但是為什麼是時鐘……」

  他說道這裡倏然一頓。

  「花語!」柯南猛然反應過來,「時鐘花的話語是『愛在你身邊』,表達永遠陪伴的意思!」

  「所以意思是,水谷浩介要去陪本上了,他准備自殺?」源輝月若有所思,「九月十五日也就是今天正好是本上菜菜子的生日。」

  伊吹懵了,「等等,不對啊,那新堂堇呢?她現在還活著嗎?水谷浩介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要殺新堂堇吧?他們不是朋友嗎?」

  「……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失去摯愛之後。」志摩默了默,又緊接著道,「但無論如何,還沒有發現新堂堇的屍體,她就有可能還活著。現在的問題是,水谷浩介到底在哪兒?他准備以什麼樣的方式自殺?」

  若有所思地望著牆上那張星空照片,源輝月輕聲開口,「這一點倒是大概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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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追蹤者(九)

  警視廳。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正垂著頭沉默的人,本上和樹抬起頭來,看到一位之前沒見過的金發青年走了進來,拉開椅子坐到了他對面。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繼續低下頭去,打定主意要當一塊緘默的頑石。

  「就在剛剛,我們接到了消息,有人往警方的熱線打了一個電話,依舊是上次那名給我們提前通風報信的女性。」對面的人不緊不慢地開口。

  外頭正通過單向玻璃關注著裡頭的場景的目暮警官一愣,「呼叫中心有消息傳過來嗎?」

  「沒有,」白鳥注視著同樣的方向,輕聲說,「安室君在詐供。」

  但這個謊言明顯效果不錯,一直沉默不語的本上和樹搭在桌上的手輕微地動了動,無意識地暴露了原主人的關注。

  「那名女性在電話中說,『一切都要結束了』。」安室透盯著著審訊桌對面的人微微松了口氣的表情,慢悠悠地說出了下半句話,「『……除了最後一個。』」

  本上和樹的表情似乎茫然了一瞬,緊接著一變。

  「有關於這起案件的凶手留下的麻將牌的暗示,其實我們之前都理解錯了。」盯著他變換的表情,安室透輕聲道,聲音落在空曠的審訊室裡,激起了一點輕微的回音,「當初在那座電梯上的所有人,他都沒打算放過,所以你真的覺得她能幸免嗎?」

  「……」桌對面的男人眼珠倉促轉動,交錯的手指越收越緊。

  安室透直直盯著他問,「你應該對他很了解吧,他會去哪兒?現在阻止他還來得及。」

  .

  「因為本上菜菜子是死在了大火中,所以凶手用縱火的方式燒死了其他人,為了去陪她,自己也打算自焚而死,這一點可以理解。」

  這天是個工作日,機搜404分隊的另一對組合九重和陣馬剛下班,又被自己的同僚們無情薅了出來加班。兩個一頭霧水的人被不由分說地指揮著開著車往目標地點趕,路上才聽同僚們解釋完了前因後果。

  「但是你們怎麼知道他最後決定自殺的地點是東都鐵塔?」

  「因為那張掛在他們家裡的照片。」

  線路中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九重愣了一下才認出來,「柯南君?」

  「輝月姐姐正在開車,」小孩很乖地解釋了一句他姐分身乏術,這才繼續,「新堂堇給他們畫的那幅星光下求婚的畫也是照著那張照片當背景,所以那張照片對他們而言很有意義。凶手是個非常有儀式感的人,所以他要自殺,很有可能會選擇能夠看到那片星空的地方。而那本攝影集上有標注,那張北極星和北鬥七星的照片就是在東都鐵塔拍攝的。」

  「原來如此。」九重恍然,他旁邊開車的陣馬關心地插了句話,「所以柯南君你們和源小姐現在就在往東都塔的途中?畢竟是殺了五個人的連環殺手,真的不需要支援嗎?」

  「支援已經在路上了,」柯南說,「陣馬警官你們去確認最後一件事就好。」

  並不知道某對姐弟和罪犯一對一是常態,404的諸位警官以為真的有支援,遂信了他的邪,沒有多問地放下心來,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彼時是晚上八點,源輝月將車開到了芝公園,找了地方停下,東都鐵塔已經近在眼前。

  夜色逐漸覆蓋了天空,第一顆星子已經在天幕上亮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這天晚上芝公園的游人尤其地多,他們趕到東都塔的路上居然還遇到了節目組在路邊隨機抓人采訪。

  聽著幾個路人落下的零星幾句討論,柯南疑惑地回過頭來,「今天晚上好像有超級月亮,所以才有這麼多人跑來。」

  「這種天像不是每年都會出現五六次嗎,也就是說現在瞭望台上的人更多了?」源輝月無言地抬頭看了一眼,一邊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十分鐘後,東都塔內響起廣播,游客們開始有序退場。

  原本開門到晚上九點的東都塔忽然提前閉館,在工作人員客氣地勸退下,游客們摸不著頭腦地或乘上電梯,或步行下樓,將整座鐵塔空了出來。

  在底下望著這一幕的柯南:「……」

  柯南:「株式會社目前的社長也是你哪個學長?」

  「不是,那位社長我不認識。」源輝月淡定地說,「但是玲華認識。」

  柯南:「……」

  ……好的,很合理。

  「走吧,那位凶手不會乖乖聽話退出來的,」眼見著最後一名游客離開了鐵塔,她終於抬腳走了進去,「他一定還在裡面。」

  .

  瞭望台上,廣播囫圇轉了十多幾遍,工作人員終於把最後一個滯留的游客送走了。

  他們接到的指示是,將游客清場之後自己也退出去,工作人員雖然不解,但上級的命令也只好照做。

  最後一個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電梯之後不久,一個身材纖瘦的人影終於從某個雜物間鑽了出來,重新回到了瞭望台。

  偌大的平台眨眼之間人影空空,仿佛被他包了場。緊貼著平台的玻璃牆倒映著外頭的夜空,東京的景色盡收眼底。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在夜空中的存在感極為鮮明,也襯得其他星子黯淡無光。黑影拎著一個鼓囊囊的背包,望著窗外,邊走邊找,終於在一個地點停留下來,放下了包。

  一個聲音忽然傳來,「你找錯了,不是那個地方。」

  黑影猛然驚醒,下意識抬頭看去,往前走了兩步。

  轉過平台拐角,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映入眼簾,那是一對姐弟。姐姐一手扶著欄杆,慢悠悠望著塔外的夜空,長發懶散披在肩上,像墨色的流瀑。她身旁站著一個身高只到她腰間的小男孩,手裡還拿著一罐果汁,扭頭朝他看來。

  源輝月頭也不回地說,「那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是夏天,從這個角度才能看到北極星和北鬥七星。」

  「……」黑影沉默地走了過去,仰頭看向玻璃窗外。

  城市的光污染將天空蒙了層橙黃色濾鏡,外頭夜空上的景色像是被高斯模糊過,什麼都看不清楚。

  源輝月:「真可惜,今晚有超級月亮,更加看不到星星了。」

  「……沒關系。」許久後,黑影嘶啞地開口,「我一直都能夠看到,在我心裡。」

  回頭看了他一眼,源輝月的視線下移,落在他手裡那個背包上,「裡面裝的是汽油?」

  黑影拎著包的手倏然一緊。

  「你是來自殺的吧,老實說,我還時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黑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掏出了打火機。

  源輝月:「不用擔心,我不是來阻止你的。」

  黑影似乎怔了一下,「?」

  「其實我一向認為,人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畢竟死亡是人類所共有的唯一的公平。」黑發美人靠在護欄上,半側過身體來,終於看過來一眼,「所以你真的想死的話,我不會攔你。不過我弟弟可能會有不同想法,你稍後可以主要說服他。」

  她身邊的小偵探默不作聲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安靜地抬起手牽住了她的手指。

  「我過來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源輝月說,「你最好還是配合一下吧,從樓下乘坐電梯上來只需要一分鐘,現在塔裡沒有游客,連等電梯的時間都可以省了。你要是現在點火,我就打電話報警,警官和醫護人員絕對能夠在你停止呼吸之前趕到,到時候你就不能死在這片星空下了,你甘心嗎?」

  「……」

  世人遇到要自殺的人的反應,總是下意識規勸救人,直接威脅人家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讓你沒辦法死得稱心如意的這大概還是第一個。黑影也沒有見識過這種款式的奇葩,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嗓音低啞地開口,「你們想問什麼?」

  「陣野修平、加賀志津、伊藤美沙裡……」源輝月毫不客氣地報出了一串受害者的名字,「都是你殺的吧?」

  「是。」

  他承認得沒有半點猶豫,源輝月略微挑了一下眉,問了一個近乎廢話的問題。

  「為什麼?」

  「因為他們害死了菜菜!」黑影驟然激動,「她是為了找我才衝進火場,但是如果那天我和電梯一起下去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必須要為菜菜報仇,只有我能夠為菜菜報仇了,只有我……」

  他開始翻來覆去地車轱轆最後那句話,「只有我」三個字咬得尤其重,仿佛三根鋼鉚牢牢釘在他靈魂裡。

  源輝月:「所以你恨他們所有人?包括沒有拉住本上的新堂堇嗎?」

  黑影好像驀地怔住,拿著打火機的手有一絲凝滯。

  半晌。

  「我不恨堇,」他輕聲說,「但是我的復仇已經完成,我沒有理由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了,這個世界沒有菜菜,我要去找她。」

  「……」

  他還扣著衛衣的兜帽,外頭披著一件長外套。這麼熱的天,他卻怕冷似的,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帽檐下露出的輪廓柔和,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外頭飄來一片烏雲,夜空裡的月光晦暗了下來。

  成排的玻璃落地窗成了一片沉默的鏡子,靜靜注視著瞭望台上的場景,

  望著對面精神恍惚的人,源輝月纖長的眼睫輕輕掀開,清透的眼瞳宛如一片靜謐的湖水,湖水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仿佛若有似無地透出一點悲憫來。

  「你想見到她嗎?」她忽然問。

  喃喃聲戛然而止,對面的人驀地抬頭。

  「回頭看看。」源輝月繼續說。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太平靜了,這種平靜卻給人種奇怪的信心,好像只要她說出來的東西,再不可能都會發生。

  黑影下意識跟著她的指令回頭看去,「菜……」

  然而這句話音剛滾出喉噥就驟然僵住,他身後的平台依舊空蕩蕩,不見人影。

  柯南沉默地把已經喝空的易拉罐放在地上。

  「轉過頭了,往回轉三十度。」

  黑影無意識地照做,然後視野中猛然映照出了一張臉。

  那張臉帶著黑色的兜帽,帽檐底下露出的半張臉線條柔和,唇瓣沒有一絲血色。

  一道急促的風聲掠過,兜帽被疾風帶著落下,易拉罐在遠處落地的清脆響聲中,柔和的輪廓終於在玻璃上被完整勾勒出來。

  窗外的燈火晦暗而遙遠,黑影終於看清了燈火中那個人的臉。

  那是他午夜夢回間最深的執念,他在心底描摹過無數遍的愛人。

  「菜菜……」他無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撞在了護欄上,但依舊執著地朝玻璃中的人伸出手。

  「你看,你想見本上菜菜子本來隨時都可以見到。」

  清冷的聲音傳來,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外般,到他耳邊已然模糊。

  「看清楚了嗎?本上其實一開始就沒有死……你就是本上菜菜子。」


第357章 追蹤者(十)

  愛爾蘭:「你說這起案件真正的凶手不是水谷浩介,而是本上菜菜子?」

  夜幕下,調查組的警官們近乎傾巢而出,急匆匆地趕赴安室透剛剛從本上和樹口中問出的那個地點,東都鐵塔。

  案件的真相太過離奇,許多人還猶在夢中。

  「可是如果真正在兩年前那起火災事故中死亡的人是水谷,京都的消防員在火場中找到的那具男性遺體手上為什麼沒有佩戴婚戒?」愛爾蘭開著車,猶有些不解地問身邊的人。

  「沒戴婚戒才是對的。」副駕駛上的波本淡淡地說,「水谷浩介還沒來得及向本上菜菜子求婚,他買的戒指還沒有送出去,他們手上當然不會有婚戒。」

  愛爾蘭微怔。

  「新堂堇畫的那幅畫,畫的不是求婚現場,而是他們設想中的水谷浩介向本上菜菜子求婚的場景。那幅畫的夜空背景完全是照搬的網絡上的一張星空照片,大概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水谷浩介的確打算在清水寺向本上求婚,就在這次京都的旅行中。」

  一手支著下顎,金發青年的眼瞳倒映著窗外掠過的燈火,「但是這個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那場意外就發生了。我讓高木重新調查了水谷浩介在京都的全部行程,以及清水寺在那段時間的游客記錄,發現水谷的確在網上訂了票,但時間是七月八號,也就是他們出事的第二天。」

  「原來是這樣。」愛爾蘭點點頭,又擰起眉,「可本上和樹的鄰居聽到的那聲『水谷』是怎麼回事?當時上門去找他的人應該是本上菜菜子吧?」

  「……」這一次波本沉默了一下,「因為在現在的本上菜菜子眼中,她就是水谷浩介。」

  .

  「兩年前那場意外發生之後,你重新返回火場,但沒來得及跑上樓梯,就因為火場中的濃煙暈倒在酒店一樓,被趕到的消防員救了出來。」

  「你在醫院醒來,想要重新回去找水谷,卻得知酒店的幸存者已經全都被帶出來了,但裡面沒有他。你悄悄離開了醫院,沒有告知任何人,精神恍惚地在大街上游蕩的時候,看到了那條電視台播報的錯誤新聞。」

  「內心極端不願意接受男友的死亡讓你瀕臨崩潰的精神下意識相信了那條新聞。水谷浩介沒有死,死在大火裡的是本上菜菜子。」

  「然後你終於活了過來。」

  清冷的聲音在地上滾出一片安靜,裹在黑衣服中的纖瘦人影呆立在原地,仿佛僵成了一段朽木。

  良久,朽木才從靈魂中抽出一縷細若游絲的掙扎,「你在騙我……」

  源輝月回視過去,正要開口。

  「你每次殺完人都要拿走一些死者的東西,是在找那對戒指吧?」柯南忽然接過話茬,他的語氣十分冷靜,幾乎鋒銳出某種不為外物動搖的冷酷來,讓源輝月一頓,有點詫異地回頭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你知道水谷浩介帶你到京都是准備向你求婚,你也在等待這一天。但是那場意外先發生了,之後你怎麼也找不到他准備的那對戒指在哪兒,你以為是被其他人拿走了,所以才每次將那些人電暈之後,都會在他們身上翻找,拿走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

  在對方脫口反駁之前,他繼續道,「你想知道那對戒指在哪兒嗎?」

  好像開口的話倏然凍在了喉嚨裡,本上眼睛忽然睜大了一圈,無神又恍惚地將視線轉向他。

  但小偵探卻不繼續往下說了,只平靜地直視回去,在逼迫她做出選擇。

  他澄淨的眼瞳中好像好像有一片蔚藍色的湖,湖水終年不結冰,因為冰層都在最底下。

  源輝月眨了眨眼,有點意外又有點饒有興致地看著這樣的弟弟。

  好一會兒,柯南才重新開口,「警方沒有在水谷浩介的遺物中找到那對戒指……你們分開的時候,他把東西都給了你吧,你是真的不知道它在哪裡嗎?」

  「……」

  順著她的視線,本上緩緩低下頭去,恍惚地看到了手裡的包。

  最普通的登山包,男性的款式,垂下來的背帶上還有一點燒焦的痕跡。

  【「菜菜,你先走,拿著這個,我們在樓底下見。」

  「放心,我一定不會死的,等離開了這裡,我還有很重要的話像要對你說。」

  「等我,菜菜。」】

  ……菜菜。

  ……等著我,菜菜。

  她恍惚地伸出手,顫抖地探進了包裡,摸索許久,終於從某個內側的口袋中找出了兩個巴掌大小的戒指盒。

  它們一直都在這裡,只不過包的主人從來沒有尋找過。

  源輝月看著短發女人緩緩地將其中一個打開,盒蓋背面一行英文在燈光下流傳過一縷若有似無的銀光。

  I will go against my instinct, disobey my nature and love you forever.

  「……原來在這裡啊。」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她神情恍惚,甚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

  然後她猛地抬起頭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這不是遺物!浩介沒有死,浩介怎麼可能死呢?我不是還活著嗎?我就是浩介!」

  「……」小偵探安靜地凝視她,湛藍色的眼瞳鏡子一般,倒映出她的執迷不悟,「本上桑,你患有解離性人格障礙,你以為的水谷浩介,是你極度不願意接受男友已經死亡的情況下分離出的人格。」

  「住口!我沒有人格分裂,我就是浩介!兄長大人還有堇,他們都可以為我證明……」

  「……是嗎?」

  柯南輕聲開口,「可是新堂堇,不是已經死了嗎?」

  .

  「嘭」地一聲巨響過後,九重和陣馬破門而入。這是本上菜菜子現在居住的公寓,她今天早晨去以前的家門口放下了一束花,沿著這條線,兩人終於找到了這裡。

  公寓的管理員站在兩個警察身後,表情復雜不敢說話。

  「新堂堇不在這裡,找找有什麼線索,」陣馬一眼掃過空蕩蕩的屋子,皺了皺眉,回頭看到管理員戰戰兢兢的表情,忍不住教訓,「用別人的證件違法租房你都完全沒注意嗎?」

  管理員叫屈,「也有人租了房子借給其他人住的,我也不知道他當初的證件是盜用的啊。」

  「所以水谷,哦,不對,那位本上桑這些年就住在這裡嗎?」

  在屋子裡環視了一圈,九重在門口穿上了鞋套這才小心走了進去。

  屋子裡非常整潔,整潔,但很空,除了牆上一副星空的照片,其他能夠體現屋主愛好的東西一概沒有,仿佛住在這裡的人僅僅只是活著。

  他拉開衣櫃往裡頭看了一眼,裡面的衣服全都是黑白灰三色,而且款式簡單,不少都是小尺碼的男款。

  「她是真的將自己當成了男友啊。」青年刑警有些復雜地感慨,然後從胸前口袋抽出筆,用筆帽撥了撥成排掛起的衣服,在重重疊疊的衣物背後,發現了一個被遮得嚴嚴實實的長方形物品。

  「陣馬桑。」

  他立刻回頭喊來人,兩人小心地將衣物移開,把裡頭的東西抬出來,這才發現那是一幅被裹起來的畫。

  在屋子裡找了張桌子將畫放下,九重揭開了畫上的白布,一片醒目的紅頓時刺入年輕的警察眼簾。

  他稍微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片紅色不是血,而是熊熊燃燒的大火。

  「這是Vega酒店……」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九重辨認出了大火中的建築,然後恍然,「這是兩年前酒店起火的場景。」

  「這幅畫是新堂堇畫的,所以她的鄰居看到的她帶著兩幅畫出門,就是來找本上了?」陣馬立刻想起,「那另外一幅畫難道就是源小姐說的,在新堂家裡看的那幅星空下的求婚?」

  「那幅求婚的畫畫框上有血跡……」九重想到了什麼,轉身就跑向他們放在門口的包,從裡面翻出一瓶魯米諾試劑。

  兩人對視了一眼,陣馬回頭對門口的管理員道,「把門關上。」

  管理員連忙照做,隨即陣馬走到房間的窗子前,拉上了窗簾。屋子裡的光終於被屏蔽得一絲不剩,他這才回過頭,看到搭檔已經沉默地放下了拿著試劑瓶的手。

  他面前油畫上呈現出了大片的熒光,宣告了那位畫家的最終結局。

  .

  「我們去新堂堇家的時候,在她家裡的垃圾桶裡發現了大量的各種各樣紅色顏料的空殼。她用了那麼多紅色,沒猜錯的話,她最近完成的那幅畫,應該就是那場酒店中的大火。」

  同一時間,警車還在朝著東都塔的方向飛馳。遠處的夜空燈火通明,高高的東都塔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安室透坐在副駕駛上望著越來越近的塔尖,「她應該是想用這兩幅畫喚醒本上菜菜子的人格,希望她從臆想中清醒過來。」

  愛爾蘭:「然後本上就把她殺了?」

  「……」金發青年的眼睫微微往下斂了一下,「那大概率是個意外。」

  「意外?」

  「如果是有意識的報復,本上一定會選擇用縱火的方式來殺死復仇對像。但新堂家的那幅畫上飛濺的血卻顯示,她應該是被某種利器殺死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新堂堇帶著那兩幅畫去找本上,企圖勸說她面對現實時,雙方發生衝突,本上失手殺死了她。」

  「而之後新堂的死也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精神從這裡開始崩潰,最終開啟了對兩年前那些電梯中的乘客的復仇。」

  像是親眼看過劇情一般,安室透平靜地將這起連環謀殺案的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所以新堂堇才是第一個死者,而這一切本上菜菜子的哥哥本上和樹應該全都知道,甚至有可能也是共犯。而他之所以在審訊室裡保持沉默,是為了保護他的親妹妹。」

  「……就算對妹妹溺愛,但是在她要殺人的時候非但不阻止還給她幫忙,這也太過了。」安室透在解釋案件過程的時候,其他人都安靜地在線路中旁聽,直到此刻才有人忍不住插嘴,「這家人也太可怕了。」

  「但是本上和樹姑且不提,我們在對本上菜菜子進行調查的時候,認識她的人對她的評價都是溫柔善良,連路邊的流浪貓都不忍心傷害啊。」

  「人總是會變的,特別是陷入愛情的姑娘,唉……」

  線路中響起警官們的議論聲,安室透安靜地抬起眸,看向越來越近的東都塔。

  「不過,如果新堂堇一開始就死了的話,那個給我們打電話通風報信的又是誰?」有人忽然想起。

  安室透:「那是本上菜菜子。」

  其他人愣住,「她自己?」

  「大概是她身上善良的本性和刻骨的仇恨之間的掙扎,她控制不了地想要復仇,另一方面又對此痛苦不堪,因而導致某些時候善良的人格占上風跑了出來,給警方打電話提醒。」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阻止他……我不想再看到他殺人了。」】

  那個啜泣的聲音仿佛從空氣中浮現出來,眾人一默,線路中頓時寂靜下來。

  英國學者理查德·道金斯認為人都是自私的,但東方有位大賢又在很早之前就告訴所有人「人之初,性本善」,人不為善才是違背人類本性。

  無論這兩種思想哪個才是對的,當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好像天生就是要和自己的本能對抗。

  一縷輕柔的夜風掠過瞭望台,背對著城市的燈火,源輝月看著面前無力地跪倒在地崩潰的人。

  她手裡戒指盒滾落在地,背面那行誓言依舊鮮明。

  我將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這句被世人廣泛引用的最浪漫的情話,在本上菜菜子這裡,卻仿佛成了一句最惡毒的詛咒。


第358章 追蹤者(十一)

  警車到達樓下,目暮警官和東都塔的工作人員聯系時發現塔中的游客已經提前疏散了。

  有人已經幫忙把他們的工作完成,目暮警官反而愣了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從接連的異常和警察忽然上門中察覺到了出了什麼事情,工作人員有些不安地回答,「就在十分鐘之前。」

  松本管理官若有所思,「難道有人先我們一步找到這裡了?」

  目暮:「……」

  是啊,能夠一句話讓整個東都塔停運的人,他甚至都已經猜到是誰了。

  「管理官……」

  他正要著急地開口,松本管理官卻仿佛已經跟他想到了一起。

  「我知道了,」衝他點了點頭,松本清長肅穆地將視線轉向其他部下,開始下達命令,「目標是已經殺了六個人的連環殺人犯,極度凶殘,而且有可能已經挾持了人質。情況緊急,底下不安排人留守了,全部上去,務必小心,不要讓人質受到傷害。」

  「是!」

  整齊的應答後,他又轉向和他們一起過來的某位偵探,「安室君,這一次的任務很危險,你就不要跟我們一起行動了,留在塔底吧。」

  安室透彼時正凝望著電梯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驀地扭頭,朝他看去。

  二者的視線撞在半空中,不知為何,目暮警官感覺周圍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念及安室和很有可能已經上到瞭望台的源小姐(在他心裡)的關系,目暮警官原本正遲疑地想要幫他說說話,就見到金發青年忽然收回了視線,眼睫懶洋洋垂下,配合地點了一下頭,「可以。」

  那一瞬間,似乎有一種格外晦暗的氣場從他身上逸散出來。

  目暮警官愣住,但還沒等他細細分辨,松本管理官已經大手一揮,「行動。」

  .

  瞭望台上,並不知道一大波警察已經到了樓下,源輝月還在饒有興致地觀察她弟。

  在她的映像裡,柯南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又乖又聽話,小小年紀操著他的年齡乘以三倍的心,懂事、善良、溫柔,幾乎是比照著三好少年的模子長的。

  她以為自家弟弟是個治愈系小天使,幾乎沒見過他這樣鋒芒畢露對人步步緊逼的樣子。

  源輝月開始反省是不是以前缺德話都被自己說了,搶了弟弟發揮的余地。

  「新堂桑作為小有名氣的畫家,不差錢卻故意選擇了偏遠地方居住,是因為她一直都和你有來往,怕你被人發現。」柯南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你在殺了她之後精神瀕臨崩潰,沒有余力處理現場,所以新堂桑的屍體是你的哥哥本上和樹幫忙藏起來的吧?你們把她埋在哪兒了?」

  癱軟在地上的人怔怔地抬頭,蒼白的面容倒映入小偵探清澈的眼瞳中。

  「你們沒有毀掉新堂桑帶去的那兩幅畫,說明對她心懷愧疚吧,那就告訴我,她在哪兒?」

  「不……」本上菜菜子恍惚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

  「……面對現實吧,本上桑。」柯南輕聲說,「水谷浩介已經死了,那個電梯裡的所有人也都在你的復仇之下去世,而你親手謀害了六條人命,包括你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

  「新堂桑一直沒有放棄,直到最後都希望你醒過來,你准備這樣回報她嗎?告訴我她在哪兒?」

  「不,不不不!你別過來!!」

  猛地從包裡掏出了□□,本上菜菜子繃直了手臂,死死盯著靠近的人,眼睛通紅。

  電流劈裡啪啦的聲響和著她崩潰的大吼落在寂靜的空氣裡,「你別過來,別過來!」

  話音還未落地,下一秒,一聲槍響猝然響起。

  飛濺的赤紅色狠狠扎進視野,女聲尖銳的痛呼中,源輝月呼吸一滯,倉促地閉了一下眼睛扭過頭去,頃刻彌散開的血腥味像病毒一樣傳播進大腦。

  「本上桑……松本管理官?」

  「抱歉,我剛剛看到她准備攻擊你,沒事吧小弟弟?」

  一片亂七八糟她已經懶得分辨的動靜過後,她聽到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自己面前經過,本上菜菜子的痛呼忽然戛然而止。

  她睜開眼睛回頭看去,就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從女性纖細的脖頸後收回手,他一手還抓著對方的手臂將人半拎起來,察覺到她的視線才歉然抬頭,一邊拿出一副手銬,「放心,她沒事,只是掙扎得太厲害了,我只能暫時將她打暈。」

  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有第二個人再找到瞭望台上來,好像整座東都塔裡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源輝月看著松本清長放下手裡的女人,泰然自若地走到她帶來的那個鼓囊囊的背包前,蹲下身開始肆意翻找。

  「這就是她帶走的那些死者的隨身物品吧?」

  一個戒指盒在方才的混亂中滾到她腳下,源輝月垂眸,將它撿起來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對啊。」

  「這些都是證據,需要帶回警局。」

  松本清長直接將那個包拎了起來,一邊轉過身重新拽住了本上的手臂,臉上還帶著禮貌歉然的神情,「既然源小姐你平安無事,我還要將這位嫌犯送押,就先走了。」

  「哢噠」一聲將手裡的戒指盒闔上,源輝月牽起跑回自己身邊的弟弟的手,「慢走不送。」

  她說完就移開了視線,看向護欄外如地上星河的東京夜色,對松本帶走的東西半點不感興趣的樣子。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漫不經心地按著小孩攢在她掌心的指結,聽著腳步聲蔓延到電梯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了。

  「源小姐不問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上來了嗎?」松本清長忽然悶聲悶氣地問。

  源輝月:「因為其他警官都留在底下了?」

  「哢噠。」

  一聲□□上膛的聲音驟然落在空氣裡。

  「……」源輝月回過頭,背靠著電梯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扔下了手裡的人和包,舉起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筆直指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他的臉色格外陰沉。

  「把你手裡的東西扔過來。」他冷冷地說。

  源輝月挑了挑眉。

  「別裝傻!」松本清長咬牙,「你早就發現我是誰了吧?看到我一個人上來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源輝月:「也許是因為松本管理官特別神勇,其他警官都不想搶你風頭呢?」

  厚厚的嘴唇慢慢咧開,愛爾蘭還帶著□□的臉慢慢露出一個冷笑,「其他人也就算了,我不相信你這個讓琴酒栽過跟頭的人會信這種蠢話。把你手裡的戒指盒扔過來!你這麼簡單就讓我帶著其他東西離開,因為我真正要找的目標就在那個戒指盒裡面吧?!」

  「……」

  他身上那張警視的皮穿不住,就干脆不穿了。凶悍嗜血的氣質透過松本清長的皮囊扎出來,老刑警臉上的舊疤愈發助長了這種猙獰的氣焰,她腳邊的小孩似乎被嚇到了,往她身後躲了躲。

  然而這個舉動仿佛提醒了對面的男人,他倏然調轉槍口,對准了她身邊的孩子,語帶威脅道,「源小姐,上頭的確有人告誡過我不要動你,但你這個私生子的弟弟不在這個範疇吧?小孩子皮柔嫩,不要逼我開槍!」

  源輝月:「……」

  首先,柯南真不是源氏的私生子。

  其次——

  她輕輕嘆了口氣,「你真是愚蠢得無可救藥。」

  愛爾蘭:「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輕微的腳步聲從背後響起,第二聲□□上膛的聲音突然在空氣裡敲響。

  「把槍放下,愛爾蘭。」

  男人迅速扭頭,對上了一個直挺挺指著他的漆黑槍口,望著來人的臉,他一點都不意外地咧開了唇,「是你啊,基爾。」

  基爾平靜地說,「琴酒讓我來接應你,他跟你說過了吧?」

  「他的確說過。」低低的話音落下,愛爾蘭手中的槍口倏然調轉,寸步不讓地冷冷道,「但是我可沒打算聽從他的命令!」

  望著指向自己的□□,基爾似乎對他的反應意外了一瞬,皺了皺眉質疑道,「你在干什麼,愛爾蘭?」

  「你騙的了琴酒可騙不了我,基爾。不,不對,不應該叫你基爾,而應該叫本堂瑛海才對,我說得沒錯吧,CIA派來的臥底!」

  瞭望台上的空氣好像倏然安靜。

  「……」基爾冷漠地回視過去,「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現在的作為是想要違抗那位大人的命令嗎?」

  「那是琴酒的命令。」愛爾蘭反而笑了,「那是沒有認出你的真面目的琴酒下達的錯誤命令。」

  「誒?」

  這時候有人遠遠地拋來一句懶洋洋地問話,「看起來你沒有把你查到的東西告訴琴酒啊,為什麼呢?」

  源大小姐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靠在欄杆上朝他們看來,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看起來甚至很想端杯紅酒什麼的下一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樂子。

  她看著愛爾蘭的臉色露出的扭曲的表情,「……因為這是我一直在等的東西。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出現,從他毫不猶豫地下令殺掉了被警方帶走的某個組織成員開始。」

  源輝月:「哦,皮斯科啊。」

  「沒錯,所以我應該謝謝你,基爾。」愛爾蘭惡狠狠地說,「我早就調查清楚了,四年前死在你槍下的那個CIA的臥底,實際上是你的親生父親。撞到我手裡的那個叫做本堂瑛佑的小鬼是你的親弟弟吧,我手裡還有他和伊森的合照以及他們是父子的證人,只要把那個小鬼帶到那位先生面前,和你的DNA做對比你們的親屬關系就暴露無遺了。」

  「五年前那個小鬼患病被送到東京醫院治療的時候,你還去照顧過他吧,醫院裡也還有人記得你。但是琴酒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的身份還把你當成了親信。」

  他那張粗獷的臉上露出一個滿懷惡意的笑來,「讓一個臥底接觸到了那張至關重要的記憶卡,這是不可原諒的失誤,我一定要借這個機會把那個裝模作樣的家伙踹下來!」


第359章 追蹤者(十二)

  瞭望台上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好一會兒,「啪啪啪」一串鼓掌的聲音響起。

  愛爾蘭警惕地回頭,就見到源輝月正一臉覺得他夢想十分遠大的欣慰,朝他致以了鼓勵的掌聲。

  掌聲落在空蕩蕩的平台上,有種莫名的嘲諷。

  愛爾蘭心中倏然升起一點不安,他神色略微凶狠地凝視她幾秒,又回頭看向在陰影中表情晦澀不明的基爾。

  「我早就設定好了一封定時發送的郵件,就算今天我沒辦法回去,你的秘密也一樣會被廣而告之。」

  「也就是說,你豁出性命也要為皮斯科報仇了。」源輝月點頭評價,「還挺有孝心,無愧於皮斯科當初從南非把你撿回來。」

  話音剛落,愛爾蘭握槍的手一滯,粗獷的臉上浮起一絲愕然,唰地扭頭看向她,「你說什麼?」

  「嗯?我說什麼了?」然而對方一臉無辜。

  「組織裡的人都以為我是英國人,因為愛爾蘭這個代號,就連基爾應該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其實是南非的白人,是皮斯科把你從某個戰亂地區撿回來的?」源輝月揚了揚眉梢,意味深長地說,「是啊,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太讓人意外了,對吧Junior·Dlamini?」

  愛爾蘭:「!」

  ——Junior·Dlamini是他的真名,來組織之前的,除了皮斯科誰都不知道的真名。

  「這個名字在南非太常見了,也許是我瞎猜的?」

  在他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黑發美人揚起一個笑,但不等他反應過來,她精致漂亮的臉上笑意一收,態度說變就變,顯出一種耐心走到盡頭的百無聊賴來,「開個玩笑,當然是皮斯科告訴我的。」

  她隨手就把那個把玩了半晌的戒指盒扔垃圾一樣扔到一邊,下一秒從包裡拿出了一把槍,槍口往上一抬。

  愛爾蘭先是因為她前面那個動作一驚,隨即條件反射就要側身躲開,忽然聽到基爾冷冷的警告,「別動。」

  凝滯的剎那,槍聲已經響了,子彈破空而至,毫不猶豫地釘入了他腳邊的女人的胸口。

  「結果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血液的腥味爆發般在瞭望台上彌漫開來,他怔愣地抬起頭去,見到對面人漂亮的臉上顯出一種興味索然的漠然,那是他十分熟悉的,在組織成員身上共有的漠視生命的厭煩。帶著這種讓人心底發寒的厭煩,他看著黑發美人輕描淡寫地斥責,「廢物。」

  愛爾蘭聽到了基爾低頭道歉的聲音。

  「……非常抱歉。」

  「……」他驚疑不定地抬頭,看了看她,又看向對面的人。

  「作為接觸過那張記憶卡的人,她很有可能已經看過裡面的內容,即便只有一絲可能性都需要清理干淨,這還要我教你嗎?琴酒是怎麼做事的?」源輝月淡淡地教訓,「柯南剛剛都已經把她逼得要動手了,你居然連趁機用松本清長的身份弄個正當防衛出來都不會,還是只開槍打中了她的手臂。這麼心慈手軟,你怎麼在組織裡活這麼久的?」

  「……」

  瞭望台上的倏然寂靜讓她的話滾落一地,仿佛摔出了冰渣。空氣驟然森冷,無形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唯有她身邊的孩子不受影響,好奇似的扒拉著她的手。

  源輝月淡定地放手,任由小孩子把那把槍拿了過去,慷慨得仿佛只是遞過去了一個玩具。她輕飄飄地繼續開口,「你剛剛有句話倒是說得沒錯,基爾的確是臥底。只不過,她是組織派往CIA的臥底。」

  「!」

  在瞭望台濃厚的血腥味中,愛爾蘭的大腦成功被接連的意外攪和成了一鍋漿糊。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源輝月的語氣開始不耐煩,「你都查到那家醫院了,沒檢查過本堂瑛佑的血型嗎?」

  「……報告上寫的是O型血。」

  「用你愚蠢的大腦回憶一下,基爾是AB型血,她怎麼可能是本堂瑛佑的姐姐?」

  「親生姐弟之間不同血型也不是不……」愛爾蘭猛地怔住,他忽然想起一件那位照顧過本堂瑛佑的護士偶然提起過的事。

  【「說起來,那次那個孩子做手術期間需要很多血,血庫裡的血液不夠,還是他的姐姐幫忙輸給他的呢,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啊。」】

  輸血……

  基爾冷冷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在本堂瑛佑那次生病期間,他的姐姐本堂瑛海給他輸過血。」

  他驀地回頭看向她,女人秀美的面孔在晦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了一種沒有表情的陰冷,「O型血的人只能接受O型血的輸血,所以本堂瑛海也是O型血,那個小鬼是我們整個計劃中唯一的疏漏。」

  「……計劃?」

  「基爾和本堂瑛海原先其實只有七分像,」源輝月懶洋洋地接口,纖細的手指隨手扒拉了一下弟弟額前垂下的碎發。小孩還在低頭研究那把槍,拆玩具似的。

  「只不過這些年經過一些微小的改動,即便是伊森本堂活過來也認不出哪一個才是他的女兒了。所以這是組織打入CIA內部的最好機會,誰都不會懷疑自己已經戰死的隊友的親生女兒,對吧?」

  愛爾蘭:「……」

  「五年前,組織在得知伊森本堂還有親人在日本時就已經找到本堂瑛海將她處理掉了,然後這個計劃也為之誕生。但之後我們才知道本堂瑛海還有一個弟弟,被那位間諜先生藏了起來。他的同僚們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孩子,即便基爾裝得再像,如果CIA給她和那個叫做本堂瑛佑的孩子做一個DNA檢測,就會發現他們之間根本沒有親屬關系。所以我才讓日賣電視台把她捧成了當紅女主播,就是希望那個叫做本堂瑛佑的小家伙在電視上看到基爾之後自己找上門來。」

  愛爾蘭怔怔地看著黑發女主播握著槍緩緩走到了燈光下,那雙熟悉的貓眼冷冷看向他,「原本已經快成功了,那個小鬼找去了我拍戲的劇組,只不過不知道哪裡出了意外,在我還沒來得及找到一個合理的方式讓他消失之前,他就發現了什麼,逃走了。FBI的人也在找他,我原本還以為他已經落入了那群美國人手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其實是被你半路截胡了嗎?這還真是個大功勞呢愛爾蘭,如果你之後沒有私自調查還准備拿這個當把柄去威脅琴酒的話。」

  源輝月慢悠悠地說了一句風涼話,「居然連自己手底下的人生出了異心都沒察覺出來,還把你派來執行這麼重要的任務。恭喜你,如你所願,琴酒的確要有麻煩了。」

  她一聲輕笑,愉快又惡劣,「我要拿這件事嘲笑他一輩子。」

  兩人的對話將前因後果拼得嚴絲合縫,有理有據,不得不讓人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

  愛爾蘭的神色終於開始動搖,他盯著基爾,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出一絲虛張聲勢來,但黑發女性只是冷冷盯著她,眼神中有種居高臨下的譏諷。他猛地回過頭去,調轉槍口對准源輝月,厲聲道,「不可能,你們在騙我!」

  話音剛落,一道風聲迎面而來,槍聲響得毫不猶豫,攜著一顆破空而來的子彈狠狠釘入他腳下。

  十多步外,開槍的黑發小孩子冷冷看著他,湛藍色的眼瞳倒映著窗外的燈火,像寒冬腊月的冰面上折射出的冷光。他手裡握著那把從源輝月那裡拿來的□□,動作標准得異常。

  好一會兒,他展開一個可愛的笑,還帶著孩童稚嫩的天真氣,「要干掉他嗎,姐姐。」

  對上他清澈得沒有一絲陰霾的眼睛,愛爾蘭忽然毛骨悚然——那絕對不可能是正常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沒有哪個正常七歲小孩能夠擁有這樣成熟的眼神。

  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源輝月先是對自己的弟弟擺了擺手示意他把槍放下,隨即這才慢悠悠地說,「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我跟你們是一伙的,為什麼還要一直懷疑和試探你?」

  愛爾蘭沉默以對,只用眼睛盯她。

  「半個月前,搜查一課的課長人選已經定了下來,是松本清長。警察廳的公安部正在對他進行政治審核。」源輝月慢條斯理地說,「我如果不試探你,你們會記得換掉DNA樣本嗎?你該不會以為那次在警視廳,你喝茶的那個杯子真的是我讓人拿走的吧?那是公安在查你。你之前露出了這麼多疏漏,他們早就開始懷疑你了。」

  「而你之後莫名其妙跟FBI在大街上打了一架,救了個小孩還把人留在家裡,在其他人查案的時候卻一個人往綜合醫院跑調查什麼五年前的事件。所有過程全都被公安看在眼裡,你以為這些錯漏都是誰找借口幫你掩蓋過去的,蠢貨?」

  愛爾蘭呼吸一滯,之前察覺到的某些異樣迅速地在大腦中閃過。

  他沉默了片刻,出聲質疑,「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多事情?」

  「嗯?」源輝月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意中忽然莫名摻雜了一種讓愛爾蘭驟然心底一寒的惡劣和愉快,他聽著她輕言細語地說,「因為我想看看琴酒不得不干掉自己的手下後還要跟我道謝的樣子啊。」

  「!」

  黑發美人的笑容在東京的夜景下清麗動人,好看得讓人物理意義上心驚肉跳,「基爾,組織是怎麼對待那些私底下調查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的傻子的?我記得上一個還是原佳明吧?」

  「當然是處決,」基爾的聲音中也多出了一抹冰涼的笑意,「原佳明那次就是琴酒親自動的手。」

  「!!!」

  愛爾蘭面具後的臉霎時間白了一片,連握槍的手都顫抖了一瞬。而絲毫不在乎他的反應,源輝月已經若無其事地下令,「基爾,拿下他,我要送給琴酒當面嘲笑他。」

  話音落下,基爾的手指已經搭上了扳機,愛爾蘭的呼吸猛地停滯。

  就在這個時候,幾聲呻吟忽然隔了一段距離遠遠傳來。

  「唔……這是,怎麼回事?」

  「高木老弟?振作一點高木老弟!」

  瞭望台上的幾人微怔,源輝月和基爾同時回頭看了一眼樓梯,隨即愛爾蘭迅速反應過來,外頭被他打暈的那些警察有人醒了!

  他視線往外一掃,見另外幾人正望著樓梯的方向蹙眉,飛快收起槍,拎起地上的包轉身就跑。

  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將自身的身體條件發揮到最大,三兩步竄進了樓梯間。直到往前跑了好幾層,確認底下的人似乎沒有追上來,他這才背靠著牆微微喘了口氣,然後彎腰就把手中的包提過來在裡頭快速翻找。

  NOC死的時候,他的錢包被凶手帶走了,那張記憶卡就在錢包裡。方才他發現了目標沒來得及打開確認,這會兒他眼疾手快地將那個錢包抽了出來,粗暴地扯開拉鏈,視線往裡頭一掃,然後身體猛地僵在原地。

  他緩緩地伸出手指,從裡頭夾出了一張眼熟的黑色卡片。

  那個NOC偷走的記憶卡真的在這裡,這個發現把他最後一絲僥幸拍死了——源輝月方才明知道東西在他這裡,她是故意放他走的,她真的是組織的人!

  這也就代表,他調查出來的東西都是錯的,基爾臥底CIA的確是組織的計劃之一,也是他絕對不該知道的秘密。

  【「你真是愚蠢得無可救藥。」】

  那個冰冷嘲諷的聲音從腦海中重新浮了起來,愛爾蘭脫力地靠在了牆上,怔怔地睜大眼睛,順著牆面緩緩滑了下去。

  他在一片黑暗中凝滯了好幾秒,猛地想起了什麼,飛快翻出手機登錄了一個秘密郵箱,找出了那個定時郵件狠狠按了刪除,然後用手機上的某個軟件把郵件殘余痕跡以及他保存的其他資料清理得一干二淨。


第360章 追蹤者(十三)

  「現在,愛爾蘭應該幫忙把你的資料清理掉了。」源輝月淡淡地說。

  柯南從她身後走出來,放下了變聲器,剛剛目暮警官的聲音是他模擬出來的。

  基爾沉默了一下,放下槍,「謝謝。」

  「不用謝,本來就是我找的人出了疏漏讓你弟弟落在了他手裡。十分鐘前我已經收到消息,本堂君被救出來了,我之後可以安排你們見一面,你自己給他解釋吧。」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一寸一寸地侵蝕人的理智。愛爾蘭一走,方才被理智強行彈壓下去的暈血反應開始反彈,源輝月的大腦裡像是驟然掀起一陣海嘯,她差點直接被淹沒進去,依在欄杆上的身體驀地晃了晃,靠著欄杆慢慢地坐了下來。

  「姐姐!」

  一雙小手迅速從旁邊伸來扶住了她,她現在的臉色大概有些難看,小偵探的語氣中不由自主地帶著擔心的味道。

  七八歲的小孩子身上總是帶著還未退干淨的奶味,但是柯南總和其他小朋友不同,他周身的氣息干淨而清冽,像雨後的青竹。源輝月靠在弟弟肩上緩了緩,懨懨地搭著長長的眼睫,聽著他和對面人商量。

  「我們先換一個地方吧。」

  基爾連忙應了聲好,正要抬腳往他們那邊走時,視線不經意掠過倒在地上的女人,驀地一頓。

  柯南:「她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女主播微怔,下意識抬頭看去。不遠處開口的小少年視線還在他姐身上,卻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平淡地說,「輝月姐姐那把槍裡是空包彈,我開第二槍的時候才換成了真正的子彈。」

  「所以……」基爾眼睛睜大了一下,立刻想到了什麼,蹲下身來翻開了本上菜菜子裹在外頭的那件外套。

  「剛才趁愛爾蘭沒注意,我在本上桑外套胸口的位置放了一個血包,以防她中途醒過來還給她補了一針麻醉針。剛剛輝月姐姐那一槍只是打中了血包,愛爾蘭當時注意力都在姐姐身上,所以才沒察覺到腳邊的人其實沒死。」

  外套下的黑色衛衣胸口位置被血浸得濡濕,但血泊中的人脈搏跳動平穩,驗證了他剛剛所說的話。

  在組織的正式成員眼皮底下動手腳,這需要多強大的心理素質?

  「你……」基爾遲疑地回過頭來,看向不遠處的人。

  他們方才臨時演的那一出戲其實並沒有事先商量過,全靠默契,基爾靠著自己這麼多年的臥底經驗,才險之又險地和源輝月搭上了。

  她默默凝望著剛剛跟姐姐配合得天衣無縫,把愛爾蘭忽悠瘸了的人,小偵探卻依舊沒有看她,只繼續擔心地望著他姐,纖細的手指又輕又緩地把她側臉上的一樓碎發撥到耳後。

  在蒼白的臉色對比之下,像撥開了一縷墨痕。

  「水無姐姐,先過來幫忙扶一下姐姐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水無憐奈回過神來,連忙應下走了過去。

  正要伸手將人抱起來時,她忽的想到了什麼,「……抱歉,那位真正的警視先生被藏到了哪裡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貝爾摩德和愛爾蘭處理的,只有他們和琴酒清楚。」

  靠在柯南身上的人慢慢抬起眼睫,露出來的眸光像又淡又涼的水。

  她這會兒都距離暈倒只剩一線之隔了,說個話都氣若游絲地,但氣場仿佛半點沒減弱,開口的聲音也不緊不慢,「沒關系,我知道他在哪兒。」

  水無憐奈微怔,看著她繼續輕飄飄地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松本清長就是那個組織的成員,為什麼還要反復給他做那麼多次DNA檢測?」

  「……」

  一道亮光劈入腦海,水無憐奈猛然反應過來,「你是為了保證松本清長警視還活著,而且要拿到真正的松本警視的樣本,勢必要接觸到他本人……」

  跟著送樣本的人往下查,就能查到真正的松本清長被關在了哪裡。

  ·

  拿著源輝月給的另外一個地址,志摩一未和伊吹藍將那輛顯眼的面包車停在森林公園入口後,一人拿著一把剛申請的配槍和手電筒,在光線昏暗的森林裡跋涉了一刻多鐘,終於找到了那件林中木屋。

  屋子被藤蔓包圍了一半,窗子裡還亮著燈,來來往往的飛蟲不斷往光源的方向撲。

  兩人對視一眼,謹慎地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去,隨即一腳踹開了門。

  「警察,不許動!」

  伊吹一進門後先打了個滾讓開位置,握著槍抬頭,這才發現屋子裡只有一個人,直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志摩緊跟著進門,一眼認出了靠在牆上的人,「松本管理官!」

  伊吹連忙收起槍三兩步搶上前去,「管理官,沒事吧?」

  「還活著,快來幫忙松綁……」

  急促的話音從窗子縫隙中飄出,傳進了茂密的林海裡。

  窗內透出的光線籠罩範圍外,貝爾摩德一手環著肩靠在樹上遠遠望著那個方向,拿出了手機,「琴酒,松本清長被人發現了,愛爾蘭暴露了。」

  螺旋槳轉動的嘈雜背景音中,琴酒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他坐在直升機的副駕駛位置上,看著越來越近的東都塔眯了一下眼睛,「基安蒂,科恩,准備動手。」

  後座傳來一聲輕快的口哨。

  基安蒂:「好的。」

  ·

  東都塔瞭望台上的走廊,愛爾蘭剛處理完手機上的資料,頭頂的燈光一閃,忽然熄滅。

  他猛然被提醒,抬起手看了一眼時間,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遙控器解除了塔上的信號屏蔽。

  手機鈴聲約好了似的響起。

  「你剛剛的電話打不通,」他連忙接通電話後,琴酒的聲音冷冷從線路那頭傳來,「你在干什麼,愛爾蘭?」

  愛爾蘭:「上來的警察太多了,我雖然已經將他們全打暈了,但是擔心有人中途醒來通知外面,屏蔽了塔裡的信號。」

  這個解釋大概勉強說得過去,琴酒沒有多做追究,「東西到手了嗎?」

  「找到了。」

  他一手手機,一手那張記憶卡,走到了外頭。

  整座東都塔甚至包括周圍大部分建築的電力都被切斷了,在這片人為制造出的黑暗中,一輛武裝直升機正幽靈一般懸浮在不遠處的夜空裡。

  一束燈光從直升機上打下來,他自覺地走進燈光範圍內,舉起手,讓琴酒看到手他手裡那張薄薄的黑色卡片。

  「看不清楚,再走進一點。」

  他乖乖又往前走了一步,把手裡的記憶卡舉高了些。

  「確定沒人看過這張卡裡的東西吧?」琴酒繼續問。

  愛爾蘭神色一滯,想起了源輝月剛剛說的話,「……沒有。」

  駕駛艙裡,看著他微妙改變的表情,銀發男人眯了一下眼睛,「沒有就好。」

  然後他忽然拿開了手機,一手捂住話筒,「伏特加,檢查塔上有沒有其他人。」

  伏特加連忙聽命,打開了紅外線成像系統,「五樓往下倒了很多人,應該是跟愛爾蘭一起來的警察,瞭望台……瞭望台上有人,還在活動!」

  「果然,」琴酒冷笑著說,「基安蒂,動手。愛爾蘭還有瞭望台上的人,全部干掉。」

  基安蒂輕快應聲,手指摸上了狙擊槍扳機。伏特加倒是愣了一下,「大哥?」

  「愛爾蘭剛才的表情不對,記憶卡有可能被打開過,無論如何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也不知道是源輝月太過了解琴酒還是這些反派們的行為模式太過沒有新意,提前了好幾分鐘一語成讖。

  「GIN?」這時候愛爾蘭大概是見他半晌沒動靜,出聲問,「可以了吧,你看到了?」

  直升機上探照燈打出的光有些晃眼睛,站在欄杆前的人皺了皺眉,正要把手放下來,終於聽到琴酒回話,「可以了,辛苦了愛爾蘭。」

  愛爾蘭微松一口氣,忽然聽到電話的男人低笑了一聲繼續,「以及,永別了。」

  「什……」

  話音未落,一顆子彈破空而至,伴隨著電話背景音中基安蒂輕快的笑。

  「NICE,正中紅心!」

  走廊上的男人手中的記憶卡剎那粉碎,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地,他怔然地睜大了眼睛,身體在原地晃了兩晃,隨著胸口飛濺的鮮血一起倒了下去。

  口袋裡某個遙控器滾落出來,恰好撞開了開啟鍵,在平台上滾了兩圈,從欄杆縫隙往下墜樓。

  與此同時,底下的瞭望台上。

  源輝月被水無憐奈扶著走到了樓梯口,燈光忽然熄滅,幾人同時怔了怔。

  水無:「停電了?不對,難道是琴酒……」

  猛然想到了什麼,源輝月怏怏耷拉著的眼睫驀地掀開,轉頭看向她,「琴酒讓你來接應愛爾蘭,有沒有告訴你下一步計劃,你們怎麼退出去?」

  「沒有,他說到時候會給我指示。」

  「立刻給琴酒打電話!」

  雖然還有些不太明白,但水無憐奈依言拿出了手機,只是剛解開鎖屏,她意外地一頓,「沒有信號,塔裡的信號被屏蔽了?」

  「……」源輝月閉了一下眼睛,幾乎有點咬牙切齒,「……蠢貨。」

  「什……」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槍響隔著幾層樓的距離倏然炸響,直升機螺旋槳的轉動聲連帶著被風送下來,攪碎了東京寧靜的夜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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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追蹤者(十四)

  東京的夜色下,一輛黑色的武裝直升機幽靈般從上層潛下來,刺目的探照燈一掃而過。

  直升機兩側的短翼悄無聲息地降下兩枚導彈發射滑軌,蜂窩般的彈口朝著東京塔露出了猙獰之色。

  電光火石之間,一回頭就看到了這一幕的柯南幾乎是瞬間意識到了即將發生什麼,條件反射地原地起跳把恰好在攻擊範圍內的水無憐奈撲了出去。

  下一秒,子彈傾瀉宛如雷鳴炸響。

  瞭望台外側的玻璃窗眨眼碎裂潑出大片飛濺的「雨屑」,小偵探和一片「雨絲」擦肩而過,一聲悶哼。他來不及注意,立刻回頭,「快躲開……」

  聲音還未出口,探照燈的光芒已經先一步掃了過去,帶著破空飛舞而至的子彈。

  亮光中,源輝月站在原地的一手扶著牆,似乎在處在暈血的暈眩中慢半拍地抬頭,墨色長發順著肩側滑下,精致的輪廓蒙著一層朦朧的輝光。

  小偵探的眼瞳猛地緊縮,「姐姐!」

  他條件反射地就要朝那個方向衝過去,卻被身後的人一把匡住了腰,帶著在地上敏捷地一個翻滾,躲在了牆後頭,躲開了連帶著掃視過來的子彈。

  雷聲轟鳴聲中,仿佛有一絲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

  柯南一把拽開了拉著自己的手,轉頭就要往回跑,「姐……」

  「她沒事。」

  一個帶著點喘息的聲音在「暴雨」的間隙中傳來,小偵探微怔,終於認出了來人,「安室哥哥?」

  「嗯。」

  另外一側的牆壁後,千鈞一發之際趕到的金發青年攬著懷裡的人,輕輕吐出一口氣。

  低沉的聲音落在源輝月耳邊,高空的風和隨之而來的硝煙味衝散了方才擠滿大廳的血腥味,連帶著將整片空間也清洗了一遍。

  她靠在安室透的肩上,大腦中的昏沉終於消散了些許,然後這才意識到身後人清淡的氣息中多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她心底驀地一緊,「……你受傷了?」

  還蒙著她眼睛的人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擦傷,輝月桑你先別睜眼。」

  隨即她腰間一松,系在裙子外的腰帶被人抽走了。

  那絲在她鼻間縈繞不去的血腥終於被漸漸蓋了下去,她聽到另外一側水無憐奈先是松了口氣,隨即開始抓狂,「源小姐你沒事就好……琴酒是瘋了嗎?他在干什麼?!」

  「他以為你背叛了組織。」源輝月沒有睜眼,盡量讓自己的注意力從那絲血腥味上移開,低垂著眼睫淡淡地說,「你,還有愛爾蘭,所以准備把你們兩人都滅口。」

  「什……」

  一陣「暴雨」再次從窗外傾瀉而至,源輝月手臂一緊,被人飛快地拉了起來起身躲避。

  暴雨聲轟鳴中,水無憐奈的聲音聽起來要抓狂了。

  「他是用小腦思考得出這個結論的嗎?我做什麼了?!」

  「大概是愛爾蘭有什麼反應讓他誤會了吧,」確認了他姐沒事之後,小偵探不再掙扎,掛件一樣乖巧地被女特工抱著躲來躲去,在躲避的間隙間默默開口給她答疑解惑。

  「他大概以為你和愛爾蘭串通,那張記憶卡被人看過了,而我們現在這些在塔裡活動的人都是你們的幫手,所以寧可錯殺不願意放過。」

  只能說,他姐是真的很了解琴酒。

  .

  他們被琴酒開著武裝直升機掃射了三層樓。

  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樣追過她,這麼別致的人生經歷只有過兩次,而且兩次都是琴酒,源大小姐幾乎被氣笑了,「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們組織必須給我獻祭一個下屬機構出來宣告對此負責,別跟我說沒有,否則琴酒就死了。」

  安室透低笑,「好,我一定幫你跟朗姆反應。」

  「哦,你的上級是朗姆啊。」

  「……這個時候還要套我話啊輝月桑?」

  源輝月挑眉,「所以呢?」

  安室透:「所以你看起來還挺有活力的樣子,那我就放心了。」

  外頭的武裝直升機還在瘋狂掃射,螺旋翼轉動的聲音和玻璃破碎的動靜像漲潮的水衝進來。

  水無憐奈在另外一頭拔高了聲音大喊,「屏蔽裝置有範圍,我試試跑出屏蔽範圍再給琴酒打電話?」

  「沒用的,」安室透冷靜地說,「他現在不會聽你的。不過這個辦法你可以最後用,畢竟他就算想把我們倆都干掉,至少不會動輝月桑。」

  水無憐奈低頭看看懷裡的小孩子,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被她抱住的小偵探反而怔了怔,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行!琴酒可能真的會殺了你!」

  水無憐奈苦笑。

  雖然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懷疑的,但現在看來,這一次的任務很明顯是琴酒設下的陷阱。他大概早就想好了,趁這個機會試探他們,只要一發現異常就把她和愛爾蘭都干掉。

  她就說琴酒為什麼忽然這麼相信她,居然讓她來接應愛爾蘭。水無憐奈越想心越沉,老實說,現在的局面已經不是她能夠控制了。琴酒懷疑她,但暫時還沒懷疑波本。

  所以如果她不主動站出來,她懷疑波本這個瘋子有可能下一刻就會把槍口對准她,干掉她之後再把她的屍體扔出去讓琴酒停下。

  畢竟明明琴酒沒有讓他過來,他卻主動踏進這個陷阱裡,難道還能是這麼好心來救她的?

  然而她懷裡的小偵探堅決不同意,「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被安室透護在懷裡的人慢悠悠開了口,「這座塔的最上層那個小型瞭望台上,有一把巴雷特M82A1。」

  基爾、柯南和安室透:「……」

  安室透立刻問,「哪種子彈?」

  「M903 SLAP脫殼穿甲彈。」

  「……」青年驚嘆,「輝月桑,你是真的准備得很充分啊。」

  水無憐奈艱難地問,「源小姐你,為什麼會想到提前放一把狙擊步槍在這裡?」

  「那麼好的狙擊點,不放把槍多可惜?」

  「……」

  「開玩笑的,只是提前知道了點消息以防萬一。」源輝月淡淡地說,然後回頭看向身邊的人,「你告訴我誰能提前預料到東京上空會出現一輛AH64武裝直升機掃射東京塔?謝謝你們,長見識了。」

  安室透朝她彎了一下眼睛。

  「阿帕奇的機體能夠承受多發12.7毫米子彈的射擊,主旋翼杆能承受12.7毫米穿甲彈以及少量23毫米高爆彈的直接命中,直接將飛機擊落不太可能,但是以巴雷特的攻擊能力,逼迫飛機飛離東都塔的範圍完全可行。」柯南在那頭飛快地說,「你們誰會用狙擊槍?」

  話是這樣說,他不信身邊這兩位頂尖特工的技能表裡會沒有這項技能。

  果然,話音剛落,那頭的安室透坦然開口,「我。」

  「我也會,但是准度沒有他高。」水無憐奈深吸一口氣,到這個時候也沒必要繼續遮遮掩掩地直接開口,「波本,稍後你數三二一我們一起衝出去,我去引開琴酒注意,你上去拿槍。」

  「沒問題。」

  話音剛落,在外頭盤旋的直升機像搜尋獵物的禿鷲,再次找到了他們的位置,帶著暴雨般的子彈傾瀉而來。

  東京塔在芝公園立了半個多世紀,還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洗禮。

  大概建它的人都沒有想過還有要考驗塔身防彈功能的一天。

  源輝月再次被安室透拉著往下回到了大瞭望台二樓,躲到某個掩體後面後,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道,「AH64自帶紅外線成像功能,一會兒你靠在牆上不要動,讓直升機上的人以為你中彈了,琴酒就會先去追我。」

  「……」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他的手臂上,那條素色的腰帶就纏在傷口上,臨時充當了繃帶。青年正在警惕外頭,腦後長了眼睛似的,也不知道怎麼注意到的她的視線,「抱歉了,輝月桑,回去我賠你一條新裙子。」

  源輝月搖了搖頭,「你的傷沒問題?」

  終於收回看向外頭的目光,安室透朝她一笑,「開槍還是沒事的。」

  「……」

  那笑容格外平靜和淡定,像是提及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源輝月一頓,到嘴邊的話咽下,慢慢移開了視線,「稍後告訴水無,等離開信號屏蔽範圍之後,給琴酒打個電話。以他的性格,就算心底認定了她是叛徒,也會先停下攻擊聽聽她如何狡辯,趁著那個機會你們就可以動手了。」

  「……我知道了。」

  她身邊的人不知為何好像忽然安靜了一瞬,「話說回來……你對琴酒真了解啊。」

  「什麼?」

  外頭嘈雜得像開戰的敘利亞前線,他最後幾個字音源輝月沒有聽清,疑惑地朝他的位置靠了靠,然而抬眸只看到了安室透朝她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

  「沒什麼。我說,我這麼努力地來救輝月桑,有什麼獎勵嗎?」

  「……」

  就在這個時候,一顆子彈穿牆而過,打中了他們側面的窗玻璃,飛濺的碎片如雨瀑潑灑過來。一只手迅速從旁邊伸來,掌心熱度貼合著她的腰將她拉進了身邊人懷裡。

  基爾的聲音終於夾雜在槍聲中傳來,「波本?」

  「在這兒。」安室透回頭看去,根據聲音找到了她的方位,「准備好了?」

  「OK。」

  他毫不猶豫開始倒數,「三。」

  「二。」

  「一。」

  基爾的腳步聲迅速響起,隨著追逐著她的槍響一並遠去,琴酒的注意力被完全引走還需要幾分鐘時間,在這個空檔,源輝月忽然輕飄飄開口續上了之前的話題,「所以說,你為什麼要來救我?上次在雙子大廈也是,你其實已經出去了吧,為什麼跑回來?」

  她的聲音很低,在槍炮的轟鳴聲中幾乎聽不清楚。

  微斂的眼睫濃密地遮住了眸光,她沒有抬頭,卻能夠感覺到身邊人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微微頓了頓。

  「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是犯規啊輝月桑……」有人無奈地說,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源輝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眼前的光都被寬厚的掌心擋在了外頭,並不知道身旁的金發青年在槍林彈雨中輕輕勾了一下唇,傾過身來,極輕地在覆在她眼睛上方的指背上吻了一下。

  他開口的回答沒有發出聲音。

  【因為我愛你】

  安室透松開手,指尖在懷裡的人眼尾邊緣繾慻地劃過。

  「……等我回來。」

  探照燈的燈光轉移了陣地,留下這句話後,金發青年原地一躍而起,朝著反方向衝去。

  源輝月只聽到了個話尾,下意識睜開眼抬頭,只能勉強捕捉到他的背影飛快消失在了黑暗裡。

  高空的風從破碎的窗口吹進來,少了一層玻璃阻隔,東京的夜色愈發清晰。

  直升機的動靜逐漸盤旋上升,她依言坐在原地沒有動。

  不知道是不是槍聲遠離之後的瞭望台二樓太過空曠,她的思維莫名發散,忽然想起一個於此時無關的問題。

  本上菜菜子聽到的水谷浩介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是也是「等我回來」?


第362章 追蹤者(十五)

  可能是料定他們全都跑不了,琴酒非常有跟他們玩貓捉老鼠的耐性,注意力果然被先跑出去的基爾引走了。

  安室透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靠近東京塔頂的那個特別展望台,找到鎖起來的員工倉庫,拿著從源輝月頭發上摸下來的發卡開了鎖,果然在裡頭看到了一個靠在牆角的大提琴的琴盒。

  「……所以那天是為了這個才忽然確認我會不會用狙擊槍的嗎?」

  即便情況緊急,安室透也依舊有些哭笑不得。准備得這麼充分,顯然源大小姐問他為什麼會來的時候一臉莫名,但實際上心底早就吃定了他一定會來吧。

  被吃定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手裡的動作也並沒有耽誤地飛快將狙擊槍組裝了起來。

  窗外的槍聲忽然停了,這裡已經脫離了信號屏蔽的距離,顯然基爾已經依言在和琴酒打電話了。而琴酒也果不其然地停了下來打算聽聽她的臨終遺言,和源輝月的預算一模一樣。

  安室透拎著槍迅速找好了狙擊點,夜色中,半空裡的直升機並不知道有槍口遠遠瞄准了它,像個停在原地的大型靶子。

  巴雷特的彈夾容量是十發子彈,源輝月給他准備的M903 SLAP脫殼穿甲彈是常規子彈中威力最大的,但琴酒不可能像傻子一樣停在原地讓他打空彈夾,所以只能先挑薄弱位置下手。

  瞄准了直升機上發動機的位置,安室透的手輕輕扣上了扳機。

  與此同時,近乎是巧合地,東都塔外遙遠的某棟高樓頂上,有個男人同樣架著 一杆狙擊槍,對著和他同樣的目標,選擇了直升機的主旋翼。

  兩聲槍響,一前一後劃破夜色。

  直升機上的人同時聽到了兩聲爆鳴,倏然燃起的火光從後往前飄過來,駕駛艙內部幾乎立刻響起了急促的報警警告。

  坐在駕駛席上的伏特加愣住,看著面前飄紅的面板手忙腳亂,「大哥,發動機好像中彈了,還有主旋翼……」

  直升機自帶的自動報警響徹駕駛艙,還拿著手機的琴酒在火光中倏然怔了一下,擰起眉。

  後座的基安蒂已經炸了,一把架起了槍,「可惡!這是基爾的陷阱,她果然已經背叛了組織!」

  她說著對准了高塔間那個若隱若現的人影就要扣下扳機,琴酒忽然開口,「等等。」

  其他人同時看向他。

  琴酒:「撤退。」

  「GIN?」基安蒂愕然。

  這時候,夜風將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遠遠送來,遠處的夜色中出現了幾個越來越近的直升機輪廓。

  「警察已經反應過來了,走。」

  伏特加連忙點頭。

  「嘖。」基安蒂不甘地收起了槍。

  拖著長長的火光和濃煙,直升機在燈火中逐漸遠去,有幾輛飛來的警方的直升機立刻追了過去。

  望著一追一逃的幾個身影漸漸消失在繁華的夜色裡,安室透終於從巴雷特後面直起身來,看向東南面的方向。還亮著燈光的摩天大樓安靜佇立在那裡,方才另外一顆子彈就是從那裡射過來的。

  他的眼瞳倒映了一點天外而來的燈光,眸色漸冷。

  「……赤井秀一。」

  .

  漆黑的直升機在開出東都塔的範圍後終於墜毀,警方的人趕到後沒有在裡面發現任何人影,顯然敢於開武裝直升機掃射東京塔的狂徒已經在他們到達之前離開了。

  且不論明日新聞界又將引來怎樣的爆炸,親手搞出了這個大新聞的狂徒一行人從直升機裡逃離之後,在開車疾馳回安全屋的路上,琴酒接到了貝爾摩德的電話。

  「大場面啊琴酒,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電話中的女性聲音帶著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過後面那兩次狙擊是怎麼回事,誰開的槍?」

  「肯定是基爾!」又一次被迫逃亡的基安蒂已經氣炸了,甚至迫不及待地接上了往日最討厭的這個女人的話,「還特意准備好了M903 SLAP,這肯定是她早就設下的陷阱……」

  「不。」她一連串咒罵還沒說完,琴酒忽然反駁。基安蒂錯愕地抬頭看去,就見到駕駛座上的男人側臉被窗外掠過的燈光照亮,露出了一點若有所思的表情。

  「基爾不知道我們的行動,她也不可能事先猜到我們會開武裝直升機在東京塔伏擊她。」

  「沒錯,」那頭的貝爾摩德懶洋洋地附和,她似乎點了一根煙,線路中的聲音有些含糊,「如果像你猜的那樣,基爾真的是某個組織派來的臥底。她首先要保證的是兩件事:一,拿到那張記憶卡;二,不要暴露自己繼續潛伏。如果二者衝突,她會放棄記憶卡,以後者為主。所以這個時候,她如果察覺到了你在懷疑她,反而更加不會輕舉妄動。畢竟僅僅只有那張記憶卡還不值得她為此暴露。」

  基安蒂忍不住反駁,「如果她的目標是Gin呢?」

  「你忘了嗎基安蒂,琴酒剛剛還說過,他可沒有告訴過基爾他今天晚上會出現在那裡。而且如果這真的是提前設下的陷阱,只有兩把狙擊槍是不是太兒戲了?」

  貝爾摩德懶洋洋地說,「不過話說回來,能夠提前預料到你會出現,甚至連□□都准備好了的人,其實還是有的,對吧Gin?」

  琴酒一聲冷哼,似乎是認同了她的話。

  基安蒂看看前頭的人,想問是誰,但又不想向電話中那個討厭的女人低頭,最終有憋氣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記憶卡已經毀掉,這次行動的主要任務已經完成了。至於基爾,還可以再看看。唯一讓我有點在意的是愛爾蘭當時的表情。」琴酒的眸光冷了冷,「這張記憶卡,有沒有人打開看過。」

  東京繁華的夜景在車窗外疾馳而過,他們正開著車朝城外一路飛奔。

  就在這個時候,伏特加的手機忽然響了,來電提示波本。

  他顯然是打琴酒電話沒打通,於是退而求其次地找了伏特加。今天晚上其實沒有這位情報專家的事,他唯一的任務只有協助愛爾蘭把凶手找出來。這會兒他忽然一個電話過來,車內眾人多少有些意外。

  從自家大哥的神色中得到提示,伏特加乖覺地把電話接通了,「波本?」

  「港區芝公園二丁目,」不等他開口問,波本的聲音從電話中衝出來,語速有一些急促,「基爾正在被FBI的人圍堵。」

  車內的人頓時愣住,「怎麼回事?」

  波本言簡意賅:「源輝月把她賣給了FBI,剛才在東都塔外的大廈上狙擊你的人是赤井秀一。」

  車內頓時安靜。

  基安蒂震驚地張了張嘴,她的腦容量已經不足以理解今天一晚上發生的事了,「什麼意思,她跟FBI聯手了?」

  「我猜測並沒有,大概率是一次□□易。」

  「可她為什麼要忽然跟FBI交易?」

  「是啊,為什麼呢?」波本在電話裡微笑反問,聲音仿佛飄著殺氣,「可能是因為剛剛在東京塔裡被你們追著掃射的人是我、基爾還有她本人?」

  「……」

  「…………」

  「……所以,剛才在東都塔上的那一槍是你開的?你跟赤井秀一聯手了?」基安蒂大概是腦子抽了,忽然問出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波本壓根沒有理他,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追著跑了一座東京塔的火氣還沒散,他語氣不太好,「她比警方先一步找到了東京塔,之後愛爾蘭打暈了所有隨行警察一個人出現讓她確定了他是組織的人,再後來基爾出現接應愛爾蘭的時候,大概是愛爾蘭的什麼反應把她也暴露了。現在那位大小姐大概對你一肚子火,她暫時找不到你發泄,當然只能先拿基爾開刀。」

  琴酒:「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波本?」

  「公主殿下給我打了電話。她懷疑愛爾蘭,但是暫時沒懷疑我,警車開到塔下的時候大概是被她看到了,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也上去,我正准備跟你彙報,愛爾蘭就把塔裡的信號屏蔽了。」

  「所以是愛爾蘭導致了基爾的暴露?」

  伏特加接通電話時自覺開了外放,琴酒和波本的對話車裡的人全都聽到了,此時他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低聲嘟噥,「難怪他當時表情那麼奇怪。」

  琴酒繼續問,「你確定愛爾蘭拿到記憶卡之前沒人打開看過?」

  「確定,」波本似乎有點不耐煩了,「那個拿走記憶卡的凶手本上菜菜子是個精神病,除了殺人不關心其他。源輝月根本不知道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怎麼可能提前查看?」

  另一條線路中也在旁聽著這段對話的貝爾摩德微微一頓,但並沒有開口說什麼。

  「Gin,基爾那邊你打算真的任由她這樣被FBI抓住?你要試探她至少跟我說一聲吧……」

  一通不爽的抱怨之後,波本忽然微微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我用的那把□□狙擊槍是那位公主殿下提前放在塔頂的,她跟我說是得到了什麼消息,以防萬一。」

  伏特加愕然,忍不住插嘴,「什麼意思?她事先知道大哥會去?」

  「大概不太確定,否則就不只一把狙擊槍了。Gin,你這次的任務安排有哪個環節走漏了風聲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幸災樂禍起來,充分體現了組織同僚之間的塑料情誼,「還是說就像你懷疑的那樣,組織裡真的有哪個勢力派來的臥底?那我可等著看好戲了。」

  此人想要看熱鬧的興致幾乎要從字裡行間溢出來,跟平日裡那副溫良恭謙讓的外皮截然相反,精神分裂似的。

  基安蒂平時不怎麼跟他打交道,此時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有點寒。她聽著波本用事不關己的語氣繼續,「所以基爾那邊你打算怎麼辦,先說好,我還在東京塔這邊,大小姐眼皮底下,可沒有時間去接應她。」

  琴酒冷冷地說,「我已經在往那邊趕了。」


第363章 追蹤者(十六)

  另外一頭,基爾正在開著車逃命。

  後面至少十輛以上的黑色汽車追著她圍追堵截,車燈的光芒從後掃過來,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她都不知道FBI往日本派了這麼多人。

  一輛黑色轎車開到和她並行的位置,黑洞洞的槍口伸出車窗車窗,坐在副駕駛上的女人嘴唇開闔。

  「你已經被包圍了,不要反抗了,立即停車下來束手就擒吧。」

  水無憐奈充耳不聞,猛地催動油門往前竄去,後面的車窗「啪」地一聲巨響,應聲中彈,濺起蛛網一般的裂紋。

  有海浪的聲音遠遠傳來,她已經快要逃到某個港口。這天晚上海面起了霧,迷蒙的霧氣像潮汐一樣沿著海岸蔓延,成片的路燈光穿破迷蒙的霧氣遠遠落入她的眼瞳裡。

  幾個小時之前,東都塔。

  黑色的阿帕奇武裝直升機飛離之後,水無憐奈立刻從高層的塔樓跑回底下的大瞭望台。

  玻璃的碎屑灑了一地,星星點點地折射著外頭的燈火,外頭夜空吹進來的風燥熱,空氣裡還夾雜著硝煙的味道。

  水無憐奈扯著嗓子喊了幾聲柯南的名字,小孩清脆的回應伴隨著腳步聲遠遠朝這邊跑來,聽起來平安無事。

  她微微松了口氣,又在二樓轉了一圈,終於在鐵塔大神宮的神龕後頭找到了源輝月。彼時兩盞獻燈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黑發美人坐在地上,素色的裙擺及地,一手支著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月光從側面的缺口照進來鋪到她腳下,她背靠著破碎的神龕,在滿室斷壁殘垣的環繞下,莫名有種靜謐的氛圍,像是神龕上的神明悄然走了下來。

  水無憐奈不由得腳步一頓,在原地停了一下,這才繼續朝她走去。

  「源小姐你沒事就好,」她走到她身邊,「我剛剛在外面看到警視廳的直升機已經到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上來。」

  源輝月終於回過神般,輕輕點了點頭,好像對此渾不在意,「安室呢?」

  「他應該也沒事,馬上就下來了。」

  經此一役,她和波本的馬甲算是全掉光了。但當時情況緊急,也沒有辦法,而且她不知為何有種感覺,源輝月應該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既然之前沒說,之後應該也不會說出去。

  水無憐奈:「我……」

  「琴酒不會就這樣停手的。」源輝月忽然開口,「你應該發現了,他對你的懷疑已經非常深。就算今天FBI的意外插手讓他臨時改變了想法,但是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遲早還會設下第二個和今天類似的陷阱,讓你往下跳。」

  她終於抬眸看向她,「你做什麼了,讓他這麼懷疑你?」

  「……」水無憐奈沉默片刻,「那位被發現的臥底,也是CIA的人。在組織的時候我跟他有一些來往,大概琴酒是從這裡察覺到了什麼。」

  「所以這樣你還要回到那個組織去?」

  「……」

  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被夜風遠遠送來,月光清涼如水在地上鋪了一條破碎的星河。大廳裡格外地安靜,只能聽到小孩子又輕又急的腳步還在往這邊跑。

  大概是剛剛經歷了一場險死還生,也可能是源輝月此時和背後的神龕格外相配,她在那片清冽如水的眸光中呼吸微微一滯,某些被她死死壓在心底的記憶悄然浮上了水面。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垂著頭終於輕聲開口,「我成為組織的正式成員,拿到代號的契機是在四年前。我幫助組織除掉了一個暴露的臥底,這才終於進入到了那位先生眼中。」

  「那個臥底的名字叫做伊森本堂,你應該已經查到了,是我的親生父親。」

  奔跑的腳步一頓,終於跑過來的柯南愣在原地,神色怔然。

  「其實引發他暴露的人是我,父親為了保護我,用我的手握著他的槍自殺了,讓組織裡的人以為是我殺了他。我目前在組織的位置,是用他的命換來的。」

  水無憐奈勉強抬頭,嘴唇有一點蒼白的顫抖,但眼瞳如星子堅定,「所以即便還有一絲希望,我也不可能半途而廢。」

  「……」

  「水無姐姐……」

  稚嫩的聲音開了口又戛然而止,水無憐奈朝他看去,小偵探神態安靜,她不知為何居然從她湛藍色的眼瞳中看出一種近似神明的悲憫來。

  同一個晚上,這對姐弟居然莫名讓她感覺到了兩種不一樣的神性。水無憐奈啞然失笑,正要重新打起精神將這個話題岔開,忽然聽到源輝月開口。

  「這樣啊,那既然如此,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

  【「琴酒這個人,天生多疑,除了自己不會相信任何人。讓他打消對你的懷疑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沒辦法向他證明你不是臥底,所以他永遠會懷疑你,以及身邊的任何人。」

  「不過,雖然打消他的懷疑不可能,但是可以讓他的懷疑換個方向。」】

  FBI的車還緊緊追在後頭,水無憐奈一咬牙,把油門踩到了底。

  彌漫著霧氣的港口已經近在眼前。

  【「今晚過後,琴酒對你的懷疑稍微消減了一點,他不會再直截了當地至你於死地,但依舊會找機會試探你。你不能再讓他找到機會,只能主動出擊。」

  「FBI的車現在就停在這座塔的下面,你知道的吧,最好的證明,都是敵人給出來的。」

  「我可以幫你給FBI打個電話,讓他們相信,你是那個組織的成員。」】

  水無憐奈一打方向盤,拐進彎道,終於把死死追在身側的那輛車甩開了一點,一邊在電話裡火急火燎地大吼,「你們到哪兒了,Gin?」

  琴酒的聲音從扔在一旁開了擴音器的手機裡傳出來,「別急,馬上就到。」

  【「你被FBI圍追堵截的時候,找琴酒求救,他這個時候一定會救你。】

  「基爾的位置?」琴酒在副駕駛上命令道。

  後座的基安蒂一手抱著槍,一手拿著一塊平板,彙報者上頭那個紅點的動向,「快要進入港口了。」

  「Gin!」基爾在線路裡大聲催促,嘈雜的背景音中時不時響起的槍聲像在放鞭炮。

  琴酒:「到了。」

  基爾聞聲回頭,碼頭一側的裝箱密密麻麻,她隱約從其中的縫隙裡窺到一輛黑色保時捷幽靈般跟了上來。

  她又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還追在自己身側的FBI,碧綠色的貓瞳倒映了一點碼頭幽冷的月光。

  今晚是滿月,月光極盛,連霧氣都無法掩蓋。

  那個清淡的女聲仿佛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然後,你要在他眼皮底下,落入FBI的手裡,以重傷昏迷的狀態。」】

  她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盤,油門踩到了底。像是被身側車窗裡伸出的槍口驚到一般,她的白色汽車朝著不遠處斜伸出來的某座集裝箱慌亂地衝了過去。

  車外好像響起一聲急促的驚叫,隨即嘭地一聲巨響。

  她的腦袋狠狠撞在了方向盤上,安全氣囊這才彈起來,漫天的白色遮蔽了她的視野。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額頭流下,幾聲急促的車輪碾在水泥地上的急剎車動靜傳來。

  有人飛快衝上來打開了她的車門,鹹腥的海風隨著他們的動作灌進來,有人七手八腳地把她從車裡抬了出來,隨著衝擊落入到座椅底下的手機悄然掛斷。

  水無憐奈在一片亂七八糟的英文驚叫中昏昏沉沉地抬起頭,額前落下的血液模糊了視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不遠處的集裝箱上方伸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准了自己。

  【「你落入了FBI手裡,為了不讓你腦子裡的秘密曝光,以琴酒的性格,最方便的當然是將你當場滅口。但是今天晚上FBI剛提供的反向助攻會讓他產生一絲遲疑,你畢竟是有代號的成員,再加上只要他親眼見到你重傷昏迷了,那麼在一定的時間內,你客觀上不具備能夠和FBI對話的條件。」

  「這種情況下,他才不會直接滅口,而是認為你有救援的余地。」】

  「基安蒂,」琴酒冷冷的聲音在線路中響起,「撤。」

  「誒?基爾可是要落到FBI手裡了。」非常想開槍的基安蒂不滿道,「不直接干掉她嗎?」

  「現在這個情況,她就算暫時被抓住了也開不了口。先走,之後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救她,救不了再干掉也來得及。」

  「……好吧。」在那頭的催促下,基安蒂終於不情不願地收起了槍。

  遠處的碼頭上,從一片嘈雜中敏銳捕捉到了那輛黑色保時捷引擎遠去的聲音,被圍在人群中央的水無憐奈在心底笑了。

  你也有這樣一天琴酒。

  從頭到尾,每一步都被人算准了。

  【「當然,他也可能會認為這是你配合FBI演的一出戲,是陷阱。」】

  「你就這樣離開了?」貝爾摩德在電話裡問,「如果是她在配合FBI演戲怎麼辦?這種程度的苦肉計基爾也不是做不到。」

  琴酒一聲冷哼,坐在飛快離開碼頭的車上,點了一根煙,語氣居然有點愉悅。「就算真的是陷阱……」

  【「但是即便猜到了有可能是陷阱……】

  「……陪著她玩玩又怎麼樣?」

  【他也一定會往下跳。」】

  基爾的大腦越來越沉,意識開始飛速流失。那個清淡的女聲,卻仿佛在她腦海中愈發清晰起來。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你能抓到的唯一的生機。人只會相信自己判斷出來的東西,之後他在對你救援的過程中遇到的阻力越大,他對你的懷疑反而會越輕。」

  「等到把你從FBI的手裡救出來,他依然會繼續懷疑你,甚至對你是臥底的懷疑和你有可能被FBI收買的懷疑會疊加到一起。只不過這個時候,你就有證明自己的機會了。」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以自己被組織懷疑無處容身為理由,約一個FBI出來,當著他的面殺給他看看。」】

  那個聲音輕描淡寫得不帶一點殺氣,基爾用最後的力氣努力回頭看去,從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縫隙中看到遠處一輛黑色雪佛蘭停下,有人打開門從車上下來。

  【「甚至人選都是現成的。」】

  身材修長的黑發男人朝她走進,冷峻的面容逐漸被燈光照亮。他垂在額前的一縷墨色卷發被海風輕輕波動,墨綠色的眼瞳落了一點冷光,像身後深邃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

  ——萊伊。

  【「你覺得……赤井秀一怎麼樣?」】

  黑發女性閉上了眼睛,終於沉入了無邊的黑暗裡。


第364章 追蹤者(十七)

  光天化日之下港口的碼頭忽然爆發了一場追擊戰,一路上撞到的目擊者不少。

  好在剛剛在芝公園發生的武裝直升機掃射東都塔場面放在美國商業大片裡都是高光華彩段,圍觀群眾們的目光暫時都被那頭的熱鬧吸引,連日本警方都無暇他顧。

  朱蒂跟同事小心地把黑發女性從汽車裡救出來後,發現她已經昏迷了。她迅速而專業地給她做了個檢查,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這時候有沉穩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她光聽聲音就認出了來人,「秀。」

  赤井秀一:「怎麼樣?」

  「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她的腦部撞在方向盤上遭到了重創,要趕緊聯系醫院。」

  跟著過來的詹姆斯迅速點頭,拿出手機,「我來安排。」

  朱蒂微微松了口氣,低頭看去。除了撞到大腦,水無憐奈的肋骨也斷了兩根,她的同僚們還在努力給她做急救。

  「目前看來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要等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而且即便接受了治療,她一時半刻應該也沒辦法醒過來……秀你在看什麼?」

  朱蒂疑問的目光下,黑發FBI終於將視線從某個集裝箱頂部收回來,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最後看了一眼被人群圍起來的女性,他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我去打個電話。」

  朱蒂沒有多想,應了聲好。大概是碼頭上太吵了,她看著男人轉身朝不遠處的集裝箱走去,沒過多久,修長的背影就沒入了集裝箱之間的陰影裡。

  離開人群後,赤井秀一撥出了一串沒有保存在電話簿中的數字。

  「莫西莫西?」稚嫩的少年聲音從那頭傳出來。

  赤井秀一:「轉告你姐姐,計劃成功了,boy。」

  那頭的人松了口氣,確認了一句,「好的,水無姐姐沒有生命危險吧?」

  「還要到醫院去做檢查,但是大概率沒有。」

  「那就好,還有什麼事要跟輝月姐姐說的嗎?」

  「……」

  「赤井哥哥?」柯南疑惑。

  「沒事,」赤井秀一平淡地說,好像方才突如其來的沉默只是幻覺,「那位本上小姐怎麼樣了?」

  「她沒事。」柯南回頭看去,他現在已經出了東都塔,正在塔底下。幾個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著本上菜菜子從大門走出來,正要把她送上救護車。

  源輝月坐在不遠處的箱式警車後頭,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幾個警察跟在醫護人員身邊護送,大概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過於離奇,連見多識廣的刑警們都不能免俗地還在驚訝低聲討論。

  「真凶居然真的是本上啊……」

  「女性的連環殺手,太少見了。」

  「我記得女性連環殺手一般不會留簽名的吧。」

  「也不能這麼說,當時本上應該是把自己當成了她的男朋友,也就是說犯案的依舊是男性人格……」

  擔架從她身旁路過,短發女性蒼白的面孔安靜沉睡在夜色裡,像一縷短暫躲入了睡夢中的幽魂。

  源輝月忽然「啪」地把手裡把玩了半晌的戒指盒闔上,開口招呼,「警官先生。」

  由於松本清長帶來的警察們在塔裡「全軍覆沒」,現在跟過來支援的是源輝月並不太熟悉的搜查一科二系。

  但她不熟悉人家並不妨礙二系非常熟悉她,面對這位把警視廳刑事部從搜查一科科長捋到了刑事部長的大佬,跟著來的小警察聽著她喊了一聲先生,差點腿一軟,連忙忙不迭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准備聆聽聖旨。

  「源小姐?」

  源輝月把手裡的戒指盒往上一遞,「這個,給她帶上吧。」

  小警察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麼一般,臉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一下,點了點頭,接過戒盒,又朝她鞠了一躬,低頭走了。

  他疾走兩步跟上了前頭的擔架,給其他人解釋了幾句之後,輕手輕腳地將戒盒裡頭的那枚戒指套在了昏迷的本上菜菜子手上。

  水谷浩介沒什麼錢,雖然傾盡了全力想要給女友最好的,訂婚戒上的鑽石也只有米粒大小。

  打開的戒盒被小警察放在了本上手邊,一縷銀光在夜色裡一閃而過。

  「我將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一個清朗的聲音低低被風送來,源輝月回頭看去,就見方才一轉眼不知道去了哪兒的安室透正遠遠朝她走來。

  「居然真的有人能夠做到啊。」他有點唏噓似的在她身旁坐下。

  源輝月:「給琴酒打電話去了?」

  安室透朝她一笑,坦然點頭。

  「輝月桑都把我的同僚賣給FBI了,我怎麼也要給琴酒彙報一聲吧。只不過,我還以為輝月桑會賣我呢,沒想到跳過我選擇了基爾。老實說,我有點受寵若驚。」

  「……你看起來不太像受寵若驚的樣子。」

  「因為受寵若驚的同時我也有點失望啊。」金發青年煞有介事嘆了口氣,「為什麼選了基爾沒選我?我不配跟輝月桑玩游戲了嗎?」

  源輝月:「……」

  跟安室透接觸的時間越長,她就越發有種這人一天比一天病的嚴重的感覺。

  「……下次一定。」

  她敷衍地把這個人的精神異常狀態又往上調高了一個等級,「你怎麼好像不太在意我把你同事賣了的樣子。」

  「輝月桑當然比我的同事重要啊,」安室透一臉理所當然,十分大方,「隨便賣,不用跟我客氣。」

  源輝月:「……希望你保持這個積極的工作態度。」

  安室透笑眯眯點頭,「一定保持。」

  源輝月:「……」

  難得地,她也有對著某個人無話可說的時候。

  夏夜燥熱的風從遠處掃過來,她身邊的人卻不怕熱似的,去打電話的工夫還順便披了件西裝。她的視線再次無意識地從他右臂的位置掃過,想看看剛才在塔上受的傷,卻發現連傷口帶繃帶已經全都掩在了西裝下面。

  可能是遮得太嚴實了,這會兒他人坐在她身旁,她都沒聞到一點血腥味。

  源輝月默了默,又低頭掃了一眼,然後無聲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安室透似乎略微頓了一下,然後將右手放進了她的掌心裡。

  她將那枚尾戒從他修長的手指間摘了下來。

  戒指離開對方指尖的剎那,一個畫面忽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源輝月動作忽地一頓。

  安室透:「怎麼了?」

  「……」

  夜色中只能聞到植物和泥土的芳香,夾雜在夏夜的熱風裡。她不知為何覺得這感覺有點熟悉,默了一下才抬起頭。

  面前的人灰藍色的眼瞳也很熟悉,就好像她曾經認真凝視過很久。

  源輝月慢慢開口,神色中有種不自知的茫然。

  「你以前,給我帶過戒指嗎?」

  蟬噪聲好像忽然之間格外喧囂。

  那個問題脫口而出的瞬間,源輝月就已經覺得不妥了。她有些莫名其妙,雖然腦海中的碎片記憶的確是某人給另一個人帶上戒指,甚至似乎是求婚戒指的畫面,但也不一定就是她自己啊,她又是怎麼拐了八百個彎聯想到面前這個人身上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問題確實過於突兀,對方果然也沉默了一瞬。

  從車後頭經過的風將他眉宇間的發絲輕輕撥動,像一抹晃動的光,斂下了青年眸底剎那掠過的神情。

  他唇梢一挑,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披了一晚上的溫良恭謙的安室透的畫皮好像又有些維持不住,灰藍色的眼底露出了一點十分「波本」的氣息。

  源輝月的左手被他順勢拉了過去,青年一低頭,在她無名指的指背上親了一下,然後撩起眼皮看她,眸底有種似真似假的撩撥,「當然戴過啊,而且是戴在這裡。」

  「……胡說什麼呢。」

  源輝月無言地把手抽出來,放棄了繼續追究,站起身,「走了。」

  安室透懶洋洋坐在原地問,「去哪兒?」

  「去找救護車上的醫生把你的傷口重新消毒包扎一下,你還真打算用那根腰帶對付過去嗎?」

  金發青年聳了聳肩,順從地跟著站了起來。

  這時候東都塔的供電系統重新恢復了,一圈一圈的燈光盤旋而上,將周圍的空間再次照得亮如白晝。

  源輝月抬頭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話說回來,在新堂堇家裡的時候,你說對清水寺記憶特別深刻是因為在那裡發生過什麼,是什麼?」

  「……」

  問題沒立刻得到回應,她疑惑回頭,就見到身邊的人眼神似乎飄了飄,難得地有點不自在的樣子,修長的手指搓了一下鼻尖。

  「……告白。」

  「?!」源輝月腳步都停了下來,下意識問,「你?」

  金發青年的神情頓時變得無奈,「不然還有誰?」

  「……不,我只是表達一下震驚,你還有這麼純情的時候?」

  「輝月桑,我好歹也是年輕過的吧……」

  「抱歉,完全想像不出來。」源輝月毫不猶豫,「而且誰這麼倒霉啊?被你這種偏執狂喜歡,請務必告訴我那個女孩子還活著。」

  「嗯,」安室透輕笑地凝望她,「還活蹦亂跳。」

  源輝月挑了一下眉,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怎麼?」

  「沒什麼,」她重新抬腳往救護車的方向走,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我以為像你這種人,除非對方已經去世了,否則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夜風拂過,她垂到腰間的長發被風輕輕拂動,流瀑一般。安室透看著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垂眸輕輕一笑,低聲自言自語,「……我也沒說我放手了吧?」


第365章 追蹤者(十八)

  安室透被醫生拎去重新包扎傷口後,源輝月隔了十多米遠在外頭等他。

  東都塔重新通電,大樓裡也終於有了空調。源大小姐沒有苛待自己的習慣,當即轉移陣地回到了涼爽的大樓內。

  但東京塔的供電系統能恢復,但是今天晚上掀起的風波大概是恢復不了了。

  這麼大的動靜,除非警視廳能夠把基德找來承認這是他的驚喜魔術,然後再一夜之間把東京塔瞭望台往上的坑洞全都填平,才可能勉強把這件事掩蓋過去。

  然而現實不是魔術,周邊無數人目睹了一輛黑色阿帕奇武裝直升機掃射東京塔的大場面——其中大部分人大概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這等神物,大開了一番眼界。

  沒人說得清那輛武裝直升機是怎麼來的,海關和國防部仿佛是紙糊的。今天能夠冒出一架來歷不明的阿帕奇掃東京塔,明天有沒有可能來一架魚鷹光臨國會?

  網絡上掀起了驚濤駭浪,不少看到這個消息的人都還以為這是什麼愚人節笑話。甚至就連源宗政都在百忙之中撥冗打了個電話過來,可見這件事的風波有多大。

  不過電話裡他老人家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態度來。源輝月懶得去猜測他想借這件事干什麼,給他簡單講述了情況之後就跟他說了再見。

  之後她又接了一個東京塔的經營管理者也就是那位之前給她行方便的源玲華的朋友打過來的感謝電話,對方在電話裡表達了洶湧的感謝之情,謝謝她及時通知他把人全都撤走了。畢竟比起東京塔發生了恐怖襲擊人員傷亡慘重,從大瞭望台以上塔身全都要重修都能算小事了。

  知道她今天晚上在東京塔的人不多,所以源輝月的手機暫時還算安靜。接完這兩個電話又給松田陣平回了消息,她這才看到柯南拿著手機找了過來。

  源輝月:「怎麼樣?」

  「赤井哥哥說一切順利,水無姐姐已經被送到醫院了。」

  「那就好,」並不太意外地點頭,她淡淡地說,「接下來的計劃就由你和赤井秀一自己安排了。」

  「誒?」小偵探在她身邊坐下,聞言一愣,「姐姐你不參與了?」

  源輝月把玩著手機,慢條斯理地說,「這件事情中,我插手的痕跡越少越好。而且有些事情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畢竟再精湛的演技都會有漏洞,還不如讓赤井秀一在我這裡真的『死』了。」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柯南隨即又反應過來,嘴角一抽,「赤井哥哥好像還沒『死』呢。」

  源輝月若無其事,「是嗎,那就祝他死得順利。」

  柯南:「……」

  柯南默默看著身邊低頭回消息的人,老實說,他一直都覺得她姐和赤井秀一的關系十分微妙。

  一方面她好像非常信任他,無論是人品還是能力。但另一方面她好像又經常性地看他不爽,不能說厭惡,最多只能算嫌棄。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他之前有個同學總是給家裡的貓咪買它不喜歡的品牌的貓糧時,好像也是這樣被嫌棄的。

  而赤井秀一似乎也對她這種又信任又嫌棄的態度心知肚明,如非必要絕對不在她面前出現,但暗地裡卻一直在保持關注,態度平和得近乎縱容。

  雖然有些好奇以前發生過什麼,但是想想他姐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而某個FBI也不是可以輕易套話的人,小偵探暫時將自己蓬勃的好奇心放在了一邊。

  這時候遠處傳來幾聲長長的鳴笛,兩人抬頭看去,就見到一輛救護車在夜色中開走了,正是載著本上菜菜子的那一輛,大概是車上的醫生給她做了簡單處理之後還是決定將其送往醫院。

  「我剛剛過去看了一下,本上桑到現在還沒有醒。」望著那輛車遠去的背影,柯南忽然說。

  源輝月有些意外,「她身上唯一的傷口就只有一道子彈的擦傷,而且你的麻醉針的效力早就過了吧?」

  「嗯,所以大概是她自己不願意醒。」

  小偵探的聲音有點低,帶著一點莫名的情緒。

  源輝月回頭看了一眼,見他的目光還落在外頭沉沉的夜色裡。她忽然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柯南君,是我的錯覺嗎?你好像對本上桑格外關注?」

  小孩似乎愣了愣,扭頭看來。

  「我們以前遇到的那些案子,無論凶手還是受害人,也有過命運讓人唏噓的例子。你雖然那時候也同情他們,但是心裡也很清楚,無論如何那是他們自己的人生。」

  「但這一次這起案子,特別是今天晚上在東京塔看到本上的時候,你好像不像之前那麼……」她找了找形容詞,「客觀?」

  「額……」柯南遲疑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神色看起來似乎是被說中了,卻找不出理由來回答。

  源輝月若有所思,「我和本上不太像吧?」

  「!」小偵探驀地睜大了一下眼睛。

  外頭的熱風從大門口灌進來,蟬噪聲夾雜在嘈雜的人聲裡,兵荒馬亂。有個包扎完了傷口的人已經穿過這片兵荒馬亂找了過來。

  好一會兒,柯南忽然笑了一下,輕快點頭。

  「嗯,不像。」

  「嗯?」

  在源輝月疑惑的目光中,他卻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回頭看向了那個越走越近的身影。

  當然不像,因為你等的人一定會回來。

  他看著來人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在源輝月另一邊坐下。

  「輝月桑你居然跑到這兒來了,說好的在外面等我呢?」

  源輝月毫不猶豫,「抱歉,空調的魅力比你大。」

  「誒?所以這就是你拋棄我的理由,好像也太敷衍了一點?」

  「你說什麼呢,在夏天跟空調比?請你有點自知之明……」

  「……」小偵探聽著他姐和某人的日常鬥嘴,無奈地一手托起腮,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不過回來歸回來,不要喂他狗糧就更好了= =.

  .

  三天後,本上菜菜子終於在醫院醒了過來,被醫生確認身體沒有問題之後,接受了警方的探視。

  頭發斑白的老教授拿著心理量表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等在外頭的人立即上前,不二周助率先迎了上去,「老師?」

  老者衝他點點頭,然後對其他警官宣布了結果,「這位患者的確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俗稱的人格分裂。」

  這位老教師就是不二周助的老師,目前國內最權威的心理學教授之一。年輕時的研究方向是精神病理學,之後才轉向法制心理學也就是犯罪心理,所以得出的結論十分讓人信服。

  醫院外的走廊上頓時響起嗡嗡的議論,在場的基本都是老刑警了,但這種特殊的案例大多數人還是第一次遇到。

  「居然真的有這種事。」

  「我還以為這種情況只會在電視劇裡看到……」

  「所以本上桑這種情況屬於精神疾病嗎?人格分裂患者其中一個人格犯罪該怎麼算?」

  「……」

  在這陣驚訝的背景音中,老教授又看向目暮警部,「另外,關於你們之前提到的那個問題……」

  .

  另外一頭,得知自己的妹妹已經醒過來之後,本上和樹總算在審訊室裡開口了。

  「UDI的所長說,他當初通知你去認領本上桑的遺體時,你堅決不願意承認那具女子的遺體是你妹妹,你那個時候就認出來那不是本上了嗎?」

  本上和樹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微微垂著頭,「對。」

  「怎麼認出來的?」

  男人平淡地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就是一種直覺。我看到那具屍體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那不是菜菜,大概是兄妹之間的特殊感應吧。」

  審訊員沒有多做追究,「之後呢,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本上桑還活著的?」

  「菜菜自己聯系了我。我接到她的電話,趕去找到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精神很不穩定,居然以為自己是水谷浩介,還跟我道歉,說她沒有照顧好菜菜。」

  「我當時沒敢刺激她,之後私底下找了專業的心理醫生咨詢。對方告訴我為了菜菜的精神狀況著想,最好不要反駁她,可以暫時先順著她的臆想,保持配合。」

  「這件事新堂堇也知道?」

  「對,她是菜菜的朋友,雖然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菜菜的情況,但是菜菜自己主動聯系了她,所以我只能拜托她不要將菜菜的情況說出去,也跟我一起配合菜菜演戲。沒想到那個女人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私底下卻自作聰明,拿著兩幅畫跑去了菜菜家裡,想要讓她醒過來。結果菜菜被她刺激到,失手殺了她。」

  審訊官皺了皺眉,「之後呢,新堂堇的死亡現場是你幫忙處理的?」

  「是我,我接到菜菜的電話之後趕到她家裡,那時候菜菜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精神再一次趨近崩潰。我匆匆安撫完她之後帶走了新堂堇的屍體找地方處理了。」

  審訊官立刻問,「你將新堂桑的屍體藏在哪兒了?」

  「菜菜住的那個房子後面,十多裡外有片荒地,平時沒什麼人去,埋在那兒了。」

  玻璃牆外,白鳥聽到這裡立刻回頭,「馬上安排人去找。」

  「是!」

  「沒用,找不到的。」審訊室裡的人忽然開口,像是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一樣,「我把新堂堇的屍體埋下去的時候在周圍的土裡面混了RES的園藝用肥料,裡面含有蛋白質分解酵素,混在一起幾天時間就能將屍體全部溶解。兩個多月,你們現在去應該連骨頭渣都找不到了。」

  「……」

  正准備往外跑的小警察愣在原地,審訊室內外頓時一片安靜。

  看著裡面說出這些話後還一臉平靜的人,審訊員忍不住問,「我以為你和新堂堇至少是朋友關系?」

  「她是菜菜的朋友,但就是這樣才更加不可原諒。」本上和樹冷冷地說,「如果不是她多管閑事,非要去刺激菜菜,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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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追蹤者(十九)

  審訊室裡一陣無言的安靜,白鳥最終回過頭,「在他說的那個位置,盡最大的努力找一遍,總要給新堂桑的家人一個交代。」

  小警察連忙點頭,轉身跑了。

  旁邊有人感慨,「我之前還以為有問題的只有本上桑,現在看來她這個兄長精神也不怎麼正常啊。」

  正常人能夠在妹妹殺人之後冷靜地幫忙處理屍體,還毫無負擔地將一切責任都歸咎到受害人身上嗎?

  「而且雖然那具女性遺體不是本上桑,但男性遺體卻的確是水谷啊,居然也完全不管不問地扔給警方處理。」

  「在本上和樹眼裡帶著本上菜菜子私奔的水谷不是妹夫,而是搶走他的妹妹的混蛋,他當然不會理睬。」白鳥看著玻璃牆對面的人,「而且精神病有一部分遺傳因素,本上家的先輩裡也出過精神有問題的先例,所以本上和樹精神偏執也不算意外。」

  審訊室裡的問詢還在繼續。

  「你處理完新堂的遺體回來,就發現本上菜菜子不見了,她是去殺陣野修平了?」

  「對。」

  「她怎麼找到的陣野?」

  本上和樹勾起一個冷笑,「是他自己找上門的。大概菜菜有次出門被他遇到了,然後發現了她沒有死。我不知道他怎麼弄到的菜菜家的電話,我那天離開之後他正好打了電話過來,把菜菜約了出去,她一個人去的,回來之後才告訴我,所以陣野修平的屍體我沒能幫她處理,被警察發現了。」

  「那天正好是七月七日?」審訊員看著他點頭,繼續問,「你知道陣野打電話約本上桑出去的原因是什麼嗎?」

  「大概是發現菜菜沒死想滅口吧。」本上和樹淡淡地說,「在打電話的時候用的是想要找她道歉的借口。」

  坐在副審訊席上的女刑警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不信嗎?」

  「信什麼?道歉?」男人不屑地笑了,「我都說了那只是他的借口。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事情已經發生了,道歉有什麼用?能讓一切回到過去嗎?」

  「……」

  沒在意女刑警沉默的表情,他平淡地繼續,「之後菜菜的情況更糟了,我把她關在了家裡。但九月初的時候家族裡有個事情要我親自回去處理,結果菜菜趁著這個機會跑了出去,又殺了一個人。我沒想到她寧願弄傷自己跑出來也要去報仇,沒有辦法,我只能幫她。」

  「所以這就是陣野和加賀兩起案件之間隔了這麼長時間的原因啊。」

  審訊室外的人感嘆,這個時候,有人從外面推門進來。眾人回頭看去,連忙打招呼,「目暮警官。」

  目暮肅然點了點頭,「怎麼樣?」

  「本上和樹基本供認不諱,只不過他沒有親手動手殺人,最多只有一個破壞屍體罪,而真正的凶手本上菜菜子……」說話的警察自己也遲疑了起來。

  這時候,已經爽快地將幾起殺人案認下的本上和樹正好也在審訊室裡問,「警官,菜菜的精神檢測報告出來了嗎?她作為精神病患,不用為這幾起案子負責吧?」

  「他該不會就是知道精神病殺人不用承擔刑事責任所以才故意放任自己的妹妹去殺人的吧?」有人聞言憤慨,狠狠瞪著裡頭的男人。

  直到此刻,本上和樹依舊十分鎮定,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目暮警部凝視著他,湊近話筒,「松本,有一個問題你幫我問問他。」

  松本就是裡面坐著的審訊官的名字,他在耳麥中聽到目暮警部的聲音後先是點了點頭,隨即愣住。

  然後他遲疑地看向自己對面的人,「你之前說的那位心理醫生,見過本上桑本人嗎?」

  「見過。」似乎是從他的表現中讀出了一絲異樣,本上和樹皺了皺眉,難得主動問了一句,「怎麼?」

  審訊官沒有回答,「他和本上桑面對面接觸交談過,經常性的嗎?」

  「他是心理醫生,當然要定期和菜菜接觸。」本上和樹有點不耐煩了,「這有什麼問題?」

  審訊員看向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復雜,「我們剛剛請專業的心理醫生給本上桑診斷過了,她的確患有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但是,她的精神異常有人為誘導的痕跡。」

  「!」

  他看著對面的男人驀地在座位上僵住,游刃有余的的態度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不可能。」

  「你找的心理醫生是誰,給我們他的名字和住址。」

  「……」

  「本上桑?」審訊官皺了皺眉。

  「不可能……不可能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男人忽然猛地站了起來,越過審訊桌一把拽住了審訊員的衣領,「你們找到哪個心理醫生,我要見他!」

  他的情緒轉變突兀,審訊員一時間居然沒能反應過來,反倒是審訊室外的人趕忙衝了進去幫忙按人。

  手銬的碰撞聲帶起一陣亂糟糟的聲響,被人七手八腳地按回了桌上時,本上和樹猶在不可置信地反復強調,「讓你們找的那個心理醫生來見我,不可能,他一定是胡說的……」

  .

  「我知道了。」

  聽完了白鳥的轉述,源輝月掛斷電話。

  柯南:「本上和樹認罪了?」

  「嗯,他早就想好了,這起案子他最多只有一個破壞屍體的罪名,本上菜菜子有精神病,就算上了法庭最終還是得送回精神病院去。」源輝月神色冷懨,「他唯一沒想到的,大概只有他妹妹的精神狀況受到了人為誘導,而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那人這麼多年的幫凶。」

  對於本上和樹而言,這可能是比殺人坐牢更加無法接受的懲罰。

  命運多喜歡開玩笑,怎麼會給人完全如願的機會。

  柯南:「……難怪那個時候,本上桑提到動機時說只有她能夠為『菜菜』復仇,而且把這句話重復了三遍,就像是有人反復灌輸給她的一樣。」

  「洗腦。」源輝月淡淡地說,「本上菜菜子本性善良,就算精神錯亂之下把自己當成了男友,一開始可能也並沒有要復仇的想法。」

  柯南低聲接口,「只是在進行精神治療的過程中,她受到了心理醫生的精神控制和誘導……」

  之前等在外頭的警察已經先離開了,這會兒只留下了兩個人在病房外守著。透過醫院的窗玻璃,源輝月看向安靜坐在病床上的人。

  可能是常年不見光,短發女性的側臉和身上的病號服白成一線,比真正重病纏身的病號更加沒有生氣,仿佛一縷無處憑依的幽魂。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孩正透過門縫專注地朝她看去,眉心微簇,神態認真。

  源輝月想了想,跟門口的兩個警察打了聲招呼,推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裡的人聽到開門的動靜緩緩抬起頭來。

  「我說幾句話就走,」源輝月淡定地說,自顧自開口,「雖然你殺了五個人,但是精神科的醫生可以證明你當時的精神狀況。按照日本現在寬松的法律,你大概率不會被判死刑。但即便如此,你還是會選擇自殺吧?」

  床上的人靜靜地看著她,一雙漆黑的眼瞳死氣沉沉。

  「我不是來勸你的,只不過有件事想提醒你一下。你當初殺死那些人的時候,認為自己是水谷吧?」

  本上菜菜子的眼珠似乎終於動了一下。

  源輝月不緊不慢地繼續,「本上桑你們應該都是有信仰的人,所以,你認為這筆罪孽到底是算在了誰頭上呢?」

  「……」

  「就算你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你認為已經無所牽掛的人間,至少要先把你以水谷君的名義欠下的賬還完再走,水谷君多無辜啊,你說對吧?」

  .

  時斷時續的嗚咽在病房裡響起,然後逐漸連成一線,聲音越來越大,像一場遲來了許多年的暴雨。

  源輝月關上病房的門,在「雨聲」裡走了出來。

  她遞給等在外面的弟弟一只手,「走吧,回家了。」

  小孩有點愣地點了點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裡面的人。

  衝守在外面的兩個警察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兩人牽著手離開了這間病房。

  「姐姐你之前不是說……」

  「嗯?哦,我的確說過,她有自殺的權利。」源輝月慢悠悠踩在醫院的大理石地板上,聲音依然是淡淡地,「無論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我是不太在乎,也沒打算去管,但是你不希望她自殺吧?」

  抓著她的指尖,小偵探抬頭看向她,「嗯。」

  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裡,襯得空氣格外地安靜。

  「不過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源輝月說,「她接下來的人生裡,活著反而比死去要痛苦一萬倍吧?」

  「可是人無法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柯南平靜地回答,分明還是小孩子稚嫩的聲線,語氣卻仿佛格外成熟,「只要活下去,就永遠會有遇到值得的事情的可能,只有死掉了才是一無所有。」

  「所以我始終認為,殺死自己是最錯誤的事。」

  「這樣啊……」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點頭,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忽然輕輕笑了,「柯南君比我想的要嚴厲呢。」

  柯南:「誒?」

  這個時候,源輝月的手機響了,來不及朝一頭霧水的弟弟解釋,她笑著擺了擺手,先接起了電話。

  「白鳥君?」她的神色一頓,「……好的,我知道了。」

  「怎麼了?」望著她的表情,柯南下意識把方才的問題放到了一邊。

  源輝月慢條斯理收起手機,「本上和樹說的那個心理醫生,警方按照他給出的地址找到對方的心理診所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樓空。根據房子的水電顯示,至少兩個月前,那個房子就已經沒有人活動了。」


第367章 追蹤者(完)

  「所以本上桑犯下第一起殺人案的時候,他就已經跑了?」

  對於白鳥告知的警方的搜查結果,柯南居然有種並沒有太意外的感覺,「本上桑他們是怎麼認識這位心理醫生的?」

  「本上和樹有個叔叔,是他父親最小的弟弟。跟家裡關系不好很少回家,已於五年前過世。這位叔叔的精神狀態也一直存在問題。」

  柯南微怔,「本上家有精神病的遺傳病史?」

  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了電梯,來到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源輝月坐進汽車,從包裡翻出車鑰匙一邊懶洋洋點頭,「那個心理醫生就是他那個叔叔的朋友。他那個叔叔不發病的時候很正常,喜歡小孩子,所以雖然跟他父親關系惡劣,但和隔了一輩的他和本上菜菜子關系不錯,所以他們也因此而認識了那位醫生。」

  「叔叔去世後,他們還在他的葬禮上見過。所以在發現本上菜菜子的情況時,他才第一個想到了他。但是根據警方查證,那家心理診所使用的所有證件都是假的,甚至根本沒有心理醫生這個人。」

  柯南眉心微簇,「那個心理醫生叫什麼名字?」

  「西門石川,大概率是個假名。」源輝月說,「另外,九重在本上菜菜子家中也找到了一枚戒指。跟煙火師那枚一模一樣,拿給本上和樹確認之後,他證實了那也是那位心理醫生送的,讓本上帶在右手無名指上,說是有精神安定的意思。」

  「……所以那個心理醫生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本上兄妹嗎?不對,他接近本上家那位叔叔的時候本上兄妹都還是小孩子,就算本上家有精神病史,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發病,他不可能那個時候就預料到了後來發生的事,所以他盯上的可能是本上家整個家族?」

  小偵探想著想著就陷入了沉思狀態,纖長的眼睫微斂,眼瞳中的湛藍色像兩泓沉靜的湖水。源輝月也沒打擾他,只啟動了汽車,慢悠悠將車開上了路。

  「如果這位心理醫生和煙火師的心理醫生是同一個人的話,時間間隔是不是太長了一點?」小偵探似乎終於回過神來。

  源輝月沒有回頭,「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來,他可能不止這倆件『作品』?」

  柯南默認,「加上梅菲斯特送來的那個提示,以及安室哥哥說的那個人,我們目前知道的一共有四位,但是……」

  但是有句俗話叫做,當你在屋子裡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在你看不到的時候,蟑螂可能已經泛濫成災了。

  「……真的像安室哥哥說的那樣,存在一個不能被證明的組織嗎?」柯南的聲音逐漸低沉,清透的瞳色似乎也染上了一抹晦澀,「專門吸納和制造連環殺人犯的神秘組織。」

  「誰知道呢?也可能是他當時為了讓我幫他保守秘密現編出來的?」

  源輝月終於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汽車上的後視鏡。一條長長的銀鏈從後視鏡上垂下來,鏈子末端掛著的素淨指環安靜地在空氣中打了個轉。

  「如果真有這麼個組織,我倒是挺想看看他們打算什麼時候來找我。」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柯南眨了眨眼睛,換了個話題問,「這件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吧?」

  「就算不想結束,警方手裡目前也沒有其他線索了,至少本上菜菜子的案件是可以結案了。」

  柯南:「那那個東西呢,輝月姐姐你准備怎麼辦?」

  .

  另外一頭,安室透走進安全屋,隨手帶上了門,淡淡問,「找我有事?」

  貝爾摩德坐在茶幾前,一手端著杯紅酒,面前擺了一桌子文件,頭也不抬地說,「公主殿下今天去醫院了?」

  安室透頓時明白了她在問什麼,「去了,不過是去看那個凶手的,和基爾沒有關系。」

  他走到她對面坐下,往茶幾上掃了一眼,發現果然全都是東京各大醫院的資料,「有基爾的線索了嗎……以及,他是誰?」

  「暫時還沒有,已經派人出去找了,有消息他們會向我彙報。至於這個小家伙……」

  貝爾摩德慢條斯理地回答完問題,終於回過頭,衝角落裡安靜站著的人影打了聲招呼,「出來吧新人,給波本做個自我介紹。」

  角落裡的影子動了動,乖乖走了出來。他有一張俊俏的少年面孔,最多十六七歲的樣子,半長的黑發乖順地搭在額前,卻絲毫不能掩蓋眉眼之間的肆意桀驁,看起來像個只會在電視劇中出現的長相帥氣品學優良的校草,私底下卻會和隔壁校霸約架的那種。

  他朝波本伸出手,露出一個裝乖的笑容,「前輩你好啊。」

  「……」

  眼瞳中的眸色逐漸轉深,金發青年沒有去握他的手,而是回頭看向貝爾摩德,「他就是琴酒最近帶的那個新人?」

  十分鐘後,幾人在安全屋門口分開。

  貝爾摩德上了車,看著被丟在後頭的人,回憶著波本方才的態度,饒有興致,「你怎麼好像對那個小孩很有意見的樣子?」

  「最後一個接觸那個NOC的人就是他吧?」啟動了汽車,波本淡淡地說。

  從包裡拿出了化妝鏡和口紅,貝爾摩德懶洋洋問,「沒錯,你懷疑他?不過那張記憶卡不是被凶手拿走了嗎?他沒什麼問題吧?」

  「沒說他有問題,只不過在加深了解之前,我也不會相信他。」

  「……你還說琴酒疑心病重,」金發美人打開化妝鏡,打量著自己的唇妝,「你真的有相信過什麼人嗎,波本?」

  金發青年握著方向盤,笑而不答。

  貝爾摩德也沒想過能從他這裡得到答案,她擰開口紅,開始補妝,「不過這件事總算順利結束了。」

  安室透:「順利……嗎?」

  「怎麼?」

  「我只是有一些懷疑,」他淡淡地說,「但凡有那位公主殿下插手的事情,我們從來沒有這麼順利地成功過。所以那張記憶卡,真的成功被琴酒毀掉了嗎?」

  貝爾摩德從鏡子裡撇過去一眼,汽車剛好開進一片陰影裡,青年的瞳色在影子中似乎深了幾分。

  「雖然公主閣下應該不知道我們找的東西是記憶卡,但是我總感覺,如果是她的話,從哪個地方得知了這個情報似乎也不稀奇。如果是這樣的話,琴酒毀掉的那張卡的真實程度就很值得懷疑了。」

  貝爾摩德神色不變,「這個問題我也和琴酒討論過。」

  「結論呢?」

  「FBI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她的真正目的,可能一開始就是基爾。」

  開車的人挑了挑眉,似乎認為這個結論有些意外地看過來一眼。

  「仔細想想,其實愛爾蘭又沒有惹到她,以她的性格他的目標和任務是什麼她根本就不在乎。她之所以一直試探愛爾蘭,是為了讓我們覺得只有愛爾蘭一個人不太保險,把基爾派出去接應他,結果就送到了她手裡。」

  「可是基爾也沒有惹她吧?」

  「的確沒有,但是她有事情想要從基爾口裡知道。」貝爾摩德忽然意味深長,「你忘了嗎,波本,她之所以一直找琴酒麻煩是琴酒曾經得罪過她。而幽靈船那次,本來她都要抓住琴酒了,是誰把人從她手裡救出去的?」

  波本微怔,隨即微微斂眸,長長的眼睫蓋下了瞳中的神色,「……這麼說的話得快點找到基爾了,我可不想和那位小公主對上。」

  「我還以為你跟她玩得挺開心的?」

  「那是另一回事,」金發青年一聲輕笑,似真似假地喟嘆,「我可一點都不想跟她當敵人啊。」

  貝爾摩德也笑了笑,慢悠悠結束了這個話題,「總而言之,不要多想了,記憶卡的事已經結束了。」

  「是嗎?」波本輕輕頷首,直視著前方的道路,沒讓身邊人看出他眼瞳中的意味深長,「那我就放心了。」

  .

  另外一頭,某位被無情拋下的新人站在路口目送著兩位前輩遠去,白色的馬自達RX7噴出的尾氣格外冷酷。

  他在大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默默發了條消息。

  【姐姐,你的男朋友好凶哦。】

  沒過一會兒,手機一響,對面的回復過來了。

  【不是我男朋友,以及,你活該。】

  【嚶嚶嚶……】

  他頭也不抬,淡定地打了一串打滾撒嬌發出去,一邊慢悠悠地回了安全屋。

  琴酒暫時沒有給他其他指令,他現在閑得很,思考片刻後,干脆把高中的課本翻了出來。

  他逃學大半年了,學校也沒有管他,但不去上學不代表他不打算繼續念書。就在他在安全屋裡找了張桌子,趴在上頭寫試卷的時候,安全屋的門口傳來「滴」的一聲提示,又有人來了。

  「哢噠」一聲□□上膛的聲音應聲響起,他抬頭望去,看到了拿著把槍站在門口一臉震驚的基安蒂。

  「你誰?」

  「前輩好,我是琴酒大哥手底下新來的。」他自我介紹,不慌不忙地朝她露出一個笑。

  基安蒂愣了一下,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哦,伏特加跟我提過……就是你啊。」

  她終於把槍收了起來,大概也不擔心他撒謊,隨口問,「你還沒有代號吧,叫什麼名字?」

  新人朝她歪了歪頭,笑得十分清爽,「我叫做段野,段野龍哉,以後請多多指教。」

  .

  「說起來,段野哥哥為什麼會跑到琴酒手下去啊?」飛馳的汽車上,柯南正好問到了同樣的問題。

  源輝月:「他說是在辰井組的時候被那個組織的人注意到了,之後被迫被抓進去後,因為表現過於突出所以被琴酒看中了。」

  她一聲冷哼,對這番鬼話一個字都不信。

  某個小鬼就是故意混進那個組織裡去的。

  「段野哥哥他們在查什麼嗎?」

  「對。」

  「……寧願混進這種黑色組織也不報警,是因為他們的仇人和警察有關?」

  「差不多吧。」她沒有否認。

  警察這個組織,本質上是全國唯一合法的暴力團體。有權力的地方就一定會有腐蝕和墮落。

  柯南沉默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話說回來,姐姐你一開始就把FBI叫來是本來就准備埋伏水無姐姐的嗎?」

  源輝月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不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理由,他們怎麼相信自己任務成功了?我說過了,我一向是個知錯能改的人。」

  柯南:「……」

  是啊,多麼優良的品質,雖然貝爾摩德和琴酒絕對不希望你擁有就是了。

  前面路口的紅路燈跳了顏色,汽車在路口剎車。小偵探回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現在去源伯伯那裡?」

  「對啊。」源輝月懶洋洋地點頭,然後回頭朝他一笑,百無聊賴的神色中忽然多了一點生動的色彩,「國防廳裡有那個組織的臥底,還是他的『老朋友』,他跟對方打了這麼多年交道都沒發現。」

  她的手慢悠悠地伸到旁邊,在包裡摸索了一下,纖細的指尖夾出一張黑色的SD卡。

  「我要專門過去當面嘲笑他。」

  ——琴酒一直找的那張存著組織臥底名單的內存卡,其實一開始就被某個小混蛋順了出來,交到了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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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沒看過《無間雙龍》的朋友可以回頭翻一下,段野龍哉在工鳥案出現過,是龍崎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好兄弟。


# 第八卷

第368章 結婚典禮(一)

  在那之後又過去了一周,時間一轉到了九月底。

  東京塔事件理所當然在社會上引發了軒然大波,之後還真有個非法宗教團體跳了出來宣布對這起恐怖襲擊事件負責,也不知道的確是那個組織安排的替罪羊還是借機蹭熱度。

  將那張SD卡給了源宗政之後源輝月就沒再關注下文,總歸源宗政即便要對上面的人動手也不會現在就有動作,而且她覺得這個老狐狸最有可能的選擇是按兵不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等著已經上了名單的愚蠢羔羊們暴露出更多信息,到最後再一網打盡。

  至少從那天他雲淡風輕的神情來看,這張名單上的大部分人他可能都心裡有數。

  懶得去關心這些黑心政治家們的游戲,源輝月在某個事情稍微落定的上午,拿著一沓資料路過家裡的客廳的時候,電視裡正在重播世界體育新聞,她聽到某個熟悉的名字抬頭一瞥,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今年九月份的美網公開賽已經結束了。

  她批發來的竹馬之二,手塚國光和越前龍馬在今年成功會師決賽。兩人聯手為觀眾奉獻了一場巔峰級的精彩賽事,最後越前以毫釐之差惜敗,奪得了冠軍的是他曾經的部長手塚國光。

  紐約燦爛的陽光從電視裡灑出來普照了人一臉,源輝月這才從腥風血雨陰謀詭計的世界裡冒了個頭出來,恍然想起活得積極而健康的其他人。

  就著電視中對參賽選手的采訪畫面,她想了想,在沙發上坐下來,撥了個越洋電話。

  線路剛一接通,對面的人似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直接開口,「美網公開賽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學姐。」

  源輝月理不直氣也壯,「我知道,我之前忘了。」

  越前龍馬:「……」

  他無言了片刻,這才悶悶地問,「你是打電話來安慰我的?」

  他這會兒還在紐約,和東京隔著十三個小時的時間差,源輝月撥通完電話才不太走心地想起來算了算時差,他那頭應該是在夜晚。大概是在哪個酒會上,背景音裡觥籌交錯的香水味幾乎要順著電話線溢過來。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源輝月看著電視屏幕上跳轉的畫面,「但是看到了你現在的世界排名,我又覺得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你好像挺忙啊,世界第一?」

  那頭的人低聲嘟噥了一句年少時的口頭禪,然後似乎是走遠了一點,出了會場去到了陽台,電話裡多出了呼呼的風聲。

  「也不是我想來的……而且總感覺從學姐你口裡說出世界第一是在嘲諷我。」

  源輝月懶洋洋地拿起遙控器,「我只是復述了一遍事實。」

  電視上的畫面已經跳回到導播室,節目的主播似乎是個越前龍馬的死忠粉,激動地吹起自己的偶像簡直滔滔不絕。而雖然美網公開賽失利,但在ATP世界排名積分榜上,越前龍馬依舊是目前的世界排名第一,並且和第二名拉開了極大的差距,表現出了一種穩定的統治力。

  「你給部長打過電話了嗎?」世界第一沒沿著這個話題繼續。

  源輝月:「還沒呢,怎麼了?」

  那頭的人忽然沉默了一下。

  「越前?」

  「美網公開賽之後,部長跟我聊過一次……」好一會兒,越前龍馬的聲音才慢吞吞在電話裡重新響起,有點失落,「他說他准備要退役了。」

  源輝月微微怔住。

  .

  這天下午,柯南放學回到家,習慣性地說完「我回來了」,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意外地抬頭,發現客廳裡沒有開空調。

  他在玄關門口換了鞋,將書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疑惑地在底下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小偵探徑直找到了二樓的書房,書房的窗子開著,窗簾被吹得呼啦作響。趴在桌腳睡覺的某只白色狗狗終於被動靜驚醒,抬起頭看到他開心地叫了一聲,朝他撲過來。

  摸了摸熱情的哈羅狗子的頭,柯南走到書桌前,發現上頭放著一沓還沒收拾的文件,大概是源輝月剛剛出門前看的。他姐以前在家被人伺候慣了,從來沒有順手收拾的習慣。他微微墊起腳將文件拿下來,一眼看過去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就接到了源輝月的電話。

  「柯南君,抱歉,我沒注意時間,你已經到家了嗎?」

  「嗯。」小偵探翻著那沓文件,一邊點點頭,「姐姐你下午出門了?」

  「對,你也過來吧。我把地址發給你,晚上在外面吃飯。」

  跟弟弟約好位置,確認他知道在哪兒且可以自己找過來,源輝月終於放下手機。對面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詢問,「打給柯南君的?」

  「幫忙做飯的那個女孩子最近辭職了,家裡沒有人我就干脆讓他一起來了,你不介意吧?」

  她端起茶杯抬眸看去,對面的不二周助眉眼一彎,笑著搖了搖頭。

  他是個氣質清朗的大帥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系的加成,這些年這種「溫柔男二」氣質愈發凸顯。源輝月被他笑得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什麼,」不二感慨,「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喜歡小孩子啊。」

  「?」源輝月差點以為她聽錯了,「我什麼時候喜歡過小孩子了?」

  「不是嗎?我記得以前國中的時候,明明大家都是對手,但是你就是能夠和年紀最小的越前關系最好,連打網球的時候都喜歡用他的外旋發球,難道不是因為你對小孩子最有耐心的原因?」

  「……」源輝月端著茶杯沉默片刻,「我喜歡用外旋發球難道不是因為外旋發球最帥嗎?」

  不二失笑,「部長打球也很帥吧?但是你好像從來沒說過要學他的任何網球技巧呢。」

  源輝月更加莫名其妙了,「你也說了我們那個時候是對,我學手塚的打法景吾會抗議吧?」

  她一句話好像把越前龍馬開除出了對手籍,不二周助也沒有指出這個矛盾,而是笑眯眯點頭,「啊,也對,那個時候我們都以為你和跡部是一對呢。」

  「?」

  「早知道你們之間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的話,某些人也不會錯過到現在了。」

  「??」

  「開玩笑的。」

  看著她滿臉迷茫的表情,他淺笑著斂眸端起茶杯,隨口扯開了話題,「你現在是和柯南君兩個人一起住嗎,怎麼沒讓家裡的人過來幫忙照顧?」

  「免了,我要是從家裡找人,源宗政立馬就能連我每天早上下樓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都一清二楚。」

  源大小姐一邊敬謝不敏,一邊疑惑地看了對面人兩眼。然而青年一臉雲淡風輕的笑意,看不出任何異常,好像剛剛那句話真的只是一句隨口的玩笑。她沒想出什麼好歹,又把話題轉回到之前的頻道,「手塚為什麼突然要退役了?」

  不二:「真直接啊,不過的確是你的風格,我還以為你會直接給他打電話問。」

  「我打過了,他說是因為傷病。」

  「就是因為傷病啊。」似乎是見她滿臉不信的表情,青年笑了笑說,「真的就這麼簡單,你還記得吧,他國中的時候左手就受過傷。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傷病也一直不斷,其實在美網公開賽之前他就跟我提過,打算這場比賽結束之後,無論結果如何都考慮退役,能夠拿到冠軍對他來說也算一個滿意的謝幕了,不是每件事背後的原因都很復雜。」

  源輝月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忽然問,「所以,你當初忽然跨專業開始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原因是什麼?你以前的目標是想要當心理醫生吧?」

  神色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亞麻發色的青年有些意外地朝她看來。好一會兒,他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這才是你今天忽然約我出來的目的吧?是之前在警視廳的時候嗎,諸角明約我喝酒那件事?」

  源輝月毫不客氣,「一個八百年打不到交道的師兄,忽然開口約你喝酒你就去了,你什麼時候脾氣這麼好了?」

  不二周助這個人,看起來性格溫柔一點脾氣都沒有,實際上疏離和傲氣都掩蓋在過於俊秀的外表下面。諸角明明顯跟他不是一路人,就那麼一點同門的稀薄情分,最多支撐到他見面打個招呼的程度,距離能夠坐在一起喝酒還有十萬八千裡。

  果然,青年略微思考了一下,爽快承認,「沒錯,正常情況下我的確不會答應這個邀約,他那天的要求也的確提出得太為突兀了。」

  「所以?」

  「所以其實是我的老師。」他緊接著給出了一個讓人有些意外的答案,「他讓我幫忙關注一下那位諸角師兄。畢竟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我和那位師兄接觸得不多,但是老師大概察覺到了吧,他心中生出的犯罪的念頭,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這樣啊。」源輝月一頓,忽然意識到他還是沒有回答剛剛那個問題。然而青年已經輕描淡寫地繞了過去,「話說回來,本上桑的案子已經移交檢察院了吧?當時酒店發現的那具女性的遺體後來確認了身份了嗎?」

  安靜地看了他一眼,源輝月垂眸放下了茶杯,順著他的話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確認了,那是一位還沒來得及登記入住的房客。她是跟丈夫吵了架之後跑來去的,之後就失蹤了,她的丈夫這些年一直在找她,在酒店對面貼尋人啟事的時候恰好被服部遇到了……」

  這個問題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去了,之後柯南終於找了過來一起吃了晚飯。

  晚上九點,幾人在餐廳門口告別。

  看著手表上的時間,不二周助正要禮貌提出要不要由自己送姐弟倆回去,路邊上忽然傳來一聲車鳴。

  門口的幾人應聲回頭看去。

  .

  最後兩姐弟並沒有要不二送,是自己回去的,源輝月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沒有喝酒,連叫代駕的工夫都省了。

  柯南上車之後自覺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一邊疑惑發問,「怎麼今天突然約不二哥哥出來吃飯?」

  「突然?」

  「你今天原本沒打算出門吧?」

  她的弟弟永遠都這麼見微知著。朝他笑了笑,源輝月拿出開始響鈴的手機,「因為有人有些擔心,拜托我幫忙關注一下他。」

  「誒?」

  沒來得及回答她的問題,源輝月已經接通了電話,不等她打招呼,遠山和葉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從那頭衝了出來。

  「輝夜老師你在家嗎?我在你家門口。」

  源輝月:「?」

  柯南:「??」


第369章 結婚典禮(二)

  半個小時之後,源輝月家。

  姐弟倆並肩坐在沙發上,整齊望著對面的人。

  「所以說,你和服部君吵完就直接從他家裡衝了出來,跑來東京了?」

  遠山和葉吸了吸鼻子,點頭。一邊收緊了抱著哈羅的手,女孩臉上惱怒的神色未消,「因為服部實在太過分了!」

  「……」柯南默默端起一盤西瓜。

  源輝月拿了一塊瓜,遞給對面的人,「……來,說出你的故事。」

  「……其實就是前段時間,我們一起被那個律師綁架的那天。」遠山和葉表情開始扭捏,「那天不是非常驚險嗎,中間那個律師還有她的手下還用我們的性命做威脅。當時平次說他不能死在這裡,他還有話想要對我說。」

  源輝月和柯南:「哦~」

  兩人都沒有想到中間還有這段故事,紛紛露出吃瓜的表情。

  「之後我們被救出來了,我問服部那句一定要對我說的話是什麼,他說等考試結束再告訴我。」遠山和葉的臉色開始露出一抹薄紅。

  源輝月和柯南:「嗯嗯,然後呢?」

  「然後前段時間我們終於考完了,但是服部好像忘了這回事一樣。我追問了他好幾次,直到今天下午的時候終於從他口裡逼問了出來那句話是什麼。」

  到了這裡,遠山和葉表情終於一變,拿著瓜的手忽然用力,西瓜無辜被摧殘,承受了自己不該承受的壓力,頓時被女孩尖尖的指尖戳出了五個洞來。水果淡紅的汁液順著手指流下,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他跟我說,他那天想對在他身後的我說的話是——我那天跟他背對背靠得太近了,後面的頭發戳得他特、別、癢,癢得他就算死也要先把這句話說出來!」

  還以為某個關西名偵探准備表白了,已經思考到隨多少份子錢的源輝月:「?」

  「???」

  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拿著塊咬了一半的西瓜懵逼地扭頭看向她弟,就見到弟弟已經無力地一手捂住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衝她肯定點了點頭。

  源輝月:「……」

  源輝月真誠發問,「……這是人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柯南:「人類可能做不出來這樣的事,但是服部的確做得出來……」

  「…………」

  源輝月露出了一個笑,看向生完了氣開始沮喪的遠山少女,「遠山,我明天帶你去看仁王雅治吧。」

  遠山和葉:「誒?」

  柯南:「……喂。」

  「我已經完全明白了,」源輝月回頭看他,繼續微笑,「像服部平次這種人就不配擁有女朋友,我覺得他跟案子過一輩子也挺好的,人要學會成全他人的夢想。」

  柯南:「……」

  雖然但是,服部的夢想真的不是跟案件過一輩子……不,等等,如果是服部的話……

  小偵探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對服部平次最後的友情就是默默閉上了嘴。

  「不過,也可能的確是我的問題吧……」

  正相顧無言的兩姐弟一愣,回頭看去。

  遠山和葉正低垂著頭,神情沮喪。她手裡的瓜一直沒來得及吃,被哈羅找准機會叼了一口,她也不介意,一手摸著狗狗的毛,拿著西瓜順手開始喂它。

  「可能是太熟悉了的原因,我跟平次從小就一起長大,距離太近的話可能的確會產生錯覺吧,就好像這一次……」

  少女的喂著狗狗的動作一頓,臉色再次變紅了一點,「我還以為他要說……啊啊啊果然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源輝月:「不,其實……」

  「可能平次就是沒有那個想法,真的是我想多了!」

  柯南:「那個,我覺得……」

  「所以說!」遠山和葉握拳,背後好像忽然燃起了熊熊火焰特效,「我想好了,我決定要主動出擊!」

  源輝月和柯南:「誒?」

  「其實來東京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火焰特效只支持她雄起了大概三秒鐘,在姐弟倆錯愕的目光下,遠山和葉的氣勢又重新跌了下來,少女揪著膝上狗子的毛,開始吞吞吐吐,「我原本覺得還有很多時間等平次那個笨蛋想清楚,但是之前聽說了本上桑和水谷桑的故事,我忽然又發現,可能時間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多。不,不是有這樣一句話話嗎,『沒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所,所以我……」

  「……」安靜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源輝月輕輕勾了一下唇。她慢條斯理地從旁邊拿起一把扇子,隨手把玩著,一邊打斷了遠山的結巴,「你之前不願意跟服部君把話說明白,是害怕萬一服部沒有這個想法,你們彼此之間會變得很尷尬,連朋友都沒得做吧?」

  遠山和葉動作幅度微小地點頭。

  「那現在不害怕了嗎?」

  「……」

  「……還是害怕的,」遠山和葉小聲說,「而且,之前那位三澄姐姐說過的那些,只有感情是不夠的之類的話我也認真考慮過了。」

  「全都鄭重思考過了,但還是決定要采取行動?」

  「嗯。」

  望著認真點頭的少女,源輝月忽然低低一笑,「遠山桑是真的很勇敢啊。」

  「誒?」

  她手中折扇一收,忽然朝有些茫然的少女靠了過去,黑檀木的扇柄輕輕上抬,挑起了女孩的下巴。源輝月細密的眼睫輕描淡寫地往下一壓,聲音中多了一點優雅又溫柔的笑意,慢條斯理地撩撥,「我忽然覺得你喜歡服部平次那個木頭可惜了,要不然你還是喜歡我怎麼樣?」

  她生得過於好看,一張源氏特有的漂亮面孔眉眼一低就是一片公子哥似的深情款款,似假還真,輕車熟路地將顏值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她湛藍色的眼瞳像是能夠吸引人溺斃其中的湖水,遠山和葉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對上了湖水中自己的臉。少女臉色忽然爆紅,「誒?誒!」

  旁邊默默旁觀這一幕的柯南,「……喂!」

  而且和葉姐姐,你臉紅個什麼啊!!

  就在局面即將一發而不可收拾,小偵探已經快要木著臉打電話報警——此處的警特指某位知名不具的公安警察的時候,源輝月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電話鈴聲,大聲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

  略微詫異地回頭看去,源大小姐總算稍微收了收神通,轉身接起電話。

  「莫西莫……」

  「源姐姐,和葉在你那裡嗎?」服部平次還帶著一點喘息的聲音從電話裡衝了出來。

  源輝月挑了挑眉,回頭看,臉上紅色還沒褪去的少女聽到他的聲音似乎微微一愣,「的確在這兒,怎麼了?」

  那頭的人似乎長舒了一口氣,「我正在你家門口,源姐姐,能夠幫我開一下門嗎?」

  屋內眾人:「誒?」

  三分鐘後,源輝月拉開了屋子的門,一抬頭,隔著半個庭院果然看到某個近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的人影正站在她家院子的大門外,還一手握著手機,另一只手抬起來朝他們招了招。

  「平次?」遠山和葉立刻朝他跑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哈?你還問我?不是你先跑出來的嗎?大半夜忽然衝出門還不回家。」

  遠山和葉愕然,「所……所以你就找過來了?」

  「不然呢?我給毛利打了電話她說你不在她家我就知道你來找源姐姐了,話說回來你們有什麼話不能在電話裡面說嗎……」

  在這對小情侶吵吵嚷嚷的背景音中,源輝月神色微妙地和弟弟一起走了過去。

  「我突然覺得遠山好像也沒必要這麼迫切地行動了,你說呢?」

  柯南干笑,「呵呵。」

  他能說什麼,他只能說他有時候也搞不清楚服部平次那忽高忽低的情商。

  小情侶旁若無人地拉扯了半晌,終於意識到旁邊還有活物在旁觀。遠山和葉一個急剎車,終於反應過來,回過頭紅著臉道歉,「抱歉啊源桑,打擾你了。」

  院子的門開了,服部平次大大咧咧走了進來,「源姐姐,這家伙給你添麻煩了吧,抱歉抱歉。」

  「沒事,」源輝月淡定地看了一眼時間,「你們今天要留下來嗎?明天還有課吧,我可以明天早上送你們去車站。」

  「啊,這個,我們明天請了假。」

  「嗯?」

  遠山和葉這才想起來般,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戳了戳手指,「其實我們本來就是要來東京有事的,來參加一位學姐的婚禮。」

  服部平次接上補充,「原本是定了明天一早的票過來,結果這家伙現在就跑過來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有什麼事這麼急,一晚上都等不了地跑到東京來啊?」

  關西名偵探再次不滿,並且開始尋根究底。遠山少女慌忙拉住他,「不,不關你的事啊!那個源桑,抱歉今天麻煩你了……」

  源輝月:「沒事,既然你們不回去了,那就在我這裡住一晚吧,進來聊。」

  「哈?等等,你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告訴我……」

  「平次你好煩啊,走了走了。」

  「不是,等等?」

  「……」

  柯南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遠山和葉臉色爆紅地拉著他姐跑了,他看著一頭霧水地被扔在原地的服部,無言地走了過去。

  「……你們是故意來秀恩愛的嗎?」

  服部平次:「哈?」

  「沒事。」

  小偵探嘆了口氣,抬腳回家,「走吧。」

  「哦。」關西名偵探撓了撓後腦勺,似乎依舊不太明白,隨即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工藤,明天的婚禮你和我一起去吧。」

  「哈?」

  「邀請我的那位新娘是我們以前鄰居家的姐姐,後來搬家來了東京,以前和葉和她關系很不錯經常去她家玩,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柯南回過頭去,就見服部平次神色忽然肅然,「她真正邀請我過去的原因是,就在前幾天,她收到了一封威脅信,有個神秘人預告說要在她的婚禮上鬧事。」


第370章 結婚典禮(三)

  遠山和葉那位即將舉行婚禮的學姐叫做益戶麗,以前在大阪的時候和服部和遠山兩家是鄰居,後來搬來了東京。

  在遠山少女口中,這位學姐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職業是畫家,從小就非常有藝術細胞,小時候的遠山到她家裡去玩警察被她抓去當模特。她搬到東京之後兩人也沒有斷開聯系,大半年前,這位學姐出了一場車禍,遠山和服部兩人還特意到醫院看望過她,後來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沒能從陰影中走出來,和周圍的人的聯系漸漸變少了。

  這一次忽然收到她要結婚的消息,遠山和葉意外的同時也十分為她的重新振作感到開心。

  所以在她眼中,那個企圖破壞她學姐婚禮的凶手就尤為可惡了。

  被氣勢洶洶的遠山少女挽著手臂站在舉辦婚禮的酒店裡,源輝月平靜中還有一絲迷茫,「道理我都懂,但是為什麼我也要來?」

  遠山和葉:「就當是提前來感受一下氣氛嘛,說不定還能接到捧花呢?」

  「我要捧花干什麼?」

  「誒?難道說源桑你們還沒有計劃嗎,結婚之類的……」

  她一句話沒說完,旁邊忽然響起一陣刻意為之的咳嗽聲,然後就被服部平次一把拉住。

  「你在胡說什麼啊?」

  「哈?我怎麼胡說了,這不是正常的人生規劃……」

  「好了好了,不要瞎操心了,你看前面是不是麗姐姐,我們過去打招呼……」

  迷茫的遠山少女被服部平次一陣風般拉走了,源輝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問剛剛發出咳嗽的柯南,「遠山以為安室是我男朋友?」

  柯南干笑,「是的吧。」

  「哦。」

  抬頭看到她淡定的表情,小偵探忽然有些好奇,「姐姐你是怎麼想的,對安室哥哥?」

  遠處,服部平次正拉著和葉朝一對新人奔過去打招呼,新娘長長的裙擺拖到了地上,在人群中白得格外謊言。源輝月的目光似乎遠遠落了過去,淡淡問,「什麼?」

  「就是……」柯南有點糾結該怎麼說。

  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前方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啊,我們認錯人了,抱歉抱歉……等等,你不是那個,警視廳的高木警官?」

  熟人的名字忽然從服部平次口裡跳出來,柯南下意識抬頭,就看到正前方那對新人已經轉過了身來,穿著白色新郎西裝的青年表情也有些錯愕,正是高木。

  柯南和源輝月:「誒?」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們在吵嚷什麼?高木,我說了吧,低調一點……嗯?」

  兩人又聞聲轉過身,看到了穿著褐色西裝一身參加婚禮的打扮的目暮警部。

  柯南和源輝月:「??」

  源輝月:「高木警官要結婚了?」

  柯南:「恭喜?」

  目暮警部嘴角似乎隱晦地抽了一下,「源小姐你們怎麼又在……咳咳,不是,你們先聽我說……」

  十分鐘後,某對難得有點懵逼的姐弟終於了解了情況。

  這幫警視廳的熟人們並不是背著他們結了婚還不給他們發請柬——不知為何這種情況好像也十分能夠理解,他們到這裡是來執行一個任務的,恰好還和他們今天的目的是同一件事。

  在收到那封來歷不明的威脅信後,新娘的父親是個非常不信邪的人,當即報了警。在場的賓客大部分都是警視廳派來的警察,以防那位寄出威脅信的神秘人混到了現場。

  柯南提出疑惑,「可是直接讓高木警官和這位由美警官扮演新人沒問題嗎?那位神秘人沒見過新郎和新娘?」

  「不,他見過,實際上,半年前那位嫌犯就和這場婚禮的新郎新娘打過照面。」目暮警官嚴肅道,「半年前,新娘益戶桑遭遇到了一場入室搶劫。當時她家裡人全都出去旅游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嫌犯大概觀察了她許久,趁著這個時機摸到了她家中,在准備實施盜竊時被半夜醒來的益戶桑發現了。」

  「當時益戶桑差點就遇害了,幸運的是那天晚上新郎平桑知道她一個人在家有些擔心,找去了她家裡。他正好撞到了劫匪,和他搏鬥了許久後將劫匪趕跑了,據說當時劫匪就留下了威脅的話,說是要報復回來。」

  他簡略概括了一遍前因,這才解釋,「至於為什麼讓高木和宮本來扮演新郎新娘——」

  他旁邊跟著趕過來的白鳥平靜遞出一張照片。

  源輝月和柯南接過看去,齊齊默了默。只見照片上的那對新人和假扮他們的兩個警察居然出奇地相似,特別是新郎,跟高木警官的五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啊。」

  「就,就是說啊,」也聚了過來的高木摸著後腦勺干笑,「我知道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白鳥輕飄飄地補刀,「說不定這就是某種預示呢,你們借著這個機會假戲真做把人生大事解決了也不錯吧?」

  「誒?!不是,我,那個……」

  兩姐弟同時從照片上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莫名其妙感覺到了一股修羅場的氣息。

  感覺最近莫名其妙總遇到某些感情上糾紛的源輝月:「……春天到了?」

  柯南眼睛虛了虛,「遠著呢,秋天都還沒到。」

  而這個時候,某位關西名偵探完全沒有察覺到空氣中湧動的暗流,已經迫不及待插口,「不止這些吧目暮警官,如果只是抓一個入室搶劫未遂的小偷,你們不至於出動這麼多人吧?」

  高木連忙接上這個話題,「的確沒有這麼簡單,半年前,那對新人在脫離危險之後立刻跑了警,之後警方在歹徒留下的那把刀的刀面上檢查出了一個連環殺人凶手的指紋。」

  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連環殺人犯」這個詞著實變得有些敏感,柯南立即追問,「誰?」

  白鳥:「一個在七年前就開始犯案的連環入室搶劫犯,他的犯案特征是在卷走家中所有財物之後,用一把鋒利的刀將當時在家中的被害人一刀割喉,再放火燒掉房屋,清除所有痕跡。只不過在某一次犯案中,他一時不慎,將指紋留在了受害人的耳環上,之後警方在進行屍檢的時候,終於提取到了這個有效證據。」

  白鳥警官認真講解著案情,沒有注意到當他提到那位連環殺人犯的「簽名」時,對面的黑發美人眼底那點百無聊賴驀地消散,纖長的眼睫慢慢抬了起來。

  柯南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姐姐,繼續道,「可是我記得那個案件的凶手最後不是被找到了?」

  「岡圭介,在被警方包圍住所之後,因為不願意被捕而點燃了自己的房子自殺。」

  白鳥流利地背出了當時的結案記錄,「真正死因是自刎,死法和案件受害者一模一樣。當時警方對比過岡圭和嫌犯的指紋這才確認了他就是凶手,之後又從他自殺的那把刀上檢測出了其他受害者的DNA,確認了那就是當初未找到的凶器,按理來說證據確鑿不可能有錯。」

  目暮警官一個沒注意,自己的部下們就一人一句自覺地把案件的前因後果全都彙報得明明白白,他懵逼中忽然生出種到底誰才是他們上級的疑問。

  然而事已至此,好像也無可挽回,虛假的領導目暮警官最後木然地總結,「所以這個事件才引發了這麼高的重視,畢竟,如果這個劫匪和當初那位連環殺人犯是同一個人,那就說明三年前警視廳抓錯了人。」

  「而且被冤枉的那個人最後還死掉了……」柯南低聲接口,意識到了這件事背後的嚴重性,「當年辦理這起案件的是誰?」

  「是……」

  白鳥說到這裡忽然一怔,視線直勾勾地落向前方,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警部,你看那邊那位是不是……」

  眾人聞言抬頭,就看到對面的路口,白鳥的視線正指向一個背對他們的身材高瘦的男人。男人身邊還有幾個人,自然地落後了他半步,似乎是他的下屬,一行人正和另一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發生了爭執。

  「你在這裡干什麼?怎麼混進來的?」

  開口的人語氣中的不善幾乎隔著半條走廊傳了過來,他們面前的也是一位男性賓客,因為正對著他們,倒是能夠看清他的臉,只見他神色淡淡地抽出一張邀請函,「你們當年要是抓對了人,我也不會在這裡了。」

  「還沒有確認就是……」

  「借過。」

  不等對面人一句話說完,他已經漫不經心地將邀請函放回了懷裡,和一行人擦肩而過。

  路過他們幾人時,他似乎認出了目暮,腳步一停,朝他略一點頭,然後穿過了這條走廊,身影一轉消失在了拐角。

  幾人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服部下意識嘀咕了一句,「真酷啊,這位警官。」

  「……不,他三年前就不是警察了。」

  「誒?」

  眾人看向開口的目暮,服部平次愣了愣,「哈?不是嗎,抱歉,他的氣質太像在職刑警了……」

  目暮沉默地搖了搖頭。

  這時候另外一撥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白鳥方才關注的那位中年男人遠遠地朝這邊點了點頭,似乎也跟目暮警部認識。只是他並沒有過來寒暄的意思,打了個簡單的招呼之後,就帶著身邊人離開了。

  「那是若島津警視,是中野區的野川署副署長。」白鳥進行人物介紹。

  柯南:「野川署?這裡不是中野區吧,他作為管理層為什麼會親自來?還是說他只是新郎或新娘某一方的親友單純來參加婚禮的?」

  「這個不清楚,只不過三年前他還在警視廳,你們剛剛不是問當年那起案件負責調查的人是誰嗎,就是他。」

  小偵探微微怔了一下,「……原來是這樣,我記得當年那起事件本來就在媒體上引發了不小的爭議,說嫌犯是被警察逼死的。如果現在證明了當初死的那一位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凶手,情況更加嚴重吧。」

  服部平次聽到這裡終於納悶,「你怎麼對這個案子這麼熟悉?」

  「嗯?哦,對啊,柯南君你七年前才剛出生吧,為什麼會知道這個案子?」目暮警部也跟著反應過來。

  忽然被背刺的名偵探:「額……」

  他目光虛了虛,瞥了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坑了自家好兄弟一把正在心虛的服部,「因為我在輝月姐姐的書房看到了這起案件的資料。」

  「哦哦,原來是這樣。源小姐也在關注這起案件嗎?」

  源輝月表情平靜,「最近寫小說沒有靈感了,找了點以前發生過的真實案例做參考。」

  目暮:「額……」

  這個理由過於硬核,其他人頓時停止了疑問,並且終於想起來面前這位已經快要在警視廳領到榮譽職位的大小姐本質是個作家。

  現在寫推理小說的似乎都開始摻和真正案件了,目暮警官一默,想起來這似乎還是自己的老朋友工藤優作帶的頭。

  「吶,目暮警部,」這時候柯南終於找到機會插嘴,「剛剛走過去的那位大哥哥是誰?聽他的話他當年也參與了那起案件的調查嗎?」

  「哦,」目暮警部回過神來,「當初那起事件鬧得挺大的,專門成立了一個調查組,由當時還是警部的若島津警視主導調查,鳴瓢君也是調查組的成員之一。不過據說他的意見的確和若島津警視相左,當年就一直堅持他們抓錯了人,只不過指紋對比的結果證據確鑿,最後還是以真凶是岡圭結案了。」

  柯南:「鳴瓢?」

  「啊,剛剛那位前刑事的名字,全名是鳴瓢秋人。他以前也是搜查一科的刑警,三年前因為某個原因從警視廳退職了,現在似乎在中野區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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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鳴瓢秋人,《異度侵入》男主。但是劇情大範圍魔改,沒有不科學元素,所以也沒有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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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結婚典禮(四)

  十分鐘後,被老熟人目暮警部一通啰嗦,得到了中心主旨為那位連環殺人凶手有可能混到了現場一定要注意安全的長篇告誡後,源輝月幾人終於和警官們分開了。

  遠山和葉給學姐發了消息,得知他們還在酒店的充作休息室的房間,被警方關照不要出去。問到了房間號碼,她帶著幾人找了過去准備和新郎新娘打聲招呼。

  「不過話說回來,我總感覺目暮警部他們的態度有點奇怪。」路上服部平次還在回憶方才的發生的事。

  遠山和葉:「奇怪?」

  「提起那位鳴瓢桑的時候啊,明明毛利大叔也是從警視廳退職之後去當了偵探,但是他們跟毛利大叔交往的時候就很正常,可是提起鳴瓢桑的時候我總感覺態度有些微妙,為什麼,難道那位鳴瓢桑的退職有什麼隱情?」

  遠山和葉:「?」

  老實說,她完全沒發現方才目暮警部幾人的態度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此時看著一本正經陷入沉思的竹馬,幾乎要懷疑他們看的不是同一集。

  「能有什麼隱情啊,那位鳴瓢先生不是很厲害嗎?當年就認為抓錯了人,現在那位連環殺人凶手果然重新冒出來了。」

  「目前也不能確認那位半年前闖進益戶學姐家的人就是當年那位連環殺手,也有可能只是那把刀是他當年用過的,所以才留下了指紋。」

  「所以他為什麼要用當年那位連環凶殺用過的刀?而且指紋這種東西在金屬表面一不小心就擦掉了,能夠留這麼久嗎?」

  「……」

  這次服部平次找不到話來反駁了,實際上他的心底也認為是警方當年出現了失誤,抓錯了凶手。

  但是指紋鑒定結果不可能有錯啊,總不能是當初科搜研搞錯了樣本吧?

  關西名偵探越想越摸不著頭腦。

  這對小情侶進行日常鬥嘴加撒狗糧的時候,柯南拉了拉他姐的衣擺,問源輝月,「姐姐,那位鳴瓢桑,我記得好像是……」

  「嗯,」源輝月平靜地說,「昨天來找不二的人就是他。」

  昨天晚上,他們和不二周助剛吃完飯出了酒店,青年原本是想發揚紳士風度送他們回家,但臨時有人找了過來。

  雖然對方當時沒有下車,但是透過車窗玻璃依舊可以看到大致的相貌,那頭粉色的頭發格外惹眼,因為這個少見的發色,姐弟倆也不能免俗地多望了幾眼,今天一個照面就將人認了出來。

  「不二哥哥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小偵探疑惑,「鳴瓢桑現在是在做偵探吧。」

  源輝月:「誰知道呢,就算他的確遇到了什麼事情,他不願意說,別人也問不出來。」

  「額……」

  回顧他們幾次短暫的交往,名偵探不得不承認,不二周助確實是這樣一個人。看起來性格比誰都溫柔隨和,實際上傲氣內斂,除非他自己主動,否則沒人能強迫他做什麼。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死要面子喜歡死撐的人,真有需要他會開口的。」

  源輝月腳步一停,看著面前的門牌,「到了。」

  另外那對小情侶也終於回過神,遠山和葉走上前去正准備敲門,一句「學姐」的招呼還沒出口,隔著門板,一個拔高了聲調的男聲怒氣衝衝地從裡頭撞了出來。

  「你鬧夠了沒有?我說了什麼都不會發生你就是不信是嗎?」

  門外幾人微微一怔,遠山和葉以為出了什麼意外,條件反射地就將門把手往下一壓,推開了門。

  房間的大門並沒有鎖,門板剛剛向內退開,幾人一眼就看到了裡頭一站一坐的兩個人。

  出乎他們意料,並不是匪徒找到警方的空隙摸了過來,房間裡頭的人都穿著結婚禮服,是這場婚禮的新郎和新娘。

  遠山和葉愣了愣,率先認出坐在化妝鏡前的大半年沒見的學姐,連忙朝她跑了過去。

  站在另外一旁的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這才回過神來,掩飾般地衝他們笑了笑,略顯尷尬的樣子,「你們是……」

  「我們是麗學姐的朋友,」確認了學姐沒事,遠山和葉這才有點不高興地回過頭,「你剛剛是在吼麗姐姐吧,怎麼回事,今天不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嗎?」

  少女氣勢高昂,男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不是,我只是聲音大了一點,我怎麼可能對麗發脾氣呢。只不過就像你說的,今天是我們期待了已久的大喜的日子,但是麗她剛剛卻說要取消婚禮,所以我有點急了才……」

  遠山和葉一愣,下意識回頭,「誒?學姐你要取消婚禮?」

  這場婚禮的新娘自他們進門以來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時才在和葉疑惑的目光下微微點了一下頭,輕聲說,「因為那封威脅信太可怕了,我擔心他真的在婚禮上鬧事,如果有受邀而來的客人因此受到了傷害的話……」

  「所以我就說你太敏感了,」新郎平正輝自然地接口,「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那種藏頭露尾的人根本不敢親自過來。」

  穿著潔白新娘婚紗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抿了抿唇。

  她的臉色極白,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這段時間因為威脅的原因沒有休息好,帶著新娘的潔白頭紗,在這個本該最光彩煥發的日子,臉色卻若有似無地有種連盛裝都難以掩蓋的憔悴。

  源輝月靠在門邊上遠遠掃過去一眼,又看向恢復了正常,開始笑著招呼他們這些朋友的新郎本人。

  他的確和高木的五官輪廓極為相似,就像上帝造人時偷懶按了個復印鍵,但是如果是熟悉高木警官的人,一眼看去卻絕不會將他們弄混。

  就好像有某種藏在皮囊表像下的東西微妙地將他們區分開了,說不清道不明。

  這時候參加婚禮的其他客人終於也被動靜吸引了過來,這個大喜的日子,人都是希望能夠和和和美美,見新郎新娘鬧了別扭,立刻就有熱心的人上前來打個圓場。

  一通亂哄哄地招呼和打趣,氣氛終於重新融洽起來,那點細小衝突就好像濺起的水花很快消彌於無形。

  之後目暮警官表示有事情要交代,把新郎帶走了,除了遠山和葉和學姐許久沒見想要陪她說說話,其他人也沒有繼續打擾。

  在眾人離開的時候,遠山和葉拉著源輝月留下,卻順勢把自家竹馬趕了出去。

  「我們女孩子之間有話要說,平次你自己找個地方去玩吧。」

  「嘭」地一聲,大門毫不留情地在兩個名偵探面前闔上了。

  服部平次和被連帶著扔出門的柯南面面相覷。

  柯南平靜地問,「你為什麼把我也拉出來了?」

  服部理直氣壯,「她們說女孩子之間的聊天啊,你是女孩子嗎?」

  柯南:「……」

  不是,但是自從他變小之後,這些姐姐們好像就沒在意過這一點。

  「而且麗姐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勁的樣子,我們在場她肯定不會說,還是讓和葉和源姐姐陪陪她吧。」

  服部平次摸了摸下巴,說到這裡還自顧自點頭,「嗯,交給源姐姐肯定沒問題。」

  「……有時候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哪裡來的濾鏡。」柯南嘆了口氣,「而且,你注意到了啊。」

  「當然,我又不是傻子。」

  服部平次在他身邊蹲下身來,伸過一只手「哥倆好」地環住了他的肩,「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那封威脅信的原因,但是我們來試試吧,把那個真凶找出來。而且你不好奇嗎工藤,對當年那個案子。」

  「……」

  柯南當然好奇,甚至其中還有一個服部暫時都不知道的原因。

  「所以我們去找那位鳴瓢桑問問看吧,他不是當年查案的刑警嗎?」服部平次一錘定音。

  .

  服部平次此人,用網絡上流行的形容來說,大概也能算得上是個社牛。一句話都沒說過,就敢找上人問東問西。

  可能這也是偵探的基本技能和素質。

  兩個名偵探都沒有那位鳴瓢先生的聯系方式,只能先在會場裡轉圈用最笨的方法先找找看,好在鳴瓢秋人一頭粉毛在人群中幾乎是鶴立雞群地出挑,他們在酒店裡轉了十分鐘,很快就從某個路人口中問出了他們要找的人在酒店南面的露台。

  他們找過去時發現鳴瓢秋人正在和一個人說話,那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體型圓潤,在身高腿長的鳴瓢偵探的對比下像尊圓滾滾的不倒翁,十分具有成功企業家氣質。

  幾句零碎的話音被風送過來。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服部平次遠遠看去愣了愣,「啊,益戶叔。」

  那是新娘的父親,這位一遇到案件就上頭的名偵探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來跟這位兒時還挺照顧他的鄰居打聲招呼。

  不過好在對方對此還暫時不知道,大概是聽到了他們靠近的腳步聲,露台上的兩人停止了談話。新娘的父親益戶健抬頭看到來人,一眼認出了長大後的服部,臉上嚴肅的神色頓時轉變為對小輩專用的和藹笑容。

  服部平次乖乖地帶著柯南走了過去。

  益戶家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就搬走了,這家人只有一個女兒,服部平次的孩童時期作為一個熱血男子漢,注意力全都在劍道和推理上,除了自家青梅很少和女孩子玩在一起,所以真正和他們熟悉的是和葉,他和這家人打交道並不多。

  不過即便交往不多,對方好歹也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和從小就認識的姐姐,一通無意義的社交寒暄之後,服部平次直言不諱,「益戶叔,麗姐是怎麼回事啊,明明要結婚了怎麼看起來臉色很憔悴的樣子,是因為那封威脅信嗎?話說回來你們怎麼從來沒跟我們提過這件事情?」

  益戶健臉上的笑容消退了一些,他微微一頓,神色間似乎若有似無地露出一點疲憊來,「你去見過麗了?」

  服部點頭,「和葉現在在那邊陪著她。」

  「和葉也來了啊,那就好。」益戶嘆了口氣,「麗最近有些婚前焦慮,和葉能陪她說說話再好不過了。」

  服部一愣,「麗姐不想結婚?」

  「不,她和正輝感情很好,這個婚是她堅持要結的。」


第372章 結婚典禮(五)

  服部平次日常低調,壓根看不出一點少爺的樣子,但服部家實際上也是關西地區有名有姓的家族。

  所以能夠跟他們做鄰居的益戶顯然也普通不到哪裡去。

  益戶家經商,家族史不長,到益戶麗也才第三代,但益戶健是個成功的商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名有名的企業家。

  家族歷史不長的好處就是還沒來得及有某些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的臭規矩,女性不能有繼承權之類的。益戶家只有益戶麗一個女兒,家中的財產繼承人當然也是她,只不過益戶麗從小對經營公司不感興趣,反而在藝術繪畫上頗有天賦。益戶健也沒有勉強她,他想得很開,大不了以後找一個有能力的女婿幫忙管理公司,如果女兒找的丈夫也跟她一樣是個閑雲野鶴的性格,將公司托管給職業經理人也不是不行。

  「這樣不是很好嗎?」服部疑惑地問,「還是說那位平桑有什麼問題?」

  「這倒沒有,正輝對麗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半年前麗差點遇到入室搶劫,也是正輝拼命保護她趕走了劫匪,這件事我一直十分感激。」

  服部若有所思,「所以麗姐姐很喜歡他吧。」

  這一次益戶健沉默了片刻,「去年年末的時候,麗出了一場車禍。當時那件事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她一直都沒能走出來。本來那次家族旅行,我們是希望她一起去的,但她不願意出門,執意自己留在家裡。之後發生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在那之後,正輝君一直陪著她,終於讓她走出了陰影,這也是我答應讓他們結婚的原因。」

  .

  「所以在那之後我就決定了,我要和正輝組成家庭,一輩子和他在一起。」、

  「誒?原來是這樣啊。」遠山和葉松了口氣說,「我還以為是那位平桑對你不好,所以你才想要取消婚禮呢。」

  「不,正輝對我很好,的確是我太敏感了,明明他都說了那個人不會來了……」

  休息室裡,源輝月端著一杯紅茶,漫不經心聽著遠山和葉和新娘聊天。

  遠山少女正元氣十足地鼓勵她,「放心吧,平次他們一定能夠把那個犯人抓到的。話說回來,麗姐姐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休息好嗎?臉色看起來都有點憔悴的樣子。」

  「啊,是,是嗎?」

  她撩起眼皮,看到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聽到這句話好像驟然慌亂,回頭去看鏡子,「很明顯嗎?都怪我,我這幾天的確沒有睡好,但是剛剛化妝師明明說沒問題的……」

  遠山和葉連忙安慰她,「沒事沒事,看不出來,我只是覺得你的臉色比平時白了一點。」

  新娘似乎松了口氣,「這樣啊,大概是我最近在減肥的原因。」

  「誒?麗姐姐你這麼瘦了還要減肥?」

  「為了穿上這件婚紗啊。」

  新娘垂下頭微笑,雙手端莊地放在膝上,有點害羞的樣子,「當時在挑選婚紗的時候正輝一眼就看中了這一件,只不過服裝師帶過來的樣品對我來說腰有點窄,所以我只能努力減肥讓自己再瘦一點。」

  遠山和葉一愣,「可是婚紗尺寸可以改的吧。」

  「正輝當時覺得那件婚紗的樣子就是最完美的,我不想讓他失望……」

  「這,這樣啊。」遠山和葉一時居然找不到話來回應,遲鈍如她也終於有種似乎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的感覺。

  她遲疑了一下,「麗姐你真的很喜歡那位平桑啊。」

  「是,」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笑著說,「我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哦……」

  空氣中一陣沉默。

  隨即似乎是為了讓氣氛輕松一點,再加上終於意識到源輝月一直沒有說話,遠山和葉連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麗姐姐,你之前送我的那副睡蓮,我非常喜歡,服部伯母也說畫得很好,我把它掛在臥室了。」

  「是嗎,你喜歡就好。」

  「你最近還有什麼大作嗎,讓我和源桑欣賞一下吧,源桑的藝術素養也非常好的哦。」

  正在淡定喝茶的源輝月:「……」

  她放下茶杯,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周圍的人好像對她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濾鏡。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的藝術素養很好?」她低聲問遠山。

  「誒?因為上一次在園子家的輪船上的時候,你不是光靠J的攝影作品就認出他是煙火師了嗎?」遠山和葉也低低回答,一臉篤定,「其他那麼多藝術大師都沒發現呢,所以源桑你肯定比他們都要厲害!」

  「……」

  不,她認出煙火師靠的不是藝術天賦,而是犯罪嗅覺。

  然而遠山和葉少女一臉我的偶像就是最厲害最全能的樣子,甚至不接受偶像本人的反駁。

  她興致勃勃地扭過頭去,「所以麗姐姐你最近有什麼新作品……」

  「抱歉,」益戶麗微笑著打斷了她,「我已經很久沒有畫畫了。」

  「……誒?」

  「因為我想要以後把精力全都放在家庭上,」新娘淺笑著垂眸,素白的指尖習慣性地摩挲著手腕,「所以早就已經放棄畫畫了。」

  「可,可是畫家不是你的夢想嗎?而且麗姐姐你那麼有天賦,年初的時候作品還獲過獎。」遠山和葉下意識追問。

  益戶麗垂眸不語,笑容不變,源輝月靜靜地看著她,慢慢喝了口茶。

  「就算結婚了也可以繼續畫的吧,麗姐姐你付出過那麼多努力,就這樣放棄也太可惜……」

  「遠山。」她忽然開口打斷了她。

  正一臉著急的少女一愣,回頭看過來。

  然而她沒有解釋,只平淡地舉起手裡的杯子,禮貌地寒暄,「這是准備在婚禮上用的餐具嗎?花紋很漂亮,是益戶桑准備的?」

  新娘臉上這才流露出一抹光彩,「是我親手挑選的,您喜歡嗎?」

  「非常有品位。」

  「謝謝!」

  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搭上了話,遠山和葉遲疑地看過去,終於慢了半拍地意識到自己方才大概是說錯了什麼。

  但是她說錯什麼了?

  少女越想越想不明白。

  .

  另外一頭,和服部平次寒暄了好一會兒之後,益戶健似乎也終於恍然驚覺自己對著一個小輩說得太多了一點。

  他連忙踩了剎車,移開話題又和服部說了一些感謝他前來希望在婚禮上過得愉快之類的場面話,這才和他告了別。

  直到他離開,服部平次這才若有所思地開口,「吶,工藤,感覺到了嗎,益戶叔的態度。」

  名偵探點了點頭,也有些疑惑,「雖然一直都在說那位新郎非常好,但是總感覺他有些疑慮的樣子。而且鳴瓢桑是他找來的吧,他在私下裡調查那位平桑嗎?」

  搞不清別人家的情況,服部平次以他名偵探的大腦認真思索了一番,最終頭疼地搖了搖頭,「我們還是繼續去找那位偵探吧,你剛剛看到他往哪邊走了嗎?」

  他們開始說話時,大概是自覺自己是外人,兩位名偵探原本的目標鳴瓢十分有禮貌地告辭離開了。他們這會兒跟益戶分開了只好重新調頭去找他,卻沒想到剛出了露台拐過一個路口,一抬頭就看到了某個原本已經走了的偵探。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襯得身高腿長,大概是為了參加婚禮,好歹收拾了一下,一張臉輪廓英俊落拓。他單腿屈膝靠在牆面上,一手插著兜漫不經心朝他們看過來,開口就開門見山,「你們剛剛其實是來找我的吧。」

  服部有點意外,走上去做了個自我介紹,「你的觀察力真厲害啊,的確是找你的。我叫做服部,是新娘麗姐姐的好友。」

  「我知道,」男人淡淡地說,「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吧。」

  柯南於是就直接問了,「七年前那個連環入室搶劫案,目暮警官告訴我們你當初還在搜查一科的時候也參與了調查,而且似乎一直和若島津警視意見相左,認為凶手不是那位岡圭桑,我們想問問你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鳴瓢秋人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看著他問,「你對那個案件了解多少?」

  「我在姐姐的書房看過當年的資料,大部分都了解。」

  「那就很簡單了。」

  「等等,」服部默默地在一旁打斷了這段默契的對話,並且表示他需要講解,「我沒看過。」

  「當時警方鎖定的嫌疑人岡圭,用現在網絡上的話說,是個宅男。」鳴瓢秋人從面相和給人的第一印像上似乎脾氣不太好,這會兒卻挺有耐心,「他有對外交流障礙,基本沒有朋友,也沒有工作,日常不出門,只靠父母留給他的房子和存款生活。」

  「所以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就在於他沒有朋友,」鳴瓢淡淡地說,「但是我認為當年實施入室搶劫案的凶手有兩名,是一對搭檔。」

  兩位名偵探微怔,柯南立刻說,「警視廳的案卷上完全沒有提過這件事。」

  「你看到是警視廳的內部資料?」

  「額……」

  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沒當刑警了,鳴瓢並沒有繼續追究這一點,「因為當時主導調查的若島津警部不認可我這個判斷。」

  「但即便凶手是一對搭檔,」服部若有所思地說,「正常情況下,成對的犯罪者的相處模式是一個主導,另一個跟從。主導者性格強勢,策劃整起犯罪,而跟從的人性格內向幾乎不與其他人來往也是常有的。」

  鳴瓢以平靜無波的語氣繼續說,「所以我不認為岡圭就是凶手的另一個原因是,根據我當時的調查,凶手在實施入室搶劫之前,很明顯對被害者的財產情況非常了解。也就是說他可能在事先就用某種手段和被害者結識,跟他們達成了至少是陌生人以上的關系,要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一點,凶手中的其中一人至少外表上應該非常健談容易給人好感。」

  柯南想了想,「大部分情況下主導者都是外向性格,也是動手殺人的那個人。如果放在這起案件裡,也就是說,警方在受害人身上采集到的應該就是主導者的指紋。」

  服部平次恍然,「但是最後警方卻驗證出,那個指紋和岡圭一致,這說不通。」

  「當時警方是怎麼取得那位岡圭桑的指紋的?」柯南疑惑地問。

  鳴瓢秋人:「我不知道。」

  「誒?」

  「因為和若島津警部意見相左,當時我差不多已經被踢出了這個案子,他們調查岡圭的時候沒有叫我。」這位前刑警平靜地說,「雖然我後來提出過質疑,但是因為指紋這個證據太過直接,連檢察官和院方都認可了這個結果,最終就這樣結案了。」

  柯南輕聲說,「所以,當年有沒有可能是搞錯了?」

  「誰知道呢,」鳴瓢說,「不過當年調查這起案件的那幾個家伙今天都來了,我正准備去問問他們,你們要一起去嗎?」


第373章 結婚典禮(六)

  當年去到岡圭家取證的那位警察叫做中村,日本常見姓氏排名前十,本人也人如其名是個大眾臉,不久之前和鳴瓢秋人在走廊上對峙的那幾個刑警中就有他。

  柯南和服部跟著鳴瓢找到他本人時,中村警官剛好和若島津警視幾人分開了,正在一處僻靜的走廊盡頭打電話。一轉眼看到找來的鳴瓢,他的臉色格外不好看,看起來很想轉身就走。

  「來找你問個問題。」鳴瓢秋人沒把他的神色當回事,自顧自地開門見山,「當初去岡圭家中提取指紋交給科搜研做對比的是你吧?」

  中村一副很想當他在放屁直接走人的表情,視線往他身邊一轉,不知為何又忍住了,似乎強忍著不耐,「那又怎麼樣,你還想說我們搞錯了嗎,對比結果證據確鑿了吧。而且如果岡圭不是凶手,他跟我們回警局再做一次指紋驗證就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為什麼要在警察找上門的時候自殺?」

  鳴瓢:「火也不一定是他點的。」

  中村登時暴怒,「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們為了結案殺人滅口?」

  也不知道是鳴瓢一張帥臉格外嘲諷還是這位中村警官性格敏感被一句話就戳中了爆點,空氣中頓時火藥味四濺,服部平次趕忙拉架,「那個,鳴瓢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大家都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

  死死盯著鳴瓢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之後,中村終於狠狠地撇過了眼。

  鳴瓢秋人若無其事繼續,「我沒認為是你們干的,只不過當時有其他人在岡圭家,在發現警察趕來之後,將岡圭的屋子點燃制造了他畏罪自殺的假像然後逃走,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中村冷冷地說,「你以為是在拍電視劇嗎?」

  「那半年前發現的那把沾有凶手指紋的刀還有那封威脅信你怎麼解釋?」

  「……你當年不是一直堅持岡圭有個同伙嗎,有可能是那個同伙逃走了,帶走了岡圭曾經用過的刀,就這麼簡單。」

  他的語氣變弱了幾分,頗有些外強中干的意思,服部平次有點詫異地看過去。

  老實說,雖然他也覺得警察為了結案而殺人滅口這種猜測是在扯淡,但是這位中村警官的態度又實在不得不讓人生疑。已經被確認死亡的殺人魔再次出現,從頭開始確認當年的搜查細節這是很正常的流程,然而這位中村警官卻刻意地遮遮掩掩回避重點,讓人不由得就對「正常」這兩個字打上了一個問號。

  他審視著面前的人,目光中正多出了幾分思量,忽然聽到身旁的鳴瓢冷不丁道,「我其實有點疑惑,我只是想問一下你當時取證的場景,並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可是從當年問你的時候,你就一直避而不答,為什麼?你自己也發現問題了但不願意承認嗎?」

  他直截了當地一開口就照著人心窩子戳,壓根不知道委婉兩個字怎麼寫。話音剛落,中村果然脖頸上青筋暴起,憤怒的血液從胸腔衝到了臉上,一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領,「你什麼意思?!」

  「等等,冷靜……」

  「你已經不是警察了,別忘了你當年是怎麼被從警視廳趕出去的,一個殺人犯哪兒來的資格在這裡質問我!」

  中村口不擇言的話噴薄而出,兩個名偵探猝不及防地愣住,服部拉架的手都下意識頓了一下。

  殺人犯?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遠傳來,糾纏的眾人下意識抬頭,就看到目暮警官正步履匆匆地帶著部下從對面的拐角路過。

  他一張胖胖的臉上難得有這麼嚴肅的神情,幾乎是用大寫加粗的筆寫著「有事發生」。

  服部連忙開口招呼,「目暮警部,發生什麼事了?」

  「哦,服部啊,柯南君也在。」目暮腳步一頓,回過頭言簡意賅,「在提無津川沿岸的空倉庫裡發現了一具被割喉的燒焦的屍體,疑似是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干的。」

  眾人一怔,連中村也下意識放開了手。

  柯南立刻追問,「怎麼確定的,警方發現了什麼嗎?」

  「被割喉後縱火燒死,這是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標志性的作案方式,最重要的是,科搜研在被害者殘余的左手指甲蓋上,檢測出了當初那位凶手的指紋。」

  兩個名偵探下意識看向中村,就見到他的臉色驀地白了一下。

  「剛剛被發現的那位被害者的年齡是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男性,穿著藍色西裝打著領帶,很明顯是准備參加婚禮的打扮,而據新郎所說,半個月前他有一次外出時家裡曾經被闖了空門。什麼東西都沒有丟,只有電腦被打開了,那台電腦裡就放著這一次邀請的客人的名單。」

  服部平次迅速反應過來,「所以說,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可能的確還活著,甚至在殺死了一位受邀賓客之後頂替他的身份混到了現場?」

  「很有可能就是這樣,」目暮警部肅然點頭,「所以為了在場賓客的安全,我們現在准備去說服新郎新娘取消這場婚禮。」

  他三言兩語說明了情況就不再逗留,很快又步履匆匆地帶著部下離開。

  急促的腳步聲遠去,只留下走廊上一片安靜。

  看向臉色有一些發白的人,鳴瓢平靜地問,「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當年取證的情況?」

  十分鐘後,柯南和服部跟鳴瓢秋人分開了。

  這位前刑警現偵探行事十分干淨利落,問完話後對兩人說自己還有點事要去查就轉身走人。徒留兩位名偵探站在原地,服部平次摸了摸下巴,有點莫名其妙,「我怎麼有種被人用完就丟的錯覺?」

  柯南干笑,「大概不是錯覺。」

  「哈?」

  「那位中村警官去年年初被調去了大阪府的警察本部,你沒感覺他眼熟嗎?」

  服部平次愣住,「抱歉那位警官的長相過於大眾款了我沒注意……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鳴瓢警官之所以刻意在那兒等著我們找過去,就是為了帶著我一起來找這位中村桑?」

  柯南言簡意賅回答他,「對。」

  當時看那位中村警官見著他們找過去的表情,明顯是想掉頭就走,但卻偏偏忍住了,這個面子是給誰的不用說。服部平次閑著沒事就往大阪府警察本部跑,仗著自己親爹是本部長,把大阪府的警局當大街逛,他可能沒記住警察本部那麼多人,但很明顯其他人都認識他。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愣了片刻回過味來,「你怎麼這麼關注這個案子,連當年查案的警察現在在哪兒任職都知道?」

  然而名偵探沒有回答他,只淡定地提醒他把注意轉到正事上,「按照中村警官剛才交代的情況,若島津警視他們當年可能真的弄錯了人。」

  據中村警官所說,當年他們調查到岡圭身上時,的確是找到了他家中想要采集他的指紋。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搜查令,沒有明顯證據證明岡圭和這起案件有關,為了個人隱私考慮,如果對方拒絕,警方的確無權強行進行指紋驗證。

  當時中村無奈之下,靈機一動看到了桌上的水杯。於是他趁著同事轉移岡圭注意力的工夫,私下采集了玻璃杯上的指紋。

  那個指紋最後被證實是凶手的,於是警方立即出動包圍了岡圭的家,只是他們還來不及見到本人,岡圭就將他的房子點燃,在大火中自刎了。

  因為指紋對比證據確鑿,他自刎用的刀也是當年的凶器,再加上這個心虛畏罪自盡的行為,最終這個案子以岡圭是凶手結案。而在案件結束之後,連環入室搶劫殺人事件也再也沒有發生過,所以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的確抓到了真凶,鳴瓢秋人當年提出的質疑也被置之不顧。

  「那個指紋不是岡圭桑,那可能就是就在警方上門之前凶手剛從他家中離開,所以岡圭桑還沒來得及把他用過的杯子收起來。」柯南分析。

  服部想了想,點點頭繼續還原當年發生過的事,「凶手之後應該是從岡圭桑那裡知道了警察曾經找到他家。警方包圍岡圭家的時候,他可能正好在屋子裡,猜到警方弄錯了凶手,於是順勢就制造了岡圭畏罪自盡的假像讓他為他頂罪。」

  柯南:「他當時差點就被警察抓到了,和警車擦肩而過,所以這些年才一直沒有再繼續犯案。直到半年前,益戶桑應該是他重新開始犯案後選定的第一個受害人。」

  兩人正在去找目暮警官的路上,服部平次邊思考邊頷首認同他的話,只是頭點到一半,忽然停住,「等等,如果當年那位凶手的犯案模式沒變的話,在真正動手之前他應該也混到了麗姐姐身邊來。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是麗姐姐的朋友之一,本身就有邀請函,為什麼還要殺一個人頂替對方的身份過來?」

  柯南微怔,腳步下意識也停了下來,順著這個思路,「而且當年的凶手應該有兩個人,平桑當時趕到後只趕走了一個,另外一個人呢?」

  .

  另外一頭,酒店的休息室裡,陪新娘待在房間裡的源輝月和遠山和葉收到了一個小警察帶過來的包裹。

  在此之前源輝月已經和新娘子益戶麗聊了將近半個小時的藝術,不知為何她們聊的不是益戶最擅長的繪畫而是傳統的茶道和插花,但對遠山和葉來說也沒有差別。作為一個運動系的少女,專長是合氣道的遠山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所以在小警察帶過來那個其他人送來的新婚禮物時,她幾乎是第一個積極地表示想要拆開看看。

  新娘當然是從善如流地微笑同意。

  禮物是新郎和新娘的一個共同的朋友送的,小警察送過來時表示已經幫忙檢查過沒有問題,遠山幫著益戶麗把包裹拆開才發現裡面是一個小巧的內存卡,旁邊還附了一張卡片,用清秀的字跡提醒「正式播放前請先觀看一遍」,署名清水,是那位朋友的名字。

  內存卡裡是這位清水小姐姐錄的益戶和新郎在婚前相處的視頻,准備拿到婚禮上播放。休息室裡就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遠山和葉當即饒有興致地拉著新娘子本人打開視頻開始觀看。

  益戶麗是個美人,新郎的相貌也不差,兩人出現在電腦的畫面中像一部剪輯好的偶像劇。視頻是以旁觀者的角度拍攝的,旁人看了,大概都會感慨地感嘆一句神仙眷侶。

  遠山和葉看完之後默了默,「麗姐姐你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平桑啊。」

  「是啊,」新娘微笑地重復,「我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第374章 結婚典禮(七)

  婚禮儀式正式開始的時間是十一點整,源輝月和遠山和葉兩人陪新娘看完了那個准備在婚禮上播放的視頻,又聊了會兒天,時間也還不到十點。

  遠山和葉和益戶聊起了小時候的事。遠山少女的孩童時期可能是被服部帶偏了,是個上敢爬樹翻牆,下敢下河游泳的皮猴性格。益戶家當時就在她家隔壁,這位麗姐姐本人的性格可以說跟她正好相反,溫柔又安靜,可以說是大眾心目中完美的淑女。

  兩人的年齡相差了八歲,按理來說應該是玩不到一起的。但可能是小女孩對領居家溫柔漂亮的大姐姐都會有天然的憧憬吧。

  遠山和葉:「我小時候還希望過,要是長大以後能夠像麗姐姐這樣就好了。」

  「是嗎,」益戶眉眼彎了彎,輕輕低下頭,「但是我當年其實很羨慕你啊,經常會想要是能夠像和葉你一樣就好了。」

  她的神情溫柔中透著一種悠遠的懷念,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和葉聊起天後漸漸放松了下來,連神色間也多了幾分生動的光彩。

  遠山和葉一愣,似乎有些出乎意料,「誒?羨、羨慕我?」

  「是啊,」益戶聲音忽然一輕,「如果是你的話,肯定什麼困境都能走出來吧?」

  遠山和葉滿臉迷茫,她下意識看了看旁邊正安靜地喝著茶的源輝月,正要開口,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剛才離開的新郎從門口探頭進來,身後還跟著找過來的警察們,「麗,能出來一下嗎,目暮警部找我們有事。」

  他一句話讓房間中回憶的氛圍消退了,似乎重新想起了面前麻煩的局面,益戶麗臉上那絲來自過去的光彩也隨之褪了色。她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還不忘禮貌地招呼房間裡的另外兩人,「那我先離開一下。」

  「額,好。」

  直到目送著她的背影出了門,遠山和葉這才遲疑地回過頭來,「輝夜老師,你有沒有覺得麗姐姐她……」

  這孩子一到有疑惑的時候就自覺把稱呼切換成老師,可以說是非常尊師重道。

  源輝月平靜地放下茶杯,「你發現什麼了?」

  「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感覺有哪裡不對。」少女的臉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明明去年年末她發生車禍的時候我和平次還來東京探望過她,到現在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她的變化好大啊。」

  「換了一個人?」

  「也不是……」遠山和葉一頓,好像越說越迷茫,「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就是感覺,哪裡不太對……」

  .

  另外一頭,婚禮的新娘被叫出去之後,被告知警方希望她辨認一下此時聚集在禮堂的賓客裡有哪些是她不熟悉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新娘表情頓時有些驚慌,「難道是客人們有哪裡不對嗎?」

  新郎連忙安慰她,「沒事沒事,警察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核實一下客人的身份而已。」

  「可是為什麼突然不明不白地……」

  「真的沒問題,你不要多想。」

  和目暮警部一起找過來的幾個女刑警皺了皺眉,看著新郎連哄帶騙,終於將新娘子的情緒安撫下來,一邊還十分有禮貌地回頭給他們道歉,「抱歉,麗總是這樣,太敏感了。」

  佐藤看著站在新郎平正輝身後沉默不語的新娘,「所以可以去辨認賓客了嗎?」

  「當然可以,我們走吧。」

  這場婚禮的來賓的確很多,新娘的家族全都到場,新郎這邊父母早亡沒什麼親族,倒是朋友來了不少。兩位新人雖然感情非常好,但實際認識的時間還不到一年,交際圈沒有完全重合,新娘這邊請來的客人裡有好多是新郎也不認識的,只能讓她親自來辨認。

  被警察們帶到禮堂門外,透過門縫朝裡面觀察了許久之後,益戶麗終於遲疑地指出了三個不太熟悉的人。

  「只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可能只是我忘記了……」

  她的態度有些惴惴不安,佐藤正要開口安撫,新郎已經搶先一步回答,「沒關系,只是隨便問問,麗你的話也沒那麼重要。」

  隨即他笑著走到新娘身邊,溫和地扶住她的肩,「好了,這裡沒有需要你幫忙的事情了,你先回去吧。交給我就可以了,麗你安安心心准備當好最美麗的新娘就行。」

  他說起情話一套一套的,語氣中都是溫柔寵溺,把新娘當成不能理事的小孩子似的,甚至就連禮堂到休息室的這兩三步路都要把她送回去。

  目送著他扶著新娘離開的背影,佐藤警官皺了皺眉,終於開口,「那個連環殺人犯可能混進了在場的客人裡面,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告訴益戶桑真的好嗎,這也是她的婚禮吧?」

  目暮警部嘆了口氣,「沒辦法,既然新郎認為這個消息沒有必要告訴她,會增加新娘的焦慮,他是新娘的家人,我們只能尊重他的意見。」

  「所以說啊,明明還沒結婚吧,憑什麼這樣擅自替別人做決定啊。」一個不爽的聲音從旁邊冒了出來。

  幾人齊齊回頭,這才看到一身白色婚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人,「由美?」

  假扮新郎的高木也在後頭跌跌撞撞跟了過來,一臉苦笑,「那個,這也是關心益戶桑的表現吧,不希望她太擔心了。」

  「哈?什麼關心啊,他剛才明顯是『反正告訴她她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會添亂,所以還不如不說』,這種態度吧!」

  宮本由美回過頭,一手支戳在了他的胸前,「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大男子主義了,難道高木君你也是這樣想的?」

  「不是,那個,我……」

  老實的高木警官結結巴巴說不上話來,反倒是佐藤沉思片刻後接過了話茬,不知道是不是同為女性的原因,她和由美的想法格外一致,「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那位新郎對益戶桑的態度有點奇怪。」

  其他人摸不著頭腦:「哪裡奇怪了,他不是非常愛護寵愛她的樣子?」

  「問題就在這裡!」宮本由美雙手叉著腰,格外有氣勢地掃視了一圈完全沒有注意到的男人們,「什麼寵愛啊,人類對寵物才叫寵愛好嗎?」

  「額……」

  「就是這個。」佐藤恍然醒悟,「益戶桑明明是個成年人,那位平桑卻好像拿她當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對待,總是對外表現出她好像什麼都做不好的樣子。」

  .

  益戶麗離開之後,源輝月沒有立即回答遠山和葉的疑惑,而是懶洋洋地扒拉著電腦,把剛才那個視頻又看了一遍。

  視頻拍的是這對情侶相處的一天,開頭就是新娘到新郎家中找他的場景,拍視頻的人拿著攝像機跟在一旁,順便充當畫外音。

  視頻全長半個小時,經過精心剪輯,挑出了拍攝者心目中的「高甜」片段。源輝月正在看的就是新郎陪著新娘逛街,半路上看出她口渴給她買冰淇淋。

  靠著街邊的網紅店鋪,工作人員手腳利落地裝了兩個球正准備往冰淇淋上灑花生堅果屑,剛抬手就被新郎阻止了,「等等,麗花生過敏,不能加這個。」

  工作人員一愣,連忙收回手連連道歉。

  旁邊的畫外音歡快地感慨,「哇,平哥哥真細心,剛才連麗姐姐自己都沒注意到呢。」

  鏡頭一轉對上了旁邊益戶麗的臉,她的神色似乎有一點迷茫,但對著轉過來的鏡頭還是露出了幸福和羞澀的表情。

  被誇獎的新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後腦勺,「麗在生活上的確有些迷糊,沒辦法,只能我幫她記著了。」

  「哇,太甜了吧,我拒絕這碗狗糧!」

  在畫外音誇張的打趣中,男人把冰淇淋遞到身邊人手裡,端正的五官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給你,果然麗沒有我就是不行呢……」

  「誒?我記得麗姐姐以前沒有花生過敏的情況啊。」

  源輝月回頭,看到了也跟著湊過來的遠山和葉。少女盯著屏幕一臉迷茫,「倒不如說她還挺喜歡吃花生的,以前吃壽司都想蘸花生醬。」

  源輝月聽著她的話,掃了一眼茶幾。

  休息室裡除了紅茶還擺了幾盤茶點,結婚儀式也是個體力活,稍後還有個漫長的敬酒環節,所以這些點心擺在這裡大概也有讓新娘吃一點補充體力的考慮。

  這會兒之前擺在益戶麗面前的盤子的確已經空了大半,唯一剩下的那幾枚點心,她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上面的花生屑。

  「啊,這個也沒吃。」遠山和葉也注意到了,遲疑地盯著那幾枚剩下的點心,「難道她後來真的改了習慣?」

  源輝月:「酒店還有餐點都是新郎決定的吧。」

  「啊,對,麗姐姐剛才是這樣說的。」

  那位新郎似乎把自家新娘子當成溫室裡的嬌花,全方位無微不至地照顧,連婚宴都不想讓她傷一點腦筋,一手操辦了所有事情,只有婚宴上用的餐具和酒杯像征性地讓她選了選。

  「他既然這麼細心而且真的認為益戶桑花生過敏,為什麼放在休息室裡的茶點裡會有花生,他不怕益戶桑因為太忙一時沒注意誤食了嗎?」

  遠山和葉一怔。

  「所以那位平桑其實很清楚,」源輝月平靜地得出結論,「益戶桑根本沒有花生過敏的毛病。」

  遠山和葉愣住,「……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回頭看了一眼屏幕,源輝月的眸光像一泓冰冷的水。視頻中的俊男美女還在逛街,畫面賞心悅目,身材高大的男性對自己的女伴態度溫柔而體貼,從旁觀者的視角來看,任誰都會認為他身旁的女人肯定特別幸福。

  「如果有一天服部要離開時你,」她忽然開口問,「你會感覺活不下去嗎?」

  「誒?」

  遠山和葉先是一呆,臉當即紅成了一顆西紅柿,說話都結巴了,「為為為為什麼問這個?」

  「隨便問問。」

  「我……」

  西紅柿紅了一會兒,雙手無措地捏住了衣角,似乎認真思考了一番,最後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覺得,應該不會。」

  源輝月抬眸看去,就見少女臉上紅色還未褪,表情卻逐漸低落起來,好像只要設想一下那個未來她就開始傷心了。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回答得分外認真,「我不會。雖然這種事只要想想就很難過,我也從來沒有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如果真的發生了,我可能會難過得快要死掉吧。」

  她一頓,繼續緩慢而堅定地說,「但是只是『快要』而已,不管最後走不走得出來,我一定會繼續好好生活。」

  她一番真誠地自我剖析之後,眼圈都真情實感地紅了一點,然後終於反應過來,「那個,輝夜老師你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會有人僅僅因為跟某個人分開就活不下去嗎?」

  「正常人當然不會,」源輝月淡淡地說,視線落回了電腦屏幕上,「但是這位平桑正試圖讓他的未婚妻這樣想。」


第375章 結婚典禮(八)

  「久等了,我回來了。」

  一聲爽朗的招呼從不遠處傳來,禮堂門口的警察們回過神,扭頭看向回來的新郎。

  大概是他們神色中的怪異有些明顯,新郎愣了一下,遲疑地回望回去,「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

  「沒事沒事……」

  目暮警官立刻打了個哈哈掠過這一茬,順便轉頭瞪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們示意他們收斂一點,「我們還是來談談這三位嫌疑人吧,我們稍後需要采集他們的指紋。」

  新郎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警官,他們都是受邀來參加婚禮的客人,難道要直接跟他們說懷疑他們是殺人犯嗎?這樣做也太不禮貌了。」

  「這……」

  「平先生,」沒等目暮警部規勸,佐藤忽然插口,直視著新郎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有一個殺了六個人的連環殺人犯混到了你的婚禮上,而且對你有很大的惡意,還曾經放話威脅。正常人都會感到焦慮害怕吧?可是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

  新郎似乎愣了一下。

  目暮警部連忙哈哈笑了幾聲繼續做老好人,「這應該是平先生對我們警方的信任吧,不過,連環殺人凶手畢竟不是小事。」

  他轉頭又神色一肅,「所以還是慎重一些為好,如果的確弄錯了,我們可以向這三位客人道歉,平先生你認為呢?」

  兩人一唱一和,把話都說完了。新郎擰起眉思考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勉強地點了頭,「好吧,我去跟他們說。」

  他同意得不情不願,像是被警方逼得沒有了辦法似的,話說完正要伸手推門進去,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忽然從旁邊插進來,「不用了,那三個人的身份我都核實過。」

  禮堂外的眾人齊齊回頭,這才看到走過來的鳴瓢秋人。

  在各色詫異的目光中,男人泰然自若地來到門口,「那個戴眼鏡的禿頂中年男性是新郎父親的好友郡司,戴墨鏡的青年是新娘以前去過的滑雪補習班的指導員島袋,最後那個馬桶蓋發型的男人是新娘常去的那個溫泉網站的管理員,全都是本人沒錯。」

  他張口就流利地背出了一長串資料,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句如數家珍,目暮警部都聽愣了一下,「……鳴瓢君你怎麼對這些客人這麼熟悉?」

  「新娘的父親請我調查過,」鳴瓢秋人淡淡地說,「收到那封威脅信之後,益戶先生很擔心,所以私底下去了我的偵探事務所進行了委托。」

  目暮警部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看著他似乎毫不猶豫就相信了他的話,在場唯一不認識這位偵探先生的宮本由美有點詫異地靠近了好友,低聲問,「這是誰啊?目暮警部認識他?」

  佐藤有些微妙地頓了頓,這才低低回答,「的確認識,這位鳴瓢先生以前也是搜查一科的。能力十分卓越,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的後面她卻沒有再說了,而是略顯沉默地抬頭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辦案過程中有偵探這種生物亂入的情況習慣了,目暮警部此時已經自然地開始和鳴瓢討論,「不是這三位的話,其他人平桑和益戶桑全都認識,難道凶手不是冒充了賓客而是以酒店工作人員的身份混了進來?」

  「也有可能凶手不需要冒充,就是賓客本人呢?」

  他話音剛落,第二波亂入的偵探出現了。

  「……」

  對這個聲音更加習慣的目暮警部木然地回頭,看到了走過來的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人影。

  某位關西名偵探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地,相當自然加入了討論,「七年前那位連環殺人凶手犯案的管用手法就是事先以其他身份接近被害者,等摸清楚被害者的情況之後,選好時機動手。所以如果他的犯案模式沒變,現在可能也已經以朋友的身份混到麗姐姐身邊了,根本不需要冒充其他人吧?」

  這個思路有些新鮮但仔細想想可能性的確很大,在場的警察們立刻跟著反應過來,「這麼說的話的確……那在提無津川發現的那具死者遺體是怎麼回事?」

  柯南抬頭眨了眨眼睛,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這樣一來嫌疑人的範圍就可以鎖定了,只要調查在最近半年到一年內和益戶桑認識的賓客就可以了。」

  「沒錯,這的確是一個思路。」白鳥點頭,然後雷厲風行地回頭道,「請新娘益戶小姐再過來一趟,或者你直接去問問她,在場賓客中有哪些人是她最近才認識的。」

  接到命令的小警察連忙點頭,正要轉身去休息室,新郎平正輝似乎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夠了嗎?我說過這件事不要讓麗知道吧?!」

  他倏然拔高的聲音砸在禮堂大門外,將現場砸得意外地一靜,眾人回頭朝他看去。

  新郎一臉憤怒和不滿,「這段時間麗已經很焦慮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再增加她的負擔了?」

  目暮警部:「可是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而且也只有本人清楚哪些人是最近認識的,所以……」

  「只是問問新娘姐姐最近認識的人,沒有說要把這些事告訴她啊。」這時候,現場的某個小孩子忽然一臉天真的插嘴,「新郎哥哥你為什麼忽然這麼生氣啊,誒?說起來,大哥哥你好像跟新娘姐姐也是最近一年內才認識的?」

  還帶著稚氣的話音剛落,在場的警官們被提醒一般,微微一怔後視線瞬間集中到了新郎本人的身上。

  在眾人驟然變得審視的目光中,男人憤怒的表情僵住。

  .

  將時間回撥十多分鐘,新娘益戶麗剛被未婚夫送回休息室,一進門就聽到了視頻播放的聲音,坐在電腦旁的少女被驚醒一般抬頭朝她看來,目光一剎那格外復雜。

  她一怔,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但還是下意識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啊,是不是我離開太久了,抱歉……」

  明明不是她的問題,她的第一反應確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低頭道歉。

  遠山和葉一呆,連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是我剛剛在和輝夜老師聊一部以前看過的電影,所以有些感慨。」

  「這樣啊。」她似乎這才松了口氣,回到他們身邊坐下。

  彼時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半,這場婚禮儀式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

  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又看了看身邊似乎滿臉幸福的人,遠山和葉遲疑地問,「麗姐姐你,到底為什麼會和那位平桑在一起呢?」

  益戶麗:「因為他對我很好啊。」

  「只因為這個嗎?」遠山追問。

  「因為他說會一直照顧我……」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恍惚之色,仿佛陷入了悠長的回憶裡,自言自語,「……沒錯,他說過會永遠照顧我,所以我只要當好他的妻子就行了。」

  「……」少女終於沒有忍住,「你沒有想過他是因為……」

  「遠山。」源輝月忽然開口,面對新娘疑惑轉過來的目光,她平靜地笑了一下,「這孩子有點不甘心,畢竟喜歡的姐姐被其他男人搶走了。」

  「原來是這樣,」益戶的神色一松,溫柔笑著摸了一下旁邊少女的頭,「沒關系後,就算結婚了,和葉也是可以來東京找我的。」

  「……」

  大概是看出了遠山和葉的沉默,她又體貼地找了個話題,「說起來,和葉剛剛說的『輝夜老師』是?」

  「我的筆名。」

  「源小姐原來是作家嗎?」益戶頓時微笑道,「真好啊,有自己的追求和事業。」

  「……」

  她的感慨聽起來非常真誠,遠山復雜地看過去,似乎很想再說些什麼,被源輝月及時打斷,「剛才警方找益戶桑有什麼事?」

  「哦,是讓我去辨認一下賓客裡面有什麼不認識的人。」

  「他們認為凶手裝成客人混進來了嗎?」

  她了然,一邊拿出手機。猜測可能是警方那邊得到了什麼新線索,正要給柯南發條消息問問,忽然發現面前人沒了聲音。

  她抬眸看去,就見對方臉色煞白,幾乎和肩後的頭紗連成一線。

  「益戶桑,你不知道?」

  「他們只讓我去認人,沒有告訴我原因……」新娘的眼角微微睜大,眼瞳中透出一絲驚恐,「所以那個人,那個連環殺人犯真的來了?那其他賓客不是很危險?而且正輝和父親他們都在外面……」

  她一拎裙擺,下意識就要站起來往外跑,遠山和葉連忙起身攔人。

  「警方既然已經察覺,當然會有所安排,」源輝月慢條斯理地低頭繼續編輯郵件,隨即想起了什麼一般,「如果益戶桑你真的想幫忙的話,能夠把半年前那天晚上你撞到那位劫匪的場景再描述一遍嗎?」

  人在慌張的時候,如果身邊有一個人特別鎮定,很容易也受到感染跟著冷靜下來。

  聽到她的話益戶麗腳步一頓,遲疑地回頭看來,「可是那件事我已經給警方反復重復過好多遍了。」

  「用語言來描述的東西,總會有疏漏的地方。你是畫家,對畫面的敏感遠比語言要高。」抬眸望進她的眼睛,源輝月若無其事地問,「所以益戶桑能夠畫出來嗎,當時的場景?」

  益戶麗抓著裙擺的指尖倏然抖了一下。

  「我……」

  「對啊,我記得麗姐姐你的速寫特別厲害的。」遠山和葉好像也反應過來,轉身就往門外跑,「你等等,我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員要紙和筆。」

  「等一下,和葉……」

  益戶麗回過神,少女已經動作迅速地跑出了門外,只留給了她一個來不及拉住的背影。

  她又下意識回過頭來,對上了沙發上的人明靜如水的目光,那湛藍色的水面像一面鏡子。她對著鏡子神色僵硬,指尖再次不自覺抽動了一下,「抱歉,源小姐,我可能不……」

  就在這個時候,源輝月的手機響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她低下頭去查看了新到的郵件,「警方今天上午在提無津川沿岸的一家空倉庫裡發現了一具被燒焦的男性遺體,已經證實是那我連環殺人犯所為。遺體被找到時對方穿著赴宴的禮服……原來是這樣才認為凶手混到了賓客裡,那現在其他人的確很危險啊。」

  她自言自語一番後終於抬起頭來,似乎並未察覺到她的異常地,自然地問,「益戶桑?」

  「我把紙和筆拿過來了。」她身後的房門打開,遠山和葉的聲音活潑地跳躍進來。

  「……」

  良久的沉默。

  源輝月看著那個纖細的人影近乎是艱難地站在原地,而旁邊的遠山少女的神色逐漸變得疑惑,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益戶麗終於抬起手將她手裡的紙筆接了過來。

  她的聲音格外干澀,「……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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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結婚典禮(九)

  「……你這是什麼意思?」新郎一聲干笑,死死盯著開口的柯南,語氣變得格外不好,「你們懷疑我?」

  「當然不是,」目暮警部連忙否認,並且適時地站了出來將他和柯南隔開,「柯南君還是個小孩子,請不要在意……」

  然而新郎的情緒還在持續激動,「我請你們來是來抓殺人凶手,不是讓你們來懷疑我的。你們現在就給我離開……」

  就在他怒發衝冠地開始罵人的時候,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說起來,當年那個案子我也參與了調查,所以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道平桑能回答我一下嗎?」

  其他人下意識看過去,「鳴瓢君?」

  鳴瓢秋人自顧自繼續,「我當年就不相信岡圭是真正的凶手,他不是自殺,而是被凶手殺死了。但這樣就存在一個問題,警方找來那天,真正的凶手就在岡圭家裡。但岡圭介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父母意外去世之後和其他親戚也斷了來往,他會讓什麼樣的人進門?」

  眾人不知不覺聽了進去,連情緒激動的新郎都微微滯了滯朝他看去。

  柯南眨了眨眼睛,自然地說,「可能那位岡圭桑和凶手的交流不是出於社交目的,而是生活上的需求呢?」

  鳴瓢:「沒錯,我之後從這方面入手調查,發現岡圭桑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在網上購買的,所以和他來往最頻繁的人,是負責配送快遞的快遞員。除了他之外,其他幾位被害人也全都有在網上購物的習慣,他們大部分的快遞都是同一家物流公司負責配送,這就是警方之前一直沒有找到的被害人之間的共同點。」

  服部平次舉一反三,「所以那家物流公司的快遞員有問題?」

  鳴瓢秋人默認,「岡圭的案件發生之後,我私下查到了那家物流公司,發現負責他家周圍那片區域的配送任務的快遞員在兩周前,也就是岡圭的案件發生不久就辭職了。之後這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查到一點線索,只不過我還是從那家公司的人事部門那裡要到了他當初入職時的資料。」

  他終於抬頭看向表情已經僵住的新郎,「老實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和那位消失的快遞員長得非常像。」

  .

  休息室裡,源輝月接過了益戶麗遞過來的速寫。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一手摩挲著手腕,新娘輕輕低著頭,「我半夜醒來忽然口渴,准備起床喝水,卻發現房間的燈打不開。那棟別墅的年代比較久,我以為是電路出了問題,出去查看的時候聽到了書房傳來的動靜,然後就正好遇到了在裡面撬保險箱的犯人。」

  似乎是再次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讓她有些驚懼,搭在膝蓋上的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我被他發現,一路被追到了玄關,正准備打開門逃出去時,遇到了不放心來找我的正輝。然後他就和追上來的犯人搏鬥了起來,這就是當時的畫面。」

  源輝月仔細打量著那幅畫,第一感覺是畫面中央正在扭打的兩人所在的區域非常亮,兩個人之外的位置都是大片大片的陰影。

  旁邊的遠山和葉嘟噥,「這麼晚來找你嗎?」

  「嗯,他說是半夜醒來一想到我一個人在家就睡不著,所以就找了過來。」

  源輝月抬眸一瞥,就看到了益戶麗的笑容中露出一絲甜蜜。她又重新垂眸看向手裡的畫,這個畫面大概在作畫者腦海中被回憶過許多次,連男人肩上滑下的衛衣的帽繩都被勾勒得格外清晰。她看著那道在半空中劃過的蜿蜒弧線,「房子的電路不是被切斷了嗎,你看得這麼清楚,當時有光?」

  「啊,這個的確……好像是,當時有一支手電筒掉到了地上。」

  「犯人的?」

  「不是,」益戶露出了回憶的表情,「他追我的時候周圍都是黑漆漆的,所以應該是正輝帶來的。」

  源輝月微微一頓,重復了一遍,「他帶了手電筒啊。」

  「是,有什麼問題嗎……」

  新娘的聲音越來越慢,神色也變得遲疑。沒有回答她的話,源輝月斂眸收起那張畫,直接站起身來。

  房間中另外兩人茫然地看著她的視線似乎在室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不遠處茶桌的玻璃杯上。

  「這個杯子,沒記錯的話,平桑之前用過吧?」

  「……」益戶猶豫地點了一下頭。

  「抱歉,借用一下。」

  她直接走了過去,從桌上抽了張餐巾,裹著玻璃杯拿起來,轉身朝房間大門走去。

  她的一系列動作干脆利落,遠山和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已經走到了門口,隨即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微微回過頭來,似乎意有所指。

  「益戶桑,逃避有時候的確是一記良藥,只不過它只能鎮痛,不能治病。可能到頭來你會發現,最終能夠依靠的人還是只有你自己。」她揚了揚手裡的畫,「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再試試,畢竟這個,你還是畫出來了,對嗎?」

  一句話說完,她朝益戶麗微微點頭,禮貌帶上了門。

  遠山和葉聽得愣住,半懂不懂地問,「輝夜老師在說什麼啊,麗姐姐你明白嗎?麗姐姐?!」

  她一回頭,愕然地發現身旁的人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臉色蒼白。

  源輝月出了門之後直接把手裡的玻璃杯遞給門口守著的警察,自然地吩咐,「提取上面的指紋和那位連環殺人凶手做個比對。」

  小警察一頭霧水地接過,反應了兩秒,臉色驟變。

  .

  禮堂門口,氣氛驟然嚴肅。

  不知道是不是一群人聚在這裡太久了,有個推著工作車的酒店人員從旁邊路過,見狀好奇地停了停。

  「平正輝先生?」鳴瓢秋人平靜地問,「當年物流公司的檔案上並不叫這個名字,你後來改名了?」

  新郎的表情有些勉強,「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仔細看來你的五官其實和當年有一些差別,你後來整過容?」

  「……」

  「你可以不承認,只不過但凡發生過的事情都會留下痕跡。當年我找不到你,是因為你離開那家公司之後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但是現在你已經站在我面前了,沿著你現在這個身份往前調查,總會找到證據。」

  在鳴瓢不緊不慢的聲音中,周圍的警察們漸漸有了動作,一行人不動聲色地將最中間的人圍了起來。

  新郎的表情似乎越來越難看。

  「我記得鳴瓢桑你當初認為那位連環殺人犯先生還有一個同伙吧?」另外一邊的名偵探恍若未覺般還在討論案情。

  「對,當初從那家物流公司辭職的快遞員一共有兩個,將兩人負責的區域加起來,恰好就是那幾位受害者所在的街區。」

  柯南:「所以那位同伙先生,大概就是今天早上千葉警官他們在提無津川發現的那位不知名死者了。」

  他回頭看向表情逐漸陰郁下來的新郎,「益戶桑原本是你們選定的目標,但是你在接近她之後,發現和她在一起比單純的搶劫能夠獲得的利益更大,所以你臨時改變了計劃。」

  服部接過話茬,「但你的同伙不相信你的說辭,認為你背叛了他,所以才留下那句會回來報復的話。你在收到那封威脅信後,猜到他可能會來你家裡調查,故意把保存在電腦裡的婚禮日期提前了一天。然後在酒店門口等到了准備來參加婚禮的同伙,以某種借口將他騙到了那間空倉庫,殺了他。所以你才這麼肯定今天一定不會有人來搗亂,也堅持不願意取消婚禮。因為過了今天,你只要成為了益戶家的女婿,很快就能夠獲得想要的一切。」

  周圍的警察們漸漸將平正輝包圍了起來,男人似乎有些咬牙切齒,「這只是你們的猜測,根本沒有證……」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激動的呼喊遠遠傳來。

  「目暮警部……」

  平正輝先生可能是屬烏鴉的,剛懟了警方沒有證據,鐵一般的直接性證據就送上門了。

  「指紋對比結果出來了。那位新郎平正輝先生的指紋和當年的連環殺人凶手完全一致,他們是同一個人!」

  指紋檢查的時間大部分都耗費在龐大的數據庫中搜索和匹配上,如果只是將兩枚現成的指紋做對比,結果現場就能出來。被源輝月支使去做指紋檢查的那位小警察當場拿到報告,震驚了半分鐘,隨後半秒不敢耽擱地扭頭就來找目暮了。

  只不過七年前被跑掉的連環殺人犯眼看著就能抓到,小警察不可避免地有些激動,遠遠地看到自家上司下意識就把結果吼了出來。

  一邊吼他一邊還激動揮舞著手裡的檢測報告,一句話吼完,他這才看到人群裡被其他人擋住的身影,頓時一個急剎車閉上了嘴巴。

  然而已經晚了,敵我雙方全都聽到了。

  一片安靜中,平正輝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扭頭就撞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警察,直奔不遠處停留的工作車。

  推著車的酒店工作人員還沒回過神,就被人撞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來人從車底下抽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廚刀。

  刀還是嶄新的,刀刃又亮又利,他還沒來得及送到廚師手上就被人半途截胡。一道弧形的銀光襲來,倒霉工作人員下意識一聲大叫,連滾帶爬地滾到了一邊。

  隨即那人並未在他身上多耽擱時間,拎著刀就要越過他往外跑,然而這個時候幾個警察聞聲趕來,正好堵住了這條路口。平正輝「嘖」了一聲,拖著一堆「站住」、「不許跑」的警告,掉頭折返。

  現場頓時兵荒馬亂,來報信的小警察已經愣住了。這位菜鳥是被當地二線警署派來協助目暮警部辦案的新人,才從警校畢業沒多久,否則也不會被分配個最輕松簡單的任務。

  嫌犯忽然暴起時他就已經慌了,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干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發生什麼了?」

  他下意識回頭,看到了走過來的源輝月。

  「源小姐?」

  「源小姐?快躲開!山崎,攔住他!!」

  目暮警部和其他人的聲音急促地傳來,小警察又連忙扭頭看去,這才發現那位嫌犯已經一臉猙獰地衝著他們衝了過來。

  他頓時方寸大亂,哆哆嗦嗦地拔出槍對准了他。

  「不,不許動,否則我開槍了!」

  對方充耳不聞,半點沒把他放在眼裡,手裡拎著寒光閃閃的刀,宛如恐怖電影中的殺人魔。

  小警察的臉頓時更白了,手指搭在扳機上,正要下意識扣下去,一只白皙纖細的手忽然從旁邊伸了過來。

  下一秒,他手裡一空,小警察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率先聽到了兩聲冷靜而干脆的槍響。

  隨即衝到面前的男人一身痛呼,手裡的刀脫手而出,身體一個踉蹌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蓬勃的血腥味這才在走廊裡彌漫開來。

  追在後面的警察抓准時機,眼疾手快地撲上前,迅速地將慘嚎的嫌犯制服了。

  其他人終於趕了過來。


第377章 結婚典禮(十)

  小警察只感覺到兩道風聲掠過,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飛快路過了他直奔他身後。

  他下意識剛要回頭,目暮警部已經趕到近前。

  制服嫌犯的警察飛快地將被按住的人檢查了一遍,清晰地報告,「目暮警部,嫌犯手腕和膝蓋中槍,都是擦傷,不嚴重。」

  「很好,聯系救護車。」

  隨即目暮警部回過頭來,露出一個誇獎的笑,「山崎是嗎?干得不錯,槍法很准嘛。」

  山崎:「啊?」

  他愣愣地低頭,這才發現配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他手裡。

  「不不,不是,那個……」小警察山崎漲紅了臉,「目暮警部,不是我開的槍……」

  目暮警部和藹如彌勒佛的笑容愣了一下,「不是你?那是誰?」

  小警察下意識看向自己身後。

  剛剛過來的黑發美人臉色很不好地靠在牆上,一大一小兩個名偵探正圍在她身邊關心詢問。不遠處有個扎著馬尾的黑發少女似乎聞聲找來,見到這個場景一聲驚呼,連忙跑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

  「源姐姐暈血,和葉你來得正好,幫忙把她扶回休息室去。」

  「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遠山和葉利落地一點頭,然後微微彎腰,直接就把源輝月抱了起來轉身就走,帥氣的背影格外有男友力。

  源輝月:「?」

  黑發美人靠在她肩上,臉色有些白,還有些冷,懨懨的樣子像一不小心遭了風雪的珍貴蘭花,似乎對少女的動作有些意外,神色間有一絲迷茫。

  服部和柯南也呆了呆,隨即關西名偵探回過神,轉頭看向眾人。

  「目暮警部,我們先帶源姐姐離開了。」

  目暮警部點頭,目送著一行人身影急匆匆地消失,他這才回過頭來,疑惑地問,「山崎君,你剛剛想說是誰開的槍?」

  「……」小警察遲疑地回憶著剛剛被抱走的人,又低頭看看手裡的槍,開始自我懷疑,「……可能真的是我?」

  .

  走廊另一側,看著離開的幾人,鳴瓢秋人轉手將沒用上的槍還給了身旁的警察,「給你。」

  刑警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你什麼時候把我的槍摸走的?」

  「剛剛,謝謝了。」

  「這不是說句謝謝就能完事的事吧?!」

  這位刑警先生之前在警視廳和他共事過,談不上朋友但也勉強算個熟人,熟知這人的性格也沒有真的計較。他無奈地把槍收起來隨口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你第一眼看到那個新郎的時候就覺得他和七年前那位快遞員長得很像?」

  「真的。」

  「嘶……」刑警撓了撓後腦勺,「七年前的案子,而且當時都結案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記憶力真好啊。」

  鳴瓢秋人嗓音淡淡,「和記憶力無關,犯人沒抓住的案子我都記得。」

  警察一愣,終於抬頭朝他看去。

  走廊的光線明亮,說話的男人眉目英俊而淡漠,一臉平靜。

  警察終於遲疑了一下,「鳴瓢,你該不會還在找那個……」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他聞聲回頭,帶著人趕到的若島津警視。他大概也是聽到了動靜趕來的,行色間有些匆忙。

  他連忙站直問好,「警視。」

  並且有意無意地把身邊人往身後擋了擋。

  若島津警視的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重點落在正在哀嚎著被警察銬起來的嫌犯身上。現場的情況幾乎一目了然,甚至連掉在地上那把刀都和當初那位連環殺人犯使用的凶器一模一樣。

  他背後有個人臉色驀地白了一下,正是那位之前被服部幾人找上的中村警官。

  「若島津警視。」

  這時候目暮警部也注意到了趕到的一行人,走了過來。

  若島津跟他打了聲招呼,開始詢問情況。刑警悄悄在一旁旁觀,只感覺這位警視至少從臉色上看不出什麼異常。

  「確定就是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了嗎?」

  「對比過他和凶手的指紋,初步可以判斷應該是就是他。」目暮警部遞出一張報告,不知道是不是吸取之前的教訓,說話有所保留,「只不過用作樣本的是他之前留在一只玻璃杯上的指紋,所以之後我們還會對他進行現場采樣,重新驗證一遍。」

  中村一愣,忍不住重復,「玻璃杯?」

  又是玻璃杯。當年警方對比的指紋就是來自玻璃杯,結果讓這位真凶逍遙法外了七年。而現在證實了真凶身份的也是一只玻璃杯,簡直像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刻意做出的安排。

  若島津警視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他抬腳朝不遠處那位嫌犯走去,其余幾人正要目送,就見他腳步忽然停了停。

  「當年那個案件,你的確是對的。」

  眾人齊齊一愣,一直事不關己地雙手插兜站在一旁的鳴瓢秋人終於回過頭來。

  「但這只是一個意外,少數情況不可能重復發生,那個人三年前的確已經死了。」

  鳴瓢的視線淡淡落在他的背影上,好一會兒,他收回目光,似乎並不在意他說了什麼地,朝目暮警部和熟人刑警點了點頭,「事情結束,我就先走了。」

  「啊,額,好……」

  莫名的靜默下,眾人默默看著男人半點不給警視面子地,徑直離開了這條走廊。

  .

  新郎被警方當場逮捕,婚禮當然辦不成了。

  被請來的賓客們被告知婚禮取消的時候,一邊各自散場一邊還在震驚地議論紛紛。畢竟來參加個婚宴,結果婚禮的新郎是警方當年漏掉的連環殺人犯這樣的電視劇情節即便是在米花也不多見。

  兩個名偵探和遠山和葉帶著源輝月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沒有看到益戶麗,一直到婚禮散場,就連新娘的父親,服部口中的益戶叔都出來對眾人表示了歉意,而新娘卻一直都沒有再出現。

  「輝夜老師你是怎麼從那副畫上發現新郎就是凶手的?」走出酒店的路上,遠山和葉的情緒還有些低落。

  源輝月:「手電筒。」

  「啊?」

  「笨蛋,麗姐姐家住的別墅區外圍到處都是路燈,她家裡也有電燈。」服部接口,「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麗姐姐家的電路被切斷了,他去找她的時候帶手電筒干什麼?」

  「啊!所以他果然和那個劫匪是一伙的。」遠山終於反應過來,隨即愣了愣,「輝夜老師你離開的時候,麗姐姐的臉色忽然變得非常差,之後跟我說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所以我才出來找你們了。該不會那個時候她也發現了……」

  「……」

  其他人沒有說話,默認了她這個猜測。在結婚前夕,忽然發現自己愛慕且期盼與之共度一生的人其實是個殺人犯,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謊言,對一個正對未來懷抱滿滿希望的新娘來說,這是多大的打擊?

  少女的聲音愈發低了下來,「……怎麼這樣,麗姐姐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源輝月側眸看向她,斟酌了兩秒要不要開口。

  之前他們到達酒店的時候,外頭還是晴空萬裡,這會兒天空已經積了些厚厚的雲層,天光晦暗,眼看著要下雨了,似乎連天色也配合著這場夭折的婚禮而發生了變換。

  源輝月沒來得及說話,被人搶了先。

  「那個,換一個角度想。在結婚之前認清了對方的真面目,及時止損,也算是好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太低沉,也可能是不忍心見到自家青梅繼續低落,某位關西名偵探難得地情商上了一次線。

  然而遠山和葉沒注意到自家竹馬難得的體貼,再次跟他錯頻,「可是之前麗姐姐就因為車禍而沉寂了好久,好不容易走出來又發生這樣的事……而且這一次見面我發現麗姐姐變了好多,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就在這個時候,走在一旁的小偵探忽然腳步一停,詫異道,「鳴瓢先生?」

  「嗯?」

  眾人下意識停止了話頭,抬頭看去,不遠處一個修長的身影匆匆路過,一邊走還在一邊打電話。

  似乎聽到了柯南的聲音,他腳步一頓,回過頭,「是你們啊。」

  眾人遂走過去打招呼。

  服部:「鳴瓢桑你這就離開了?」

  鳴瓢秋人收起手機,單手插回褲袋裡,神色有些淡漠,「凶手已經抓到,剩下的都是警察的事了,我沒必要再繼續留下。」

  「額,對哦……」關西名偵探撓了撓頭發,低聲嘟噥,「鳴瓢桑你太像在職刑警了,老忘了你已經離開警視廳了。」

  鳴瓢秋人沒對這話做出反應,只平淡地打量了他們一周,似乎是注意到了遠山和葉臉上和難過的神情,「怎麼了?」

  「啊,沒什麼,我們剛剛談到了麗姐姐的事……」

  剩下的不用解釋了,男人沉默片刻,安慰了一句,「及時止損,也是好事。」

  柯南抬頭問,「鳴瓢桑你其實一開始就在懷疑新郎,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和當年那位快遞員長得像吧?畢竟要說起來,高木警官也很像啊。」

  「的確不是,我是從他從對未婚妻的態度上發現不對的。」

  「態度?」

  鳴瓢秋人連警視的面子都不給,脾氣一看就不太好,五官英俊又冷漠。但大概他的鋒利和距離都是針對成年人的,對小孩子卻挺有耐心。

  「經常性在外人面前批評否定自己的妻子,刻意打壓她的自尊心和自我價值,隨時隨地讓她產生自我懷疑……」男人冷靜地報出了一長串異常行為, 「人絕對不會對自己真正愛的人做這樣的事,他接近益戶是另有所圖,跟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對上了。」

  遠山和葉怔怔地說,「可是麗姐姐周圍的人一直都沒有發現……」

  服部平次皺起眉,「我記得這種精神控制,在心理學上是不是有個專門的名詞叫做『煤氣燈操縱』?」

  「什麼煤氣燈?」和葉沒聽懂。

  柯南:「國外1994年上映的一部電影,叫做《煤氣燈下》。講的是電影中的男主為了霸占女主繼承的遺產,通過精心的設計,刻意地一步一步誘導她精神崩潰變成瘋子。這裡面最經典的一個情節就是男主操縱煤氣,讓女主看到煤氣忽明忽暗,但是她說出來時卻沒有人相信她,讓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因為這部電影,發現了這種現像的心理學家羅賓·斯特恩將這種精神控制手段命名為煤氣燈效應。」

  煤氣燈操縱者的常用手段就是用各種方法讓被操縱者產生自我懷疑,比如說,並不會導致過敏的花生醬,反復對其他人強調「她太敏感了」、「離開我什麼都做不好」,讓被操縱者越來越懷疑自己的精神和認知,最後,就真的變成了外人眼中的瘋子。

  煤氣燈操縱最可怕的可能就是大部分時候被操縱者本人都沒辦法意識到自己被操縱,或者會有少部分人察覺到不妥,試圖向周圍人求助的時候,其他人卻沒辦法理解她的痛苦,大部分情況下都會認為操縱者對被操縱者很好。

  就好像益戶麗,她周圍所有人甚至包括關心她的父親都沒察覺到平正輝的意圖,這才是現實中甚至正在上演的恐怖故事。

  「不過,能夠注意到這一點,鳴瓢先生一定是個好丈夫吧。」

  半晌,遠山和葉終於回過神來。

  「……」鳴瓢秋人終於抬眸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下,「小妹妹你的眼光不怎麼樣啊。」

  「誒?」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丈夫了。」

  源輝月眼睫微微一動,朝他看去。男人的聲音輕若呢喃,有種自嘲的冷意,明明語氣又輕又淡,卻恍然間好像沉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第378章 結婚典禮(十一)

  跟幾人短暫打完招呼,鳴瓢秋人就離開了。

  男人走後服部平次還有些不忿,「他說誰眼光差啊!」

  「……」源輝月和柯南無言地看向他。

  遠山和葉:「鳴瓢桑不是還帶著婚戒嗎,難道是已經跟妻子離婚了所以才說這樣的話……話說回來,平次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啊?」

  「誒?」

  服部平次終於反應過來,面對著少女狐疑的目光,關西名偵探優越的大腦頓時有些運轉不良,慌張地支吾了幾聲,下意識回頭找外援,然後就對上了某對姐弟看戲的眼神。

  然後他靈光一閃,「對了源姐姐,剛才那兩槍其實是你開的吧。你槍法這麼准嗎,什麼時候學的?」

  莫名其妙被拉出來轉移話題的源輝月:「?」

  服部平次拼命開始朝她使眼色,十分希望她隨便接個話想將這個話題往下延伸一下糊弄過去,旁邊的和葉神色已經快狐疑到他都不敢回頭看了。

  他看到黑發美人的目光中露出一絲了然,隨即她慢條斯理地往下壓了壓遮陽傘的傘面,給了他一個好看的微笑,「不知道。」

  服部:「……」

  他源姐姐理直氣壯地選擇了見死不救,服部有點崩潰。

  他又倏然低頭看向旁邊的柯南,就見小偵探果然也是一副准備跟他姐保持一致的隔岸觀火表情。

  服部平次的目光瞬間猙獰了一下,卡著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威脅地比了一個口型。

  【工藤】

  柯南:「……」

  被威脅的名偵探回過頭,拉住了他姐的手,被迫天真浪漫,「說起來姐姐你當初為什麼會學這個啊?」

  源輝月似乎對他忽然背叛戰線有點疑惑,但也沒多想,大概是以為他真的好奇這個問題,當真認真思考了一下。

  「好像是……因為打架打輸了。」

  「誒?打架?」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頓時讓眾人齊齊懵逼,就連遠山和葉也終於如服部所願地轉移了注意。

  「輝夜老師你跟誰打架啊,什麼時候的事?!」

  源輝月在一片震驚中特別淡定地回答,「不知道。」

  服部平次嘴角一抽,「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我怎麼感覺你每次不想回答的時候就會這樣講……」

  從這個角度來看,失憶也太方便了吧?!

  最後,服部平次到底成功轉移了自家青梅的注意,遠山和葉還是沒有從他口裡問出答案來。

  這位是個周末,他們隔天還要上學,事情結束就乘坐下午的新干線離開了。

  源輝月開車把他們送到了車站。

  目送著這對小情侶上車離開的背影,柯南雙手插兜站在他姐身邊,無言地說,「服部這家伙到底打算拖到什麼時候啊。」

  源輝月:「誰知道呢,不過他這個樣子果然還是讓人很想揍他。」

  「誒?」

  柯南疑惑抬頭,就看到她一臉平靜,「互相喜歡還能毫無阻礙地在一起本來就不容易,這家伙這麼走運了還拖拖拉拉欲迎還拒。」

  站台上的夕陽給她的輪廓輕描淡寫描了層邊,她的語氣聽起來若無其事,像是隨口一句調侃。

  柯南微微一頓,忽然想問點什麼,但那個名字在唇齒間轉了一圈,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小偵探抬手牽起她的手指,故意轉移話題,「姐姐是因為最近的事情有感而發嗎?」

  「差不多吧。」

  「本上桑還是益戶姐姐……」他說到這裡一頓,「益戶姐姐真的是被煤氣燈操控了嗎?」

  「誰知道呢,但她的確是自己主動配合。」目送著啟動的列車,源輝月收回視線,回握住他的手,「走吧,回家了。」

  .

  偵探們戲份結束,收工退場地各回各家,警察沒卻沒這麼輕松,還在苦逼兮兮地加班繼續處理後續。

  平正輝被趕來的救護車拖走了,在等待救護車期間,警方從他的手上當場采樣又做了一次指紋對比,最後板上釘釘地確認了他就是當年那位連環殺人犯。

  證據確鑿,這一次是真的證據確鑿,等待他的是司法的審判,當年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受害者們在九泉之下也終於能夠安息。

  這個案件是警視廳辦理,若島津警視雖然是管理層,也無權過渡插手。從目暮那裡了解完案件的詳情後,他神色不變地微微頷首,「之後就交給目暮警部了。」

  「是。」

  「另外,如果警方要召開媒體發布會對當年的誤判進行道歉的話,我可以出席。」

  目暮一愣,然後再次鄭重點頭,「是。」

  又跟他簡單交代了一點事情,若島津終於最後看了一眼救護車開走的方向,離開了酒店。

  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他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野川警署。等處理完積壓的文件,外頭已經是暮色四合。

  第一顆星子已經在天幕上亮起,若島津駐足在警署門口,抬頭看過去,難得出神地凝望了一會兒,被一個路過的警員打了聲招呼之後才回過神。

  衝對方點了點頭,他轉身前往了停車場。

  夏日的白晝和黑夜之間的過渡格外短,他將車開到家樓下時,星星點點的星子已經掛滿了天空。

  若島津一邊停車,一邊接了個老朋友的電話。

  「光生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死亡原因是被重擊導致的脾髒破裂出血,跟當年發生的那些案件一樣。唯一跟當年不同的是,痕跡科沒有在現場檢測到犯罪者的DNA。」

  老朋友一貫地不喜歡寒暄,直接開門見山,「你那邊呢,今天那個婚禮上,你見到鳴瓢秋人了嗎?」

  若島津「嗯」了一聲,已經看到了停車場入口。他的確是為了當年那個案子才特意找人要了邀請函去到益戶麗的婚禮現場,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目暮警部都暫時不知道的原因——他知道婚禮當天鳴瓢秋人會到場。

  「他的身高和體型的確和視頻裡的人很像,而且看起來從警視廳離開之後的這些年也沒有疏忽鍛煉,身手應該沒有退化。」

  「果然就是他!」老朋友一口咬定,聲音變得怒氣衝衝。

  若島津沉默了一瞬,忽然說,「今天我去參加的那個婚禮取消了。」

  「什麼?」對方怒氣一頓,似乎有些疑惑他為什麼提起這個。

  「因為新郎就是那個連環殺人凶手本人,我們當年的確抓錯了人。」若島津沉聲說,「但那時候無論是我們還是庭審時的法官都認為證據確鑿不可能有錯,結果事實卻和我們的判斷相反,所以我在想,三年前那個人會不會也……」

  停車場門口光線晦暗,他剛說到這裡,就見到前頭的黑暗中忽然撞出來一個人影。

  若島津條件反射踩下剎車,猛地停下了汽車。

  差點被撞到的人似乎也嚇了一跳,愣愣地僵在原地。

  「等會兒再說。」

  他掛斷電話,盯著那個人影,緩緩將手摸向了胸口的槍,警惕地下車。

  那個衝出來的人緩了緩,似乎終於反應過來,開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若、若島津警視。那個,我我我我是警視廳派來來給您送資料的……」

  他抬頭對上指向自己的槍口,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舉起手來,手裡果然拿著一個文件袋。

  這似乎又是個剛從警校畢業,被前輩壓榨來跑腿的菜鳥,大概是驚魂未定,也沒有過被槍指著的經歷,邊說邊發抖,一句話抖出了三個音調。

  上午的時候,若島津的確跟目暮警部說過想再看一遍當年那個案件的案卷,他原本以為明天才會送過來,沒想到這個菜鳥大概是過於有工作熱情,大晚上了還特意找過來。

  若島津微微松了口氣,放下槍,「拿過來吧。」

  菜鳥乖乖挪了過來,小心遞上文件袋。

  他大概是個話癆,也可能是好不容易見到一次警方高層,有些激動,沒話找話,「警視,目暮警部把當年那個案件的真凶抓到了,所以當初是真的搞錯凶手了嗎?」

  就是可能沒腦子,一開口就得罪人。

  若島津拆著文件袋,淡淡點了點頭,「嗯。」

  「啊,這樣啊……」

  小警察輕輕嘆息,很遺憾似的,隨即語氣忽然一變,「可是,這怎麼可以呢,你們不是警界的精英嗎?怎麼能夠制造冤案呢?」

  停車場裡光線昏暗,他的聲音突變,像是忽然被黑暗中飄出的鬼魂附了體,晃蕩出森然的鬼氣。

  若島津驀地一怔,下意識抬頭,「你……」

  他一個字都還沒完整吐出來,迎面撞上了一陣近乎無色無味的氣體,大腦頓時暈眩了一瞬。

  對面人趁著這個恍神的機會,一把將一塊手帕按在了他的口鼻上。

  若島津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終於認出了來人。

  「是你……」

  黑暗的地下停車場內發生的事暫時還無人察覺。這天下午,送別了大阪的小情侶,源輝月回到家後並沒有休息,而是找出了一沓厚厚的案卷資料,熟練地翻到了某個章節再次從頭到尾研究了一遍。

  然後她沉思數秒,撥出了一個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她就直截了當地問,「目暮警部,今天抓到的那位凶手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還在醫院?」

  她凝視著案卷中某個案發現場的照片,雖然被刻意調成了黑白,但濺到地上的那些大片的暗色還是讓她有些不適地扭過了頭。

  「你能幫我安排一下嗎,我想要見那位平正輝先生一面。有關他七年前犯的案子,我有點事想要跟他確認。」


第379章 結婚典禮(十二)

  三天之後,在目暮警部的幫忙安排之下,源輝月在警視廳審訊室裡見到了平正輝。

  她當時開的那兩槍都是擦邊,平正輝的槍傷並不嚴重,很快就被醫院還給了警視廳。

  見面的過程非常順利,這位連環殺人凶手閣下十分「配合」,不管是不是自願的吧,總而言之,源輝月十分從容地撬開了他的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審訊室外的警官們站了一排,等她出來後還緊張地探頭往裡頭看,似乎是見桌前的嫌犯雖然臉色蒼白滿頭冷汗,但好歹還囫圇有個人樣,紛紛松了口氣。

  彼時已經臨近下午一點,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目暮警部熱情地想要留她用飯,但是源輝月回憶起公務員食堂那讓人感動的菜色,微笑拒絕了。

  鬼知道她為什麼還有在警視廳吃過飯這種奇怪的記憶。

  這天是個工作日,天氣陰,層層雲翳遮擋著天光,眼看著就要下雨了。源輝月站在警視廳門口,被帶著潮氣的風卷過,望著遠方暗沉沉的天色,正思考是直接回家還是順路去一趟景凡社,忽然接到了遠山和葉的電話。

  按理說今天應該在學校上課的遠山少女她的竹馬再次不務正業地跑來了東京,並且帶來了一個讓人有點意外的消息。

  「益戶麗想見我?」

  聽著電話裡的話,源輝月略微詫異,思考了一下後,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下來。

  見面地點約在了一家銀座的咖啡廳。她到時益戶麗已經在卡座裡等著了,旁邊坐著不放心地陪她過來的服部和遠山。

  比起結婚當日那天,這位益戶小姐的臉色蒼白了許多,幾乎是肉眼可見地消瘦下來,如果再穿上那件婚紗,甚至有可能尺寸嫌大。

  但除此之外,她的神色間幾乎並不見多少異常。她看到源輝月過來後禮貌地起身相迎,表示了對自己這個冒昧相邀的歉意,言談文靜而得體,行動間依舊保持著良好的教養。

  看著旁邊似乎對此反而愈發擔心的兩人,源輝月在桌對面坐了下來。

  今天柯南去上學了,隨便應付過早餐之後,她一直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在滿室咖啡的香氣中忽然感覺有點餓,隨手點了一份蛋糕聊勝於無地當做午餐。

  咖啡和蛋糕端上來時,例行的寒暄流程也結束了,益戶麗終於說起正事,「冒昧邀請源小姐來,其實是想詢問一下,正……平桑已經認罪了嗎,他的確就是那個凶手?」

  源輝月:「對。」

  大概已經有了心理准備,益戶麗對這個答案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我遇到入室搶劫,他來救我那天,也是和同伴串通好演的戲?」

  「這倒不是。」

  源輝月吃了一口蛋糕,微微皺眉,感覺奶油有點膩。

  「他的那位同伙那時候就已經和他產生了分歧,那一次大概是獨自行動,然後被平桑發現了,臨時趕了過去阻止。只不過他救你的主要原因,還是為了益戶家的資產。」

  益戶麗安靜片刻,「他現在還在警視廳吧,我能見他一面嗎?」

  她表現得像是個被騙後還余情未了,不敢相信現實的迷失女性。一起過來的服部平次終於忍不住搶過話頭,「麗姐姐,那個家伙是個psychopath,你就算去當面質問他,他也不會有任何負疚感,還不如不要再見了好。」

  益戶麗:「psychopath?」

  源輝月:「精神變態者。」

  益戶麗疑惑,「是類似多重人格那種嗎?」

  「不完全對,」蛋糕不合口味,她喝了口咖啡,再次皺了下眉,「平正輝的情況更接近於反社會人格障礙,而且是反社會人格中的高功能反社會。你應該在電視劇中見過這種類型的人,相貌和智力都在中等以上,有良好的人際關系,強烈的人格魅力,擅長表演和欺騙,而且絕對不會因此受到良心譴責。」

  「……所以說,這算是一種病?」

  「腦神經科學認為反社會人格障礙者的邊緣系統皮質有功能障礙,負面情緒系統有問題,腦掃描和正常人有巨大差異。」

  源輝月淡淡地說,「要說是一種病,也沒錯。但是這種病永遠治不好,完全無可救藥。」

  許多文藝作品和電影中總喜歡設計這樣的故事,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惡徒遇到了一個溫柔善良的人,大部分情況下是天真單純不知世事的美麗少女,然後被其感化、救贖,與之相愛,最後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然而事實是這只是文藝工作者的幻想,現實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反社會人格是真正的冷血動物,沒有愛情這個功能。在他們眼中其他人都是物品,他們只對自己有感情。

  大眾都喜歡救贖的故事,總會幻想這些故事也在自己身上發生。然而故事只是故事,天生的惡徒永遠不可能被改變。

  服部總結,「如果只是入室搶劫,單純求財完全沒必要將屋主也殺掉。但是平正輝每一次犯案都這樣做了,說明對他而言搶劫其實只是其次,他真正享受的是殺人的快感。」

  「這種精神變態類型的犯罪者根本沒有正常的社會道德意識和罪惡感,對多年的搭檔也能夠說殺就殺。他最後被我們揭破的時候,搶過刀往外衝也不是指望自己能夠逃出去,而是打算趁著最後的機會殺一個人墊背。所以麗姐,這樣的人不值得掛念,還是趁早……」

  「平次!」遠山和葉連忙拉住他,打斷了自家竹馬接下來更加不客氣的話。

  關西名偵探終於閉了嘴。

  源輝月抬眸看去,看到對面人依舊斂著眸,神色間似乎並沒有因此有太多變化。

  「……我知道了。」良久,她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歇斯底裡,作為一個被所愛的人欺騙了的女人,簡直冷靜得過分。

  源輝月捏著蛋糕叉想了想,忽然開口,「我今天上午剛去了一趟警視廳,見了平正輝一面。」

  益戶麗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抬頭朝她看過來。

  「他在審訊室裡招認,他跟你完婚之後的下一步計劃,打算讓你早點繼承到益戶家的所有財產。具體的操作是讓益戶家的其他人特別是你的父親益戶先生,『合情合理』地出一個意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在咖啡廳坐下後的第一次,益戶麗的面色終於變了,一張素淨的臉剎那間血色靜失,整個人忽然凝固一般,僵在了座椅上。

  源輝月:「所以你可以這樣想,你在休息室完成的那幅畫,救了你的家人。」

  「……」

  益戶麗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又在那雙漂亮的瞳孔中看到了那面鏡子,自己所有的狼狽不堪都在鏡子中暴露無遺。蒼白地安靜半晌之後,兩行淚水忽然從她素淨的臉上滾落下來。

  從得知平正輝的消息之後,她一直表現得格外沉默,第一次出現明顯的情緒波動把旁邊的遠山和葉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安慰她。但益戶麗搖了搖頭,除了忽然落下的淚水外,神色間居然有種詭異的平靜。

  保持著這種一邊落淚,一邊有有種奇怪的鎮定的狀態,她望著源輝月的眼睛沒有移開,忽然出人意料地問,「那幅畫……和葉一直都說源小姐的眼光挑剔,那幅畫你覺得畫得怎麼樣?」

  源輝月:「基本功很扎實,光影用得不錯。」

  益戶麗淡色的唇勾了勾,有些恍惚和懷念,「以前教我畫畫的老師就說過,我最有靈氣的就是對光影的敏感和運用……源小姐果然跟和葉說的一樣厲害。」

  「……」

  她蒼白的臉上還沾著淚水,不像在跟任何人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視線一邊低低垂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掌心攢得太用力,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我剛開始學畫畫時,給我啟蒙的老師曾經告訴我,『這個世界上唯有天賦不會背叛我』。」

  「……我以為它已經拋棄我了。」

  服部平次猛地一怔,霍然抬頭,好像驀地猜到了什麼。

  遠山和葉一時沒搞明白,正出於好心想要把這個會讓人難過話題岔過去,剛准備開口就被自家竹馬拉住了。

  她有些不解地回頭,看著衝他搖頭的平次,又看看垂著眸的麗學姐。纖長的眼睫低低垂著,在她眼底文靜地投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這位自小就認識的姐姐,一剎那好像忽然讓她有些看不分明。

  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益戶麗忽然重新抬眸,淡然地抬手磨掉了眼底了淚痕,開口語驚四座。

  「我其實知道平正輝接近我是為了益戶家的錢。」

  「!」

  「我是在一個畫展上遇到平正輝的,」似乎沒注意到其他人的愕然,益戶麗平淡地繼續,「就在那場車禍之後沒多久。那場車禍……就在車禍之後,我的手受了重傷,醫生告訴我就算是目前最先進的治療和復健手段,也沒辦法讓我握畫筆的右手恢復到和以前一樣。自那以後,只要我握筆的時間一長,手指就開始顫抖。抱歉和葉,這才是我放棄繪畫的真正原因。」

  「……」遠山和葉已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大腦空白,「麗姐姐……」

  益戶麗自嘲地笑了笑,這些靈魂深處的掙扎她從來沒跟周圍的人提起過,「那時候我沒辦法接受自己要被迫放棄夢想這個事實,強迫症一樣游走在畫展裡,觀摩那些大師的作品,我想強迫自己相信,我所謂的天賦其實不值一提,我終其一生也不可能達到那些大師的高度,所以就算放棄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認識平正輝就是在類似的一場畫展上,我一開始其實沒把他放在眼裡。為了錢接近我的人太多了,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和那些人沒什麼區別。」

  「但是那起入室搶劫事件之後,可能是吊橋效應吧,我居然有點相信了他可能跟其他人不同,再加上他說會一直照顧我,所以那個時候,我忽然……找到了借口。」

  益戶麗神色恍惚,低聲一字一句地說,「我放棄繪畫和夢想不是因為無能為力,而是為了愛情。因為我想要做平正輝的妻子,所以我才放棄了繪畫,是我自己強迫自己這樣想的。」

  「你說的對,這的確是一種逃避。」

  她抬起頭,格外認真地說,「謝謝。」


第380章 結婚典禮(十三)

  空氣中的震驚和懵逼持續了半晌。

  當然,震驚的主要是遠山和葉,服部平次已經提前猜到,而源輝月更是從頭到尾一臉平靜。

  益戶麗觀察著她的表情,「果然,源小姐在休息室的時候已經發現了吧?」

  源輝月淡定點頭。

  益戶麗垂眸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遲疑地說,「雖然這樣問有些失禮,但是……源小姐你也受過類似的傷嗎?」

  遠山和葉:「誒?」

  她剛要張口,旁邊的服部立刻眼疾手快按住了她。

  源輝月抬眸看了一眼,了然問,「其實這才是你想見我的真正原因吧?」

  「很卑劣吧?」益戶麗坦然承認,按著自己手腕的指尖微微收緊,「自己做不到,卻希望能夠從其他人身上得到鼓勵……我……」

  她的聲音開始低低顫抖,連搭在桌上右手手指也不受控制般抽動了一下,隨即她放在腕上的另一只手迅速上移,掩蓋一般將指尖掐入了掌心裡。

  這個畫面格外熟悉,源輝月垂眸凝視了一秒,輕輕移開視線。

  益戶麗的真正性格其實和她在婚禮那天給人的第一印像完全相反,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並不讓人意外,她如果不是性情堅韌獨立的人,也不會將家裡的公司放到一邊,堅持要走上藝術這條路。

  然而越是這樣的人,越發無法容忍自己的傷口和狼狽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從其他人身上得到的勇氣也是勇氣。」源輝月平靜地說,「你如果想要的是這個的話,沒關系。」

  益戶麗驟然抬頭怔怔地看著她,半晌,眼眶似乎再次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這一次她的淚水中終於帶上了一點釋然的笑,「謝謝您。」

  .

  這個下午茶喝完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快結束的時候,源輝月注意到時間正准備給弟弟發條消息,小偵探已經心有靈犀地找了過來。

  甚至不用她說明,他一眼掃過去就了解了情況,在源輝月身邊坐下時低聲問,「益戶桑想通了?」

  這句話似乎被關西名偵探敏銳的雷達捕捉到,原本正在看著自家青梅和學姐告別的服部飛快掃過來一眼。

  源輝月淡定點了點頭,捏著蛋糕叉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扔回了盤子裡。

  她一塊蛋糕半個下午也沒吃完,奶油都快放化了,更加沒有了胃口。

  柯南:「太膩了?」

  源輝月點頭,然後納悶問,「安室的咖啡廳裡的蛋糕到底是怎麼做的?他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廚藝這麼好,這正常嗎?」

  柯南:「……」

  怎麼做的,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啊……

  柯南找來的時候,眾人已經進入告別環節。益戶麗的臉色依舊,但精神卻似乎好了很多。她本來想邀請幾人去她家中做客以作感謝,但是服部平次和遠山和葉要趕回大阪,他們只請了半天假,明天還要去學校,源輝月和柯南則還有其他事,益戶麗只好遺憾作罷,但是離開前反復表示希望給她一個報答的機會。

  在咖啡廳門口分開時,遠山和葉還在感慨,「原來麗姐姐是因為受傷了才被迫放棄畫畫的啊,我就說她為什麼忽然變了一個人一樣。」

  柯南沒聽到這個部分,微微一怔,朝她看過去。然而腦袋剛抬起來,就被人按住往旁邊一扒拉,一把圈住了肩。

  「工藤,」服部平次鬼鬼祟祟地低聲問,「你剛剛在咖啡廳問的那句話……你是不是早就發現麗學姐手受傷了?」

  柯南瞥了他一眼,點頭,「對啊。」

  「怎麼發現的?為什麼我沒發現?」服部頓時覺得自己關西名偵探的地位受到了關東的挑釁。

  柯南有點無奈,「因為她有些小習慣和輝月姐姐很像啊,比如那個下意識摩挲手腕的動作。」

  他微微一頓,「不過只是猜測,真正確定是因為遠山提到的,輝月姐在休息室對益戶桑說的那句話。」

  「原來是這樣。」

  服部平次一手環著他的肩,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這一波輸在了對源姐姐的熟悉上,非戰之罪。

  畢竟他觀察力再敏銳,怎麼可能有跟她住一起的工藤了解她的習慣。

  他邊想邊肯定地頷首,然後剛一抬頭就看到他真正熟悉的另外一個人正走在源輝月身邊,想起了什麼般正要開口。

  「對了源桑……」

  遠山和葉剛開了個頭,服部忽然「騰」地從地上彈起來,看著手表驚慌,「完蛋,要誤點了!」

  遠山:「誒?」

  「誒什麼誒,我定的票啊,車要開了!」

  他毫不猶豫地拉著少女就跑,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回頭揮手告別,「抱歉啦,我們先走了,下次請你們去大阪玩啊……」

  「玩」字還沒落地,這對說風就是雨的小情侶已經一溜煙跑遠了。

  源輝月沉默地看著這兩人趕著去投胎似的背影,「……服部怎麼了?」

  「不知道啊。」柯南若無其事的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開始算賬,「目暮警部給我發消息了,說中午本來想留你在警視廳吃飯,結果你拒絕了。所以姐姐你的午飯就是那塊蛋糕嗎?你還只吃了一口。」

  源輝月:「……目暮警部怎麼什麼都跟你說?他是不是搞錯了,誰才是監護人?」

  小偵探抬頭看向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對上他湛藍如清澈湖水的眼瞳,源輝月凝視了幾秒後,忽然嘆了口氣,「其實遠山剛剛是想問我手傷的事情吧,然後被服部特意打斷了。」

  小偵探一臉沒明白的表情,「嗯?」

  然而源輝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裝傻,她輕輕垂眸笑了一下。

  「不用這麼小心的,其實我也沒有特別在意提起這件事。」

  益戶麗的性格其實有某些部分和她有點像,大概這也是她試圖在她身上尋求重新站起來的勇氣的原因。

  她們都不是喜歡將自己的心事攤開在人前的人,寧願隨意他人怎麼誤會。

  但這會兒望著弟弟清澈的眼睛,她忽然覺得有些話說出來也沒什麼。

  「是工藤君跟你說過吧,玉龍寺的時候發生的事嗎?我那個時候把他嚇到了?」

  回握住掌心幼嫩的手,源輝月慢悠悠地牽著他往咖啡廳附近的停車場方向走。

  小孩子下意識跟著她,似乎難得地有點不知所措,「是……不過新一哥哥沒有隨便把你的事告訴別人……」

  「我知道。」

  她淡淡一笑,「非要說的話,我的確到現在都覺得有些遺憾。」

  握住她指尖的手似乎無意識收緊了幾分。

  「但是遺憾歸遺憾,真要說還有多難過,其實也沒有,畢竟都過去這麼久了。」

  源輝月微微歪了一下頭,露出了回憶的表情,「而且現在回想起來,雖然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事了,但就算是那個時候,我好像也沒有那麼艱難。」

  似乎在她的手受傷之後的那段時間裡,雖然的確有一段晦暗的時間,但那片晦暗中也遍布著許多明亮的光彩,像驅散迷霧的燈塔,貫穿了那段崎嶇的道路。

  所以她回頭再看時,雖然已經看不清那段道路上的風景,但至少能模糊感覺到,那段時光其實並不灰暗。

  於是那段過往於她而言只是過去,不是陰影。

  一段記憶片段忽然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源輝月腳步一頓,回過神來,「啊,我想起來當初教我開槍的人是誰了。」

  柯南下意識問,「誰?」

  「好像就是當時跟我打架那個人。」

  「誒?」

  源輝月眨了眨眼睛。

  【「我教你怎麼用槍吧?」

  「你腦子出問題了,教我怎麼對付你?」

  「學不學?」

  「……我可能承受不了槍支的後坐力。」

  「……沒關系,我可以教你怎麼用左手開槍。」】

  她那個時候到底是看誰這麼不爽,都跟人動上手了?

  源輝月慢悠悠思考著,結果都跟她打架了,還給她點新技能,那家伙肯定是個笨蛋。

  大小姐自顧自在心底下了結論,愉快地拉了拉弟弟的手,「走了。」

  她的心情好像忽然又變好了,柯南抬頭看看她,乖巧地應了聲「好」。只不過在牽著她的手指低下頭去的瞬間,已經猜到那人是誰的小偵探終於放下一塊心病的同時,嘴角隱晦地抽了一下。

  安室哥哥,你以前還和他姐打過架嗎?以你現在的態度真的完全無法想像啊!

  .

  另外一頭,服部平次拉著遠山和葉一路像趕著投胎,飛奔上了最近的一趟新干線。

  和葉上了車之後還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根本就沒訂票嗎平次,有什麼急事要趕著回去嗎?」

  服部平次在和柯南打電話,他來之前名偵探就表示過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談,結果他剛剛拉著和葉跑得太快,沒給他開口的時間。

  「還不是因為你,你剛剛是准備問源姐姐手傷的問題吧?」

  遠山莫名,「是啊。」

  「笨蛋,怎麼能直接開口問啊。」服部平次抬頭,神色忽然肅了肅,「她和麗學姐類似,麗學姐因此被迫要放棄畫畫,源姐姐……總而言之,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明白了吧?」

  遠山少女這才反應過來,「這麼嚴重嗎?」

  服部平次低頭繼續翻電話簿,「所以我才拉著你跑了啊,你看麗學姐就知道了,的確很嚴重好吧。」

  遠山和葉皺眉思考了片刻,「可是平次,我感覺輝夜老師好像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啊。」

  「哈?」

  關西名偵探一愣,抬頭看去,就見自家青梅一臉認真,「再艱難的坎坷,如果已經過去了,也算不上陰影了吧。平次你這樣一驚一乍地才很失禮。」

  「……」服部難得有些遲疑,「你怎麼知道的?」

  「你是笨蛋嗎?」

  「??」

  服部平次,關西有名的高中生偵探,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青梅鄙視了智商,愣成了一只呆頭鵝。

  遠山和葉嘆了口氣,「輝夜老師學會用槍就是在她的手受傷之後吧?」

  服部:「啊?等等,她拿槍的時候好像確實習慣用左手來著。而且按照她在玉龍寺一刀秒掉西條大河的戰鬥力,如果手沒受傷打架好像確實不太可能輸?」

  遠山和葉繼續說,「我覺得其實當初教她怎麼開槍的那個人,不單單只是希望她能夠保護自己,還因為他希望她能夠繼續往前走,哪怕一步也好,從那片陰影中走出來。」

  雖然名偵探洞察力首屈一指,但是在某些幽微的感情問題上,他的敏銳程度的確比不上他的青梅。

  「我都能猜到,輝夜老師比我厲害那麼多,肯定也明白那個人的用意。她如果真的還介意這個問題,拿槍的手法不會這麼熟練吧?」

  關西名偵探難得地被自家青梅的推理說服了,滿臉意外地呆在原地。

  「平次,」遠山和葉看向他的神色逐漸變得認真,「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一樣的事情。我也希望你不要跟我說什麼『沒關系,我會照顧你』之類的話,而是用行動告訴我要繼續往前走。」

  服部平次微怔,身體卻仿佛先於大腦,近乎是本能地點了頭,「好。」

  列車轟隆隆開出城市,厚厚的積雨雲被甩在了身後,清澈的天光從雲層間灑落,好像天空即將放晴了。

  安靜流淌的靜默中,服部已經被遺忘的手機裡忽然響起聲音,「哦,所以你們就這樣定下了?」

  「誒?」

  「誒?!」

  曖昧的氛圍忽然被打破,某對小情侶好像終於反應過來,同時臉色爆紅,懵逼地對視兩秒,又回過神般齊齊撇過頭去。

  「不不不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對對對對,沒錯,」服部捧著手機大聲強調,「這只不過是我和和葉之間作為青梅竹馬的約定,對!青梅竹馬!」

  那頭旁聽了半晌的源輝月和柯南:「……」

  你們忽悠傻子呢?

  源輝月:「……他們到底要拉扯到什麼時候,我累了。」

  名偵探神色冷漠,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將關西名偵探磕磕碰碰的死撐擋在了電話那頭。

  「下輩子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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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結婚典禮(完)

  以為服部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結果毫無心理准備就被塞了一嘴狗糧。

  柯南冷酷地屏蔽了某位關西名偵探緊接著追過來的電話,抬起頭問,「接下來去哪兒?回家嗎,還是先去吃飯?」

  源輝月想了想,「先去一趟療養院。」

  柯南微微一怔,隨即有些沉默下來。

  源輝月的親友裡,需要去療養院探望的只有一個人。

  療養院位於目黑區,在東京二十三個區中,雖然不是最繁華富人最多的地帶,但在靠近都心的區域裡絕對是最舒適幽靜的。

  區內有一條著名的櫻花觀賞聖地目黑川,交通便捷,也沒有都內環境吵鬧,所以頗受一些藝術家和有錢人的青睞。

  源輝月開車到了療養院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依舊是上次那位主治醫生匆忙前來接待。

  睡美人萩原研二帥哥依舊和上次來時沒什麼區別,情況不好不壞,沒有惡化,但也幾乎看不到轉好的可能。該說的醫生已經全都說過了,病人在床上躺了七年沒醒,家屬基本上也都心裡有數,他於是也沒說什麼戳人心窩子的話,在接到來探訪的兩人後,用詞用得十分藝術。

  「萩原君的情況一如既往地穩定。」

  柯南在病房外和醫生聊天,一邊看向病房裡頭。好歹是來探病,源輝月半路上找了家花店買了束花帶了過來,這會兒可能是覺得花店的審美不怎麼樣,已經把花束拆了,在病房裡找了個花瓶,重新插了瓶花放在了窗台上。

  窗外的天光晦暗,紅色的玫瑰花瓣上還沾著露水,有種蓬勃而耀眼的生命力。

  之前在花店的時候,他問他姐為什麼要選玫瑰,然後源輝月漫不經心告訴他她偶然想起來是病床上那個人以前點名要的。

  【「反正我這輩子其他時候都不可能收到小輝月送的玫瑰花了,如果我哪天生病住院了,享受一下病人的福利不過分吧?」】

  他看著源輝月放下花瓶後,重新回到病床前坐下。

  雖然是白天,室內依舊開著燈,冷白的光線鋪在她精致的側臉上,像上了層清漆,封住了所有情緒。今天下午的時候,她其實心情還不錯,但是越靠近療養院,她的神色就越發淡下來,這會兒遠遠看去,旁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小偵探的眼睫微微斂下,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他聞聲回頭,隨即有些意外,「松田哥哥?」

  來人正是某位又消失了大半個月公安警察,他們在樓上的這會兒工夫,外頭似乎已經下了雨,黑發青年走過來時衣袂間還沾著淡淡的潮氣。

  他看到柯南卻並不不意外的樣子,視線往病房的方向一掃,「吃過晚飯了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源大小姐之前太讓人操心了,她周圍的朋友們一到點就總是要習慣性先關心一下她的吃飯問題。

  這個關心確實很有必要,柯南默默搖了搖頭。

  沒有,他姐連午飯都沒吃。

  這時候似乎是察覺到了外頭的動靜,源輝月從病房裡出來,看到趕來的松田同樣沒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顯然是她自己打電話把人叫來的。

  「下班了?」

  松田陣平一臉平靜,「逃班了。」

  「……這話你當著我的面說真的好嗎?」

  青年笑了一下,摘下墨鏡是下意識往病房裡掃了一眼,「走吧,我請你們吃飯。」

  源輝月:「不進去看看?」

  松田懶散地把墨鏡掛上襯衣領口,「我前幾天才來過,再進去嘮叨他要嫌我煩了。」

  .

  目黑區的餐廳不少,松田陣平似乎對這一帶格外熟悉,問過源輝月和柯南的意見之後,輕車熟路帶著他們到了一家高檔西餐廳。

  這地方他似乎常來,餐廳的服務生甚至認識他,或者說認識他和源輝月兩人,一邊微笑著禮貌寒暄一邊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到了之前經常坐的位置,遞上菜單。

  松田陣平接過菜單後干脆地問,「你自己點還是我來?」

  餐廳的內部很幽靜,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底下徐徐趟過的目黑川。源輝月從窗外收回視線,平靜地說,「你點吧,我不記得了。」

  青年從菜單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點了一下頭,又問過了柯南的意見,闔上菜單給旁邊的服務生報出了一串菜品名字。

  「其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好的。」服務生微笑離開了。

  吃飯中途,服部平次給柯南發來了消息。這位少年回到家之後似乎終於緩了過來,然後竭力假裝之前的事情不存在似的,電話被屏蔽他開始用手機信息轟炸他,追問他說的那個要告訴他的事情是什麼,是不是跟平正輝那個案子有關。

  小偵探吃個飯被迫看了五次手機,只能飛快地將自己面前的餐點吃完,然後給他回消息。

  他一邊打字一邊聽著他姐在旁邊氣人。

  「我還以為你換了新部門會好一點,怎麼還是這麼忙,黑眼圈比以前都重了。」

  效果拔群,對面的帥哥直接被氣笑了,「你要不要回憶一下我是因為誰才這麼忙的?」

  源輝月一臉無辜。

  松田陣平提示,「你給源長官的那張名單。」

  「……」

  「想起來了?你把名單扔出來就不管了,想過是誰在一一核實嗎?」

  「…………」

  柯南跟著反應過來,抬起頭,終於看到了他姐有點心虛的表情。

  櫻組的工作是對內審查,查證政府系統內部的敵方臥底,還真是他們的工作範疇。

  松田陣平:「你不管事就算了,至少要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在忙什麼吧?」

  源輝月:「……」

  源輝月自知理虧地默默開口,「給你們補加班費和獎金?」

  「……」松田陣平忽然沉默。

  「怎麼了?」

  「已經補過了,你還在文件上簽過字。」青年格外平靜地問,「你是忘了還是沒看就簽了?」

  源輝月:「………………」

  柯南乖巧地站起身,表示自己要去打一個電話,然後就拿起手機飛快跑了。

  邊跑還邊聽到身後她姐還在認真狡辯,「我看了,只不過沒看原因,只看到是給你們發錢就簽了。這麼大方的領導現在不多了,你要珍惜我。」

  「……你根本就是料定吉永不敢糊弄你,所以懶得看吧?」

  「咦,吉永這麼老實的人你怎麼能背後說他壞話?」

  「別給我轉移話題,而且我是在說他嗎,我明明在說你。」

  跑遠的小偵探一聲干笑,默默捂住了臉。其實他姐確實也沒有那麼不靠譜,吉永組長提交過來的重要文件她的確都看過,至於不重要的……基本翻一遍就過了,大部分還是他幫忙看的,其中就包括了那個獎金的申請。

  但是這能說嗎?不能。

  柯南虛著眼跑到餐廳外一處僻靜的走道,終於接通了服部平次打過來的電話。線路剛一接通,對方的聲音就吵吵嚷嚷地傳了過來。

  「工藤你終於接電話了,你在干什麼啊。」

  柯南言簡意賅回答他,「吃飯。」

  服部:「……」

  服部大概是退出去看了一下時間,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有點寸。

  柯南嘆了口氣,「你想問我之前說的要找你的事?」

  「對,」索性關西名偵探臉皮夠厚,迅速將這一茬扔到一邊,回歸主題,「是不是跟平正輝的案子有關?我之前問你的時候你還故意岔開話題,工藤,你居然跟我有秘密了嗎?!」

  服部少年語氣越說越不滿,儼然一個開始鬧別捏的女朋友。

  「……」

  名偵探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比喻惡心到,深刻反省自己好像受他姐影響有點過於深了。他無言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終於開口,一句話堵回了關西名偵探的抗議,「這件事跟萩原哥哥有關。」

  那頭的人一愣,安靜了幾分,「那位萩原警官?這樣啊……」

  柯南這才能夠慢條斯理地從頭說起,「服部,你還記得甲子園那次,我跟你說過的,萩原哥哥遇到的那樁爆炸案的疑點嗎?」

  「啊,那個貨車司機嘛。如果不是他忽然出現撞死了爆炸犯的同伴,可能犯人也不會干脆地引爆炸彈報復當時拆彈的警察。這個人不是煙火師安排的嗎?」

  「是,但是這件事發生沒多久。警察還沒來得及找上他,他就死於一場入室搶劫,某個連環殺人犯手下。」柯南說,「當時殺死他的那個犯人,就是平正輝。」

  服部平次怔住,隨即反應迅速,「但如果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這麼簡單,你就不會聯系我了,對吧工藤?」

  柯南默認。

  「今天上午,輝月姐姐去警視廳見了平正輝,就是去確認這件事了。結果我還沒來得及問,不過……」

  不過她從警視廳出來之後,先去療養院見了萩原研二,又來找了松田陣平吃飯,得到的結果很顯然已經很清楚了。

  餐桌前,大概已經習慣了,松田陣平沒有真的跟大小姐鬥嘴太久,很快也問起了正事。

  「你見過平正輝了?」

  端起手邊的酒喝了一口,源輝月平靜點了一下頭。那口冰涼的酒水入喉,將她面上的神色也熏得淡了一點。

  青年握著餐刀的手微微收緊,嗓音低啞了幾分,「這樣嗎,我知道了。」

  她抬眸撇過去,「你知道什麼了?」

  「如果那個貨車司機真的是平正輝殺的,你也不會忽然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控制情緒,松田干脆把餐刀扔回了盤子裡,「具體什麼情況。」

  源輝月纖長的眼睫往下斂了一下,放下酒杯。

  平正輝是個精神扭曲的變態,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沒有負罪感,也並不憚於承認。像他這樣的人對懲罰信息的識別敏感遠低於常人,曾經犯下的案子,對他來說甚至是一種炫耀的資本,所以當警方在審訊室裡詢問起七年前發生的那七起入室搶劫案時,他毫不猶豫地全部認了下來。

  但這其中其實有一個案件很微妙——那個貨車司機。平正輝和他的同伙接近和挑選受害人的方法是利用自己配送員的身份,專門找那些獨居,且對外聯系弱的目標。這樣的受害者平時和外人接觸得少,經常性見面的配送員很容易就會成為對方信任的人,逐步摸清對方家裡的資產情況後,再痛下殺手。

  但那個貨車司機所居住的混居樓並不在他當時的配送範圍內,貨車司機經常出門,也不符合受害者不常與人接觸的條件。

  平正輝慷慨地將這個案子一並認了下來,源輝月有點疑惑,於是友善地去找他聊了聊。

  「那個案子不是他動的手。」

  透明的玻璃酒杯內蕩起層層波紋,源輝月一手支著下顎,指尖慢悠悠地沿著酒杯底座劃過,像是攥取了一束游魚般的光點。

  「那是一起模仿作案,平正輝先生很欣賞有人跟他有同樣的品味,覺得認下來也無所謂,所以險些讓警視廳的諸位又當了一回傻子。」

  大小姐心情不好,語氣就變得刻薄。

  松田陣平習慣了,對此甚至連多余的抗議都沒有發表,往身後座椅上一靠,眸色冷了下來,「只有這一起模範作案,之後警方抓錯了凶手,平正輝也暗中蟄伏,類似的案件再也沒有出現過。說明那位凶手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為了將那位貨車司機滅口,然後他的死推到連環殺人犯身上。」

  源輝月冷冷淡淡地說,「真巧。」

  「是啊,還有更巧的。」松田陣平撩起眼皮看她,晦暗的眼瞳中似乎醞釀著一場風暴。

  「爆炸案那天研二根本沒有當值,他之所以會去拆淺井別墅那枚炸彈,是因為另一位警官臨時出了點狀況,而犯人的預告發出來時,他的位置距離淺井別墅區最近,所以他得知消息後臨時頂上去了。」


第382章 幽靈(一)

  時間進入十月,□□死人的氣溫終於逐漸降了下來。別的時間不說,至少清晨的空氣終於跟涼爽沾上了一點邊。

  因為家裡某只毛茸茸的成員的體重問題已經不容忽視,源輝月終於在每天的日程表裡添上了陪狗子跑步這一項任務,於是連帶著她自己也把起床時間往前挪了一格,每天早起散步,被迫活得活力而健康。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某人把狗子寄養過來之前就已經算好的陰謀。

  不過說是早起,按照大小姐憊懶的性格,終究也沒能早多少,差不多和柯南出門去上學一個時間。於是源輝月家裡每天早晨多了一個小孩子和狗狗並肩站在門口等著她一起出門的日常景觀。

  這天是個工作日,柯南帶著已經自覺叼好狗繩的哈羅,站在樓梯口等他姐下樓。

  他們剛吃完早餐,源輝月上樓換衣服,小偵探在樓梯底下等了一刻鐘,正要上去找人時,終於看到她下來了。

  彼時她已經換好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一手扶著樓梯扶手站在台階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臉色似乎比平時白了一點。

  「輝月姐姐?」

  小偵探疑惑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就見樓梯上的人沉吟片刻,冷靜地開了口,「柯南君,我好像感冒了。」

  柯南:「誒?」

  哈羅:「汪?」

  .

  半個小時之後,接到電話的某位指定私人醫生趕到了源輝月家。

  從臥室裡出來時,忍足侑士盡量放輕了動作,嘆了口氣,「風寒感冒,還有一點低燒,今天別出門了,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吧。」

  柯南乖乖點頭,因為他姐生病了,他今天直接請了假。

  「可是風寒感冒我記得不是秋冬時期易發的嗎?」

  「是秋冬,但是她每年夏天就非要和別人不一樣。本來今年夏天已經快過去了,我還以為今年不會出問題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下樓,忍足侑士的手機半途響了,他看也沒看直接按斷了電話繼續交代,「風寒感冒最難受的是頭疼和關節酸疼,她平時不怎麼生病,但是每年夏天只要一感冒就會難受很久,不用打針,但是你要記得提醒她吃藥……」

  話還沒說完,電話又響了。那頭似乎遇到了什麼事情,連鈴聲中都似乎透著急促。

  柯南看著他又准備隨手按斷,體貼地開口,「忍足哥哥你要是有急事就先去忙吧。」

  「……」忍足侑士拿著手機遲疑了一下,「可是你一個人沒關系嗎?」

  「……我又不是真的七歲。」小偵探眼睛頓時虛了虛,「而且,我已經打了電話,幫忙照顧姐姐的人應該快過來了。」

  忍足:「誰?」

  他疑惑的話音剛落,玄關處忽然傳來開門的動靜,有人一把推開了門出現在門口,語氣中還帶著一點急促,「柯南,你說輝月生病了……」

  他抬頭看過來,微微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忍足侑士對上對方的目光,登時了然。

  他低頭從胸口口袋抽出鋼筆,一邊隨手從旁邊的茶幾上拿起一個便簽本,提筆唰唰在上頭寫下了幾行字。

  「她就是普通的感冒,不用太擔心。藥和劑量我都寫在這裡了,她家裡常備的藥盒裡面都有,你記得提醒她按時吃。」

  抬手將紙遞了過去,他看著金發青年走到自己面前來,伸手接過,輕聲開口道謝。

  「麻煩你了。」

  忍足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多問,只留下了幾句醫囑就干脆且放心地告辭,「交給你了。」

  這兩個人雖然沒有表示,但是氣氛中卻有種微妙的互相認識且熟稔的氛圍。柯南眨了眨眼睛,看著安室透送走某位私人醫生之後,回到他面前蹲下,耐心地問,「柯南君,姐姐在哪兒?」

  「在樓上睡著呢,」小偵探乖乖回答,「忍足哥哥說她有點低燒,安室哥哥你要去看看她嗎?」

  .

  忍足侑士說源輝月每年夏天都要不走尋常路地和普羅大眾唱反調並不是一個誇張性說法,源大小姐車禍之前其實身體挺好,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碰了巧,每到夏季都會磕磕碰碰地生點小病,准時得堪比例行打卡,這也是她除了熱之外不太喜歡夏天的原因之一。

  所以接到柯南的電話的時候,安室透甚至有點不太意外的感覺。

  源輝月的房間沒開燈,厚厚的遮光窗簾將上午的陽光擋在了外頭,室內的光線朦朧而晦暗。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走了進去,厚厚的長毛地毯體貼地吸收了大半的動靜。房間裡還開著空調,他拿起放在床頭的遙控器確認了一下溫濕度,這才在床邊上坐下來。

  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墨色的長發鋪滿了枕頭,睡著的樣子非常乖。

  在晦暗的光線中,他悄無聲息地凝視了她幾秒,伸出手,指尖小心地撥開她額間的長發,然後俯下身唇瓣輕輕貼了上去,試探了一下溫度。

  忍足侑士走的時候說源輝月有一點低燒,醫生用詞十分嚴謹,她額間的溫度的確比正常情況高了一點,但並不算嚴重。

  青年微微松了口氣地起身,又幫床上的人整理了一下被子,准備轉身出門,剛走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句漫不經心的話。

  「親完就想跑了?」

  握著門把的手微微一頓,安室透並不太意外地低低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沒睡著。」

  「要是我睡著了,你准備干什麼?」

  「輝月桑不要冤枉我啊,我只是試一下你體溫而已。」

  他回過身來,看著床上的人一手撐著床鋪正要坐起來,連忙三兩步走了過去伸手將人扶住。

  源輝月:「你怎麼來了?」

  「柯南君給我打電話說你生病了。」

  他一邊解釋一邊將床頭的水遞過去,大概是剛才忍足或者柯南離開前倒的,溫度正好。源輝月喝了水,這才似乎有些詫異地低聲嘟噥,「……他還挺相信你。」

  「我剛剛從柯南君那裡聽過了,」安室透無奈地說,「輝月桑你們最近都沒有好好吃飯吧,從那位最上小姐辭職了之後。」

  最上京子小姐到底去逐夢娛樂圈了,源輝月當然沒有強行留她,爽快地結束了合約預祝她前程似錦早日將前男友踩到腳下。

  但這一改變也導致了這段時間源家的一日三餐十分湊活,源輝月在本宅的時候被養得精細,自己出來住就開始隨便了,她一個成年人湊活幾天當然沒什麼,但是柯南還是長身體時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接替最上京子的人選,她已經開始捏著鼻子考慮讓本家派個人過來了。

  然而沒想到柯南作為一個活潑好動身體健康的小孩子,湊活了一周不痛不癢,反而是矜貴的成年人源大小姐先倒下了。

  不過源輝月堅持認為這只是湊巧,不管怎麼說因為不好好吃飯而生病了這個前因後果也太幼稚了。

  「跟這個沒關系吧?」她一邊否認一邊掀開被子准備起床,被身邊人下意識攔了攔,「輝月桑要下來嗎?」

  源輝月莫名其妙,「不然呢?」

  金發青年不知為何忽然沉默了一下。

  那種沉默中,仿佛有一種晦澀的情緒逸散出來,源輝月敏感地捕捉到,起身的動作下意識一頓。但隨即,那種感覺又仿佛眨眼間消散,她聽到安室透若無其事地說,「輝月桑對我不用這麼禮數周全吧,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源輝月:「……」

  源輝月:「……所以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青年眨了眨眼睛,一手還扶在她肩上,朝她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基爾被FBI藏起來了,貝爾摩德到處找不到她,讓我來試探一下情報。」

  「……」

  「不知道,你有多遠走多遠。」

  三分鐘後,被一句話砸出了門的安室透默默帶上臥室的門,摸了摸鼻子。

  「安室哥哥?」

  某只小偵探剛找過來就看到了這一幕,疑惑地朝著門內看了看,「姐姐要起來嗎?」

  她不是剛剛還說身體沉得跟剛跑了三千米一樣,讓他沒事不要喊她?

  金發青年垂眸笑了笑,聲音有點輕,「有客人上門還躺在床上,不符合她的家教。」

  柯南微怔,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青年長睫斂著,神色間仿佛對此並不意外的樣子,連唇邊的笑意都從容不迫得看不出半絲異樣。

  「她真正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絕對不會讓人看出來,也不喜歡見外人,我原本還以為她會一見到我就直接讓我走呢,居然比我預想的待遇要好一點。」

  「……」

  「啊,十一點了。」

  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青年若無其事地低頭朝他看來,淡定地問,「午飯我來做吧,柯南君想吃什麼?」

  柯南:「……都可以。」

  「誒,這麼聽話嗎?柯南君真是乖孩子啊。」安室透淺笑,「十二點吃飯可以嗎?」

  他邊說邊轉身下樓,似乎准備去廚房了,輕車熟路的樣子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來。柯南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明明不關他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卻莫名浮起一股沒來由的澀然。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來電鈴聲忽然在口袋裡響了起來,打破了名偵探突如其來的復雜。他下意識摸出手機,發現來電顯示是目暮警官。

  源輝月沒有現代人手機不離手的習慣,還因為工作原因總喜歡開靜音,他思緒一轉就猜到目暮警部大概是打他姐電話沒打通,轉而來找他了。

  「莫西莫西?」

  「柯南君啊,」老熟人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果然一開口就是問源輝月,「源小姐現在在家嗎?我剛剛打了她的電話沒有人接?」

  「在家,」小偵探單手插兜開始往下走,「姐姐今天生病了,大概沒看到手機,有什麼事嗎目暮警部?」

  對面的語氣頓時驚訝和遲疑起來,「這……源小姐身體沒事吧,方便我們上門探訪嗎?」

  「目暮警部有事找姐姐?」

  目暮:「是這樣……」

  認真聽著那頭的敘述,柯南一邊一步步沿著台階往下走,聽到末尾,他驀地停下了腳步,「……針對警察的連環謀殺案?」

  這個關鍵字眼迅速從前頭的寒暄中跳出來,吸引了他前面的人的注意,安室透腳步一頓,回頭朝他看來。

  柯南的電話那頭,目暮警官還在苦逼地解釋,「當然,這個案件和源小姐沒什麼關系,我們找她主要是想驗證一下某個人的不在場證明。」

  他抬頭看去,透過審訊室的玻璃牆,某個曾經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亞麻發色的青年雙手交握著放在審訊桌上,側臉的神色沉靜而從容。


第383章 幽靈(二)

  「我記得我已經解釋過,」不二周助平靜地說,「九月二十四日晚九點到十一點整,這段時間秋人哥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他沒有時間去犯下你們說的那起案件。外面那位警官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向他解釋清楚了,不知道幾位忽然把我叫來警視廳又是為什麼?」

  即便被人不明不白地忽然從學校帶過來,青年的神色依舊十分從容,顯然是遇事冷靜的類型,但在此時他對面的警察眼中,這種類型的犯罪者反而格外難纏和可惡。

  「我們找到了新的證據,」老刑警冷冷地說,把一沓資料扔在了桌上,「不二周助,從國中時期開始你就和嫌犯鳴瓢秋人一直是鄰居。直到你高中時期,因為父母工作原因搬家,之後在三年前你單獨搬出來住,碰巧又和嫌犯遇到了一起。」

  不二周助不鹹不淡地說,「警官,提醒你一下,沒有確切的證據還沒經過法庭審判,只能叫嫌疑人而不是嫌犯。」

  老警官充耳不聞,「之後嫌犯鳴瓢的家人出事,他從警視廳退職,搬離了那條街區,在中野區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看似和以前認識的所有人斷開了聯系,但是沒人知道你私底下一直和他保持著來往。」

  不二周助嘆了口氣,「所以呢?」

  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發出「嘭」地一聲巨響,氣勢洶洶地把旁邊的人嚇了一跳,老刑警身體忽然前傾,狠狠盯著他,「所以以你和鳴瓢秋人的關系,你很有可能是他的共犯,你做出的不在場證明根本不能相信!」

  他的眼珠瞪得死死的,神色中有種極為主觀的憤恨情緒。他的面相是種非常符合刑警身份的凶惡,又臭又硬的脾氣幾乎寫在了臉上每一條溝壑裡,走在路上即便穿著警服可能都不會有小朋友敢於上前找他問路。

  脾氣粗暴,性格固執,不二周助從心理學的角度,幾乎一眼就判斷出來他已經認定了心目中的凶手,所以自己說的每一個字在他眼中都是狡辯。

  青年收回了目光,平靜地說,「好吧,既然你認為我的供詞不可信,那麼和秋人哥完全不熟悉的第三方呢?」

  審訊室裡的老刑警叫做阪東,是專門負責調查這起關於警察的連環謀殺案的警部,除了他之外還有個負責做記錄的小警察,聽到這裡他連忙接過話茬,「不知道不二桑說的第三方是指?」

  「九月二十四日晚上那天,秋人哥去找我之前,我正在和一個朋友吃飯。他到餐廳門口接我,那位朋友應該也看到了,當時的時間是九點過十分,地點在銀座。而按照你們之前去找我的那位警官透漏的,第一起案件發生的居民樓在豐島區,時間在九點二十五分。十五分鐘時間,他怎麼樣都沒辦法從銀座趕到案發現場吧?」

  他之前並沒有提這件事,所以其他警官都不知道還有這一茬,審訊室內外原本和阪東有類似想法的人都聽得一怔,小警察迅速拿起筆記錄,「所以不二桑你說的那位朋友的名字和聯系方式是?」

  不二周助:「她叫源輝月。」

  「……」

  小警察正准備記錄的筆尖僵在了紙面上,懵逼地抬頭,看著青年想起什麼般,「說起來,隔壁那位三系的目暮警官應該和她認識,有她的聯系方式吧?」

  小警察:「……」

  他握緊了筆,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何止目暮警官認識,他們整個警視廳可能都認識。

  .

  「就是這樣。」

  目暮警官擦了把額前流下的冷汗,在電話裡說,「我本來覺得打一個電話來確認一下就好,但是辦案的那位阪東警官比較……額,對待案子比較認真,所以還是希望找源小姐當面詢問當時的情況。」

  「這樣啊……」

  他解釋到後半程時,柯南自覺開了擴音。等這一長串前情提要說完,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好做決定,遂征詢地望向對面的人。

  安室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正在垂眸沉思,察覺到他的目光才回過神來,「我去問問她。」

  柯南乖乖點頭,目送他和自己擦肩而過,重新走上了樓。那頭的目暮警官大概聽到了聲音,愣了愣問,「柯南君你不是在家嗎,還有其他人在?」

  柯南:「啊,對啊,可是姐姐不是生病了嗎,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對面頓時醍醐灌頂一般了然了。

  「哦哦哦,安室老弟也在啊,那就好。」

  柯南:「……」

  他也不知道對面人是怎麼了然的,總感覺推理過程完全錯誤,但奇跡地撞對了答案。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目暮警官的語氣仿佛忽然心安。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要戰戰兢兢地探訪某種心情不好的大型凶獸時得知對方的飼養員就在一旁,頓時松了口氣。

  一陣腳步聲從樓上響起,柯南默默地抬起頭,看到某位「飼養員」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衝他點了點頭。

  他於是繼續對著電話提醒道,「總而言之我先把地址發給你……那個,姐姐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脾氣可能不會太好,麻煩目暮警官你多擔待一下了。」

  目暮警部肅然點頭,宣誓似的,「放心,我已經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備了。」

  .

  臥室的房間,安室透離開之後,源輝月躺在床上,沒來由的煩躁讓她沒能繼續睡下去,干脆起了身准備去書房。

  她身體沉得厲害,從胯骨往下一線像是碎了,跟柯南的形容一點沒誇張,像是個平日疏於運動的人被慘無人道地強壓著跑了個三千米。關節疼,頭也疼,腦子裡比她平日裡暈血發作還糟糕。

  然而越是從上到下都不舒服,她的外表反而越是平靜。源輝月起身拉開了房門往書房方向走,除了動作比平時慢了一點看不出半點異樣。屋子裡的另外兩人大概以為她在睡覺,沒有上來打擾,路過樓梯的時候,「嘩啦」的水聲伴著砧板上切菜的聲音從底下鑽了出來。

  對大部分人而言,這個聲音大概是篆刻在基因中的屬於「家」的記憶,但源輝月大小姐的童年生活相當不接地氣,從來和正常人的日常以及雞毛蒜皮不相關,這種有人在廚房做飯的動靜在她人生中就從來沒有和溫馨和家庭之類的意像掛過鉤。按理來說她原本不該有任何觸動,但在察覺到動靜的瞬間,她不知為何還是下意識停了下來。

  食物的香氣緊跟著從樓下蔓延上來,她安靜地站在樓梯邊上,腦海中忽然閃回出一個片段。

  她那個時候跟現在差不多,也是生病,身體沉得不舒服。

  有人在她耳邊嘮嘮叨叨,聲音很好聽,所以她勉強忍了。

  「不可以不吃飯啊,實在沒胃口的話喝點湯怎麼樣?」

  「啰嗦,我就說讓侑士來給我掛兩瓶葡萄糖就行了。」

  「你又不是不能動彈,打什麼葡萄糖。」

  「不都一樣是液體嗎?」

  「完全不一樣啊!」

  那個聲音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好脾氣地繼續勸,「不想吃這個的話我重新去做點其他的吧,清淡一點的東西,蘆筍蝦仁怎麼樣?」

  「……」

  安靜地在飄上來的食物的香氣中站了一會兒,源輝月轉身進了書房。

  她最近翻的資料多,書房裡有點亂。或者說,正常情況下相比於家裡的其他房間,她家裡的書房一直都是最亂的。之前來她家裡做飯的最上小姐姐,除了負責一日三餐,還會定時幫忙打掃和整理,只不過這個整理範圍並不包括書房在內。最上小姐很有分寸,知道重要的東西放在哪裡,從來不亂進。

  所以正常情況下源輝月的書房都是她自己收拾,大概還能加上柯南,但名偵探本質上也是個少爺,自理能力比她強不了多少,只能說好在兩個人記憶都好,就算房間裡的書籍擺得亂七八糟,也能夠從那些毫無規律的紙堆中准確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隨手帶上房間的門,源輝月徑直走到了西南面的書架,這上頭放的都是她和柯南最近看的東西,此時已經被一排排的牛皮紙文件袋和深藍色的文件夾占領。她一眼掃過去,准確從裡頭抽出了一個文件夾,拎著來到書桌前坐下。

  文件夾裡是某個連環殺手的資料。

  她最近正在研究一起三年前的連環殺人案件,有點問題沒有想清楚。反正躺著也睡不著,干脆再次把這個案件翻了出來。

  書房裡的空氣有點悶,源輝月順手打開了空調和新風系統,在平緩啟動的空調吐出的冷絲絲寒氣中,翻開了那本資料。

  三年前這個案件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因為凶手的殺人方式極為殘暴血腥而有名,當時的警方甚至給他起了一個代號——「單挑」。

  真名叫做勝山傳心,職業健身教練,名下有專業的健身房,在業內還挺有名氣,屬於在東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都住得起豪宅的最頂尖的一批成功人士。

  他「單挑」的代號,來自於他作案時會強迫受害人和他進行一對一對戰,然後在戰鬥中將受害人打死,手段極其惡劣殘忍。

  這也正是源輝月從大山鈴那裡拿到資料後,從五花八門品種繁多的連環殺人犯中挑中他的原因。

  只不過在翻開這個案件的相關資料之後,她意外地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鳴瓢秋人。


第384章 幽靈(三)

  「單挑」的案件最後以凶手死亡結案了,警察找到他家中的時候,勝山傳心的家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等消防車到場撲滅了大火之後,警方才在房屋殘骸裡找到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焦屍,通過DNA對比才確認了死者就是勝山傳心本人。

  這位連環殺手被警方發現的過程也十分具有戲劇性,因為殺人方式是逼迫受害人和他對戰,「單挑」的殺人現場經常性一片狼藉,而且留下了大量DNA組織。然而勝山傳心本人此前並沒有犯罪記錄,所以警方才一直找不到他,他之所以被發現,根本與他自己犯下的案件無關。

  勝山傳心是業內最頂級的健身教練,在出名之後自己開了健身房。他的健身房的一個常客,有一天忽然找到警察局報警,說自己經常去的那家健身房的沙袋裡有血腥味,懷疑裡頭藏了屍體。

  因為對方神神叨叨說得跟真的似的,警方立刻對此展開了調查。然而事實上這位常客患有臆想症,他的報案內容當然是假的,但是警方在調查這個莫須有的健身房藏屍案時發現了其他異常,判斷出健身房的老板有問題,通過私底下進行DNA比對,這才鎖定了老板勝山傳心就是「單挑」本人。

  一個精神有問題的變態殺人犯逍遙法外多年,犯案無數從未留下任何把柄,最終卻被同樣精神有問題的病人給坑了,如此戲劇化的過程,實在不得不讓人感嘆一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另外一方面,勝山傳心無論是殺人方式還是精神狀況,顯然都十分符合源輝月要找的人。

  她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將文件夾往後翻,一張照片忽然從裡頭掉了出來,正好落在她身上,照片中的黑發女孩枕著她的膝蓋朝她看過來,眼瞳清澈。

  源輝月微微一頓。

  那是單挑被抓之前的最後一個受害人,一名還在念國中的少女——鳴瓢椋,遇害時還不到十四歲。

  她將那張照片那起,在女孩清澈的目光中回視過去,不知為什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山鈴做事很靠譜,除了案卷,受害者家人的資料也被她搜集齊全一並發給了她。源輝月正要起身去拿附錄的那個文件袋,一抬頭,這才發現書房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

  金發青年靠在門邊上,安靜朝她看過來。

  「臥室裡沒有人,我就找來書房了。」

  他灰藍色的眼瞳格外沉靜,落了一點門口的影子,源輝月下意識點了一下頭。

  空氣裡不知為何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似乎有種復雜且晦澀的情緒在靜靜蔓延。

  還沒來得及分辨出這種情緒是什麼,她忽然看到安室透收回了視線,垂眸笑了笑,「家裡多了個人很不習慣吧?」

  「?」

  「沒什麼,我本來是想上來看看輝月桑休息得怎麼樣,如果你沒睡著的話順便問問午飯想吃什麼。」金發青年再抬眸時已經是一貫的從容自若的表情,甚至還朝她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柯南君說輝月桑不舒服的時候一貫胃口不太好,如果我做的料理被嫌棄了,我可是會傷心的。」

  他輕描淡寫地就要將話題帶過去,好像方才那點空蕩蕩地落在空氣裡的寂寥是偶發的幻覺。安室透的情商從來都很高,只要他願意,他就永遠不會讓任何人感到不自在。

  青年從容地往後退了一步,神情和反應都無懈可擊,然而源輝月坐在原地望過去,忽然有點不想遵守這種成年人之間社交的無言默契。

  她慢吞吞開口,「是有點不習慣。」

  金發青年意外地一怔。

  隨手將手裡的文件夾放回桌上,她起身站起來,視線有些微妙地移開,「不過也沒什麼,柯南剛來的時候我也不習慣。」

  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還好,剛一起身,酸澀的刺痛立刻潮水般湧了上來,源輝月一句話剛說完,撐在桌上的手一晃,差點連人帶椅子翻過去。門口的人似乎終於回過神來,連忙三兩步趕過來,及時扶住了她。

  「輝月桑你要去哪兒?」對方哭笑不得地問。

  「下樓。」

  然而就大小姐這平地走兩步路都困難的樣子還想下樓梯?

  安室透嘆了口氣,「我抱你下去?」

  「……」

  源輝月一場感冒把自己感成了偏癱,她木著臉十分不爽地指揮,「你給我弄個輪椅過來。」

  「輪椅不能下樓梯啊。」

  安室透干脆不再顧及病患本人的奇思妙想,直接一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大小姐十分能折騰,然而卻輕得能被人一把端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五年過去,她的年歲長了,體重反而好像比以前更輕了,就好像大半年前那場車禍的確帶走了某些和她健康相關的東西。

  安室透微微一頓,「……你這些年真的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源輝月:「什麼?」

  「沒什麼,」金發青年抬眸朝她笑笑,「我是說,差點忘了,輝月桑一會兒吃完飯還要記得喝感冒藥。」

  「……哦。」

  「還有,午飯想吃什麼?」

  源輝月想了想,「蘆筍蝦仁?」

  她話音剛落,感覺抱著自己的人似乎及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好。」

  .

  然而源輝月這個午飯最終沒能按時吃到,她剛被安室透扶著下了樓,還沒走到客廳,院子外頭的門鈴就響了。

  目暮警官破案的心情似乎過於迫切,甚至沒注意到時間,電話一打完就直接帶著人上了門來。

  只不過等將人請進門之後,源輝月才發現心情迫切的不是目暮警部。

  來者有兩名,除了這位老熟人目暮還有一位陌生的警察,目暮警部介紹他是警視廳殺人犯搜查第十一系的阪東警官。

  這位警官一坐下,不等目暮歉意寒暄幾句,就直截了當地開口問,「九月二十四日晚上你在哪裡?」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他說話的語氣又冷又硬,甚至帶著幾分逼問的味道,客廳的空氣因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登時有些緊張。

  原本在客廳裡趴著玩球的哈羅察覺到什麼般,頓時回頭站了起來。

  目暮警部連忙拉住了這位同僚,開始打圓場,「抱歉抱歉,源小姐,阪東警官不太會說話,我們主要想驗證某位證人的證詞,所以才想請源小姐您回憶一下當晚的情況。」

  源小姐輕描淡寫地撩了一下眼睫,被拉住的阪東警官似乎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微微低了一下頭。

  目暮警部進門的時候做過介紹,表示他是負責調查那起針對警察的襲擊案的警部。老實說這位阪東警部給人的第一感覺十分符合日劇中對刑警這個職業的刻板印像,粗魯、固執、認定的東西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一眼看出他此時極具攻擊性,像個已經把全身的刺豎了起來的刺蝟。雖然這個攻擊性並不是對著她,單純只針對她做出的證明。

  「九月二十四日晚上我的確和不二周助一起吃了一頓飯,柯南也在,如果你們想問的是這個的話。」

  目暮警官連忙推進主線,「你們是什麼時候分開的?」

  「九點十分左右。」

  阪東:「你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當時天已經黑了,不二哥哥本來准備送我和姐姐回家的。」柯南接過話茬解釋,「所以在餐廳門口看了一眼時間,但是當時忽然有人來找不二哥哥,看對方好像有事,而且當時也不算太晚,所以我們就讓不二哥哥先去忙,之後他就上那個人的車離開了。」

  目暮警部再次按住自己不會說話的同僚,「你們還記得來找不二桑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嗎?」

  源輝月淡淡地說,「男性,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發色挺特別。而且碰巧第二天我們又在某個婚禮現場遇到了。」

  「是這個人嗎?」目暮立刻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果然就是鳴瓢秋人。

  源輝月和柯南同時表示就是他。

  「這樣啊,」目暮警官收回照片,頭疼地撓了撓後腦勺低聲嘟噥,「如果是這樣就的確可以排除鳴瓢桑的嫌疑了。」

  這時候他旁邊的阪東忽然突兀地問,「你那天為什麼要忽然約不二周助吃飯?」

  源輝月淡定地抬眸,在這位老刑警眼中看到了濃厚的懷疑,雖然可能依舊不是針對她的。

  警察這個職業做久了的確容易變得固執,特別是破案多了的老刑警,在對待罪犯的時候,總是容易有一種特殊的直覺,而他們很多時候都會深信這種直覺,將其作為破案的依據。

  她給出的證明大概跟這位警官的直覺完全相反。

  「因為前段時間美網公開賽剛剛結束,奪冠的手塚國光是我一個朋友,也是不二國中到高中網球部的部長。我之前一直在忙其他事情,二十四號那天才看到這個新聞,所以給不二打了電話約他出來慶祝。」

  「原來是這樣。」目暮警部連忙點頭。

  他回頭看到身邊的人沉默下來似乎沒有問題要問了,趕緊拉著他站起身來,「那我們就不打擾源小姐你們了。」

  源輝月身體不舒服,懶洋洋坐著沒動,另一側從頭到尾沒說話的某人自然地起身替她送客。

  這一次的拜訪過程著實有些尷尬,目暮警部被安室透和柯南送到門口時還在硬著頭皮替同僚道歉,「阪東警部一直都是這個脾氣,請別介意。」

  金發青年淡定地說,「我知道。」

  「啊?」

  「那位阪東警官我記得好像是准職業組吧。」

  他禮貌笑了笑,目暮警部卻忽的一默,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暮四十五歲了破過那麼多案,到現在還是警部是因為他是非職業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到警部的位置基本就到頭了。但阪東作為准職業組,按理來說升職的空間要比他大得多,他能力也不弱,到現在還只是警部就知道他的脾氣和性格有多能得罪人了。

  看著面前微笑的青年,目暮警部忽然有點想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嗎?

  「那個,」這時候柯南好奇插了句話,「目暮警部你們到底在查什麼案子啊?」

  「這個,其實不是我在查,這是阪東警部負責的案件,我只是受其他人所托陪他一起過來……」

  可能十一系的同僚們怕這位脾氣又臭又硬的阪東警官一不小心把某位大魔王得罪死了,目暮警部干笑著下意識扭過頭去看自己的同伴,卻忽然聽到一陣汽車啟動的聲音。

  他有點愣地轉過身,就見到門口的警車噴出一陣尾氣,然後頭也不回地開走了。

  他的手機上這才收到一條消息。

  【突然想到點事情,先走了。】

  目暮警部:「……」

  柯南:「……」

  好的,他現在也理解了那位阪東警官有多不好相處了。

  同情地看了一眼被丟下的目暮,他安慰道,「反正目暮警官你現在也不急著走了,給我們講講這個案子吧。」

  目暮:「???」

  雖然但是,他好像並沒有被安慰到?


第385章 幽靈(四)

  目暮警部被柯南騙回了屋裡。

  一方面外頭太熱,雖然十月份的太陽已經給了人活路,但是能吹空調誰願意在馬路邊上干等著;另一方面,看著旁邊同樣對這件事面露關注的金發青年,他總有種就算自己拒絕,最後還是會被忽悠進去的感覺。

  總歸他給柯南泄題也不是第一次了,目暮警部開始逐漸習慣。

  他跟著柯南和安室透進屋的時候,源輝月還坐在沙發上沒動,聽到動靜抬起眼皮看過來一眼,對他的去而復返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

  「……這個案件我其實了解得並不多,主要是十一系負責。」目暮警部默默在沙發上坐下了,端起了面前的茶,茶水甚至還是三分鐘前沒來得及收走的。

  源輝月:「為什麼十一系辦案的警部會懷疑鳴瓢?」

  「……」

  她問得十分直接,大概真的是身體不舒服連試探的流程都不走了。目暮警部癱了癱,有點想對這種刺探警方內部辦案的行為說點什麼,然而對著大小姐一張心情不好的冷臉,又識趣地選擇了閉嘴。

  「一部分是因為益戶桑婚禮當天發生的事,鳴瓢君和死者發生過口角,算是表層社會衝突關系者,而且當天晚上死者死亡的時間裡他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死者也在那天出席婚禮的賓客裡?」柯南疑惑。

  「沒錯,」目暮警部的聲音沉了幾分,「而且你們還見過他,就是若島津警視。」

  源輝月有些意外地抬眸,小偵探也微微怔了一下,「那若島津警視的死亡時間……該不會他從婚禮回去之後就出意外了吧?」

  「不是立即,但也差不多。」目暮嘆了口氣,解釋了一遍他當天的時間線,「若島津警視從酒店離開之後先是回了警局,下午七點左右離開,有警員在門口見過他。之後從他汽車的行車記錄上顯示他直接回了家,然後在家樓下的地下停車場門口發生了意外。在這個時間段,鳴瓢君恰好是一個人待在他的偵探事務所裡,沒人能夠為他證明。」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位鳴瓢桑也只能說是有嫌疑吧。」安室若無其事地插口,「但剛剛那位阪東警部的態度明顯已經認定了他就是這起案件的罪犯。」

  「……」

  目暮警部這一次沉默得久了一點,握著杯子的手指略微收緊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了解過一起三年前發生的連環殺人案,那個案件的凶手曾經被警方取過一個代號,叫做『單挑』。」

  剛剛還在書房復盤這個案件的源輝月眼睫抬了抬,朝他看過去。

  柯南和安室透:「聽過。」

  「?」

  他們回答得如此干脆,反而讓目暮警部愣了一下。他回頭看看某位大小姐也是一臉這部分可以跳過的表情,忽然有些懵逼且自我懷疑。

  他們到底誰是警察?為什麼無論他說起哪個案子這些人全都知道?

  「……既然都了解那就好辦了。」為了不讓自己心梗加重,目暮警部最後木然地跳過了這一茬,簡略介紹了一下「單挑」的習慣性殺人方式,就繼續道,「目前兩位死者也是被人毆打致死,遇害方式和當初『單挑』手下的受害人極為類似,甚至相似到幾乎讓人懷疑是『單挑』本人干的。」

  柯南:「兩位死者?」

  「還有一位是八王子南署的大澤光生警視,死亡時間就在若島津警視遇害的前一天。因為死亡現場相仿,還有同樣的凶手留下的簽名,所以這兩起案件才被合並,認為是一個連環殺人案。」

  目暮警部簡略打了個岔,又回到主題,「但是『單挑』的案子三年前就結案了,警察找上門的時候,凶手家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凶手本人已經在大火中死亡。」

  他說完忽然覺得這個結局好像有點熟悉,並且下意識想到了上一個差不多結局的「凶手」岡圭介,忍不住強調,「這一次真的沒弄錯人,警方那邊還有凶手之前在犯罪現場留下的DNA,在將大火撲滅,從火場中找到死者屍體後,再次進行過DNA比對,可以確定死在火場中的就是凶手本人。」

  見對面幾人點了點頭,目暮警部這才莫名松了口氣地繼續,「而當時鳴瓢君還在警視廳搜查一科,『單挑』的案子正好是他所在的部門負責調查……只不過不幸的是,在他們找到『單挑』之前的最後一個受害者,就是鳴瓢君的女兒,叫做鳴瓢椋。」

  客廳中倏然安靜下來。

  一張幾分鐘前還在書房看到過的照片在源輝月腦海中一閃而過。

  黑色短發,扎著單邊的馬尾辮,眼瞳清澈而明亮。

  她和他的父親相貌相差太大,大概是隨母親,她看到照片和名字的時候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原來不是那兩個人碰巧同姓。

  目暮警部的聲音逐漸低沉,「……據說那天恰好鳴瓢君在警局,夫人有事出門了,只有那孩子一個人在家。等外出的夫人回到家,打開門後,發現了孩子的遺體……她就是那起案件的第一發現人。」

  然後她的精神也跟著在那一眼中破碎了。

  「據說那孩子的遺容特別殘忍,是被虐殺致死,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老刑警也不忍心看……可能是接受不了吧,她之後一直沒能從那個陰影裡走出來。在鳴瓢君某次回家的時候,發現她在家中割腕自殺了。」

  女兒被虐殺,妻子因此自殺死亡,鳴瓢秋人跟「單挑」可以說是有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可能是兔死狐悲,也可能是警察特有的正義和憐憫之心,目暮警部在說完這些話後也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柯南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鳴瓢桑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從警視廳退職的嗎?」

  「這是原因之一,」目暮警部深深嘆了口氣,「最重要的是『單挑』的死留下的那個謎團。」

  「『單挑』的真名叫做勝山傳心,既然你們都對這個案子有過了解應該就知道,他當時是被意外查到的。警方找上門時,他本人並不知情,正好還在家中。因為他作為連環謀殺犯人的危險性,當時警視廳派了SAT出動,但是鳴瓢卻搶在SAT之前前往了『單挑』家。」

  「SAT趕到時,『單挑』的屋子已經起火了。」

  這些細節當然不會記錄在案卷中,源輝月抬眸,看到目暮警部頓了頓才繼續,「後來消防員趕到,警方從大火後的廢墟中找到『單挑』的屍體,科搜研對其進行屍檢後發現,他的真正死因是槍殺,死亡時間正好是警方找過去之前沒多久。也就是說,有人在他家中殺死了他,然後立即點火離開,去到『單挑』家中逮捕他的警察可能恰好和殺死他的凶手擦肩而過了。」

  柯南沉默了一下,冷靜開口揭開了目暮警部沒有說出的另一個可能性,「也有可能,殺死『單挑』的就是鳴瓢桑本人,點火是因為來不及處理現場,於是干脆一把火燒掉來掩蓋痕跡,對嗎?」

  「……」目暮警部抬起頭看向他,好一會兒,緩緩點了頭,「你說得沒錯。」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捏著杯子的手似乎有點躁動,「當時搜查一科也有很多人都這樣認為,甚至對鳴瓢下發過停職調查的處分。但後來科搜研對現場找到的彈殼進行了彈道檢測,發現上面的膛線磨損和鳴瓢的配槍並不匹配,而且SAT趕到後,鳴瓢就把配槍交了上去,他的彈夾當時子彈是滿的,也沒有剛剛開過槍的痕跡。而按照鳴瓢的交代,他趕到時,『單挑』的別墅就已經起火了,消防車也是他打電話叫來的。只不過……」

  他默了默,「只不過,即便如此,鳴瓢的嫌疑也沒有完全洗清。」

  安室透平靜接口,「提前准備另外一把槍,找到那位勝山君家中,開槍殺人,點火,再把真正的凶器處理掉,動作快一點的話十分鐘內完全有可能。至於開槍後的硝煙檢測,也能找到辦法規避。」

  目暮警部默認:「……當初在搜查一科裡面,鳴瓢的實力就是最優秀那一批。」

  而一個最頂尖的刑警犯案,比最狡猾的連環殺手更讓人無法抓到痕跡。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所以即便他停職調查的處分因為證據不足被撤銷了,但是警方內部依舊沒有減輕對他的懷疑,鳴瓢在搜查一科也逐漸被邊緣化。他自己似乎也對此心知肚明,後來直接從警視廳退職,去中野區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似乎也很少再和以前的同僚聯系了。」

  「據我所知,鳴瓢君直到現在,都對三年前那個案子念念不忘。他好像到現在都一直認為,當年真正的凶手沒有死。」

  柯南意外,「可是警方不是對比過DNA了嗎?」

  「對,在別墅找到的那具屍體和『單挑』在其他案發現場留下的DNA完全一致。所以有人覺得鳴瓢是因為沒有親手抓到殺死女兒的凶手,所以陷入了魔怔,或者干脆是他為了脫罪故意演的戲。」

  目暮警部說,「而這一次阪東之所以懷疑這三起模範作案的凶手就是鳴瓢,就是因為他認為鳴瓢可能會在多年無意義的搜尋下陷入極端,最後想要用這種方式把『單挑』引出來。」

  「……」

  大廳中的眾人同時沉默,因為就連他們都沒辦法說沒有這種可能性。

  那位阪東警部的懷疑的確不是沒有道理的胡攪蠻纏,恰恰相反,作為一個老刑警,他甚至可以說深諳人性。

  屠龍的勇者變成了惡龍,從來不只是傳說。

  目暮警部沉聲說,「如果只到這裡,也只是阪東警部的猜測。最重要的是這一次犯案的凶手留下的簽名。三年前的案子裡,單挑殺人後從來不會留下特殊符號,但這一次有了。痕跡科在兩位警視的遺體旁邊都找到了一個同樣的圖案,是用被害者的血所畫……是一只鳥。」

  客廳中另外三人一頓。

  ——鳴瓢秋人當年死在「單挑」手下的女兒大名叫做椋,「椋」這個字,本身就是一種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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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幽靈(五)

  「除此之外但是還有一些線索也對鳴瓢君很不利。首先現場沒有留下任何DNA,這和當年『單挑』的作案方式不同,凶手似乎並不希望自己的DNA信息被發現,有可能是在警視廳的資料庫中留有紀錄,而鳴瓢當時被停止調查時就接受過DNA對比。」

  「法醫對兩位警視的遺體進行檢查後也發現這不是一起普通的模仿作案,死者的情況和三年前的受害者們高度相似,幾乎讓人以為是當年的凶手活了過來。除非對案件非常了解,單純憑巧合絕對做不到這一點,所以阪東才懷疑到了當初參與過案件調查的鳴瓢身上。」

  目暮警部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這片長篇大論結束後,他把面前一整杯水都喝空了。

  也不知道是算好的還是湊巧,他剛說完,屋外頭忽然傳來幾聲車鳴,來電提醒的手機鈴聲也應聲響起。

  目暮低頭一看,終於站起身,「高木開車過來了。源小姐,還有安室老弟、柯南君,我就先回警局了。」

  源輝月微微頷首,「謝謝目暮警部了。」

  她剛意思著要履行一下禮貌站起身,就被對方連忙推拒,最後還是由安室透和柯南幫忙盡了一下送客的禮儀。

  高木警官開來的車已經停在院子外,將目暮警部送到門口時,安室透忽然想起來什麼般,「當初真正殺死那位勝山桑的凶手,後來抓到了嗎?」

  腳步一頓,目暮警部回過頭來搖了搖頭,「沒有。警方後來調查了『單挑』的人際關系,發現刨除他連環殺人犯的身份,只作為勝山傳心,他和周圍無論是同事還是朋友都相處得非常好,基本沒有結仇到想要至他於死地的人。」

  高功能反社會大部分都是兩面人,一面是凶狠邪惡的儈子手,另一面卻能在生活中風度翩翩受人喜愛,就是因為如此戲劇化的人生所以才屢被影視和文藝作品青睞,勝山傳心自然也是如此。

  目暮警部嘆了口氣,「所以當初鳴瓢才遭到了那麼嚴重的懷疑,畢竟無論動機還是嫌疑,他都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安室透:「但是聽目暮警部你的語氣,你好像並不認為他是凶手?」

  「……之前鳴瓢還在搜查一科的時候,我跟他共事過。他的妻子和女兒某種程度上都是因為『單挑』而死,如果說他想殺『單挑』,我認為的確有可能。」

  他頓了頓,「只不過,如果動手的真的是他。他在殺完人之後不會對其他人說謊,他會干脆地承認下來……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朝金發青年點點頭,目暮拉了下帽檐正要離開,忽然又被喊住。

  「等等,目暮警部。」

  小偵探朝他抬起頭,招招手,他有些疑惑地蹲下身湊了過去。

  「鳴瓢桑現在還在警視廳嗎?」柯南小聲問。

  「還在,不過有源小姐的證詞,他的不在場證明成立,應該下午就能夠放出來了。」

  「這樣啊,」柯南眨了眨眼睛,「你能把鳴瓢桑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嗎?」

  .

  這天中午,目暮警部離開之後,源輝月家終於這段時間來第一次吃了一餐不那麼湊合的午飯。

  源輝月的胃口依舊不好,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自己點的菜怎麼著也應該多吃兩口的禮貌,她最後放下筷子時,碗裡的米飯雖然還剩一半,但都已經是身體不舒服情況下的超常發揮了。

  桌上的另外兩人似乎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再勸。

  吃完飯後,源大小姐原本想繼續禮貌,幫忙收拾一下,但還沒開口就被趕去了樓上休息。

  之後安室透也沒有讓還是小孩子的柯南動手,給他布置了一個去看著姐姐的任務之後,自己輕車熟路地端著碗碟進了廚房。

  廚房裡的爐子上還燉著一鍋湯,在鍋裡翻滾著輕微的咕嚕聲。他把餐盤在水龍頭下衝了衝放進洗碗機,回頭看到爐灶,想起了什麼,走到灶台右側,拉開最旁邊的吊櫃往裡看了一眼,無奈地失笑,「果然還在這裡啊。」

  吊櫃裡整齊擺了一排調料。源輝月現在住的這棟別墅年代挺久,是她媽媽的房子,廚房裡用的依舊是天然氣,天然氣的總閥門就在灶台旁邊,露在外面不太好看,於是外頭裝了一個吊櫃遮掩。

  正常情況下,這個吊櫃基本上不會起什麼功能性作用,就是個裝飾。但是因為位置太好了,以前諸伏景光做飯的時候喜歡把調料放在手邊,總把它當調料台用。他習慣未雨綢繆,連調料都要打個備份,於是廚房裡的各種調料全都有兩套,一套就放在這裡。

  安室透伸手把裡面的醬油瓶拿下來,打開聞了一下,發現還挺新鮮,似乎剛放進去不久。這顯然已經不是景光和他當時留下來的了,大概是後來照顧源輝月起居幫忙做飯的人以為這是她的習慣,沒有改動地幫她保留了下來。

  他一手撐著吊櫃回頭看去,透過廚房的玻璃門視線在屋子裡逡巡了一圈。

  他在這棟房子裡住了三年,從認識源輝月開始,後來也沒搬出去,直到五年前離開,然後一走就是五年。

  在與他無關的時間裡,這座房子好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如說陽台上多出來的花,休息室裡的游戲機和足球,還有茶幾下屜子裡的硬幣、撲克牌和報紙。

  但好像很多地方又沒變,他一眼掃過去,依舊是從前的痕跡。

  金發青年微微斂眸,安靜地闔上了櫃子,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看去,就見到柯南雙手插兜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小孩的表情有一點無奈。

  他了然,看著他走到面前,「輝月桑沒有去休息?」

  柯南點了點頭,「姐姐在書房,她說有事找你。」

  安室透有些意外地揚眉。

  五分鐘後,他找到書房門口,看到源輝月正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裡,手裡翻著一本藍色的文件夾。

  時間沒有改變的可能還有大小姐的脾氣,她就沒有輕易聽話的時候,當年是這樣,現在也一樣。

  他有點無奈地走過去,「柯南說你找我。」

  源輝月抬頭,「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兼職是私家偵探對吧?」

  安室透聞弦歌知雅意,走過去側身靠在了她旁邊的桌上,「輝月桑想給我下委托?」

  她把那本藍色文件夾遞了過來,「這個人。」

  安室透伸手接過,剛翻開文件夾的外殼,他就微微一頓,抬眸看了一眼源輝月。

  裡頭資料上的第一頁就有要調查的對像的照片,那張頑固得像塊石頭的臉十分眼熟,正是一個小時前還坐在客廳裡的那位阪東警官。

  源輝月纖細的手指間轉著一支筆,慢條斯理地說,「這起案件中,那兩位遇害的警官其實還有一個共同點目暮警部剛才沒有說——他們,還有剛才來的這位阪東警部,以及武藏野署的小野寺陽介警視正,當年在警校的時候是同期,而且是同一個班。」

  「因為在警校時的優異表現,他們畢業之後被警視廳組織犯罪對策部看重,進入了組對部第三科,一起參與偵破了許多重大的刑事案件。」

  「其中兩位死者還有小野寺陽介警視正仕途一直都很順利,從普通刑警升至了管理層,只有阪東桑因為個人性格的原因,喜歡單干,也得罪了很多人,所以一直到現在依舊是警部。」

  檔案裡的資料十分齊全,甚至連阪東在警校時的成績都有,顯然來自內部渠道。安室透一邊往後翻,一邊聽著她繼續,「這起連環殺人案案件之間發生得太密集了,凶手連殺了兩個人之後又忽然停止了行動,這不符合變態型連環殺手的一貫規律。所以這起案件和『單挑』的情況不一樣,這是對某些人的針對性復仇。」

  安室透拈起一張紙頁往後翻,「所以你懷疑阪東警官?」

  「我懷疑這位阪東警官和目前還沒有出事的小野寺陽介警視正都是凶手的目標,」源輝月條分縷析,「就像目暮警部說的那樣,凶手對當年『單挑』的案子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是警方的內部人員。而警察有可能得罪的人就那麼幾類,抓到或者沒抓到的凶手、凶手或者受害者的親屬。」

  安室透:「所以,你想從當年被若島津警視他們送進監獄的犯人中有哪些最近刑滿出獄這個方向查起?」

  源輝月手裡的筆慢悠悠轉了一圈,「這條線也太簡單了,我已經讓其他人去查了。我真正希望你幫忙調查的是,當年阪東警部和另外三位參與的那些案件中有沒有哪些存在問題。」

  這個問題,很顯然不僅是指被抓捕的嫌犯,而是警方內部的問題。

  安室透從資料上抬起眸朝她看去,在他的目光下,源輝月淡淡地說,「其實警察辦案過程中,會得罪的還有一類人——自己的同僚。安室君,你應該明白吧。」

  安室透輕輕挑了下眉。

  一個人半輩子的履歷,落在檔案裡也就薄薄幾頁紙,很快就看完了。

  把文件夾往旁邊書桌上一放,他一手按住了源輝月座椅的扶手,傾過身去凝視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阪東警部會來找你?」

  青年灰藍色的眼瞳倒映出椅子裡的人,她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對他的忽然靠近沒有任何反應,神色冷冷懨懨,眼睫半垂著,眼皮尾端像一筆掃出去的淡淡墨痕。

  她漫不經心笑了一下,撩起眼睫,「你猜?」

  安室透輕輕一笑,沒有去猜這個顯而易見地事實。他伸手撩了一縷椅子裡的人垂在肩上的長發,垂眸看著那縷墨色的發絲從指間滑,慢條斯理地回問,「我幫輝月桑的忙,有什麼獎勵嗎?」

  「什麼獎勵?」源輝月懶洋洋說,「事先說好,我是真的不知道FBI把基爾藏在哪兒了。」

  「不是這個。」

  「那你要什麼?」

  那縷墨色長發游魚一般在他指間一甩,發梢在他指腹上拍了一下就溜走了,安室透這才抬頭看向她,「要輝月桑就去休息好不好?」

  源輝月神色終於有了一點變化,「就這個?」

  她有點意外,這人日常對她動手動腳,似真似假地撩撥,她都做好這個混蛋要開口耍流氓的准備了,結果他忽然提了一個這麼體貼的要求。

  所以今天終於是「安室透」的人格占上風了?

  金發青年衝她一笑,彎腰把她抱了起來,「走吧,我送你過去。」


第387章 幽靈(六)

  熟練地完成了把大小姐哄去睡覺的任務之後,安室透從臥室出來,看到柯南弟弟雙手插兜站在外頭,開口就對他十分有信心地問,「姐姐去休息了?」

  他失笑地在他面前蹲下來,「對。接下來就拜托柯南君了,廚房裡還燉著湯,你稍後注意一下,一個小時之後再關火,晚上吃飯的時候稍微熱一下就可以了,吃完飯後別忘了提醒姐姐吃藥。」

  柯南認真記住了,一邊疑惑,「安室哥哥你晚上不過來了嗎?」

  「嗯,」安室透笑了笑,垂下眸,「不過來了,還是讓輝月桑好好休息吧。」

  「這樣啊。」

  小偵探似乎頓了頓,最後沒多說什麼。

  將其他一些瑣碎處理完,確認即便只有柯南一個小朋友在家也沒什麼問題了,安室透這才離開。

  剛走出院子大門,他就給風見撥了一個電話。

  那頭的人接得非常快,「降谷先生。」

  「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死者是兩位警視。」

  這個案件顯然在警界內部已經傳開了,不少人在關注,他剛剛一提,風見立刻點頭,「沒錯,目前是搜查一科在負責調查。」

  安室透:「把案件的資料發給我,特別是那幾位死者的履歷,全部。」

  風見似乎愣了一下,先下意識應了聲「是」,然後這才小心問,「這個案件有什麼問題嗎?我們之前已經確認過了,雖然死者是警界的管理層,但是似乎不是恐怖襲擊類的事件。」

  「不關你們的事。」安室透無奈地垂眸一笑,「是輝月給我派的任務。」

  「這、這樣啊……」

  以為是自己的工作出了疏漏的風見默默抹了把汗,「……源小姐為什麼會忽然對這個案件感興趣了?」

  然而這一次電話那頭的上司安靜了一下,沒有回答他。

  「把資料發給我之後順便提醒搜查一科那邊,注意一下另外兩位和受害者同期的警官,他們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標。」

  風見連忙點頭,「是。」

  .

  另外一頭的警視廳,鳴瓢秋人簽完字,走完流程,終於被放出了審訊室。

  他離開的時候阪東警部不在,不知道是不想眼睜睜看著他被放走還是去調查其他線索了。

  放他出來的那個小警察倒是態度挺友好,大概是給他作證的人過於有說服力,壓根就沒有懷疑他被錯放的可能,還顛顛地給他道歉。如果不是地點在警視廳,可能就差說一句「歡迎下次再來」了。

  鳴瓢秋人被關了四十八小時,從昏暗的室內走出來站到太陽底下時,甚至有些不習慣。明亮的太陽落入眼底,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忽然聽到街對面傳來一聲車鳴。

  他抬頭望去,一眼認出汽車駕駛座上的人,抬腳走了過去。

  「抱歉,連累你了。」

  比他先出來的不二周助搖了搖頭,依舊帶著習慣性的笑,啟動了發動機,「先送你回去休息嗎?」

  鳴瓢剛要應聲,手機鈴聲忽然響了,來電顯示一串陌生的號碼。

  他從事偵探行業經常有陌生人的電話打過來,他沒怎麼多想地接起電話,然後意外聽到了一個稚嫩且有些熟悉的童聲。

  「鳴瓢哥哥,我是江戶川柯南。」

  「我有個案件想要委托你幫忙調查,請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見一面嗎?」

  最終,鳴瓢秋人剛從警視廳出來,還沒來得及回家,先去了一趟米花町。

  他沒有讓不二周助繼續幫忙送,對方自己在警視廳待了一天,積累的雜事也不少。他在路邊上攔了輛車,半個小時後就到了柯南說的咖啡廳。

  咖啡廳開在別墅區裡,地點有點難找。正是喝下午茶的時間,他到的時候裡頭沒幾個客人,也不知道在這種寸土寸金的位置是怎麼開下去的。

  好處大概就是,他一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已經在卡座裡頭等他的柯南小弟弟。

  小孩子衝他招了招手,等他過去後很有禮貌地開口先道歉,「抱歉啊鳴瓢哥哥,姐姐還在家休息,我不能離開太久,只能拜托你來找我了。」

  咖啡廳的服務員走了過來招呼點單,鳴瓢秋人正接過他遞來的菜單,聞言一頓,「生病了?」

  「嗯,不過還好只是普通的感冒。」

  小孩子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有點操心的樣子,隨即大概是想起他還坐在對面,又很快回歸正題,拿起旁邊的文件夾遞了過來,開門見山,「這個就是我想要拜托鳴瓢桑查的案子。」

  鳴瓢秋人接過文件夾,順手打開翻閱。他看東西的速度很快,幾乎一目十行,信息攝取效率極高,只不過這個文件夾裡的資料甚至不需要他全部看完,剛看個開頭,鳴瓢就有些意外地抬頭,朝對面人看去。

  「這是平正輝的案子?」

  柯南點頭,「這是七年前那七起案件中的其中一起。鳴瓢桑當初參與過調查應該也注意到了,這個案子並不發生在當年平桑當快遞員時的配送區域內,死者也不符合其他人獨居且少於外界聯系的特征。」

  鳴瓢秋人反應如電,「這起案件不是平正輝作案,你們已經跟他確認過了?」

  「對。」柯南看向他的眼睛,「這是七個案子中,唯一的一起模仿作案,而且凶手到現在也沒有被抓到。」

  男人微微蹙眉,低下頭重新拿起資料從頭仔細翻看起來。

  柯南繼續,「這個案件還有一點有些奇怪。另外六位被害人的死因都是貫穿喉嚨的刀傷,因為過程中和凶手發生過搏鬥,身上也有一些抵抗性傷害。但是唯有這名貨車司機,遺體上的傷痕是最重的。甚至給他進行屍檢的法醫判斷,他是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情況下被人割喉而死。」

  鳴瓢秋人頭也不抬,「說明凶手在殺他的時候格外憤怒,他們之間可能有仇怨。」

  「但是那位司機身邊並沒有仇恨他到這種程度的人。」

  「那就說明這是凶手本人的個人偏好……」鳴瓢忽的一頓,停了下來。

  跟死者沒有仇怨,卻偏偏要在他臨時前對其施以虐待,這種類型的殺手,是變態型連環殺人犯的幾率占九成。

  而喜歡赤手空拳虐殺受害者的變態,他剛好就知道一個。

  抬眸看向面前的小孩,他忽然笑了一下,把手裡的資料扔回了桌上,「這才是你找我的真正原因吧?」

  柯南眨了眨眼,「嗯?」

  「別裝了,當年犯下這起案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單挑。」

  他直接一語道破了玄機,然後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搭在了桌面上,十指交錯,碧色的眼瞳逐漸變得淺淡而銳利,「你知道我在找他,你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什麼能夠肯定單挑沒死,我說得沒錯吧?」

  小偵探望向他,忽然歪了歪頭笑了,「對。」

  .

  源輝月是被一串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躺在床上意識還有些朦朧,回過神時意外了幾秒自己居然真的睡著了,然後聽到了一聲「汪」。她回過頭,看到床頭探出一只雲絮似的的耳朵。

  「哈羅?」

  毛茸茸的爪子搭了上來,狗狗終於趴到床前露出頭,望著她又叫了一聲。

  她剛才睡覺時哈羅似乎也一直在床邊上陪著她,看著她醒了才出聲,搖著尾巴看看她,又扭頭看看還在大聲催促的手機。

  源輝月伸手過去揉了揉它的腦袋,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松田?」

  對面的人一頓,隨即嗓音有點沙啞地問,「感冒了?」

  「嗯。」

  臥室的遮光窗簾還拉著,室內的光線昏暗,她一邊心不在焉地應著,一邊從床上爬起來順手打開了床頭燈。四肢關節依舊僵得像是瓷砌的,又硬又冷,她起身後靠在柔和的燈光裡緩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問,「查到了?」

  松田陣平正從一棟居民樓出來,「我找到了那個七年前臨時出意外的前輩,不過沒辦法從他口裡問出什麼了,他後來調到了組對課,兩年前在一次任務中中了流彈,殉職了。」

  源輝月握著手機的手一頓。

  「我已經確認過,他的死的確是個意外,至於其他的……」那頭的人似乎在大街上,背景音裡傳來一聲路過的車鳴,「當面說吧,你在家等著我現在過去。」

  「哦。」源輝月回頭看了看,外頭沒有動靜,柯南和安室透似乎都不在。

  「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下去給你開門。」

  那頭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默了一下,「不用了,你就在樓上等著吧,我自己開。」

  源輝月意外,「你也會撬鎖?」

  「……」松田陣平的語氣有一絲忍耐,「你家大門的電子鎖錄過我的指紋。」

  「?」源輝月詫異了一下,但仔細想想好像又很正常,「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掛斷了電話,她這才回頭問還趴在床邊的哈羅,「柯南君和安室呢?」

  狗狗歪頭 ,朝床頭櫃的方向努力湊了湊。源輝月跟著它的動作看過去,這才發現柯南留在床頭的便簽紙。

  上面寫著安室透已經離開了,他暫時出個門,就在附近的咖啡廳,最多一個小時回來,留言時間是十五分鐘前,如果她醒了就給他打電話。

  源輝月想了想,起身下床。

  哈羅迅速朝她叫了兩聲,狗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叮囑過什麼任務,看著她起身往外走著急地在她腳邊轉來轉去,一副很想把她叼回床上的樣子。

  源輝月光腳踩在臥室毛茸茸的地毯上,深一腳淺一腳往外走,一邊擺了擺手解釋,「睡太多了晚上睡不著。」


第388章 幽靈(七)

  走廊上的木質地板比臥室的地毯要涼一點,盡頭的窗子灑進來大片的陽光,劃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線。

  光亮中似乎有微塵上上下漂浮,源輝月望著那個方向,在門口微微一頓。也不知道是不是柯南出門了的原因,家裡少了一個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偌大的空間顯得好像有些過於空曠了。

  有小動物奔跑的動靜從身後傳來,哈羅從臥室跟著她到了外頭,看看她又看看地板,又轉身跑了回去。

  源輝月以為它在溜自己玩,沒在意地繼續抬腳往書房走。

  她家裡的書房的裝修十分歐式古典,成排的書籍從地面到天花板占滿了整面牆壁,文人墨客們的思想結晶堆積在書架上,將這片空間撐得熱鬧了許多。書桌的位置在最裡面,靠陽台的落地窗旁邊,桌腳還十分隨大流地擺著盆綠植,被柯南養得蓬勃茂盛。

  源輝月從這片思想碰撞中穿過,來到書桌前坐下,視線在堆放文件的那個書架上停了停,又輕飄飄移開,看向不遠處的書牆。

  在略顯凌亂的書房裡,只有那面書架上的書擺得非常整齊,有條不紊得像圖書館或書店裡專門分好類的閱讀區,有種和整片空間格格不入的認真氣質。上頭書的類別也不像是她會看的——刑偵、槍械、法學,甚至角落裡還擺了幾本園藝和菜譜以及漢語言入門之類的書,全都有看過的痕跡。

  柯南倒是對這面書架很感興趣,看完之後還會乖乖把書原樣放回去,但源輝月自己從來沒動過。

  連書本擺放的位置都沒變。

  她盯著那面書架日常走了會兒神,回神時聽到了狗狗的叫聲,低頭看去,就看到哈羅正把一只拖鞋放到地上,又衝她叫了一聲,開始搖尾巴。

  她這才發現它幫她把鞋從臥室叼過來了。

  「這又是誰教你的,不過還是謝謝了。」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正准備俯下身去摸摸狗子的頭,忽然一頓。

  默默扶了一下跟偏癱大概只有一線之隔的腰,她認真跟狗子商量,「要不然你到桌上來吧。」

  教養良好除了偷吃冰淇淋從不翻牆上桌的哈羅狗狗疑惑地歪頭,「汪?」

  源輝月單方面為難了小狗十分鐘,直到書桌旁邊掛在牆上的小屏幕響起一聲提醒似的「滴」,她回頭看去,通過屏幕上顯示的門前的監控看到了松田陣平。大概是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就在附近,青年到得很快,已經將車停到樓下人到了門口,正在開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警察的都有些過分警惕的敏銳,她剛在屏幕上看到人,對方就若有所覺般抬頭朝監控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摘了墨鏡走進屋。

  幾分鐘後,書房門口果然響起了腳步聲。

  源輝月抬頭就看到松田陣平拎著一罐青提果汁走了進來,到近前的時候隨手拉開易拉罐,將果汁放到了她面前。

  哈羅狗狗起身圍著他轉了兩圈,不知道是不是確認了沒有威脅性,又重新趴下了。

  視線掃過毛茸茸的柴犬,青年沒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只格外有經驗地問,「中午吃飯了嗎?」

  源輝月點頭,一邊拿起那罐青提汁有點好奇地看著他。

  知道她在好奇什麼似的,他熟門熟路地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一邊「嘖」了一聲,「別看了,那個監控還是我裝的。」

  隨即他重新抬了抬眸望過來,眉心極輕地皺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跑得有些累,他抬手有些疲倦似的揉了一下眉頭,「夏天都快過去了,我還以為你今年不會生病了。」

  源輝月喝了口果汁,表情無辜,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大概知道跟她說這些也沒用,松田陣平大致問了一下情況,知道忍足侑士已經來過之後,神色終於松了松,隨即他們終於說起正事。

  「當年那位警官叫做岩田,當初在爆裂物處理班時,他是我和萩原的前輩。七年前有犯人在別墅區安置了炸彈的消息傳到局裡,爆裂物處理班臨時接到緊急出動的任務,在著急下樓的時候,他一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松田陣平的聲音又沉又慢,「右手當即受了重創,沒辦法只能由其他人頂上。那個時候研二正好在淺井別墅區附近,臨時過去是最方便的,所以拆彈人員就從岩田換成了他。」

  源輝月看著他墨色的眼睫輕輕往下垂了一下,捏著墨鏡的眼鏡腿,「類似的任務,岩田前輩執行過很多次,所以當時沒有人覺得他是故意受傷逃避任務。而那次事件發生之後,他就從爆裂物處理班調離了,調離申請上寫的是心理原因。」

  「這在當時很正常,那次事件中殉職的人太多了,而如果不是研二臨時頂替了他的位置,他可能也會出意外。當時整個部門大部分人的狀況都不怎麼樣,連我都被押著做了好幾次心理咨詢和評估,所以他的申請提交之後很快就被通過。」

  「我和研二剛進爆裂物處理班時,他就已經是班裡的老資格。因為我們倆一看就是兩個刺頭,而整個隊裡他的性格最好,所以最開始被踢過來帶我們的就是他……」

  他捏著眼鏡腿的手指微微收緊,指骨泛出一種冷厲的白。

  源輝月的視線安靜地落過去,沒有開口。

  「我這幾天重新調查了一遍他的背景,特別是資產狀況,然後發現他有個……不太好的毛病。」

  「他喜歡賭博。」

  「……」

  在人類所有的惡習中,通往深淵最近的幾條,賭博一定占據前列。

  金錢這個符號似乎天生就是要刻在地獄大門上面的。

  這句話幾乎像某種預兆,源輝月聽到這裡,就近乎猜到了結尾。她看著松田的表情果然逐漸晦暗下來,嗓音中添了幾分沙啞,說出了她意料之中的後續。

  「警察的工資其實還行,但是他手氣不好,經常輸,背著妻子和孩子在外面欠了一筆外債,兩千萬。」

  源輝月:「……也沒多少。」

  「但是他還有家庭要養,還不起。」青年扯了扯唇低笑一下,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自嘲,「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段時間的確狀態很不好,經常長吁短嘆為什麼東西發愁。研二還問過他,但是他什麼都沒說,早知道……」

  他說到這裡倏然停下。

  早知道兩千萬就能阻止那場意外,讓他再翻十倍把錢給他都可以。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當年那個隱藏在幕後的人計劃環環相扣,像個精密轉動的機械造物,每一顆齒輪都嚴絲合縫,就算改變了其中某一個人的動向,也依舊無法改變最後的結果。

  沒有岩田,必定也會有其他人作為那顆轉動的齒輪,將萩原研二引到早就設計好的道路。

  所以研二當初開始調查的時候,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查的是什麼嗎?他知道後頭還藏著這麼多的黑暗嗎?

  他為什麼將一切都隱瞞了下來,只自己私底下行動沒有告訴他們。

  也沒有告訴他。

  輕輕閉了一下眼睛,松田陣平匆匆折上墨鏡,重新掛回領口。

  「我查到那場事故發生之後,岩田欠賭場的錢就被一個神秘人清償了,他的個人賬戶也收到了一筆額外轉賬。資金是通過國外的賬戶打進來的,從這條線查不到來源,只能另想辦法從其他方面入手。」

  似乎借著這個動作將驟然翻滾起來的負面情緒重新壓了回去,這一段話說完後,松田警官的情緒重新調整回了絕對的理智和冷靜。

  他甚至連表情都已經看不出端倪,又冷又淡的樣子,隨便抓個角度都能登上時尚雜志。

  源輝月將這個轉變從頭到尾收入眼底,安靜地看了他幾秒,然後她點了點頭,放下果汁,忽然彎下腰把地上的哈羅抱起來,塞進對面人懷裡。

  被扔給陌生人的狗子和忽然被塞了只狗的人同時懵逼。哈羅狗狗雖然平時看起來像個熱情小天使,實際上是一只性格十分有距離感的狗子,對陌生人很不感冒,條件反射就要往下跳。松田陣平連忙手忙腳亂地抱住這只開始他腿上撲騰的毛茸生物,方才那種莫名壓抑的氣氛都被這神來一筆打破了。

  「???你干什麼?」

  「我身體不舒服不能陪它玩,你陪陪它。」

  輕車熟路地給松田警官找了個麻煩,源輝月看著焦頭爛額下驟然有了人氣的人,這才慢悠悠開口道,「如果按照你的推測,那位岩田警官真的是收了某個人的錢,故意弄傷了手沒有去參與那個任務,那麼他知道的東西應該也不多,否則背後的人不會讓他活到兩年前。」

  松田陣平終於按住了哈羅,抬頭看她。

  「如果當年的一切真的是有人在背後設計,最有嫌疑的就是和煙火師在網上打過交道的那個心理咨詢師。只有他能夠把握煙火師的動向,知道那顆淺井別墅的炸彈一定會爆炸。」

  「但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問題。第一,他怎麼保證萩原那段時間一定會出現在淺井別墅區附近,剛好能夠頂上岩田警官的空缺?」

  「第二,萩原只是個普通警察吧。」她的神色淡了下來,「他這個陣仗,繞了這麼多圈,刻意炮制了一起完美犯罪,我還以為他要刺殺的是什麼政府要員。為什麼要做得這麼謹慎?」

  「這兩個問題我現在就能回答你。」松田陣平眸光深了深,「在出事之前,研二似乎在調查什麼東西。」


第389章 幽靈(八)

  「我跟研二從小就認識,他這個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坦坦蕩蕩,從來不避諱人。最開始我察覺到他好像在私底下調查什麼的時候,直接就開口問了,然後他跟我說他有些懷疑的東西,還不確定,等調查清楚再告訴我。」

  松田陣平從孩童時期認識萩原研二開始,兩人之間就沒有秘密。

  萩原可能並不是真的對其他人完全坦蕩,但至少對他絕對是這樣。而七年前的松田陣平和現在的他相比,心思簡單澄澈得像一泓可以一眼望得到底的湖。

  他那時候沒有想太多,研二說之後再說,他就真的沒有多問,安心等著他的「之後」。

  少年人對命運沒個敬畏,總以為所有事情都能等來以後。

  「後來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原本我沒想過他出事可能跟他調查的東西有關……」

  松田陣平的眼皮微微垂下,墨色的眼睫投下了一片又淺又淡的影子。

  有一瞬間,連源輝月都沒看出來他在想什麼。

  哈羅到底不是貓咪,沒有在人膝蓋上睡覺的習慣,趴了一會兒覺得不舒服又跳下去了,青年也沒攔著,平靜地松了手,那一剎那含糊不清的沉默似乎也順勢被他松開了。

  「至於第二個問題,就像你說的那樣,他一個沒錢沒勢的普通警察,就算有人要殺他滅口,的確不用繞這麼大一個彎。除非對方是在顧忌什麼……」

  他抬頭看過來。

  「因為我。」源輝月平靜地點頭,「源氏這個名頭有時候的確挺唬人。」

  「你自己也挺唬人。」松田無言,「我們執行過保護你的任務這件事沒多少人知道,甚至在警視廳內部,相關檔案普通警員也無權調看。即便當初在警校和我們同一批的人,也以為我們只是因為能力突出被拉走去進行特殊培訓了。」

  他頓了頓繼續,「甚至退一步說,就算知道這個任務,如果不了解內情,也不會認為任務結束之後你還會跟我們有什麼聯系。」

  「所以那個人不但了解你們執行過的任務,還熟知你們的情況,甚至可能跟我們打過照面。」源輝月開口時甚至不太意外,「警界高層。」

  松田陣平揉了揉眉心,看起來也不意外,「嘖,警界……即便是這樣,可能的人選也太多了。」

  源輝月:「那就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看,他這麼急著想要滅口,肯定是因為萩原當年查到了什麼觸動了核心。你們是警察,在調查某個案件的時候,肯定會習慣性地做記錄。當年出事之後,他的私人物品放在哪兒了?」

  揉著眉心的手指一頓,對面人抬眸朝她看來,眼眸中無言的神色更加重了幾分。

  源輝月莫名其妙,「怎麼?」

  「你還真是沒好好注意過自己家裡啊。」松田陣平說,「研二的東西都在你這兒,就在你家。」

  源輝月微微一怔。

  .

  「當年我們執行來保護你的任務的時候也住在這間房子裡,大概有大半年的時間。」

  這間房子一共有三層,客房就在最上頭。源輝月從書房出來,蝸牛似的往樓梯挪,松田陣平落後了半步跟在她後面。

  大概是怕她目前這個半身不遂的狀態上樓的時候摔了,准備給她兜底。

  「指紋就是那個時候錄的,你後來一直沒換過。」

  源輝月點頭,「哦,所以我書房裡那個書架上的書也是你們的?」

  「什麼書架?」松田陣平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然後他微微默了一下,「……那個啊,差不多吧。」

  「差不多」這個詞有點含糊,源輝月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含糊的,然而一個沒注意,扶著樓梯的手一滑,差點摔了下去。

  身後的人連忙接住她,刻意落後的半步顯然非常有先見之明。

  「……」

  她默默回頭看去,發現松田陣平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想讓她別折騰了,但是客房在上面,不上去又不行。

  他最後保持了沉默,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走慢點吧你,東西又不會跑。」

  源輝月難得保持了乖巧地點頭,示意他繼續。

  「……其他的也沒什麼。任務結束之後我們陸陸續續進警視廳入職,我和研二被爆裂物處理班提前看中,邀請我們畢業之後進入爆裂物處理小組。理所當然要搬出去,都開始看租房了,結果你那時候忽然說你不想回東京本宅准備自己在外面住。」

  源輝月:「這有什麼問題?」

  「……」松田陣平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有什麼問題?你對你八年前的生活自理能力完全沒有一點數是嗎?」

  源輝月無辜回頭看他。

  老實說她失憶之後自覺自己一個人住得也挺好,還養了個弟弟,還把弟弟養得健健康康。

  雖然弟弟極具自我管理意識大部分時候都不需要她養甚至還會反過來照顧她,但是她自我感覺自己的生活能力和其他人也沒有太過明顯的差距……吧?

  松田陣平按了按額角,忍耐地說,「你十九歲之前拿過的最重的東西就是擺在你東京本宅的臥室裡的那把三日月宗近。」

  源輝月:「……好歹也有兩斤多重呢。」

  松田陣平對她的膨脹已經不想說話了,「總而言之,如果是源家有人來照顧你也還好,但是你那時候跟源長官鬧別扭,不想要其他人過來,非要一個人住,我們當然放心不下……」

  那是他們執行的第一個任務,特殊的人,特殊的經歷,甚至可能還要加上特殊的感情,保護欲爆棚。

  人大概真的是一種會被馴服的生物,至少於他們而言,保護源大小姐的確已經在大半年的相處中成了習慣,甚至後來上頭官方宣布了任務結束,這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也沒能改掉。

  「後來沒辦法,只能陪你多住一段時間,至少確認你一個人住不會餓死再搬走,就當是租房了,還給你算了房租。」

  黑發青年垂眸,眼底終於被那段時光的回憶染上了一點淺淡的笑意,但那縷笑意很快又淡了下去。

  但在他們搬走之前,萩原研二就出了意外。

  「千速姐後來來過,她一直相信研二能醒過來,也沒說過要把他的私人物品帶回家之類的話,所以就一直留在你這兒了。」

  長長的樓梯終於走完,松田陣平徑直走向左手第一間房間,「就是這間。」

  三樓一直都有人打掃,走廊干淨而整潔。

  源輝月看到門上的鎖第一反應要回憶鑰匙在哪兒,松田陣平就已經按著門把手往下一壓,把門打開了。

  她這才想起來客房的門好像的確一直沒鎖。

  不知道是不是她以前囑咐過還是幫忙打掃衛生的人格外有眼力見,屋子裡的東西原封不動,甚至連放在靠窗桌子上的那支筆都還維持原樣。就像房間的主人在用它寫字時忽然想到了什麼,隨手將筆往桌上一放就轉身離開,准備等晚上回來再收拾。

  之後時光在這裡等了七年,也沒有等回來這件屋子的主人。

  源輝月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才跟在他身後走進去,視線慢慢地掃了一圈,「怎麼感覺跟療養院的那間病房有點像?」

  「本來就是照著他房間布置的。」

  松田陣平徑直走到那張書桌前,「你醒來之後沒來過嗎?」

  「我很少上三樓來。」源輝月搖了搖頭,隨即一頓,「可能是覺得,三樓太空了吧。」

  「……」

  一絲沉重而空落落的情緒纏繞上來,她微微一哂,心底居然有點意外,且對這絲情緒的由來非常清楚。

  她在原地任由這個情緒蔓延了一會兒,這才朝著松田走去,低頭去看書桌底下的抽屜。

  「他的鑰匙一般會放在哪兒你知道嗎?」

  「不用鑰匙,」松田陣平似乎也才回過神,然後一低頭,毫不猶豫地就把抽屜抽了出來,「這家伙的櫃子從來不上鎖。」

  抽屜裡的東西擺放很整齊,和她記憶中那個偶爾會浮出來的聲音的主人給人的感覺意外地反差,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正中央的警察手冊和一個薄薄的筆記本。

  松田陣平伸手將兩樣東西都拿了出來,隨手將筆記本遞給她。

  源輝月:「這不會是他的日記吧?」

  「那家伙怎麼可能有寫日記的習慣?」松田一聲嗤笑,「而且就算是日記,你看了他也不會介意的。」

  她的指尖在半空中一頓,「……為什麼?」

  空氣好像忽然靜了靜。

  「……因為研二對長得好看的女孩子一向寬容,麻煩你去那邊照照鏡子對自己的臉有點數。」黑發青年忽地懶洋洋一笑,直接將筆記本塞進了她手裡。

  源輝月抬頭看到他垂眸凝視過來,「而且他在那麼高級的療養院躺了七年,欠下的療養費後半輩子賣身給你都還不完,你跟他客氣什麼,隨便看。」

  源輝月:「……」

  覺得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源輝月默默打開了筆記本。

  裡頭的東西的確不是日記。這個本子大概只是萩原研二隨手記東西用的,可能是某些東西過於跳脫,實在不適合寫在嚴肅的警察手冊上。

  源輝月看到了一堆日常瑣碎,從炸彈圖解到個人支出記錄,偶爾還會零星蹦出一兩句律法條文,她甚至還翻到了幾張速寫,畫的不是人,是車,有幾輛還特別眼熟就躺在她家的車庫裡。

  萩原帥哥大概並不是一個真的啰嗦的人,會用到這個記事本的幾率很少,所以裡頭的內容時間跨度很大,她干脆直接翻到了最後面,從後往前翻。

  然而剛翻開寫有字跡的最後一頁,源輝月就驀地停住了。

  「松田。」

  還在那本警察手冊上找線索的松田陣平抬起頭來。

  「萩原當年出事,可能真的是因為他在調查的東西。」

  她將那個記事本調過面,將最後一頁展示到他面前。

  那上面是一個手寫Ω符號,旁邊打了個問號。

  而這個符號下面,畫了一只眼熟的鳥。


第390章 幽靈(九)

  帶著剛剛得到的消息,松田陣平匆匆離開了。

  時間將近下午四點,源輝月沒醒一會兒又感覺到了卷土重來的困意,但又並不想去睡覺,干脆拎著那本記事本帶著亦步亦趨跟著她的哈羅准備回書房。

  這天陽光很好,天空清澈得像鏡子,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幾乎籠罩了半個客廳。

  源輝月從二樓路過的時候,看到半邊都被陽光照亮的沙發和茶幾,腳步頓了頓,莫名掉了個頭走了過去。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裡,她再次翻開了那本記事本。

  萩原研二最開始買這個本子的時候大概是當做筆記本用的,本子的前半部分基本都是他在警校上課時的筆記,她一眼掃過去還看到了幾條心理學課程的知識點。

  但這位帥哥實在不是個老老實實認真聽課的人,嚴肅正經的筆記部分只占了頭幾頁,後面就開始逐漸放飛,特別是到文學課程的時候,前面還老老實實記了一句「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後頭就開始走神畫畫了。畫的還不是隨手的塗鴉,而是各種機械的平面圖,十分硬核。

  老實說,光從這些畫來看,萩原帥哥的素描功底還挺不錯。

  源輝月慢悠悠地從頭往後翻,其實筆記本裡的東西很散亂,大部分都是靈光一閃或隨手寫下的碎片。平常人自己寫在記事本上的筆記,時間一長回頭去看可能都看不明白自己當時寫了些什麼,更不用說其他人。萩原研二留在本子上的信息雖然碎而不亂,但也只有他本人能夠把握其中的脈絡,旁人乍一看去簡直像大片復雜的亂碼,但她卻難得地有耐心,一邊梳理一邊還不緊不慢地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條時間線。

  最前面的內容都是他在警校時候的生活,裡面透露出來的信息除了他自己,還包含很多其他人。准確來說,是其他四個人,其中有關松田的格外地多。

  隨著這些瑣碎且跳躍的記載,幾個青年警校生的影子逐漸在她腦海中被填上了色彩,她帶著點饒有興致的情緒往後翻,翻到某一頁時指尖忽然微微一頓。

  分割線一般,那是一張占了一整頁紙的人物速寫。

  這還是這個記事本上第一次出現機械和設計圖之外的圖畫,畫中是一位穿著振袖的少女,墨色長發及腰,正從一條竹林後的走廊裡走出來,時間大概是清晨,畫面近前的草葉上還沾著露水。

  雖然畫面很簡單,但少女的神韻被抓得很准,源輝月一眼就認出畫裡那個人是她自己。

  准確來說,應該是八年前的她。

  作畫者倒沒有對畫中少女表現出什麼特殊感情,大概只是覺得這幅畫面很美,就像出門時在路邊上看到了一朵開的格外妍麗的花一樣,隨手就記錄了下來。

  速寫底下有一行萩原用瀟灑的字跡留下的日期,源輝月回憶了一下,發現那正好是八年前的初夏。她被源宗政藏在手塚家,萩原研二和松田幾人就是在那個時候去手塚宅把她接了出來,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她繼續往後翻,果然,後面關於她的內容逐漸多了起來。源大小姐的少女時期大概格外地讓人不省心,沒過多久,她在記事本中占的份額甚至逐漸開始和松田陣平並駕齊驅。

  萩原研二那個時候大概對她頭疼得厲害,特別是當她和某個叫做「零」的家伙碰到一起的時候。

  源輝月很快就翻到了第二張除了的汽車和機械之外的畫,不過這次畫的不是人而是動物,大概是一只炸毛的貓咪和一只金毛在打架,最後貓咪成功一腳把金毛踹翻踩在它身上開始作威作福。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從那只漫畫畫風的狗狗眼中讀出了一點無奈。

  對著這幅漫畫沉默了好一會兒,源大小姐才不情不願承認那只囂張的貓咪似乎就是指的自己。

  「……」

  看來他們以前的確相處得相當挺熱鬧,她默默地把這一頁紙翻了過去。

  落在腳邊的陽光一點一點隨著時間的流動上移,那股病症帶來的不斷從骨頭縫裡往外鑽的寒意逐漸被陽光驅散,源輝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將她從夢境中喚醒的是一聲哈羅的叫聲,她重新睜開眼時,這才發現趴在她腳邊上的狗狗不知道什麼時候支棱起了耳朵,正看向樓梯拐角的方向,不過並沒有表現出警惕的姿態。

  然後她這才慢半拍地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從樓梯走上來,她抬頭望去,看到了回來的弟弟,回過神看了一眼書房的時鐘,已經下午五點了,她又睡了大概一個小時。

  「姐姐你果然醒了啊。」走過來的小偵探嘆了口氣,半點不意外的樣子,「感冒好些了嗎?」

  「還行?」

  順著他的話,她抬手自己試了一下額頭的溫度,發現什麼都試不出來,默了默,干脆假裝沒有這一茬地將滑落在自己膝上的記事本闔上放到了一旁。

  「你去找鳴瓢了?」

  「嗯?」

  「書架上的文件夾少了一個。」

  柯南默認地笑了笑,一邊單手插兜地走上前來,在他旁邊坐下。

  然後他抬起手,源輝月乖乖往前傾了傾,任由他抬起的手貼上了她的額心。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體溫比較高的原因,她反而覺得柯南的手好像還要燙一點。

  隨即小偵探松了口氣地收回手,「好像已經退燒了,但是保險起見稍後還是用體溫計測一下吧。」

  源輝月懶洋洋點了一下頭,重新靠回椅子裡,剛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就見柯南望過來,有點意外地問,「松田哥哥來過了?」

  「?」

  「這個果汁,冰箱裡的已經喝完了,他剛帶來的?」

  他指了指她手裡的易拉罐,「松田哥哥是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嗯?」

  小偵探一手撐著臉,晃著腿朝她看過來,慢條斯理地拎出一個前提,「姐姐你說過雖然你不告訴我你在做什麼,但是我可以自己隨便查對吧?」

  源輝月失笑,也回望了回去,配合地點頭,「對,所以柯南君查到什麼了?」

  「萩原哥哥當年的事故不是意外,是人為。」柯南的目光犀利而肯定,「是有人特意針對他,想要借著煙火師的手滅口。」

  源輝月平靜地喝了口果汁,示意他繼續。

  「那個人的計劃不著痕跡,近乎完美犯罪,只出了一點紕漏,就是那位貨車司機的死。這個舉動是節外生枝,那位司機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計劃這一切的人完全沒必要殺他。」

  他篤定地下了結論,「所以那起模仿作案其實並不在幕後那個人的計劃範圍內,那是他手底下的某顆棋子失控了。」

  氣氛不知不覺再次進入了源輝月家常見的推理模式,柯南眸光沉靜條分縷析地復盤,「從煙火師就可以看出來,那個人似乎在有意識地培養連環殺人犯。殺死貨車司機的人可能原本也是他培養的對像之一,他本身就精神不穩定,再加上當時平正輝的新聞的刺激,終於失控犯下了這起案子。」

  「那應該是他第一起犯案,連環殺人犯一旦殺死第一個人,就再也停不下來了。而從這起案件中就能看出他的偏向,他喜歡對受害者施以暴力,後來出名的那些連環殺人犯中,最有可能性的,就是單挑。」

  「最近發生的這起刑警被殺案件和當年單挑的作案手法極為相似,所以你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案子,還有鳴瓢桑。」

  「明面上來說,這起案件,鳴瓢桑的嫌疑的確很大,阪東警部會懷疑他無可厚非。但九月二十四日那天我們在銀座見過他,你知道他沒有犯案時間,警方如果沿著這條線調查一定會找上門來,所以你今天早上就知道阪東警部會來了。安室哥哥說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其實不喜歡和外人打交道,你其實是因為想親自見見阪東警部這個人,所以才答應讓目暮警部他們上門的。」

  源輝月一手支著下顎笑了,「完全正確,要我給你鼓掌嗎?」

  柯南卻沉默了一下,「鳴瓢桑是當年調查單挑案件的刑警之一,也是對他最執著的人,直到現在他都認為單挑沒有死。以他的能力,不太可能是單純的臆測,一定另有理由。你其實早就已經打算好了,想要見他一面跟他談談。」

  「所以你就先替我去了?」

  柯南:「……」

  他其實可以說自己也是偵探,對當年那個案件好奇很正常,所以他的行動和源輝月發生了撞車,僅此而已。

  但是小偵探安靜了片刻,「……對。」

  源輝月有些意外。

  老實說,她其實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挺不好相處,個人界線過於分明甚至能說一句獨斷專行。她不喜歡其他人替自己做決定,做事情也從來不希望別人插手。柯南跟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又是個特別聰明的孩子,當然對她的性格非常了解。

  雖然見識過他們相處的人老是開玩笑說他們應該反過來,柯南弟弟才是她的監護人,但實際上他一直把距離和分寸把握得很好。他會插手的全都是生活中的小事情,正在會引起她排斥的方面,他從來不會去觸碰。

  這還是第一次,他隱約邁過了那條界限。

  甚至原因她也能猜到,因為她生病了,這孩子希望她多休息。

  源輝月心情有點奇妙地品了品,發現自己好像也並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不喜歡」。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淺笑著繼續問,「然後呢,鳴瓢說什麼了?」

  柯南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真地凝視了她一會兒,似乎辨別出了什麼,他微微松了口氣,這才回答,「鳴瓢桑說,他們當年調查單挑的案子時,最初其實懷疑過勝山傳心,因為幾位死者要麼跟他在某些場合見過面,要麼去過他的健身房。只不過在進行進一步調查之後,他的一位員工提供證詞說自己在某一起案件發生的時間段內,在健身房看到過他。」

  案卷中的記錄當然沒有當時親身經歷了調查過程的刑警知道的詳細,源輝月神色認真了幾分,聽著他繼續,「案件發生的地點距離健身房非常遠,至少絕對不足以支撐勝山傳心趕過去。因為這個員工提供的不在場證明,警方最初才排除了他的嫌疑。」

  「但之後,因為某位客人的舉報,警方發現健身房老板可能確實有問題,私底下進行了DNA對比,這才確定他就是單挑。」

  「後面發生的事情案卷上都有記載,只除了那位員工的證詞一直沒能找到合理的解釋。那名員工一直堅持自己並沒有說謊,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幫凶甚至讓警方給他上了測謊儀。當時的審訊官通過多種方式,最後確認至少員工主觀上的確認為自己當天在健身房看到了勝山傳心,並不是故意給他做假證。」

  「證人自己搞錯了情況這種事情也是有的,所以這件事最後被定性為可能是那名員工看錯了人,將當時的一位客人認成了老板。」

  「但鳴瓢桑後來私底下重新去找過那名員工詢問,發現他認錯人的可能性很小。因為當天他看到勝山傳心後,不但跟他打了招呼,還隨口聊了兩句,不可能發生將客人認錯成老板的情況。」

  柯南緩緩地說,「如果非要說他認錯了,只能是一種可能。」

  源輝月聽到這裡已經了然,「同卵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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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幽靈(十)

  同卵雙胞胎,即在受精卵時期,由同一個受精卵一分為二形成的兩個胚胎,因而初期擁有完全一致的染色體和基因物質。

  雖然在人體發育過程中,因為環境和後天的影響同卵雙胞胎的DNA也會逐漸發展出差異性,但是當前法醫學常規的檢測手段還不能准確檢測出這種差異。

  也就是說,如果勝山傳心真的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兄弟,那麼店員在健身房遇到的那個和老板一模一樣的人,以及大火後找到的那具DNA對比一致的遺體,都可以得到解釋。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捋著哈羅的毛,「但是勝山傳心的社會關系表中顯示他是獨生子,沒有其他兄弟。」

  柯南嘆了口氣,「沒錯,否則鳴瓢桑當年就提出質疑了。」

  就是因為勝山傳心的社會關系干干淨淨,周圍人也沒人知道他有個兄弟,所以鳴瓢秋人當年的懷疑才一度被人為是鑽了牛角尖,或者為了洗脫他自己的嫌疑演的戲。

  「只不過社會關系表這種東西也不是不能改。」

  小偵探聽著他姐忽然話音一轉,彎腰從茶幾上拿起了手機,「我讓大山鈴再重新調查一遍勝山傳心的檔案記錄。」

  他微怔了一下連忙補充,「我回來的路上給三澄美琴姐姐打電話詢問過了,她告訴我同卵雙胞胎的DNA常規手段的確難以分辨,但是近些年也不是沒有成功的例子。按照目前的二代測序技術,對DNA的甲基化差異進行檢測,還是有可能區分出是不是同一個人。」

  源輝月點頭,給大山鈴打電話時順手把這一條也加了上去。DNA保存條件完好的話穩定保存幾十年不是問題,現在才過去了三年,完全可以重新對比。

  作為一名優秀的工具人,黑客少女領命得十分干脆,主動把和UDI聯絡的工作也接了過去,表示這就給法院打申請,對比結果最遲明天就能出來。

  源輝月就喜歡這種具有主觀能動性的部下,不需要她多操心。她剛掛斷了電話,就聽到弟弟疑惑地問,「松田哥哥帶來了什麼新線索嗎?」

  她抬眸看去,小偵探正認真回望過來,犀利指出,「姐姐你好像傾向於勝山傳心真的沒死。」

  「小朋友太聰明的話會被大人嫌棄的哦。」

  她懶洋洋地伸過手,擼貓似的把柯南的一頭黑發揉亂,看著小孩子又濃又密的眼睫頓時耷拉下來,從成熟冷靜變得有點無奈,這才滿意地收回手。

  「只是一個懷疑……最近那幾起警視被殺的案子,雖然作案手法和當年的『單挑』一模一樣,但我原本是傾向於那只是一起模仿作案。」

  「原本?」

  「情報交換,」源輝月歪歪頭懶洋洋拉長了聲音,從手指上摘下了一枚指環,「萩原當年出事的確是因為他在調查什麼東西,而他調查的那個秘密——」

  她把指環遞過去,指尖輕輕在內側點了點,看著弟弟接過指環後看向內側那個Ω符號,猛然明白了什麼般一怔。

  「就是這個。除此之外,他的筆記本上還畫了一只鳥,和那兩起案件的簽名幾乎一模一樣。你說這個線索如果交給警視廳,他們會不會懷疑這起案子其實是萩原從療養院的床上爬起來干的?」

  「……」

  柯南也不明白警視廳又怎麼惹他姐了,只默默將視線從指環上抬起,用一種無言的目光望過來。

  源輝月淡定地繼續,「當年那起爆炸案事發當天本來不是研二當值,他會去拆淺井別墅區那枚炸彈是因為其他人臨時出了意外,而他距離那裡最近,他應該是在私下調查途中被某條線索或者某個人引到了那個別墅區。」

  引他到那裡的人顯然知道,以萩原研二的性格,就算他察覺了那個炸彈出現得過於湊巧,但在那樣的情況下,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去拆那枚炸彈。

  而直到最後跟他們打電話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源輝月輕輕垂了一下眸,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情緒,奇妙到有點想把某人從病床上拎起來揍一頓。

  雖然不知道打不打得過,但她完全可以叫上松田陣平當幫手。相信松田警官肯定會欣然應邀,然後揍得比她還狠。

  「結合後來那位貨車司機的死,萩原哥哥那時候在查的人可能就是『單挑』了?」

  柯南若有所思的聲音打斷了她忽然的思維發散,源輝月把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想法添加進待辦事宜,這才抬眸看去。

  她走神的這幾秒,柯南已經理出了一條清晰的邏輯線,「萩原哥哥那個時候應該是先注意到了『單挑』,然後發現了他的戒指和那個簽名,在跟蹤調查他的途中被幕後的人察覺,所以才設下了圈套想要將萩原哥哥滅口。」

  他下意識一頓,「所以療養院那邊……」

  「不用擔心,」源輝月淡定地說,「療養院的安保級別比東京第一醫院嚴多了,除了萩原,在那裡住院的還有不少上層圈子的權貴,要是能出事忍足家就不用混了。只不過就算進不去,這些年對方也肯定想方設法關注過萩原在療養院的情況,知道他一直沒醒,否則不可能坐得住,這個松田已經去查了。」

  從源大小姐口裡說出的不會有事,這個保證比世界上最安全的保險櫃都讓人放心。柯南於是點了點頭,繼續回到面前的問題,「所以那個看起來像鳥的簽名肯定和『單挑』本人有關。如果他當年真的沒有死,這個案件真的是他做的嗎?可是為什麼連殺了兩名警方的管理層後又忽然停下?那個簽名單挑三年前犯案時明明沒有用,為什麼忽然改變了模式,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他了?

  源輝月懶洋洋接口,「另外,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三年前犯案時根本不在乎在犯罪現場留下自己的DNA,為什麼現在在意了?他這種類型的連環殺人犯一旦開了殺戒就不可能停止,所以這三年內他去哪兒了?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

  環繞著這個原本看起來很簡單的案件,謎題似乎越來越多。

  姐弟倆正條分縷析地將這些疑點列出來時,一直乖乖趴在他們腳邊自己分自己玩耍的哈羅忽然站了起來。

  狗狗並不明白什麼案件和陰謀,它只知道到點了。

  源輝月的裙擺忽然被哈羅叼起來往外拖,兩個人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柯南無意識掃到客廳的掛鐘,恍然大悟。

  「姐姐你該去吃飯了,吃完還要吃藥。」

  小偵探瞬間從頭腦風暴中醒過來,在陰謀陽謀的大海中冒出頭,嚴肅正經地提醒。

  源輝月順從地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識,隨口問了一句,「安室呢?」

  柯南一頓,「安室哥哥說他晚上不過來了。」

  隨即像是要找家長要表揚的小孩子一樣,他拉住了源輝月的裙擺就往下走,「所以電飯煲裡的飯是我剛剛回來蒸的哦,我們快點去吃飯吧。」

  .

  晚飯的確算是柯南做的,雖然他實際上只是把米和水放進電飯煲按下了煮飯鍵,然後將中午安室透做好的湯放到了爐子上。

  但是名偵探從小到大都是個少爺,能進一趟廚房大概能將不知道還在哪裡的親媽感動得流下淚來。

  「沒那麼誇張吧?」正在盛飯的柯南嘴角一抽。

  源輝月懶洋洋靠在廚房門口,透過玻璃門看著他拖了張椅子站在電飯煲前。他的背影看起來總比同齡人單薄很多,從襯衣袖口探出的手腕像還未長成的幼嫩枝條,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有個人氣質加成吧,給人的感覺卻比大部分成年人還可靠。

  本來她是打算幫忙的,但是大概是方才她拿個水杯都差點把杯子摔了的表現給了她弟過於不信任感,小偵探直接把她請出了廚房表示她在外頭坐著等就行。

  她下午在太陽底下睡了一覺,那些煩人的從骨頭縫裡往外鑽的寒氣已經消停了許多。即便沒有消停,也真的沒有到兩碗飯都拿不穩的地步,但她還是乖乖地接受了安排。

  但進不了廚房也不耽誤她逗弟弟,「忽然有種柯南君長大了的感覺,都會照顧人了。」

  「……這又是從哪部電視劇聽來的台詞,我不是一直都在照顧你嗎?」

  小偵探虛著眼,放下碗開始盛湯。他發現他姐生了病半點不耽誤她的腦子,甚至好像思維還更活躍了,為了防止她百無聊賴地繼續在自己身上找樂子,他連忙轉移了話題。

  「對了,美琴姐姐那邊好像也在調查什麼案件。」

  「沒聽她跟我提?」

  「好像已經有方向了,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那邊很忙的樣子。她聽到你感冒了,說這兩天就來看你。」隨即他想起了什麼,「說起來,姐姐你每年夏天都會感冒嗎?」

  門口的人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那……我記得你剛和萩原哥哥他們認識的時候也是夏天吧?」

  小偵探忽然想起以前松田陣平說的源輝月現在的脾氣比八年前幾乎好了十倍。

  他八年前脾氣比現在壞十倍的姐姐,再加上生病的debuff……那幾個人是怎麼活過來的?

  「不是哦,」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源輝月忽然慢悠悠地反駁,「對其他人來說,我生病的時候才比較好相處。」

  「誒?」

  「因為病了就懶得折騰了。」

  「……」

  「而且正常情況下我生病了是不會讓人看出來的,」她漫不經心地繼續,「因為從小時候起,只要出點什麼問題,周圍的人就緊張兮兮大呼小叫,很煩。」

  柯南:「…………」

  他居然可以想像。

  緊接著就是有點無奈,「這個習慣不太好吧?」

  「我又不是諱疾忌醫,」他回頭看去,見到他姐一張漂亮的臉依舊淡定,「生病了自己會吃藥也會讓醫生過來,只不過懶得表現出來而已。」

  「……」他默默回憶了一下他姐的演技,「所以當初你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那年感冒發燒該不會松田哥哥他們根本不知道吧?」

  源輝月當真回憶了一下,然後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我當年大概跟你一樣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誒?」

  「有人看出來了,」她一手環著手臂回頭,視線掃過了外頭的陽光,聲音輕飄飄的,「當警察的人,觀察力的確敏銳啊。」


第392章 幽靈(十一)

  源輝月剛才在二樓的客廳沙發裡睡著時做了個短暫的夢。

  夢裡她也知道自己在做夢,意識清醒得好像魂穿到了八年前的某段記憶裡。

  那時候她大概也正好在生這個一年一度的病,身體像生鏽的機械,還有病症帶來的寒氣不斷從骨頭縫往外鑽,又冷又沉。

  然而這棟房子裡還有其他人,「家裡有外人」這個客觀存在的情況讓她沒辦法坦然地大白天地還賴在床上休息。

  她在書房漫不經心翻一本已經不記得名字的書,純粹殺時間的時候,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樓下的「客人們」都很有分寸,大概是當警察的人觀察力的確比常人敏銳,看出了她看似平和外表下的疏離,很有禮貌且克制地自覺將自己的行動範圍限制在了一樓,除了請她下去吃飯基本不上來打擾。

  於是他們一起住了半個月,能夠稱得上一句相安無事——在源大小姐這裡,這已經等同於一種贊揚了。

  所以最開始她覓著敲門聲去開門,還以為出了什麼事,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萩原研二。

  他的眼瞳是一種很深的靛藍色,在某些角度的影子裡甚至泛著一點幽微的紫。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比起一眼就能看懂的其他幾人,他的性格似乎是最難以捉摸的。

  青年的神色完全不像有事發生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跟她開口寒暄。你來我往地交流了好幾句無意義的廢話,就在源輝月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的時候,面前的人驀地話音一停。

  隨即他的視線望過來,凝視了她好幾秒,然後確定了什麼般,忽然開口。

  「抱歉,失禮一下。」

  青年一步跨了上來,伸出手,撩起垂落的碎發,手背貼住了她的額頭。

  源輝月當時有點懵,因為這一步完全出乎了她對他的性格預測。

  「果然,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不對了,你在發燒。」

  他說完這句話,垂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來一下。」

  源輝月莫名其妙就被拉走了。雖然生病並不影響她大腦的轉數,但影響了她身體的條件反射。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被萩原帶到了外頭的客廳,也沒有幾步路,依舊還在二樓。空調「嘶嘶」吐著涼氣,外頭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明亮地鋪在沙發上。

  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她抬頭,順著流暢的手腕骨線和翻折起的襯衣衣袖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我吃過藥了。」

  「我知道。」

  萩原研二輕輕笑了笑,隨即將另一只手裡拿著的書遞過來,「反正源小姐你今天下午也沒什麼事吧,能夠陪我在這裡坐一下嗎?」

  「……」

  說完之後好像也並不在乎她答不答應地,他又徑直走到另外一側,保持了一個和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來,打開了手裡的另一本書。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那件白色襯衣的原因,他明明是坐在客廳的陰影裡,周圍空間卻依舊讓人感覺格外明亮,連從脖頸處垂下的墨色碎發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著自顧自陷入閱讀的人,源輝月當時的心情其實有點奇妙。

  先不說這個人是怎麼堂而皇之地提出讓一個生病的人陪他坐一坐這種要求的,一直以來她都和樓下的客人們保持著一種彼此相安無事的默契,於對方而言大概是知道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種暫時的交集不會很久,也沒必要往下延伸,而於源輝月則是懶得社交兼討厭人打擾,所以那時候反而挺滿意源宗政這次找來的人格外有眼力見。

  而原本以她的粗淺了解,樓下那五個人中,萩原研二看起來最好相處,但實際上卻是界限感最強且最有可能跟她保持著這種無言的默契一直到這個任務結束的。

  結果她沒想到第一個跨過了這條線來管這個閑事的居然是他。

  外頭陽台上的風鈴輕輕晃動,影子從她腳背上晃過去,又晃回來。這些有的沒的想法在腦海裡車轱轆轉了一圈,可能是落在腳踝處的陽光難得地曬得她有點舒服,也可能是從客廳回書房的那幾步路對彼時的她而言太遠了懶得走,安靜了幾秒後,她居然當真留在原地沒動,慢悠悠地翻開了書。

  夢裡那本書是本詩歌選集,還是莎士比亞的英文原版,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給了別人怎麼樣的誤解,還是說大眾對世家大小姐的刻板印像作祟,居然讓對方以為她喜歡看這個。

  然後看著看著她果不其然睡著了。

  大概是睡著了,因為在夢境中跟縷幽魂似的附在八年前的自己身上的源輝月依舊能夠在混沌中感知到周圍的動靜。

  似乎是在她閉上眼的好一會兒之後,不遠處的青年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終於睡著了啊。」

  隨即手邊的沙發動了動,他好像起了身,拿起遙控器調整了空調的溫度。又輕又淺的腳步聲蔓延到樓梯口,隨即有細微的人聲傳來,是在跟其他人說話,但音量太低了,她聽不清楚。

  沒過多久,腳步聲又轉了回來,她手邊的書被人輕手輕腳地拿走,膝上落下了一點毛茸茸的重量,似乎是蓋了張毯子。

  她這個時候已經模糊轉醒,眼睫輕輕動了一下,然後就感覺到面前的人忽然停止了動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連呼吸都滯住了。

  她當時忽然覺得有一點點好笑。但是笑完了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繼續睜開眼睛,而是微微一頓後,難得地任由自己的思緒沉了下去。

  之後就真的睡著了,直到被哈羅的叫聲喊醒,她重新睜開眼,看到了回家的柯南。

  夢境中陽光的溫度似乎還縈繞不去,源輝月輕輕摸了一下手腕,對上弟弟疑惑的眼神,默了一下後搖了搖頭,垂眸輕笑。

  「沒事,只是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情。吃飯吧。」

  .

  DNA檢測的結果要明天才能出來,索性他們也不急於一時。「單挑」消失了三年,如果他當年真的成功糊弄了查案的警察,之後一定會藏得更深,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

  距離「單挑」最近的線索,反而是最近剛剛發生的那起刑警連續被殺案件。

  吃完晚飯之後時間還早,遠不到直接睡覺的時候,源輝月干脆在書房和弟弟重新復盤了一遍這個處處透著三年前那位幽靈的影子的謀殺案。

  「到目前為止,這起案件的受害者一共兩位,職位全部是警視。第一個受害人是大澤光生警視,八王子南署的署長,死亡時間是半個月前的深夜。凶手事先調查過他的資料,找到了他家裡,跟『單挑』之前的案件一樣。」

  「大澤警視在家中和對方進行了搏鬥,不敵後試圖逃走,在電梯裡被凶手追上,電梯中的監控拍下了他被殺的全過程。」

  因為事先跟大山鈴打過招呼,這個案子剛發生不久,案件的資料就被她遞到了她手裡。

  這個視頻她當然也看過,只是給柯南又放了一遍。因為有這個監控,大澤光生警視的死亡時間很清晰,就在九月二十四日那天晚上的九點三十分前後。

  源輝月坐在電腦桌前,給弟弟也挪了張椅子過來,然後點開了保存在電腦裡的視頻。

  攝像頭所在的視角,一個身形敦實的中年男人正被什麼追趕似的跌跌撞撞地衝進電梯,還在顫抖的手拼命地在關門的按鈕上連按數下,正是大澤光生警視。

  畫面中電梯門緩緩開始閉合,金屬的內壁像面扭曲的鏡子,映照出裡面男人蒼白的臉。

  就在金屬門要徹底闔上的剎那,一雙帶著黑色手套的手忽然從外頭伸了進來,卡在了門縫中間。

  男人的表情猛然僵住,眼睜睜看著電梯門人性化地檢測到位,開始重新開啟,惡鬼的面孔緩緩從門後露了出來。

  似乎是眼見著已經退無可退,大澤光生警視似乎是怒吼了一聲,破釜沉舟地朝著對方一拳砸了過去。然而這個傾注了他所有怒火的攻擊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接住了,惡鬼一手抓著他的手腕,抬步走進了電梯。

  這個畫面簡直像一場正在上演的恐怖電影,柯南看到這裡微微一頓,下意識回頭看向他姐。

  「後面的部分我沒細看。」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源輝月一手支著額,「我已經夠難受了,不想再加上一個暈血。」

  小偵探這才松了口氣,注意力重新回到視頻上。

  源輝月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他,小偵探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倒映著屏幕上的畫面,神色格外認真。

  視頻的後半部分她雖然沒有仔細看,但也大致掃了幾眼。老實說,除了對她這個暈血人士不友好也非常不適合小朋友觀看,看了夜裡會做噩夢那種。

  但是她家的小朋友大概是個變異品種,成年人看著都要皺眉的畫面,他面不改色。

  電梯裡大澤光生警視已經開始跟追進來的那個人搏鬥,或者說是單方面挨揍。

  按理說作為從刑警升上去的管理層,不至於這麼被動,但他不知道是坐辦公室久了身手退化還是犯人之前做了什麼,視頻中的男人幾乎沒能組織起什麼有效抵抗。

  這種單方面的施虐持續了好幾分鐘,犯人的最後一擊落下後,大澤警視終於沒能再爬起來。

  然後電梯的門終於緩緩打開,帶著手套的惡鬼慢悠悠彈了一下衣角沾上的血,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又過了幾分鐘,發現了異常的居民樓保安終於趕到。幾人手忙腳亂地打開電梯後,紛紛望著裡頭的場景僵住。

  其中似乎是保安隊長的男人在原地當了半分鐘雕像才重新上線,慘白著臉小心翼翼走進電梯,伸出手試探了一下地上男人的脈搏。

  然後他又在原地硬了半晌,拿出手機開始報警。


第393章 幽靈(十二)

  「這幾個保安就是第一發現人,他們趕到的時候大澤警視已經死亡了。嫌犯早有准備,對監控角度了如指掌,視頻中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他的臉和任何身體特征。除了對方是一名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性,警方沒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視頻播放完了,在小偵探皺眉沉思時,源輝月懶洋洋開口介紹。

  柯南抬頭,「確定沒有留下任何DNA?」

  「沒有,痕跡科連那位大澤警視的家裡也搜查過,沒有發現陌生人的DNA。大澤警視本人早年和妻子離婚了,之後一直是獨居,也沒有目擊證人。」

  源輝月拿起另外一份資料,「第二起案件的受害人就是中野區野川署副署長若島津警視。被發現的地點在他們家中的地下停車場,附近監控沒有拍到凶手。」

  「值得一提的是,若島津警視的屍體發現地點不是第一死亡現場,他是被人帶走,在其他地方殺死之後,又帶回了停車場。」

  柯南敏銳地說,「停車場這種公共區域,一旦鬧出動靜很容易被其他人察覺。所以凶手這一次是用了催眠瓦斯之類的藥物將若島津警視迷暈後帶走的,他改變了犯罪手法?」

  源輝月:「『單挑』當年也有過將受害人帶回他家裡殺死之後再拋屍出去的行為,他家裡被燒毀後,警方在他家的地下找到了一個類似拳擊台的設施,在裡面檢測到了幾位受害者的DNA,所以也不完全算是改變了作案手法……只不過,這些細節當年並沒有對外公布。」

  「所以能知道這些的只有警方內部的人。」柯南飛快道,隨即他想起了什麼,「不,也不絕對,如果『單挑』還活著,凶手和他有過接觸的話,也有可能從他口裡聽到。」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從動機出發,「輝月姐姐你讓大山姐姐幫忙查過嗎,幾位警視以前抓捕的犯人中最近出獄的人。」

  他的這個思維模式跟他姐一模一樣,源輝月一手支著額坐在椅子裡笑了,「查過,她今天下午就給了我回復。兩位警視以前逮捕的犯人最近的確有幾個出獄了,但是所屬的案件並不重合,也就是說,雖然可能會對其中某一位懷有恨意,但是卻沒有殺掉另外一個人的必要。」

  她微微一頓,自言自語地繼續,「這兩位警視已經好久沒有一起活動了,如果凶手跟他們有仇怨,一定是因為以前發生的某件事。但現在才來復仇,只有兩種可能,之前沒有復仇的條件,或者是忽然受到了刺激」

  柯南自然地接口,「而且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刺激源要麼是他本身,要麼是兩位警視身上發生了什麼。」

  源輝月:「如果是他自己受到的刺激,絕不會忽然停下來。但他在若島津警視死亡之後沒有再繼續動手,一種可能是他的仇人只有這兩人。」

  柯南:「另一種可能是,其他人還沒有達到激發他殺意的條件。」

  「如果是後者,那麼殺人案還會繼續發生。」

  以防萬一,源輝月想了想,拿過手機編輯郵件,頭也不抬地淡淡道,「或者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了。」

  .

  武藏野警署。

  天色已晚,星子墜了漫天。

  署長小野寺陽介平靜地坐進汽車,帶上車門。司機忙不迭啟動引擎,將車開上了馬路。

  停在後頭的兩輛黑色汽車應聲啟動,跟了上去。

  察覺到動靜,司機邊開車邊下意識回頭看,「警視正……」

  「警視廳派來保護我的人。」小野寺平靜地說,「不用管他們,繼續開車。」

  「是。」

  汽車中的空氣再次陷入沉默,然而默了一會兒,司機到底有些忍不住,「警視廳認為凶手也會來襲擊您嗎?」

  小野寺默認。

  司機忍不住繼續絮叨,「但是凶手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也太瘋狂了,難道真的是警視正你們以前的仇人……」

  一路的絮叨,汽車終於開回了小野寺居所樓下。他剛下車,後面兩輛汽車也跟著停下,上頭的警察開門走了過來,老老實實報告。

  「小野寺署長,今天晚上我們會一直守在您門外,如果有任何動靜,希望您立刻出聲。」

  小野寺點了點頭,「麻煩你們了。」

  幾個警察一路跟著他進了電梯,一直跟到了門口站崗。

  樓下的社區公園裡樹影搖曳,有人靜靜地坐在公園長椅上看著那棟住宅樓的方向,小野寺家的燈光亮起,和其他窗口連成一片光帶。隨著時間的流逝,又漸次熄滅。

  黑影安靜地坐在那裡等著,一動不動。

  凌晨三點鐘,整座城市萬籟俱寂。

  守在門口的警察無意識打了個哈欠,忽然愣了愣,回頭問同伴,「你有沒有聽到手機鈴聲?」

  同僚下意識回頭看了一圈,疑惑回答,「沒有吧,誰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警察有點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門,認真靠在門上聆聽了一會兒,確認裡頭沒有什麼奇怪動靜,這才松了口氣。

  房間的臥室裡,剛被一串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吵醒的小野寺坐在床上,眉頭緊擰地聽著電話裡明顯經過變聲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

  對方正在電話那頭笑,而且笑聲逐漸歇斯底裡,「哈哈哈哈……怎麼,你們都不記得了?」

  .

  第二天是個陰天。過了源輝月平時起床的時間,柯南也沒去喊她,起床後先是接了個電話,然後跑到了門口去給灰原哀開門。

  看到她手裡拎來的醫藥箱時,小偵探無言了一瞬,「不用這麼誇張吧?」

  灰原哀沒理他,「她人呢?」

  「還在睡覺,你要去看看嗎?」

  茶發小女孩遲疑了一下。

  「不用了,等她醒了再說吧。」

  隨即她瞪著柯南,「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名偵探理虧地舉手投降,一邊帶著她繼續往裡走一邊交代情況,「昨天忍足哥哥已經來過了,說只是普通的風寒感冒。本來有點低燒,昨天晚上睡覺之前燒已經退了,只不過感冒的症狀估計還要拖一段時間……」

  他把昨天忍足侑士留下的那張藥單遞給身邊人,灰原認真看完後似乎微微松了口氣。

  「忍足哥哥說輝月姐姐每年夏天都感冒?」柯南納悶地問。

  「嗯,老毛病了。」灰原哀平靜地說,「以前在有次美國的時候,正好是夏天,她就病過一次,把姐姐的男朋友折騰得夠嗆。」

  柯南:「誒?」

  名偵探懵逼,他姐不是說她生病的時候不喜歡折騰人嗎?還是說她對赤井秀一的嫌棄已經足以戰勝當時身體的不舒服了?

  柯南嘴角一抽,忽然想起了一句河野悅子的「名言」。

  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灰原哀進門之後自覺地直奔廚房。

  昨天柯南留在廚房的椅子還沒搬走,她二次利用地挪到了灶台前,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開始淘米。

  「我就做白粥了,工藤你跟著吃吧。」

  「嗨嗨。」

  沒有選擇權的名偵探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靠在廚房門口,他原本是准備發揮紳士風度去幫個忙的,但是跟昨天的他姐一樣,毫不客氣地被請了出去。

  「昨天是那位安室先生來給你們做的飯?」

  「是啊。」

  茶發小女孩背對他看不清表情,但從語氣就能聽出她的眉心肯定皺了皺,「我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信任他……還是說有什麼事情你沒告訴我?」

  「額……」

  柯南摸了摸鼻子,不好說,又不好不說,最終只能無奈地嘟噥,「這是他們的私事啊……」

  「什麼意思?」灰原哀敏感地回過頭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該不會,那個人喜歡她?」

  「……」

  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然而灰原哀從他的語塞中得到了答案,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怔了怔,轉身把鍋放上煤氣灶,點了火。

  「這樣啊。」

  「誒?」

  「你今天找我來除了做早飯還有其他事情吧?」

  廚房裡的人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柯南疑惑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將這一茬略了過去,「你知道最近那個有好幾位警視被殺的案子吧?」

  「嗯?」灰原哀望著鍋裡的水,「你不是在查『單挑』?怎麼又轉回這個案子了?」

  「另外,你昨天問我的那個問題我也思考過,跟你從那位三澄法醫那裡得到的答案一樣,如果『單挑』真的有個同卵雙胞胎兄弟,當初在大火中死亡的人的確可能將當時的警方糊弄過去。你們重新進行DNA對比了嗎?」

  「大山姐姐昨天就給法院打申請了,對比結果今天應該就能出來。」柯南望著腳下的地板,邊說邊梳理思緒,「最近發生的那起案件跟當年的『單挑案』之間肯定有聯系,其實最開始我和輝月姐姐的想法一樣,這個案件是個模仿作案,只不過……」

  只不過後面的話他微微停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忽然有個想法,想要驗證一下。」

  鍋裡的水終於開始往上翻滾氣泡,灰原哀把爐子調成小火,然後在手機上定了個計時提醒,這才從椅子上跳下來。

  「那走吧,書房應該有電腦吧?」


第394章 幽靈(十三)

  清晨八點整,陽光掃過窗台,窗邊的綠色植物投下一點綽約的影子。

  從電腦上滿屏的資料上抬起頭來,安室透下意識揉了揉眉心,一手拿起旁邊的手機撥了個電話。

  那頭的人幾乎是秒接,「降谷先生?」

  「風見,」他開口時才察覺到自己嗓音有些沙啞,端起旁邊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白開水放了一夜,沾了晚上的涼氣,服帖地滾過喉嚨,他放下杯子繼續,「幫我做件事。我給你一個人的資料,你去確認一下他的過去和相關情況。」

  風見:「是。」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安室透微微皺眉,「你在干什麼?」

  「……」

  那頭停頓了一下,風見似乎咽下了口裡的食物,這才默默回答,「降谷先生,抱歉,我剛剛在吃早飯。」

  安室透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時間,然後下意識闔上電腦站起身來。

  「我知道了,你稍後調查完立刻給我打電話,另外,搜查一科那邊……」

  他邊說邊掛上了藍牙耳機,拐進衛生間。

  一通電話打完,他只花了幾分鐘飛快洗漱收拾,匆匆扯過門口衣架上的西裝出了門。

  源輝月家跟他住的地方也就十多分鐘距離,大概是早上有人來過,外頭的院門開著。他徑直穿過庭院,一邊垂眸查看郵件一邊想事情,走到門口後解鎖了指紋,正輸入密碼,剛按了兩位數,一絲冰涼的觸感從密碼盤上游走過來,安室透猛然回神。

  習慣這種東西真是頑固,就算他能夠完美地把降谷零和安室透這兩個人區分開,連性格喜好和下意識的行為都改了,但這段時間出入這間房子的次數剛多起來,過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就再次迫不及待地卷土重來。

  微微停頓了幾秒,金發青年垂眸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感嘆還是自嘲,然後將剛剛輸入的密碼刪掉,抬手按了門鈴。

  很快門內就傳來了快速接近的腳步聲,大概是柯南。

  隨即大門被從內推開,黑發小少年果然出現在門口,仰頭朝他看來,半點不意外的樣子。

  「安室哥哥你來啦。」

  有淡淡的粥的香氣從門縫飄出來,柯南往旁邊讓開,安室透進了門,隨口問著源輝月的情況,一邊往裡掃了一眼,看到了廚房裡的茶色發色的小女孩。

  對方一如既往有點怕他的樣子,剛碰到他的視線就扭過了頭,受驚的小動物一般縮到一邊。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輝月桑呢?還沒有起來嗎?」

  柯南點頭,「昨天輝月姐姐醒了之後還問你去哪兒了。」

  青年微微一頓,然後看著小少年好像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幾步,將廚房裡的人擋住後,這才回頭問,「安室哥哥你今天會留下來嗎?昨天下午我有事出門了一趟,回來就看到姐姐醒了後又跑到外頭的沙發上睡著了。」

  他嘆了口氣,十分操心的樣子,「明明感冒都還沒好,我以前生病的時候都沒有她這麼任性。」

  「我怎麼一起來就聽到你在說我壞話?」

  一個清淡的聲音傳來,廚房前的人集體回頭,這才看到了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的人。

  她下樓的動靜格外地輕,一手搭在欄杆上,被上頭棕色的漆襯得指尖白得像雪。

  哈羅狗狗跟在她身後,也乖巧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安室透三兩步走了過去,望見她的臉色時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輝月桑這麼早就起來了?」

  感冒症狀還沒消退,源輝月有點頭暈,聞言無言地抬眸看過去,「不早了吧,警視廳都該上班了。」

  說曹操曹操到。

  她剛提到警視廳,手機鈴聲就飛快地躥了起來開始索要存在感。她昨天下午的時候把手機留在了一樓客廳沒帶上去,此時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頭,柯南已經率先反應過來,跑去茶幾拿起了電話。

  然後他微微怔了怔,一邊走回來,一邊舉起屏幕,「大山姐姐的電話。」

  警視廳不僅已經上班,甚至還打算讓她這個編外人士跟著一起加班。

  這天早晨,接線中心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搜查一科十一系迅速出警趕到現場,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案發現場,而死者甚至比案發現場更加熟悉——武藏野警署的署長小野寺陽介警視正。

  死亡時間是昨天夜裡凌晨三點到四點之間。

  「事實上,因為之前得到過提醒,小野寺警視正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標。警視廳這段時間一直有派人保護他,甚至昨天晚上還有警察守在他門口。但小野寺警視正是自己離開的,甚至沒讓他們發現。」

  大山鈴業務能力十分過硬,並沒有剛知道個消息就火急火燎打電話過來,而是先了解了一下前因後果,「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很多,小野寺警視正一直很疲憊,今天早上他沒有按時出門時,保護他的人一開始也以為他只是睡過頭了。」

  「……」

  柯南抬頭,看向他姐。

  他們昨天還猜測過凶手可能會再次犯案,結果一語成讖。源輝月昨晚還特意讓公安部提醒過搜查一課注意小野寺陽介和阪東警部的安全問題,結果還是讓凶手在他們眼皮底下又殺了一個人。

  源大小姐一大早就收到這麼個好消息,顯然心情比此刻外頭的天空明媚不了多少。

  柯南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緩緩露出了一個對小傻子專用的寬容微笑,「是嗎,真希望他們面對自己的處罰通知也有這樣樂觀的心態。」

  其他人:「……」

  名偵探默默扶額,正要看向她身邊的人,余光忽然瞟到他將手從褲袋裡抽了出來。

  像是剛剛不著痕跡按斷了一個電話一樣。

  他一愣,抬頭看去,就見到安室透依然站在他姐身邊,不動聲色。

  大山鈴還在電話裡繼續,「之後有人找上門,幾位警察這才察覺不對,撥打了小野寺警視正的電話後沒人接,撞門進去發現他家中沒有人,最後在樓下的停車場找到了小野寺警視正,彼時他已經遇害了。」

  「後續調查發現,小野寺警視正的手機裡有一通陌生號碼打過來的電話。他似乎就是接到這個電話之後,避開其他人自行出了門,這通電話極有可能來自凶手。」

  手機開了外放,那頭響起「噠噠」的鍵盤敲擊聲,「我沿著這條線調查過,那個號碼是個幫派組織經營的電信公司售出的不記名電話卡,已經讓田丸去調查來源。」

  源輝月:「你剛剛說有人找上門才發現小野寺遇害了,那個人是誰?」

  大山鈴:「是前搜查一課刑警,鳴瓢秋人。」

  源輝月聞言意外,其他人也跟著怔了怔。

  源輝月:「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輝月桑在調查這個案子嗎?」

  電話掛斷之後,旁邊的人適時開口,她回眸,就見金發青年單手插著兜朝她看來,「剛好我有了點發現,我們吃完飯討論一下?」

  源輝月挑眉,「你怎麼對警視廳的案子這麼關注?」

  安室透:「誒?這不是輝月桑你給我布置的任務嗎?」

  光聽個調她就知道這個人在鬼扯,然而他不想說真話的時候,就算是她也沒辦法把答案從他嘴裡撬出來。

  懶得繼續花那個白費功夫,源輝月給了他一個「你看我像小傻子嗎」的敷衍微笑,沒繼續問下去。

  .

  一個月之內,這已經是第三起警界管理層被殺案件。十月份的這個開門紅著實響得整個警視廳都有點寢食難安。

  連已經上任搜查一科科長的松本清長也沒能坐住,親自組建了特別調查組,這個案件的調查人員終於不止十一系,成了整個搜查一課都在關注的大案。

  這天上午,搜查一課有空閑的警官們都被拉到了會議室,召開案情討論會。

  「小野寺警視正昨天夜裡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據推測自於本案的凶手,他在深夜私底下去見對方,說明他和凶手認識。因此這起針對警方高層的連續謀殺案件應該是出於舊怨……」

  十一系的系長在上頭介紹案情,底下的警員們正襟危坐,「唰唰」拿筆記錄。有個十一系的警察悄摸摸在會議室裡環顧了一圈,小聲問旁邊的同僚,「阪東警部呢?」

  同僚也小聲回過去,「今天早上還沒來警視廳,不過我已經給他打電話了……」

  話音剛落,說曹操曹操到,會議室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發出「砰」的一聲響。

  連上面正在講解的十一系系長都下意識停了下來,眾人齊齊回頭,就看到遲到一步趕來的阪東警部。

  男人的臉色非常不好看,十一系的同僚們剛要招呼他坐下,就見到他陰沉地環視一圈,似乎沒找到想找的人,又轉身就走。

  室內的眾人愣住,等在外頭的一個警務科的小警察連忙追了上去。

  「阪東警部,阪東警部等等……」

  大概是他的努力終於吸引了前頭的人的注意,走在前面的阪東忽然一個急剎車停下,轉身一把拽住了小警察的衣領。

  「那家伙在哪兒?」

  小警察有點掙扎地抓住他的手,艱難地問,「誰?」

  「報案的人,那個鳴瓢秋人。」

  「鳴瓢桑剛剛做完筆錄,現在應該已經離開……」

  話音還未落地,前頭的電梯忽然送出來一行人,走在中間的男人一頭粉毛在色調肅穆的大廳裡格外顯眼。小警察眼睛一亮,連忙指著前方喊道,「還沒走還沒走,你看,鳴瓢桑!」

  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正在和身邊人說話的鳴瓢秋人回頭看來。小警察正要招手,胸口忽然一松,阪東已經松開了他,大步流星地朝著鳴瓢走去。

  剛來到近前,他就伸手一把把人拽了下去。

  周圍一片驚呼,頓時有人七手八腳來攔。疊到一起的呼叫和勸說中,被抓著的鳴瓢秋人本人可能是情緒最平靜的,他淡淡垂眸對上了一雙憤怒的眼瞳。

  「你今天早上為什麼會出現在陽介那裡!」

  鳴瓢:「因為我在跟蹤他。」

  周圍正要拉開他們的人頓時一愣,他承認得如此爽快,阪東似乎也怔了怔。

  「凶手的目標可能是他或者你其中的一個,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暗地裡跟著他,昨天晚上看到警視廳派了人過來保護,我就先回去了。直到今天早上,發現他沒有按時出門,我才找了過去。」

  攢著手腕將他拽住自己衣領的手撇了下去,鳴瓢秋人這才淡漠地開口,「所以明白了嗎,凶手的作案動機本質跟『單挑』沒什麼關系。與其盯著我,不如回去回憶一下你們到底得罪過什麼人,有誰這麼恨你們。」


第395章 幽靈(十四)

  源輝月家書房。

  源輝月生病了也到底沒能好好休息,拖著一家大大小小給警視廳加班。她現在終於發覺以前的自己是多麼明智,並且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摻和進這一堆破事裡的。

  書房裡充斥著大小姐的低氣壓,家裡的小朋友們都乖巧地保持了安靜。

  安靜了沒一會兒,灰原哀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不去案發現場嗎?」

  柯南:「什麼?」

  「我以為以你的性格,聽到那位警視正的消息時一定會想辦法去案發現場看看。」灰原哀盡量放低了聲音,「前兩次是已經來不及了,現在痕跡科應該還在現場,如果趕過去的話說不定能查到什麼線索。」

  柯南沒說話,灰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我可以留下來陪她,你不用擔心。」

  名偵探頓時有些詫異,「安室哥哥也在,你不怕他了?」

  灰原哀若無其事,「我是幫你。」

  她顯然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柯南瞥了她一眼,也沒有多問,只是雙手插著兜繼續望著書桌旁正在說話的兩人,「我還有個問題沒想明白。」

  「什麼問題?」

  「凶手殺人的規律。」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昨天晚上我和輝月姐討論過,凶手忽然開啟這起連環謀殺案是受到了某些外部因素的刺激。小野寺警視正的死證實了凶手的刺激源頭不在他自己,而是在幾位警視身上,是他們做了什麼,開啟了凶手的殺意。」

  「你覺得凶手還會繼續犯案?」

  柯南默認,「如果接下來阪東警部也滿足了條件的話。」

  灰原哀一個科學家,因為周圍全是偵探,被迫也點亮了推理技能,「三位受害人,警銜不一樣,活動地區不一樣,最近也沒有一起行動,他們能滿足什麼共同條件?會不會只是凶手沒找到動手的機會?」

  沉默片刻,柯南搖了搖頭,輕聲說,「不,還是有的,他們都是警察。」

  被害者全都是警察這幾乎是案件一開始就一目了然的事,甚至都不能算是能夠被特意挑出來的共同點,灰原哀有些不解。

  但名偵探沒有繼續解釋,而是抬頭看去。

  書桌旁,安室透正靠在桌子邊上將一本文件夾遞給源輝月。

  「賭場?」源輝月伸手接過,翻開掃了一眼。

  「這是小野寺警視正還有另外兩名受害人以及阪東警部還在組對課時參與的一起案件,他們聯合取締了一處隸屬於□□的大型賭場。這起重要功績在當時廣受稱頌,被媒體爭相報道。」

  文件夾附帶的資料裡還有當時報刊雜志登出的新聞,源輝月掃著新聞中那些花團錦簌的字眼,頭也不抬地淡淡問,「但是?」

  安室透輕輕笑了一下,「但是,這幾位警官當初在獲得賭場的情報時,用了一些……不太正規的手段。」

  他說得含蓄,但源輝月幾乎是立刻了然,隨即一針見血地說,「他們和□□進行了利益交換?」

  金發青年懶洋洋地一點頭默認。

  這點「小問題」在他這個犯罪組織成員眼中大概連錯誤都不算,頂多就是處事過於活絡,放在他們組織裡說不定還能被誇獎一聲「人才」。

  然而對於執法部門,這卻是絕對不能僭越的紅線。自己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還執什麼法?律法和紀律的規定有時候可能的確不近人情,但是人情講多了,最後大概就只剩「人情」了。

  而人類自古以來就是富有創造性的生物,即便這樣規定死了,都還有「聰明人」能夠想辦法繞過這些條條框框。

  柯南雙手插兜走了過來,疑惑問,「我記得那幾位警視還有阪東警部的履歷裡都沒有有關這件事的處罰記錄?」

  「因為他們都是精英,以後都會升上警視廳管理層,為了這點小事讓他們的履歷有污點,當然不值得。」

  源輝月半點不意外地問,「所以呢,那個被推出去代替他們頂了罪的倒霉蛋是誰?」

  安室透示意她往後翻,「室田健太郎巡查,二十年前被調去了一個荒村的小派出所。發現阪東警部幾人違法搜查的行為之後,當時的上層當機立斷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他身上。」

  文件夾後面是那位倒霉蛋的個人資料,按理來說,能夠進入警視廳,這位室田巡查也不完全能說是一無是處,然而比起同期的其他人,他唯一能夠被看到的優點只有勤奮。

  檔案中甚至連他警校時的成績都有,並不算差,但肯定不能跟當時被寄予厚望的大澤警視幾人相比。他畢業後先是進入了某個二線警署,因為撞大運參與了某個重要案件才被調到警視廳。

  這樣的人在警視廳裡多的是,對任何一個聚集了全國精英的地方而言,勤奮可能是最不值錢的優點。所以扔出去背個鍋,誰也不心疼,甚至連真正的精英,無端被放逐的還少了嗎?

  警視廳,鳴瓢秋人淡漠地看著阪東死死盯了他幾秒,最後狠狠甩開了手轉身就走。

  他也沒有在意,平靜地後退了一步,看著老刑警像頭被激怒的公牛,橫衝直撞地徑直離開了大廳。

  後頭那個警務科的小警察似乎還有事沒說完,連忙跟他鞠躬道了個歉,又忙不迭跟了上去。

  鳴瓢秋人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沒有人去保護阪東警部嗎,他也是凶手的目標之一吧?」

  旁邊送他出來的警察嘆氣,「有啊,怎麼沒有,但是全都被他趕回來了。阪東警部的脾氣你也知道,說是這是他的案子,不讓其他人插手。」

  兩個背影一前一後,很快消失在了大廳的玻璃門後。鳴瓢這才收回視線,然後他掃了一眼似乎比平日裡人丁稀少許多的警視廳大樓。

  「搜查一課的其他人呢?」

  「在開會呢,松本管理官親自主持。」

  見他回頭看來,似乎有點詫異警視廳對這個案件的重視,警察嘆了口氣,表情復雜,「鳴瓢桑,你的不在場證明是那位源小姐親自做的。」

  「所以?」

  「所以她肯定已經知道這個案子了,說不定還在關注。」

  短短一句話被他說出了好像正在被古神凝視的大恐怖,警察一臉沉痛,「昨天晚上她才提醒了讓保護好小野寺警視正,結果還是讓人出事了,現在那幾個失職的同僚聽說已經開始思考被警視廳掃地出門之後該干什麼了。」

  鳴瓢秋人:「……」

  這麼誇張?

  .

  把人嚇得以為自己要失業的大魔王本人彼時在書房百無聊賴地翻著手裡的資料,「做個假設,如果你們是那位室田巡查,什麼都沒做卻要被迫承擔下同僚的罪責,被趕到荒村,夢想破碎前途盡毀,你們會怎麼想?」

  書房中的其他人陷入思考。

  源輝月抬眸掃過去,忽然發現問題,「哦,不對,你們可能根本遇不到這種情況。」

  其他人:「……」

  室田巡查被放棄的真正原因,是源自他的普通。除了普通,他沒犯任何錯,但有時候,普通就是最大的錯。

  只不過現在這間書房裡的人,無論哪一個都距離「普通」二字十萬八千裡,被人視為草芥的經歷他們全都沒體驗過。

  燕雀不知道鴻鵠的志向,天才同樣無法理解凡人的困頓。

  柯南默默地試圖揣測了一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要麼備受打擊一蹶不振,要麼努力立功,計劃重新想辦法調回去復仇?」

  源輝月懶洋洋地說,「但就現實而言,正常人的話,後面那種基本是妄想。」

  安室透:「但是如果是按照正常發展也沒有討論的必要了,所以需要考慮的是不正常的狀態吧?比如說,如果這起案件真的跟那位室田巡查有關,那麼他在遭到無辜貶黜之後,精神在朝著病態發展的情況下,會產生什麼樣的想法?」

  微微一頓,源輝月想起了什麼,拿起室田健太郎的資料翻到了警校評價的那一頁。學校的老師對這個人的印像基本大同小異,無非都是些「踏實刻苦」,「老實憨厚」之類的評語。

  老實說不像在表揚哪個人,像在形容一條脾氣好的狗。

  她的指尖輕輕在這些敷衍的詞句上一一劃過,若有所思,「大部分情況下評價一個人老實憨厚,實際上是在說他面對外界的攻擊時不會反抗。室田健太郎在上學時可能也受到過欺負,但是從來沒有抗議過。」

  安室透垂笑了一下,低低接了一句老話,「所謂的『吃虧是一種福氣』嗎?」

  源輝月:「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想法,那麼將它往上延伸,他被迫背上了同僚的責任被貶職到一個偏僻的荒村,實際上也是受到了警察系統的欺負。如果在他眼裡這依舊是一種『福氣』呢?」

  灰原哀下意識道,「怎麼可能。」

  「不,有可能。」柯南靈光一閃,飛快地跟上了他姐的思路,「因為他的貶黜保住了阪東警部還有小野寺警視正幾人的前途,而他們幾人都是警視廳的精英,之後也一如其他人所料繼續立功,升上了管理層。所以對他而言,他的貶職不是被放棄,而是一種犧牲。他會認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因為犧牲了他,保住了其他警界精英的未來,守護了國家和社會的治安。」

  源輝月:「沒人希望自己是草芥,比起被放棄的廢物,為了守護了警界的精英的未來而犧牲了前途的無名英雄才是一個精神瀕臨崩潰的人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柯南恍然,「所以正因為這樣,他絕對不允許小野寺警視正他們的職業生涯裡出現錯誤,因為這是用他的前途和人生換來的——若島津警視遇害就是平正輝被抓之後,他當年親自辦理的案件被證實有錯漏弄錯了凶手。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大澤光生警視和小野寺警視正最近是不是也發生了類似的事?」

  「昨天下午的新聞裡,的確有一條和武藏野警署有關。」被他提醒,灰原忽地想到了什麼,「是武藏野警署辦理的刑事案件,昨天上午開庭,但是控方敗訴了。因為證據不足,之前被警方抓捕的嫌犯被判無罪,當庭釋放。」

  聽著她的話,源輝月轉身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新聞。

  灰原哀:「只不過,這是不是太牽強了,這個案子只是發生在武藏野警署,並不是那位警視正親自辦理。」

  「不,對於凶手來說,這依舊是小野寺警視正的錯誤。」

  這起案件在社會上的爭議也不小,源輝月很快就找到了相關新聞,頁面一彈出來,柯南就撲到了電腦前。

  往後退了退將視野讓給弟弟,她回頭看到茶發小女孩臉上不解的表情,淡淡地說,「凶手真正在乎的並不是小野寺警視正他們真的做錯了什麼,而是想要一個殺人的理由。而且從以前親自督辦的案件抓錯了凶手到手底下管理的警署有一起案件敗訴,他的忍耐度在斷崖式下跌。」

  她說著有些若有所思,「按照這種情況,到了阪東警部,他的容忍限度還剩多少?」

  「那位室田巡查還活著嗎,現在在哪兒?」柯南迅速抬頭問。

  這個問題當然是問的安室透,青年閑閑靠在桌邊,「兩年前病逝了。」

  其他人正意外,就聽到他淡定地繼續,「只不過他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四歲,去年剛從警校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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